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明知故犯

第一百一十三章:明知故犯

內室裏站着一名身穿朱紅色錦袍的中年男子,面無白須,眼神中尤透着幾分陰冷。

“父親——”

慕容淵走上前,朝他行跪拜禮。

中年男子回過頭,犀利的鷹鈎鼻十分醒目,右眼眉間長着一顆黑痣,正是當初從趙家火場裏逃出來的趙光廉。

那天夜裏,整個趙家都沉睡在睡夢中,是他親手放了一把火,把整個趙家燒成灰燼。

車辇往城門外駛去時,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撕心裂肺慘叫聲。

裏面還有他的妻子兒女,但他只能自已逃出來,一個都不能救。

從盛京逃出來後,他去了晉中,李景淮早已在那裏給他安排好一切。

自那之後,他便成為李景淮暗處的眼線,幫他在南燕和袁家之間傳遞消息。

原本一切風平浪靜,不曾想幾個月前江雲岫突然來到晉中,打破了這一切平靜。

他迫不得已,只能來到南燕,躲藏在這太子府上。

“起來吧。”

好在自已還有這麽一個兒子,他自小被送來南燕,如今的身份雖是南燕太子,但他們父子倆卧薪嘗膽,總有能光明正大回到北齊的那一日。

“盛京那邊來了消息,說江雲岫正從濟州趕來,想來不日便會抵達南燕。”

趙光廉将盛京幾日前傳出來的消息告訴他。

“他動作竟那麽快?”

滿打滿算,沈樂窈被困在南燕已有三個多月,江雲岫如今成北齊帝通緝的罪犯,還要暗中查趙家和李景淮,能在這個時候得知沈樂窈困在南燕的消息,動作已算十分迅速。

“為父猜想,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這南燕太子的位子你得坐穩了。”

趙光廉正色叮囑他,不想他有一絲懈怠。

“兒子明白。”

慕容淵不敢在裏面待太久,很快出了內室。

書架合攏上,仿佛方才的一切并未發生過。

盛京皇宮。

自李承硯回來,北齊帝身上朝務便有人分擔,來後宮的次數便也多了些。

阮莞兒那日暈倒在雪地裏醒來後,身子便一陣好一陣壞的,好在有蕭千帆高明的醫術,總能讓她脫險。

眼見着她身子日漸好轉,北齊帝為逗她開心,特命明華長公主今年将春日宴搬到宮裏頭來辦。

彼時已是二月中旬,距離辦春日宴僅有半個多月,好在今年是個暖春,少了許多倒春寒的日子,僅是二月便有草長莺飛之象。

蕭千帆見近來外頭暖和,囑咐雲莺可時常帶阮莞兒到外邊去散散心,纾解掉心中郁結,這病自然也能好得快些。

雲莺應承下來,每日都扶着阮莞兒到禦花園裏散心,看着蝴蝶蜜蜂飛在花叢間,阮莞兒只覺豔羨不已。

它們自由,能夠無憂無慮飛着,不像她,整日只能困在後宮,什麽也做不了主。

她站在花叢前,盯着這些采蜜的蜜蜂,不自覺看得入迷。

雲莺給她披上件藕色織錦披風,生怕她受涼。

她嬌弱的身影倒映在湖中,好似一幅生動的畫。

沈言湘經過禦花園時,恰巧看到站在湖邊上的阮莞兒。

她感染風寒痊愈後,每日都進宮來給端妃請安。

端妃待見她,每次都留她在寝殿裏待上許久,倆人不是聊家常便是一起做些驅蚊蟲的草藥袋,沈言湘什麽事都做得井井有條,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就是她這肚子不争氣,嫁入翊王府已經快一年,還不見有動靜。

不過好在不久前翊王府傳來消息,說秦思薇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這些日子沈言湘除了進宮陪端妃,便是在府上照顧懷了身孕的秦思薇,兩頭都悉心顧着。

此刻見到阮莞兒站在湖邊上,沈言湘穩了穩心神,還是走了上去。

這段日子李承硯就算整日進宮,回到府上還是一副茶不思飯不想的樣兒,沈言湘知道都是為了阮莞兒。

身為皇家嫡長子,整日為了一個女人這般消沉,沈言湘心裏對阮莞兒頗有怨言。

借着今日與阮莞兒撞上,沈言湘想上去給她些教訓。

“娘娘...”

雲莺回過身,看到朝她們走來的沈言湘,她不由扯了扯阮莞兒衣帶子提醒她。

正盯着花叢看入迷的阮莞兒聞言,雙眸朝後看去,卻見沈言湘已來到身前。

“翊王妃?”

她發出困惑的語氣,佯裝看不出她過來是何意。

李承硯從濟州回來後不久,北齊帝便給他正式加封了翊王的谥號,明面上是嘉獎他在濟州的所作所為,唯有李承硯心裏清楚,這一切還得拜江雲岫所賜。

阮莞兒病過後,身上的纖弱感反而更重,整個人看起來都是輕盈的,更容易惹人憐愛。

“妾身見過阮嫔娘娘。”

盡管心裏有氣,但表面上的功夫還是得做。

行過禮,不等她回話,沈言湘已挺直腰身。

“瞧翊王妃這副樣子,好似是要找本宮算賬的。”

阮莞兒輕咳一聲,眼眸隐現出害怕之色。

沈言湘笑了笑,她做事素來光明磊落,不願意搞那些彎彎繞繞,她知道女子若是使這樣的手段在男子身上,更得男子垂憐,可她偏偏看不慣這樣的行徑。

“身為後宮妃嫔,阮嫔娘娘更該自愛自重,怎還明知故犯呢?”

她微微仰着臉,并不打算在矮阮莞兒一頭。

“本宮不知翊王妃在說些什麽...”

阮莞兒用絲帕掩唇,有幾分受驚的樣子。

沈言湘冷笑,“娘娘心裏清楚得很。”

她步步逼近,拿出她在沈家當嫡女、在翊王府上當主母的風範,冷冷警告她:“倘若你想讓翊王殿下好過些,日後便少去招惹他,唯有他平安,才能保娘娘平安——”

“你,你敢威脅本宮...”

阮莞兒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點破自已與李承硯的奸情,眼角餘光憋見自個身後便是冰涼的湖,阮莞兒微微垂眸,腳後跟往後滑去,猝然間發出驚恐尖叫聲。

沈言湘臉色大變,伸手抓住她手腕,想要将人往岸邊拉時,卻被阮莞兒将她給推開,她只能眼睜睜看她跌落入湖。

“娘娘,娘娘——”

雲莺急得失聲大叫。

第 112 章 :你比你主子聰明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比你主子聰明

“既然感激,日後便留在淵兒身邊好好照顧他,你可願意?”

欣賞過後,惠妃漸漸收攏起眼中悅色,取而代之的,是身居後宮妃位的施壓之色。

“恕娘娘寬宥,小女雖感念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卻不能留在他身邊。”

沈樂窈驟然起身,跪到地上。

惠妃見她拒絕得這般幹脆,眼皮子微微睨着。

“母妃不要吓到她了。”

慕容淵看不得沈樂窈下跪,開口替她求情。

求情聲入耳,惠妃命人将她從地上扶起來,挂起的面頰露出笑容:“瞧瞧你,今日咱們倆頭一次見面,理應高興些。”

他們倆人的目光都直直落在自個身上,沈樂窈知道今日這場戲是不得不陪他們演完了,只得壓下此事暫時不表。

“來,這是從南邊來的禦廚做的菜系,應當合你口味。”

惠妃動筷,給沈樂窈夾了道青筍雞絲。

“多謝惠妃娘娘。”

沈樂窈身子端坐着,拿起絲帕掩唇,夾入口中。

清而不膩的口感,沈樂窈已許久沒吃到這樣的菜色,想來惠妃為取悅她下了些功夫。

只是她想不明白,慕容淵為何要娶她為妃,如今自已已被困在府上,毫無招架之力,壓根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而惠妃,竟也聽從慕容淵的話,答應讓他娶自已為妃。

今日入宮,約莫是讓惠妃先見自已一面,好讓她在南燕帝耳邊吹吹風。

若真成慕容淵妃子,沈樂窈這輩子都別想回北齊,那李景淮在北齊只會更順風順水,來日能如同前世一般坐上皇位也說不定。

原先沈樂窈還猜測慕容淵将她困在南燕是為牽制江雲岫,此刻想來只怕沒那麽簡單,只怕他還有別的目的。

到底是什麽?

回府的一路上,沈樂窈都心不在焉。

自從來到南燕,她身邊沒了可倚仗之人,瞬間覺得畏手畏腳許多,很多事破不開局面。

如今又陷入與慕容淵的糾葛中,再想不出破局的法子,不日她就真成南燕太子妃了。

時辰尚早,慕容淵并沒和沈樂窈一道回府,彼時只有她坐在轎辇內,春凝在她邊上跪坐着伺候。

盯着身旁聳眉搭眼滿臉不樂意的人,沈樂窈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春凝将熱茶端上來時,沈樂窈接過手,明明拿穩了,手卻一滑,她“啊”地叫出聲,滾燙的茶水潑灑到她手背上。

白嫩手背一下被燙紅,很快冒起水泡。

“你?!”

春凝眉頭緊皺,知道她是故意的。

“姑娘就算是想替太子妃報仇,也不必将氣撒到我頭上,這樣對你沒有好處。”

沈樂窈小臉煞白,好似真就疼得心肝兒痛。

“你明明是故意的,我是見你拿穩了才松手的,你別血口噴人!”

春凝怒視,心內亦是有幾分慌亂。

她明白今日慕容淵将沈樂窈帶進宮引薦給惠妃是何用意,保不齊她日後還真是自個的新主子,若是慕容淵受她蠱惑,自個日後可沒好日子過。

“我哪兒拿穩了?”

“太子殿下可看着了?”

“你說殿下是信你一個丫鬟說的話呢,還是信我說的?”

沈樂窈連連叩問,逼得春凝沒有招架之力。

“陰險狡詐——”

春凝怒斥。

她好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還算是有幾分骨氣。

“別管我是不是陰險狡詐,姑娘還是想想該如何保命罷。”

沈樂窈微微噙眸,柳眉間隐隐現出殺意。

被她吓唬,春凝冷笑,“你這麽做,無非是想我日後忠心跟你罷了。”

沈樂窈眼中露出異樣,“你比你的前主子要聰明多了。”

若非孟與卿太過蠢笨,又怎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春凝絞着衣袖,并不直接應承。

“你細想如今處境,孟與卿暴斃已成事實,孟家也不會幫你贖身,日後你只能待在太子府上。”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難道孟與卿死了你就不為自個的出路打算了?”

若是一般的丫鬟,被沈樂窈這麽一吓唬早就慌得六神無主,可春凝卻能沉住氣這麽久,沈樂窈還真覺得自已低看了她。

如此一番話下來,總算能看到她動心。

片刻後,春凝伏首跪拜:“奴婢日後定當竭盡全力照顧小姐——”

“你識相就好。”

沈樂窈命她起身,先将自已手背上的傷口處理了。

春凝端來冷水,仔細替她擦拭傷口,往上面塗抹藥膏,并取來紗布包紮好。

“這太子府的事,你知道多少?”

趁着車辇尚未回到太子府,沈樂窈悄聲問她。

春凝告訴她,自已也只知道慕容淵時常出入莅光閣,其他并不知情。

而且他時常不在府上,許多事她都無從打聽。

聽她說完,沈樂窈問:“他身邊那個名叫啞女的丫鬟呢?”

春凝聽她這麽一說不由愣了愣,緊而回道:“那丫鬟并不叫啞女,她名喚沐瑤,伺候在太子殿下多年,原來她并不啞,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便說不出話了。”

“奴婢是伺候在孟小姐身邊的,近不得太子殿下的身,而且殿下也極少和小姐往來,她何時變啞女的奴婢并不知情。”

春凝将自已知道的皆告知沈樂窈。

“若平時殿下不在府上,可是在宮裏處理朝務?”

沈樂窈話剛說完,春凝便搖頭,“這個奴婢真不知道了。”

“一會兒回到府上後機靈些,別讓人瞧出你對我态度變了。”

眼見車辇快回到太子府,沈樂窈收斂神色,仔細叮囑她。

“奴婢明白。”

春凝趕忙點頭。

回到府上,倆人當做無事發生般,夜幕降臨後沈樂窈沐浴過便歇下。

而慕容淵直到後半夜才回到府上,直奔莅光閣而去。

莅光閣分上下兩層,慕容淵走到上層,入屋後連敲三下案幾上的黃色牡丹花瓶,裝滿文書的牆面頓時往兩邊挪開,他快步朝暗道內走去。

原來書架後面內有乾坤,竟建有一間寬敞的內室。

彼時裏邊已是燈火通明,在燈光映照下,地上拉出一道影子。

慕容淵見到那道身影,快步走上前。

第 111 章 :殺意漸攏

第一百一十一章:殺意漸攏

“殿...殿下這是何意?”

孟與卿唇色蒼白,在顫抖,驚恐的淚珠沿着眼眶往下掉落,滴到到慕容淵手背上。

慕容淵眼中殺意漸攏,湊上前,繃成一條直線的唇勾出令人發怵的笑:“你好歹也算跟了孤一場,孤不會讓你死得太痛苦。”

“不,不要...”

“咳咳咳...”

孟與卿使勁掰開他雙手,拼了命想掙脫開他的桎梏,卻被他越箍越緊,直到額角上青筋暴起,最後緩緩閉上雙眼。

孟與卿徹底沒了呼吸。

丫鬟啞女站在一旁,眼神亦是流露出驚恐,最後匆忙低下頭去,生怕被慕容淵察覺到分毫。

“傳令下去,就說太子妃突發惡疾,不幸暴斃——”

事畢,慕容淵拿起茶幾上放置的帕子,擦了擦手,仿若處置的是什麽腌臜東西。

啞女點點頭,去打開屋門喚人進來将屍首悄悄處理。

隔日,孟與卿暴斃的消息在太子府內傳揚開來,沈樂窈聽到時只覺驚愕不已。

前世的孟與卿是在慕容淵登上皇位後才突然暴斃,如此看來,前世的她亦是被慕容淵秘密處死,為掩人耳目才放出這樣的消息罷了。

正當她神色尚未收攏,只見春凝從外面走進來,手上端了一盒盒胭脂水粉,還有金銀珠寶等首飾。

“沈小姐,太子殿下命奴婢前來為您梳妝打扮。”

春凝眼睛有點紅,但語氣異常客氣,可見是主子死了心裏不好受,又不敢忤逆慕容淵,便到沈樂窈跟前伺候。

“梳妝打扮?”

沈樂窈警惕看着她,不明白她話中之意。

春凝微微叩首,“太子殿下吩咐,午時您要陪同他一塊兒進宮見惠妃娘娘。”

沈樂窈眉頭微蹙,心中生出陣不安感,只覺慕容淵在她下套。

可她被困在這座院子裏不見天日,與其整日這麽待下去,倒不如先從了慕容淵,再想法子脫困。

“宮裏頭規矩多,務必要打扮得端莊些。”

很快,沈樂窈松了口。

見她答應得如此爽快,春凝對她的敵意變得更濃。

“進了宮,沈小姐可得仔細些,萬不可招惹惠妃娘娘,否則下場可不好受。”

春凝将最後一支牡丹金簪插入她發髻內,看着她這副容色照人的樣兒,陰陽怪氣地吓唬她。

“不必姑娘提醒,在北齊時我也沒少進宮,自然知道在宮內如何行事,否則也不會結識太子殿下,讓他不遠千裏将我從山崖下救回來了。”

對于沒點本事,還想為主子出頭的丫鬟,沈樂窈最是知道該如何對付。

透過銅鏡,沈樂窈能看到身後春凝扭曲的表情,便是她心裏再不爽快也只能隐忍不發。

午時,車辇往皇宮駛去。

慕容淵一早上都在孟家處理孟與卿的事,直到方才才回到太子府,便是要回來接沈樂窈入宮。

孟家對于孟與卿突然暴斃的事自然不能接受,可慕容淵手裏有她與楊文啓通奸的證據,而且孟與卿嫁入太子府前便不是完璧之身。

這一點,是孟家對皇室欺瞞在先。

慕容淵忍下這口怒氣三年,如今才對孟家發難對他們已算十分客氣,便是孟家再如何惱怒,也絕不敢将這些事拿到臺面上來說。

畢竟家中女兒在出閣前便與人有染,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最後受南燕帝治罪的只會是孟家。

他們家不過是死了個女兒,而慕容淵身為太子殿下,受了三年的委屈,兩者相較,慕容淵可吃虧多了。

故而慕容淵只花了一個早上,便讓孟家人将這件事嚼碎吞進肚子裏,誰也不敢吐露出半個字。

也不知是不是他剛從孟家回來的緣故,沈樂窈能感受到他周身尚散發着寒意,令人不敢輕易靠近分毫。

“幫孤捶捶肩。”

慕容淵低着頭,正用指腹按揉眉心,約莫是這些日子為了處理孟與卿和楊文啓的事,人有些疲憊。

“殿下是不是認錯人了?”

沈樂窈聽他的語氣,想來是将她誤當成孟與卿。

聞言,慕容淵才緩緩掀起眼皮,看到的便是沈樂窈水盈盈的眸,正戒備地盯着他。

慕容淵也意識到自已認錯人,擡起了頭,動了動身上各處關節,端直身子呷下一口茶水。

暖陽從車簾外照進來,照到他身上繡着麒麟的錦袍,閃耀着熠熠光輝。

他的舉手投足間,自帶皇室子嗣的貴氣,看得出來翰林院的太傅們沒少在他身上花功夫,将他教化得極為聖賢。

“遲早的事。”

放下手中青釉色茶盞時,慕容淵唇齒間洩出這四個字。

沈樂窈豎耳傾聽,很快聽出他話中之意,身子繃得更緊:“太子妃剛過世,太子殿下總不能在這個時候納妃子。”

即便是處理孟與卿的身後事,少說也得花費半個多月。

孟與卿屍骨未寒,倘若他在這個時候重新娶妃,豈非惹人诟病。

身為未來國君,最是忌諱這樣的流言蜚語。

“孤要做的事,向來沒有辦不成的。”

慕容淵好似胸有成竹,仿佛在告誡沈樂窈,他此刻說出這些話不是要同她商量,而是知會她一聲,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不至于到時候鬧得太難看。

“那太子殿下過于自信了些。”

沈樂窈坐直身子,嫣然一副不将他話放在心上的模樣。

慕容淵微微斂眸,對她這樣淡漠的态度自是更不屑一顧。

鳳鸾宮內,惠妃已經命人擺好碗筷。

慕容淵帶着沈樂窈步入殿中,坐到圓桌邊。

看到桌面上擺放的三副碗筷,沈樂窈看出來慕容淵是早就和惠妃商量好的。

否則也不會有此情此景。

“聽淵兒提起過沈小姐多次,今日總算見到真人。”

從沈樂窈坐下,惠妃就一直在打量她。

“小女不過是平平官宦之女,并不值得一提。倒是太子殿下救了小女一命,小女感激不盡。”

沈樂窈微微垂首,客氣回着。

她今日的衣裳和首飾皆是慕容淵為她準備,彼時見她将這身藕色荷花綢緞裙和玉脂色夾棉襖子穿得這般清新脫俗,惠妃眼中流露出幾分悅色。

第 110 章 :癱軟成一團

第一百一十章:癱軟成一團

孫成賢正從公堂上斷完案子回來,見到江雲岫翻身上馬離去的身影,不由長舒一口氣。

江雲岫來無影去無蹤,讓他這烏紗帽都戴不踏實,好在總算将這尊佛給送走了,無論如何孫成賢總能舒坦些。

現下只盼着北齊帝不知道江雲岫曾躲在他府上,好讓他能坐穩這身官位。

南燕太子府。

彼時已是二月初,沈樂窈在府上住了有三個月,給孟與卿制的香早就做完,每日除了坐在屋內,或是在院中走動外,慕容淵不許她離開院落半步。

孟與卿原以為慕容淵留沈樂窈是要讓她陪自已解悶,可這會子看來,這與囚禁并無任何分別,她想不通其中緣由。

按理說當初慕容淵将沈樂窈帶回府上是為救她,可如今看來,倒是失了原先之意。

“小姐,殿下該不會是看上那沈小姐了吧?”

春凝也覺得不對勁。

慕容淵的心本就不在孟與卿身上,倘若還看上別人,那孟與卿就更沒了活路。

“她那樣的家世,太子殿下怎會看上她?”

孟與卿正對着靶鏡抹唇脂,聽了春凝的話只覺可笑。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是該配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

春凝只得應和着,此刻她們正坐在前往楊家的車辇上,她知道孟與卿的心早都飛到楊文啓那兒,并無心思想這些。

車辇到了楊家後門,楊文啓的小厮便上前将孟與卿引入後院僻靜之處。

這處無人問津的偏院早就成了楊文啓和孟與卿私會的地方,屋內的床榻上,倆人一見面就滾成一團,楊文啓的嘴不停在她身上各處啄着,将孟與卿勾得欲火焚身。

倆人已有一個月沒見,楊文啓硬生生要了兩三回才停下來。

孟與卿很久沒有這般松快過,沈樂窈制的那些香鬧得她日夜心癢癢,彼時碰到楊文啓,一刻也不願停。

事畢,她仍騎在他身上,不願下來。

楊文啓受用得很,摟緊她纖細腰肢。

孟與卿趴在他肩頭上,咬耳問:“這些日子沒見着我,可有出去鬼混?”

“哪兒有,我這心裏只記挂你一個。”

楊文啓色眯眯盯着她發誓。

“我才不信。”

孟與卿手指尖撚在他心口上。

楊文啓是兩三日不碰女人就心癢難耐的人,孟與卿不信他真能為自個兒忍那麽久。

“真的,不信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瞧瞧?”

楊文啓握住她掌心,覆在自個心頭上,将人壓在身下。

身上一片灼熱,孟與卿被她弄得又起了興頭,只得順了他,由着他搗鼓,到最後将她弄得癱軟成一團兒,再也不願動彈半分。

“聽說太子殿下看上了他救回來的那位沈小姐,日後是不是就更不會管你了?”

楊文啓抱着她,雙眼迷離問。

“聽誰說的?”

孟與卿一下擡起頭,神色顯然有些焦急。

“那些王宮貴胄們都是這麽說的啊。”

楊文啓平日時常去與那些纨绔子弟吃酒,自然而然也就聽到些風聲。

幾個時辰前孟與卿尚不将春凝這沒來頭的話聽入耳,此刻又聽到楊文啓提起,不由得放在心上。

自從新歲過後,她發覺慕容淵回府的次數倒是勤快了,且時常會問起沈樂窈。

如今細細想來,是有些不對勁。

“我得回去了!”

孟與卿待不住了,起身叫春凝進來伺候她穿衣。

“你怎麽了?”

“太子殿下不将你放在心上,你不樂意了?”

楊文啓将這話說得酸溜溜的,溫文儒雅的面龐也透着醋意。

“表公子快別說了。”

春凝制止他。

“你個臭丫頭,何時輪到你來教訓主子了?!”

楊文啓把氣撒到春凝頭上。

“我才是她主子。”

孟與卿疾言厲色,簡直像換了副面孔似的。

直到人走出屋子,楊文啓才敢怒聲道:“臭娘兒們——”

他知道孟與卿這是既要與他偷情,又不願失去這個太子妃的身份。

與他,不過是一時取樂罷了。

坐上轎辇,孟與卿吩咐車夫盡快往太子府趕。

今日自已不在府上,若是慕容淵回來,還指不定會和那沈樂窈發生些什麽,到時候她悔都來不及——

車辇停在太子府門口,果真見到慕容淵的轎辇,孟與卿行色匆匆往他平日住的別院趕去。

院內一片寂靜,倒是未有可疑之處,可走至院中,卻聽到裏面傳來女子的嬉笑聲。

這府上就沈樂窈住着,不是她還會有誰?!

孟與卿一腔怒火爬上心頭,猛然上前推開屋門,裏頭的人受驚,趕忙從慕容淵身上起來,站在一旁攏緊衣裳,将頭發絲捋到耳後根。

“你來做什麽?”

看清來人,慕容淵語氣不悅,眉心微微皺起。

只見他一手撐頭,正斜斜睨她,身上錦袍松散着挂在身上,可想而知方才發生了什麽。

“殿下竟與這樣下賤的丫鬟行不軌之事?!”

孟與卿怒目瞪站在一旁的丫鬟,正是伺候在慕容淵身邊的啞女。

平日見她人前都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不曾竟能在人後做出這等不知羞恥的事,令孟與卿又驚又怒。

“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既然被她撞見,慕容淵一副不再瞞她之色。

“妾身是太子妃,如何管不得?殿下将這太子府交給妾身打理,這府上的下人就都歸妾身管——”

孟與卿怒火攻心,有種被人背叛之感。

“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了?”

慕容淵坐起身子,話裏行間落滿諷刺之意。

“你,你都知道?”

“...”

孟與卿怔愣站着,不可置信望他,眼裏多了躲閃之色。

“你當本王是傻子?是瞎子?”

“能将本王一個九五之尊欺瞞得團團轉?”

一旁的啞女走上前,幫慕容淵穿好錦袍,變回那副畢恭畢敬模樣,全然沒了方才的調情之意。

“求殿下放過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

看出他們倆人是在自已面前做戲,孟與卿猛然跪到地上,眼淚撲簌簌滑落下來,苦苦朝他哀求。

慕容淵俯下身子,大掌掐住她下颌,狠聲道:“日後,可就沒你這個太子妃了。”

第 109 章 :銀色面具

第一百零九章:銀色面具

盛京裴家。

今個兒辰時,守門小厮打開府門時,發現府門口躺着個衣衫褴褛的女子,發絲淩亂地蓋在臉上,将她面頰給遮掩住。

“起來起來,這不是你這乞丐睡覺的地兒,到別處乞讨去——”

守門小厮踢了她一腳,把她當成乞丐驅逐。

身上的痛楚讓那女子醒過來,她撥開臉頰發絲仰頭懇求他:“您行行好,幫我通傳一聲,我想找裴大小姐。”

“我家小姐豈是你這乞丐能随意見的?!”

“你走不走?不走我要打人了!”

那小厮剛睡醒,尚有起床氣,脾氣便大了些。

“我,我是沈三小姐身邊的丫鬟,我叫楹月,麻煩您通傳...”

躺在地上臉色蠟黃的人,竟是消失了多日的楹月。

她話說完,體力不支地暈倒過去。

“沈三小姐?”

那小厮知道裴嘉韻與沈樂窈交好,倒是見過她幾面。

若此人真是沈樂窈身邊丫鬟,他這般怠慢人家被裴嘉韻知道,只怕要挨頓板子。

那小厮一下驚醒過來,趕忙跑去後院通傳。

聽到通傳的裴嘉韻立刻往府門口來,她讓沅琪用帕子将楹月的臉頰擦拭幹淨,這才看清她面容。

“趕緊将人往後院擡去——”

瞧楹月這副身子虛弱的樣兒,便知道她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才回到盛京,這會兒定是餓得脫水暈過去了。

沅琪幫楹月清洗好身子,喂過水後不多時便端了碗小米粥上來,一口口細心喂着。

過了午時,楹月終于睜開眼。

“小姐,楹月姑娘醒了!”

守在床邊的沅琪高興地叫來裴嘉韻。

“這兒是?”

楹月大腦空白,一時未反應過來自已尋到了裴家。

“楹月。”

裴嘉韻行色匆匆走來,坐到床榻上,雙眸泛着喜色和打量。

“裴大小姐。”

好在看到裴嘉韻後,楹月想起來自已是在裴家府上。

“怎麽只有你一個?阿窈呢?”

裴嘉韻焦灼問她,沈樂窈的下落,楹月或許知道一二。

“小姐,小姐她...”

楹月話未說完,豆大淚珠就先掉落下來。

“你快說,阿窈妹妹怎麽了?”

令裴嘉韻揪心不已。

“那日奴婢與小姐剛出晉中,在淮北地界突然遇襲,江兆尹的暗衛不敵那夥人,馬車受驚後在山林間橫沖直撞,掉下了山崖。昏迷中,奴婢見到有身穿錦衣華服的侍衛将小姐給帶走了...”

楹月抽抽噎噎說着。

“錦衣華服?”

“那你可認得他們是何人?”

裴嘉韻繼續追問。

“奴婢見識短淺,并認不得...”

楹月搖搖頭,痛恨自已救不得沈樂窈。

“那你可看清他們是往什麽方向去了?”

裴嘉韻記得江雲岫在給裴佑丞的信上說了李景淮知道沈樂窈的下落,故而才讓裴佑丞在骁騎營裏打探消息。

可如今李景淮已回到盛京,卻絲毫不見沈樂窈蹤影,顯然人不在他身邊。

那那些穿錦衣華服的侍衛又是誰?他們将沈樂窈帶去了何處?

“奴婢對淮北不熟,并不知道他們走的是哪個方向?”

楹月聲若細蚊,說出口的話帶着懊悔。

“阿窈找到的這段時日,你便在忠勇侯府上安心住着,等找到阿窈再回沈家。”

她既然選擇來到這兒找自已,而不是回沈家,裴嘉韻便猜想到是怎麽回事。

“奴婢多謝裴大小姐。”

楹月要起身下床磕頭,被沅琪攔了下來,讓她好好歇着就行。

傍晚,裴佑丞從骁騎營回來。

這段日子他在骁騎營裏偷偷查到年少甫确實随李景淮去了晉中,并且與晉中趙家多有往來,只是在趙家出事後,這條線也就斷了。

他若有所思往院中走來,迎面撞上裴嘉韻。

“阿丞,阿窈身邊的丫鬟回來了。”

她邊将裴佑丞拉進屋邊将楹月說的那些話告訴他。

“骁騎營的侍衛身上素來是以護甲加身,從未有穿錦衣華服的時候,可見将沈小姐抓走的不是骁騎營。”

聽完,裴佑丞排除掉骁騎營。

“那還能是誰?”

裴嘉韻想不通,除了沈家,沒人會與沈樂窈結仇。

“二殿下既然能用沈小姐身上玉簪威脅阿岫,定然是與二殿下私下有往來之人。”

“晉中之中,周致和已死,并沒有這樣的人物。”

“而年少甫,除了替李景淮私下與趙家往來,還與西北的袁家有聯系...”

裴佑丞神色一緊:“會不會是袁家?!”

“不會吧?袁家可是滿門忠烈,怎會做出這種小人行徑?”

裴嘉韻不太信。

“當初在九華山,袁霆琛可與阿岫有過過節——”

裴佑丞說得有聲有色。

“那你趕緊告訴江兆尹一聲,讓他派人去袁家一趟。”

裴嘉韻聽裴佑丞這般說,便也信了。

“我這就去——”

裴佑丞拍拍胸脯,直覺自已推斷的定然沒錯,整個人雄赳赳氣昂昂地揮筆在紙條上寫下給江雲岫的書信,命星河綁到信鴿腿上,讓它給江雲岫送去。

濟州。

江雲岫收到裴佑丞書信已是十日之後,見到他在上面寫的是個‘袁’字,不由想起沈樂窈同他提起的曾在淮北見過袁霆琛一事。

後來他們在晉中并未與袁霆琛打過照面,人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袁霆琛救過沈樂窈,他又怎會将沈樂窈抓走?

正當他以為裴佑丞靠不住時,衛臨從外面走進來,說查到了趙遠舟的下落——

原來那日沈樂窈前腳剛出邺城,趙遠舟後腳便跟了上去,人就在趙遠舟手上。

可趙家勢力只在晉中,絕無可能叫得動身穿錦衣華服的侍衛。

除袁家與李景淮暗中往來外,便只剩下南燕太子慕容淵——

調動侍衛,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趙遠舟與慕容淵?

江雲岫突然想到那個銀色面具,趙遠舟示于人前時,臉上時常帶着個銀色面具,沒人知道他長什麽樣——

“啓程,即刻趕去南燕——”

江雲岫冷聲下令,将桌上紙條扔入火盆內,黑眸盯着那竄起的火苗,心中暗道這裴佑丞還算有點用。

第 108 章 :重蹈覆轍

第一百零八章:重蹈覆轍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沈樂窈大驚失色,她驟然回過頭,發現拽住她的正是那天夜裏與她撞上的丫鬟。

那丫鬟瞪大雙眸,死死盯着她,好似能看出她想要偷偷潛入莅光閣,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極大,夜色寒冷,沈樂窈被她抓得雙手通紅。

“你,放開我——”

沈樂窈厲聲呵斥。

那丫鬟好似能聽得懂她說的話,卻不松手,只咿咿呀呀叫着,嘴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沈樂窈這才發現她是個啞巴,那天夜裏她便是這樣尋摸掉落的燈籠。

她既然抓住自已不放,想來是跟了沈樂窈好一段路,她卻沒發現。

“你放了我,我絕不會亂走。”

原以為能哄騙她放過自已,誰曾想沈樂窈話剛落,便見東夷園外傳來陣亮光,已有一身穿錦袍的男子往這兒走來。

那人身材高大,腳底生風般,很快來到沈樂窈眼前。

沈樂窈呼吸微窒,卻是剛進宮不久的慕容淵。

她對慕容淵并不陌生,唯獨在進了太子府後沒見過他,不想倆人在府內第一次見卻是這樣的局面。

“我,我見守歲夜外邊熱鬧得緊,知道這園子裏有座閣樓,便想上來瞧瞧外邊放的花火。”

沈樂窈盯着眼前儀範清冷,器度沉厚之人。

無論何時何地,慕容淵好似都給人一種捉摸不透之感,相較于江雲岫,他身上隐藏的東西更深,即便是前世被送到南燕國當人質,沈樂窈也沒能将這個人看清。

“放開她。”

慕容淵沉聲下令。

那啞女不敢看向他,在聽到這句話後慌忙松了手,像做錯事般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沈小姐請。”

慕容淵并不阻攔,主動邀請她登上莅光閣。

沈樂窈攥緊手心,詢問他:“今夜殿下不在宮裏陪着守歲麽?”

沈樂窈估算着時辰,他才進宮兩個時辰,應當是剛用完晚膳。

“宮裏尚有許多王宮貴胄在,不缺孤這一個。”

慕容淵盯她看,在等她提起裙擺上樓。

既然被他撞見,沈樂窈想不如既來之則安之,穩下心神後,她提起裙擺上樓。

慕容淵跟在她身後,一步步随她往上走。

到了閣樓上,慕容淵囑咐啞女開門,屋內亮起燭火,沈樂窈才發現裏面視野開闊,不僅能将太子府俯瞰得一清二楚,就連外邊熱鬧街景也能看得到。

不過一切與她料想得不錯,這閣樓內放了許多文書,占滿整整兩面牆。

“聽卿兒說,你制香的手藝不錯。”

慕容淵請她坐下。

“是太子妃擡舉小女了。”

沈樂窈拘束坐着,不敢輕易喝啞女倒的茶水。

孟與卿曾說她嫁入太子府這麽久就登過一次莅光閣,今夜慕容淵輕而易舉就将她帶上來,令沈樂窈極為防備。

按理說撞見她亂闖東夷園,應當是将她趕出去,甚至趕出太子府才是,可慕容淵的舉動卻處處透着善意,反讓沈樂窈心裏疑惑更深。

若說高深莫測,慕容淵便是她見過的最高深莫測之人。

啞女在屋內生起炭火盆,悄然退了下去。

“此物,可是沈小姐的?”

不多時,慕容淵從袖中拿出個碧玉耳環。

沈樂窈眸光微微瑟縮,她原以為是自已不小心弄掉,沒曾想卻掉落在他別院。

“不錯,小女找了許久,原來竟在殿下這兒。”

沈樂窈含糊其辭拿回來。

“太子府雖大,卻也不要随意亂走,否則沈小姐下次掉的就不是耳環了。”

慕容淵笑笑。

“小女多謝殿下提醒。”

沈樂窈将那只碧玉耳環緊攥在手心。

“既然今夜難得見到殿下,小女想趁着此刻同殿下道聲謝,若非是殿下将小女從山崖下救回,小女恐怕要橫屍在荒郊野外。”

“如今小女身子已痊愈,等過幾日想動身回北齊。小女下落不明多日,父親他在家中應當急壞了。”

知道今夜既已被慕容淵撞破,不會再有尋到破綻的機會,沈樂窈想趁着這會兒同他言明自已想要回北齊的話。

盡管知道沈家人連同沈鈞儒不會擔憂她,她也要編造出這麽個理由。

“沈小姐若怕家裏人惦記,可寫下封家信,孤命人送去北齊輔國公府便可,你不必急着回去。”

在聽到她這番話,慕容淵面色不改,并未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可小女已經叨擾殿下和太子妃多日。”

沈樂窈與他暗暗較勁。

“孤時常不在府上,卿兒身邊也沒個可以說話的人,你在這正好幫她解悶子,想來她高興得很。”

“你就當幫孤個忙,再多陪卿兒一段時日,也算是報答孤的救命之恩,如何?”

慕容淵深眸睨着她,手指節輕輕敲在桌沿。

“也好。”

沈樂窈盯着眼前鎏金香爐裏飄出的一縷清香,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慕容淵留她在閣樓上坐了許久,直到子時一刻,沈樂窈才心不在焉走下閣樓。

她走下去時,人幾乎站立不穩,額角上冷汗直流。

方才在屋內,慕容淵點的正是她給孟與卿制的香,只不過香裏被他摻了東西,倆人這才沒生情,否則只怕難以收場。

回到屋裏,她将房門緊鎖,脫了衣裳便泡入熱水中,洗掉心中生出的雜念,借此讓自已冷靜下來。

既然慕容淵敢當着她的面點上那些香,便是在告訴她,她做的那些事他都一清二楚,包括在北齊,她用香促成孟與卿與李景淮的奸情。

未經慕容淵松口,倘若她再提回北齊的事,慕容淵不會再對她如之前那般客氣。

思及此處,沈樂窈驚魂未定。

她愈發覺得,自已來到南燕絕非偶然,慕容淵極有可能要将她困在這,以此來牽制身在北齊的江雲岫。

如此想來,慕容淵與趙家、李景淮之間定然藏着秘密。

若是江雲岫肯放棄追查,她便能安然無恙回到北齊。

反之,也極有可能再也回不去。

從她踏入晉中那一刻起,便注定會造成今日的下場——

先是在晉中與趙家周旋,再到被圈困在南燕,好似在引着她重蹈前世覆轍。

第 107 章 :夜探別院

第一百零七章:夜探別院

說得這般冠冕堂皇,着實讓人笑話。

沈樂窈面上不表,孟與卿說什麽她都迎合着,直到與她聊到午後,眼看到了要進宮的時辰,孟與卿才起身離開。

慕容淵的車辇已經在府門口候着,孟與卿上了轎辇後,整座太子府便空了下來。

他們在宮裏陪同惠妃用晚膳,一般要到戌時過後才會回府。

沈樂窈靜靜等待夜幕降臨,寒冬臘月,到了夜間更為寒冷,即便是坐在室內,聽着外邊凜冽的風聲,也免不了要打個寒顫。

暮色漸濃,沈樂窈拿上屜子裏的火折子,放入袖中。再裹上身軟毛鬥篷後,往夜色中行去。

偌大的太子府,她住的院子在西北角,要走到慕容淵的別院,須得經過兩條長廊,再繞過兩處園子,才能到他別院內。

沈樂窈記得前世的慕容淵身邊護衛不多,通常會跟在他身側,與他如影随形。

此刻慕容淵既然已去了宮裏,那他別院應當是空了下來,除了外面清掃院子的下人們,沒人會在他屋外當值。

而且外邊寒冷,那些下人們到了這個時候不是在屋內吃酒便是找地兒打盹去了,是個溜進慕容淵別院的好機會。

院內樹影搖曳,沈樂窈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只覺後背冷飕飕的,她攥緊衣袖,告訴自個已經活了一世的人沒什麽好害怕的,壯着膽子往前走。

來到別院外,果真見別院內空空蕩蕩,除了娑娑作響的風聲,院裏再無其他動靜。

沈樂窈輕輕推開慕容淵屋門,合上門後點上火折子,走到書案邊上翻找。

他屋子內陳設簡單,除了書案便是花瓶擺設等物件,并無其他稀奇之處。

翻找了好一會兒,沈樂窈都未能發現任何可疑之處,若非是慕容淵真将她從山崖下救回,便是他僞裝得極好,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都抹幹淨了。

知道再這麽像無頭蒼蠅似的找下去也無濟于事,沈樂窈生怕半道上撞見從宮裏回來的慕容淵,趕忙滅掉火折子出了屋子。

今夜烏雲遮蔽,看不見一絲月光,手邊又沒燈籠照路,沈樂窈在繞過最後一處園子時,迎面撞上個小丫鬟,将她手中燈籠撞得滾落在地,在地上滾了兩圈後光滅了。

那丫鬟似乎受到驚吓,在黑暗中咿咿呀呀摸索,想要尋回照明的燈籠,尋不到人有些着急。

沈樂窈顧不上她,起身後飛快離開。

前腳剛踏進屋內,後腳便聽到慕容淵和孟與卿回到府上的聲音。

她撫着此起彼伏的心口,人驚魂未定。

好在方才那丫鬟照路的燈籠被風吹滅,不然沈樂窈的樣貌便全被她看了去。

隔日,孟與卿将從宮裏帶回的糕點拿來給沈樂窈,讓她也嘗嘗南燕禦膳房的手藝,順便在她這兒尋些樂子。

幾日下來,皆是如此。

“年節下的,宮裏必定繁忙,太子妃若是不得閑,不必常來看阿窈。”

沈樂窈撚起塊杏仁糕,道過謝後與她客氣着。

“宮裏繁忙也不必我去相幫,倒不如在府上待着還自在些。”

孟與卿一副渾不在乎的樣,有些破罐子破摔之感,好似不将太子妃這個頭銜放在心上了。

“太子殿下在宮裏日理萬機,太子妃何不趁着年節也去宮裏多加打點,也好為日後鋪路。”

沈樂窈佯裝不輕易提起這些事,想看看她是何反應。

“殿下忙着處理朝務,我便忙着處理府上事務便可,母妃可說了,讓我将太子府打理好,幫殿下省了後顧之憂,如此殿下方能安心治理朝務。”

孟與卿倒是也不怕将惠妃告誡她的這些話告訴沈樂窈聽。

“這麽些年,太子殿下身邊只有太子妃一人,想來也是有太子妃打理好太子府的功勞。在府上住了這麽久,這府裏阿窈還未逛過幾次,既然今日太子妃在這兒,可能給阿窈說說府裏哪兒是冬日好的去處?”

那天夜裏回來,躺在榻上沈樂窈越想越不對勁,慕容淵即便是不常住在府上,身為太子他別院裏也應當擺放滿南燕朝歷年文書才是,可昨夜他的書案卻無比寂寥,除了四書五經和一些治國書冊,便再見不到其他。

屋內的擺設也就是幾個價格不菲的花瓶,還有內室擺放的床榻,倒是顯得十分冷清,不像是他平日裏會待在府上處理文書的屋子。

沈樂窈生怕引起慕容淵疑心,那夜回來後就再也沒敢到那別院附近亂逛。

如今見孟與卿在這兒,她便想趁機問個清楚,看能不能從她嘴裏問出些東西。

“這府邸雖大,但只有兩位主子,太子殿下又不常住在府上,下人們差活少,打理起來自然省心。要說府上哪裏是冬日的好去處,自然是東夷園的閣樓,站在閣樓之上,能夠俯瞰整個太子府的各個園子,冬日屋檐和花木上都覆蓋着皚皚白雪,雪景極為好看。”

“不過我嫁入太子府這麽久,也就只上去過一次,那次還是太子殿下不在府上我偷偷上去的,後來被他知道後罵了我一頓,此後我便沒再去過。”

說完,孟與卿睨沈樂窈一眼,撇眼道:“本宮都去不得,你就更去不得了。”

“太子殿下既然不許人靠近,想來是閣樓上有貴重之物,阿窈又如何敢去?”

沈樂窈佯裝成伏低做小的樣兒,實則心裏已有了主意。

她記得東夷園就在慕容淵的別院附近,那座閣樓名叫莅光閣。

“本宮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只要你不招惹到太子殿下,一切都好說。”

見她識相,孟與卿臉上厲色消散幾分。

沈樂窈笑而不語,只低頭吃着碟子裏的糕點。

兩日後,迎來守歲日。

外面到處是鞭炮齊鳴聲,夜空中也布滿花火綻放的光亮。

慕容淵和孟與卿都進了宮,太子府下人們趁着守歲夜跑到各處去打牌吃酒,府上靜得出奇。

沈樂窈摸黑來到東夷園,進去入眼便是屹立在眼前的莅光閣。

彼時夜空中花火綻放,趁着光亮沈樂窈看清閣樓上空無一人。

她斂回眸光剛要上樓,身後卻不知何時站了個人,猛然拽住她手腕。

第 106 章 :任人圈養的貓兒狗兒

第一百零六章:任人圈養的貓兒狗兒

“好啊好啊,賤人敢背叛本王,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氣了——”

接二連三受挫,不必夏荷提醒,李景淮早已想到如何做。

“殿下消消氣兒...”

夏荷跪下,悉心撫着他心口,心頭卻無比高興。

還好沈姝寧足夠開竅,聽了她的話乖乖去到魏朝坤身邊伺候。

如此一來,不僅讓李景淮身邊少了個暖被窩的人兒,還能讓他記恨上沈姝寧,可謂是一箭雙雕。

“派人去沈家告訴沈鈞儒,就說本王出京一趟,他的掌上明珠便忍不住去爬了別人的床,讓他自個兒想想怎麽解決——”

李景淮怒氣沖沖囑咐夏荷。

“是...”

夏荷匆忙應下。

隔日,沈姝寧不甘寂寞爬上魏朝坤床笫的事傳到沈鈞儒面前,他只覺一張老臉全都丢盡,手中寬袖連着拂掉好幾個茶盞。

邱氏慌忙下跪求他,想讓他消去些怒火,如此沈姝寧才能少吃些苦頭。

“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兒,縱容成這個樣子,真是丢盡了輔國公府的臉——”

罵完,沈鈞儒拂袖就要邁出屋子,被邱氏緊緊抱住他腿根哀求:“相公,就放過阿寧這一回吧,妾身不能沒了這個女兒...”

“她做出這樣敗壞門楣的事,不配做我沈家的女兒——”

沈鈞儒也不管她哭得如何悲戚,狠狠拿開她的手,快步往葳蕤院走去。

邱氏哀嚎大哭,沈鈞儒去葳蕤院的目的十分明顯,便是要找沈老夫人召來沈家族老,商量着要将沈姝寧踢出族譜了。

日後她在外頭如何作妖,都與沈家無關,連累不到沈家頭上。

可若是如此,她便真是沒了娘家,以後是死是活都得看她命數了。

沈鈞儒心意已決,已不是邱氏能夠阻攔得住的。

聽聞此事的沈老夫人亦是滿臉厭惡,原以為還能盼着沈姝寧再懷上李景淮的孩子,日後為他添個子嗣也能光耀門楣,不想等來的卻是這樣不堪的消息,對于沈鈞儒的提議自然滿心應允。

很快,沈姝寧被踢出沈家族譜的事傳回到她耳中,她想回家一趟,告訴沈鈞儒和邱氏自已伺候魏朝坤絕非她所願,她都是被逼迫的。

可魏朝坤并不打算放她回去,見她跪在榻上哭得梨花帶雨,纖弱的肩頭輕輕顫動着,反而更惹他憐愛。

自從沈姝寧決定不回定王府後,便一心一意伺候在自已身邊,乖巧聽話的樣兒,讓魏朝坤極為滿意。

“別哭了,沈家既然不要你,本王要你便是。”

魏朝坤粗糙的手撫摸着她顫抖容色,就連寬慰的話都能聽出年邁之音。

“可是阿寧還是想回去見見父親母親...”

沈姝寧抿着唇,擡起臉時眼眶滿是淚珠。

“本王待你不好麽?回到沈家你就回不到本王身邊了,本王可不能沒有阿寧。”

魏朝坤擦拭她淚珠,話裏意思已然很明顯。

“不會的,阿寧很快就會回來...”

沈姝寧急忙辯解。

“本王的阿寧,難道不聽話麽?”

魏朝坤雖笑着,爬滿皺紋的臉色已然透出陰邪,擺明了是警告她不要再無理取鬧。

“我...”

沈姝寧哭泣的神色怔住,顯然看清了魏朝坤為人,他好不容易才讓她留在身邊,怎會輕易放她走?

自已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只任人圈養的貓兒狗兒,一旦不聽話,換來的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此刻的沈姝寧,才深深意識到自已又再一次掉入了夏荷為她布好的深淵。

“來,別傷心了,本王疼愛你。”

見她不再哭泣,魏朝坤臉上露出淫笑,将人抵在身下,蒼老的手在她身上四處摩挲,也不管她是否痛苦難受,直接對着她腰肢啃咬揉捏。

沈姝寧胃裏一陣陣反胃,卻只能隐忍不發,絕望的淚水從眼眶掉落下來,曾經肆意驕縱的眼再也沒了一絲光亮。

南燕太子府。

沈樂窈再在府上住了一段時日後,終于摸清慕容淵回府的規律。

孟與卿每月月初和月底都會到宮裏去探望慕容淵的生母惠妃,在宮裏陪她用過晚膳後方會回來。

回來時,孟與卿往往是和慕容淵一塊回來,故而慕容淵只在月初和月底那幾日才會回太子府,想來是為了在惠妃面前做足功夫,才會和孟與卿逢場作戲。

即便是回到府上,倆人也不睡在一間院子裏,慕容淵有自已的別院。

可見這麽些年,慕容淵對孟與卿早已失了興趣,眼見如此風華絕代的男人就是自個夫君,自個卻碰都碰不得,孟與卿怎能忍得住這樣的深閨寂寞?

更何況是對她這種在出閣前便破了戒的,更是寂寞難耐,能熬得住三年,對她來說可謂極為不易了。

想來是孟與卿也摸清了慕容淵每月回府的日子,故而月中去楊家的次數格外勤,到了月初月底便乖乖待在府上,裝出一副成日守着深宅婦道的樣兒,以此來躲避慕容淵的疑心。

“看來你身子愈發好了。”

轉眼到了臘月底,這幾日正是慕容淵會在府上住的日子,孟與卿沒敢再出門去與楊文啓私會。

百無聊賴中,來到沈樂窈屋子與她聊天解悶兒。

“阿窈見過太子妃。”

沈樂窈起身朝她行禮,不管倆人有沒有交清,該行的禮數她都不會落下。

更何況在孟與卿眼裏,沈樂窈不過就是個替她制香的,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特殊身份。

“在府上住了一個多月,太子妃這般悉心照料,若是身子還不好,那便對不住殿下和太子妃了。”

沈樂窈邊說着,邊替她倒下熱茶。

孟與卿手裏捂着取暖用的湯婆子,讓春凝給自已解下身上軟毛荔枝色鬥篷後,坐到沈樂窈跟前。

“就要到新歲了,這幾日.本宮都要進宮去陪母妃,她聞不得香,這些香你不必急着做。”

見到茶幾上擺滿香料,孟與卿神色淡淡提醒她。

“好。”

沈樂窈面上應着,心裏卻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

惠妃哪裏是聞不得香,分明是這些日子孟與卿都要進宮,抽不開身去見楊文啓罷了。

第 105 章 :抑制不住

第一百零五章:抑制不住

“娘娘——”

雲莺驚慌失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聲驚動李承硯,他急忙回過頭,看到的便是躺在雪地裏昏迷不醒的憐人兒。

“莞兒——”

李承硯也不顧四下是否無人,擡步朝她奔去。

他脫下身上貂皮大氅蓋到她身上,将她緊緊裹住,生怕有冷風灌進讓她受冷。

阮莞兒是為了他才将身子弄成這樣,他之所以躲到濟州去就是怕會面對這樣的場面,他抑制不住自已對她的情感,見到她這樣比剜李承硯的心還要讓他心疼。

“快去叫蕭禦醫來——”

李承硯朝雲莺下令。

“可是娘娘她...”

冰天雪地的,阮莞兒又昏迷不醒,她身邊不能沒人。

“本王會将她帶回未央宮。”

李承硯目色威嚴。

“殿下千萬小心些...”

雲莺神色焦灼又無可奈何,只得趕忙跑去太醫院尋蕭千帆。

阮莞兒滑胎後,一直是蕭千帆近前調理她的身子。

李承硯将人包裹好,抱回未央宮。

好在一路上都沒撞見人,他将阮莞兒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扯過被褥幫她蓋上。

她的手和臉都冰冷至極,看得出來滑胎後她身子越來越不好了。

出去一會兒,臉色都變得蒼白無比。

李承硯細心撫着她臉頰,小巧的臉兒還沒他巴掌大,令他滿眼疼惜。

看到時辰差不多,李承硯拿下蓋在她身上的大氅,走出未央宮。

蕭千帆随着雲莺趕來,看到個男子的身影匆匆離開,看着不像北齊帝。

“蕭禦醫快進來——”

雲莺催促他。

“好。”

蕭千帆斂回神色,随雲莺進去。

好在蕭千帆來得快,阮莞兒只是一時受寒,又有些急火攻心這才暈倒。

“寒冬臘月的,外面天兒冷,可千萬要看好阮嫔娘娘,別再讓她出門了。”

阮莞兒的身子沒養好,最是忌諱受寒,蕭千帆神色嚴肅囑咐雲莺。

“奴婢記下了。”

雲莺趕忙颔首。

蕭千帆給她開了些調理身子的藥,讓她下去熬來伺候阮莞兒喝下,如此才離開。

李承硯坐在翊王府上等阮莞兒身子無恙的消息,直到天黑才有消息從宮裏傳出來,說她喝了藥尚昏迷不醒。

他擡眼瞧外面的天色,天已然大黑,還飄着茫茫大雪。

“殿下,不如明兒再去接王妃吧,這麽大的雪,京郊的路不好走。”

他近前侍衛葉羽提醒他。

“寬衣吧。”

李承硯未有猶疑,阮莞兒尚未蘇醒,他也沒那個心思離京。

葉羽颔首,替他寬衣解帶。

他從濟州一路奔波回來,還未得歇息片刻便趕着進宮,出宮後又牽挂阮莞兒,此時神色确實疲勞。

歇了一夜過後,終于等到阮莞兒醒來的消息,李承硯才動身往京郊去。

昨日回來沈言湘身上風寒加重,無法繼續趕路,他只好暫時将她安頓在官驿。

原說好他進宮面聖完便來接她,不想卻讓她足足等了一夜。

李承硯再到官驿時,已然是次日午後。

還未進屋,李承硯便聞到一股濃重藥味,還有她劇烈的咳嗽聲。

“殿下...”

終于等來李承硯,沈言湘病恹恹的眉眼間露出顯而易見的喜色。

“怎麽歇息了一夜,病情反倒加重了?”

李承硯疾言厲色問青鳶。

“王妃她,昨夜一夜未合眼,這才導致病情加重。”

青鳶低着頭,輕聲細語回。

“一夜未合眼?”

李承硯眼神露出不解。

“昨夜殿下沒來,王妃等了殿下一整夜...”

青鳶這才絞着衣袖說出實情。

李承硯面色陡然一沉,萬萬沒想到沈言湘會等他一整夜。

“既然病情加重,還是趕緊回京請禦醫來醫治。”

李承硯并未表露出太多情緒,只沉沉囑咐。

“好...”

沈言湘咳聲起身,在青鳶的攙扶下走出屋子。

躺到轎辇內,見李承硯始終一言不發,沈言湘漸漸猜想是怎麽回事。

能讓他這般心不在焉的,唯有那被困在宮裏的阮莞兒。

“殿下應将心思放在朝事上,那些不該肖想的人還是別想的好——”

她昨夜在官驿裏等了李承硯一晚上,結果他剛回到京中便又被阮莞兒将魂兒給勾走,叫她心裏如何不氣?!

“你這話是何意?”

李承硯眉頭緊鎖,她能這麽說,便應當是看出了些眉目。

“殿下去一趟濟州好不容易将此事放下,難道還想重蹈覆轍?”

沈言湘并不戳破,但字字句句都指向阮莞兒。

“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李承硯語氣變得激烈,阮莞兒為了他把身子弄成那樣,單這一點就比沈言湘要看重他許多。

沈言湘火氣湧上心頭,又劇烈咳嗽起來,只得咬咬牙,将滿肚子的委屈吞咽回去。

她愈發看清阮莞兒在他心裏的地位,不是他去一趟濟州便能将她從心裏抹掉的。

李承硯剛将沈言湘接回到京中,便收到李景淮抵京的消息。

好在他昨日快馬加鞭先趕回來,否則李景淮去晉中一趟,回來風頭便要蓋過他了。

還未抵京前,李景淮還是滿面春風,不想回到京中見到的卻是北齊帝冷冰冰的臉,還有懲罰他擅自離京的罪責。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李景淮個措手不及。

明明離京前有魏朝坤在北齊帝面前替他周全,可回來還是挨了頓板子,讓他極不解。

受完罰,李景淮讓淩霄去将魏朝坤請來,想要弄清事情原委,誰想淩霄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他氣沖沖擡頭吩咐伺候在旁的夏荷:“今夜讓阿寧去問個清楚,這魏朝坤難道想翻臉不認賬不成?!”

此時的夏荷才唯唯諾諾道:“殿下,四小姐已經不在府上了...”

“不在府上她還能去哪兒?!”

李景淮雙目惱怒更盛。

夏荷咬唇道:“聽說多日前她去了攝政王府上後,就再沒回來。”

“這賤人!膽敢背叛本王?!”

霎時間,李景淮怒罵出聲,血氣湧得滿面通紅。

“看樣子攝政王也不想還人,殿下還是不要傷了與攝政王的和氣的好。”

夏荷雖未言明,但話裏顯然是讓他放棄沈姝寧的意思了。

第 104 章 :牽動他心弦

第一百零四章:牽動他心弦

在盛京的裴佑丞接到江雲岫消息的前一刻,尚在榻上睡得死沉,是裴嘉韻硬将他從睡夢中扯起來。

裴佑丞打了個大哈欠,扯過裴嘉韻手中被褥睡眼惺忪道:“阿姐,大清早的你做什麽呢?!”

“什麽大清早,你自已起來看看都什麽時辰了?!”

裴嘉韻很是着急,恨不得将他拽到屋外,讓他自個看看彼時外面的天色。

“去去去,我還沒睡夠呢!”

裴佑丞将人趕走,準備又蓋上被褥蒙頭睡,被裴嘉韻攔下來,叫聲道:“你快起來,阿窈出事了!”

方才見星河手裏拿了只信鴿,匆匆忙忙從院牆趕來他屋子,正好被裴嘉韻撞個正着。

裴佑丞在骁騎營有個閑職,平日又不務正業,裴嘉韻生怕他走上歪路,故而見星河鬼鬼祟祟的不免心裏起疑,從他手裏拿過信鴿看了信上內容,才發現竟是江雲岫命人傳來的,上面寫着讓他設法從骁騎營裏打聽沈樂窈的下落。

“阿窈?”

裴佑丞揉揉眼,終于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沈樂窈。

“你趕緊看看這個——”

裴嘉韻将從信鴿上拿下來的紙條遞上去。

裴佑丞看完,臉色訝異道:“她也去了晉中?”

沈樂窈去晉中收鋪子租金的事,裴佑丞并不知情。

裴嘉韻趕忙點頭,說來她就比江雲岫晚到一個月,也不知他們二人在晉中發生了何事,竟讓江雲岫傳信給裴佑丞,讓他幫忙打聽沈樂窈下落。

裴佑丞三兩下從床榻上蹦下來,伸手拿錦靴套上,又着急忙慌命星河給他穿衣裳,他要趕着去骁騎營。

裴嘉韻從未見他對骁騎營的差事這般上心過,知道他此刻定是為了沈樂窈的事才趕着去,在他出門前叮囑他要盡全力去找沈樂窈。

裴佑丞滿口應承,心想自不必她說,他也要将沈樂窈給找到,不然等江雲岫回來他可就慘了。

等人一走,裴嘉韻才想起來竟沒問他沈樂窈與江雲岫是何關系,不然一個被滿城通緝的人,好端端的不多擔憂自個怎還想着找沈樂窈?

沈家人對沈樂窈的失蹤卻一無所知,運送鋪子租金回來的镖師只說他們是兵分兩路回來,将五萬兩租金送到沈家後便離開。

王氏以為沈樂窈一個小丫頭沒法從趙家人手上收回租金,不想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就連沈老夫人亦是咋舌,将沈樂窈打發去晉中,全然是為将她絆在晉中,最好是受趙家為難而回不到盛京。

此刻見五萬兩租金安然無恙運送回沈家,她明面上是高興的,心裏卻是極不情願,但還要裝模作樣讓王氏将租金清點清楚,收入庫房,對沈樂窈的下落不管不問。

半個月後。

李承硯快馬加鞭從濟州回到盛京,立刻往皇宮行去。

回來的路上沈言湘感染風寒,他将人放在官驿,自已先趕回來,好在趕在了李景淮前頭。

禦書房內,劉瑾接過他手中的漆木盒子,呈到北齊帝面前。

這個盒子除了江雲岫,裏面的東西沒人看過。

盒子有沒有被打開過,北齊帝看上面撒的熒色粉末便一清二楚。

“這麽說來,江雲岫如今人在濟州?”

看過東西,北齊帝合上盒子,擡眼看向地下正跪着的李承硯。

“兒臣私自與江兆尹見面,求父皇寬恕兒臣——”

聽到北齊帝直呼江雲岫的名字,李承硯生怕他将江雲岫罪責遷怒到自個頭上。

“你肯答應他将此物帶回來,便說明你相信他是無罪的?”

北齊帝仿若看不見他求饒,眼神布滿威嚴,好似他說錯一個字便會萬劫不複。

外面落着撲簌簌的雪花,夾雜令人顫栗的風聲,李承硯只覺北齊帝那雙眼睛就盯在自個頭上,也不知是不是心裏想到阮莞兒,讓他很是畏懼。

“不過是問你兩句,你怕個什麽?”

北齊帝面上露出不滿。

“父皇明鑒,定然能查出江兆尹含冤與否——”

跟随在北齊帝身邊多年,他的心思李承硯還是能摸準幾分,他狡黠的并不表态,好讓北齊帝尋不到由頭治他的罪。

見他滿身風塵仆仆的樣,又顧念他這三個月在濟州的所作所為,北齊帝并未為難他,讓他退下去。

出了禦書房,李承硯回想北齊帝方才那高深莫測的樣,更慶幸自個沒打開那漆木盒子,不然只怕這會兒沒那麽輕易從裏面出來。

眼看天色漸晚,他匆忙往宮外趕,沈言湘還在官驿裏候着,他得去将人接回來。

“殿下。”

輕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讓李承硯匆忙的腳步停頓下來。

“莞兒?”

他轉過身,見到身後白茫茫的雪色中,伫立一抹碧色身影,是他的莞兒沒錯。

阮莞兒嬌美的臉上滿是喜色,直直盯看前面的人兒。

她的身子仿若還嬌弱得很,雲莺撐傘扶着她。

李承硯攥攥拳頭,還是擡步朝她走來,一步比一步快,像是他搖擺不定的心,最後變得明動起來。

“你這些日子,一切可都還好?”

明知道她不好,李承硯還是關切問着。

阮莞兒還是盯着他,眸色不變,她搖着頭:“沒有殿下在身邊,一切都不好。”

“我...”

李承硯有一肚子的難言之隐,卻不能跟她說。

而阮莞兒,有一肚子的委屈,她知道他去濟州是為躲避她。

“殿下這麽着急出宮,可是有事?”

若非行色匆忙,怎會連來看自已一眼都不願意。

“回京的路上湘兒感染了風寒,還在京郊官驿裏歇着,我得去把她接回來。”

李承硯并未瞞她。

“感染風寒?”

阮莞兒隽秀雙眸閃過絲絲驚訝,以前的李承硯就算是沈言湘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只怕都不會有絲毫擔憂,如今只是感染風寒就能牽動他心弦。

想到當初自已要為他誕下子嗣,阮莞兒心底生出陣嘲諷。

“王妃既然有病在身,殿下還是快些去吧。”

她唇色蒼白,在說完這句話後很快轉身離開,可惜剛走出幾步路人便暈倒下去,雲莺想扶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