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9 章 :盤問

“我再問一遍,你們主子讓你們找的是什麽人?”

再普通不過的一間屋子,此刻正中卻是跪着一個血人。

這人渾身上下毫無束縛,可面上手上都是血,此刻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渾身打哆嗦。

“回公子,小地真沒有騙您,小地是真地什麽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黑衣人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嘴角,也不見他怎麽動,那跪在地上的人口中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來,他痛地連呼叫都發不出來,兩只被血糊住的眼睛如看鬼煞般看着黑衣人,“公子,您別打我了,我招,我招!”

說罷,也不等黑衣人發問,他便一股腦把兜在心底發誓不說出去的話全吐了出來,生怕少說一句就再次遭受折磨,“主子發話讓我們找畫像上這個女的,說是盡量活捉,若是活捉不到,就算是屍體,也要擡回去。”

他哆哆嗦嗦地從貼身的衣服中摸出一張畫紙,這畫紙散發着一股幽香,紙面光滑可鑒,竟是上好的宣紙。

黑衣人并不急着去接那宣紙,他從腰間解下一雙蛇皮手套,緩緩戴在一雙修長幹瘦的手上,這才去将那宣紙接了過來。

宣紙被慢慢展開,露出一雙明媚的雙眸,面紗,紅裙,是個戴着面紗的女子,看起來有二十上下的年紀,看不出真實的容顏,可不知為何,那黑衣人竟然看了許久。

底下的人聽不到動靜,渾身顫抖地愈發厲害,他驚恐地看着地面,看上面的血跡越流月多,眼前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這黑衣人再不發話,只怕他的血就要流幹了,這人手段着實陰狠,竟是直接給他放血,倒是不把他當個人,只當個畜生一樣。

這到底是哪路人,他怎麽就這麽倒黴,不過是攔路問了句話,就把他這麽抓過來,讓他遭受這無妄之災。

主子可從來沒說過,這畫像上的女子有那麽危險,他這是碰到了什麽神經病!到底滿意了沒有,快點放他去看大夫啊,他的血沒有那麽多啊。

可惜,黑衣人聽不到他的內心,直到他眼前一黑,才似乎隐隐約約聽到有人推門走進來的聲音。

“大公子。”韓進和王利兩人并肩走了進來,韓進頗同情地看了一眼地上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的血人,能讓大公子親自動手,這世上只怕又多了一個一輩子忘不掉大公子的人了。

黑衣人将宣紙放到桌面上,朝地上的人略擡了擡手,韓進便十分利索地上前将人拖了出去。

“大公子,怎麽了?”王利側頭瞥了那桌面上的宣紙一眼,眼角一跳,怎麽又是這張畫像,這才是大公子忽然讓人去把剛剛那個倒黴鬼抓起來并且拷問的原因嗎?

“查清楚了嗎?”黑衣人,也就是宋伯遠看向往王利,“那人來自哪裏?”

王利聞言,眼皮又跳了跳,他低下頭,不敢直視宋伯遠,“回大公子,沒查到!”

“沒查到?”宋伯遠輕笑一聲。

王利毛骨悚然。

“去找老邢領罰吧,明日再來見我。”

王利的臉頓時垮了下去,他不敢多說什麽,只能一步一步往外挪,企圖等到宋伯遠改變主意,明明就是來查案的,怎麽就忽然查起這無關的人來了,這一個無根無據的小老百姓,誰知道從哪裏查起啊。

韓進将人處理完,便撞上垮着臉往外走的王利,他張嘴無聲問道,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裏面那位生氣了!王利給了韓進一個白眼,再不畏畏縮縮,昂首挺胸地走了。

韓進莫名看着王利的背影,原來是去受罰,死要面子,裝什麽啊。

他摸了摸鼻子,轉頭就打算開溜,還是等大公子氣消了再進去吧。誰知,他才邁動步子,就聽得裏面宋伯遠的聲音傳來。

“進來。”

韓進只能苦着臉往裏走了。

看樣子,今天也躲不了一陣罰了,那人可是他和王利一起去查的。

“十二號鋪子,可有消息傳來?”誰知,宋伯遠竟然沒有問今日查人的事情。

韓進愣了一下,立馬點頭,“有的,初三傳信過來說,公子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嗯。”宋伯遠的聲音有些飄忽,他朝韓進擺擺手,“昨日那人和今日這人是一夥的,你去查下他們還有哪些人,都抓過來。”

還真是一夥的。

韓進癟了癟嘴,不過,他很快高興起來,大公子今天沒有罰他,他忙應了是,轉身便走了,生怕走慢一步,宋伯遠就改了主意。

宋伯遠沒去注意韓進,他的視線重新放到桌面的宣紙上,他伸出手,順着那畫上的筆鋒游走,臨摹着畫上的人兒,眼睛還要大些,眼神冷一些,面龐大了些,骨架長了些……畫到最後,畫上的人早已到了他的心裏。

宋伯遠嘴邊噙着笑,可想到剛剛那人的話,他的笑又凝固住了。

他奉旨與鳳王來西南這邊查隐世組織的事情,一路本無事,誰知到了西南境地,竟然撞上一個人拿着畫紙在街上找人。

本來這事也與他無幹,誰知祝麗華忽然道,“這人怎麽這麽眼熟。”

他順着她的話看了那畫紙一眼,頓時愣住了,無他,只因這畫上的人,像極了江芙蕖。

這西南,竟然還有人在當街找江芙蕖,而且,這人一看,就不是原家的人,這就奇怪了。

宋伯遠不動聲色,當天晚上就讓人去查這個人。

可誰知,今日早上出門,又遇上了一個人,這人一開口,還不等他展開畫像,宋伯遠就把他直接抓了起來。

誰知,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有用的消息。

主子,他們的主子是誰?膽敢在西南之地明目張膽地找江芙蕖,原家的人呢?難道沒有得到一點風聲嗎?

憑着精準的直覺,宋伯遠知道,這些人對江芙蕖絕非善意。

宋伯遠仔細回想了一下,忽然想起在渠城之時,江芙蕖似乎也遭人暗算,那人他還認識,正是柳岸。

本來他是打算出手的,誰知道……想到那時候被五花大綁的柳岸,宋伯遠嘴角的笑意深了許多,他直起身子,走到窗邊,看向上京城的方向,初三說,他的回禮,她收到了,她可還喜歡?

定是會喜歡的,母親說過的,姑娘家都愛這種東西。

第 428 章 :留住

屋子裏跟外面的院子有些不同,裏面裝修典雅,以古銅色為主,大都是些精致的擺件家具,與外邊十分接近大自然的氣息……有些相違。

江芙蕖覺得有些奇怪,雖然來古代的時間不長,但是她知道,這個地方,不管是世家貴族,還是小門小戶,都特別注重裝修。

是的,裝修。

跟現代的裝修不同,他們更加注重陰陽八卦,五行氣運,并不單純追求視覺上的美好,但是世家貴族又與一般小戶不同,在風水好的基礎上,他們力求外觀也別致。

所以,只要是一棟宅子,內外并不會出現太大的差異才是。

這個莊子,怎麽就這麽奇怪?

“曲曲,你還記得這滋米團嗎?”原依蓮拉着江芙蕖到了一處桌子邊,那桌上擺了一張果盤,果盤裏放着幾塊擺成花型的白色透亮的小糕點,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內裏還有隐隐的粉、黃、綠等色透出來。

當真是……看着就想吃。

叫滋米團嗎?江芙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在心裏道,不能太丢臉,一定要穩住。

在原依蓮期待的目光中,她搖搖頭。

原依蓮面上神情一滞,但她很快掩飾過去,拉了江芙蕖到桌邊道,“我看你如此裝扮,想是司硯那丫頭一早便把你拉起來了,早膳可用好了?先吃着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這話當真是熨帖到人的心裏,反正江芙蕖是招架不住的,她面上有些發熱,不過仍舊不好意思坐下來吃。

“今日約你過來,本是想與你見見,倒也無其他事情。”原依蓮見江芙蕖無動于衷,心中有些微的失落,不過她面上仍舊是溫和地笑着,來日方長,她缺失了太多江芙蕖的成長,如今有機會彌補,自然不急這一時半刻。

江芙蕖聽到這裏,心中無來由地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跳上心頭,不是吧,原依蓮這架勢,看着不像是要跟她說目的啊,這是打算溫水煮青蛙?慢慢煮熟了再談?

說句實在話,江芙蕖最怕這種癡纏法,簡直不知道怎麽拒絕!她的心倒是硬,但到底是人心啊。

“這綠園是你喜歡的,本來就允了要給你的。”原依蓮似乎在回味着什麽,她的聲音很輕,輕地讓江芙蕖聽不大清楚說了什麽,她定定地看着江芙蕖面上的白紗,“我看你興致不高,許是乏了,我好久不過來這裏,正好也要去忙,你莫若先在這屋子裏歇着。”

江芙蕖剛要開口,原依蓮就擡手指了屏風後面,“那裏是內室,我去喚司硯過來伺候你。”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說話,便轉身走了。

她走地雖然很穩當,卻跟風一樣,江芙蕖連擡手觸摸她的衣角都做不到。

耳邊聽着腳步聲徹底消失,江芙蕖心中嘆了一口氣,看來也只能按着原依蓮的話去做了,唉……她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滋米團。

白白的亮晶晶的小團子,吃幾個,應該沒事吧?

……本來就是給她吃的啊。

江芙蕖伸出手,小心地拈了一個上來,軟軟的,摸起來就感覺更好吃了!

她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小口,口鼻裏頓時滿是一股馨香,這種香味,有點像是玫瑰花香,江芙蕖眼睛一亮,這種糕點,街上可沒見過賣的,将軍府雖然是高門大戶,但是祝麗華那個風華苑……罷了,不提也罷。

江芙蕖這一吃上嘴,便停不下來,到拈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她停了手,定定地看着那一個孤單單的小團子,她擡頭心虛地往四周看了看,雖然沒有人,卻總覺得被人盯着一樣。

一會兒司硯過來了,就讓她也吃一個好了,這樣就是兩個人吃完了!

江芙蕖心裏起了這種小心思,竟然自得地笑起來。

“夫人?”蒙璜輕輕喊了吳寧侯夫人一聲,頗無語卻又溫和地看着屋裏撐着手趴在桌子上形象全無的江芙蕖,雖然跟幼時變了些許,但這性子,還當真是與以前一模一樣,也難怪夫人看入了神。

原依蓮眼中帶了濕意,她輕輕閉上眼睛,再次睜開,裏面非但沒有眼淚,還已經帶了一絲厲色,“發生了什麽事情?”

若非有事,蒙璜不可能這個時候過來打擾她的。

“夫人,有人在跟蹤小姐。”蒙璜附在原依蓮耳邊,将剛莊子裏發生的事情給原依蓮說了一遍。

原依蓮面上神色随着蒙璜的話越來越黑,待得蒙璜說完,她的臉已經可以擠出墨汁了,她緊緊抓着繡帕,對蒙璜輕輕點點頭,再次看了內屋中仍舊維持姿勢不變的江芙蕖一眼,擡腳便往外走。

蒙璜忙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兩人一路走到一處僻靜的屋子。

原依蓮這才細細問道,“你說有兩撥人?其中一撥态度不明,令一撥心懷惡意?”

江芙蕖一個小姑娘,從哪裏招惹來的這些人。

“是的,夫人。”蒙璜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司硯追出去以後,因為不放心,所以她又派了侯府中的侍衛去追,誰知道,這一追,竟然追出了問題來。

司硯追的那撥似乎是江湖中人,對司硯下手毫不留情,要不是司硯身手過硬,侍衛們又去地及時,只怕司硯要吃虧。

侍衛們帶着受傷的司硯回來以後,蒙璜覺得事态嚴重,便讓侍衛帶人在莊子裏仔細搜一搜,誰知這一搜,竟然真地搜出問題來。

莊子裏又藏了一撥人,不過這撥人似乎毫無惡意,被發現以後,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撤了。可這種身手,怎麽看都不平常,若是他們有意要跟着,只怕大小姐并躲不開。

“司硯的傷重不重?”原依蓮聽說司硯受傷,眉頭皺了起來,司硯受傷,曲曲定是會知道,她還說要指派她去伺候她,這可如何是好,才剛回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以後還拿什麽臉面去對曲曲。

“傷地并不重,只是些皮肉傷。”蒙璜聽原依蓮提司硯,忽然想起司硯的話,忙道,“對了,夫人,司硯說,那些江湖中人的身手,似乎有些熟悉,而且先前她能發現那些人,似乎是後面那撥人出力了。”

……

原依蓮聽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味過來這話裏的意思,她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蒙璜,“此話可當真?”

這事怎麽看着怎麽怪!

第 427 章 :失态

兩人四目相對,江芙蕖只看到一片汪洋大海,那大海裏流地不是藍色的海水,而是一片火紅,紅地刺眼,如血一般。

她從來沒見過這種哀傷的神情,不,她其實見過,就是夢中曲曲的眼睛,她就是這種絕望的神情,哀傷差點渲染到她的身上。

原依蓮是真地傷心至極。

“我……”就像夢中一樣,江芙蕖不想看到這種哀傷,她張口想要安慰原依蓮,可不知道為什麽,她怎麽都說不出話來,而且,她的眼睛,竟然不受控制地濕了。

晶瑩的淚水從眼眶中滑出。

原依蓮渾身一震,像是被江芙蕖的眼淚震到了,好一會兒,她眼中的哀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寂了下去,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好孩子。”原依蓮再也控制不住,将江芙蕖整個人拉進懷裏,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了出來。

江芙蕖被送走的時候,她沒哭,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哭,可是現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時候,她也再不要忍受這種骨親分離之痛。

這麽多年,她何曾能安寐,每每閉上眼睛,裏面都是江芙蕖的影子,她在懸崖底下絕望地看着她,向她伸手,她不過是猶豫了一瞬,她便掉了下去,再也看不見。

懷中溫熱的感覺告訴她,她的曲曲沒有不見,她回來了,她沒有對她失望,沒有責怪她。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原依蓮心中已經不敢有太多祈求,她緊緊抱着江芙蕖,心中情緒難定。

兩個人在外面抱頭痛哭,卻絲毫不知侯在院門外的兩人也是熱淚盈眶。

蒙璜眼睛裏發紅,一旁的司硯直接小聲哭了出來。

“司硯。”蒙璜怕司硯驚擾到原依蓮和江芙蕖,拉了她一把,“怎地這般沒規矩。”

口中說着嚴厲的話,自己的眼淚倒是流了出來。

司硯被蒙璜逗地一笑,帶着哭音正要說話,卻忽然瞥見旁邊有道人影飛過,她一驚,“誰?!”再顧不上激動,急速追了過去。

蒙璜知道司硯的身手,她拿帕子擦了眼淚,皺着眉頭看向司硯消失的方向,因着睹物思人,夫人已經很久不來這裏了,這邊的人竟是這麽疏散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轉頭往內院看了眼,見原依蓮仍舊與江芙蕖抱着,略一思索,轉身便往外去。

江芙蕖能說話的時候,整個身子都有些僵硬,無他,只因她正被吳寧侯夫人緊緊抱在懷裏。

“夫……人。”江芙蕖有些語澀,她輕輕推了推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的原依蓮。

原依蓮如聞雷轟,她身子顫了顫,緩緩松開江芙蕖,抓着她瘦削的肩膀道,“曲曲,你喚我什麽?”

“夫……人。”江芙蕖的聲音在原依蓮的目光下弱了下去,她實在喊不出母親二字,只能硬着頭皮頂着她的目光站在那裏,低了頭。

“曲曲。”不知道為何,原依蓮這次沒有激動,她反而笑了,雖然笑聲裏帶着點哭音,“我知道,你還怨我,母親不怪你。”

說着,她松開搭在江芙蕖肩膀上的手,眼中含淚卻異常堅定,“母親之前做錯了事,便是曲曲怪我,母親也不怪曲曲。”

看着江芙蕖熟悉的面容,眼中的純淨,她到底是忍不住擡手撫在她的發髻上,“我的曲曲,受苦了。”

江芙蕖本想躲開,可看到原依蓮眼中的淚水,她便強忍着沒動,只站在那裏,做一個乖小孩,雖然這個小孩很快就乖不下去了。

“夫人,我忘了之前的事情了。”江芙蕖的聲音很平靜,“縱使是苦,也忘記了。”

她本是要安慰原依蓮,并且給原依蓮解釋,自己為什麽喊她夫人,誰知道原依蓮也不知道理解錯了什麽,聽了這話,居然愣愣地站在那裏,手就放在江芙蕖的頭上,仿佛被人定了身一樣。

這樣半刻鐘的功夫,她才似回魂,面上的激動也淡了許多,她上上下下地看着江芙蕖,似乎在找什麽。

江芙蕖也不知道原依蓮在找什麽,她正要開口,原依蓮忽然一把扯了她的面紗。

面紗下是一張滿是疤痕的臉,找不到一塊完整的肌膚,甚至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原依蓮的手指在那些疤痕上輕輕撫過,就像是撫摸什麽易碎的珍珠一樣。

江芙蕖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又低落了下去,她有些不忍心,“夫人。”

她隔開原依蓮的手,将面紗重新戴了回去。

“疼嗎?”原依蓮的話如夢呓。

江芙蕖聽地清清楚楚,不過她并不打算回答,只當沒有聽見。

好在原依蓮也沒再問,她苦笑一聲,“曲曲,你可是不想見到我?”

“沒有,夫人。”江芙蕖想到剛剛自己的失神,“見到您,我很高興。”

是的,見到你,曲曲很高興,這就像是她的夙願,她心底裏是極度渴望親情的。

真羨慕啊,這種純粹的赤子之情。

“高興就好,高興就好。”原依蓮一連說了兩句,她拉着江芙蕖的手,往旁邊走了幾步,“你看看,這些花架子,好些都是你和你哥哥搭的,沒想到已經長到這麽大了。”

那是一顆火舌花騰,紅豔豔的,從裏向外綻放,特別漂亮,江芙蕖眼尖,甚至看到那竹架上挂了兩個早已落色的小錦囊,錦囊上一個刻着曲曲二字字,一個刻着寄梅二字。

不過原依蓮似乎并沒有留意到這個,她拉着江芙蕖一路往內屋走,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這是你喜歡的……這是你特別喜歡的……”

總之,到最後進屋子裏的時候,江芙蕖已經知道,原依蓮為什麽約她到這個別莊見面了,因為這個別莊,是江芙蕖小時候住過的。

在這裏,應該有她的很多記憶。

而原依蓮,似乎想要讓這些記憶重新回到她的腦海裏。

可惜,這并不可能,因為原著中根本沒提過這裏,或許提過,只是一筆帶過,她根本沒留意。

江芙蕖掩下心中萬般心思,端端正正地坐在原依蓮面前,等着她說出這次約見的最終目的。

只要……只要不是太過分,就答應她吧。

第 426 章 :見面

太陽如火,照灑在大地上,上京城的東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地行駛在石子小路上。

江芙蕖靠在馬車的靠子上打瞌睡,昨天晚上睡太晚了,早上才卯時一刻,她就被司硯從床上抓了起來梳妝打扮,說什麽要去見夫人,不能與往日一般太過随意,否則便要傷了夫人的心。

江芙蕖知道司硯的心思,又兼這副身體的真實身份,倒也不想太怠慢吳寧侯夫人,免得到時她人走了,這曲曲回來了,影響到人家的正常生活。

她這般想着,也就由着司硯折騰,本來還想問問吳緒,吳寧侯夫人這次見她主要會談些什麽,讓他給通個氣什麽的,畢竟他特意過來接她,可不就是要幫她的意思?

誰知道……等到她梳妝打扮完畢,等了快半個時辰,也沒等到應該來的吳緒,反而等來了吳寧侯府的車夫,一個粉粉嫩嫩的娃娃臉書生。

江芙蕖感覺這個娃娃臉書生對她的好奇心非常大,司硯應該也是認識他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沒有打招呼,也沒有互相做介紹的意思。

吳緒這家夥鴿了她這個一條船上的螞蚱,跑去哪裏了?不會跑去泡妞了吧?江芙蕖心中帶着些微的惡意揣測。

當然,她不知道自己随便一猜居然真地猜中了!當然這是後話。

馬車一路行駛地很是穩當,跟江芙蕖一路到上京城坐的馬車很不一樣,不要說颠簸,連個顫動都沒有,真地很适合睡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聽司硯小聲道,“小姐,到了。”

江芙蕖心道,這麽快,掀了簾子下了馬車,正對上刺眼的陽光,她才驚了一下,這都快日中了,這得跑了兩個多時辰,快個鬼!慢成烏龜了!

吳寧侯夫人的這座別莊跟京裏的院子頗有些不同,外面牆頭連帶着門框上都花草簇擁,不仔細看,會覺得這不是莊子,倒像是植物園。

進得內裏,裏面也沒有絲毫意外,到處都是些花花草草和灌木,栽種地很是用心,擺放規劃地也很漂亮,聞着空氣中隐隐的清香,江芙蕖心生一絲歡喜,好喜歡這個地方啊。

她心中這麽想着,耳邊竟然也回響了一個清晰的聲音,“好喜歡啊。”

她吓了一跳,曲曲的魂魄?可仔細一聽,又不對,這不是小星星那個小家夥脆生生的聲音嗎?

“小星星?”江芙蕖小聲喊了一句。

并沒有得到回應,這家夥,江芙蕖有些郁悶,不過也沒郁悶多久,因為,她很快就看到了坐在院子裏花架下的吳寧侯夫人,原依蓮。

原依蓮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頭上簪着一支同色的玉簪,聽到動靜,轉過頭來,見到江芙蕖,她眼中眸光湧動,但很快壓了下去,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收回目光,等着蒙璜将江芙蕖帶到她身邊坐下。

蒙璜将人帶到後,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院中只留下原依蓮和江芙蕖二人。

江芙蕖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敢跟原依蓮對視,生怕曲曲的母親看出點不同來,原著中,這個女子的聰敏并不遮掩。

本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江芙蕖等着原依蓮開口。

可原依蓮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也半天沒開口。

兩個人并肩而坐,彼此近地衣裙下擺都碰在一處,可誰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和一句話,竟像是不想打破這靜谧一樣。

越是這樣安靜,江芙蕖心裏越加忐忑,不會吧,這是什麽套路?兩個人坐到地老天荒不成?

自然是不可能坐到地老天荒的。

“曲曲。”原依蓮終于先開了口,她的聲音溫柔似水,就像這天底下所有的母親喚自己的孩兒一樣。

江芙蕖第一次聽到這種親昵的帶着誠意的呼喊,有片刻的失神,昔年幼小時,她也很是羨慕這種溫柔的母愛,可是……江芙蕖收回神,輕輕應了一聲,“嗯。”

原依蓮聽到這似有若無的應聲,饒是再三克制,那眼眶也瞬間濕潤了,她轉過頭,仔細地看着江芙蕖。

江芙蕖今天穿了一身蘭色留仙裙,是京中女兒正愛的裙式,一頭烏黑的長發盤成了仙桃滴水,額前點着蘭花瓣钿子,兩道細蹙柳葉眉,眉下是一雙清澈如泉的杏仁眸子,再往下……

原依蓮面上神色頓了頓,再往下,那是一層白紗,白紗上雖是綴着銀絲線珠子,頗為精致,可無論多精致,它都擋住了一張臉,一張本該坦蕩蕩露在所有人面前讓人豔羨的臉。

原依蓮知道自己不該在意這個,可她心裏卻像被針刺了一下,便是不去看那白紗,可目光總是控制不住地落在那上面,然後看一眼,心中便痛一下。

也不知道痛了多久,她的面上已經雪白,心中的絞痛一陣陣傳來,她險些暈過去。

江芙蕖沒有轉頭,她知道原依蓮在看她,但她不敢看原依蓮。

這是曲曲的母親,不是她的,她怎麽敢面對她摯愛的神色。

她等着她開口,說今日的見面目的,說他們吳寧侯府的安排。

這一等,便是許久。

“你長大了。”原依蓮的聲音幹澀,似乎像是從喉嚨裏吐出來的,有些暗啞,有些顫動。

江芙蕖沒想到原依蓮忽然變得這麽激動,她這顯然是動情了,這話,還能談下去嗎?

江芙蕖不知道,她現在根本不敢動,只能挺着背,傻愣愣地坐在那裏,等着“最後的宣判”。

好在,原依蓮到底自控能力很強,她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輕聲地仿若無事道,“曲曲,你今日的裝扮真漂亮,這裙子是在哪個鋪子裏買的?”

這是要打感情牌。

可惜江芙蕖并不知道裙子哪裏買的,她根本不逛街買這種東西,都是司硯一手打理,她張了張嘴,想要努力回話,又不知道怎麽回,說出真相這天怕是聊不下去。

“你以前也慣喜歡這種大擺樣式的裙子的,因為穿着它跳起舞來很漂亮,跟小仙女一般。”原依蓮的語氣愈發柔和,裏面膩地能滴出水來。

聽得出來,她是真地很想跟江芙蕖做回曾經的好母女的。

她又說了好些誇贊的話,江芙蕖不知道怎麽回,只能坐在那裏,做個安靜的“聽衆”。

原依蓮的語氣一直克制,江芙蕖不回話她似乎也毫不介意,仍舊一直說着,兩個人竟是就這麽“說”了一個多時辰。

江芙蕖本以為今天的最終結果就是這樣,聽原依蓮說完,然後拒絕他們的安排,但她沒想到,她就是這麽安靜地坐着,竟然也點燃了原依蓮心底的情緒。

“曲曲,你為何不說話!你可是還怨着母親?”原依蓮忽然尖銳地出聲,她用力地抓住江芙蕖的手,将她的身子拉正。

第 425 章 :安排

江子青的語氣有些重,江貴妃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點頭,不過,好在她心性夠強大,回轉地也快,她沒有附和江子青的話。

要說對曲曲好的人,這整個吳寧侯府,江子青說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

從小到大,雖然有些不合理,但江子青這個哥哥當真是把自己當做曲曲的第二個父親,恪恭敬守地遵從着“長兄如父”這一條家訓。

曲曲哭一聲,他就要抱起來安慰,也不管她是不是真受了什麽不公待遇,曲曲叫一聲委屈,他就要給她撐腰,也不管有理沒理,反正沒有人說地過江子青。

曲曲的發髻是他看着紮的,衣裙是他挑了盯着人做的,曲曲要及笄的時候,他早兩年就在準備給她的禮物,只因曲曲說了,長大了以後想要做個快樂的小島主,他便買下了一片海島。

原依蓮為着江子青對曲曲的這份寵溺不知道罵了他多少次,可憐京城四公子之首的寄梅公子,平生從無半點是處,就在自己這個妹妹身上,讨了無數的罵。

曲曲出事以後,他一直在尋找她,非但讓手下去找,自己還親力親為地各處跑,明着是給堯明帝辦事,實際幹什麽,吳寧侯府的人都清楚。

就是吳寧侯,都對此頗有不滿,尤其是江子青抛出一句,未尋着曲曲之前,絕不婚娶的話,當真是把吳寧侯府的主子們都氣了個半死。

不單單是吳寧侯夫婦,便是江貴妃,看着他這些年的做派,私下裏都有些擔心,若是真尋不着曲曲,或者曲曲出了什麽不測,她那大哥和大嫂,難道就此絕了後?

好在,如今尋着了。

如今的江子青,可不又跟昔日那個“小父親”一樣,江貴妃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卻是不顯,“寄梅,這情之一字,實在難勘破,幸許……”

“沒有幸許!”江貴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子青打斷,他這時候哪裏還有半分貴公子的溫文爾雅,“曲曲是不能與宋伯遠在一起的。”

宋伯遠這些年做下來的事情,人憎狗嫌,現如今還有個堯明帝護着,堯明帝走了呢?這禦司堂還在不在都難說,便是在了,只怕新帝也不會再用別人磨出來的劍。

劍鋒無眼,傷誰誰也說不準。

總之,這個宋伯遠,就是個超級麻煩,曲曲要真跟他攪和在一起,只有吃苦的份!宋家如何?太師府如何?護得住宋伯遠,誰護他的曲曲?

江子青心裏的腹稿打了無數遍,宋伯遠的壞處羅列了幾百條,好處一個沒有,此時說出來的話,自然铿锵有力。

江貴妃見着如此生動的江子青,竟是有些失神,曾幾何時,他們吳寧侯府的人,也都是這般栩栩生動,惹人豔羨的。

窗外的風聲更響了些,還帶着蟲鳴和葉子沙沙的摩挲聲,微暗淡的月亮已經爬到了天正中。

“這次你回京,可是想好了怎麽安排曲曲?”江貴妃神情有些落寞,她閉口不再談宋伯遠之事,小兒女之事,若是真地能插手,她又何至于此,“族中那邊可同意接她回來?”

“族中倒是無甚憂慮,只曲曲……”江子青也無意再多談宋伯遠一個外人,他的情緒也有些莫名,“她如今與以往大不同,我只怕,她不願意回府。”

“不願意回府?”江貴妃口中咂摸着這句話的意思,心中了然,以曲曲的性子,恨他們都來不及,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原諒他們,否則這麽多年,怎麽也該跟他們聯系了,“那你當如何?”

“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都是吳寧侯府的大小姐。”江子青低下頭,看見手指上套在食指上的白玉蓮戒指,那戒指上刻着一朵蓮花,還有幾筆歪歪斜斜的紋路。

這是曲曲當年送給他的禮物,因着寄生玉佩的事情,曲曲一直對蓮花很是喜歡,她說,哥哥應該也有蓮花的庇佑才對,就借她玉佩上的一朵小花來保護哥哥好了。

她帶着虔心去學雕刻,雖然最後大部分手續都是師傅完成的,這蓮花卻是她畫的模子,裏面也有幾筆她的刻畫手跡。

江子青的心中一片柔軟,可旋即又是洶湧的苦澀,他喉中一股甜腥,竟是又哀思過度吐了血,他不低了頭,不敢讓江貴妃發現異樣,“我會接她回府的。”

“是該如此。”江貴妃有些心不在焉,“前些日子,本宮還與嫂嫂想着,她這次回來,要給她配個什麽樣的人家才好。本宮與嫂嫂到底是一屆婦人,瞧地也都是些流于虛表的東西,你這個做哥哥的,也要留心些才好。”

江子青沒曾想江貴妃竟然跟他這麽鄭重地談論曲曲的婚事,眉宇間又跳出些抑郁之氣。

是了,他差點忘了,他的曲曲,早已不是昨日那個紮着丫髻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難怪母親和姑母會商量她的婚事。

這麽多年,他才剛找到她,還未跟她說上半句話,未來得及對她說一句對不起,他的小妹妹,很快就要嫁出去,成為別人家的人了。

江子青心裏的苦如大海蔓延,将他整個人都快淹沒了,如果可以,他多想一輩子養着她,讓她永遠做一個無憂無慮,明媚張揚的丫頭。

“姑母說地是,我會留意的。”江子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江貴妃聞言,笑了一聲,“有寄梅你掌眼,定是不會委屈了曲曲的。”

江子青整個人仍舊被啞巴吃黃連的苦澀包圍,不可自拔,他仿佛沒有聽到江貴妃的話,最後怎麽走出去靜室的也不知道。

待得江子青才走,內室便走進一個身形高挑的宮女來。

“娘娘。”

江貴妃靜默了一會兒,才側頭看了那宮女一眼,“管彤,可是宮裏又有消息來了?”

管彤點點頭,“陛下說,明日來接娘娘回宮,讓娘娘做些準備。”

江貴妃心中一動,“陛下親自來?”

“是德忠公公親口傳的話。”大半夜的,宮裏的太監總管親自跑這一趟,管彤心中着實有些高興,“娘娘,陛下心中對您總是不同的。”

是啊,是不同,這麽多年,她體會到他的太多不同,他對她,或許是真地喜歡過吧,江貴妃面上神色不顯,輕輕點頭,淡淡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第 424 章 :大哥哥的态度

江子青沒想到江貴妃到現在還對江盈惠耿耿于懷,随着曲曲的離去,這些年,江盈惠這個人的影響力已經慢慢消散。

雖然民間還有些對她盲目的崇拜者,但是在貴族之中,再無人高看她一眼。

倒不是因為她沒本事,相反,或許是她前面太有本事了,現如今只維持一個興榮些的鋪子,倒像是歸于了平庸一樣。

吳寧侯府對她也是不怎麽關心,因為這些年的“關心”已經讓他們知道,江盈惠先前能在吳寧侯府興風作浪,不過是因着他們的不防備而已,她當真是個……并沒有什麽本事,偏又自私自利,不關乎家族榮耀的人。

在貴圈裏,這樣的人,便是神仙下凡,只怕也是難以讓人接受的,端看現在只有護國公府願意庇佑她一二,便知道了。

“姑母,此事确實跟蕙蘭縣主有關。”江子青的語氣平靜,“不過,最關鍵的人不在她,似乎還有股未知的勢力在迫害她。”

“未知的勢力?”江貴妃沒想到曲曲的事情居然又扯出了一股未知的勢力,一提到這個,她就想起近日上京城中發生的一堆怪事來,“你可聽說了玡兒先前負責的殺人案,你覺得是何人所為?”

這麽大的殺人案,肯定不是個人所為,這殺人的動機是什麽?江貴妃莫名就想到未知的勢力,會是這群躲在陰暗裏的老鼠嗎?他們潛伏這麽久,期間動的手腳肯定不少,可為何又動在曲曲頭上。

“這個勢力,我頗廢了番功夫才得了個眉目,似乎是江湖中一個叫隐世的門派。”江子青想到查到的那些消息,眼中陰雲密布,“他們好似與前朝皇族有些瓜葛,這次京中的武林選舉,也有他們的手筆。”

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江子青才一直想不通,他們為什麽對江芙蕖下手,抛開一切身份不說,曲曲就是個普通的小姑娘,在遇到突變之前,一直在上京城中,只去過兩次原家,怎地就會招惹上這殺身之禍。

不,若說是殺身,卻也不盡枉然,比起殺身,他們似乎更想折磨曲曲,這就當真是讓人想不通了。

會去折磨人,必定是要結仇的,可曲曲怎麽可能跟他們江湖中人結仇。

江子青頗有些不解,他本以為等查出隐世門派的成員信息就能得到一二眉目,誰知道,這個隐世門派,在江湖中竟然神乎其神,根本無從查起。

這倒是引起了江子青的特別注意,要知道,江湖雖然散漫之人居多,但也在朝廷的管控之中,他們一直遵守彼此的規則,誰知道竟然有個想要躲避朝廷視線的隐世門派,他們要幹什麽?

江子青收回思緒,“至于中秋前夕的殺人案,這種手法,定是要掩蓋什麽秘密,應是不難查才對,許是哪個家族順手為之,也不可說。”

“若是如此,玡兒查不出,偏宋司主也查不到嗎?”江貴妃在心中将隐世門派暗暗記下,她嗤笑一聲,“你可是忘了,宋司主是做什麽的?”

“宋蘭澤。”江子青深吸一口氣,似乎提到這個名字很是讓他不憤。

江貴妃留意到江子青這情緒間明顯的變化,嘴角的笑意更深,“怎麽,這宋司主可是又去吳寧侯府查探了?”

雖是笑着,眼角笑意卻不達眼底,禦司堂,這個讓文武百官又恨又怕的存在,對上京城中所有貴家來說,都跟蒼蠅一樣惡心、,恨不得拔之後快。

宋家……從來不站立場的宋家,陛下這是要告訴所有人,他打算傳位給玡兒了嗎?倒是打得好算盤,只怕玡兒并不會讓他那麽暢快地如願。想到那張明豔地與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臉,江貴妃心中竟湧上了一陣暢快。

“他與曲曲走地極近。”江子青的語氣不明,天知道,查到這個意外消息的時候,他确認了好幾遍宋伯遠的意圖,最後得出一條最不可能最荒誕的理由,他恨不得将宋伯遠揍上一頓。

宋家的人,招惹別的女子也就罷了,怎麽能去招惹曲曲,宋伯遠,自進入禦司堂的那刻起,他就該認清自己的身份!

“哦?”江貴妃雖然也得了一些瑣碎的消息,卻是沒大在意,這曲曲喜歡什麽樣的人,還有誰比她更清楚,怎麽都不可能跟宋伯遠扯上關系,可這個消息,如今是從江子青的嘴裏說出來的,她就不得不在意了,“此事可當真?”

江子青不想點頭,但最後,他只能不甚愉快地點點頭,“曲曲從陳家村出來,上京的這一路上,與宋伯遠有諸多交際,據說回了京,二人還私下約見。”

私下約見。

……

這話說完,不要說江子青有些臉熱,就是江貴妃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倒是像曲曲對上心之人的态度,曾幾何時,她為了見到榮華景,多少次不顧禮法,惹得吳寧侯夫人一陣責罵。

“曲曲她……”江貴妃有些不确定,她腦子裏對曲曲的印象仍舊是那張明媚如花的臉龐,“可是當真對宋司主上了心?”她的語氣有些不确定。

在她的目光下,江子青沉重地點了點頭。

竟然真地上了心……不,曲曲遭此一難,竟然變了心?江貴妃可是知道曲曲的固執的,她有多愛慕榮華景,她是看在眼裏的,當年鎮國公府上門退親,才惹得她情緒失控,得來一場大禍。

“那榮華景,她當真是不在意了?”人的心性變化,真地會這麽大嗎?江貴妃想起了堯明帝,男子變心是常事,可女子多癡情者,她的曲曲也是那變心之人?當然,這個心變地好!榮華景那樣瞎眼的人,怎麽配得上她的曲曲。

可這宋伯遠……

江貴妃努力想了一下,也沒記起來,這個宋伯遠長什麽模樣,只依稀記得,他挺高的,話不多,人很安靜,很得堯明帝信任……再無其他。

“宋伯遠跟曲曲是不可能的。”江子青沉了臉,“姑母,你覺得呢?”

第 423 章 :當年窘迫

“并無。”怎麽會倦呢,怎麽敢倦呢?江貴妃輕輕搖搖頭,語氣又如往常一般軟軟糯糯,“寄梅,你父親這些年,十分不容易,當年的事情,實非無奈,你不要一直介懷。”

江子青聽到當年二字,面上難得地變了變,他唇動了動,許久才低聲道,“子不責父之過。”

“你知道便好。”江貴妃聽得江子青語氣裏的服軟,心中熨帖幾分,若是她的玡兒也有這般懂事……可是沒有如果,江貴妃心中有些遺憾,卻也并不難過,江子青到底是他們江家的人,“待得玡兒再回京,哥哥怕是就要遞折子再出仕了。”

“這是父親的決定?”江子青聞言有些吃驚,吳寧侯可從來沒跟他提起過這件事情。

“他還未與你說?”江貴妃見江子青這般納罕,心中也驚了一下,她的語氣都有些遲疑,“前些日子,為着原老夫人來京的事情,他特意進宮一趟,便是與本宮商量這事。”

“父親他……”江子青苦笑一聲,“他老人家還在怪罪于我吧。”

當年,他一紙洋洋灑灑的狀子,将吳寧侯府告去了內司衙,将少年有賢名的吳寧侯批地一無是處,就差要寫明與他斷絕父子關系,橋歸橋,路歸路了。

因着寄梅公子的名氣,吳寧侯府的家風,此事在上京城中鬧地極大,很快驚動了當今陛下堯明帝。堯明帝細讀江子青的狀子,對他的文采贊不絕口,驚為天人,非但沒有斥責他對父親的無禮,反而立即将他提拔為工部重臣,其受寵程度,一時無二。

江貴妃自然知道江子青和吳寧侯的心結在哪裏,她沒有開口,只是想着那時候的吳寧侯府,那個時候,吳寧侯府當真是舉步維艱。

堯明帝一上位便變了性情,雖然還對她噓寒問暖,可對立後之事卻矢口不提,吳寧侯府舉全力扶持上去的人,卻沒有給他們該有的榮耀,反而将他們踩在腳底,恨不得将他們踩到泥裏永不翻身才罷休。

到那一刻,她才知道了後悔,才知道了害怕,可是,一切都晚了。情人依舊是昔日的面容,可她的心,早已落入冰窟,且在這些年的相處中,愈發冷然。

堯明帝立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為後宮之主,一國皇後,緊接着又是提拔了一幹寒門子弟,對上京城中的門閥世家,雖然沒有明着貶斥,暗地裏卻也下了不少絆子,首當其沖的便是吳寧侯府。

本來,是沒有玡兒的,不是堯明帝不想要,堯明帝做夢都想要江貴妃給他生個血脈尊貴的孩兒,是江貴妃自己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

她看着自己的父親退侯爵之位,一個人回去祖宅冷冷清清地過着,沒幾年就死了,至死沒見她最後一面。

看着自己的哥哥從一個清風朗月的貴公子,變成了一個面目沉沉的侯爺,每日裏提心吊膽地應對着周圍的刀槍冷箭。

看着昔日交好的世家一個個遠離,到最後整個吳寧侯府不争不搶,竟然只得了一個家風嚴謹的好名聲。

世家門閥,誰在意名聲?名聲這東西,只有權勢才能給。

偏在這個時候,家裏出了個江盈惠,這個江盈惠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本事,在外面興風作浪,勾結了一堆的小門小戶,将整個吳寧侯府推到了風口浪尖。

江貴妃知道,那時候,堯明帝是想借着江盈惠這股“東風”毀了吳寧侯府的,不單單是江貴妃,整個吳寧侯府的主人,都心知肚明。

江貴妃甚至跪在了瀛明宮外,當着所有宮人的面,昔日貴小姐的尊榮被抛地一幹二淨,那時候,她只求家人平安,她以為,再無轉圜餘地。

誰知道,江盈惠忽然對曲曲發難,她毀了曲曲,卻救了吳寧侯府,江貴妃不知道哥哥他們是如何做出的決定,但最後,曲曲被送走了,江盈惠的“瘋”病更嚴重了些,居然自請出族。

這當真是求之不得!

更求之不得的是,鎮國公府來退親,娶了江盈惠,當真是讓江貴妃和吳寧侯府目瞪口呆,這榮家,到底是要做什麽?

沒有誰去糾結這個,吳寧侯府的窘境已經有了突破口,也是在這當口,江子青與吳寧侯決裂,吳寧侯請辭去皇家學院做了個教書先生,吳寧侯府才真正走出那種陰雲罩頂的壓迫困境。

這當中,誰都沒有得着好,誰也沒有風光,堯明帝的強力手腕下,先獻上忠心的他們,便是那砧板上待宰的魚肉,只得求生便好。

這些年,無論是她還是哥哥嫂嫂寄梅他們,沒有誰的心裏安放過一分,雖然他們已經徹底走出了困境,可昔日那種陰影,在他們的心裏落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尤其,這裏還有個曲曲。

這麽多年,他們怎麽找都找不到,生死未知的曲曲,他們還欠她一句對不起,那個昔日高高在上,明媚如花的小姑娘,她受盡了他們的恩寵,忽然被一遭抛棄,誰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捱過去。

“他既是再請仕,定是已經想開了,這些年,他對你可不曾有半分冷落,如今不與你說,當是有難言之隐吧。”這父子兩個的家事,江貴妃并不打算多管,“本宮聽說,你這次回京之前特意去了西域,可是有何要事?”

“我想去找燭一大師。”江子青眸中神色溫和,也沒有再糾結吳寧侯的事情,只打算回去與吳寧侯好好談一談,左右,他們父子兩,也是要促膝長談的。

“燭一大師?”江貴妃眉頭一動,“你是為了曲曲?難道曲曲的記憶退失,當真是人為?”

“雖是尚未全部查清,可我查到的消息,曲曲落到如今境地,确實有人刻意為之。”江子青的語氣有些低落,“可是,我沒找到燭一大師。”

“燭一大師行蹤無跡,寄梅務須如此在意,本宮記得你母親曾經說過,燭一大師親口說,他與曲曲有緣,只要有曲曲在,想必找到他只是早晚的事。”江貴妃安慰了江子青一句,随即語氣一冷道,“是何人在害曲曲,可是那江盈惠?!”

第 422 章 :如今格局

紫煙缭繞,微白的燭光搖曳在空曠靜室的每個角落,牆上影約綽綽,平添一分寂寧。

聽到江子青的話,江貴妃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她仍舊跪坐在織錦蒲團上,腰背挺直,雙眼緊閉,雙手合十于胸前,素淨的面上一派寧靜,就仿佛已經入定了一樣。

江子青似乎早已預料到江貴妃的反應,他出聲之後,面上也與尋常無異,似乎并不想等到一個回複,抑或是把這當做一個尋常的招呼。

可誰都知道,這兒不是栖梧宮,更不是吳寧侯府,招呼,并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兩人一前一後,一跪一立,也不知多久,似乎外面已經落下一層銀霜,江貴妃略沙啞的聲音才在屋內響起,“你來了。”

緊緊三個字,聲音冷冷清清,可她卻像是等了許久,裏面蘊含了太多的情緒,在夜色的掩映中,誰也看不清。

江貴妃緩緩睜開眼睛,入目的是寶妝端相,慈眉善目的觀音大士,在燭光下,她的面上仿佛泛着一層冷光,幽寂如冰,江貴妃移開目光,手往旁邊一搭,便搭着一雙厚勁溫熱的雙手,站了起來。

“早了三日。”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也不知從何起。

可江子青偏偏聽懂了,他攙着江貴妃緩緩往內室走,口中聲音如青玉落盤,不急不緩,“母親催地急,總要比外祖母早些。”

“嗯。”江貴妃聞言,眸子略動了動,輕輕斜睨江子青一眼。

他長了一張清隽的面容,眉眼沒有他們江家人的豔麗,卻是像足了原家,不過,因着自幼沉穩不似尋常年紀的性子,他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深刻,讓人總是難以對他輕視。

多日不見,他面上似又冷峻了幾分,竟是與玡兒有些相似了,江貴妃眸色深了些許,到底是血親的兄弟,“為何不先回府?”

“父親與我說,鳳王要與宋蘭澤去九江城,鎮國公也被陛下委任為此次九江城水患的主事人。”江子青頓了一會兒,微微側頭看向江貴妃,對上江貴妃了然的眸子,他垂了眸子,“姑母說,寄梅該是先來見您,還是回府中拜見父親母親。”

“呵。”江貴妃輕笑一聲,将搭在江子青手上的手收了回來,“若是要辨理,本宮便是十張嘴也說不過你這個狀元郎的。你這趟啊,便是來對了吧。”

言罷,江貴妃在椅子上坐下,拿了桌上的茶壺,慢慢沏起茶來,也不看江子青,口中的語氣漫不經心,“今年的秋,當真是事多了些,這天啊,陰沉沉的,倒像是山雨欲來。”

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江子青在江貴妃旁邊坐下,也不言語,只靜靜地聽着。

“陛下今日又請了人來讓本宮回去,本宮跟他說,宮裏頭鬧地慌,倒是這明心庵中,住着舒坦,既是來了,怎麽也要多住些日子才好。”

江貴妃停了手中動作,擡頭看向江子青,“你說是嗎,寄梅?”

江子青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這到底是是,還是不是?”江貴妃笑出聲來,似是怪罪,語中卻帶着笑,她端了茶杯,放在紅唇邊上,略潤了唇,又把茶杯放了回去。

“姑母在這兒舒坦,是,多住些日子,不是。”江子青眉目如峰,眼中神色溫潤,“陛下如今再用鎮國公,鳳王似乎也頗歡心鎮國公府,只怕我們吳寧侯府,又将無寧日,需得勞煩姑母多煩心。”

“無寧日?”江貴妃輕輕念着這幾個字,她擡高了音調,似乎是覺得好笑,“寄梅當真是這麽想的?”

江子青不言語。

“出去一趟,寄梅的性子愈發不得趣了。”江貴妃将茶杯穩穩地放在桌面上,豁然起身,語氣也由柔柔軟軟轉為鋒利,“祈福大典之事,不曉事的只當是沖着本宮來的,可陛下心裏頭明白着,這是沖他來的。”

“臨近中秋之際,上京城中來了許多綠林好漢,這些人齊聚明月樓,倒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們來了一般,說是選什麽武林盟主,卻是要拿藏寶圖。這藏寶圖別的稀罕沒有,據說得之可得天下,當真是有意思。”

“如今這上京城中,除了護國公府,其他諸家倒像是附了星子的袖劍,藏地誰也看不見,偏就這個護國公府,裏面沒有一個入得陛下眼的,那被貶偏城的馮冕,近日又回來與一群纨绔打成一片,倒像是仍在胡鬧。”

江貴妃的嘴邊挂着一絲諷笑,眼中眸子亮如天上的明星,她把玩着自己修長如玉的手指,“寄梅,你說,就如今這般格局,吳寧侯府,還會落在哪裏?本宮看啊,這明心庵,本宮還是要住上一陣才是。”

“姑母說地甚是。”江子青語氣溫和,他并不細說,轉頭說起另外一事,“祝大将軍讓祝三小姐和鳳王回京,不知姑母可得到消息?”

“祝家什麽都算不上好,只一點好,夠忠心,這祝二郎雖然貪奢享逸,卻是個沒本事的軟腳蝦,這次祝三小姐回京……”江貴妃面上扭曲了一下,她轉頭看向江子青。

江子青面上神情溫和如水,聽到祝麗華神情無半點波動,江貴妃心中有異,仿佛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眼中有了促狹之意,卻是沒有明說,“許是西北留不住這京中的嬌兒女吧。”

這語氣頗有些詭異,江子青心中一跳,卻又猜不透江貴妃語中深意,他也不多問,只把祝家在心裏劃了去,繼續道,“周靈公近日提拔了他的侄兒,将他放到了龍嘯軍中。”

聽到靈國公府,江貴妃面上神色柔和些,這些年,在宮裏助她許多的,教她許多的,除了歲月,便是周太後了,“靈公年紀大了,龍嘯軍又是先帝與他的職責,也該有主事人在軍中穩軍心了。”

龍嘯軍,因着先帝的私心而成,到了堯明帝這裏,雖然受了冷落,可因着周太後的緣故,到底沒敢太過怠慢。

堯明帝在提拔了鎮國公府的同時,再下旨犒賞龍嘯軍,其心可見,江貴妃面上閃過一絲嘲諷,忽然沒了說政事的興致,她坐回八方椅上,神色恹恹。

江子青見事情雖然與所得消息有些出入,倒也無妨,便放了緊繃的心,他等了片刻,沒有聽到江貴妃的聲音,轉頭看她,見她一臉倦态,忙出聲道, “姑母,你可是倦了?”

第 421 章 :回禮

"或敗毒,或消毒,或解毒,粲乎隐隐,各得其所……"後面的字跡隐約有些模糊,江芙蕖輕輕閉上眼睛,擡手在太陽穴處輕輕按壓兩下,頭上沉沉的感覺才有些消散。

耳邊傳來飒飒的風聲,因為閉着眼睛,格外清晰,江芙蕖這才想到,已經是深夜三更了。

竟是又看得入了迷,自己最近……好像愈發沉迷于這些醫書了,有一種久違的熱情,這種感覺,着實是讓她有些懷念。

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黑色的瞳孔熠熠生輝,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她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孜孜不倦汲取新知識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現代世界打拼一樣。

可是,無論是昏暗的燭光,抑或是典雅的木窗,無一不在提醒她,她正在一個叫做堯國的陌生國度,除了名字,什麽都不一樣了。

“唉……”江芙蕖輕輕嘆了一口氣,腦中閃過爺爺那張臉,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好了一些,他是否……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江芙蕖停下思緒,轉過身,“誰?”

江芙蕖的身後,初三正手捧着個挺大的烏木盒子從屏風後走出來,他低着頭,目光全在那盒子上,似乎被那盒子吸了魂,腳步也不加掩飾,聽到江芙蕖的聲音,他似乎被吓了一跳,擡起了頭,一雙烏黑如墨的純淨眸子與江芙蕖四目相對。

“初三?”江芙蕖眉頭微不可見地挑起,這個時間,初三跑到她這裏來幹什麽?

“居……江小姐。”初三難得地有些語讷,似乎想像平常一樣喚她,可不知為何,話出了口又變了語氣,頗有些小心翼翼地忐忑,手中的盒子卻是抓地更牢固了。

江芙蕖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也不吱聲,就等着初三開口解釋來意。

這少年什麽都好,唯有一點,深夜闖人家房間,居然毫無愧色,倒像是來自家似的,這種厚臉皮倒頗有他主子宋司主的風采。

江芙蕖心中一頓,怎麽好端端地想起宋伯遠來了,這家夥這次去九江城,只怕要有一段時間見不到了,倒是省心,正好放開手去查查江盈惠……當然,如果她能解決好吳寧侯府的話。

“江小姐,你還未歇息啊。”初三被江芙蕖如炬的目光看得有些讪讪的,他把盒子往前伸,似乎是想遞給江芙蕖,可不知道為什麽,遞到一半,他又停了動作,就僵在那裏。

“給我的?”江芙蕖有些困,情緒也就莫名地有些不耐煩,見初三如此不利索,她索性站起身,走到初三身前,伸手想要接過那盒子,這好好的烏木,竟是用來做了盒子,未免太暴殄天物,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東西。

江芙蕖心中猜着,卻見初三并不松手,她皺了眉頭,“初三?”

“江小姐,這個有些沉……”初三面上紅了紅。

江芙蕖聞言,收回手,指了一旁的桌案,道,“那勞煩你放在這裏。”

初三依言将烏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後轉身便要離開,竟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站住!”江芙蕖忙喝出聲,聲音有些大,初三似乎被吓到了,渾身打了個哆嗦。

……

江芙蕖有些無語地看着轉過身一臉疑惑地看着她的初三,“初三,這東西是誰讓你送來的?”

能勞動初三的,除了宋伯遠,也不作第二人想了,不過江芙蕖也想不通,這非年非節的,宋伯遠怎麽忽然給她送東西來了,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倒是要問一問的。

“是大公子。”初三低下頭,似乎有些不敢看江芙蕖的眼睛,聲音也虛虛的,“大公子說,讓我送到就好,不要多語。”

這個宋伯遠搞什麽?

江芙蕖心有不悅,但也不好再抓着初三問,這少年如今的模樣,倒像是遇上了虎狼一樣,明明被打擾的人是她好不好?

“既是如此,你去吧。”江芙蕖也不看初三,罷了,好在像宋伯遠初三這種人,畢竟是少的,以後也有可能見不上,就這樣吧,生氣傷身!徒增煩擾!

初三聞言如赦令,腳下生風地從窗子裏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江芙蕖等了大概半刻鐘,這才起身走到那盒子旁邊,漫不經心地撥開了插銷,一道絢麗的金黃色光澤閃過,緊接着是一片亮色入目。

江芙蕖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東西?!

其實眼前的東西也不是認不出來,無非就是一些金銀首飾和與玉飾,姑娘家慣常有的玩意。

不過數量實在太多,堆疊地也有些沒規律,一看就不是經由姑娘家的手收拾起來的。

……宋伯遠沒事送她這麽多首飾幹什麽?難道有什麽任務要她用上這些?

不對!他好像要走了,這殺人案已經暫且告一段落了。

江芙蕖嘴角抽了抽,莫名地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不會是初三送錯了吧?把宋伯遠的私房給送了過來?

不再細看,江芙蕖擡手将盒子“啪”地盒上,轉身去關窗子,本是想着改日帶回給初三,可看到那桌上的烏木盒,她又覺得有些太過顯眼。

明天就要去見吳寧侯夫人,這一時半會兒還真不一定能抽出空把東西還回去,司硯每日都會來收拾這屋子,這多出來的盒子,她要是問起來,還真不好回答。

江芙蕖的視線在屋中轉了一圈,忽然想起上次原老夫人送她的那個盒子,這兩個盒子放一起,應該可以吧?

說幹就幹,江芙蕖忙捧起那盒子,誰知道居然沒捧起來,這盒子裏簡直跟放了玄鐵一樣死沉死沉的,當真是……這古代的貴公子,私房錢未免太累人!

江芙蕖只得打開盒子,一點點地挪,誰知道快挪完的時候,她居然發現盒子底下有封端端正正的信,信封右下角是宋伯遠的印章。

……

藏地這麽牢,不會是宋伯遠的什麽秘密吧?

那要看?還是不看呢?

第 420 章 :功過相抵

夜色寂涼,初秋的涼意浸入夜色中,冷意蕭索。

韓進打着哈欠來與人換值,一眼瞥見窗子上微亮的燈光,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忙拉住眼睛直打架的王利,“王二,大公子怎麽還沒歇息?”

“我哪裏知道!”站了半夜,王利又累又困,他打開韓進的手,“大公子哪日裏歇地早過!”

“那怎麽能一樣,大……”韓進有些着急,大公子是經常很晚歇息,但一般都不會過二更,如今都三更了,他屋中燭光依然熾亮,可見是加了燭的,這架勢,不會是要通宵吧?

“唉,韓大哥,你就別問我了,我只知道大公子今日似乎從仙府醫館回來就待在裏面了。”王利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便很快擡腳走了。

仙府醫館??韓進聽到這個地方頓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道這個地方的,因為大公子最近頻繁往仙府醫館走動,而且那醫館中的女大夫,先前也一直到他們府上來,似乎跟大公子很是熟稔,之後有一段時間不來,他還以為兩個人斷了聯系,誰知道是去開醫館了。

大公子最近叮囑他們小心看顧着仙府醫館,可見對這個女大夫的用心,可一個平民女子,縱使懂點醫術,好吧,醫術也挺高明的,但怎麽能跟他們公子相配呢?

大公子和這個女大夫的事情,韓進不看好,就算大公子願意,老爺和夫人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韓進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去跟大公子委婉地提一下,但大公子經常見不到人,他根本找不到時機開口,今日呢……

韓進擡頭看向大公子的屋子,難道大公子跟那女大夫生了龃龉?不然為何徹夜不眠?

猶豫了一下,韓進轉頭往後院走去,過了片刻鐘的功夫,他端着一盒點心出現在門口,輕輕敲了敲房門,“大公子?”

宋伯遠正坐在桌邊摩挲着手上的象牙指套,大小剛剛好,在燈光下,指套有些透明,浸潤出他白皙的手指輪廓,聽到韓進的聲音,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動聲色地将指套摘了下來,重新放回盒子裏,“進來吧。”

“大公子,您還沒歇息呢?”韓進笑呵呵地推門走了進來,一眼瞥見宋伯遠正襟危坐在案前,案上擺放着幾本折子,屋中有淡淡的墨水味飄散,心中咯噔了一下,大公子是在忙公務啊?

“嗯。”宋伯遠的視線在韓進手上端着的糕點上飄過,“我不餓。”

“大公子,我家婆娘說,這熬夜傷身,就算不餓,也多少吃點東西填填,我剛來時,就喝了……”韓進在宋伯遠冷淡的目光中停了話頭,他呵呵一笑,将糕點放到宋伯遠跟前,“大公子,既然您在忙公務,那我就不打擾了。”

真是睡糊塗了,居然又把家常事拿出來說了,韓進轉頭就想溜,卻聽宋伯遠在他身後不鹹不淡說了一句,“韓進,你跟王櫻的感情好嗎?”

“好!”韓進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青梅竹馬,能不好嗎?他回答完了,才想到問這問題的人是誰,他猛地轉頭,愣愣地看着宋伯遠。

宋伯遠正認認真真地看着他,似乎在跟他談論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韓進嘴角歪了歪,“大公子,您這是……”關心下屬的家屬?

“王櫻當年似乎很讨厭你。”宋伯遠眸中神色有些淡。

“什麽讨厭啊……”韓進心裏有苦說不出,還不是因為她看穿了他的心思,拿捏着他嗎?“大公子,您還年輕,有些夫妻情人之間的事情,不是只看表象的,有句話不是說地好,愛之深,責之切,小櫻她對我,就是這樣的,太盼着我好了,又……”

韓進啰啰嗦嗦地講了一堆,也不知道宋伯遠聽進去沒有,最後說完,他見宋伯遠愣怔怔地坐在那裏,目光也沒放在他身上,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原來是這樣嗎?”新一截的燭芯被燃地差不多,燭光忽地暗了下去,宋伯遠将韓進的話回味過來。

愛之深,責之切。

江芙蕖總是對他很不客氣,指責他理所當然的樣子,難道是希望他變地更好?

可這好,是怎麽個好法呢?

宋伯遠有些為難起來,他長這麽大,還沒有人說過他不好的,唯一說過他不好的,就是大祭司了,可大祭司說他不好的,都很明确,他改過來也就是了。

江芙蕖說很讨厭他跟蹤她?查探她?

這真地是太冤枉他了,他去西南,是奉命行事,哪裏知道一路上就那麽巧,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了,更巧的是,唐暄還拜托他照看她一二。

他跟她都見了那麽多次面,只不過她不知道罷了,這該知道的不知該知道的,他就是不想知道都難啊,誰讓他……有這個職業習慣呢?

再說了,她自己身上有那麽多秘密,還敢大咧咧地回到上京城,還敢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開醫館,要不是有原家和他,只怕她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偏她自己還不知道。

嗯,就算她不怕暴露,可是他也沒有說過她的什麽秘密啊,為何她總是指責他?是他知道的太多嗎?

會不會是那日在小霞山的事情讓她生氣了,她那天應該是認出了他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不承認,還要掩飾。

若是說這件事情……那她知不知道,雖然那次在小霞山下他拖累了她,但他其實還救過她的命的,這功過,其實可以抵一抵的吧?

宋伯遠轉過頭,修長的手指覆在那漆黑的檀盒上,她給他送的禮物,他很喜歡,也不知道他的回禮,她滿意不滿意,要不要問問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