第 173 章 :表哥你好,表哥再見!

這鳳王,根據書中記載,那是“鳳眼流盼,姿容生輝,儀美且威,龍鳳之姿,見者忘俗”的超級大美人啊。

江芙蕖原身在書裏面是怎麽說她這位表哥的,“表哥随了姑母和陛下最好的地方長,幼時顏色比之我還勝了幾分的。”

翻譯過來就是,我這位鳳王表哥,外貌上樣樣都随了父母的優點,他的父親堯明帝是個大帥哥,母親江貴妃是個大美人,揉合兩個人外形上優點的鳳王,那是絕對雌雄莫辨的美。

!!!

所以,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忽然就變成了一只大猩猩。

江芙蕖想要透過那層濃密的胡子看到他的真面目,但是真心的,露出來的一點面色也是黑漆漆的,她就是想找到面上的優點,都難,更遑論貌美。

這身材嘛——沒有臉,當然身材好也是能忍的——看着也就是個子高點,真地看不出一點不同來。

“居士,為何要等一個月後才動身去銀城?”鳳二見江芙蕖眼睛盯着玉佩,一動不動,完全沒有了先前的犀利,便忍不住開了口問自己的問題。

一個月的話,有點太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上京城待到那個時候。

“哦。”江芙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鳳王在問話,她不動聲色地将玉佩收起來,這東西……希望不要給她惹禍吧。

這到底是什麽運氣,上次缺錢,出來個唐暄。

這次,好了,又撞上個鳳王。

雖然莫名穿越到這本書裏很倒黴,但是,遭遇好像并沒有特別糟糕,除了江芙蕖的身體弱一點……

“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處理,需要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的時間內,應該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回去了吧。

如果可以,自然是回家了,治病?管不着。

如果不可以,那當然要開始謀劃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生路,總不能一直這樣晃悠下去,以一個尴尬的身份。治病?也許是一條路子。

鳳二皺了眉頭,不過別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就是了,“如此,我讓人去把沙枳接到上京城中吧。”

“好說,好說。”江芙蕖打着哈哈,既然是“表哥”,那她就不客氣了,“只是,這訂金,鳳二公子可否先支付一些?”

“居士缺銀錢?”鳳二這次卻沒有動。

江芙蕖猜不透鳳王的想法,鳳王這個人,在書裏面的篇幅太短。

她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很會領兵打仗,他似乎跟江貴妃的關系不怎麽好,連帶着跟江家的關系,也十分一般。

他也不是很受堯明帝的喜愛,堯明帝似乎把他忘記了一樣,任由他小小年紀就跑到校場,後來又去了沙場。

總結一句話,鳳王這個人,雖然出身高貴,但是在上京城的貴女圈裏,并不是很受歡迎。

江芙蕖有些好奇,為什麽鳳王在上京城會做這種打扮,真地他爸堯明帝,他媽江貴妃,都不管管的嗎?算算年紀,這家夥也二十多了吧,早過了任性的年紀吧。

“嗯,我初來此地,又是方外之人,不重銅臭,是以……”江芙蕖吱吱嗚嗚的,就是不承認自己缺銀錢。

作為一個居士,說自己缺錢?!!

“呵。”鳳二輕笑一聲,手中長劍一提,把它拿在了手上。

力氣真大!!這劍聽聲音,看外形怎麽着也該有幾十斤吧!這樣看來,這個鳳王确實是有兩把刷子啊,雖然她更好奇他長什麽樣子。

“既然有了信物,就不需要什麽訂金了。若是居士一定要訂金的話,也等沙枳來了,看過他的腿再說。”鳳王轉過身,“西城天行街九號鋪子,我記住了,居士,我很快會去找你的。”

江芙蕖看着鳳王的背影慢慢在她眼前消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就走了?!

這個鳳王,他好像對她十分不信任?

喂,表哥,你回來啊,有什麽話可以好好說啊!江芙蕖簡直要吐血了,她還當來了個冤大頭呢,誰知道人家是個真大爺。

什麽有信物不需要訂金,你這個玄龍紫玉,誰敢用啊啊啊!!!

可江芙蕖又不能直接喊住鳳王,他做這副僞裝只怕就是怕人認出他,她還往那槍口上撞,那不是找死嗎?

眼睜睜地看着到手的銀子就這麽飛了,江芙蕖的心情瞬間沮喪了起來,連進了上京城,也不能讓她高興幾分。

上京城的城門內有個十分豪華的漆金官榜,江芙蕖湊到人群前略看了看,一眼就看到最上面那個醒目的告示。

秋分将至,江貴妃替陛下去明心庵為萬民祈願,希望堯國百姓大豐收。

這可真是個大消息,江芙蕖心中一跳,剛剛在城外碰到的那群人,他們竟然是江貴妃的鳳駕,難怪那麽嚴密的陣勢,那麽大的派頭。

同時,她心中也再一次慶幸,還好她走地夠快,不然就這麽碰上了,她到時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在書中,江貴妃可是十分寵愛江芙蕖的,這樣的人,江芙蕖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不能躲過她的眼睛。

一個在宮中屹立不倒幾十年的貴妃娘娘,一個一直将正宮皇後壓在底下喘不過氣的貴妃娘娘,除了她和堯明帝之間真正的愛情,手段只怕也是不少的。

江芙蕖的目光往官榜其他地方看了看,都是些時令政策,跟她并沒有多大關系的事情,她的目光一掃而過,忽然,她的視線停留在右下角一個小小的角落,那裏寫着,一年一度的商貿會即将在八月底開始了。

第 172 章 :有錢好說

鳳二看了江芙蕖一眼,似乎是在想從哪一句話答她。

江芙蕖也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心裏猜想着他可能的身份。

看他的樣子,明顯是個會武的,而且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暴戾,一言不合就動劍威脅。這樣的人,多半從事的是不需要跟人打交道的行業,不然早被餓死了,哪裏還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還這麽嚣張?

所以,可以排除武林世家,那其他需要武術的職業,還能這麽快查到她行蹤的職業,江芙蕖腦子裏過了一遍,只想到兩個,武官或者武将。

武官排除,作為一個雖然帶着武,卻明顯是從事文職的官員,沒有哪個會這麽不注重形象,還特意遮掩形容的。

那就是武将了,這個人,只怕多半是出自武将之家,或者本身……就是個武将。

書裏面,出場的武将不多,她記得的也就那麽幾個,比較出名的就是宮中祝賢妃的母家,祝将軍府。

這個人好像跟哪一個都挂不上鈎。

“怎麽,這些問題很難回答嗎?”江芙蕖掩下心中的心思,看着不作聲的鳳二,轉身就要走,“如果很為難的話,鳳二公子就另請高明吧。”

什麽毛病,請人看病還這麽沉默似金。

“唰”地一聲,一柄長劍帶着呼嘯的風聲橫擋在半空中,攔住了江芙蕖的去路。

江芙蕖皺眉,回頭看向鳳二,心中想着是否有喊救命的必要性。

“他在西武銀城,六年前,因為被人刺穿小腿骨又落馬,導致雙腿殘疾不能動,這麽多年看了十幾個大夫,沒有一個能治好他的,都說,他這一生都只能這樣了。”鳳二的聲音低沉,似乎帶了一絲複雜的情緒在裏面。

江芙蕖不妨他說地這麽明白,略看他一眼,心中就快速地琢磨。

這個人,腿上斷骨了,而且斷了六年。

如果鳳二說地屬實,那這病對她來說還真不是什麽難事,她自有讓他站起來的法子。

不過,該怎麽要診金呢?這個人能給多少診金呢?

銀城雖然很出名,那都是借了鳳王的光。

可西武,就是西邊,整個堯國最窮困的地方,地幅廣闊,人煙渺茫,還經常戰事連連,十分悲催的一個區域。

如果是從那個地方來的,難怪這人這種打扮。

“可還有其他症狀?諸如小腿肌肉萎縮,或者是全身因腿疾有酸疼之感。”出這麽遠的診,一千兩的價格,應該并不貴吧?

鳳二本來目光還有些空遠,似乎心不在焉,聽到江芙蕖這話,他看了江芙蕖一眼,才緩緩道,“動彈的時候,會有斷骨的酸疼感,其他症狀是沒有的。”

“如此,這個人的腿疾有五成的希望治愈。鳳二公子是要讓我專程去銀城給他治腿嗎?”如果不用跑那麽遠的話,可以适當降降價啊,一百兩也是可以的,畢竟急用。

鳳二沉吟了一下,方道,“居士當真有五成的把握?”

“鳳二公子既是特意過來找我,想必是對我的本事有些認可的。既是如此,何必多此一問呢?”江芙蕖輕笑一聲,這治斷骨的本事,她還是有非常大的自信的,畢竟,她當年治過太多斷骨,雖然都不是人類。

鳳二聽到這話,便不自覺地摸了摸劍柄,低了頭道,“我信居士,不知居士可願意去銀城?”

“如果去銀城的話,需一千兩白銀作為診金,而且要等上一個月,我才可以動身。”江芙蕖見鳳二點頭,也不跟他繞彎,直接把價格報了出來,“若是鳳二公子願意把人接到上京城中來,只管去天行街九號鋪子尋我,診金再議。”

“一千兩?”鳳二看着江芙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怎麽,嫌貴?”江芙蕖眉眼彎了彎,你敢說一句話貴,那就另找高明吧。

鳳二搖搖頭,“若是居士當真能治好沙枳的腿疾,莫說一千兩,便是一萬兩,也是可以給的。”

……

這麽有錢!

真地看不出來!

“鳳二公子,此話可當真?”江芙蕖眼睛瞄了下四周,空口無憑,沒有帶上紙筆,損失了九千兩銀子!

可惜,周圍空曠曠的一片,只看得見大路和不遠處的山林和城牆。

鳳二眼中帶了一絲輕蔑之意,“本……我從來不打诳語,自是當真的。”

“那就一言為定!”江芙蕖當即接了他的話,“不過,鳳二公子,這空口無憑,若是我治好了那位叫沙枳的腿疾,你到時又……”

“我從來不打诳語!”鳳二聲音裏帶了隐隐的憤怒,他看了江芙蕖一眼,随即了然,從袖中掏出一塊淡紫色的玉佩來,“罷了,這個你拿着,到時治好了沙枳的腿疾,再還我就是。”

江芙蕖心中大樂,這個人性子真是經不起一絲的激啊,她不過是略彈一下,就給她信物了,這玉佩一看價值就不菲,淡紫色的玉佩,還刻有一條……龍。

江芙蕖拿着玉佩的手有些僵硬。

這個玉佩,她知道。

這個人,她想,她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這個玉佩叫玄龍紫玉,是吳寧侯府尋來給當今鳳王的誕辰禮,因為通體紫色,中間泛藍光而得紫玉之名,那上面的飛龍是南叟雕刻上去的,據說栩栩生動,乍看之下就跟活龍一樣,所以又叫玄龍紫玉。

整個堯國,這種玉佩獨此一塊。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胡子巴渣,看不清樣貌的大猩猩,他居然是書中神采飛揚,風姿無限的鳳王?

江芙蕖整個人都不好了!

第 171 章 :大猩猩啊!

拿着了文書,江芙蕖也不想在明心庵裏多待,第二日才吃過早齋,她略收拾了一番,就背了行囊下山。

她心中已經對上京城的行程有了初步的計劃,那就是去西城天行街的九號鋪子,先安頓下來,然後再去打聽江盈惠的消息。

如果事情很順利,那就抓緊時間找契機回家。如果事情十分曲折,那就先去十二號鋪子找宋大,把易容術學會了再做打算。

當然,除了江盈惠,既然進了上京城,她需要避諱的事情就很多,比如說上京城的貴圈,比如說江家,她還要步步小心,心裏有個突發狀況的預估才行。

至于這預估嘛……

“站住,包裹打開來,檢查下。”

前路忽然被擋,江芙蕖定睛一看,發現山腳下竟然站了兩排嚴嚴實實的士兵,她心裏有些吃驚,這是怎麽回事?沒聽說明心庵裏出了什麽事情啊。

江芙蕖的包裹裏就兩件衣物并文書,那士兵略看了看,一眼瞥見了大善人證,他将大善人證拿在手裏左右翻看了一下,又擡頭打臉江芙蕖一眼,忽然對她道,“把面紗拿下來。”

江芙蕖看了那士兵一眼,沒有發現他面上的惡意,心中雖然納悶這大善人證怎麽沒有發揮它本該有的“通行證”用處,但還是依言将面紗從面上扯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秀無奇的面容。

“走吧。”那士兵對她點點頭,然後板着臉,站直腰身回到了他原本在的位置。

江芙蕖把面紗重新戴了回去,背起包裹才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迎面走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這隊伍正前面是四列排列整齊,着白衣的少女,她們每列都有九個人,差不多的身形,做童女裝扮,額前一抹白紗,頭頂的玉冠後飄着兩根玉帶,行走緩慢有序,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在少女隊伍的身後,是一隊穿着玄衣的護衛,他們腳步穩健,目光炯炯,顯然都是功夫上乘的練家子。

緊跟着護衛隊後的是一排四個穿一色裙裝的女子,這幾個女子頭上發髻高挽,大白天的居然舉着燈籠。

在四個女子身後,才是這支隊伍的真正主人,一擡三米多高的豪華輿車,輿車朱頂金門,四面飄紗,隐隐約約地露出裏面的人影來。

在輿車的後面,跟着一支身着白色盔冑,配着大刀的軍隊。

這是江芙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看到軍隊,這些古代的士兵,他們的氣勢一點不輸現代的軍隊,甚至因為配着冷兵器,更顯威嚴。

她的腦中隐隐跳出一個猜測,有這樣正規的士兵隊伍,這輿車上的人,只怕來頭不小。

在軍隊的後面,跟了幾輛豪華的馬車,不同于輿車的紗門,這馬車都是遮地嚴嚴實實的錦簾門,跟江芙蕖這一路上看到的豪華馬車并沒有什麽大的不同。

唯一的大不同就是,這些馬車的前面都豎着一塊類似牌子的東西,因為離地遠,江芙蕖開始沒有看清楚那牌子上面的內容。

待得那些馬車從她身邊走過,她才看清楚,那牌子上雕刻着十分精美的圖紋,圖紋正中刻着篆體的字,就像是她見過幾次的……族徽。

馬車的後面是一支裝束比前邊的士兵差些的護衛隊。

等到這支隊伍完全地從江芙蕖跟前走過,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

江芙蕖就是再不關心旁的事,這會兒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有貴人,上山了。

這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明心庵。

還好,她走地快。

江芙蕖掩下心中思緒,轉身邁着步子往上京城的西門走去。

誰知,才走了兩步,忽然被人從身後捅了一下。

這東西挺堅實,憑着感覺,像劍鞘!

江芙蕖心中大怒,轉過身,語氣很是不好,“有事……嗎。”

嗎那個字,幾乎被江芙蕖吞進了肚子裏。

這個人長地……真是吓死人啊。

只見她的身後,站了一個男子,目測一米八多一點,穿一身粗布衣,臉上黑漆漆的不說,還滿臉的胡渣,跟只原始森林跑出來的大猩猩一樣,手上拿着一把大概一米長的重劍,除此之外,身無他物。

很顯然,剛剛用來捅她後背的東西,就是那重劍。

這個野蠻人!偏看起來很兇橫!惹!不!起!

“你是不是尋因居士?”大猩猩看着江芙蕖開了口。

他的聲音刻意地壓着,有些沙啞,似乎是要掩飾什麽,可江芙蕖是什麽人,看他滿臉的黑炭胡子當然看不清楚年紀,但聽了他的聲音,江芙蕖懸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這只大猩猩還挺年輕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副尊容,比她還一言難盡。

“認錯人了。”江芙蕖語氣平靜地回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大猩猩手中重劍一提,然後啪嗒一聲拍回地面,濺起一層泥土。

看樣子是認識她,專門為她而來的。

江芙蕖停了步子,無奈地看着大猩猩,“這位施主,你找我何事?”

大猩猩面上胡子動了動,一開口,露出一口白牙,“你醫術不錯,我要你去幫我治一個人的腿。”

知道她的名諱,還知道她的醫術,應該是大善人證的緣故,這只大猩猩,他難道不是從山裏來的,是從貴圈跑出來的?

……

這貴圈的審美,未免太清奇。

“不知施主名諱?”劍在眼前,江芙蕖感覺自己都很好說話。

大猩猩頓了一下,然後才道,“居士叫我鳳二就行。”

……

長成你這樣,叫鳳!

“鳳二公子。”真地不能以貌取人,江芙蕖調整自己的呼吸,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接着一口氣道,“不知這病人在何處?這腿疾緣何而得?此前可有看過大夫?大夫又是如何說的?”

最關鍵的是,你能給多少診金!

第 170 章 :尼姑清提

江芙蕖的步子頓了頓,将食盒放下來,在就近的石椅上坐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事我還是聽明歡師叔說了才知道的。”清鹞忽然也跟着壓低了聲音,“那人冒充大善人,在我們明心庵混吃混住。”

“什麽?!”那人似乎很吃驚,“這可是……可真是膽子大,官衙要是追究起來,只怕是要吃牢飯的。”

“反正她就是來混吃混住的,說不定還巴不得進去吃這牢飯呢。”清鹞語氣古怪,“不過,慧尼師傅也真是的,慧靜師傅跟她講理,她竟是不聽,只說不要聽信虛言。整個明心庵,也也就是慧尼師傅敢這樣跟慧靜師傅說話。”

慧字輩的師傅,是如今明心庵裏的管事人,也算是明心庵裏資歷最老的一輩。清字輩是剛受戒的最年輕一輩小尼姑。

這個清鹞,竟然敢在背後編排慧靜和慧尼,這實在是出乎江芙蕖的意料,她聽得也有些認真起來。

說實話,在這裏住了也有好些日子了,她真地是不知道,這個明心庵為什麽那麽出名,香火看起來,并不是很旺,師傅們看起來,也并不是很“佛”。

不過,慧靜她沒見過,但是慧尼她是見過的,那是個溫和若無物的老尼姑,一看就是個一心向佛的人,也算是她在這庵裏見到的唯一一個有“佛”性的尼姑。

“噓!”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似乎是兩個人挪了個地方,“清鹞,你怎麽這麽大膽,慧尼師傅也是你能說的?她脾氣倒是好,但是她身邊的那幾位師叔,可是個個都不好惹的,一個都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走就走!”清鹞的聲音帶了些憤慨,“誰稀罕待在這破庵裏,一輩子不能嫁人,吃素戒葷,寡顏淡色,好好的姑娘活成了老婦人!但凡得着機會,我就要離了這裏的,清祈,你不是也想走嗎?”

“我的清鹞姐姐,求你不要說了!”清祈似乎有些着惱,一時沒有說話。

清鹞也跟着安靜了一會兒,良久才道,“好了,不說這個事了,你也別生氣了,都怪那個尋因,要不是她,你哪裏會生氣。”

……

江芙蕖咀嚼着口中的白飯,甑裏出來的飯就是香!

“說起來也是,尋因是個大騙子,為何慧尼師傅偏偏對她有青眼?多少人上門來求見慧尼師傅的,也不見她見啊。”清祈似乎緩過了氣悶,“我可是聽說,這個尋因剛來,慧尼師傅就讓明玉師叔去請了她過去的。”

“可不是,還讓清雙給她送齋飯呢。”清鹞的聲音憤憤,“清雙那個傻子,還跟她很好呢,聽說要不是清素警告她,今日還想給她送齋飯過去的。”

“你也不要說她傻,她再傻,明玉師叔也收了她做小徒弟,咱們這些人,卻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福分的。”清祈語氣中帶了絲豔羨。

“可不是,咱們這明心庵,怪就怪在傻人有傻福!”清鹞嗤笑一聲,“我與你說,那個明歡,她……”

清鹞忽然住了口,語氣頗為慌張,“清,清提,你怎麽在這兒,你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清提?江芙蕖将食盒蓋好,放在一旁。

“慧言師傅讓我來問問,齋飯怎麽還沒送到。”清提的聲音平淡,刻板,沒有一絲升降起伏。

江芙蕖眼前閃過莊真郡主的模樣,這個清提,聽聲音倒是像莊真郡主會挑中的人。

“啊,這就送過去。”清鹞似乎有些急。

江芙蕖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江芙蕖以為她們幾個散了,卻聽得清祈有些忐忑的聲音。

“清提,我和清鹞說的話,你聽到了多少?”

“該聽到的,都聽到了。”清提的聲音仍舊沒有任何起伏,就像錄好的電子音調。

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讓人跳腳,江芙蕖能夠想象到清祈此刻的模樣。

“你!”清祈似乎要指責清提,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沒了聲音。

江芙蕖提着食盒站起身,往廚房走去,才走了兩步,迎面就走來一個十分普通的小尼姑,她的手上,拎着一個食盒,似乎是路過的一個小尼姑。

可江芙蕖知道,她是清提。

沒有人比她更适合做清提了,這樣不起眼地讓人忍不住忽略的面容,那樣平淡地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居士,我去給你送齋飯。”清提沖江芙蕖矮了矮上腰身。

江芙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等的文書,送過來了。她就要伸手把手中的食盒跟清提換過來,卻見清提後退了一步,然後徑直往後廂房的方向去。

江芙蕖愣了一下,到底還是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廂房中。

清提将食盒放到桌面上,然後很平靜地從裏面取出文書,接着将食盒重新蓋上,似乎就打算這樣離開。

“清提。”江芙蕖忍不住出聲喊住了她。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直接跟她換食盒不是更不容易讓人起疑嗎,為什麽非要到她的廂房中來。

清提停下了步子,轉頭看向江芙蕖,“明玉師叔讓我給居士送齋飯的。”

江芙蕖有些懵,清提在跟她打什麽啞謎,她不是莊真郡主的人嗎?

“明玉師叔說,居士若是抄好了經書,便讓我一起帶着去慧尼師太那裏。”

原來是這樣,江芙蕖了然,這個清提,行事可真是夠謹慎的,不過是個轉交個文書,居然找了一層又一層的“見證人”來給她打掩護。

先是得明玉的令送齋飯,然後是送齋飯的途中碰到清鹞等人,或許是算好了會跟她撞上,又有了查看謄抄經書進度之事,當真是哪裏都找不到錯漏。

這樣的人,莊真郡主竟然舍得出來,可見對她的用心,那吳緒為何又讓她小心江子青呢?江芙蕖腦中念頭一閃而過。

第 169 章 :風言風語

陽光傾瀉,一室寂靜。

窗邊的小書案前,江芙蕖提着毛筆,對着左手邊的書卷,認真謄抄着《金剛經》。

“叽叽咋咋”的鳥叫聲從窗外傳進來,肚中空空作響,江芙蕖停下筆,轉頭看了眼窗外,天色大亮。

早已過了辰時。

可今日的早齋還沒送過來。

将毛筆放到筆架上,拿起最新謄寫的宣紙,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又拿鎮紙壓好,江芙蕖這才起身,往房外走去。

“走走走,咱們去看看,好有意思呢。”

“是啊,難怪得貴人們的喜歡,這麗人坊的東西确實有些與衆不同。”

兩個面生的小尼姑并肩從廚房中走出來,笑着從她跟前走過。

江芙蕖心中将“麗人坊”三個字過了過,不甚在意。

她進了廚房,才發現裏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個年老的尼姑蹲在盆邊洗碗。

明顯是過了飯點了。

“居士,你這會兒過來是?”年老的尼姑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了一眼,見是江芙蕖,她面露疑惑。

剛來的時候,江芙蕖是自己來廚房領齋飯的,所以這廚房中忙活的幾個尼姑都認得她,這不奇怪。

江芙蕖面色平靜,溫和道,“我來找清雙小師傅,原來不在這裏。”

“今日庵中有人送了祭禮過來,聽說有些不同,她們都去看熱鬧了。”老尼姑面皮動了動,渾濁的眼睛裏帶了笑意,“居士去前庵就能找到她了。”

江芙蕖笑着與老尼姑道了謝,“多謝師傅相告。”

她從容地轉身,步子不急不緩地從廚房中走出來。

她的齋飯,最近是清雙負責,從來就準時準點,沒有出過問題,偏今日就出了問題。

昨日,她剛才拒絕過幫清素。想也知道,這是為什麽。

這個清素,當真是個性子強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會來當尼姑的。這份清心寡欲的職業,當真不适合她。

江芙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也沒什麽辦法,就先餓一頓,中午自己掐點過來領齋飯補上就是了。

她低着頭,頗有些慶幸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裏,否則跟一個莫名的路人起沖突,那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和精力。

“嘭”地一聲,一股大力撞到她的身上,将有些沒提防的她整個人撞地向後踉踉跄跄地倒去,要不是她反應夠快,抓着旁邊趁手的一棵樹,就要摔倒了。

她皺了眉頭,擡頭看向來人。

這個人是故意撞過來的,她走的這條路很寬敞,也非繞道口,不要說兩個人,就是十個人走起來也是可以的,根本不可能有撞到的時候。

而且,那股力道,有些生硬,讓她心頭感覺很不舒服。

是個有些粗壯的小尼姑,粗眉厚唇,身材魁梧,噸位很足,面容陌生。

“居士,走路看着點,這麽寬的道,怎麽還能撞到人!”小尼姑的嗓門很大,有些刺耳。

江芙蕖眉頭微不可見地動了動,面上不動神色,只略垂了眸子,站在那裏,不吭聲。

“跟你說話呢,居士莫不是耳聾?”小尼姑見江芙蕖不說話,嘴癟了癟,兩眼往上翻,語氣更兇。

江芙蕖略擡起眼皮,目光從小尼姑的面上掃過,落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大樹上,大樹身後,黃色的僧衣若隐若現。

“喂!”小尼姑見她說到這個份上了,江芙蕖還跟木頭一樣毫無反應,她有些急了,幾步走到江芙蕖身邊,擡手推了她一把,“跟你說話呢!”連居士都不喊了。

江芙蕖早有準備,順着小尼姑的推力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往旁邊一拐,繞過小尼姑,直接走了。

小尼姑有些目瞪口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江芙蕖走遠了,她才轉過身,看着江芙蕖的背影跺了跺腳,“果然是個惹人生厭的!這樣的人竟然還能賴在我們庵裏,實在是辱沒了明心庵的聲譽,我要去找師傅說說!”

“明歡師叔說地是,正應該找慧靜師傅說說的。”清素的身影從大樹身後轉出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我們明心庵雖然不缺那口齋飯,但也不是什麽打诳胡吹之人都收的,大善人,就尋因這樣的人,官老爺也不是眼瞎,必定是她拿來騙慧尼師傅的。”

“清素。”小尼姑明歡看到清素,剛還兇神惡煞的面容瞬間軟和了下來,泛上滿臉的笑意,沖着清素走過去,“你也在這裏啊。”

“是啊。”清素小小的眼珠子轉了轉,“我來喊你一起去前庵看麗人坊送過來的祭禮呢,聽說每個人都有份,也不知道是什麽。”

“這個我知道。”明歡笑呵呵的,“是漂亮的僧衣,很好看的。”

“是嗎?明歡師叔好聰明,連這個都知道呢,我就不知道。”清素一臉訝然,只眼角閃過一絲不屑。

明歡面上的笑容愈加燦爛,她拉了清素的手,“走,我帶你去看看,師傅說,這次的祭禮要收的。”

江芙蕖在房中耐着性子抄《金剛經》,對外面的動靜避耳不聞,這樣竟然很快到了午時,報時的銅鐘聲自遠處傳來,江芙蕖再次往廚房中去。

正好是剛開飯的時候,廚房外面都是來領齋飯的小尼姑,江芙蕖甚至看到了清雙,不過,清雙低着頭,一個人提着食盒走着,并沒有看到她。

江芙蕖領了齋飯,提着食盒往外走,她打算去明心閣中用膳,那裏的人總是很少,還可以看到上京城。

“你聽說沒有,咱們後廂房住的那個尋因居士,她是個大騙子呢。”

“什麽?竟然是騙子?慧尼師傅還說她頗有佛心呢,難道慧尼師傅看走了眼?”

江芙蕖的眉頭皺了皺,心中估摸了下明心閣和這廚房的距離,臨時又改了主意,覺得還是廂房中清淨。

“慧尼師傅心慈仁善是明心庵裏出了名的,不要說是個人,就是那兇徒來了庵中,她也只有說好的,她的眼裏,衆生心裏都有佛呢,哈哈。”

“哈,清鹞,你這張嘴,當心慧靜師傅聽到了罰你。”那人壓低了聲音,“不過,這尋因居士怎麽就是個騙子了?我瞧着她還挺面善的。”

第 168 章 :空間波動

那聲音遲遲沒有回應,良久,就在江盈惠有些失望的時候,一本書忽然出現在空中,不過沒有掉下來。

“高人,你這次要什麽?”江盈惠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醫書,似乎這樣那書就會掉下來一樣。

“這裏面的第三頁那個方子,你把它做出來,送出去,越多人用越好。”高人的聲音沙啞蒼老,在空蕩蕩屋中響起,有些空靈,“治中風昏厥的方子,在第十五頁。”

江盈惠忙不疊地點頭,“好的,高人,您這次去哪裏了,為什麽……”

“我說過很多遍,不要試圖打聽我的事情。”高人打斷江盈惠的話。

似有一陣清風飄過,那本書吧嗒一下掉落下來。

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不出現啊。

江盈惠閉了嘴,在心裏補充完了自己要說的話,忙上前将那書撿在手裏,坐到桌案上,抓着一只炭筆開始在早就準備好的宣紙上謄抄。

這麽些年,雖然學會了毛筆字,但她還是更習慣用炭筆,要不是找不到做中性筆的人才,她早就把中性筆在堯國發揚光大了。

可惜,我這靈藥空間除了一些藥方子就是那個靈泉有些用途,根本種不出靈藥來,如果是個有問必答的系統,那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就不用發愁賺銀子的事情了,那麽多技術在手,明家也得看我的臉色!

江盈惠一邊抄着藥方子,一邊胡思亂想,嘴角都溢出笑容來。

好不容易抄完藥方子,她看了下牆壁上的沙漏,糟了,都這麽長時間了,外面肯定都天黑了,她得趕快出去才行。

江盈惠将藥方子往懷中一塞,搬着地上的壇子就往外面跑。

小屋外面是一片草地,草地上長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小屋前面十米遠處,有一塊綠色的小湖泊,湖泊中的水泛着粼粼的光澤。

江盈惠走到那湖泊岸邊,将壇子放到湖泊裏,打了一壇水,正要離開,卻忽然見到眼前湖泊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失。

她心中念頭一頓,就抱着壇子站在那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湖泊從一個小圓變成了一個更小的圓,一個大概只有她一個人長的圓。

幾壇子就能打光湖泊裏的水。

江盈惠心中震驚,不會吧,這靈泉的水,不是從來不會枯竭的嗎?怎麽會忽然沒了?

她轉過頭,發現周圍的草地也不知道何時從一片盎然的綠意變成了一片枯黃,更讓她震驚的是,不遠處的小屋,那個原本矗立着的小屋。

消!失!了!

“高人!”江盈惠心中大慌,也不管出去的事了,沖着虛空大喊。

可惜高人沒有回她。

江盈惠不死心,她一個勁地喊,喊到最後,嗓子都要冒煙了,她也終于絕望了。

她走進湖泊中,發現那底部幹地像堅實的地面,靠近那最後一小灘靈泉,江盈惠伸出手,捧了一掬水在手心。

擡起手,将那捧水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邊,江盈惠把它全喝了進去。

一股帶着馨香的甜味浸潤在喉嚨中,她幹啞的嗓子瞬間恢複了過來。

雖然靈泉幹了,但還是那個靈泉。

江盈惠欲哭無淚,可是,以後怎麽辦?難道用完這些靈泉,她的空間,就沒有了嗎?

不,沒聽說過空間會自己廢掉的,肯定是高人不滿意她了,想離開她?

可是,高人的要求,她明明都滿足了,怎麽還是會這樣?她想不明白。

江盈惠呆呆地坐在靈泉邊上,腦子很混亂。

她能走到現在,獲得今天的地位,空間功不可沒,如果沒有空間,那她……

不,一定要想辦法!

江盈惠的腦子難得地飛速轉動起來,她當時是怎麽觸發這個空間的,是血,她的血,是不是那血現在用完了,她再滴血就行了?

江盈惠眼前一亮,正要想到就做,卻聽得高人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蠢貨,你按着我的要求去做,這裏自然就恢複原樣了,你還在這裏發什麽呆!”

江盈惠面上一滞,她看向虛空,“高人?”

“哼!”

江盈惠臉紅了紅,原來高人沒打算離開她啊,還好還好,她忙道,“高人,你不要生氣,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你的要求的。”

高人沒吭聲。

江盈惠趕緊抱了岸邊的壇子,閉眼在心裏念了一句,“出去。”

一轉眼,她就回到了明心庵後廂房的房間裏。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整個房間一片昏暗。

“小敏,進來掌燈。”江盈惠将壇子放好,面上謙恭的神色變成了倨傲,鳳眼中波光流轉。

一直侯在外面的小敏忙應聲提燈走了進來。

房間一下子亮了,燭光将江盈惠的身影照在牆面上,風姿綽綽。

“世子妃,現在是亥時一刻了,世子妃是歇息,還是用些點心。”小敏低着頭,語氣恭敬。

九點多了,江盈惠眸子閃了閃,瞥了小敏一眼,“今日可有人進來過我的房間?”

“世子妃放心,小敏守在外面,一步不曾離開,并沒有人進來。”小敏忙跪下去,“只近酉時,小雲提了興隆樓的齋飯過來,想勸世子妃用晚膳。”

“她有心了,賞二兩銀子吧。”江盈惠松了一口氣,扭着腰肢娉娉袅袅地走到房間一角的梳妝鏡前,“過來給我卸妝,今日便早些歇了吧,明日還需大忙一場呢。”

小敏也不多問,只應了是,走到江盈惠身後,将她頭上的發釵一樣樣拿下來。

青絲如瀑,一張嬌媚的面容映在鏡中。

綽約的影子在牆上浮動。

夜,深了。

第 167 章 :靈藥空間

當然不行!

江芙蕖連過腦子都沒過,她眉目平和地看着清素,“清素師傅,皮相乃行走世間的皮囊,無關乎醜美,內品勝外皮,心平和氣,方是佛家追求之道。”

不過是拿了個大善人證而已,還真把她當好人了?

清雙這個小尼姑沒什麽心眼,不為難她也就罷了,可你這種的,麻煩自己花錢去外邊請專業的美容師伺候你!

“你!”清素似乎沒想到江芙蕖想都不想就拒絕,還給她講出佛理來了,她清素要不是因為意外,能到這明心庵裏當姑子?反正她遲早是要離了這裏的!

這個尋因居士,還說是什麽大善人,也不知道是哪個大家的人給了她這個便利,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她,麗人坊的美容醫師非但免費送她方子,還送她化妝品呢。

要不是那方子用了不見起色,她哪裏會逼了清雙那個蠢笨的去找她。

“打擾清素師傅了。”不等清素說其他話,江芙蕖轉身便走。

留清素在屋內跺腳發咒,指着天說要讓江芙蕖好看,說她徒有虛名,不過江芙蕖聽不見就是了。

後廂房,房間外。

小雲提了食盒走向守在門口的小敏,見她舉手沖她做了噤聲的動作,忙放輕了步子,拉着她到了旁邊,輕聲道,“小敏,世子妃還沒傳膳嗎?”

“沒有。”小敏嘆了口氣,“世子妃說,除非她傳喚,否則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她。”

小雲面上就帶了些擔憂,“可是這天都見黑了,庵中的齋食也沒了,我特意讓人去興隆樓買的齋飯,這保溫盒中也只能保四個時辰的鮮,若是冷了,世子妃再傳齋食,可如何是好。”

江盈惠都在屋裏待了一天了。

“世子妃既是叮囑我們不要打擾她,想必自有成算,許是今日就不用膳了吧。”小敏轉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眼中眸子動了動,“世子妃一心為夫人求平安,一片拳拳之心,實為難得。”

小雲聽小敏這麽說,面上一愣,随即便跟着道,“是啊,夫人對世子妃那般,世子妃還不計前嫌,這樣愛護關心夫人,說出去,只怕別人還不信。”

她跟在江盈惠身邊比小敏年數要多,雖然到了鎮國公府後,江盈惠更為提拔小敏,但江盈惠的飲食習慣她其實多少也知道一點。

本來就吃地少,一兩日不進食也不是沒有過的,反正江盈惠手底下養了一群大夫,倒是不怕病的。

廂房內。

江盈惠躺在床上,面容沉靜,似乎是睡着了。

而實際上……

江盈惠此刻正在一個小木屋裏,不停地翻着屋中的書櫥,似乎在找什麽。

“怎麽會沒有呢?”江盈惠不信邪,她上次明明就是在書櫥的這一層看到有一本教人怎麽調配治病靈藥的醫書的。

不過那個時候,她并沒有将這本書放在眼裏,因為她更關心地是美容美顏方面的書和方子。

但是現在不一樣啊,她名義上是來給鎮國公夫人祈福的,鎮國公夫人的病她問過榮華景了,是中風昏厥,不一定能醒過來。

那怎麽能行,鎮國公夫人怎麽能不醒,江盈惠立刻急了,這幾年她在鎮國公夫人面前吃了多少次虧,都是因為鎮國公夫人掌家。

如今,好不容易輪到她掌家了,結果鎮國公夫人睡着了,那她當這個家豈不是少了一半的樂趣。

一定要讓她醒過來,親眼看着她是怎麽當好這個家的,是怎麽讓鎮國公府的府庫愈加充盈的。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想到鎮國公夫人那時候的表情,江盈惠的心裏就隐隐興奮。

當然,在這之前,她還要做一件讓鎮國公夫人氣死的事情,那就是把她治好,而且一定要是她回府之後治好她,最好就是她回府當天。

這樣的話,這上京城貴圈裏的人哪個不知道,鎮國公夫人病好是得了她江盈惠的福氣,哈哈,那時候那個老太婆不得再氣暈過去?

江盈惠忍不住哼起小曲來,“這是一首簡單的小情歌,唱着人們心腸的曲折,我想我很快樂,當有你的溫熱……”

這種現代的歌曲,江盈惠已經有好多年沒放開嗓子唱過了,想以前,她也是KTV的麥霸啊。

可惜,唱了一會兒,後面的歌詞,時間太久,江盈惠記不起來了,她有些尴尬,又換了一首哼,“當我還是一個懵懂的女孩,遇到愛,不懂愛……”

好在這歌的歌詞她都記全了,可惜等她循環哼了幾遍,也沒翻出她要的書來。

江盈惠也不找了,她頗沮喪地坐在小桌邊,看着周邊放滿書的壁櫥,眼神放空起來。

那個高人也不知道在不在,他上次出現,好像是在三個月前,可是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沒了高人的幫助,她做什麽都不稱手起來。

這些醫書,她認得的實在是太少,可這醫書又拿不出去,真地是頭疼,她總不能每本都謄抄一遍給人看是什麽字吧,這樣她的空間遲早要暴露。

這麽好的寶貝,被人發現了,肯定會被人搶去。

雖然,她已經給它滴血認主了,但那個高人好像一直沒有喊過她主人,正常的空間認主,難道不應該是喊她主人嘛?那個高人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要她哄地高興了才肯幫她。

“高人?你在嗎?”江盈惠忍不住朝着空蕩蕩的屋子喊起來。

她以為還會跟這幾個月的情況一樣,沒有人回答她。

沒想到,居然有個冷哼聲從空中傳來。

“哼。”

江盈惠心中一喜,她站起身來,朝着虛空道,“高人,你回來了?你快幫我找找看,這裏有沒有能治好中風昏厥的醫書,我上次明明看到一本的。”

第 166 章 :姑子愛俏

江芙蕖頓了頓。

她當時來這明心庵,就是清雙接待的她,後來去領齋飯,在明心庵中閑逛,撞見得多的,也是這個小尼姑,跟她說了幾次話,見她言語純真,跟她的相遇完全是偶然,便跟她有些熟稔起來。

但兩個人之間,也僅僅限于能互相說上幾句話而已,她怎麽忽然來求自己幫忙呢?這可不像是她的性格做出來的事情。

“先進來吧。”江芙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清雙看了江芙蕖一眼,見她眼中帶笑,神情便更加猶豫,但她到底還是邁着步子踏進了房門。

“我是個閑散的人,也沒甚大本事,不知清雙要我幫什麽忙?”

清雙聽了這話,面上熱了熱,頭也低了下去,“居士,我……我有個師姐,她想請居士幫她看看……看看臉。”

原來不是她自己要讓她幫忙,是別人托她來的,江芙蕖心中了然。

看臉?

“不知清雙的這位師姐諱名,這看臉又是怎麽個看法?”江芙蕖心中感覺有些怪異,卻說不上那怪異來自于哪裏。

清雙仍舊低着頭,她似乎不敢擡頭,“師姐叫清素,跟我住在一處,要讓居士去住處看看她的臉。”

江芙蕖不想去。

但是這個清素既然敢讓清雙過來,想必性子不會太好,要是不依着她,只怕在明心庵的這兩天又要多生事端。

她垂了眸,略沉吟一會兒,旋即笑道,“既是如此,那這便去看看吧。”

正好也知道,這看臉是怎麽個看法。

清雙擡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江芙蕖,然後很快低了下去。

只這一瞥,江芙蕖就發現,她的眼睛裏帶了感激。

兩個人出了廂房,江芙蕖看到正南邊的廂房外面站了一群人,正是回來時看到的那一群女人,她們來來往往的,或擡着箱子,或捧着盒子,在廂房隔壁的房間進進出出的,似乎十分忙碌。

從後廂房到了主廟堂的區域,清雙帶着江芙蕖到了一處院落中,院落裏有幾個小尼姑,她們看到清雙,跟她或點頭或念佛地打着招呼,目光在江芙蕖身上掠過,倒是沒有人多問一句。

進了院落西邊的一處房間,清雙推開了房門,露出一個簡簡單單的房間來。

房間角落擺了張小桌案,一個穿着黃衣的尼姑正坐在地上的小蒲團上,背對着她們,手在面上動着。

江芙蕖只隐約看到桌案上放了些顏色鮮紅的盒子。

出家人,以素淨為主,這種顏色的盒子,可真是少見。

許是聽到她們的動靜,那尼姑轉過頭來,“清雙,你回來了。”

一雙刷白如鬼的面龐,吓了江芙蕖一跳。

只見那個轉過來的尼姑,她的面上刷着一層厚厚的白粉,墨點雙眉,豔紅色的唇,正中的額頭處點着梅花黃子。

有點像日本藝伎的裝扮,總之大白天地看起來,效果很驚悚。

要不是她頭上戴着尼姑帽,身上穿着尼姑黃,江芙蕖簡直不敢認,她是個尼姑。

“清素師姐。”清雙低了頭,不敢看清素,嗫喏出聲。

原來她就是清素,江芙蕖心中了然,只是這個清素,她自己喜歡化妝那就偷偷地化嘛,喊她過來幹什麽?

看臉,不會指地就是看她這張臉吧。天哪,自己到底什麽時候無意得罪過她,要這麽吓她!

“居士,你看看,我這扶桑妝容,可還看得?”清素也不管清雙,她小小的眼睛轉向江芙蕖。

江芙蕖心裏特別郁悶,感覺自己眼睛受到了暴擊,但還是要昧着良心說,“清素師傅的妝容甚好,甚好。”

“是啊,麗人坊的化妝師傅說了,我這種鵝蛋臉型,小眼睛,淡眉毛,最是适合畫扶桑妝容的。”清素小小的眼睛裏溢出歡喜,她站起身,露出她身後桌案上的一堆朱紅色盒子和瓶瓶罐罐。

江芙蕖只掃了一眼,眼皮就跳了跳,這些東西……怎麽看着像是現代的化妝品?

這個清素剛剛又提到化妝兩個字,十分自然的模樣,難道這時代的化妝水平跟現代平齊?不應該啊,她一路走過來,沒見到哪個姑娘化現代妝啊,難道是她見到的姑娘太少?

江芙蕖心中十分疑惑,可還是不忘躲開清素挽過來的手,“不知清素師傅托清雙師傅找我來,是為何事?”

清素的手落在空中,面上有些尴尬,不過粉太厚,根本看不出來。

離地近了,江芙蕖才發現清素面上的那層粉還真地跟現代的粉底有些像,細致均勻的,要不是她刷地厚,只怕效果會更好。

她嘴巴上的東西,豐潤帶着隐隐的水光,有點像唇彩。

她的眼角,那眼線細細的,不像是現在的眉筆能畫出來的樣兒。

眼角上面還刷了一層淡淡的粉色……像眼影。

清素身上刺鼻的香味,香水。

桌上的那些盒子、瓶子造型,都很眼熟。

還有那瓶子上竟然貼了标簽,江芙蕖看到其中一個朱紅色的瓶子标簽上,赫然寫着“CHANEL”。

……

在純正的古代社會看到英文字母,真地是讓她無以言語。

“是這樣的,居士,我聽清雙說,居士十分擅長醫術,便想讓師傅幫我調些藥膏,治治我臉上這些痘痘。”清素似乎十分不情願,但還是走到桌案邊,拿起一塊圓形的類似粉餅的東西,在臉頰上刷了兩下。

江芙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随着清素的動作,她臉頰上那層白粉就被刷去了大半,露出她原本的肌膚來,有些枯黃,有些麻點,還有幾個很顯眼的凸點,正是清素說的痘痘。

……

原來這就是看臉,江芙蕖默默地收回目光。

“還有這些雀斑,太醜了”清素從衣袖中掏出一面小銅鏡,對着照了照,然後又很快地收了回去,用手擋着那刷掉粉的臉頰,巴巴地看着江芙蕖,“居士,可以幫幫清素嗎?”

第 165 章 :小心“你哥”

江芙蕖自己也覺得很沒意思,小胖嘟好歹能聽懂她的話,這鴿子再有靈性,到底是只鴿子,還能聽懂人語?又不是鹦鹉。

還是找吳緒的傳信要緊。

她看了眼小黑,見它腳上幹幹淨淨的,又仔細看了它周邊幾眼,結果只有黑麻麻的羽毛,根本沒有看到一絲信箋的影子。

……

總不能藏在這小黑的肚子裏吧。

就像是聽到了江芙蕖的心聲,小黑喝完了水,走到杯子一旁空出來的地,然後撲騰了下翅膀,又擡了擡小爪子,圓溜溜的黑眼睛看了江芙蕖一眼,然後當着她的面,“咕咕”兩聲,嘴一張,吐出一個圓圓的小丸子來。

……

這丸子通體雪白,近兩厘米長的直徑,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江芙蕖将它撿了起來,拿到近前,才發現是個小機關。

她輕輕一撥,丸子就從中間向外彈開,露出裏面的小紙團。

這麽小的紙團,能寫什麽內容啊,這兒可是毛筆字的世界。

江芙蕖頗有些無語,不過還是打開了那紙團。

這一打開,她就有些震驚,因為這小紙團裏的字,小小的,密密麻麻,排列整齊,筆觸模樣,竟然跟現代寫出來的鋼筆字有點像。

堯國,已經有鋼筆了?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江芙蕖一目十行地把上面的內容掃過,旋即,她垂下了眸子。

“咕咕~”小黑竟然還沒有走,見江芙蕖拿了小丸子沒動,它就瞪着江芙蕖,誰知道瞪她,她也沒什麽反應,小黑急了,叫了兩聲,翅膀也跟着撲騰了兩下。

江芙蕖的思緒被它打斷,但她也不生氣,起身走到房間中間,把那食盤端到了小桌案前,放到小黑跟前,“吃吧,我就不喂了,謝謝你幫我帶信過來。”

小黑哪有空理江芙蕖,它眼睛發光地盯着那食盤,翅膀一動,一整個食盤上就飛滿了它的羽毛。

……

真夠霸道的。

江芙蕖移開目光,轉過頭看向窗外。

上次她問的事情,吳緒倒是都一一言簡意赅地回答了。

司硯确實是江芙蕖的貼身丫鬟,也是他特意引導了送到她身邊去的,主要是因為司硯夠忠心,功夫又好。吳緒覺得現在的江芙蕖腦子還行,就是武力值太弱。

關于大善人證的事情,吳緒說,他會幫她處理好,讓她無後顧之憂。

推薦的落腳地,在上京城西城天行街九號鋪子。

七星花刺客的事情,他說有些複雜,以後見面再說。

最後,他還特意叮囑了一句,小心江子青。

西城天行街。

這個地方,第二次聽到了,上一次,是那個在萬蛇林裏碰到的不知真假的宋伯遠,他說,讓她去西城天行街十二號鋪子找他。

這天行街上開出來的鋪子,難道不是做生意的店鋪,反而是住所不成?

小心江子青。

不用吳緒提醒,江芙蕖也知道,但是,為什麽吳緒要特別強調這句,難道江子青已經知道了她不是江芙蕖的真相?

不可能吧,吳緒都不知道啊,而且,除了醫術,她自認沒露出什麽馬腳來。

但是僅憑會醫術這一點,就斷定她不是江芙蕖,那也太離譜了,原書中可沒有說過江芙蕖原身讨厭學醫術或者是在醫學上特蠢笨。

況且,江芙蕖的過往,他們根本就沒查清楚,不可能這麽快斷定出來的。

那就是在她被認定為江芙蕖的情況下,吳緒讓她小心江子青。

江芙蕖想不明白,為什麽吳緒要提醒她這一句,但她暫時也不想想了。

莊真郡主說了,江子青現在在西南出遠差呢,誰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幸許等他回來,她早就回去了,擔心什麽?要擔心,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現在嘛,就等着莊真郡主送過來的戶籍文書進上京城,去找江盈惠了。

當時,江盈惠是怎麽穿越的來着?

江芙蕖眨了眨眼睛。

好像書裏根本沒提……

“你這個死丫頭,讓你去給世子妃取碗飯,你就能偷奸耍滑,明天讓你去庫中支取銀子,你是不是就要拿了銀子跑路?”

“小雲姐姐,我沒有……嗚嗚……是齋廚的師傅說,今日的飯食早分派完了,我沒領着齋飯,不敢回去見世子妃,怕她責罰我。”

一陣喧鬧聲從窗外傳來,打斷了江芙蕖的思緒,江芙蕖轉過頭,見窗外不遠處,站着兩個丫鬟。

當中一個穿着蘭花碎銀絲絹衣,頭上插着根明晃晃的金釵子,背對着她,聽聲音大概是二十上下的年紀,她指責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瘦地不成人形,穿着一身素衣,低着頭抹淚。

這兩個人,很陌生啊,是新來廂房的?是今日見到的那群人嗎?

不過,這明心庵齋廚中的齋飯居然還是限量的,她來了這麽多天都不知道……改天有機會去問問清雙吧。

你要找我只管去找清提。想起莊真郡主的話。

對的,還要找下這個名喚清提的尼姑,看名字,好像跟清雙是一輩的。

“沒有?”小雲伸手給了那小姑娘一個耳刮子,直打地那小姑娘身子晃了晃才站穩,“我親眼看到的你還敢跟我犟嘴,我來這明心庵多少次了,從沒聽說齋飯讓人領完的事,你且等着回府,我非得好好教教你怎麽伺候主子。”

言罷,她氣哼哼地轉過身,江芙蕖只看到她額前點了很醒目的朱砂钿。

“居士,你在屋裏嗎?”門口傳來清雙的聲音。

江芙蕖也不及去看那小姑娘,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露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尼姑,“清雙,你怎麽來了。”

“居士,我想請你幫個忙。”清雙的神情有些猶疑。

第 164 章 :小黑駕到

小星星兩手交叉,面上掙紮,然後,他似乎是想明白了,咬着唇擡頭看向江芙蕖,“我可以幫你把背箱從白塔城拿過來,還可以幫你找到司硯。”

江芙蕖不為所動,既然江子青現在找到她了,那這兩件事情明顯都不難辦。

小星星見自己開的條件沒有誘惑到江芙蕖,抓了抓耳朵,又道,“你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僅僅限于你看的那本書,但是我不同,我對這個世界非常了解,你有任何疑問,我都可以幫你解答。”

江芙蕖心中動了動,“那江盈……”

“除了江盈惠。”小星星打斷江芙蕖的話,“還有你,你們兩個的事情,我是不能說的。”

……

“原身江芙蕖的事情,你也不能告訴我嗎?”江芙蕖有些失望,她目前就想知道怎麽接近江盈惠,怎麽回家。

“有些可以說,有些不可以說。”小星星看江芙蕖面上神情,忙道,“不過,只要你答應跟我合作,我很快就能把事情的真相全部都告訴你了。”

什麽實際點的好處都沒有,就憑你畫的這一塊大餅就想讓我出力?還是在我不知道到底出什麽力的情況下,你到底對我江芙蕖有什麽誤解?

江芙蕖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星星,平靜地吐出四個字,“拒絕合作。”

“江芙蕖,你考慮下了,你不想早點回去見到你爺爺嗎?”小星星有些急了,“他現在……”

小星星的身影忽然慢慢變虛,江芙蕖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卻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麽,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他再次在自己眼前消失,周圍的小藥園也慢慢地虛幻,消失。

“我爺爺怎麽了?”江芙蕖朝着小星星消失的方向不甘心地問了一句,心中是從來沒有過的慌亂。

來到這個世界這麽長時間,爺爺是她唯一的挂念,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執著于回到現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放不下那個頭發花白,獨自住在深林老宅的老人。

她本來以為,自己天性涼薄,當時那麽決然地拒絕爺爺,一個人在城市裏漂泊也不肯依着爺爺的意思回去,是跟爺爺的感情不深,想要盡快地離開這個喜歡管束她的腐朽老人。

可是現在,她忽然就懂了,那個從小将她帶到大的老人,早就如春雨般潤物無聲地在她的心城裏占了一個位置,成為她一生都抹不去的牽挂。

他的孫輩很多,可只有她是跟着他長大的,他甚至知道她喜歡吃的一個小零嘴牌子,他對每一個人都板着臉,對她尤其嚴苛,不許她有半分的懈怠,可對于她最後的選擇,他也沒有真正地阻攔,仍舊待她如往昔。

他一生嚴于律己,大半輩子都守在那棟老宅裏,恪守着他的信念,大概也只有她,這個貿然闖進他生命的小毛孩,讓他不斷地失了原則。

她是答應過他,今年一定趕回去參加家裏的祭祖拜伺的,江家十年一次的祭祖活動,她第一次參加。

因為,她看得出來,爺爺的時日,恐怕已經不多了,這也許是他組織的最後一次祭祖拜伺。

可是,偏在這個時候出了事,她甚至沒有跟爺爺打一個招呼。

這個世界過了三個多月,那現代呢?是不是錯過了祭祖拜伺,爺爺他,是不是對她很失望?

冰涼的濕意自頸間傳來,江芙蕖伸出手,在頸上摸了摸,一片濕滑。

她垂下眸子,看了眼手指尖的晶瑩的光澤。

是眼淚啊。

這好像是她第二次哭了,到了這個世界,似乎特別地多愁善感,淚腺都發達了。

江芙蕖窸窣了一下鼻子,透過手指看向那熟悉的帷帳,默默地掏出帕子,将面上的淚水擦幹淨。

原來,早就醒過來了。

爺爺說過,他都活那麽大了,身邊兒女孫輩衆多,不管出什麽事,都不需要她過分地擔心,她只活好自己的,就是對爺爺最大的欣慰。

是啊,活好自己的,就算爺爺真地出什麽事了,她現在也力所不及,她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早日找到穿越時空的契機,回到現代社會。

江芙蕖翻身爬起來,看到枕邊重新恢複原樣的九玄佩,想起小星星說的護佩符,他說,現在的九玄佩被限制了九成的功效,這九玄佩,有什麽功效呢?

九玄佩是燭一親自送到江家的,這個燭一應該就是火貍的後人,也不知道這個火貍是什麽人,跟小星星有什麽關系,會不會知道小星星的來路,或者她的來路。

将九玄佩收起來,江芙蕖走到窗邊的小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才端起杯子,就聽得耳邊撲騰一聲,然後一個黑影猛地落了下來,砸在她的頭上,把她緊緊盤着的發髻都給砸歪了,她的眼前也閃着一片火星。

我靠。江芙蕖心裏罵道,誰這麽缺德,往廟庵的窗子裏扔東西。

不對啊,江芙蕖鼻子聳動了一下,這腥臭味,這不是那只黑麻麻的鴿子的味道嘛!她也顧不上頭暈了,伸手就要去抓那黑影。

小黑卻是死勁地撲騰着翅膀,歡騰地繞着她打圈,翅膀上的水珠如下雨般全甩在她的臉上,甩地她根本睜不開眼睛。

死鴿子!

閉着眼睛忍受着小黑的摧殘,好不容易沒了動靜,江芙蕖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前的水,這才睜開眼睛,看到小黑正用屁股對着她,伸長着嘴在她倒的茶水杯裏,喝茶!

“小黑,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跟你家主人吳緒不同,他養着你當然要珍惜你,可我不需要!”才走了一個難搞的小胖嘟,又來了一只脾氣巨臭的小鴿子,江芙蕖覺得自己今天可能撞了邪,改日要熏一熏藥艾,去去邪氣。

小黑仿佛聽不懂江芙蕖的話,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屁股上的一小撮尾巴還左晃晃,右晃晃,身上的黑色羽毛上泛着水的光澤。

肯定是在來她這之前,跑去哪裏洗澡了,真是太有靈性的一只小鴿子,也不知道吳緒從哪裏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