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不是不是。”桃花擺手:“爺是最內的內人!”

沈在野:“……”

哼了一聲,臉色緩和了些,他睨着她道:“既然是內人,那我為你讨解藥也是應該,至于趙國皇後的性命,你若不要,那便給她留着。”

“多謝爺。”桃花笑了笑,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沈在野一愣,勾了勾唇,翻身就将她壓在軟榻上。

“一直以來妾身有個問題沒敢問爺,現在突然想問問。”桃花伸着爪子搭在他肩上,眼波盈盈地望着他:“爺心裏,可有過妾身半點位置?”

身上的人沒回答她,直接低頭吻住她的唇,輾轉纏綿,吻得她下巴不得不高高仰起。衣衫松散,這大白天的,軟榻上春光無限,吓得青苔連忙退了出去。

“爺這是什麽意思?”桃花委委屈屈地承着歡:“都不說話,還這樣欺負妾身?”

一聲哼笑,沈在野垂眼看着她:“你是個傻子嗎?”

他用行動回答的,不比三言兩語更有份量?

“那……”桃花露出些小女兒的嬌态:“妾身要是有朝一日命在旦夕,爺會不會在意?”

低頭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沈在野睨着她道:“你說呢?”

身子放松下來,桃花笑着纏上他,很認真地道:“多謝爺看重。”

女人是不是情濃之時都喜歡想東想西的?沈在野壓着她,覺得有些好笑,姜桃花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患得患失?有些話他不說,難道她就不知道嗎?

桃花閉眼,摒棄雜念,陪他投入這一場魚水之歡裏。兩人纏綿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久,沈在野心情不錯,像是感覺到這小丫頭對自己的依賴了,晚上離開的時候,唇角都不住地往上揚。

冬意正濃,他如約趕到浮雲樓的時候,徐燕歸等人已經在等着了。

“好冷的天氣啊。”徐燕歸搓着手看了他一眼:“該換更厚的袍子了吧?你還穿這花紋稀奇古怪的棉袍做什麽?”

不是他說,這人也太別扭了,一邊嫌棄姜桃花繡得不好看,一邊又死活穿着不肯脫下來。

沈在野擺了擺手:“說正事。”

旁邊的人站了出來,拱手道:“陛下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取道趙國,趙國三皇子也跟着一并回去,焦大人留守在了吳國國都。”

“很好。”沈在野伸手攤開羊皮地圖,指了指上頭的趙國國都:“在到達這裏之前,讓他們都不要動手,以免打草驚蛇。”

“都明白的。”徐燕歸道:“我的人會比他們更早到趙國國都,屆時他們的皇帝和皇長女就可以先‘病逝’了,留着皇後給你處置。”

微微皺眉,沈在野道:“你恐怕得不了手。”

“為何?”徐燕歸挑眉:“我都安排好了,都是趙國皇帝身邊的人,下手很方便的。”

“千百眉回趙國了。”沈在野垂眸:“你的人打得過他?”

訝異地看他一眼。徐燕歸很不能理解:“他這個時候回趙國做什麽?”

“桃花說他想家了。”

“才怪!”徐燕歸瞪眼:“千百眉哪裏來的家?他本就是孤身一人!”

沈在野擡眼,平靜地道:“所以我說會有變數,你也不必那麽早動手。”

有門客聽得糊裏糊塗,皺眉問:“那如今我們該如何?要等陛下到了趙國國都再動手?”

“嗯。這是最周全的辦法。”沈在野道:“等抓住他們的皇後,再将趙國皇帝和皇長女統統關起來,趙國大亂之下,趁機扶姜長玦上位,然後收趙國為屬國。這樣的條件,姜長玦只要不傻,都會答應。”

衆人颔首,立刻商議起細節來。徐燕歸将沈在野拉到一邊,低聲問他:“你給姜氏說了此事嗎?”

“沒有。”沈在野斜他一眼:“我是得有多想不開,才給她說這些?”

“可是。”徐燕歸皺眉:“我總覺得你不說她也能察覺到,還不如提前說個明白。趙國反正已經是日落西山,收做屬國,免了戰亂還能讓趙國的人過得更好,她應該也能理解。”

理解?沈在野笑了,睨着他道:“我把你家房子拆了讓你跟別人一起去住大棚,告訴你大棚周圍的環境比你家原來的房子更好。你願意不願意?”

徐燕歸搖頭:“那我肯定還是更喜歡自家的房子。”

“這便是了。”沈在野道:“趙國之人還是都有幾分傲骨的,你別想當然。此事等大功告成之後,我再與她說不遲。而你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們的皇後給我抓來。”

“明白。”徐燕歸點頭。

大戰的捷報已經傳回了魏國國都,李缙與楊萬青等人也便準備啓程回趙國了。臨行前幾天,李缙請了桃花在北門亭喝茶。

“沈丞相是個很厲害的人。”他看着對面的女子道:“輸給他,我心服口服。”

桃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李丞相,您連棋盤都沒有摸着過,就別論什麽輸贏了。”

李缙一頓,頗為無奈:“你還怨我?我以為你此次答應與我出來,多多少少是原諒我了。”

“呵呵。”桃花皮笑肉不笑:“李丞相不用想其他的,我今日來,不過是想與你說些國家大事,并非兒女私情。”

國家大事?李缙皺眉:“你一個婦道人家,操心這些做什麽?”

桃花雙目平視他。淡淡地道:“要是趙國的男兒都有用,也的确輪不到我來操心。問題是,李丞相您覺得,以您的能力,能守住趙國江山嗎?”

李缙一噎。有些難堪地低頭:“我這丞相之位是怎麽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你得幫我個忙。”桃花道:“趙國的生死,現在就看你的本事了。”

李缙微驚。擡眼就見姜桃花遞了個東西過來,打開看了看,他皺眉:“你确信你能辦到?”

“能。”桃花道:“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你只要在上頭畫紅線的地方等我便是。”

“……好。”

桃花起身,深深地看他一眼:“你這次,可別再出賣我了。”

“你都說事關重大,我又怎麽會出賣你?”李缙有些急:“你相信我!”

上下看了他一眼,桃花抿唇,沒多說什麽,行了禮就戴上鬥篷往外走。

“主子。”青苔從外頭來接她,低聲道:“跟着的人在半路都甩掉了,奴婢仔細查看過,周圍沒有其他人。”

“很好。”桃花上車:“去集市吧。”

“是。”青苔應了,駕車便趕往集市。桃花慢悠悠地在首飾店裏選着東西,沒一會兒,店外的街道上就響起一陣馬的嘶鳴聲。

“爺?”桃花回頭,一臉茫然地看着他:“您怎麽過來了?”

沈在野大步跨進首飾店,打量了她一圈,才松了口氣:“回府沒看見你人,所以出來找找。”

“看爺說的。”桃花失笑,捏着根白玉簪便插在了他的發髻上:“妾身只是出來給爺選個新簪子,又不是不見了。”

微微挑眉,沈在野伸手摸了摸頭上的東西,眼裏有些喜色:“你倒是難得大方一回,會給我買東西了?”

“在爺心裏,妾身就是這麽小氣的人?”桃花扁嘴:“先前不是沒攢夠銀子麽?現在攢夠了,給爺買最貴的,您還擠兌起妾身來了?”

最貴的?沈在野挑眉,唇角忍不住往上揚:“你有心了。”

輕哼一聲,桃花讓青苔付賬,然後挽着他的胳膊便往外走:“回去府裏啊,妾身還給爺準備了好東西。”記休尤圾。

“哦?”沈在野側頭看她:“你是怎麽了,突然想讨好我?”

第 10 章

如今已經快入冬了,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把吳國的都城拿下?姜長玦聽着其實是不信的。

然而,接下來的情況當真如那老者所言,他們一路從邊城打到吳國國都,冬天都還沒過完。

“我回來了。”看着皇宮那巍峨的宮門,穆無暇笑得很開心:“不知故人是否都安好?”

姜長玦在他身後不遠處立馬,覺得好奇極了。穆無暇是大魏的皇帝,怎麽會在這裏說回來了呢?難不成還記挂着當初的人質之辱?

老者引着他們進宮,吳國慘敗,帝王自盡,皇室之人只留下了幾個皇子,如今正跪在殿前,驚恐地看着他們。

“你……驚蟄?”吳國太子驚愕地看着穆無暇,不敢置信地搖頭:“怎麽會是你,你怎麽會是大魏的皇帝!”

“皇兄,別來無恙。”穆無暇笑了笑:“我來讨我母妃和大皇兄的命債了。”

瞳孔微縮,太子看着他朝自己走過來,忍不住邊後退邊搖頭:“不會的,肯定是哪裏弄錯了,驚蟄,你最善良了,怎麽舍得對皇兄動手?”

“善良是佛祖和菩薩該有的東西。”抽出長劍,穆無暇平靜地看着他道:“我送你去見他們,你會發現他們很善良的。”

焦常留撚須微笑,看着穆無暇的長劍落下去,濺起一片鮮血,不由地點頭道:“沈在野将你教得很好,對不仁之人,你再也沒有多餘的寬容了。”

收劍回鞘,穆無暇回頭看着他道:“這一點,大人可以回去的時候再感謝他。”

“哈哈。”焦常留搖頭:“老夫還是留在這裏替您料理接下來的事吧,他見着老夫,怕是要發火的。”

他可是陷害了他不少回。

穆無暇有些意外:“您不随我回去?”

“不用,等兩國真正合并成一國的時候,老夫再去見您也不遲。”焦常留笑了笑,看了不遠處的姜長玦一眼,突然道:“這位姜元帥頗有統領軍隊的天賦,不知可願臣服于吾皇?”

姜長玦一愣,眉頭皺起:“我是趙國的人。”

趙國之人,哪有臣服于別國皇帝的道理?

“趙國。”焦常留轉頭看着穆無暇道:“趙國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從這裏回大魏,正好也要經過,皇上不如就去看看吧?”

“不必。”穆無暇抿唇:“朕從來時的路回去便是。”

“那樣很耽誤功夫。”焦常留搖頭,伸手取了封信出來:“您不如看看沈在野的意思,再做決定?”

姜長玦心裏一緊,眼睛盯着那信,總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

冬日天地冰寒,桃花縮在棉被裏,然後帶着棉被一起縮在沈在野的懷裏,正在跟他一起看戰報。

“你弟弟當真是厲害。”沈在野道:“竟然能讓陛下誇他。”

同樣是年輕氣盛的少年郎,這兩人打了幾個月的仗,沒有互相看不順眼,倒是有些惺惺相惜,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桃花得意地擡了擡下巴:“妾身一早就說過,只要你們肯給機會,長玦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嗯,他們也該班師回朝了。”沈在野擡頭,看了一眼平靜的院落,滿意地道:“如今的一切都是剛剛好。”

這三個月,他清理了朝中所有的異己,收攏了不少賢士,雖然未必是效忠于他的,但一定會很滿意穆無暇那樣的君王,繼而為他做事。穆無暇現在回來,适應一番之後,就可以……

“啊!”桃花正繡着帕子,一個不小心,針線就掉到了炭火裏頭去。微微皺眉,她回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突然有些不安。

“爺。”桃花道:“大魏戰事初歇,不會另起争端吧?”

沈在野輕笑,看着手裏的東西道:“你不用操心。”

不用操心才怪,大魏只要吞下吳國,趙國也便是囊中之物,只看大魏什麽時候休養好,再有力氣吞而已。如今這時候,就是她該與背後這人好好過招的時候。

“分割是按照盟約來的吧?”桃花笑眯眯地問。

她不可能指望沈在野會仁慈地放過趙國,哪怕這幾個月來他們關系很順暢融洽,他也絕對不會在大事上容情。趙國國力衰弱,比起吳國來說更容易攻下,與其養虎為患,沈在野是定然會選擇先下手為強的。

“妾身看過當初的盟書。”桃花笑了笑:“趙魏兩國聯手。各出兵力和将領,按照兵力之比,吳國國土的分割也是趙三魏七,可對?”

沈在野松開了她。起身去倒茶:“是如此沒錯,但當時未曾細說,吳國的國土畢竟也有繁華和荒蠻之分,具體該如何分,也該等陛下他們回來再商議。”

身後一空,桃花抿抿唇,縮到軟榻裏頭去坐着,沒吭聲了。

沈在野垂着眸子,眼裏滿是深思,突然想起來問了她一句:“你師父去了哪裏?感覺有半個月未曾看見他了。”

桃花微笑,繼續繡着手裏的帕子,道:“他想家了,所以說回趙國去看看。”

神色一動,沈在野轉頭看向她:“你為何一直沒跟我說過?”

“爺不是不喜歡妾身的師父嗎?”桃花無辜地眨眼:“他的事,妾身便都未同您說。”

沈在野輕笑,回到軟榻伸手将她困在自己的臂彎和牆壁之間。眼神深深地看着她道:“你與我在一起這麽久了,還不曾相信我?”

桃花麻利地搖頭:“爺誤會了,妾身最相信爺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虛假,相信他?相信他會在這個關頭讓千百眉趕回去?

“陛下班師回朝。”沈在野看着她道:“會借道趙國。”記休叨才。

心口一涼,桃花呆呆地點頭,臉色有些蒼白:“妾身相信爺和皇上,只是借道,不會做出其他的事。”

“我有事要做。”沈在野抿唇,伸手撫上她冰冷的臉:“我想殺了趙國的皇後。”

呂氏?桃花有些意外:“為什麽?”

不殺皇帝,倒是殺皇後,能有什麽作用?雖然呂氏把持朝政,但她畢竟沒有帝王之名。

“因為你啊。”語氣柔和下來,他伸手将她摟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頭頂,低聲道:“你不是有重要的把柄,落在她手裏了嗎?”

蠱毒?桃花身子僵硬。想了一會兒才問:“師父告訴您的?”

“誰告訴我的你別管。”沈在野道:“你就告訴爺,你想不想拿到解藥,讓呂氏死?”

桃花搖頭:“解藥妾身是想要的,但沒必要讓呂氏死了。”

“為什麽?”沈在野挑眉:“我聽聞她和她女兒對你都甚為苛刻,你竟然不記仇?”

“再苛刻。也是一家人。”桃花道:“家裏的事,要動用別人的兵力來處置,有些過了。”

這是場面話,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她怕沈在野藉着殺皇後的名義。把她父皇一起送上西天,那可就不太妙了。

然而沈在野聽着,整張臉卻是瞬間就沉了下去:“別人?”

“嗯?”桃花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這人又把她松開了,一張臉跟含了冰似的,眼裏帶刀子地看着她:“我對你來說,還是別人?”

這……算計之心未消,隔閡之處仍在,非要說的話,也的确尚算“別人”。不過看他當真生氣了,桃花連忙撲到他懷裏,抱着他的腰扭啊扭地撒嬌:“妾身一時口誤,爺別往心裏去啊!這臉色真是吓死妾身了,快來笑一個!”

沈在野是當真生氣了,然而這小丫頭跟只貓咪似的軟綿綿的模樣,看得他沒出息地就消氣了,只是臉還不服輸地板着,沉聲道:“算算時候,你嫁過來也快有一年了,難道還當我是外人?”

第 9 章

可惜他才殺了幾個賊人,長玦就以死相逼讓他莫再添罪孽了。以至于終究是沒能讓他的路走得平順。

“殺人沒什麽用。”沈在野搖頭:“你殺一個人,還會有另一個人繼續給他使絆子,只要他在趙國的地位沒提上去,就逃不掉這種命運。”

千百眉不語。他怎麽會不知道這道理?但他是江湖中人,對朝廷之事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沈某如今倒是能幫上他一把。”看了看他的表情,沈在野道:“只要他能助大魏陛下奪得邊城,沈某便願意助他握緊趙國兵權,奪取皇儲之位。”

這聽起來倒是不錯啊?千百眉想了想,正要說話,姜桃花卻從外頭沖了進來,急急忙忙的的模樣,腳下一個沒站穩,托盤裏的茶就要朝沈在野灑過去了!

眼疾手快地扣住那茶杯,沈在野起身接住她,皺眉道:“外頭起火了還是怎麽的?你這麽着急幹什麽?”

眨眨眼,桃花站直身子。朝他一笑:“妾身這不是想讓爺快點嘗嘗妾身剛泡好的茶嗎?還有茶點,在青苔那兒。”

說着。回頭就朝身後喊:“快端上來。”

青苔應了,将兩碟糕點分別放在沈在野和千百眉手邊。桃花賠着笑,看着沈在野重新坐下了,便挪到自家師父面前,伸手拿了糕點就往他嘴裏塞,一邊塞一邊打眼色。

別亂說話啊!被人套進去了都不知道!

千百眉無辜極了,看了自家徒兒兩眼,嚼着糕點不再吭聲。

沈在野眼神微暗,看着她道:“你的事做完了?”

“做完了!”桃花笑眯眯地道:“您不用挂念後院,盡管去做您想做的事便是。”

“那好。”沈在野颔首:“朝中死了這麽多人,接下來一個月怕是都不會有安生日子,你老實呆在府中,哪裏也不許去。”

“妾身明白。”

吃了點心喝了茶,沈在野便想守着姜桃花就寝了。無奈剛送千百眉出門。就有人急急忙忙地騎馬而來,朝他拱手:“相爺,宮中大亂,太後請您即刻進宮。”

南王的母妃去得早,明德帝的皇後自然也就成了太後,尚且掌管着後宮諸事。沈在野一聽,只能先将桃花拎回去塞進被窩,然後便跟着往宮裏趕。

桃花捏着被子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坐起來喊了一聲青苔:“師父走遠了嗎?”

“沒有。”

青苔還沒來得及回答。千百眉直接就從窗戶翻了進來,看着她笑道:“一看你就知道還有話要跟為師講。”

桃花跳下床,拉着他就坐在外室,一臉嚴肅地道:“師父,您千萬別答應沈在野任何關于長玦的事,這些事都交給徒兒來辦。”

“怎麽?”千百眉有些意外:“你不是那麽喜歡他嗎?為何還如此防備他?”

“喜不喜歡跟防不防備是兩回事。”桃花認真地道:“您聽徒兒的就沒錯,長玦若是能拿下吳國邊城,那是他的本事,兵權也該在他那樣的人手裏握着。但是,您千萬別聽沈在野的話,一定不能傷了我父皇和呂氏以及姜素蘅的性命。”

“為什麽?”千百眉不悅極了:“你忘記那幾個人是怎麽對你和長玦的了?要不是急着來找你,為師早就該再闖一次皇宮,将他們都切了!”

“現在沒法兒切。”桃花使勁搖頭:“雖然我也想讓長玦登基為帝,但是如今長玦與大魏的兵力在一起,一旦父皇駕崩,皇長女又薨逝的話,他只能提前回國繼位,那就必定帶着大魏的軍隊回趙,根本甩不掉,到時候就是引狼入室。若長玦沖動反抗,很可能還會被大魏的人挾持,以便讓趙國無主,更好攻破。”

“所以無論如何,在這場大戰徹底結束之前,趙國的皇位必須有人占着。”

千百眉聽明白了,眉頭皺得更緊:“他心思怎麽這麽多?都沒考慮過你的感受嗎?長玦畢竟是你弟弟。”

桃花聳肩:“他為什麽要考慮我呢?家國天下,難道不比兒女情長來得重要?”

“既然如此,那你還留在他身邊做什麽?”千百眉道:“跟為師走了算了。”

“不行啊。”桃花長嘆一口氣:“我若是走了,長玦就更加會被他們玩弄于鼓掌。現在在沈在野身邊呆着,他若是有什麽動靜,我起碼還能想着對策。”

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千百眉有些心疼地道:“你沒想過自己該怎麽辦嗎?”

“我自己?”桃花挑眉:“我不是挺好的嗎?錦衣玉食的,還不用上戰場打仗,比起長玦來說,我是在享福。”

“為師不是在說這個。”千百眉搖頭:“為師的意思是,你與他是這般相互算計的情況,那将來若是到了趙魏必須對立的時候,你當如何?”

“還能如何?”桃花道:“自然是站在長玦的那一邊。”

千百眉目光深邃:“可是,你不是喜歡他嗎?”

“也沒人說喜歡就必須長相厮守一輩子。”桃花嬉皮笑臉地道:“現在不是還有很長的時間能在一起嗎?那就沒什麽遺憾了啊。”

“傻子。”千百眉伸手,将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裏,眼裏滿是憐愛。

為什麽這國家興亡的大事,像是都落在這小女子肩上了一樣?她還這麽小,到底是哪裏來的勇氣去扛的?

于他而言,這天下傾覆也不是什麽大事,蒼生蝼蟻,各有宿命,與他何幹?但這小家夥卻是在意極了,雖然總罵長玦是個二愣子,可她自己何嘗不是呢?

輕嘆一聲,千百眉想,要是長玦能快點長大就好了,替他皇姐分擔些,也不至于讓她事事操心。

秋末的風從大魏國都吹過,一直吹到了吳國邊境。

穆無暇手持長矛,禦馬立前,完全無畏城樓上不斷投下來的石頭,跟着将士一起厮殺。他旁邊有個與他一樣大小的少年,戰袍烈烈,英氣逼人。

“長玦。”穆無暇喊了他一聲:“你先退回去,你皇姐跟朕說過,要保護好你。”

姜長玦的一張臉與桃花有六分相似,氣場卻是格外陽剛,揮起長劍便道:“男兒戰場若不在前頭,活着有什麽意思?況且,陛下都未退,哪有臣下先退的道理?”

“朕是沒辦法退。”穆無暇抿唇,一邊揮着長矛取人首級,一邊冷靜地道:“多少人等着看朕的戰績,不然無法服衆。”

“巧了。”姜長玦道:“臣下跟您一樣,也得向人證明這主帥的位置不是白坐的。”

趙魏聯軍都在後頭與吳國的士兵拚殺,就見大魏的皇帝和趙國的主帥一起策馬,左右分開,将城門口守得死緊,出來多少人就收多少人頭。記陣上才。

幾個副将看得冷汗涔涔,安穩日子過久了,軍中不少人都開始怕死起來。然而沒想到這初戰竟然就打得這麽激烈,魏國皇帝和趙國主帥都在前頭,他們自然也不敢退,本來打算兩天攻破的城門,還來不及等休戰,就已經攻下了。

發戰報的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主帥和魏王都回營了,捷報才八百裏加急地傳了回去。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焦常安站在旁邊,看着穆無暇和姜長玦,輕笑道:“這天下也注定是你們的天下。”

姜長玦有些好奇地打量這老者,他似乎是在他們進入吳國境內之後才出現的,但穆無暇對他是完全信任,還讓他當了軍師。

是個什麽人?

穆無暇笑了笑,看着他問:“以大人的看法,拿下邊境十城之後,有多久能攻下吳國國都?”

焦常安慈眉善目地撚着胡須,想了想道:“明年的春天,陛下即可凱旋。”

第 8 章

“你倒是算得準。”千百眉滿身血跡,頭發和臉頰上也有些紅色。看了旁邊的桃花一眼,先将幾個印章丢朝沈在野丢過去,然後便問:“哪兒能沐浴?”記陣叉血。

“已經準備好了。”沈在野指了指側堂,千百眉起身,風一般地卷過去,沒一會兒,又拖着一頭濕噠噠的頭發,風一般地卷了回來。

他又穿上了牡丹袍,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完全沒了血腥氣。

沈在野對功臣的态度一向是極好。收斂了脾氣,笑着道:“下似乎十分愛惜這袍子,都舍不得沾血。”

每次打鬥完,他這袍子都是絲毫未損。

沒好氣地坐下,千百眉道:“誰讓嫁出去的徒弟潑出去的水?以後就沒人給做新袍子了,舊的還不得好好愛惜?”

沈在野一頓,微笑着轉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他的目光也算溫柔,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吓得姜桃花筷子差點都沒拿穩。

“這是妾身的拜師禮啊。”桃花小聲道:“師父說白收我這個徒弟,也不能孝敬他什麽,就給了圖樣和東西讓妾身繡個袍子,妾身當初繡了好幾個月呢!”

“看來你不是不會女工。”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拎起自己的衣襟:“那這種奇怪的花紋,你可以解釋一下是為什麽嗎?”

今兒下午拿着袍子他還挺高興的,雖然繡工真是慘不忍睹,但好歹她終于肯多花點心思送他個東西了。

然而,這點兒高興,在千百眉這件牡丹大紅袍面前,立馬被澆滅了。

給人繡幾個月的袍子,在他這兒就是幾天完工,還是最簡單粗糙的花紋,這女人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桃花幹笑,伸手摸了摸他衣領上的直線花紋:“這不挺別致的嗎?一看就是出自妾身的手。”

千百眉也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喜歡,那就脫下來給我。”

咽下一口氣,沈在野冷哼一聲拿起筷子:“先用膳吧。”

千百眉已經開始吃了起來,一邊嘀咕府上廚子手藝不錯,一邊道:“你們大魏的官邸守衛真的不怎麽樣,我還以為那麽多人,起碼要花上兩天時間,沒想到只一天就搞定了。”

沈在野皺眉:“你去的官邸,每家都有幾十個護院,這也算不怎麽樣?”

桃花幹笑:“爺,趙國的官邸都不用護院,用的全是禁衛。”

“為什麽?”沈在野不解:“有那麽危險?”

看了自家師父一眼,桃花沒吭聲。

千百眉道:“大概是因為我經常喜歡去他們家逛逛,把人都吓着了吧。”

沈在野:“……”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經常闖官邸,殺人如麻,還這麽天不怕地不怕的?

“不過他們也得感謝我。”千百眉道:“正是因為他們提高了警惕,所以一般的刺客根本拿不下他們。”

沈在野閉眼:“今日之後,大魏的官員也得感謝你,戒備也怕是要提高許多。”

“反正你看不順眼的都死了,剩下的戒備不戒備,你又不在意。”千百眉放下碗,眯眼看着對面這人:“你答應我的事,能做到嗎?”

“放心。”沈在野颔首:“沈某從不食言。”

“可是……”千百眉道:“雖然看見我臉的人都死了,可這一頭銀發藏不住,人人都知道最近殺人無數的大魔頭是一頭銀發,不久便會有人查出我的身份,你當真能有辦法?”

擡眼看他一眼,沈在野道:“你若是不放心,用完膳之後,不如先去街上看看?”

那還不得立馬被抓起來?千百眉皺眉,不過出于好奇,他還是決定去試試。

于是華燈初上之時,千百眉就上了街,一頭銀發沒遮沒擋,嚣張地拖在身後。大紅的牡丹袍子松松垮垮,整個人看起來慵懶又危險。

街上的百姓都驚呆了,看着他的時候都僵在了原地。千百眉瞧着,心想這些人應該是在怕他,看樣子這一日他的名聲當真已經傳遍整個大魏國都了。

正想着呢,旁邊冷不防冒出個人,伸手就将他拉進了旁邊的學堂裏。

“……”他是讨厭人碰觸的,下意識地就要揮袖,轉頭卻見是個大嬸,一臉着急地看着他道:“英雄,您怎麽敢在這時候大搖大擺地出來啊?官府還在抓您呢!”

她叫他什麽?千百眉怔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英雄?叫我嗎?”

“自然是您!”大嬸拽着他就往裏走:“雖然老身不認得英雄,但這一頭銀發準沒有錯,您就是那個懲惡揚善,替天行道的大英雄!”

千百眉:“……?”

一臉茫然地被拉進去,學堂裏還都是些書生文人,一看見他,都傻在了原地,接着就紛紛湧上來,一齊推着他藏進屋子裏。

“俠士小心!”有個書生皺眉道:“我們會幫您做掩護,您快走,官府巡邏隊會經過這裏的!”

“是啊!”一群書生望風的望風,找路的找路,離他近的幾個幹脆直接跪了下來,拱手道:“今日得見俠士,實屬大幸,請受我等一拜!”

目瞪口呆,千百眉做壞人也是做久了,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忍不住伸手就拎過旁邊的人來,皺眉問:“為什麽稱我是英雄和俠士?”

“因為您為民除害了啊!”旁邊的大嬸道:“咱們老百姓也不是愚昧無知的,您殺的那些人,都是做盡了壞事的!已經有人查出來了,梅奉常貪贓枉法,搜刮民脂民膏,家裏金銀有幾十萬兩呢!那個楚太尉也是,縱容親戚在軍中殺人,欺上瞞下,陷害忠良!天不衛道,還有英雄為民請命,真是太好了!”

千百眉:“……”

沈在野這引導民心的本事也真是厲害啊,他分明就是殺人罷了,竟然也能變成英雄。

不過,當官的人,能有幾個清正廉潔?一刀砍十個,九個都是貪官,所以這英雄之名,他倒是受得起。

百姓都自發為他掩護了,那接下來只要官府停止對他的追剿,便天下太平了。

那人怕是幾天前就布好的局,就等着他一把人殺完,民間便一片擁戴之聲,江湖人士若再追殺他,那便是與民心相悖的不義之舉,自然會引得人讨伐。

他的擔心果然是多餘的,沈在野這人功夫不怎麽樣,能力倒是不俗。

受着衆人的愛戴,千百眉心情甚好地回府,難得地對沈在野正眼相瞧了:“人沒白殺,算你厲害。”

沈在野笑了笑,搖着手裏的茶杯道:“之後自會有人查清死去那些人的罪狀,上表于我,我便會令官府不再追究你的殺人之過。武林聯盟那邊的事,也有徐燕歸替你擺平,你大可放心。”

“好。”千百眉拍了拍手,眯眼看着他道:“不過有一事我不太明白,你既然能引導民意,讓他們覺得我是英雄,那為什麽不洗清你自己身上的罵名?”

方才街上不少人在說,為什麽不連沈在野一起殺了,他才是最大的貪官奸臣。這麽厲害的人,如何會讓自己混得這樣的名聲?

“沒必要。”沈在野道:“我本就不是好人,旁人怎麽說,我也不在意。現在我更在意的是,姜長玦能不能幫着皇上将吳國邊城拿下。”

“他好歹也是我的徒弟。”千百眉道:“只要無人在背後使絆子,打下吳國的邊城不是什麽大問題。”

“背後使絆子?”沈在野挑眉:“難不成平時在趙國,他堂堂皇子還能被人陷害?”

哼笑一聲,千百眉道:“你以為我沒事去人家官邸裏做什麽?權謀之術我不會玩,殺人總是會的。”

第 7 章

先前楚山等人都以為沈在野是要造反,與穆無暇作對,所以情急之下,便立即擁護穆無暇登基。結果到如今衆人都反應過來了——沈在野根本不是要篡位。他就是要扶穆無暇為帝!

等他們反應過來自己中了圈套的時候,天下大局已定,回天已經是乏術。楚山這叫一個氣啊,給人當了臺階不說。還被人耍得團團轉!本以為穆無暇是單純良善之人,沒想到卻與沈在野這樣的人同流合污!

這樣的人,怎麽能統治大魏的天下?

于是最近幾日,朝中以梅奉常為首的一群官員便常常往太尉府走,暗暗的像是在密謀什麽。

這樣的行為簡直是把沈在野當個瞎子了,這群人不除,等穆無暇回來,朝中怕是要大亂。到時候以新帝的慈悲,肯定下不了狠手,那不如他就提前将這些人料理了。

徐燕歸殺人可以,但要殺這麽多人還是有難度的,幸好來了個千百眉。第二天的一整天裏,國都都被籠罩在腥風血雨的恐懼之中。

沈在野悠閑地将桃花抱在懷裏。看着她細心地沏茶,然後将她沏好的茶端過來喝一口。低聲道:“再泡濃一點。”

桃花白眼直翻,看了看外頭陰沉沉的天空:“爺,我師父在外頭拚命呢,您是不是太輕松了點?”

“我也在拚命。”沈在野皺眉:“嘴裏都快喝不出味道了,你就不能有點長進?”

姜桃花:“……”她很想把茶壺扣他腦袋上。

“相爺!”外頭有家奴沖了進來,急惶惶地道:“國都裏闖進了殺人魔頭!衙門的護衛和各府的護院都攔不住,已經有好幾位大人被殺了!”

“這麽厲害?”沈在野皺眉,一臉嚴肅地道:“性命比什麽都重要,讓他們都小心些。”

就這樣就完了?家奴有些沒反應過來,擡頭看了他一眼:“爺,不用調動禁衛嗎?”

“禁衛?”沈在野看着他道:“禁衛是護衛皇宮的,現在只是官邸出事,把禁衛調走,萬一宮裏再出事。你們誰來負責?”

家奴一聽,覺得很有道理,轉身就出去回禀來求救的人了。

“相爺如何能見死不救?!”各個官邸過來的家奴對他怒目而視:“我們家大人可是朝廷重臣!”

“不是相爺不救。”相府家奴很無辜地道:“咱們相爺更害怕呢,現在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只說禁衛一定要護住皇宮的安全,各位還是請回吧。”

衆人轉念一想,好像也是,沈丞相做的虧心事可不比被殺那幾位少,現在的确應該更害怕。

誰也不知道那殺人魔頭從何而來,也沒人見過他的樣子。國都中的百姓不知為何都開始傳他是替天行道的神仙,專殺貪官奸臣。九卿之中已經有兩人相繼喪命,惹得能人異士紛紛開始調查被殺官員曾經做過的事。

下午的時候,沈在野就聽見外頭傳來了消息:“主子,梅奉常死了。”

桃花一頓,想起梅照雪,下意識地就看了沈在野一眼。沈在野颔首,嘴角帶笑:“速度比我想像中的快多了。”

湛盧都有些懵,呆站了一會兒才道:“從昨晚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八名官員喪命,現在他大概已經往太尉府去了。”

“很好。”沈在野颔首,低頭看向桃花:“府裏有不少人該回家戴孝,你便送她們回去吧。”

輕輕點頭,桃花站起身,眼神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就打算往外走。

然而還沒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姜桃花一愣,不解地回頭,就見沈在野略微有些猶豫地道:“并非是我無情,而是她們從進府開始就注定了會是這樣的結局。”

而她的結局,早就改寫了,不可能跟她們一樣。

桃花有些意外,好笑地看着他道:“爺為何要跟妾身解釋這個?”

微微一惱,沈在野松開她的手,別開頭道:“随口一說罷了,你快去吧,府裏也該亂了。”

“好。”桃花颔首,笑着轉身,帶着青苔便往院子裏去。

府裏的确是亂了,哭聲四起,顧懷柔迎上來,看見她便遞了個單子:“家裏出事的人有四個,除了古清影是娘子,其餘的人都是侍衣和暖帳,送出府也不是很麻煩。”

桃花點頭,看了看她有些擔憂的神色,笑着道:“你不用擔心,顧大人識趣又會顧全大局,定然是不會有事的。”

顧懷柔一頓,回過神來看着她道:“妾身倒不是擔心這個,妾身……罷了,有些話,等以後有機會了再說吧。府裏很亂,夫人也要多小心。”

桃花眨眼,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顧懷柔沒說出來,但她有個直覺,她會不會是發現了徐燕歸了?記陣呆弟。

來不及多想,面前猛地就撲過來一個人。桃花下意識地伸手一擋,那人就彈飛了出去,跌坐在她面前。

“夫人!”古清影哭得臉上花成一片:“妾身家裏出事了!”

低頭看着她,桃花心想,先前自個兒就勸過她好好勸導她爹爹,別跟着楚山等人混,她大概是沒放在心上的,所以現在成了這樣的局面,怪得了誰?

“出事了你便回去看看吧。”她道:“馬車已經在外頭準備了。”

古清影猛地搖頭,抓着她的裙擺就道:“妾身不想走!妾身當真知道錯了,只有幫着咱們爺才有好日子過,妾身終于明白了!”

明白得晚了有啥用?桃花嘆息,蹲下身子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節哀順變,但爺吩咐了要送你們出去,你想留下來便是不可能的了。”

眼裏滿是恐懼,古清影擡眼看着她道:“妾身離開這裏,還有活路嗎?”

“怎麽沒有?”桃花笑了笑:“就看這日子你要怎麽過了。”

沈在野不會無聊到去為難女人,他要的只是那幾個官員的性命。至于女眷,他的馬車上也是給夠了銀兩的。

古清影痛哭流涕,一路被丫鬟扶着出去,上馬車的時候還掙紮了許久,無奈旁邊的護院力氣比她大,直接就将人塞了進去。

相比起古清影的激動,梅照雪就淡然得多了。自從上次禦林軍攻府的事發生之後。她就一直被關在淩寒院。這次出府,倒算是解脫,所以出門的時候,還朝姜桃花行了個禮。

“妾身這幾日經常在想。”看着她。梅照雪目光幽深道:“既生瑜,何生亮?”

桃花笑了笑:“咱們這點手段,哪裏能跟那些大人物相比?你到現在還沒發現嗎?自作聰明的人,往往敗得最慘。”

“是我技不如人罷了。”梅照雪看着她道:“不過你也別太得意,三國開戰,總有一天,你會落得跟我一個下場,再怎麽聰明都沒用。”

心裏一跳,姜桃花皺眉:“你這話是何意?”

梅照雪輕笑:“今日妾身家破人亡,來日就會輪到夫人國破家亡,誰先前不是真心以為他寵着愛着自個兒的?可如今您看,為了他自己想要的東西,還有什麽不能舍棄的?想想你以後會跟我現在一樣可憐。妾身就什麽都不想計較了。”

勾唇一笑,桃花朝她颔首:“多謝提點。”

她又不傻。不會任由沈在野算計的。三國交戰,大魏不是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她知道,但現在別無選擇,她只能讓長玦跟着大魏去攻吳。但,攻吳之後會是什麽形勢,那就誰都不好說了。

梅照雪看她一眼,目光裏滿是憐憫,端着手就上了馬車。桃花站在門口,看了看寂靜的街道,笑着轉身回府。

晚上的時候,沈在野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正好在千百眉回來的時候上齊。

第 6 章

沈在野不服氣了,冷着臉道:“你還真是是非不分,就因為他是你師父,做了壞事你就覺得沒什麽?”

“遇見這種事,不都是不看對錯,只分立場的嗎?”桃花認真地看着他道:“站在我師父的立場上來看,他只是自保。當真沒什麽過錯。爺為何偏站在那群人的立場上來看?您與他們又非親非故,他們做的也是半夜殺人的勾當哎!”

反正雙方在道義和律法上來看都不是很站得住腳,都沒理,那不就只有幫親了?

心裏無名火起,沈在野閉眼,深吸了兩口氣才冷靜下來,盯着她道:“你不覺得你與你師父之間,有些逾越了嗎?”

啥?桃花怔愣:“什麽地方逾越了?”

“你知他懂他護他敬他。”拳頭微微收緊,沈在野道:“他知你懂你護你愛你,既然如此。你們兩人怎麽不一早成親,也免得如今被我這個外人在這裏說道。”記陣有亡。

微微一頓,姜桃花驚奇地睜大眼,跑過去圍着沈在野就繞了三圈,上下打量,最後拍手道:“爺吃醋了?”

這語氣裏,滿是幸災樂禍是什麽意思?沈在野冷笑:“我沒有。”

還叫沒有?桃花撇嘴:“妾身都聞着酸味兒了,不過您吃醋都不挑人的嗎?我與師父是師徒,相識多年,本就相知相護、相敬相愛,但也到底只是師徒而已。照您這樣的說法,妾身與青苔豈不是也該成親?”

到底只是師徒而已。

千百眉輕嘆,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手撐着身子往後仰,輕哼了一聲:“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在野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問:“她只把你當師父,你呢?”

“我什麽我?”千百眉瞥他一眼:“我自然也只将她當徒兒,有些玩笑話,你難不成還當真了?”

玩笑話?沈在野笑了:“你心裏若真是只在開玩笑,就不會總用那樣的眼神看她了。”

男人是最騙不了男人的,野獸天生有的對別的野獸入侵自己領土的警戒感,男人也有。

千百眉沒看他了,轉頭看了一眼姜桃花:“小家夥,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啊?”桃花眨眼:“你倆不是吵得挺開心的嗎?我要說什麽?”

“說說看,在你心裏,為師是什麽樣的地位?對你又如何?”

桃花點頭,乖巧地道:“師父在徒兒心裏自然是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以後徒兒是要給您送終戴孝的!至于師父對我,那定然是盡心盡力。”

說罷,轉頭拉了拉沈在野的袖子:“爺當真別多想了,師父有時候說話口無遮攔,但當真對妾身沒師徒之外的情分。”

“你何以見得?”沈在野眯眼。

“因為老早我就問過他了啊。”桃花道:“他自己說的,妾身這樣的小家夥适合當女兒,這輩子與他是沒什麽緣分了。”

“……”沈在野挑眉,看了千百眉一眼。後者苦笑,什麽叫年少輕狂,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不就是嗎?

眼神幽深,沈在野心裏舒坦了些,甚至有點同情地看了看千百眉。

還有什麽比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更慘的事呢?他這般狂放不羁的人,沒想到最後也栽在了女人手裏。還得當人家師父,看她跟別人在一起,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彈了彈袍子,沈在野目光溫和了起來,勾唇對桃花道:“那就是我誤會了。”

“您能聽解釋就好。”桃花聳肩:“妾身可是怕您回去立馬給妾身扣個出牆的罪名,拿去沉了湖,湖裏的魚肯定都會被妾身的美貌驚得死亡,那多不好啊。”

沈在野:“……”還能再不要臉一點嗎?

“不說這個了。”桃花拍了拍手,拉他去千百眉旁邊坐下,道:“爺肯定是有事要和師父商量的,對吧?”

“你又知道了。”沈在野微微不悅,他來的時候分明什麽都沒說,她到底是怎麽察覺的?

嘿嘿笑了兩聲,桃花拎着裙子就往後退:“妾身先回避一二,你們慢慢談。”

“別走太遠了。”千百眉道:“這地方也不是很安全。”

“好。”小家夥應了一聲,蹦蹦跳跳地就不見了。

沒了她,兩個男人就坦誠多了,也沒必要瞞着什麽,沈在野直接便道:“心裏不好受吧?”

“我不接受同情,更不接受嘲笑。”千百眉冷哼:“畢竟她是我看着長大的,而你,晚來了好幾年。”

“那又如何?”沈在野嗤了一聲:“她下半輩子都是我的。”

下半輩子?千百眉眼神黯了黯,低聲道:“你以為她的下半輩子能有幾年?”

“你是說她體內的蠱毒嗎?”沈在野抿唇:“我會替她想辦法的。”

真羨慕這些什麽也不知道的人啊,千百眉苦笑,他們心裏還有希望,完全不會嘗到他的絕望。

“這個暫且不提,這會兒來,在下是想跟下做個交易。”沈在野側頭看他:“就看您是否有興趣了。”

“請講。”

“下在大魏境內殺人無數,勢必會引起趙魏兩國的争端。”沈在野道:“而下想必也會一直被人追殺,沒個安生的日子過。若你想回到安安穩穩的日子,可以肆意在大街上走動,那不如就幫我殺幾個人。”

這買賣聽起來倒是挺劃算的,畢竟殺人對他來說就是切白菜而已。千百眉側頭看他:“哪幾個人?”

沈在野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給他,低聲道:“這些人的府邸守衛都甚為森嚴,殺了一個,其餘的人便會更加警惕,所以不算是一件容易的差事,但交給下,沈某十分放心。”

仔細看了看上頭的名字,千百眉微微一頓,擡眼看了看面前這人:“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要殺的都是大魏朝廷裏幾個地位極高的官員,如今大魏皇帝不在國都,這麽一殺,當真不會出大亂子嗎?

“清君側而已。”沈在野道:“下可願意幫忙?”

“我幫你這個忙,你便可以讓我身上的罪孽全部掃清?”撫了撫自己的銀發,千百眉眯眼:“你們大魏的百姓怕都是已經記住我的這個殺人魔頭了。”

“這是我要做的事,你不必擔心。”沈在野道:“只要你完成任務,沈某也必定不會讓你失望。”

甩了甩手裏的紙,千百眉哼笑道:“你可真像一條毒蛇。”

“她也是這麽說我的。”沈在野不悅地道:“但我覺得自己很溫柔。”

得了吧,他這叫溫柔,那他就是佛祖座下最慈悲的弟子了!起身将紙條收進袖子裏,千百眉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呵欠道:“現在就是個殺人的好時候,這任務我應了,現在就去做,你也最好說話算話才是。”

“好。”沈在野朝他拱了拱手:“靜候佳音。”

千百眉飛身走了,不知道躲在哪兒的桃花立馬蹿了出來,啧啧有聲地道:“爺也太冒險了,您如何得知師父在意自己身上的罪名?他也大可以不洗清的,反正也沒人能拿他怎麽樣。”

沈在野沒看她,垂眸低聲道:“他武功高沒錯,但是個人都不會想天天被追殺,沒個安穩日子,況且他還是經常去找你的,早晚被發現身份,将你也卷進去。所以不管怎麽看,他都肯定是會答應的。”

桃花沒能看見他給的要殺的人的名單,但看一眼天色,總覺得國都又要發生什麽大事了。

穆無暇不在,朝中諸事都在沈在野的手裏捏着,自然是有不少不滿的聲音的。

第 5 章

千百眉不悅地皺眉,跟着她跑了幾步,便停下來道:“我愛殺人是我的事,他們有本事就殺回來,沒本事就是來給我送命,又與你有何相幹?”

楊萬青氣得跺腳:“好,與我沒什麽相幹,那我去告訴姜桃花!”

“你站住。”千百眉眯眼:“活膩了?”

“您要麽直接連我也殺了,要麽就說說,您殺人做什麽。”楊萬青皺眉:“還以為您來大魏看見二公主之後會高興,結果怎麽如此暴躁?”

伸手拂了拂袍子上的血,千百眉淡淡地道:“我不暴躁,是他們先動的手。”

楊萬青眉頭皺得更緊,低頭就看見他手背上的一道口子,連忙道:“先回驿站吧,正好李缙也在,咱們還可以商量點事,順便将你這傷口包紮了。”

李缙?聽見這個名字,就想到某件無望的事,千百眉擺了擺手:“不去了,這傷口我自己會處理。”

不去?楊萬青驚訝了:“是關于桃花的事,你也不去?”

“沒必要了。”随手将長劍扔遠,千百眉轉身,揚起衣袍就往外頭走。楊萬青震驚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之後才想起來跟上去,問:“什麽叫沒必要了?你先前不是還跟李缙合作,要取呂氏手裏的解藥嗎?我們才離開幾個月,怎麽就沒必要了?你已經拿到了?”

“沒有。”

“既然沒有,那為何不繼續合作試試?”

煩躁地甩了袖子,千百眉懶得同她多說,直接飛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呂氏手裏沒有解藥,這是他找了這麽久之後得出的結論。那女人手裏只有制抑制蠱毒的藥的方子,卻無法完全将蠱毒解開,五年期滿,姜桃花必死無疑。她一直騙人說有解藥,就是為了拖住他們這群想給姜桃花找解藥的人。要不是他在桃花走後殺進皇宮,這消息可能要直到她死才能知道了。

蠱毒無解,時間還剩三年,他這麽急忙過來,就是想帶她去昆侖山,延長幾年的壽命。

然而……她竟然對這裏的人動了心,那便不會安心随他守在那冰洞裏了。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千百眉嘆息,心裏沉得厲害,也不知是因為知道小家夥命不久矣,還是因為她愛上了別人。

心煩意亂之中,他也沒察覺自己惹上了大麻煩。

自古以來就有強龍難壓地頭蛇一說,大魏的武林畢竟人還是多的,被外人闖進來攪天弄地了一番,哪裏能咽得下這口氣?于是千百眉就被人跟蹤到了客棧,夜幕一深,殺意四起。

沈在野收到消息的時候,楊萬青也已經來告訴了姜桃花,兩人都想去看情況,正好在門口撞上。

“爺。”桃花皺眉:“妾身要出去一趟。”

“我去即可,你老實呆着吧。”沈在野道:“聽聞已經打得厲害了,刀劍無眼,你去了有害無益。”

桃花搖頭:“是妾身的師父出事,妾身不可能在院子裏呆得住的,您若是不允,那等會妾身翻牆出去。”

“……”沈在野皺眉:“他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桃花沒好氣地道:“你爹對你來說重不重要?”

臉色一沉,沈在野涼涼地道:“不重要。”

管他那麽多呢!桃花徑直就拎着裙子沖了出去,跳上馬車使勁抱着車廂邊兒不松手。

沈在野抿唇,只能跟上去,吩咐人往天香客棧去。

一陣風吹過來,血腥味兒撲滿臉。來之前沈在野就想過可能是修羅地獄,但沒想到當真看見的時候,場景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可怕。

屍體殘骸到處都是,看得姜桃花捂住嘴不停幹嘔,沈在野皺眉,伸手将她拎到懷裏抱着,把頭埋進自己胸前,低聲道:“給你兩個選擇,一,回去車上,二,抱緊我,跟我進去。”

桃花二話不說就伸手将他抱得死緊。

沈在野咬牙,吩咐官府的人在外頭守着,清理屍體,然後帶着她跨進去。

整個客棧沒有哪兒不沾血的,空氣裏的味道簡直讓人無法呼吸。沈在野找了許久,才順着聲音找到還在與人打鬥的千百眉。

或者說,是在單方面殺人的千百眉。

他脫了那身牡丹袍子,一頭銀發混着血,看起來沒了先前的溫和,就像是剛從地下爬出來的閻王,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在切掉最後一個人,轉頭看見他們的時候,千百眉愣住了,眼裏的紅色慢慢地就褪了下去。

沈在野上前,正想給桃花說人找到了,卻見千百眉跟鬼魅一樣,瞬間就從房頂上消失了。

“爺不用着急。”埋在他懷裏的桃花道:“給師父一點時間,讓他洗漱幹淨,他自己會過來找我們的。”

“你怎麽知道是他?”沈在野皺眉,她分明都埋着頭沒看的。

“聽聲音就知道啊。”桃花悶聲道:“他殺人最爽快了,一劍揮過去,除了骨肉撕裂的聲音,一點雜音都沒有。”

聽得他毛骨悚然,沈在野皺眉掃了四周一圈,道:“你師父這樣殺人,恐怕是逃不掉的,會被嚴懲。”

“哦。”桃花道:“師父身上的人命成百上千,的确是該嚴懲的,但前提是你們得能抓住他。”

這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态度是怎麽回事?沈在野不悅地道:“你連你師父是個殺人狂魔都不在意?”

“不是不在意。”桃花道:“但是他畢竟是我師父,況且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這些人想必是主動送上門來的,那也怪不得他。”

還真是了解啊,沈在野冷笑。聽見空中有些動靜,擡眼一看,果然是千百眉回來了。

“把她帶來這兒,也不怕熏壞了?”伸手就将桃花搶了過去,千百眉轉身就走:“要說話也得換個地方。”

懷裏一空,沈在野皺眉,立馬飛身跟上去。

天香客棧裏血氣沖天,整個國都今晚都被籠罩在恐懼之中。然而罪魁禍首卻溫柔極了,抱着桃花小聲問:“你這是擔心為師?”

桃花點頭:“自然是要擔心的,好端端的,怎麽又開了殺戒?”

低笑一聲,千百眉道:“大概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所以被人尋仇呢。你說他們都送上門來了,還口口聲聲要取我性命。我站着不動也不像話吧?”

不動的确不像話,但他這動得也太厲害了……

在上風口站着,四周的血腥味兒總算少了點,沈在野追上這兩人。伸手便将桃花拉回了自己身後,看着千百眉道:“大魏已經很多年沒發生過如此血案了,你打算怎麽辦?”

千百眉挑眉:“什麽怎麽辦啊?他們要是有能耐,就來抓我好了。”

真是嚣張至極!沈在野冷哼一聲,看着他道:“你一個人是沒人能奈你何,但萬一被人發現你是桃花的師父,連累了她,你又當如何?”

“不是還有你嗎?”千百眉輕笑,睨他一眼:“堂堂丞相,若是連我徒兒都護不住,那我就當真該帶她走了。”

“同樣的話多說便沒什麽意思了。”沈在野涼涼地道:“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能護住她,但你也不能做事完全不考慮她。”

眼瞧着這倆又得吵起來。桃花連忙跳到中間舉起雙手,一邊擋一個:“停!”

兩人一頓。都低頭看向她。

桃花先扭頭看向沈在野,一本正經地道:“我師父就是這性子,大魏沒人能把他怎麽樣,有你在,也沒人能把妾身怎麽樣。所以這事兒也用不着怪我師父,畢竟是別人找上門來要殺他的。”

說罷,又扭頭看向自家師父,就說了四個字:“下次輕點。”

第 4 章

廢話,他就是個男人!

千百眉嘆了口氣:“男人是有英雄情結的,不止是做事方面,在感情方面他們也堅信癡情的男人是好男人,所以在有過一段感情之後,會始終對那女人念念不忘,即便後來有了別的女人,也喜歡把以前的人挂在心裏,感動一下自己。你得相信,他的感情壓根沒那麽深。”

眨眨眼,桃花道:“沈在野對她似乎是沒有男女之情的,只是單純的愧疚。”

“愧疚就更不用擔心了。”千百眉道:“反正人已經死了,他沒辦法彌補,還不許他把人記在心裏嗎?又礙不着你吃飯睡覺,你難不成還要去跟他計較?”

桃花皺眉,想了一會兒才道:“其實當真與我沒什麽相幹,徒兒也不是想計較什麽,就是覺得有些莫名的難過。”

“可能是因為陸芷蘭的下場太慘了吧。”

盯着她看了幾眼,千百眉眼裏有些複雜的神色,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難道沒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吃個死人的醋嗎?”

“啥?”桃花吓了一跳,皺眉看着他:“師父你別胡說,陸芷蘭與我也算是相識一場,人都沒了,我還吃醋幹什麽?”

“因為她一死,就會在沈在野心裏一直留有位置了。”千百眉聳肩:“而你,還不确定他對你到底有幾分情意。”

他先前還抱着僥幸的心态,決定相信這小家夥當真沒對沈在野動心,現在想想,他也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吧。

桃花傻眼了,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她就是在意沈在野心裏從此多了一個別人動不了的位置。就是在意他會記得陸芷蘭一輩子。因為……

也沒別的原因了,她再回避也沒任何意義,她就是喜歡上沈在野了。跟個傻子似的一直提醒自己前頭是坑,要小心,可一到坑邊兒,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她對那人的感情。可能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可怕一些,一直躲着不敢承認,不過是怕以後再發生先前那樣的事,自己會過于傷心罷了。

然而,她嘴上不承認有啥用?心裏反正都會跟着痛。

長出了一口氣,桃花倒在軟榻上,悶聲道:“多謝師父,您就是來打通徒兒的任督二脈的。”

千百眉一愣,低頭看她:“什麽任督二脈?”

“徒兒喜歡他。”桃花翻過身,很是認真地看着他道:“所以吃醋了,在意了,都是因為徒兒先動了心。所以這個人,徒兒拿他沒辦法。”

袖子裏的手一緊,千百眉臉上仍舊帶笑,低聲道:“這麽說來。為師來這一趟倒不是沒意義,至少讓你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多謝師父!”桃花感慨地道:“幸好有您在,不然徒兒不知道還要糾結于此到什麽時候。”

千百眉不說話了,緩緩轉頭看向窗外,唇角上揚着,眼裏卻是黯淡了下去。

他與這小家夥,是不是總會錯過?

在她最崇拜自己的時候,自己沒把握主機會,也沒看清自己的心思。等她出嫁了之後,他才發現之所以這麽多年了都不想成親,根源在她這裏。終于做完事追過來的時候。她卻已經愛上別人了。

是他做什麽都慢了一步,還是緣分不夠啊?

“師父?”桃花好奇地看他兩眼:“您怎麽了?”

“無礙。”千百眉笑了笑,目光溫和地回頭看着她,道:“只是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也不知道今年有誰能給為師做件袍子。”

桃花一愣,猛地一拍大腿:“您不說,我都還忘記了,我還欠沈在野一件袍子沒繡呢!”

微微眯眼,千百眉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今年幫他做,就不幫為師做了?”

“嘿嘿。”桃花心虛地道:“要不讓青苔給您做?她手藝比徒兒好多了。”

“得了吧。”千百眉哼笑:“嫁出去的徒兒潑出去的水,為師還是自己去買。”

說着,起身就往外走。

“師父?”桃花有點驚訝:“您現在去買?”

走到門口的人腳步一頓,倒也沒回頭。語氣輕松地道:“反正也沒事做,你繼續呆着吧,為師也去這國都裏四處看看。”

“好。”桃花應了,看着他出去,也沒多想,轉頭就找青苔來準備繡袍子。

大魏的街道比趙國的要寬上許多,來來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千百眉拖着牡丹袍子,眼裏沒什麽焦距,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看路。

不看路的後果就是撞着了不少的人,女兒家被撞了,擡頭看他一眼,都紛紛紅了臉問公子您疼不疼?男人撞着了,倒是遇見幾個脾氣沖的,堵在他面前罵:“你長沒長眼睛?”

渾身都是寒氣,千百眉揮手就将面前聒噪的聲音給拂開了,眼裏依舊什麽也沒有,繼續往前走。

被他拂出去的人摔了老遠,驚得衆人紛紛退避,熱鬧的街上都安靜了下來。人群分開,都給這美極卻滿是落寞的男人讓出一條路。

千百眉心裏其實什麽都沒想,就是覺得累了,所以散散步罷了。穿過街道,走到城郊,背後冷不防就有殺氣襲來。

看也不看,他揮了揮袖子,就跟趕蒼蠅似的,将幾個人順手甩出去,砸在地上口吐鮮血。

聞到血腥味兒,千百眉才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他們一眼,輕輕一笑:“找死?”

“是你動手在先,還不許我們找人讨個公道?”躺在地上的人皺眉道:“你方才将我們盟主丢出去了,沒長眼睛嗎?!”

盟主?千百眉無辜極了:“哪裏的盟主?”

“我大魏的武林盟主!”遠處傳來一聲怒喝,千百眉回頭,意外地發現後頭來了百十來號人,齊刷刷地拿着刀劍,氣勢洶洶:“哪裏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竟然在我們的地盤上撒野!”

他們的旁邊有人擡着擔架,上頭架着個渾身是血的人。千百眉看着,半點印象也沒有:“你們認錯人了吧?”

“就你這一身不男不女的袍子,誰會認錯?!”為首的人舉着刀道:“別敢做不敢當!”

眼神一暗,千百眉身形一動,根本沒給人反應的機會,飛身過去就狠狠抽了說話的人一巴掌,打得他一個側翻摔倒在地。接着長袖飛出,卷着前頭十個人,狠狠地往天上一扔!

氣氛突然就緊張了起來,前頭的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被摔得人事不省。本來仗着人多勢衆,他們的底氣是十足的,卻沒想到這人竟然這麽厲害。嗎投長號。

“都愣着幹什麽!”擔架上的武林盟主氣不過了:“一起上,給我拿下他!”

“是!”衆人應了,紛紛朝千百眉沖過去!

冷笑了一聲,千百眉伸手奪了一人的長劍,一劍斷喉,一劍斬腰,下手又狠又快,殺氣極重。以一人之身從百人中過,切他們就跟切白菜一樣毫不留情。

站得遠些的人吓得腿都軟了,眼看着自己前頭的人一個個地倒在地上,空氣裏滿是血腥味兒,他們終于站不住了,拔腿就跑!

千百眉殺上了瘾,眼眸都紅了起來,見人要走,飛身便想去追,卻被個憑空飛出來的人攔住了去路。

“千大人!”楊萬青臉色不太好看,拿着手裏的劍接下他一劍,硬生生後退了好幾步。

“這裏是大魏,莫要再殺了!”

眼裏恢複了些許清明,千百眉冷眼看着她:“你在趙國管這些就夠煩的了,在大魏也要當護衛長?”

楊萬青咬牙,看着眼下屍橫遍野的場景,推着他就走:“此地不宜久留,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第 3 章

沉睡中的沈在野莫名地就被驚醒了,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皺了皺眉。

桃花翻了個身,也醒了過來,眼裏滿是憂傷:“外頭出什麽事了嗎?”

“怎麽?”沈在野挑眉:“你睡着了還能感覺到出事?”

慢慢坐起來,桃花披散着頭發,皺眉道:“突然覺得有點心酸,也不知是夢境還是什麽,好像有誰在哭。”

沈在野一頓,仔細聽了聽外頭。

的确是有人在哭。

芳蕊哭着回來,跪在争春門外大喊:“相爺!”

心裏一跳,沈在野連忙翻身下床,披了外袍便打開了門:“怎麽了?”

“主子……主子在九重山上。”芳蕊一邊磕頭一邊道:“求您去看看吧,奴婢沒辦法将她帶回來。”

九重山?沈在野皺眉,立馬讓湛盧去備車。湛盧應了,屋裏的桃花也連忙起身,順手将頭發挽在身後,穿了衣裳就跟着沈在野出門。

“什麽叫帶不回來?”坐在車上的時候,沈在野很是不解:“她難不成想住在山上?”

桃花皺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沉得難受。芳蕊一路都在哭,問她什麽她也不肯說,只讓他們快去。

沈在野覺得,大不了陸芷蘭就是鬧脾氣發酒瘋不肯離開,那他把她打暈了帶回去也是可以的。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在九重山上看見的會是陸芷蘭的屍體。

臉色青白,身子僵硬,陸芷蘭的表情是柔和的,像只是在睡覺一樣。但伸手觸碰,屍體的冰寒之氣傳過來,滲人骨髓。

桃花傻了眼,怔愣地看着她:“怎麽會這樣?誰幹的?”

沈在野臉色很難看,伸手拿起旁邊的茶杯看了看,又瞧見燃盡了的三根香,忍不住閉了閉眼。

“她是自盡。”

桃花抿唇,跪坐在旁邊,皺眉道:“我以為她都放下明德帝了。”

“是啊。”沈在野伸手拿帕子将她的臉蓋上:“我也以為她放下了。”

原來這麽長時間與他的糾纏,不是僅是為了讓她自己釋懷,更是為了減輕他的戒心。他一直是防着她自盡的,也就是覺得她看開了,所以才沒讓人再監視她,沒想到……

陸芷蘭什麽時候也變得這樣聰明了?

心裏堵得慌,沈在野伸手就想将她抱起來,好歹選個好的地方讓她長眠,誰知道一伸手才發現,她的屍體竟然重得他都動不了分毫。

“怎麽回事?”沈在野皺眉,回頭看着芳蕊:“你們做了什麽?”

芳蕊搖頭,哽咽道:“奴婢們什麽也沒做,可是叫了護衛來擡也一樣,不管怎樣都擡不動主子……所以奴婢才去請您來。”

屍體,也就是一個人的重量,為什麽會這麽重?沈在野皺眉,眼神幽深地看着地上的陸芷蘭,低聲問:“你是不肯離開這裏嗎?這裏有什麽好?隔皇陵很遠,也不是什麽風水好的地方。”

姜桃花紅了眼,看了她一會兒,問沈在野:“爺有沒有聽過何滿子的故事?”

“何滿子是誰?”沈在野皺眉。

桃花道:“何滿子曾是一位皇帝的寵妃,後來失寵,死于宮中。衆人去擡她的棺木的時候,經過宮門,突然就變得如同一座山一樣重,讓人擡不起來。直到皇帝跑過去。撫着棺木喊了她的名字一聲,那棺木才重新恢複正常,讓人能擡走。”

微微一頓。沈在野看了陸芷蘭一眼,苦笑道:“難不成我還得讓明德帝死而複生,來叫她的名字?”

“不。”桃花搖頭:“妾身的意思是,她死前最記挂的應該就是明德帝。這山頭雖然離皇陵很遠,但在這兒恰好能望見崇仙山,所以她不想走,爺不如就吩咐人準備棺木,将她埋在這裏,想來也是她的遺願。”

沈在野沉默,許久之後才點了點頭,轉身讓湛盧去準備陸芷蘭的後事。山上風很大,他是該走的,然而看了地上躺着那人一眼,還是在旁邊找了地方坐下。

“她欠明德帝的東西很多。”他低聲道:“我欠她的也不少。”

桃花伸手捏了捏他冰涼的手掌,捧在手心裏呵了口熱氣:“您下輩子記得還就是了。”

“人當真有下輩子嗎?”沈在野轉頭看着她,很認真地問。

“您要聽實話嗎?”桃花歪了歪腦袋:“實話就是沒有的,就算有,來生誰來記得誰?說下輩子償還這種話。無非是這輩子無法負責,或者是不想負責了,所以給自己一個安慰罷了。”

眼神複雜地看她一眼,沈在野道:“所以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責備我?”

“妾身哪來的立場責備爺?”桃花嘆息:“爺從頭到尾也沒做錯什麽,路是她自己選的,決定是她自己做的,哪能怪在您頭上?”

只是人都會有遷怒的心态,一個人因情而死,找不到人責備的時候,就會怪被她喜歡的那個人。她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能喜歡她?也許你當初要是喜歡她,她現在就不會死了。

然而這種心态是很不公平的,被喜歡的人沒有任何過錯。

沈在野“嗯”了一聲,情緒卻是很低落,垂着眼眸不說話,等着人來料理之後的事情。

棺材被擡上來,然而卻沒人動得了陸芷蘭的屍體,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将她周圍的泥土都挖開,想直接掩埋。

沈在野起身,将棺材的底板卸了,親自動手将陸芷蘭身下的泥土都挖掉,讓她躺在坑裏,然後将随葬品放上去。最後罩上棺材,填土立碑。

碑文也是他親手刻的,穆陸氏芷蘭,朝着皇陵的方向立好,再上了香,帶着姜桃花一起行了禮。

桃花問:“爺後不後悔?”

“後悔。”沒問她問的是什麽,沈在野擡眼,看着那墓碑便道:“再給我一次機會,打斷她的腿我也會将她留在陸家,不會帶她出來。”

可是,不帶她出來,她恐怕又會一直活在對他的執念裏,一輩子難以釋懷,也更不會遇見疼她愛她的明德帝。

有得有失吧。

桃花無聲地嘆息,在山上站了一會兒之後,終于跟着沈在野一起回了府。

剛到府門口,沈在野就被人叫走了,說是朝廷裏出了事。桃花一個人回去争春,正想坐着喝杯熱茶,卻發現自家師父正躺在軟榻上,銀發散亂,牡丹袍子依舊很嚣張。

“小家夥,我被你男人欺負了。”一看見她,千百眉立馬就告狀:“他把為師趕出府了!”嗎史豐才。

桃花點頭,平靜地在旁邊坐下:“能把您趕出去,說明您也是自願的,不然他也拿您沒辦法。”

就這點反應?千百眉皺眉,委屈地道:“你果然是偏心于他!”

桃花沒吭聲。

察覺到了不對勁,千百眉恢複了正經,瞧着她問:“出什麽事了?”

“陸芷蘭死了。”桃花低聲道:“是一個很喜歡沈在野的人,為他殺了一個很喜歡自己的人,現在為那個很喜歡自己的人自盡了。”

“……等等”千百眉聽得眉頭直皺:“什麽喜歡來喜歡去的?”

桃花不說話了,眼神有些怔愣,千百眉瞧着,明顯能感覺到她心裏的難過,連忙伸手給她喂了口熱茶,然後輕輕拍着她的背道:“想不通的事情就說出來讓師父聽聽,別自個兒瞎琢磨。”

“徒兒沒什麽想不通的。”桃花道:“徒兒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跟誰都沒有關系。只是徒兒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那麽想,會不會一輩子都帶着對她愧疚過活?”

雖然聽起來讓人一頭霧水,但是千百眉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瞬間有些嚴肅:“小家夥,你還是不夠了解男人。”

“嗯?”茫然地擡頭看着他,桃花問:“師父很了解?”

第 2 章

“沒說要去皇陵啊。”陸芷蘭笑了笑:“我如今哪來的資格進去,你也別擔心,我不會給先帝殉葬的。”

她早就沒那個資格了。

輕輕松了口氣,芳蕊算是放心了,只要她別做傻事,其餘的一切好說。

“那奴婢現在出去準備馬車。”

“好。”陸芷蘭颔首,坐在屋子裏等着,等她準備好了,便提着裙子跟她出去。一路上她都是微笑着的,看得芳蕊心裏很是踏實。

“你當真是在開心嗎?”腦海裏響起明德帝的聲音,陸芷蘭一愣。

眼前的景物瞬間轉換成了芷蘭宮裏的場景,她正對着窗外頭傻笑呢,他從後頭進來,眼裏滿是憐愛地道:“開心才能笑,傷心的時候,你只管哭就是了。”

“臣妾沒有傷心。”她嘴硬:“臣妾好着呢。”

輕嘆一聲,明德帝伸手将她摟進懷裏,低聲道:“你又何必跟朕逞強?”

陸芷蘭怔愣,伸手回抱着他,終于忍不住嚎啕出聲。

她以為她已經不難過了,反正人已經死了,她還可以靠着沈在野活下去,這債來世再還也沒什麽大不了。然而,跟沈在野兩清之後,她怎麽覺得很多被壓着的東西都翻湧了上來,糾纏她,啃噬她,叫她痛不欲生。

世上最懂她的那個人已經死了,被她親手殺死了,不會有人再明白她笑就是哭,也不會有人再溫柔地給她說凡事都有他在。

自作孽,不可活,她都不想原諒自己,何況是他呢?嗎史節技。

“主子。”芳蕊吓壞了,連忙扶住她:“您怎麽了?”

先前還笑着呢,怎麽突然就哭了?

陸芷蘭回過神,這才發現身前空空蕩蕩,連忙将眼淚都擦幹,整理了一番妝容,笑道:“突然想起些事。傷心一番罷了。還有多遠才到?”

“咱們去不了皇陵,只能去附近的九重山上,您遠遠看一眼。祭拜一番也就是了。”

“好。”陸芷蘭應下,乖乖地靠在車壁上等着。等到了地方,便抱着祭拜用的東西下車,回頭看着芳蕊一笑:“我自己上去。你們不用跟來。”

“這……”芳蕊皺眉:“山上萬一有野獸怎麽辦?還是帶兩個随從上去吧?”

“不用。”陸芷蘭道:“這山我來過。”

她最開始就是在這裏,裝作迷路的民女與明德帝相識的。那樣的把戲很老,換個人來定然是不會成功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聰明了半世的明德帝,在看見她的時候,眼神竟然動了動,當真讓她上禦前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民女陸芷蘭。”她幽幽地答:“被未婚夫抛之山中,想來也是要葬身狼腹,多謝皇上相救。”

一切都是從謊言開始的,她從來沒跟明德帝說過真話,當時還帶着對沈在野的惦記,所以編了個未婚夫出來。

沒想到這謊倒是讓之後的一切都順理成章起來,皇帝心疼她竟然遇見那般狠心的未婚夫,帶着她一起爬這九重山。聽她說了不少心事,最後笑着道:“朕還沒遇見過你這般的女人,不如跟朕回宮,試試宮裏的日子?”

陸芷蘭有些驚訝,因為他們安排她在這九重山見皇帝,其實只是第一步罷了,想試試她是否合皇帝的眼,要是合了,之後便另有安排。

沒想到明德帝憑這一見,就要帶她回宮。

陸芷蘭怔愣地點頭,又不解地看着他問:“民女心裏難免還有未婚夫的影子。皇上也不介意?”

“就是這樣才有意思。”明德帝笑道:“你不知道嗎?君王都是最喜歡征服的,不管是領土還是女人。”

她被這話逗笑了,想了想,便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裏。嗎史爪弟。

本以為兩人都是不帶真心地開頭,她在宮裏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誰知道她進宮之後,明德帝竟然是将三千寵愛都放在了她一人身上,哄着疼着,要什麽給什麽。

陸芷蘭是有感覺的,她感覺得到最開始明德帝只是想征服她,然而日子久了,他也動了真心,便慢慢地對她卸下所有的防備,放下了帝王的架子。溫柔地擁着她道:“你告訴朕你未婚夫是誰,朕讓人殺了他。”

哭笑不得,她不能否認的是,被人寵着的感覺真是太好了,以至于她慢慢地也将這個人放在了心上。

在與沈在野見面之前,她一直都很平和,然而在相見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心裏不是沒有埋怨,也不是可以完全不在意的。明德帝的溫柔寵溺沒能消了她的執念,以至于後來一步錯,步步錯。

“你們兩人竟然是兄妹?”在他們見面的時候,明德帝長出了一口氣:“朕還一直查不到蘭兒的底細,若是如此,那朕也就放心了,沈愛卿與朕之間有了蘭兒,那朕必定會更加信任你。”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目的,她幫他們達到了,然而從此開始,她便一直活在了對明德帝的愧疚和對沈在野的怨恨之中,日夜輾轉,不得安眠。

現在想想,她要是早些放下就好了,安心地跟在明德帝身邊,陪着他就好了。

可是,就算她想那麽做,他們怕是也不會放過她。陸家的人性命都還在沈在野的手裏,他與她一言不合想鬧脾氣的時候,他都總會拿出來威脅。雖然知道他只是嘴上說說罷了,但她知道,就算沈在野不會下手,焦常安也會下手。

她只是他們手裏的棋子,掙不開也逃不過。

慢慢登上了山頂,風吹得她衣袂翻飛。陸芷蘭松了口氣,拿出包袱裏的酒罐子,喝了一口,然後盤腿坐下。

“我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她看着對面皇陵所在的崇仙山,笑道:“這世上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人,除了你。”

“我沒資格給你殉葬,黃泉路上你可能都不再想看見我,所以我就不過去了,就在這裏吧。”

拿了香案出來擺上,點燃三根香往香爐裏插好,又拿了兩個杯子出來,并着個藥瓶子。

“最後那一杯茶好喝嗎?”她垂眸:“你要是對我多一點防備,讓人檢查了那茶再喝,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般地步。好歹是個帝王,你怎麽就那麽笨呢?”

打開藥瓶子,将逍遙散倒進茶杯,陸芷蘭低聲笑了笑,喃喃道:“現在你應該已經喝了孟婆湯了,我去追你就剛剛好吧?這次我将所有的東西都放下了,心裏再也不會有別人了,等追上你,我一定對你說真話。”

“民女陸芷蘭,一心一意愛慕皇上,只求皇上讓民女伴君左右,必定一生一世,永不離棄。”

芳蕊等人終是覺得不對勁,跟着追上了山來。然而等她們到的時候,陸芷蘭已經仰頭,纖指優雅地捏着茶杯,朱唇微張,将杯子裏的東西一飲而盡。

秋風烈烈,吹得她的裙子和長袖不停翻飛,芳蕊大喊了一聲,就見自家主子回過頭來,朝她妩媚地一笑,唇紅齒白,眼裏泛光,然後緩緩地倒了下去。

逍遙散,任逍遙,解世間之煩憂,免紅塵之苦楚。不能被埋在一座山裏,那好歹飲同一種毒吧。

芳蕊傻了,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抱起她的身子探了探鼻息,怔愣了半晌。

九重山和崇仙山隔得那樣遠,她怎麽舍得就死在這裏的?

“主子……”喉嚨裏哽得難受,芳蕊抱着她的屍體,忍不住大哭起來。

她是一直陪在主子身邊的,只有她知道主子的掙紮和痛苦,知道她的不甘和無奈。本以為她可以平靜地過完這一輩子的,不是還要去搶相爺嗎?不是不會給明德帝殉葬嗎?為什麽……為什麽還是選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