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看着謝宸意離開的背影, 謝宸安心中只覺得有些好笑。

真的說起來謝宸意又能比謝宸遠好到哪裏去呢?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即使她當時真心投靠到謝宸意的旗下,不曾與謝宸遠有過半絲的牽連,結果也未必能比現在好到哪裏去。

說起來她這幾個皇姐妹之中便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即使是其中看起來最為單純的謝宸慶, 此前的時候不也曾對她有過隐瞞麽?雖然那隐瞞是出于善意的,但當時謝宸慶的表現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端倪,謝宸安此前還以為她真的單純到只關注吃喝玩樂,對周圍的一切全都沒有放在心上。

細細想來, 這便是生在皇宮之中的無奈了, 生活在這種爾虞我詐時時刻刻刀劍相争的狀态下,大概是沒有一個人真的能夠如同白紙一張。

謝宸安思量過後對蕭敬之說道:“我們也走吧。”

蕭敬之點頭, 兩人一同往宜和宮的方向走去。

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即使有着蕭敬之的人在靜宜君身旁安撫,但想來靜宜君也應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才是, 一日沒能見到她平安歸來, 他怕是一日便不能安心。

所以謝宸安方才在大殿的時候,便與女皇提前說了,想要一會兒去後宮見見靜宜君。

女皇雖然一直不太把謝宸安和靜宜君放在心上, 但是此等的事情她倒是也不曾阻攔。

靜宜君一直知道謝宸安并未身死,只是這麽長時間以來卻一直沒能聽到她的音訊,總說禁衛軍搜索不到人,他心中終究是不安, 今日聽聞謝宸安回宮面見女皇之後, 他心中總算是踏實了幾分。

今日并非是初一或十五,能夠提前見到謝宸安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拉着謝宸安與蕭敬之的手,詳細的詢問他們之前到底是如何的情況。

此等的生死一線, 謝宸安還是不願意跟靜宜君如實說的,于是只是說道:“當時的情況有些危險,我不慎墜水,幸虧敬之救我,後續我們被水流沖遠了,所以花費了些時間才回來。”

靜宜君聽言問道:“那你們受傷了嗎?”

謝宸安回道:“我受了一點輕傷,已經痊愈了,敬之也無礙。”

靜宜君這才放心了些,又詢問了一下之前的刺客情況。

謝宸遠的陷害和謝宸意的針鋒相對,這些謝宸安自然是不會跟靜宜君說的,只略微說了一下那些刺客憑空出現卻又突然消失的事情。

靜宜君聽言有些不可置信道:“這麽多年了,獵場那邊從來沒有出過事情,卻不想這次竟然出了此等的大事,讓你和太女都跟着受了傷。

說起來也是奇怪,禁衛軍在你們去之前便已經清理了場地,驅趕了野獸,這些刺客到底是怎麽混進去的呢?”

靜宜君這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謝宸安這幾天也在想這事,現在看來一種可能是這些人提前探查好了情況,一早兒找地方躲了起來,所以才沒被禁衛軍發現,另外一種的情況就是禁衛軍被收買了。

只是話又說回來,這些刺客能夠逃過邢戮的這件事情本身便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邢戮的武學當屬天下少有了,這刺客能夠在武功上勝過她,從而從她手上逃脫的可能性實在是不大,唯有借助地勢之利才有可能。

這麽看來她們應該是早就已經在獵場之中紮了根,提前做好了一切準備,所以才順利逃脫。

謝宸安記得之前聽謝宸慶說過女皇因為身體的緣故,這次原本是沒有打算秋獵的,今年的秋獵甚至險些都沒有辦成,還是後來的時候,不知道是誰說了雄鹿血可以治病一事,謝宸遠和謝宸意這才用這個說服女皇過來秋獵的,也就是說此前的狀态都是未知。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般至少也該确定衆人都會參加秋獵之事後再開始布置,然而距離說服女皇到秋獵正式開始,期間其實并沒有多少的時間,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完成布置的話,明顯有些來不及。

也就是說謝宸遠篤定她定然能夠說服女皇,讓她參加此次秋獵的活動。

謝宸遠近來跟女皇的關系一直不好,她這麽篤定是出于她對謝宸意和女皇的了解,知道她們都會被她說服,還是說女皇身邊的親信裏有她的人,而這個人有很強的影響力,讓謝宸遠确定女皇即使不聽她的也會聽那人的話呢?

如果當真有這麽一個人的話,那此前雄鹿血的傳聞、女皇突然信起了方士和女皇中毒一事,便都有了解釋。

不對,這女皇中毒一事和方士一事,似乎并非是謝宸遠動的手,不然女皇中毒她不該第一個收到波及,而若是讓女皇相信方士是她所為的話,她就不會将能醫治女皇的神醫也送到女皇的面前了……

謝宸安想到了這又想到了謝宸意身邊的那個神秘人。

這兩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在取得對方信任,表面上幫助她們的同時,結果卻在害她。

如果将這兩件事串起來的話,如果她此前所想的都是真的的話,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謝宸風動的手了!

若是事情真的是這樣的話,如果謝宸風同時在女皇、謝宸意甚至謝宸遠身邊都埋下了這樣的釘子……

想到這兒,謝宸安又想到若是這次的事情真的是謝宸遠動手的話,那按理來說,她不應該把這些刺客撤的這麽幹淨才是,若是這些刺客身上有着謝宸意的信物的話,那豈不是成為了鐵證?

在這種情況下明顯更容易扳倒謝宸意,反倒是要比把所有刺客都撤得幹幹淨淨,讓人抓不到具體的把柄要更為合适一些。

現在雖然謝宸意的身上有着很大的嫌疑,但是女皇卻始終沒有将她下獄,也沒讓人去審問她,這便是因為證據不足的緣故,若是有了切實的證據,那謀殺血親之名最起碼是要下監獄才是。

又或者是說從一開始她們的判斷就錯了,這次真的不是謝宸遠動的手?

可如果不是謝宸遠動手的話,那此前的很多事情便有些說不通了。

刺殺之事竟然像是一團迷霧一般,到了現在這一步反倒是讓人越發窺不出真相到底如何了。

靜宜君原本也只是說說罷了,很快就将話題引到了旁處。

三人就這般聊了足有一個多時辰,待到天色已經不早了,謝宸安方才帶着蕭敬之一同離宮,回了宛臨王府。

一日奔波,先是從竹屋到了獵場,又從獵場回到了宮中。而且不光是奔波,還花費了許多的心思,當真是讓人有些疲憊。

在回到王府用過了晚膳之後,謝宸安便躺到了軟榻上,整個人已經完全的不想動了。

蕭敬之卻仍舊是在思索着什麽,很快便提筆寫了幾封信并讓歸寧将這些信送出去。

謝宸安抱住了蕭敬之笑道:“你不累嗎?這個時候還在忙。”

蕭敬之扶住了謝宸安,說道:“尚且算不上累,有些事情不查清楚,實在是讓人難以心安。”

謝宸安聽到蕭敬之這麽說,跟着說道:“這件事的前半段原本都是按照你所預測的發展的,基本上可以斷定是謝宸遠動的手了,但是後面卻又讓人有些看不懂了。

而且謝宸意這邊的狀況也是有些奇怪,按理來說若是謝宸遠打定主意對付謝宸意的話,應該一早撺掇女皇把她下獄才是,怎麽如今仍舊讓她置身事外?

莫不成是在刺殺的過程之中發生了什麽意外,從而導致謝宸遠在女皇面前露出了端倪,讓女皇不再信任她,以至于後續的事情她沒辦法把握,這才讓謝宸意從這個周密的圈套之中暫時的逃脫出來。”

蕭敬之聞言道:“妻主說的這件事情的确是有可能,不過太女處事向來周全,而且又是此等關系到性命的大事,萬萬不可能會出現如此大的差錯,依我來看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意外。”

聽到蕭敬之這麽說,謝宸安又想到了此前自己關于有兩個神秘人的猜測,當即說了出來。

蕭敬之聽言略微露出些訝異的表情,似乎是沒想到謝宸安會有這般的想法,不過他随即笑道:“妻主倒是跟我想到一處去了,我剛讓人查的便是此事。我懷疑此次的事情的确是太女謀劃的,不過那些刺客之中混進了晉陽王的人。”

第 188 章

因着禁衛軍已經提前将謝宸安未死并已經被找到的消息送了回來, 所以等到謝宸安回宮的時候此等的消息早已經散布開來。

因着此前已經從邢戮和杜恒的口中證實了蕭敬之此前所料不虛,所以基本上已經能夠通過這些判斷出這件事情就是謝宸遠謀劃的,而目的就是為了針對謝宸意。

謝宸安原本以為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 謝宸意必然已經被下獄或者至少也是被禁足調查, 但事情卻出乎謝宸安的預料,待到謝宸安回宮面見女皇之時,發現謝宸意竟然就立在一側,明顯是在随女皇一同等着她回來。

這種情況讓謝宸安覺得略微有些訝異, 不過女皇對謝宸意的寵愛也遠非是一天兩天, 而此前因為沒有抓到刺殺的真兇,指責謝宸意這件事情本身也是缺乏證據的, 沒有處置她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是謝宸遠蓄意想要陷害謝宸意的話,那應該是把後續的情況都想好了, 在這等的情況下找到切實的證據, 讓她無法脫罪才是,現在已經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謝宸意還好好的立在這, 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這麽想着謝宸安便向四下看去,自己回來按理來說也是一件會幹擾到謝宸遠整體排兵布局的事情,這種情況下她應該也會過來才是,但奇怪的是此處竟然只有謝宸意和女皇在, 謝宸遠卻未曾出現。

謝宸遠當是沒料到她竟然能夠死裏逃生, 現下的情況應該是遠遠超過她的預料,讓她感覺措手不及。不過在這種的情況下, 謝宸安還是覺得謝宸遠按理來說是應該出現的。

在大費周章的情況下,卻沒能達到預期的目标, 沒能把謝宸意給拉下水,謝宸遠應該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才是。

事情或許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女皇這次之所以沒有處置謝宸意,是因為她對謝宸遠産生了疑心,而現在女皇之所以讓謝宸意在此處一同迎接自己回來,便是想要讓她跟自己對口供,确定上次刺殺的具體情況和其中細節,看看是否有可能是謝宸遠所為。

謝宸安心中雖然這麽想着,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跟着蕭敬之一同跪下請安。

後續女皇如何問她便如何答就是了,而其中的具體情況之前她在跟蕭敬之回來的路上,已經在馬車上商量好了對策,所以此時心下并不慌張。

等到謝宸安和蕭敬之一同請安之後,女皇便讓他二人起來了。

面對謝宸安,女皇難得說了幾句慰問之言,在此後才開口問道:“你受傷後到今日為止都在何處?既然已經獲救為何沒有往回傳遞消息?你可知你此番生死不知,讓朕和靜宜君操了多少心?”

謝宸安聞言回道:“此次乃是兒臣之過,只是此前的時候兒臣被刺客射殺,乃是事出突然,幸得敬之相救,兒臣方才能夠在那等的情況下留下一條命。

當時我身上的傷勢很重,而附近又沒有人煙,敬之只得在一旁守護,好在兒臣命大,後續遇人相救這才留下一命,因為身上傷情比較嚴重,這才耽擱了些日子,到現在才回來。”

女皇聽言問道:“那你遇到了何人相助?”

“乃是路過的方士,兒臣原本想重謝她,但此人并不計較功名利祿,反倒是一副閑雲野鶴之态,甚至不願意将其姓名告訴兒臣,在救下兒臣後不久,她便飄然離去了。”

這說辭雖然是有些離奇,但其實大饒的方士有很多,而且女皇對于這些方士術士其實相對來說是比較信任的,謝宸安此前與蕭敬之商量過,覺得這等的說辭女皇應該不會太放在心上。

而且這種的說辭也不怕去查,一個方士而已,而且還不知姓名,這天下的方士千千萬萬,如何能夠查得出來。

事實果然如同謝宸安和蕭敬之此前所想,女皇聽聞謝宸安是被方士所救,她只感嘆了一句“這方士倒是仁慈”,又道:“也是你命大”,而後便未曾多問了。

反倒是謝宸意,聽言說道:“皇妹當真是命大,又恰好遇到如此不求名利又心懷仁善一心救人之人,可當真是難得。”

謝宸安聽了謝宸意這話,反倒是覺得有些納悶,按理來說她大難不死,應當是謝宸意最為高興才是,如今謝宸意這态度,反倒是對此似乎頗為有些嘲諷之态,當真是讓人覺得有些費解。

不過僅僅過了片刻謝宸安便驟然間領悟了謝宸意心中所想,她不久之前方才知道了,自己在投靠她的同時也投靠了謝宸遠,而今出現了這樣的事情,怕是以為她跟謝宸遠合謀害她,所以才對她有這般的态度。

謝宸安對于此等的事情,一時之間卻也是沒有什麽可狡辯的,畢竟她此前投靠謝宸遠乃是事實,謝宸遠手裏有不少她的親筆信,謝宸遠若是一心想在謝宸意的面前揭發她的話,不用別的,幾封書信便可以讓謝宸意深信無疑了。

想到這個謝宸安開始的時候以為謝宸遠只是圖謀她的錢財,而後又以為謝宸遠只是想讓她幫忙辦事,直到此前遇到了刺殺一事,她才知道謝宸遠的心思原來這般狠毒。

或許從一開始謝宸遠就沒打算讓她活下來,只準備在她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利用一番,等到她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便随手要了她的性命。

這般想着謝宸安心中升起了幾分寒意,她此前的時候覺得這些人玩弄陰謀詭計,不惜陷害她人,包庇貪污納賄之人為己所用,這已經便是到了底線了,而今才發現她仍舊是把她們想的太善良了,這些人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罔顧人命,致人生死于不顧。

不過謝宸安也只是略微有些感慨罷了,很快便回過神來,而就在此時女皇繼續問道:“那你此前被刺殺之時,可曾注意到什麽細節?”

謝宸安聞言道:“當時的情況實在是過于緊急,兒臣聽到杜恒厲聲呼喊的時候,箭矢便已經到了兒臣的面前,若不是敬之提前發現,從而推了兒臣一把,那箭矢怕是當即就要從兒臣的脖子上直接穿梭而過,那兒臣怕是會當場斃命了。

在此之後不過短短數息時間之內,又再三有箭矢向兒臣射來,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危急,兒臣被射中之後,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傷口,下意識的想要往後躲避,結果不慎摔入了河中。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兒臣是真的沒有發現什麽。”

不光是她,便是邢戮受了蕭敬之的吩咐,心中已經有了底,在這等的情況下都沒能緝拿住兇手,從而使得兇手全身而退,便已經可以看出當時的情況之詭谲了。

女皇此前也已經招邢戮、杜恒和在場的謝宸意手下詢問過了情況,此言跟當時的情況基本上是一致的,女皇聽言只應了一聲,并未再多問,而是轉而問道:“據說當時你正跟衛王發生争執,此事可屬實?”

謝宸安聽言看向謝宸意的方向。

謝宸意聞言先一步說道:“并沒有什麽争執,此前兒臣只是與皇妹玩笑罷了,是杜恒等人有些太過小題大做了。”

女皇沒有聽謝宸意的話,而是看向了謝宸安的方向。

謝宸安聞言說道:“皇姐所言屬實,當時皇姐的确是與兒臣在玩鬧罷了。杜恒等人當時距離兒臣和皇姐有一段距離,她估計是看到皇姐用劍指着兒臣,所以有些誤會罷了。”

謝宸意聽言看了謝宸安一眼,似乎是沒料到謝宸安會這麽說,不過她随即跟着松了一口氣。

出了這等的事情,太女又将矛頭指向了她,這些日子她一直不算好過,而今謝宸安能夠安然的回來,其實從很大程度上已經減輕了她的壓力。

不過刺殺之事只要一日沒能查到水落石出,她便一日難以洗脫掉其中的嫌疑。

她雖然一點兒也不在意謝宸遠到底會不會死,甚至盼望着謝宸遠能夠早點兒死掉,但在這種情況下,她的确是查詢真相中最為積極的那一個。

尤其是現在,她心中篤定謝宸遠和謝宸安有所勾結,一同演了這出大戲,目的就是為了陷害她。

她越發希望能夠盡早将事情的真相查出來,如此便能洗脫掉她的嫌疑。

若是能夠就此将謝宸遠揪出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而謝宸安竟然膽大包天到敢愚弄她,在這種的情況下也是活該受到收拾的。

女皇在此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這些問題蕭敬之此前都有想到,并已經跟謝宸安商量了如何作答,而此時謝宸安便按照此前與蕭敬之商量後的結果,将這些問題一一答複了。

女皇聽言便也就作罷,揮了揮手示意謝宸安和謝宸意等人都可以下去了。

在離開太極殿之後,謝宸意叫住了謝宸安。

謝宸安側頭,看向謝宸意。

謝宸意走到她的面前,說道:“跟了謝宸遠這樣的人,你怕是也不好受吧?”

謝宸安的确是不好受,若不是蕭敬之提前預料到此事,在關鍵的時刻救了她一命,她此時便早已經斃命了。現下她只覺得謝宸遠猶如蛇蠍一般,讓人遍體生寒。

這段時間一直跟蕭敬之獨處,她從沒在蕭敬之的面前提起過此事,但那種生死一瞬間的時刻,其實還是給她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謝宸遠想讓她死,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的知道了這件事情。

她受到現代的教育太多年,從心裏一直受道德觀的約束,讓她對人命之事尤為謹慎,不過現在面對這種情況,已經是到她忍耐的極限了。

既然終究都會踏上奪儲之路,終究都會成為敵人,在謝宸遠已經對她動手的情況下,她自然不可能對謝宸遠再仁慈了。

謝宸安回過神來謝宸意說道:“她是太女,原本我只想着若是能夠和她打好關系,便能夠讓宛臨得以繼續發展,能夠讓我在宛臨繼續好好的待下去,卻沒想到事情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原是我太過單純了。”

這話其實是半真半假,不過謝宸意明顯對謝宸安的答複感覺很滿意。

她嗤笑了一聲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是你一早就真心投靠了我,而不是這番的三心二意,如今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了。”

謝宸意似乎從心裏找到了平衡,她不再跟謝宸安多說,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直接帶着人離開了。

第 187 章

之前的時候謝宸安一直惦記着回去, 然而真的确定要回去了,謝宸安反倒是有些舍不得這裏了,只覺得這半個月的生活應該是她和蕭敬之成婚之後過得最為單純快活的一段時光了。

在這裏不用操心宛臨的大小事宜, 也不用擔心京中的爾虞我詐, 只是單純的享受着生活,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得來不易。

這麽想着,謝宸安便看向了窗外正在滴滴答答落着的雨水。

因着下雨,外面的山間雲霧彌漫, 看起來倒是有種仿若仙境的感覺, 而空氣裏也跟着帶着一股草木的清香味道。

“你喜歡這裏麽?”謝宸安突然問道。

蕭敬之略微沉吟,而後答道:“初來的時候感覺有些不習慣, 漸漸的倒也适應了這裏的生活,有種內心很寧靜的感覺。”

至于喜不喜歡,卻還有些說不上。

他的适應能力很強, 原本便是什麽樣的生活都能适應的, 這樣的生活和此前的生活對他而言差別其實不是很大,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他需要思考的事情變少了些。

謝宸安仍舊在看着他。

蕭敬之笑道:“妻主喜歡我便喜歡了。”

謝宸安失笑, “這話怎麽說?你這莫不成是愛屋及烏?”

“只是喜歡有妻主在的地方。”

這麽多年下來,她的存在已經成為了習慣,她身邊已然是最能讓他感覺安心和舒适的地方,若是真的讓他在所有的地方裏面選出一個他喜歡的, 那他一定會選擇她在的地方。

謝宸安沒料想蕭敬之會突然說情話, 忍不住湊近了親了親他。

蕭敬之笑道:“不過既然準備回去,許多事情還是要早做安排的好。”

謝宸安點頭, 奪儲一事并非是小事,行差踏錯一步, 便有可能會萬劫不複,這等的事情的确是要小心謹慎才行。

現在諸皇女之中謝宸慶和謝宸銘可以先不做太多考慮,真正需要對付的仍舊是謝宸遠、謝宸意和謝宸風三人,而這三人無論是哪個,論其自身的能力和背後的勢力都是不可小觑的。

就連其中心思最為耿直,看似最好對付的謝宸意,也是有着嫡長女的出身,有着鳳後和沈家的加持。

而謝宸遠已經身居太女之位,原本便有着先天的優勢,就更不必說了。

謝宸風的父親方德君雖然是從某些方面來看似乎在地位上和家世上都有所不足,但方德君本身八面玲珑,在宮內這麽多年以來一直算是受寵,而且謝宸風本身做事謹慎心思複雜,又在晉陽封地內耕耘多年,自然也是準備充分。

每個人都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而想要打敗她們,從正面入手明顯是很難,反而是利用現在她們互相針對的情況,從側面入手更容易些。

兩人這一聊便聊了一個時辰,等到兩個人終于停了下來,外面的雨也已經停了有一會兒了,甚至是出現了太陽。

謝宸安往外看的時候驟然間看到了彩虹,當即心下歡喜,笑着拉着蕭敬之一同出了門,與他一同向彩虹的方向看去。

彩虹帶着絢麗的顏色在天空之中高懸,謝宸安拉着蕭敬之的手笑道:“聽聞彩虹象征幸福,據說戀人一起看到彩虹的話就能白頭偕老,永遠在一起。雖然我們已是夫妻,本就該白頭偕老的,不過這終究是個好兆頭。”

蕭敬之擡頭凝視着頭頂的彩虹,心中閃過的思緒卻要複雜的多。

如若真的有一天謝宸安登上皇位,那一切都會發生天翻地覆般的改變,到時候兩個人是否能夠仍舊如同現在這般,已經成為了未知。

然而,無論前路如何,謝宸安既然想要,他就會幫她實現。

次日,謝宸安便與蕭敬之一同策馬回到了獵場。

此時距離他們失蹤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女皇和一衆朝臣早都已經從獵場回去了,只留下少數的禁衛軍在附近搜索謝宸安的下落,刑戮和杜恒等人也都還停留在此處。

開始的時候,杜恒以為謝宸安和蕭敬之真的遭遇不測,又着急又憤怒,後來她才從刑戮的口中得知部分的情況。

知道了謝宸安和蕭敬之并無大礙,蕭敬之甚至已經預料到此事并且預先有了準備之後,杜恒只覺得自己白白着急擔憂了,但轉念想到兩人都平安無事,又不禁跟着慶幸。

只可惜她不像刑戮那般天生就一張冷臉,讓人看不出心思。

為了不讓人看出端倪,她只能一直裝着着急且悲痛,裝的着實有些辛苦。

杜恒雖然從刑戮那邊知道了兩人應該安然無恙,但卻一直都沒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此時見到謝宸安和蕭敬之回來了,方才覺得心中一顆大石終于落地。

謝宸安與蕭敬之此前跌落水中,當時情況并未分明,看上去謝宸安似乎是身上中了幾箭,而當時水下暗流湍急,雖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但其中有一大部分人還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兩人應該是遭遇了不測。

所以此時見到兩人回來,倒是有不少人覺得詫異。

兩人平安歸來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衆人将他二人迎了回去。

謝宸安看着身側的杜恒、郭山和刑戮一行人,心中有些失而複得的感慨,倒是越發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謝宸安與蕭敬之并沒有在獵場之中多待,很快便由禁衛軍護送着回去了。

回去的馬車上,蕭敬之将刑戮召了過來,向她詢問最近各方的情況。

杜恒也跟了進來,對刑戮的話做了些補充。

謝宸安聽了兩個人的話後很快便清楚了來龍去脈。

就如同蕭敬之此前預料中的一般,謝宸遠的确是在他們遭到刺殺後不久便也跟着受到了刺殺,她被箭矢射中了右肩。

兩起刺殺事件在同一天發生,自然引起了軒然大波,而刺客毫無預兆的出現又突然的消失讓所有人都跟着惴惴不安,便是連女皇也讓禦前侍衛加強了防守,更在四周調了更多的禁衛軍人馬守護自己。

謝宸遠很快便受到了随行太醫的救治,而禁衛軍一部分人手去追查刺客的下落,另外一部分人手則去救援謝宸安與蕭敬之。

不過兩邊都是無功而返,禁衛軍統領許靖因此而受到了責罰。

謝宸遠那邊的情況尚未查出什麽端倪,倒是謝宸安這邊,她被刺殺的時候謝宸意就在一旁,然而刺殺者卻絲毫沒有刺殺謝宸意的意圖,這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在沒有抓到刺客的情況下,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謝宸意。

謝宸安沒死的消息很快便傳播開來,對于此事可以說是喜悅者有之,遺憾者有之,不安者有之,慶幸者有之,衆人的反應不一而足。

而受這件事影響最大的人,無疑是謝宸意了。

第 186 章

謝宸安猶豫片刻, 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等到謝宸安和蕭敬之一行人見到謝宸意的時候,謝宸意正一身戎甲站在河邊,似乎是正在沉思, 其他人都遠遠的站在她身後。

謝宸安手下也在此止步, 兩邊人馬形成相對之勢,謝宸安和蕭敬之繼續走到謝宸意的面前。

謝宸安笑道:“皇姐怎麽今日有興致邀我一同狩獵了?”

謝宸意回過身來看着謝宸安,臉上的表情有些惱火,又有些嘲諷, 她問道:“我和謝宸遠之間, 你就那麽篤定謝宸遠會贏?”

謝宸安一瞬間愣住了。

謝宸意繼續說道:“一邊假裝對我歸順,一邊卻替謝宸遠做事, 一直以為你愚笨不堪,不當重用,倒是沒看出你有這等的頭腦。”

她手上持劍, 用劍挑起了謝宸安的下巴, 嗤笑道:“不自量力又自作聰明,竟然還想愚弄我?”

杜恒一行人見此形勢瞬間拔劍,作出了警惕的姿态。

謝宸意的人在這個時候也跟着拔劍, 兩邊人馬一時間形成了劍拔弩張之勢。

蕭敬之上前将謝宸安拉的退後了一步,堪堪躲開了抵在她脖子上的劍,同時對謝宸意說道:“衛王慎行,這般的行為怕是有傷和氣, 況且又何嘗得知這消息不是有意中傷?”

昨日的時候謝宸意雖然懶得理會謝宸安, 卻根本看不出什麽來,如今一夜過去, 她卻突然變成了這樣的态度,實在是讓謝宸安有些沒有準備。

她此時方才回過神來跟着說道:“皇姐這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又是何出此言,我怎麽會有這般的想法,此事怕……”

謝宸安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到她身後的杜恒突然喊道:“王上當心!”

謝宸安是背對着杜恒等人站着的,驟然被杜恒打斷了說話,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蕭敬之卻先一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臂膀,然而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她只覺得頸側一疼,一道血珠就此滑落,瞬間染紅了她的肩膀。

正在這時林中又有幾道箭矢向這個方向射了過來。

謝宸安躲避不及,閃避間失足向河中倒去。

蕭敬之跟着躍入河中。

不過一瞬間,水面上只剩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刑戮飛快的帶人去林間抓人,然而林中的人仿佛就像是幽靈一般,這片刻的功夫竟然就此消失不見。

杜恒這個時候跟着跳入了河中,而這時水中的蕭敬之和謝宸安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杜恒雙目赤紅,幾乎發了瘋,直接拔劍對準了謝宸意,厲聲喊道:“你這個畜生!”

此時水中的謝宸安原本就受了傷,傷口浸了水,只感覺說不出的火辣辣的疼。

她用一只手捂住脖子,另外一只手則攬着蕭敬之的腰,水流有些急,兩人在水下游了一會兒,直到游出有一段距離,到了拐彎樹木茂盛不易被發覺之處後,蕭敬之才帶着謝宸安上岸,而後用輕功帶着她又奔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到了一個隐蔽的山洞處。

兩人一同進入山洞,謝宸安這才詫異的發現,這山洞內竟然是被刻意打點過,山洞內堆砌着些幹草,而地上更是放了一個包袱。

只見蕭敬之打開包袱,從裏面拿出了傷藥和繃帶。

謝宸安心中覺得詫異,但終究是沒有多問。

蕭敬之也明顯沒有解釋的意思,他替謝宸安處理好了脖頸間的傷口,而後問道:“身上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了麽?”

謝宸安搖頭,她身上穿着那件刀劍不侵的亵衣,也就只有頭、脖子和手腳的地方是弱點,其他幾只箭雖然也射到了她的身上,卻并沒能真的傷她,不過這箭矢撞在身上的力道,估計還是會讓她身上青紫幾天。

謝宸安跟着問道:“你受傷了麽?”

蕭敬之搖頭,而後又從包袱裏面拿出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替謝宸安換上,自己在這之後也換上了一套幹爽的衣服,包袱裏面甚至連布帛都有準備,換好了衣服之後蕭敬之便替謝宸安擦起了頭發。

謝宸安輕笑,“你還是這般的周到,只是這次怎麽又沒跟我提前說?”

蕭敬之斂眸。

謝宸安拉過了蕭敬之的手,拿過了他手上的布帛,替他擦起了頭發。

“不是怪你,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思慮,後續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處理呢?”

今日這情況,雖然謝宸意看上去氣勢洶洶,似乎是做下此事的嫌疑最大,但是細細想來謝宸安卻覺得不應該是她。

以謝宸意的性子,她若是真的想殺她的話,那她手上有劍,應該是會直接用劍刺她才是,而且她也不是真的沒腦子,就算是要殺她,也不應該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人以把柄才是。

想到謝宸遠費力将她弄到獵場,又想到謝宸意似乎一夜之間就知道了她已經投靠謝宸遠的消息,并且對此深信不疑,細細想來此時還是謝宸遠的嫌疑最大。

事實上蕭敬之做了這般周全的準備,此事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是他做的,但謝宸安雖然身上穿着那亵衣,在這等箭矢亂射的情況下,若是被射中頭卻也是難逃一死,她下意識的就覺得蕭敬之不可能會讓她面臨此等的危險。

蕭敬之接下來的話便佐證了謝宸安心中所想。

蕭敬之說道:“這次的事情我并沒有得到确切的情報,只是根據推測提前讓人做下準備。如今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便可以确認我推測屬實。

此事當是太女有意将妻主投靠之事告訴給衛王,想要激衛王對妻主動手,而若是我所料不錯,太女為了洗脫自身嫌疑,她今日也當會受傷。

如此一來,衛王曾經當着衆人的面威脅妻主和太女,而今你們兩人都受人刺殺,偏偏兇手還緝拿不到,這等的情況下衛王身上的嫌疑便再難洗幹淨了。

從此次行為來看,那些刺客分明是沒打算留手,太女應該是真的想殺妻主。

妻主若是就此身死,一來可以加重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二來妻主手下在義憤填膺的情況下更容易讓人将矛頭對準衛王,三來妻主和太女接連受傷也容易讓人想到當年昭王身死一事。

當年昭王身死,大部分人都信了她是病死的,但其中還是有一部分人覺得昭王是被太女害死的。

如今出了這等的事情,或許能夠連帶着将昭王的死歸咎到衛王的身上,畢竟很多人都知道她們此前數年不和,昭王死後衛王卻以血脈至親為名,對她的死耿耿于懷,并且一直追查其死亡真相,并将矛頭對準太女。這麽想來,若一切是昭王做戲也未必不可能。”

謝宸安聽言道:“那謝宸意這次怕是很難翻身了。”

蕭敬之道:“的确是很難,而且就算衛王真的能夠證明這次的事情和她無關,其他人卻也不太容易聯想到已經受傷的太女身上,只要太女花費些心思,也能将妻主的死和昭王的死全都推到晉陽王身上。”

謝宸安瞬間覺得謝宸遠的确是心思不一般,細細想來她只要作為受害者,在這件事情上就已經處于不敗之地了。

想到此前的猜測,謝宸安問道:“我昨晚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覺得有可能麽?謝宸意的身邊會不會跟着什麽人,在影響她的言辭和決策。”

“應當是有個這樣的人,不過依我所見,這人起到的作用未必是正面的。”

謝宸安聽言反倒是越發覺得心裏泛起了一陣寒意,她此前只想着可能是沈家或者鳳後派人看顧着謝宸意,免得她再做出什麽失格的事情,而如今想來若是謝宸意身邊被人故意安插了此等的人,從而慫恿她,讓她走向岔路的話……

當真是讓人覺得心中直冒寒氣。

她這個時候終于徹底的明白了謝宸遠的打算,對謝宸遠來說最佳的方式,其實就是在女皇死前,借女皇的手将其他人鏟除殆盡,這樣她就可以幹幹淨淨毫無後顧之憂的登基了。

她突然覺得衆人就像是處于一個無形的獵場,裏面的所有人都是獵人,所有人也都是獵物。

蕭敬之繼續說道:“剛妻主問我後續的事情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的決定權在妻主,而不在我。”

謝宸安看向蕭敬之。

蕭敬之卻沒有立刻作出解答,只是說道:“這裏仍舊是不安全,外面有匹馬,我帶着妻主一同離開此處。”

謝宸安點頭。

蕭敬之扶着謝宸安在馬上坐好,而後躍身上馬,将她護在懷裏,策馬而行。

微風從耳側劃過,謝宸安不知道蕭敬之要帶她去往什麽地方,但聽着蕭敬之心髒的跳動,感受着蕭敬之的體溫,她這一刻卻有着一股安心的感覺。

兩人策馬行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直到謝宸安的腿已經麻的有些失去知覺了,蕭敬之這才停了下來,而直到這時謝宸安才注意到他們兩人面前竟然有着一座竹屋,竹屋旁圍着一圈兒的籬笆。

蕭敬之扶謝宸安下馬,待她活動了腿腳感覺好些了,這才帶着她漸漸往前走,兩人走入了籬笆牆,蕭敬之将馬在竹屋旁的棚子裏拴好,而後帶着謝宸安推開門,走入了竹屋。

這竹屋雖然并不算大,卻可以看出很是幹淨整潔。

“這也是你準備的?”謝宸安問道。

蕭敬之應了一聲,“我們在此處呆上一段時間。”

出了這等的事情獵場那邊不知道現在已經亂成什麽樣子了,這個時候他們其實是應該立刻回去的,不過蕭敬之這麽說,大概是有其用意,謝宸安雖然是覺得有些疑惑,但見蕭敬之主意已定,便也沒再多問。

蕭敬之走過來,又看了看謝宸安脖頸處的傷,發現沒有再往外滲血了,方才放心了些。

“妻主餓了麽?”蕭敬之問道。

從早晨折騰到現在已經是大半天過去,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了,她倒是當真有些餓了。

她剛準備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就聽到蕭敬之說:“妻主受了傷便在此處等着吧,我去準備午膳。”

謝宸安聽言有些發呆,讓蕭敬之做飯……

她倒不是小看蕭敬之,畢竟蕭敬之學什麽都快,以前在宛臨的時候他也學過做飯,做出來的味道也是不錯。

只是以前在宛臨王府的時候,他這做飯只需要切菜炒菜即可,其餘都有旁人代勞,真的讓他來的話,他會生火麽?能處理食材麽?知道怎麽打獵麽?她不是不相信蕭敬之,只是覺得有些擔心,畢竟蕭敬之此前從未做過這些。

最後謝宸安還是沒有聽蕭敬之的話,真的老老實實的待着,而是跟着蕭敬之一同到了廚房。

蕭敬之先檢查了一下,發現廚房裏米面油鹽和各類廚具都是有的,至于蔬菜果蔬和肉類,那倒是沒有。

主要是他之前讓人備下此處的時候,并不确定是否會過來,這些容易腐壞的東西自然也就沒有準備了。

蕭敬之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廚房角落裏被砍得整整齊齊的柴火上,他正準備上前将柴火抱起來放進竈膛,謝宸安便先一步上前替他做了。

蕭敬之是個精雕玉琢的人,是在金銀堆中長大的,他雙手白皙修長,皮膚光滑細嫩,是從來也不曾幹過這等的活計的,而且他一身白衣,不染纖塵,沾上了髒污總是不好。

蕭敬之靜靜的看着謝宸安動作,倒也不曾阻攔。

在謝宸安生火的間隙,他去取水淘了米,而後将米放入了鍋中。

火被生了起來。

蕭敬之轉身去屋裏取了弓箭,他站在院子裏凝目遠望,過了一會兒功夫,射了兩只鳥下來。

謝宸安知道蕭敬之會武,不過卻沒想到他弓箭用的這般好,居然能這樣打到獵物。

不過她随後就發現蕭敬之對着打下來的兩只鳥陷入了沉思。

謝宸安上前把兩只鳥接了過來,而後拔毛,去除內髒。

到了這一步接下來的步驟蕭敬之倒是熟悉了,不用謝宸安再幫忙了,他接過了手,繼續忙了起來。

等到一頓飯做完,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

謝宸安幫着蕭敬之把飯菜端上桌。

蕭敬之說道:“有些不熟悉,下次就不會了。”

蕭敬之學東西快,謝宸安知道他看過這麽一遍就能學會,只是心中卻仍舊是不舍得他親手做這些。

她笑着說道:“有這一次便也就罷了,不用你總這般,你手下人想來應該很快就會找過來了,即使沒有也還有我呢,不用你做這些。”

“普通百姓家本就是這般生活,我做這些也是應當。這次我沒讓手下人過來,妻主此前不是說想找一僻靜之地,只我們二人共度餘生麽?如今這般也算是償了妻主心願了。”

謝宸安此前的确是有過這樣的念頭,只是這話她卻已經記不得是什麽時候跟蕭敬之說過的了,她也記不得自己當年是如何說的,倒是難為蕭敬之還将這話一直記在心上。

謝宸安心中有些感動,在蕭敬之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蕭敬之的手藝的确是不錯,謝宸安竟然吃得覺得有些撐了。

飯後兩個人一起休息了一會兒,等到下午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到附近的林子裏走了走,打獵的同時順便挖了些野菜回來。

現在已經入秋了,野菜倒是沒有那麽好找了,味道也不算鮮嫩,跟此前在王府之中的每日飲食相比,現在這實在是只能算是粗茶淡飯了。

謝宸安在晚上問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呢?”

蕭敬之問道:“妻主不喜歡這裏麽?”

“也不是。”

“先在這裏呆些日子養好傷,之後便看妻主的意願了。”

謝宸安只覺得蕭敬之說這話,跟平時說話的感覺不太一樣,不過一時之間她卻沒有分辨出哪裏不對勁兒。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她才想到蕭敬之以往的時候說話總是精确的,很少用這種不确切的時間和含糊的話語。

謝宸安抱住蕭敬之,問道:“總感覺你這兩日話額外的少,時常在出神,今日也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你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麽麽?”

蕭敬之的手落在謝宸安的頭上,“沒有悶悶不樂,只是在想什麽才是對妻主而言最好的選擇。”

謝宸安拉住蕭敬之的手輕吻,他腦中思緒太多,她很難理解他到底在想什麽,卻也知道他是在為她着想。

她笑道:“或者原本便沒有最好的選擇一說,世事難兩全,許多事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你也不要太過多慮了。”

蕭敬之應了一聲,用手輕輕挑開謝宸安的衣服,俯身吻住了她。

蕭敬之還是比較少有主動的時候的,謝宸安對此有些享受。

室內很快便升了溫度,外面蟲鳴鳥叫聲不時傳來,配合着屋內斷斷續續的聲響,倒是顯得額外的旖旎。

在這之後兩個人就這般的在這裏住了下來,一連便住了小半個月,等到頸間的傷口結痂好的差不多了,謝宸安又問道:“我們什麽時候離開此處?”

此時正值下午,外面正下着雨,窸窸窣窣的雨聲不時傳來。

蕭敬之從窗外收回了視線,答道:“奪儲之争如今愈演愈烈,妻主只要身在京城之中便不可能躲過這一劫,妻主若是當真打定主意回去,便不能像現在這般被動而猶豫不決了。

那是無聲的戰争,只要決定留下,便要血戰到底,只有少數人才能活下來,而大多數人終究會成為這場戰争的犧牲品。

而妻主若是沒有此等的決心,留在此處也未嘗不可。妻主現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若是妻主決定抛棄這層身份,再不回去的話,時日一長旁人自然也就都當妻主身死了,妻主可以隐姓埋名閑雲野鶴,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回去還是不回去,選擇權始終在妻主的手上。”

謝宸安這才明白蕭敬之這段時間這麽做的原因,他在試圖陪她嘗試另外一種生活,讓她在經歷過這兩種生活之後作出選擇。

這是最後的選擇,只要選了便再也不能回頭了。

謝宸安問道:“若我做出了選擇,

第 185 章

謝宸安此前在向謝宸慶詢問秋獵一事的時候, 跟她說過一些她跟謝宸遠以及謝宸意的事情,雖然她當時說的并不算清晰,不過謝宸慶明顯是從中已經了解到了大概的情況, 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跟過來主動解圍。

謝宸安原本并不想讓謝宸慶牽涉其中, 謝宸慶現在一個人置身事外,在京城之中閑雲野鶴的活着未嘗不好,她沒有野心,也沒有欲-求, 沒必要被牽扯其中的。

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 即使她沒有對謝宸慶透露太多,謝宸慶卻已經因着兒時的情誼, 選擇了站在她這一邊。

謝宸安心中略微有些感慨,不過片刻後她還是将注意力轉移到了謝宸意的身上。

現在想來,兩個人從見面到現在, 若是将謝宸意的話逐句分析的話, 她開始的時候說‘聽聞皇妹回京後一直都想見上一面,倒是沒能得空’自然只是單純的客套話。

謝宸意若是想見她自然不會沒空,兩個人都在京城, 只要派人通傳一聲就行了。

謝宸安回來京城之後一直在觀察各方的情況,目前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麽做,所以她這段時間除了去過謝宸慶府上和拜訪範永熙、呂歸成之外其實并沒有見過其他人。

謝宸遠那邊也是主動邀約她見面的,而謝宸意在她回京之後沒有任何的反應, 所以她也就沒有和謝宸意聯系。

若是沒有這次秋獵的事情, 兩個人之間想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怕也不見得會有聯系。

而她後面那句‘皇妹如今和當初差距不小, 看來皇妹這幾年在宛臨過得不錯’可見她對于宛臨這邊的情況還是有關注的,不過卻似乎并未太放在心上。

而上面這整句話說得十分客套, 帶着幾分的圓滑,明顯是跟謝宸意此前的性格不太相符,這也是之前讓謝宸安心中升出幾分感慨的原因。

然而這話配合着她從開始到現在都坐在馬上的倨傲姿态,和她後面的話來看卻顯得十分違和。

雖然一般人說客套話也多半都是違心的,但是她嘴上一邊這麽說着,卻又是這種反應,那這舉動就應付的太過明顯了,顯然是懶得掩飾。

可依仗她以往的性子,都是直來直去的,若是真的不想又何必要如此?反正女皇此時已經不在此處了,也沒人能夠約束她了。

莫非,她身後這些人裏面有能讓她不得不這麽做的人……

若是真的有這樣的人的話,這個人是誰?被派在謝宸意的身邊只是為了教導和束縛她麽?她又是誰派來的呢?

鳳後?又或者是沈家?

想到這謝宸安又想到了謝宸意之後問她‘皇妹一向身子不好,怎麽這次竟然有興致來參加這秋獵了?’

這句話便很直白的對她的出現表現了疑惑,這句話的說話方式便跟前面那種虛假的客套很不一樣了,這是她自己的說話方式。

而在此之後謝宸意幹脆利落的拒絕了謝宸慶,并且說出了‘這獵場的熱鬧可不好湊,人多了施展不開,而且這箭矢無眼,若是誤傷了可就不好了’這話就更是沖動魯莽,顯得十分不妥當了。

若說這前半句說‘人多了施展不開’還只是有些說話直白不過腦子的話,那這後半句箭矢無眼和誤傷這話就明顯是很不合适了。

這獵場裏有不少的禁衛軍,而且在場的人裏面又有幾個人真的敢放箭的時候完全不顧及四周,畢竟這裏面每個人的身份都算貴重,真的若是不小心傷了哪個,那後續可是很難交代的。

而在這種情況下說出‘箭矢無眼,若是誤傷了可就不好了’已然是帶了些威脅的味道在其中,可偏偏這樣的威脅并不能給她們真的造成什麽危害。

畢竟有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呢,謝宸意真的這麽做的可能性并不大,倒是後續如果她們兩個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反倒是容易讓人想到謝宸意,從而使得她惹禍上身。

這跟謝宸意此前對太女說出的那句話其實有着異曲同工的意思,謝宸意先是當着衆人的面對太女說了這種話,現在又對她和謝宸慶也說了這種話,之後若是她們三個中的任意一個出了問題,都很容易會讓人聯想到謝宸意的身上。

謝宸安的目光從謝宸意身邊的人身上掃過,一時間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的猜測對不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麽一個人隐藏在這些人之中,按理來說若是真的有這麽一個人的話,不應該會讓謝宸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這種錯誤才對。

而她這種反應更是讓人不免覺得她似乎是真的在密謀什麽,所以不太想被打擾。

謝宸慶已經針對此前謝宸意的話回道:“皇姐說笑了,自從獵場改了制度,不許十五歲以下的人過來之後,獵場內就再也沒出現過誤傷之事了,再說這聚在一起不應該最是避免誤傷的麽?大家都在一處,這箭矢總不會朝着自己人射過來,皇姐說我說的可對?”

謝宸安從沒見過謝宸慶這般牙尖嘴利的時候,一時間不免有些詫異,最近幾次相見她總覺得謝宸慶綿軟的很,倒是沒想到她還有這般的時候。

不過謝宸慶已經幫忙至此了,她自然也不能幹看着,她跟着說道:“這林中有野獸,我和八皇妹學藝不精,若是跟着皇姐一起,人多了反倒是更安全些,我們不圖打獵,只是跟着随意逛逛罷了,不會跟皇姐搶獵物的,皇姐不必擔心施展不開。”

謝宸意聽言嗤笑,“說的好像你們跟我搶,就真的能搶得過我似的,既然都想要跟我一起,那就來啊,我又攔不住你們。”

謝宸意說完竟然就這般縱馬直接帶人離開。

一行人之中本就多是武官,而且此前的時候她們便已經上馬,這一下随着謝宸意的動作,衆人接連打馬跟上,一時間直接将謝宸安等人給抛在了後面。

謝宸意這性子謝宸安也算是見識過了,對于她這等的脾氣實在是算不得意外,不過面對她這種冷硬的态度,她這是不是要繼續跟下去倒是成了一個問題。

蕭敬之還是心疼謝宸安的,并不願意讓謝宸安勉強縱馬,于是在謝宸安身側低聲說道:“既然衛王不願意,倒也不必強求,太女知道這邊的情況之後想來也是不會勉強妻主的。”

謝宸安點了點頭。

謝宸意這性子這麽多年過去,從本質上來看倒是似乎從來都沒能發生什麽變化,也無怪她一直鬥不過謝宸遠了。

只可惜蕭敬之之前送出去的銀子,如今看起來倒似乎是肉包子打狗了,這基本上是一點兒作用都沒起到,而此前他們想要從謝宸意嘴裏套話的事情也就此夭折了。

不過事已至此倒也不用再去想那些了,既然已經來了獵場,而謝宸遠和謝宸意等人也都已經離開了,其他人也都散了,他們倒是可以四下走走,一起散散心。

謝宸安與謝宸慶所幸都将馬交給了手下牽着,兩人并排走着,漸漸的進入了林間。

而蕭敬之落後兩人幾步,就近跟着,其他人則圍在他們四周,跟着護衛着她們的安全。

此時正值秋天,林中的地面上被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落葉,四周的樹木也都被染上了黃色,這等的景色其實是很美的,這個時候這樣緩緩的走着,四下環顧倒是讓人覺得心情頗為不錯。

謝宸安側頭看着謝宸慶問道:“你怎麽沒帶着家眷一同過來?”

謝宸慶聽言笑道:“他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往年也是不怎麽來的,現下有孕,自然更是要小心些了。”

“有孕了?恭喜。”

謝宸安此前去謝宸慶府上的時候倒是沒聽她說此事,她上次見只覺得他整個人略微圓潤了些,倒是沒怎麽看出來,想來大概是月份還小的緣故。

這是謝宸慶的第一個孩子,的确是件喜事,合當恭喜。

謝宸慶自己也是高興,忍不住跟着多說了幾句。

謝宸安擔心蕭敬之聽到了會多想,于是慢了幾步,拉住了蕭敬之的手,讓他和自己并行。

謝宸慶見此忍不住打趣道:“皇姐成婚多年,卻仍舊是這般琴瑟和鳴真是讓人豔羨,只盼着日後我和夫郎也能這般。”

謝宸安笑道:“自然是能的。”

兩人又這般的聊了片刻之後謝宸安方才說道:“今日之事,其實你本不必替我出頭的。”

謝宸慶聽言卻道:“皇姐說的是什麽話?這麽多年的情誼,難道是白來的麽?”

“自然不是,只是謝宸意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你現在閑雲野鶴,沒必要為我招惹她。”

“其實很多事我心裏都是清楚的,之前皇姐身在宛臨,有些話我不好說出來讓皇姐平白為我擔憂,而今皇姐既然回來了……”

說到這,謝宸慶直視謝宸安,說道:“我與皇姐終究是會站在同一邊的。”

結合着謝宸慶的話,謝宸安想到了自己上次從宛臨回京城的時候聽謝宸慶說的那些話,她當是只以為那些是她的心裏話,以為謝宸慶在靈汐君的庇護下養成了單純懵懂,凡事不上心的性子,而今才發現并非是這樣。

在這京城之中,好像人人都被迫披上了一層皮。

謝宸慶這話已經是明明白白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謝宸安拍了拍謝宸慶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但其中的含義兩人卻都已經明了。

一旁的蕭敬之看着謝宸慶,陷入了沉思。

雖然幾人都沒有打獵的想法,但晚上的時候是要對獵物計數的,若是真的沒有收獲多少還是有些不妥的,于是謝宸安與謝宸慶雖然沒動手,但還是讓手底下的人打了些獵物,倒也不求多,在一衆人之中不顯得突兀便也就罷了。

這一日便就這般走走停停閑庭信步似的過去了,等到下午他們回去的時候,謝宸遠和謝宸意已經先一步都回來了,而其他人也大部分都回來了。

又等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等到衆人陸續回來之後,便有女官上前開始清點衆人的獵物數量,從而當衆宣讀出來。

謝宸意不出意外的拿了第一,而謝宸遠略遜一籌,其他人的獵物數量則要少一些,明顯都識相的躲避二人鋒芒,不願意與其争鋒。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這兩人竟然都在第一天便獵到了雄鹿,謝宸安再次想到了此前謝宸慶跟她說的,女皇是因為雄鹿血能夠治病一說這才來了獵場,心中頓時有了幾分了然。

這是一次表現機會,她們自然都不會放棄,而這鹿到底是她們當真有這般的幸運,遇到了将其獵殺了,還是說投機取巧,所以才有了這般的‘幸運’,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結果能夠讓人滿意。

只是這若是獨一份兒的也就罷了,兩個人都獵到了,倒也就不覺得如何了。

謝宸意卻在這個時候主動上前一步說道:“兒臣聽聞雄鹿的心頭血最是有效,是以特意将它活着帶了回來,母皇可親自取它心頭血,以解病情。”

衆人聽言這才發現她獵到的雄鹿雖然有傷,不過這個時候卻還活着。

謝宸遠那邊的鹿卻明顯已經死透了,其實直接将獵物獵殺後帶回來才是最為常見的做法,畢竟将活着的獵物帶回來總是要耗費更多的人力物力,要更為麻煩些,而今謝宸意卻憑借着這一點壓了謝宸遠一頭。

女皇聽言果然誇獎了謝宸意一番,謝宸遠那邊倒是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女皇聽了謝宸意的話,親手接過了刀,走到這被束縛的雄鹿面前,直接用刀刺入了它的心髒,取了一碗心頭血飲下。

謝宸安看着躺在地上尚且活着,鮮血汩汩而出,發出痛苦哀嚎的雄鹿,只覺得心中的不忍越發強烈,她微微垂下了頭,不再去看它。

蕭敬之牽住了謝宸安的手,無聲的撫慰她。

躺在地上的雄鹿又哀鳴了片刻,聲音終于小了下來,而後漸漸的死去了。

飲雄鹿血治病明明是無稽之談,而這時衆人卻接連跪下,高呼女皇萬歲萬萬歲。

為了不顯得突兀,謝宸安也跟着衆人一同跪下,只是她低垂着頭,沒有跟其他人一起呼喊。

這些計數完畢的獵物很快便被人擡走,而後開始剝皮烤制,按照慣例,這些被獵來的動物便是她們今日的晚膳主食了。

謝宸安頗有些沒有胃口,不知怎麽,那只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鹿,就像是印進了她的腦中一般,讓她久久無法忘懷。

晚膳過後謝宸安便跟着蕭敬之一起回了住處,她原本以為謝宸遠會派人過來說些什麽,但卻沒有。

謝宸安雖然不知道謝宸遠這葫蘆裏面賣的什麽藥,卻也猜到謝宸遠這般費力讓她來秋獵,不可能只是如此。

只是這接下來的事情如何發展卻仍舊是未知。

這狩獵要持續三天,謝宸安沒什麽獵殺的興致,原本想着若是沒有旁人作梗,接下來的兩天她就繼續跟蕭敬之一同四處走走,結果第二天一早就有謝宸意的人過來,說謝宸意邀請她今日一同狩獵。

謝宸安實在是覺得有些莫名,昨日謝宸意那态度明顯的不想跟她同行,而現在這舉動又是為了什麽?

第 184 章

來人有些不明所以, 聽言回道:“沒有了。”

謝宸安示意她知道了,明天會按照太女的意思來做,而後讓人回去了。

謝宸安坐到了蕭敬之的身側, “若真的只是找個人盯着謝宸意, 那随便找個什麽下人去盯着就行了,原本也不是非得需要我去,這其中肯定還有些其他的東西在裏面,到了現在謝宸遠都沒打算跟我說實話, 想來還不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呢。”

蕭敬之聞言說道:“事已至此, 便只有見招拆招了,明日我與妻主同行, 對于此事妻主暫時也不需要太過憂慮。”

謝宸安應了一聲,心中卻仍舊是有些郁悶,她抱住了蕭敬之, 沉吟道:“上次謝宸意回來之前我便已經回宛臨了, 所以尚且未和她打過照面,這也是我離開宛臨這麽多年後第一次見她了。

說到這一點,我之前也算是向她投誠了, 如今我夾在她和謝宸遠中間,行事怕是多少有些不方便,明日同時見她和謝宸遠,倒是有些讓人頭疼。”

蕭敬之說道:“妻主與衛王許久不見, 上前與她寒暄也屬正常, 太女既然有意讓妻主跟在衛王身邊,我看明日妻主不若暫時不去理會太女, 只留心衛王即可。

太女心思重,許多招數用在她的身上也未必有用, 反倒是容易引起警惕,衛王性子耿直,對她套話更容易些。

明日我們跟在她的身側,說不定能找機會獲知她和太女關于這次秋獵一事的真正打算。”

蕭敬之這話說的倒是有道理,謝宸意是個沖動魯莽的性子,不經激,很多時候說話不怎麽過腦子,雖然多年未見,但僅憑之前她在大殿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就說要給謝宸遠好看一事來看,她這麽多年來似乎沒有發生什麽改變。

接近謝宸意既然是謝宸遠的吩咐,那她後續這麽做謝宸遠那邊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意義,而在表面上裝作與她關系平平反倒是能更好的完成她交代下來的任務,她應該也不會反對才是。

再說了,之前謝宸遠在東宮之中做戲可是做了全套的,由此可見她對此事的看法應該是和她趨于一致的。

謝宸安又詳細的思量了一番,發現這般行事的确是比較妥當,于是在蕭敬之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只覺得蕭敬之當真可以算是她的軍師了,在很多時候都能幫她出謀劃策,從而化解她的憂愁。

次日清晨,衆人集結在一起,女皇又發表了幾句‘動員演說’,在這之後衆人便四散開來,陸續的搭伴兒去狩獵了。

說起來女皇往年也是會參與這狩獵活動的,只是今年她大病過後身體憔悴,已然是沒了馬上馳騁的體力,是以發表過‘動員演說’之後她便在禁衛軍和禦前侍衛的團團守護之下離開了。

說是野外狩獵,但是來的人不是皇親國戚便是文武百官,無論哪個出事都是大事,所以這獵場早在衆人到來之前便已經由禁衛軍過來打理過了。

禁衛軍提前過來一來是在獵場列陣,确定不會有不明人員暗自潛入圖謀不軌,二來則是先一步獵殺掉獵場中的老虎等傷人的兇猛野獸,所以這雖然是野外的環境,但實際上危險系數卻并不算高。

此時衆人已經陸續打馬進了林間,太女極其親信等人也已經進去了,倒是謝宸意這邊,這個時候還沒動身。

此時謝宸意身邊圍了一圈兒的人,明顯是她這邊的親信及手下,僅從服裝上便可以區分出這些人多半都是武官。

太女在各方面都跟女皇很像,骨子裏是有點兒重文輕武的,而謝宸意天生在武藝方面精通,這個時候兩個人倒是一文一武互相制衡了。

謝宸安這次也沒有帶太多人,她身邊只跟着杜恒、郭山、刑戮等人在內的二十餘人護衛安全,跟謝宸意這邊相比,她這邊看上去已然算是小陣仗了。

謝宸安在騎馬方面仍舊是有些不太在行,在這等的情況下只是牽着馬步行,蕭敬之跟在她的身側,亦是如此。

而在她和蕭敬之都沒有上馬的情況下,他們身後的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會上馬了,于是他們在這一片人之中倒是顯得有些顯眼。

謝宸安帶着衆人走到了謝宸意的面前。

謝宸意這邊的人似乎原本是在商量些什麽,見他們過來漸漸的都停下來了。

謝宸安也知道自己與謝宸意多年未見,謝宸意不可能僅僅憑借着一些錢財便真的信任她,對于現在這等情況的出現倒也是預料之中。

謝宸意高高的坐在馬上,穿了一身戎裝,看上去倒是十分的利落,幾年下來她也成長了不少,臉上的線條都跟着變得棱角分明起來,只是她的目光之中倒仍舊是透着一股子熟悉的居高臨下的姿态。

謝宸安待到走得近了些之後,主動帶着蕭敬之給她見禮。

兩人本是平輩,按理來說謝宸意是要給她回禮的,不過謝宸意明顯沒有這個打算。

謝宸意并未下馬,此時只道:“聽聞皇妹回京後一直都想見上一面,倒是沒能得空,細細想來已經多年都不曾見到皇妹了。皇妹如今和當初差距不小,看來皇妹這幾年在宛臨過得不錯。”

到底都長大了,經歷的事情也多了,縱使是當初放狗咬她,當面和她發生争執的謝宸意,如今經歷了敲打,也多少變得圓滑了些,如今竟然也叫她皇妹了,這聲稱呼從她嘴裏冒出來,聽着反倒是讓人有些輕微的別扭感。

不過謝宸安也只是停頓了片刻罷了,随即笑道:“的确是許久都不曾見過皇姐了,不過宛臨乃是苦寒之地,和京城還是不能比的。”

謝宸意應了一聲,問道:“皇妹一向身子不好,怎麽這次竟然有興致來參加這秋獵了?”

謝宸安此前就已經料到謝宸意會有此一問,當即道:“皇姐見笑了,我身子的确是不太好,只是這些年來只聽聞過秋獵之名,卻還從來未曾經歷過,所以這次回京恰好趕上,便來湊個熱鬧罷了,自然是不能跟皇姐相比的。”

謝宸意應了一聲,似乎是不打算再理會她了。

這謝宸意的反應倒是讓謝宸安有些摸不着頭腦,說起來她一早兒就預料到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會太過親近,畢竟此前關系一直不是很好,但謝宸意既然已經收了她的錢,也接受了她的投靠,按理來說便算是接納了她,不該是這樣的态度才是。

謝宸意這态度倒是讓謝宸安接下來的工作有些不太好開展,現在這情況該怎麽委婉的提出跟她們一行人同行的事情呢?

正這麽想着,謝宸安就突然見謝宸慶帶着人打馬過來了。

臨到近前,謝宸慶從馬上跳下來,笑道:“皇姐們都在此處啊,那倒是熱鬧了,不如我們同行,一起狩獵如何?”

謝宸意聞言涼涼道:“這獵場的熱鬧可不好湊,人多了施展不開,而且這箭矢無眼,若是誤傷了可就不好了。”

第 183 章

謝宸安一路回到王府後就将這次和謝宸遠見面的情況詳細的跟蕭敬之說了。

她略微有些悵然道:“這秋獵形勢着實是有些複雜難明, 謝宸遠眼瞅着是想拉我對付謝宸意,但偏生咱們此前也對謝宸意投誠了,我若是真的按照謝宸遠的吩咐這麽做了, 謝宸意很容易便能發現其中的端倪。

此事無論是成還是敗, 怕都會讓謝宸意記恨上-我。不過看謝宸遠臨走前說的那話,這件事情她應該是不會準許我推辭了。”

謝宸安說完側頭看向蕭敬之,随即發現蕭敬之的目光低垂,似乎是有些出神-的樣子。

謝宸安走到他身邊問道:“怎麽了?”

蕭敬之回神之後說道:“妻主之前的猜測應當是對的, 只是事情怕不只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

“我目前并未得到什麽消息, 眼下只是自己的猜測罷了。”

謝宸安見蕭敬之似乎是不想多說的樣子,便也就沒有再多問。

關于這圍獵一事謝宸安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她第二日去見了一下謝宸慶,向她詢問此事。

謝宸慶也是皇女,這次的事情自然也是要參加的, 而且她一直在京城, 這種的事情應該已經是參與了幾次了,對這方面的了解想來是更多一些的。

謝宸慶聽到謝宸安的詢問,便把這秋獵的事情跟她詳細的介紹了一遍, 随即說道:“太女也是的,明明知道你身體不好還讓你參加這秋獵,分明就是故意為難。

說起來這次秋獵的事情聽說也是太女和衛王提起的,母皇近來身子一直沒好利索, 若不是她們兩個, 今年這秋獵一事本該是暫不舉辦的。”

謝宸安此前便覺得女皇帶着病參與秋獵實在是有些奇怪,這個時候聽謝宸慶主動提及便跟着問道:“那這其中的具體情況你可知曉?”

謝宸慶道:“聽說是有人在母皇面前進言, 說是飲雄鹿血可以治療母皇的病,而太女和衛王争先說要在秋獵上為母皇獵鹿, 母皇這才動了秋獵的心思,想在獵場上獵到雄鹿後飲其血治病。”

這等的說法一聽就不靠譜,不過女皇之前連方士的話都肯聽,寧可吃丹藥也不喝藥,她信了這等的說辭倒是也就不讓人意外了。

謝宸安心中微動,問道:“這話是誰在母皇面前說的?”

謝宸慶這個卻是不甚了解了,她身上沒有實權,也不常出入朝堂,對于朝堂上的事情雖然有所耳聞,但是太過具體的事情卻是不知道的。

兩人又聊了片刻,随後謝宸安便告辭回了自己的府上。

謝宸遠和謝宸意兩個人的情況都不太正常,這秋獵最後到底誰能得到好處,目前來看倒是還不好說。

謝宸安回到王府之後,将從謝成慶那裏得到的消息告訴了蕭敬之。

蕭敬之聽完之後略微沉吟,卻仍舊是沒有發表什麽評論。

謝宸安心中仍舊是覺得有些沒底,她問道:“你覺得我找兩位夫子詢問一下她們的意見如何?”

範永熙和呂歸成對于她投靠太女的事情是知道的,而且兩人都身在朝堂,也算是比較受女皇信任的,朝堂之中的事情她們多半都知道,而且她們與她也都有着師徒之誼,倆人都是可信之人,所以謝宸安才有了向她們詢問的想法。

說起來謝宸安此前一直不在京城,上次回來之時,因為只在京城小住,所以與她二人之間倒是沒有刻意避諱,與她們之間的交往也沒引來什麽注意。

而她現在不僅回到京城,還要在京城之中久待,且現在範永熙和呂歸成都在女皇面前算是炙手可熱之人,為了不給她們惹麻煩,也為了不讓女皇再對自己有更深的顧忌,謝宸安這次回到京城之後與她二人的聯系反倒是比之前要少了些。

蕭敬之覺得此舉可行,不過關于這詢問的方式和詢問的問題,兩個人又聊了片刻。

最後謝宸安寫了兩封信,分別讓人送去二人的府上。

很快兩個人就對此事做出了回複,謝宸安和蕭敬之就倆人的回複仔細看過,卻沒能從中得到關于此次秋獵的太過有用的信息。

蕭敬之說道:“我建議妻主參加此次秋獵,秋獵一事可攜家眷同行,我跟妻主一同去。”

蕭敬之此前的時候就着意讓她答應謝宸遠的要求,而今蕭敬之說出這樣的話,倒不讓謝宸安覺得意外。

謝宸安雖然心中有些不情願,卻也并非打定決心要拒絕謝宸遠,她也知道這種事情光逃是不行的,縱使她逃過了這一次,也未必能夠逃過下一次。

她之前詢問範永熙和呂歸成也不只是詢問她們的意見,更是想要知道現在謝宸意和謝宸遠那邊的具體情況如何,不過從目前的回答來看,這兩個人除了像往常一樣在朝堂上有些争端之外,其餘的倒還看不出什麽來。

而關于此次的秋獵一事,她們也都沒有給出什麽具體的意見,也不知道這謝宸遠和謝宸意到底在秋獵上打的什麽主意。

謝宸安着實有些不想打沒準備的仗,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各方都探查不到什麽情況的話,那也就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謝宸安當即便讓人給謝宸遠去了回信,只說她答應了此事。

謝宸遠得到消息之後明顯心中愉悅,她寫了封信讓人送了過來,連帶着把上次跟謝宸安說過的祛疤的藥膏也讓人一同送了過來。

謝宸安将信和東西接過,不過随即發現謝宸遠在信中并沒有多說,去到獵場之後的打算她幾乎只字未提。

謝宸安心中總是覺得有些不安,于是她給謝宸遠寫了封回信,一方面是對謝宸遠的關懷致謝,另外一方面則是詢問她到獵場之後有何具體的打算。

等到送信人離開之後謝宸安便喚了姚元前來,将這祛疤的藥膏給她看了看。

姚元仔細看過之後确定這的确是好東西,可以用。

雖然是已經确定了無礙,不過謝宸安最後還是沒有用這藥膏,她傷口本就不算大,位置也還算隐蔽,而且她也不覺得有這道傷疤有什麽問題,所以這去除疤痕一事她倒是沒太上心。

謝宸遠這邊整得神神秘秘的,回給謝宸安的信中,只說是到了獵場之後有什麽吩咐再讓人通傳,并沒有提前将事情告訴她。

謝宸安也不知道謝宸遠此舉是想要采用被動戰略先看看對方使用什麽策略,然後再見招拆招,還是說因為不信任她所以暫時對她保密,不過無論是因為什麽,以謝宸遠現在這态度來看,明顯是不打算再多說了。

秋獵當天,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宮中啓程去往獵場。

禁衛軍在前方開路,禦前侍衛守護在女皇攆車附近,後面則是太女、皇女以及一衆的朝臣随行。

獵場距離宮中有着一段不短的路程,所以待到衆人行至獵場之後,會在獵場呆上三日時間,直至秋獵結束之後再返程回來。

獵場之中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衆人去了之後直接住下即可。

隊伍中人馬車架甚多,随行隊伍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乘坐馬車的,所以謝宸安跟蕭敬之一同坐在馬車上,混在大批随行的隊伍之中,倒也不顯得突兀。

因着狩獵的緣故,謝宸安和蕭敬之都換上了緊身的裝束。

謝宸安已經許久不曾見過蕭敬之這麽裝扮了,這身衣服将他的長處幾乎全都顯露了出來,寬肩窄腰大長腿,真的是看上去處處都是賞心悅目,別有一番俊朗的感覺。

謝宸安長得不錯,這衣服穿上去後也算是英姿飒爽,看起來也是頗有幾分氣勢的。只可惜她是個只中看的,她這個身體情況真的參與到騎射之中那也就只能成為衆人的笑柄了。

車馬搖曳,行走至半路之時謝宸安打開車簾向外看去。

此時外面的樹葉都已經泛黃發紅,倒是秋意正濃,遠遠看上去紅色和黃色交織在一起,景色倒是不錯,只可惜現在謝宸安的心情沒那麽放松,連帶着欣賞景色也沒那麽有興致了。

蕭敬之倒是似乎沒怎麽把謝宸遠的事情放在心上,這個時候一邊寬慰她,一邊與她說笑,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一路上倒是很順利,沒有遇到任何的特殊情況,在申時的時候一行人便到達了獵場。

女皇講話之後衆人便都分散開來,開始收拾歇息,只等着次日開始正式的圍獵。

夜已經深了,謝宸安與蕭敬之卻都沒休息。

謝宸安料想已經到獵場了,謝宸遠那邊有什麽打算也該知會她這邊了,按理來說應該今天晚上就會派人過來通知,是以一直在等着。

事實證明果不其然,兩人又等了沒多久,謝宸遠那邊就派人過來傳話了,說是待到明天的時候讓謝宸安跟在謝宸意的身側,随時留意她的動向,若是她那邊有什麽風吹草動,及時的彙報給謝宸遠這邊。

謝宸安聽過之後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于是對着那前來傳話的侍從問道:“太女可還有別的話吩咐?”

第 182 章

回到京城之後刑戮的職責就發生了變化, 從在宛臨時候的護衛王府,逐漸變成了護衛謝宸安。

畢竟京城是在天子腳下,治安不凡, 這王府的安全方面可以略微放松些, 有侍衛們晝夜交替巡邏基本上也就夠了,這方面交給郭山來做就行,所以蕭敬之給刑戮下達的新的命令就是讓她跟在謝宸安的身側,保護她的安全。

杜恒回到宛臨之後就回了家, 所以在這等的情況下, 刑戮跟在謝宸安的身側倒的确是為她的安全提供了保障,不過刑戮此前都是跟在蕭敬之身邊的, 這麽一來倒是讓她有些不放心蕭敬之的安危。

蕭敬之這方面倒是沒用謝宸安操心,他直接調了另外兩個男子過來貼身伺候,據刑戮說兩個人是雙生子, 很有默契, 兩人一同出手的情況下連她都不能保證每次都能打勝,謝宸安這才放心了些。

而這次出門見謝宸遠,她自然也是帶上了刑戮。

臨行前蕭敬之囑咐謝宸安, “無論此次太女說什麽,妻主都不要拒絕,若是拿不定主意的可以略做拖延。”

謝宸安其實還沒想到謝宸遠會在這種情況下提出什麽條件,不過蕭敬之向來不會說多餘的話, 這倒是更讓她對謝宸遠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感覺好奇了。

謝宸遠将地方選在了她自己旗下的一處茶樓內。

謝宸安被人引着進了茶樓包廂, 見到了坐在其中的謝宸遠。

謝宸遠今日穿了一身湛藍色的衣衫,沒了此前在東宮之中的一身氣勢, 此時未語三分笑,看起來反倒顯得有幾分溫和。

然而看着謝宸遠這一臉的笑, 謝宸安卻只想到黃鼠狼給雞拜年,不過心中雖然是這麽想着她的臉上卻也跟着帶上了幾分笑意,跟着給謝宸遠行禮。

謝宸遠十分客氣的将她給攙扶了起來,随即說道:“你我姐妹之間不必如此多禮。”

謝宸安當即說道:“皇姐此言差矣,禮不可廢。”

謝宸遠對她的識相明顯是還算滿意,在此之後讓她在對面坐了下來。

謝宸遠笑道:“此前便讓你留在京城陪我,你偏不要,如今去了趟戰場,這不還是回來了,你若是一早兒留在京城也不必受這一番颠簸之苦了。”

謝宸安面對謝宸遠這态度,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要不是她在女皇面前進言,她如今又怎麽會被迫再次過來京城?但是轉念一想若是沒有她的話,那現在被叫回來的就是蕭戰了,想到她們那位行事糊塗的母皇,謝宸安的心情瞬間變得更複雜了。

不過她還是跟着說道:“皇姐說得對,可見我就是勞碌命。”

謝宸遠笑道:“說起你去前線一事,我還有些詫異,聽聞這次交戰十分兇險,便是連随行而去的曹涵宇都不幸身亡了,想來當時的情況應該是十分危險了,你可有受傷?”

謝宸安不知道謝宸遠這麽問是不是對曹涵宇的死起了疑心,當即回道:“也是虧得身邊侍衛以死相護方才躲過一劫,不過即使如此卻也受了些傷,好在并不嚴重。”

謝宸安說話間有意露出了手腕上的傷痕,這處傷痂已經掉了,不過細看之下卻可以發現膚色和其他地方相比明顯是白了不少,新生出來的皮膚總是額外的嬌嫩些。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怎麽也不小心些!”謝宸遠一邊說着,一邊頗為心疼似的拿起了謝宸安的手腕看了看。

這手腕上的傷可并非是作假,謝宸安一點兒也不怕她看。

謝宸遠繼續道:“這留了傷疤總是不好,我那兒有上好的修複疤痕的藥膏,等我回去便讓人給你往府上送去兩盒。”

謝宸安謝過。

謝宸遠這東拉西扯,接下來終于聊到了正題,她問道:“你此行必當是見到平遠将軍了。”

謝宸安回道:“将軍武藝高強,且英明決斷,戰場上指揮若定,着實讓人敬仰。”

“平遠将軍年少時便有銀甲将軍之名,又多年鎮守邊關,立下赫赫戰功,自然不凡。說起來平遠将軍也是你的丈母了,不知道你們私下相處如何?”

謝宸安道:“将軍忙碌,私下裏得空的時候不多,但我和敬之關系一向不錯,将軍待我也很好,此前皇姐派人送信給我,我已經收到了,并将皇姐的結交之意與将軍說了。”

謝宸遠當即來了興致,她問道:“平遠将軍如何回複?”

謝宸安笑道:“将軍說她生是大饒的人,死是大饒的魂,忠君愛國乃是本分。皇姐乃是大饒未來的國君,将軍又豈有不效忠之理?”

謝宸遠心中一顆大石落定,只覺得十分暢快。

然而這番話卻只有前三句是平遠将軍說的,她言下之意只是忠君愛國而已,并不想摻和進儲君之争中,而後面的兩句則是謝宸安自己加上去的了。

不過細細想來這後兩句卻也沒有問題,謝宸遠是太女,只要她來日登基成了皇帝,那自然便成了忠‘君’愛國的‘君’了,真的到了那個時候蕭戰自然會忠誠于她。

謝宸遠頗有些感慨的說道:“昔日我也曾想與将軍交好,可惜卻不得章法,最後被将軍拒之門外,而今反倒是托了你的福,讓将軍站在了我這一邊。”

謝宸安笑道:“皇姐嚴重了。”

謝宸遠親自給謝宸安斟茶,而後将茶杯緩緩推到了她的面前,随即說道:“此事皇妹辦的很好,之前的事情也是多虧了皇妹幫忙奔走出力,不過眼下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皇妹能夠再助我一臂之力。”

“皇姐但說無妨。”

“再過幾日便到了秋獵的時候了,皇妹這些年雖然鮮少在京城,這秋獵應該是還沒去過,但是想來也是有所耳聞的,實不相瞞,我懷疑此次秋獵謝宸意想對我不利,所以想讓皇妹幫幫我。”

大饒建國之時也算是以武建國,所以從始祖開始為了鼓舞後輩不忘習武,皇室每年都會舉行兩次圍獵,分為春獵和秋獵,不過因為大饒此前出現過年幼皇女騎射不精誤傷大臣之事,所以後來有了禁令,要十五歲以上的皇室子女方才能夠參與,而謝宸安十五歲封王後便直接啓程去了封地,所以的确是沒有參與過這圍獵一事。

不過這并不是最重要的一點,即使她沒有去往封地,這事兒她也是參加不了的,因為她的這個身體,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她現在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什麽來了,但是卻仍舊是在騎馬或者其他更高難度的事情上做不好,她當年迎親都是有下人牽馬才行,讓她縱馬飛奔基本上已經成為了不可能,讓她去圍獵那就更是個笑話了。

“此事我實在是想替皇姐分憂,只是我身體的情況皇姐也是知道的……”

謝宸遠笑道:“此事我自然曉得,關于這一點皇妹其實無需擔心,我并非是勉強皇妹跟着我們一同騎射,只是想讓皇妹幫我拖住謝宸意。謝宸意近來狂妄至極,日前更是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要在秋獵的時候讓我好看,我總擔心她是想在秋獵之中動什麽手腳。”

謝宸安聽了謝宸遠這話就覺得不對勁兒,這謝宸意要是真的想對她做什麽那應該是默不作聲才對,沒道理當着滿朝文武的面把這話說出來,她這話一說出來後續謝宸遠若是真的出了什麽問題,那她肯定是很難洗脫嫌疑的。

謝宸意向來是個冒失的,謝宸安又想到謝宸意從小在武藝方面在一衆的皇女之中就是拔尖兒的,真要說這圍獵的話怕是誰也不是她的對手,她說出這樣的話,謝宸安的第一反應就是謝宸意大概是想要搶謝宸遠的獵物,讓她空手而歸,從而丢人罷了。

她雖然沒有親自去過獵場卻也聽說過,獵場之中單有人數衆人獵物的數量,并會将其結果當衆說出來,女皇從而對成績最好的給予獎賞。

不過想到這兒謝宸安又覺得有些奇怪,這女皇的身體明顯不是很好,怎麽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去秋獵,按理來說不應該靜養麽?

這裏面的水太深了,謝宸安腦袋轉了一圈,第一反應就是謝宸遠想誣陷謝宸意,從而讓她給做僞證,不然盯着謝宸意那直接派個下人去不久完了,沒必要讓她參與。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便是十分不想參與其中,但是轉念想到蕭敬之臨行前的那句話,又想到謝宸遠這麽大老遠的把她從宛臨弄過來,她若是拒絕的話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于是她拒絕的話明明已經到了嗓子眼,最後卻還只是說道:“我實在是在騎射方面太過笨拙,便是連上馬都困難,此事還請皇姐容我幾天,我再練習試試。”

謝宸遠在此之後為說服謝宸安又多說了兩句,但是謝宸安一副糾結的姿态,明顯是不太想在衆人面前丢人,最後謝宸遠還是沒能從她嘴裏得出個确切的答案。

謝宸遠臨離開之前說道:“皇妹驟然回京,手上又沒有實權,接下來要面臨的事情怕是還有很多,我可着實是為皇妹的處境而擔憂……”

謝宸安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将謝宸遠送走了,而後自己也跟着回了王府。

謝宸遠這最後一句明顯是威脅了,擺明了是說她現在在京城沒有根基,沒有實權,也沒有靠山,最好識相些,否則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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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1 章

此後又是漫漫行程, 不過這次有蕭敬之在身邊,明顯是比上次謝宸安獨自一個人去京城的時候讓她感覺好多了。

她倚在馬車內的軟塌上,指着窗外的景色說道:“我上次就是到這裏的時候就開始給你寫信了, 然後一路上我寫了多少封信回去, 結果你才回了我那麽幾封。”

謝宸安這已經是第二次就着這件事指控蕭敬之了,蕭敬之略微有些好笑,他此時正在核查賬目,手上還拿着毛筆, 這個時候便微微擡手, 讓毛筆靠近了謝宸安幾分。

毛筆距離謝宸安很近,明顯是她再大幅度的動作就會讓墨蹭到自己的身上了。

謝宸安挑眉看向蕭敬之, 而後伸手去奪蕭敬之手上的筆。

蕭敬之沒有認真阻攔,不過幾下便被她将手上的筆給奪過去了。

謝宸安笑着将筆尖對準蕭敬之的臉頰,“竟然敢用這個威脅我, 我看不如我就先給你在臉上畫幾道好了, 給你畫成小花貓。”

蕭敬之目光含笑的看着謝宸安,沒掙紮,反倒是有些縱容的姿态。

謝宸安也只是與蕭敬之玩鬧罷了, 還是不舍得當真在蕭敬之的臉上塗抹的,于是将毛筆放回了桌上,不過卻還是懲罰似的在他頸邊小小的咬了一口。

一行人走走停停,花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 再次到達了京城。

謝宸安看着面前巍峨的城牆, 不免又是一聲感慨,這皇宮某些時候倒當真是像個牢籠一般, 只讓人看着便感覺心中發寒。

不過無論謝宸安心中怎麽想,既然回來了京城那肯定還是要先行去宮中回旨的, 因着聖旨之中也提到了蕭敬之,所以蕭敬之此次跟謝宸安一同入宮。

此前說是女皇突然病入膏肓又被救回來,現在已經安然無恙了,謝宸安便對此放心下來,而現在一看卻發現事情跟她想得還是有很大的出入的,她上次見女皇到現在不過是不到一年的光景,而她卻像是突然間老了十歲一樣,生出了大把的白發,整個人看着蒼老憔悴了不少。

看來這次的驟然重病真的是毀了她的根基,這身體方面看起來明顯是不如以往了。

謝宸安這個時候總算是明白了謝宸遠這奪命連環的催她回京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女皇這樣子可不像是真的安然無恙了,她這情況目前來看或許短時間之內還不會馬上死,但是這壽命卻已經是很難說了。

在這等謝宸意和謝宸風都還沒有徹底被壓制,而她自己身上謀害女皇的罪名也還沒有洗清楚的情況下,目前這形勢的确是變得有些微妙。

待到兩個人行禮之後女皇的目光從謝宸安身上掃過,落在了蕭敬之的身上。

初見之時蕭敬之還年少,當時便可看出其風姿不凡,如今随着他年齡增長,他的容貌不但沒有絲毫的折損,反倒是像一朵徹底綻放的花朵,越發顯得美的動人心魄了。

女皇看着站在下面的蕭敬之,倒是突然有些惋惜當年沒能将此人收進後宮。

謝宸安見到女皇将視線落在蕭敬之的身上,覺得有些不舒服,她略微上前了一步,用身體隔開了女皇的視線。

女皇這才收回了視線,淡淡的說了一番嘉獎之言,而後果然給謝宸安在京中賜下了府邸。

謝宸安謝過,之後帶着蕭敬之一同離開了大殿。

謝宸安原本是想趁着這次進宮去看看靜宜君的,畢竟等她在宮外有了府邸之後就要遵循制度了,再進入後宮便沒有那麽容易,不過女官等在外面,等着帶謝宸安一行人去新賜下的王府安頓,謝宸安不好在這個時候支開女官,于是只能先随着她一同離開了。

這次女皇倒是難得的大方,給她賜下的宅子居然看上去還挺正常的樣子,沒有比謝宸慶的府宅小太多,位置也還算不錯。

蕭敬之将一應事宜全都安排了下去,衆人有條不紊的忙了起來。

這宅子裏原本有些下人,這些人暫時還分不清楚誰是哪邊的,蕭敬之所幸将所有人都安排到外宅去了,只準備後續看情況給她們做安排,如此也好物盡其用。

謝宸安在蕭敬之将諸事安排下去之後,拉着他在府上轉了一圈,這裏比宛臨的王府自然是要小不少,但是京城地方貴,這方面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從各方面來看,這宅子裏面的确布景不錯,基本上可以看出是用心布置了的。

兩人走了一圈,謝宸安突然說道:“要不一會兒讓姚元四處走走看看?”

在京城之中總是要處處小心的,她剛也是突然間想到這一點,就很擔心會有人在宅子裏做什麽手腳,只覺得心裏跟着有些不安。

蕭敬之應了,吩咐人帶話給姚元,同時說道:“妻主小心謹慎些總是好的,不過也不必太過不安,這宅子是女皇親自賜的,旁人總不好在如此明顯處做手腳。”

謝宸安也覺得自己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等到姚元在四處看過之後,果然來回報表示府上一切正常,并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謝宸慶得了消息倒是高興,次日便先行找了過來,說起來兩個人的府宅位置相差并不遠,日後走往起來倒也方便了不少。

謝宸安跟謝宸慶一向親近,留她在府上用過了午膳,直到傍晚時分才将她送走。

蕭敬之待到此時方才說道:“逸王性格單純,又與妻主自幼關系甚篤,日後或能成為助力也未見得。”

謝宸安對于謝宸慶自然是信任的,只是想到她那性子,若是真的讓她跟着做什麽,倒也讓人不太能夠放心。

“靈汐君倒也用心良苦了。”

為了讓謝宸慶能夠活得幸福些,他刻意将謝宸慶教養成這樣,他這等的心思便已經非常人所能及。

因為謝宸慶沒有野心,所以她不會在意誰當太女,也不會在意誰最終登上那個位置。

因為她單純,看不出別人的心計與計較,所以她不會因此而覺得難過。

因為她沒有封地又沒有實權,衆人都不太去注意她,反倒是讓她在夾縫之中求得生存之路,衆人對她視而不見,反倒是在很大程度上讓她獲得了安全。

她這樣雖然有些被動與消極,但這個世界上原本也不是人人都需要野心,都需要去争那個位置,她這樣活一天快活一天又有什麽不好的呢,就算是真的有朝一日不幸喪命,但至少她這一生都是快活的,這已經比不知道多少人要幸福了。

謝宸安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重,只是覺得靈汐君勉力維持住現在的情況,讓謝宸慶得以無憂無慮的在京城生活,實在是不容易,于是也跟着應了一聲。

府上的諸多事情逐漸安頓下來,蕭敬之将此前宅子裏的人全部分在了外院,另外重新找了管家和近侍的下人來。

謝宸安對蕭敬之辦事一向是放心的,替換過一批下人之後她倒是覺得安心了不少,她原本是有心想将這些人全都打發走的,還是蕭敬之說這些人有可用之處,這才将人留下的。

這些人的存在始終是讓謝宸安覺得略微的有點兒不舒服,那種感覺就跟府上被安了針孔攝像頭似的,不過好在這些人只能在外院活動,并不能真的到她眼前來。

此後謝宸安又陸續的去拜訪了呂歸成和範永熙,連帶着去酒樓看過了,并将羅藝澤、蘇迎和岳行介紹給呂榮認識了。

呂榮自從得知謝宸安被賜下府宅之後就知道謝宸安這次會在京城久呆了,她也想過謝宸安要是想要紮根于京城那自然會繼續有所發展的,如今見謝宸安帶自己見過了這些人,又聽聞了她們對于此後的安排,便知道謝宸安這是把她當做自己人了。

她是家奴出身,能夠走到現在這一步,得到這樣的認可實在是不容易,所以心中的感慨尤甚,連帶着對待幾人也是額外的親近。

蘇迎和岳行來京城就是為了賺錢,于是跟呂榮詳細的詢問了京城的情況,只準備看看後續在京城怎麽發展的好,而羅藝澤的關注點則在消息上,這酒樓之中倒是比較容易得到各種的消息,在這等的情況下派幾個手下僞裝成小厮,每日過來收集些消息倒也是不錯。

這些的事情謝宸安讓她們自己先行商議,而後再跟她和蕭敬之彙報。

說起來生意方面還是蕭敬之最為拿手,這京城之中各種勢力關系盤根錯節,後續想要在京城有所發展,還需要靠他提點才是。

期間蕭敬之回了一趟平遠将軍府,蕭戰和蕭敬之都是一走就是幾年,王府裏面長期一個主子都沒有,全靠管家打理,管家見到了蕭敬之之後幾乎瞬間就落了淚。

蕭敬之安撫過了管家之後又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處,而後詢問過了府上的各種情況,說了些勉勵之言,又給衆人加了銀錢,衆人這才又高興起來。

此後謝宸安又帶着蕭敬之一同入宮了一趟,因着此前謝宸安已經跟靜宜君把話說開了,靜宜君心中頗多感慨,倒也不曾難為蕭敬之,更沒有提及孩子的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倒是額外的和諧。

謝宸安此前一直擔心的事情終究是沒有發生,她只覺得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定,這兩個是她最為親近的人,他們兩個人能夠好好相處的話,那當真是比什麽都好了。

經歷了最初幾天的忙亂之後,倒是難得安生了幾天,不過明顯這安生的日子沒能持續多久,謝宸遠終于是派人找上了門,讓人約謝宸安私下一見。

此番謝宸遠這麽費盡心思的把她弄到京城來,謝宸安也想知道她這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于是當即應允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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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0 章

兩人很快又将話題轉移到了旁的事情上, 從京城的消息來看,這次女皇既然是打算将她長期留在京城,并賜下府宅, 那他們這次回京想來得多帶些人手才是, 各方面需要思考的事情也會變得更多一些。

兩個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蕭敬之此前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思量過此事了,此時說道:“此次既然要在京城久待,貼身侍從方面歸寧和時夏肯定是要跟着的,我看不如将德音和百泉也都帶上。

如今刑蘊和陸知行也都大一些了, 行路應當是無礙, 至于刑戮和德音的妻主也可以一同帶上,執行護衛職責。

都尉司那邊此次可以将杜恒、郭山都帶上, 而伍洋負責留守。”

謝宸安聽言道:“都尉司之中只留伍洋一個人,她怕是忙不過來?”

都尉司之中現在的人馬着實已經是不少了,他們此行進京随行的侍衛仍舊是不能帶太多的, 在這等的情況下都尉司的人馬基本上只能在宛臨留守, 這數萬的将士讓伍洋一個人來負責,她怕是要滿腦門的包了。

蕭敬之聞言笑道:“妻主可還記得杜恒此前提及的茅廷?”

謝宸安對茅廷的印象還挺深的,當初就是她在信上傾訴了自己的煩惱, 從而啓發謝宸安給這些私塾裏面的孩子開設武藝課程,她記得茅廷此前已經進入了都尉司,再之後的事情她倒是沒太關注。”

蕭敬之解釋道:“茅廷很有軍事方面的才能,在進入都尉司之後便被杜恒等人看重, 而後着重培養, 此次成朝關一行她也在其中,如今已經是小有所成, 都尉司這邊可以讓她輔佐伍洋一同管理。”

謝宸安點頭,驟然有種小蘿蔔頭已經長大了的感覺。

說起來這兩次都讓伍洋留守都尉司其實完全是因為騎兵那邊是由她在管理的緣故, 騎兵這邊如今已經發展壯大,而杜恒和郭山對這方面卻都沒有太多的經驗,所以這方面的一直是伍洋在管的,有些離不開她,最後就能者多勞,在需要調動人手的時候讓她留下鎮守了。

“這件事我之後去都尉司跟她們談談,若是她們都覺得此舉可行,那這件事情便就這麽定下來了。”

蕭敬之點頭,繼續說道:“此行我這邊是打算把楚澗也帶回去的,妻主這邊我覺得可以把蘇迎也帶去京城。”

謝宸安想了下,宛臨現在除了蘇迎之外還有管玉在,而且管玉在朝廷挂職,很多時候行事更為便捷,所以将蘇迎帶走倒也的确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徐斌那邊負責的事情比較多,現在宛臨商業方面多半經她手,她離不開,但是妻主既然想要在京城長期發展,京城那邊只有呂榮還是不夠的,我看不如将徐斌手下的岳行帶上。”

謝宸安對岳行的印象不深,不過覺得蕭敬之此言在理。

謝宸安跟着說道:“我覺得羅藝澤也可以帶上。”

羅藝澤手下的人手原本就是負責與人交涉和打探消息的,在這等的情況下倒是很适合跟着去京城,可以幫着打探消息,而且在商業方面也可以幫扶岳行。

蕭敬之笑着應了,補充道:“秦單和伏晗也可以帶上。”

這兩個就是宣傳方面的人才了。

她要是真的決定奪儲的話,這方面的人才自然也是需要的。

兩個人談話間基本上已經将人手問題談的差不多了,謝宸安繼續說道:“姚元醫術好,而且人品方面也能讓人放心,我之後讓人問問看她願不願意與我們一同去京城,她若是願意的話倒是可以将她家人也安排跟着一起入京。”

蕭敬之點頭。

謝宸安又道:“我想再帶一點兒武器去京城,此次去京城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感覺還是有些自保之力方才能夠讓人安心,不過人馬方面有限制,肯定是不能多帶的,只能從武器上着手了,但這方面京城向來監查很嚴,太過顯眼的自然是不能帶的,感覺可以讓随行的侍衛都随身配備袖箭和暴雨梨花針,至于其他的……”

蕭敬之笑道:“這方面我來置辦吧。”

蕭敬之願意費腦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謝宸安狗腿的稱贊了蕭敬之幾句。

蕭敬之有些忍俊不禁,片刻後道:“妻主可還記得我在軍器監之中布下的人手?”

謝宸安自然是記得的,當即點頭。

蕭敬之說道:“如今她已經爬至高位,若是真的有朝一日發生些什麽,軍器監會站在我們這邊,所以武器方面妻主可以放心。”

謝宸安瞬間睜大了眼睛,這等的事情發展倒是她此前沒有想到的,其實之前蕭敬之走出這一步的時候她只覺得蕭敬之是在派人監視軍器監,卻沒想到幾年下來竟然拿到了軍器監的部分掌控權,她實在是有些目瞪口呆。

她看着蕭敬之突然笑道:“你若是女兒身當是皇位最佳人選了,真的,這天下間的事情仿佛都能輕易被你收入囊中,你理智又清明,這天下交到你的手裏定然會是一副海晏河清的景象。”

蕭敬之卻笑着搖頭,“若真的論起來在這方面我是不如妻主的,想要掌管天下,光有計謀和手段還是不夠的,還需一顆仁心,還需心懷百姓,我從不仁慈,也并非是博愛之人。”

“你也不需要博愛,愛我一個就好了。”謝宸安笑道。

蕭敬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這天下從未善待過他,所以他也從未想過善待這天下所有人,她願意仁愛百姓,願意守護天下,這是她的抱負,而他,只想守護她。

無論前景如何,他永遠不會讓她孤立無援,縱使最終結果真的不如意,黃泉碧落,他也總會陪着她的。

兩個人幾句話間基本上已經将接下來的安排聊得差不多了,想到這謝宸安突然問道:“成朝關那邊,你覺得以惦念前線将士為名将那些武器以特産名義送過去可好?我們在那裏待了好幾個月,如今剛回來,說是惦念應該也不為過,如此便可以走明面上的路了……不過此舉似乎還是有些冒險,你以為如何?”

蕭敬之笑道:“只要這箱子的機竅做得更巧妙些,旁人查不出什麽,自然也就不會引來麻煩,而且妻主和我馬上就要去京城了,女皇這個時候應該對我們已經放松警惕了,當是不會再在這個時候旁生枝節。”

想來倒也的确是如此,謝宸安問道:“那不如所幸等我們啓程,快到京城之時再讓安紹那邊将這些東西送過去,如此一來宛臨這邊的這等小事想來應該就不會再被注意了。”

蕭敬之點頭同意。

謝宸安突然就覺得有點兒荒唐,說起來她這明明是幹好事,加強邊境作戰能力,而且還是付出不求回報型的,明明是應該被贊賞才是,而現在她這整得就跟是要密謀造反似的,還得各種小心謹慎,實在是讓人覺得又可笑又無奈。

不過雖然這麽想着,她卻仍舊是和蕭敬之又繼續談了一下後續怎麽将武-器運送過去的事情,直到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基本上所有的事情全都落定,謝宸安方才笑着問道:“你想在這裏繼續坐一會兒,還是現在就回去?”

蕭敬之拉住謝宸安的手,笑道:“就再坐一會兒吧。”

四周蟲鳴鳥叫,周圍青山碧草,這是難得的放松時刻,等到了京城之後再想要這樣的日子便是難得了。

謝宸安也很喜歡這樣閑散呆着的感覺,于是只與蕭敬之依偎着一起坐着,待到看到旁邊的狗尾巴草的時候她将其揪了下來,而後編成了一個戒指戴在了蕭敬之的手上。

蕭敬之靜靜的看着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

謝宸安知道蕭敬之不知道這樣做的含義,卻也沒有為他解釋的打算,只含笑看着他。

到底是女皇下達的诏書,不好耽擱太久,在将宛臨內的大小事宜都安排好了之後謝宸安便着人開始收拾行裝準備上路,這次随行的人和帶的東西都更多了些,所以動作倒是稍微慢了些,又過了十來天的功夫他們才從宛臨啓程。

謝宸安此次去京城常駐的事情自然是不會瞞着宛臨的一衆官員的,瞞也瞞不住,衆人早已經從這一連串的調動之中看出了端倪,甚至一些百姓也得到了消息,在一行人臨行前有不少百姓過來送行。

衆人神情之中帶着不舍,很多人不明就裏,只當她這次回京城是回去享福了,畢竟在京城之中被賜下府邸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很多人都既為她高興,又擔心她此去京城就不會再回來了,所以頗為不舍。

謝宸安倒是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場面,畢竟她上次去京城的時候可沒能得到這樣的對待。

但是轉念一想她卻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同之處,上次衆人都知道她只是回京述職,很快就會回來,更何況正君還在宛臨,她肯定是要回來的,而今她卻幾乎是帶着衆人搬遷一樣……

謝宸安心中滋味有點兒複雜,不過不舍肯定也是有的,到了京城凡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什麽時候回來她自己其實也說不準。

謝宸安在與衆人告別之後這才離開。

蕭敬之靜靜的看着這一切,謝宸安終究是降服了宛臨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宛臨将是她永遠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