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吃了個果子4

吃了個果子4

柳輕卡殼後,淩殊不解地朝柳輕看了過去,卻見柳輕怔怔将目光轉向了左清焰,便也順着方向帶着疑問看向了他這位力量兇猛的未婚夫。

左清焰一開始只以為是有精怪異物作妖,但将淩殊帶起之時卻又覺不對,是以他打量了許久,此時才終于确認水中異樣。

見淩殊望過來,左清焰一頓,回應了淩殊了疑問,也證實了柳輕的猜想:

“是惡鬼。”

柳輕看到左清焰說出“是惡鬼”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盯着左清焰十分難以置信。

搞什麽,惡鬼這玩意兒不是後期大BOSS黑化的時候才會出現嗎?!

現在這反派苗苗都還是個小白花兒,惡鬼出來幹嘛啊!?

左清焰覺得柳輕有些怪異。

這位平日裏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三師妹既猜出來,為何會看向他?難不成她知道些什麽?

亦或是她猜的不是惡鬼?求助于他解惑?

那現下又為何這樣看他?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左清焰話音落地,眼神瞟過柳輕一圈兒之後,便迅速重新攬住淩殊飛身離開,只給後面幾人留下穩穩當當一個字:

“跑。”

左清焰對此一直有在關注,可鬼界封印自十七年前松動破裂、又被衆仙門師長以獻祭之舉合力重封後,便的确再不曾聽說過有什麽異動。

人間與仙門也都并未聽聞有惡鬼出世的消息。

如此一來,這裏的惡鬼,便只能是在本次秘境開啓之前就已經存在于秘境之中的。

衆所周知,遠古神明舍身消散後,神澤布滿大地,而後人間有了靈氣。

仙由凡人修行正己之身而成,鬼由凡人亡後不散之魂而聚,皆取靈氣為己用。

這是修行入門第一課。

但界清秘境此前從不允凡人進,古往今來,沒有凡人枉死便無法生游魂,沒有游魂相争又哪裏來的惡鬼。

也就是說,這裏的惡鬼必定是外來的。

然而此前距離最近的一次秘境開啓,也是百年之前。

左清焰跑了之後最先反應過來立即跟上的,不是清楚惡鬼代表什麽的柳輕,而是對此一無所知的劉白。

不管那是個什麽玩意兒,龍傲天都跑了,他一個腿子不跑等死啊。

緊接着柳輕垮起個哭喪臉也迅速反應過來,蹿出之時還不忘一手一個、拉上剩下的兩位愣怔懵逼中的師姐妹:“快跑!”

一行人馬不停蹄跟在左清焰身後飛速移動,有的是自己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而有的卻啥也不懂只是看大家都跑也就跟着跑。

然而左清焰是金丹中期,他們幾個除了宋小小前幾天剛剛意外突破金丹之外,都還在築基期,于是很快便被左清焰拉開距離。

劉白此時腦子轉得飛快,見勢不妙,便立即高喊出聲:

“大師兄!等等!也帶帶我啊!大師兄!”

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帶嘛。

何況他好歹也是個築基,只需要搭把手就能輕松蹭上,又不會費左清焰什麽力。

見左清焰如此嚴肅重視,甚至下一秒還直接召出了佩劍禦劍疾行,像是真的逃命一樣,而劉白也如此激動,雲夢終于壓不住疑惑,邊全力追趕邊詢問前面的柳輕:

“三師姐,這什麽情況?”

要去哪兒啊?她只是個築基前期,可飛不了太久……

柳輕自己也是一肚子疑問和苦水不知往何處倒,被問及卻只能稍稍提點:

“你傻啊,這惡鬼少說也在界清秘境待了百年,誰知道修煉成什麽樣兒了,便是最差,也不可能比你我這區區二十來歲的築基弱吧?!”

實際上柳輕也才穿到這個世界沒幾天,自己言行舉止都還有些小心翼翼怕被發現,所以壓根兒沒有關注別人的行為有沒有異常。

在她看來,這些人都是本世界的土著修仙弟子,自然該明白一些大世界的常識設定,比如左清焰顯然就很明白。

是以柳輕完全不曾想過,這兩人會對“惡鬼”壓根兒沒有概念。

雲夢聞言登時恍然大悟,但其實心裏的明白程度只有:

不記得原著中有什麽能搞死正道魁首的存在,聽起來是一個很厲害的怪物類型,難打。

但是左清焰都在這兒,想必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肯定能平安度過。

而宋小小反而産生了更多疑問:修仙的人,還怕鬼??

是她看漏了什麽嗎,怎麽主打那幾個主角之間感情糾葛的文裏,還有鬼這玩意兒?

至于劉白……

劉白沒有聽到後面的談話,他見左清焰稍稍慢了一瞬,便拼盡全力嗖地竄上去抓住了那把玄天宗弟子劍的劍柄,吊在左清焰腳底下蹭飛。

還松了好大一口氣:終于蹭上了。

……

左清焰慢那一下卻不是因為良心發現、或者突然憶起同門情誼想做一個好大師兄,而是突然發現淩殊的臉在疾飛中被頭發割傷了,他在分心調整姿勢。

随後宋小小帶着柳輕和雲夢猛然發力,也趕上了抓住劉白這個尾巴。

遠處有散落的仙門弟子便見空中一道光影咻——地閃過,仔細看卻似是一長串什麽東西,再要細看卻離得太遠、看不清了。

忙于躲避的一行人并不知,溪石底盤桓着的惡鬼将将從千年沉寂中恢複了一點點意識,才冒了個泡兒,就又被一陣莫名的臭氣熏暈了。

左清焰一行人飛遁許久,直到好半晌都再未察覺到那惡鬼氣息後,他才落到了一片感覺上比較平和的山林中。

若是他自己一個人,倒是還挺想會會那惡鬼,看看結局跟十七年前會不會有什麽不同。然而他帶着淩殊,便莫名不願如此行事。

一串兒人在地上穩住身形之後,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裏都是各自看不懂的複雜。

只有劉白率先從風中淩亂的狀态中脫離出來,上前幾步笑嘻嘻拱手:“多謝大師兄!”

絲毫不知道方才是怎樣的情況。

而後宋小小三人也上前拱手道謝。

淩殊平穩了呼吸之後掙脫左清焰變為松餘的半扶,欲下蹲行禮,鄭重答謝左清焰的救命之恩:“多謝大師兄…”

淩殊是不懂仙門事宜,亦不知左清焰是抱着何種心思,然而卻非常明白“惡鬼”意味着什麽。

十七年前惡鬼出,短短一月,人間失半數。

僅憑左清焰第一時間是帶她走而沒有抛下她,無論過程中如何奇怪,她都是要感謝她這個未婚夫的。

但淩殊下蹲到一半便被左清焰扶了起來,他看起來又像是十分正人君子,神色坦然、口吻嚴謹:“郡主與我,不必如此。”

緊接着不等人反應,又狀似從來沒有異樣般看了眼天色:“我們先找個地方修整一番。” 說話間還順其自然打量着周圍。

劉白卻沒被忽悠,穩穩抓住重點,一下子暧昧挑眉,很是做作地眨了下眼:

“大師兄你忘了,她這半年是小師妹,可不是什麽郡主~”

大師兄跟小師妹,啧

剛剛還抱着飛,啧

龍傲天秘史,啧

可惜左清焰與淩殊并不懂“大師兄”跟“小師妹”這種稱呼的暧昧情節,接收不到劉白想傳遞的意思。

何況淩殊心裏明白,左清焰是故意這樣說的。

似乎像是為了解釋他的種種“過分”行為,比如情急之下的貼身擁抱,比如飛劍之上的壓她入懷,又比如,為何待她與他的師弟師妹們有所不同。

因為畢竟是未婚夫妻,寬泛點來看也算不得什麽。

淩殊無心再思考過深,總之目前也只能先這麽相處着,默默地與左清焰達成一致,随後便也環顧四周查看起所處之地來。

左清焰沒有回應劉白,反倒是另外三個師姐妹默默根據自己既定的印象,磕了一嘴奇奇怪怪的味兒。

為了緩解尴尬,劉白也順勢加入了探查情況的隊伍,邊四處張望邊提出心裏的問題:

“大師兄,方才那惡鬼是什麽情況啊?”

柳輕三人紛紛豎起了耳朵。

淩殊腳步一頓,她也很想知道。

聽聞十七年前是由許多德高望重的仙長舍身獻祭,才最終重設封印将鬼界壓制住,難道這麽快惡鬼便要卷土重來?

若是如此,人間現在是否也……

左清焰長得高,一米九的個子現在還站在幾人中地勢最高的地方,聞言側身回頭,衆人反應便盡收眼底。

他略有所思,眼神半阖了一下,筆直長睫遮住眼底餘光,而後擡眼看向半空來處,随即才面向衆人,表現得十足像個傳道解惑、肩負重任、心系天下的正道大師兄:

“據聞,千年前有十大惡鬼,其中九位于千年前的仙鬼大戰中煙消雲散。而十大惡鬼之第一惡鬼、只差一步便要成為新一任鬼主的惡鬼留衣,”

柳輕在左清焰說到“鬼主”的時候內心猛地一個咯噔,臉上不自覺皺了一下。

幹嘛呀,原來大BOSS這會兒就已經對鬼界的事情這麽了解了?!

他知道鬼主,還知道留衣!

可他現在明明還是玄天宗人人敬重的大師兄……

她滴個神啊,她有個瘋狂的可怕想法:

這小白花兒不會是裝的,實際白切黑吧!?

左清焰眸光微閃,沒有停頓地繼續往下說完:“卻于大戰前不知所蹤。”

宋小小和雲夢從左清焰開口便聽得十分迷惘,後面更是越聽越糊塗。

什麽情況,怎麽還涉及到千年之前了?

仙鬼大戰這種一聽就是劃世紀的東西,有在原著中出現過嗎??

這個世界,還有那些玩意兒???

第 7 章 吃了個果子3

吃了個果子3

信誓旦旦的柳輕在心裏下了決定要撮合美人師妹和帥氣師兄,暗自思索計劃到深夜,然後帶着“我磕的cp能不能成真”的暢想做了一晚的美夢。第二天一大早挂着倆黑眼圈被濃濃的香氣誘醒後,出來就見左清焰已經炖好了魚湯。

她睡眼朦胧擡頭看了看朝陽清輝僅露一線的天色,又低頭瞅了瞅拿着什麽東西在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鍋裏攪拌的左清焰,只覺自己是還沒睡醒。

正轉身準備回去跟小床合體,卻一下子跟掀簾正準備往外走的雲夢撞了個正着。

秘境中并不能保證安全,以防萬一,一行六人休息時剛好兩兩為伴。由于淩殊不曾修煉,便由女性中實力最強的宋小小跟她同住,是以,柳輕是和雲夢一帳的。

“昂—”

兩人疼得痛呼一聲,柳輕也在這一撞中神志清明了些。她揉了揉腦門兒,忽而想到什麽又立時回頭看了看:

不遠處左清焰平和寧靜,仍拿着疑似鍋勺的東西在橫空出世的鐵鍋裏緩緩攪拌。

雲夢一手拽着帳簾一手捂着下巴,聲音有些痛苦:“三師姐,小心些啊。”

別看雲夢名字秀雅,實則是個一米八的東北高人。一米七二的南方高人柳輕在她面前堪堪只到下巴。

柳輕道了聲不好意思,随即拉住雲夢的手臂,悄悄跟她示意詢問:

“你看看,那是大師兄?”

雲夢放下帳簾往外跨了半步,視線裏出現了柳輕示意的場景。她又張了張嘴捏了捏下巴,才疑惑地重新看向柳輕:“是啊,你不認識大師兄了?”

柳輕思維有些散。

什麽節奏??反派苗子開始走廚子路線了?

別說,鐵鍋跟反派,似乎還挺配。原著中他後來身上的“鍋”的确不少。

“啊不是,起猛了眼睛有點花。”見宋小小似乎也循着香味兒出來了,柳輕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便跟雲夢一起朝火堆走去。

鍋中湯色奶白濃郁,左清焰停下了攪拌的動作,接過劉白三兩步跑着遞過來的小蘑菇放了進去。

左清焰原本想自己搭個帳子單獨住,但劉白非說荒郊野外怕有鬼,非要跟他擠在一間,所以他早上起來時便也順便将劉白敲醒,讓他去采靈菇來洗幹淨。

淩殊畢竟是普通凡人,身體承受不住靈氣過于濃郁的食物。昨晚不僅是她身體不适的原因吃得少,也因為靈魚富含靈氣,猛然之間她受不了。

而淩殊雖不懂這些,卻能感覺到吃了兩口就着實吃不下。

原本也并不曾想過淩殊會被卷入秘境裏來,左清焰太過倉促之間也毫無多餘準備,一時也沒想到這些他從未遇到過的細節。

所幸他後來半夜隐匿身形去給淩殊的腳上藥時,順便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而後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于是便一大早起來抓了小魚熬湯。

衆人各懷心思聚在鍋邊看着濃湯翻滾,淩殊也收拾好自己從帳中緩緩走了出來。

其實同帳中隔簾另一邊的宋小小起床時她便也起身了,只是對着柳輕送她的那套衣裙糾結擺弄了一小會兒,又驚訝于腳底傷口的愈合速度,才耽誤了一點點時間。

此時柳輕瞧夠了新鮮,便側頭打着哈欠重新開始睡眼迷離,半仰頭之餘,卻不小心瞥見又一個身影掀簾出來,索性轉身望了過去。

見柳輕轉身定住,剩下幾人便也都下意識順着動靜看過去。

半晌寂靜中,淩殊邁着輕緩的步子都已經快到了他們跟前,柳輕才往旁邊一偏,撞了撞同樣愣怔的宋小小:“她誰啊?”

宋小小:“大概是……”

柳輕:“小師妹???”

宋小小:“…嗯。”

嘶————

衆人耳邊傳來柳輕和劉白兩人同時長長的一聲嘶氣音。

雲夢回神,暗暗給柳輕也翻了個白眼兒。

昨晚才說的那麽美的郡主,睡一夜就不認識了;自己送出去的衣服,過個夜也不認識了。

劉白看着淩殊逐漸走近的白色身影搖搖頭,咧着嘴角滿眼的迷惘嘆息:

真是新鮮出爐的小師妹啊。

就算遇到之前見過郡主的弟子,恐怕也短時間無法将眼前這飄逸出塵又勾魂的師妹,與低調奢華有內涵的郡主聯想到一起。

人靠衣裝馬靠鞍,古人誠不欺我~

淩殊神色如常,對着幾人微笑點頭示意:“早。”

幾人回應中,劉白語氣尤為昂揚,顯得十分積極:

“小師妹早!”

啧,這容貌,很難說不是龍傲天的紅顏。

升級路上怎麽能少得了美人相伴呢,龍傲天誠不欺我~

左清焰瞥了劉白一眼,而後轉身舀了一碗濃湯遞給淩殊,神色清正:“早。師妹來得巧,魚湯剛剛炖好,不腥。”

柳輕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面帶微笑輕紗白衣的淩殊美得不似真人,端着湯碗負劍而立的師兄帥得像是建模。此情此景映在柳輕眼中,看得她迷惘又驚奇:

這是,夢想照進現實?

好了,她知道是什麽節奏了。

她磕的cp一定是真的!

——

吃過早飯,左清焰幾人便開始打坐的打坐、練訣的練訣。

界清秘境特殊之處不僅在于百年一遇、随機掉落,還在于它是逼着裏面的人往前走。

界清秘境,一為界、二為清,它有兩層。

大收益自然伴随大風險,界清秘境是衆所周知的大機緣盛産地,內裏兩層不分上下,界層為進、清層為出。出路與入口不會在同一層出現,需要尋到兩層之間隐藏的真實通道,才有可能進入另一層,才有可能在半年之後踏上出路。

這個秘境不會讓人安安穩穩在一處安全之地一直待着,除非那人願意待一輩子。

但看見衆人短時間內沒有要出發的意思,淩殊想了想,便嘗試着将她昨日換下的禮服拿去溪邊清洗。

沒洗過衣裳,但也見過動作,她覺得自己可以。

然而禮服本就厚重,浸水之後更是平添分量,別說洗了,淩殊連一只大袖都撈不起來。

小溪裏層層疊疊鋪滿了墨赭色的錦料,淩殊與那一大團衣服較着勁,沒有注意到淺淺透透的小溪逐漸開始變深,慢慢地已經看不見溪裏的石頭和小魚。

淩殊動靜并不大,宋小小和雲夢練劍喂招的聲音掩蓋了許多細微動靜。

左清焰打完坐,睜眼便尋到了淩殊蹲在溪邊的背影,看着白白小小一團,似乎正艱難地從水中打撈什麽,很是一番用力鬥争的模樣。

左清焰起身朝淩殊走去,他個子高,雖然離得有些距離,卻也看清了淩殊是在扯衣袖,大概是想要清洗衣物,只是……

左清焰嘴角微微勾了勾,眼神不自覺柔和下來,醞着些笑意:

她哪裏會做這些。

正想着怎麽過去幫淩殊攬下這個活兒會顯得順理成章,左清焰卻忽然凝了眉,霎時直接飛身過去,一把提起淩殊的手臂便将其旋身帶走。

與此同時,淩殊的暗色禮服猛地沉入了不知何時已變得深不可測的溪水中。

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溪。

淩殊被突如其來的一股大力提起後,身體不受控制,被那迅猛的力量拉着便直接撲進了來人懷中,而那人還順勢直接強硬攬住她的腰,抱得嚴絲合縫,撞得她頭臉胸前全都生疼。

退回一段距離後,左清焰看着那段黑氣沉沉的水流,眉頭皺得死緊。

那是……

察覺左清焰這邊的動靜,另外幾人也迅速彙攏,見狀懵然開口:“怎麽了?”

眼前重點太多,他們一時不知該關注哪裏。

最後只能先抛棄八卦之心,順着左清焰嚴肅注視的方向看過去。卻只看見溪流中段莫名一團漆黑,其餘什麽也瞧不出來。

淩殊緩過一陣起猛了的暈勁兒,身上的不适便十分明顯。她看清對方是左清焰後稍稍卸下了些心防,想必事出有因。

而後見衆人神色專注地在探究別處,便稍用力掙了掙,将手腕從左清焰懷中掙紮出,拍了拍感覺到動靜而低頭的左清焰。

“你…先放開我。”淩殊輕輕細細的聲音在左清焰耳邊響起,神色間有不适、有為難,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左清焰這才感受到懷中的不同,圈得太緊了。

很軟。

于是連忙松手,松松扶着淩殊站穩,面上是絲毫不曾想過其他的正直:“抱歉,一時情急。”

溪邊的景象一直在慢慢變化,柳輕雖也跟着衆人裝模作樣看着溪邊,但餘光卻重點一直關注着姿态詭異的cp。姨母笑都快要壓不住了的時候,卻見左清焰木着一張臉看過來,只好強行将目光重新盯回了溪邊。

此時溪中黑影已經似要凝為實體,襯得水面上都泛出些幽光。

柳輕不知道,實際上她是在場中除了左清焰之外,唯一對此種場景比較熟悉的。

盡管之前熟悉的都是文字版本。

看着看着,天地間忽然氛圍變得有些奇怪。

明明是大清早,方才太陽還出來了的,現在卻漸漸泛起了袅袅雲霧,天色也有些暗了下來。

柳輕腦中突兀一閃,忽而想到什麽,驀地睜大眼睛倒吸了口氣,很有些驚悚地開口:“那不會是……”

不會吧?

不會吧??

第 6 章 吃了個果子2

吃了個果子2

臨近天黑,雖然一行人腳程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慢悠悠似閑庭信步,但三個多時辰下來,淩殊卻也早已頗有不适。

然而淩殊本就覺得自己幫不上忙,更不想太過拖累大家,是以并未表現出來,只在大袖中捏緊了手不斷給自己打氣。

可是有個問題她實在是無法再忍了。

淩殊餘光瞧了瞧離她最近的女子,是三師姐。

随即淩殊落後一步靠近跟在她身後的柳輕,面色糾結,似有難言之隐,将頭偏向柳輕小小聲詢問:

“三師姐,我…實在身體不适,不知師姐平常在外行走,是如何解決…人之三急?”

柳輕:……

忘了這茬。

走在最前面的天才左清焰耳中仔細捕捉到淩殊的輕言緩語,右拐的腿登時僵在那裏。

因為未婚妻是個凡人,所以他特意走得很慢。但怎麽就一時上頭忘了未婚妻還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養郡主,需要吃飯、需要喝水、需要休息、需要五谷輪回。

他暗地裏跟別人耗什麽呢。

左清焰默默認下甩不開後面四人組的結果,他索性轉過身看着大家,一副成竹在胸、很有謀劃、光明磊落的領頭人風範:

“探查幾遍都沒有異動,這片林子看來沒什麽危險。大家先就近修整調息一下,待會兒我們去找個平整地方過夜。”

淩殊一頓,如此正好是她所想。她朝前方的左清焰看去,白衣清隽、面色正直、眼神清亮,似乎真的只是碰巧。

柳輕也是一愣。人有三急,是重中之重,她穿過來是個辟了谷的仙門弟子,減少了那種世俗的欲望,身體沒感覺也就沒注意。

剛剛淩殊跟她一提,她才驚覺她們都忽略了這裏還有一個凡人,剛想要讓大師兄先等等呢,大師兄就直接讓原地解散自由活動了。

随即柳輕暗暗一喜,這不就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自由活動誰能不愛,小魔頭果然還在心善期。

——

淩殊方便完,習慣性想要更衣時才忽然意識到紅蓮不在代表什麽。

她沒帶衣服,裏裏外外的衣服。

由此陸續意識到,還沒帶食物、餐具、發梳、鞋履等等等等一應衣食住行洗漱用品,和修飾粉。

其他的想必大家都能理解,但沒有修飾粉的話……

這裏都是仙門弟子,想來應該不會太過關注凡人外貌吧?估計對他們來說,應該只是“一具皮囊”而已。

淩殊默默安慰自己。

仙門弟子不世俗,應該不會單憑一個人的長相來給人下定論;後面還有半年相處,她這臉上痕跡估計再有半天都撐不住;主動解釋總比被人戳穿得好,先開口才有誠意……

百轉千回了半晌,淩殊最終下定決心:

那就順其自然吧。

——

修整完畢,左清焰帶着一行人幾步便跨出了之前繞了幾個時辰的樹叢,忽而眼前豁然開朗。

綠草如茵,廣闊無垠,不遠處有小溪清冽,微微的風拂過人身還能聞到若有似無的花香草香,秀美又開闊的景色無端端醉人。

衆人沉浸在美景當中時,只有左清焰的看似欣賞的眼裏一片清明,反而還帶了絲探究的目光。

他向來感受不到一般人對世界的看法,面對纖枝芙蓉跟面對筷子饅頭沒什麽兩樣,但面上他從不會讓人覺出有異。

天色不早,一行人在溪邊的石子灘紮了營。

左清焰一個掐訣便從水裏炸出幾條沒見過世面的肥美靈魚,被他用樹枝串在了火堆上烘烤。

還得是果木烤出來的才香。

劉白想起以前吃串兒的時光,對着半成品燒烤恍然如隔世,咽了咽口水,興沖沖削好樹枝去到溪邊有樣學樣。

然溪中的魚兒卻似是長了教訓,輕易再不蹦出水面。

見狀,師姐妹三人對視一眼,利落轉身去方才的小樹林裏挖蘑菇去了。

轉了那麽多圈兒,那裏的植物分布情況她們一清二楚。

其實她們本已辟谷,但此秘境中靈氣充盈,資源豐沛的環境中孕育出了不少靈物,閑着也是閑着,補充靈食亦有助于修行,便索性跟淩殊一起圍着火堆野餐起來。

淩殊雖然看着跟平時的狀态似乎區別不大,但一天下來又是受驚又是受累,心力交瘁實在食欲不振,吃了幾口左清焰遞過來的魚肉之後便再吃不下。

這裏沒有侍女服侍洗漱,淩殊微微點頭對才剛開始烤上食物的幾人示意後,便慢吞吞自己去了溪邊收拾儀容。

腳很疼,繁瑣禮儀和郡主姿态她真的快端不住了,早些休息才是要緊事。

淩殊做足了思想準備,清潔完畢之後,便神态自然地回到低低的火堆旁邊,微微前傾,半低頭朝宋小小幾人略顯不好意思地開口:

“不知各位師姐可有多餘衣物,事發突然,阿殊身上毫無準備。”

柳輕聞言忽地一樂。

按照套路來說,這種橋段要麽就應該同行沒有女子,要麽就是她們也沒有多餘的,然後就該身旁男子貢獻出自己的某件衣衫,籠住嬌小的美人兒,場景暧昧升級。

可惜旁邊有倆男的,啧,這可不好搞;

更可惜的是,她偏偏有多餘的,且還是嶄新的。

就在前幾天柳輕剛穿過來時,一時新鮮,便去宗門的置物堂換取了春夏秋冬各種款式共計整整十八套女修服裝。

原本她也只是想換個一兩套自我欣賞一下就夠了的,畢竟這種宗門服飾料子結實,雖不至于水火不侵,但一般情況下也不容易穿壞,多了穿不了可惜,衣服嘛,後面永遠還會有更好看的。

然而怎知進入套裝樓才發現,眼花缭亂,比她早年間心愛的奇跡暖暖還好看。

便一時沒控制住,把手裏的積分兌了個幹淨。

唉,誰叫她是個善良的人呢,不忍見這溫柔小美人兒尴尬,便只好搶了同行男性的戲份咯~

柳輕帶着迷之微笑擡頭看向淩殊,正準備回應,卻冷不丁被一張清水芙蓉面侵占了滿眼。

為了防曬,她們仨選了背對夕陽的位置。淩殊側身面對着她們求助,此時夕陽絢爛的光輝就直直照在了淩殊的臉上,白皙細膩、美輪美奂、毫無瑕疵。

三師姐妹擡頭,同時愣在當場。

柳輕腦子卡住了嘴卻還順着記憶繼續張合,其餘人只聽到她輕輕呢喃:“我有十八套,你随便挑額……”

感覺氣氛怪怪的,劉白翻轉着火堆邊上的螃蟹,下意識抽空擡頭瞧了一眼,收回目光一秒後又迅速仰頭看了回去:

他嘞個乖乖,變臉術?

左清焰從淩殊在溪邊起身轉過來時便看見了她的變化,稍微一想便知道她在做何打算:

早死早超生。

此時看到衆人反應,左清焰似是無意輕咳一聲,随即将方才打着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肯勻給別人的烤魚遞了一條給劉白。

劉白在左清焰一肘之下回神,看向他大師兄,眼神一動,随即又轉過頭望回淩殊。

而後在左清焰即将重新給他重重一肘之前重重眨了眨眼,再一溜兒瞟過其他幾人的臉,滿面恍惚:

怪哉,他也沒開濾鏡啊……

左清焰将手裏的烤魚串刷拉拉重重插到石子堆裏的聲響驚醒了另外三人,柳輕回過神,懵逼補充完她剛剛卡了一半的話:

“都還沒來得及穿,全是新的。”

得到柳輕回複,淩殊微微彎腰婉笑着行了個謝禮:“多謝三師姐。”

而後她又對着衆人腼腆點頭示意:“各位師兄師姐,淩殊體力不濟,今日便失禮先去休息了。”

跟她日常行事毫無區別,仿佛對自己的改變毫不知情,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什麽異樣。

柳輕聞言突然扔了手上的小蘑菇串兒,驀地站起身,拉着淩殊就往帳子方向去:“走走走,我先帶你挑衣服~”

沒走兩步,她便帶着驚異的眼神湊近淩殊小聲繼續發言:“小師妹,你這臉……啥情況啊?!”

難不成沒發現自己的變化?

随即柳輕轉頭朝後面瞟了眼,頗有些蠢蠢欲動:莫不是那溪水有美顏奇效?

淩殊态度大方,瞧着沒有絲毫心虛遮掩的痕跡:“之前有些不适,府中醫官開了些外敷藥,塗上臉後顏色比較渾濁而已。此間進來得倉促,并未攜帶藥粉,不過如今差不多也好了,不必在意。”

輕飄飄的,仿佛無足輕重,似乎這真的就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絲毫不足挂齒。

柳輕見此內心很有些震撼:

原來她知道,只是不在意……

現在的人間女子都是這麽對外貌不在意的嗎?

灑脫果然還是古人灑脫啊。

随後柳輕隐晦而又遺憾地瞟了眼後方的小溪,再看向淩殊如凝脂般的側臉。

好吧原來不是溪水的功勞,而是人家天生麗質。

啧。

女娲偏心。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營帳,柳輕唰拉将衣衫套裝連同架子一起從千物袋放出來,頓時将整個本就不太大的臨時帳子塞得滿滿當當,緊接着開口的語氣有些莫名的興奮:“怎麽樣!?”

淩殊本一路都是低調為主,不想穿得太過招搖,奈何柳輕那十八套衣裙是一套比一套耀眼奪目,淩殊見狀當場就愣住了。

淩殊維持着稍稍有些僵硬的笑容,她一時間想不太到別的形容詞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全都…

“呃、十分琳琅…活潑。”

柳輕卻是十分驕傲,尤為自豪地向淩殊展示自己的閃耀衣櫥。

畢竟當初若不是覺得太好看實在忍不住,她又怎會上頭,一口氣兌到自己破産。

輕衣绶帶珍珠紗、紅綢織錦玉流蘇,有飛仙飄逸款、俏皮靈動款、熱烈似火款等等,甚至還有一版邪性彼岸花主題的驚豔惡鬼套……

她在模特架和淩殊之間看了又看,不住點頭,啧了半天,覺得哪一套都超美、超帶感。

可淩殊卻只覺不是人間正常貴女能穿出門的。

但她眨了眨眼,既不忍辜負師姐心意,又覺得落此境地本就不該要求太多。在柳輕的熱情介紹推薦之下,淩殊謝過她,留下了看上去最簡單的一套衣裙,而後便獨自一人留在帳中,換上柳輕給的幹淨寝衣準備入睡。

柳輕退出帳後便一副“我什麽都知道了”的得意模樣朝着火堆邊的衆人走去,而後噙着驕傲的笑容坐回自己的位置,撿起地上的蘑菇串兒:

“這人間的郡主,可真美。”

口吻間滿是回味欣賞。

劉白啃着噴香的靈魚笑嘻嘻糾正柳輕:“是小師妹~”

蕩漾又大咧咧的語氣得到剛回神不久的雲夢毫不掩飾的一個白眼:

怎麽哪裏都有顯眼包。

柳輕笑容不變斜睨了一眼劉白,随後又自我沉浸了起來。

她當初第一眼就說別人是大美人,但實際上不過是初見的恭維,那時主要還是覺得人家氣質難得,端莊大氣,長得也還不錯,标致卻不惹眼。

啧,沒想到真是個大大大美人兒,自己眼光就是好~

柳輕眉目輪轉之際,餘光不小心掠過側對面肅容清正的左清焰,看到那棱角分明的巅峰帥模臉,心中很自然地惋惜感慨:

大師兄這麽個大帥比,小師妹這麽個大美女,這配置……

若非她看過原著,很難說不是官配。

而後她忽然情不自禁冒出一個想法:原著中左清焰經歷各種極端險境救助別人,卻只因是一個反派角色而沒有多少筆墨,着重介紹的是他黑化成為最大BOSS之後的各種毀天滅地心狠手辣,而全文對他都沒有任何感情線的描述。

那假如說讓大師兄沉浸在愛情的海洋裏拔不出來,是不是他就不會有精力舍己為人去關心別家亂七八糟的事情而導致自己陷入絕境,或許最後他也不會再走上黑化之路?

柳輕思緒轉來轉去,最後在腦海裏得出結論:

要是能有甜甜的愛情滋潤,怎麽可能成為黑化報社大反派啊!

她閃來閃去的眼睛忽地一亮,抿着壓不住的嘴角,輕咬嘴唇神采奕奕:

撮合!必須撮合!師妹溫柔美好,師兄清正純善,般配~!

第 5 章 吃了個果子1

吃了個果子1

“那兒!”

“嘿,大師兄!”

是劉白他們。

左清焰聽聞異動時便迅速回到淩殊身後暗暗警戒,随即辯出似曾相識的聲音,又聽清呼喊內容,未曾見到人影便已猜出是何情況,遂準備收回眼神跟淩殊說明。

卻在低頭欲要開口時,瞥見了淩殊還未來得及消散的耳後紅暈。

耳後是與面頰脖頸仿佛不似出自同一人的白皙柔嫩,紅暈其上平添一絲暧昧勾纏。

淩殊并不知曉身後發生了何事,她順着聲音尋過去,終于看到在幾顆大樹後面繞來繞去越來越近的人影。

雖近處有一片灌木叢的遮擋,但對方離得近了,身形便也逐漸清晰。

她上來那天認錯過左清焰的師妹們,是以後來私下曾練習記憶許久,此刻看清後便認出是左清焰父親的另外四位弟子。

那位劉白公子還在熱切地高舉雙手激動揮舞。

專注于前方的淩殊并未發覺左清焰在她身後沉了眼,認出來人後,還略帶笑意轉身給左清焰示意。

這下好了,人多力量大,想必在這危機四伏、神鬼莫測的秘境中,會更加安全。

見淩殊回頭,左清焰神色眨眼間便恢複如常。

他讀懂了淩殊眼裏的高興,想到方才自己故意的言論,面上只能也做出“有點值得高興”的模樣回應點頭,內心卻暗暗嘆息。

這邊劉白與宋小小、柳輕、雲夢幾人早在先前掌門發話後就正常進入了秘境,因着前兩天的集訓,迅速便根據組隊聯系找到了自己的隊友。

昨日分組時原本左清焰只想單獨成行,然而不知劉白抽了什麽瘋,打着同出一源、相親相愛師兄師弟的名號,哭天搶地非要跟着他。

而後就像是冷水入沸油,另外三人也不知抱着什麽心思非要跟他同組。

玄天宗弟子從沒有人敢如此跟他們大師兄耍渾哭鬧的,得其偶爾指點便已是幸運,如何能似劉白這般瘋狂撒潑、滿地打滾,是以衆人都驚呆了,無人敢應聲。

衆目睽睽之下,左清焰懶得周旋,當時想着反正他也是可有可無、并不太有所謂,便也聽之任之,跟這死皮賴臉的四人組成了一隊。

此時想起,左清焰忽地磨了磨牙。

“大師兄,你進來了怎麽不發信號啊,幸好我一直關注着小組成員的動态,這才沒有把你弄丢~~”劉白洋洋得意十分自豪。

幸好大師兄屬于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款!

他既然組隊成功,這位龍傲天定不屑于出爾反爾,想必不會扔掉組隊信物,只不過主動程度有待商榷。

但山不來就他,他就去就山嘛,這多簡單!

重要的是他一定要跟緊龍傲天,嘗嘗那種走路撿仙丹、轉身入福地、掉坑收秘籍、喝水都能獲得機緣的滋味兒~~

所以他當然自豪了,他現在可是自封龍傲天手下第一小弟了呢!

未來十分坦蕩,前途一片光明,說不定成功上位成為新一任龍傲天也指日可待!

劉白在這種百年難遇的大秘境中找到左清焰,內心十分激動快樂,仿佛飛升大道就在前面向他招手。

興奮之餘,直到從灌木叢中鑽出,他才發現左清焰身前那人并不是其他宗門弟子:

“郡主?你怎麽在這兒?!”

他很是吃驚,畢竟這個秘境可是築基之上才能進得來。

況且這位凡人郡主都不曾獲得界清靈印,如何能通過秘境屏障?

跟劉白有同樣想法的另外三人,也非常吃驚。

不僅如此,她們還十分不解。

三人內心想法時常南轅北轍,然而此時卻出奇地一致:他身邊怎麽會有人間女子?沒看到過還有這麽一段兒啊?

淩殊淺淺行了個福禮,微微帶着笑容溫柔回應:

“見過劉公子、宋小姐、柳小姐、雲小姐。淩殊也不知,左公子猜測或許是秘境靈氣的緣故,将我誤拉了進來。”

說到左清焰時,淩殊以示尊重還回轉向他點頭示了示意,但見他并沒有要開口解釋說明的意思,只好又簡要将來龍去脈挑幾句重點告知了劉白幾人。

劉白聽完之後長長“哦~”了一聲,邊哦邊點頭。

明白!這事兒他熟啊,龍傲天要歷練的秘境怎麽會是一般的秘境,不搞點什麽異常出來怎麽對得起他巅峰天才的名聲。

就是要亂子越大,等他平安歸來且收獲頗豐時,外界的贊嘆才會越深、掌聲才會越響嘛,正常,正常!

蕩漾的的語氣徜徉在密林之中,沒有任何人表示有異議,似乎覺得發生這種情況十分正常、甚至理所當然。這讓在場唯一比較像正常人的淩殊頓感慚愧。

看來之前的确是自己見識不夠、反應過激了些。

還是不夠穩重。

“劉公子,”淩殊還想說點什麽,比如問問他先前說的小組成員是什麽意思,他們可否是早已有自己的行程安排,打探一下自己的突然加入會不會讓左清焰為難等等,卻一開口就被劉白大咧咧打斷了:

“诶郡主,你別這樣叫我了,感覺怪怪的,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名字很有意思很好記的!”

劉白本是21世紀體育系大三學生,平時愛好看看小說打打球,跟朋友同學四仰八叉相處慣了,只因一朝電影辨析的選修課堂上打瞌睡而莫名其妙穿書。

穿到一個修仙世界他已經覺得頗有些束縛不自在,沒想到看的時候很能帶入,真的親身上場才發現不是一下子能接受的。

但畢竟是他喜歡的小說類型,師兄師弟的稱呼好歹有俠氣,幾天下來好不容易适應,如今再聽到一個這種文绉绉的稱呼,感覺一下子好像又從修仙穿到了封建古代,十分割裂,是怎麽聽怎麽渾身癢癢。

上前天初見時劉白還可以忽略,畢竟覺得相處不會長,忍忍也就過去了。

但現在既然已經在這裏遇到,顯然龍傲天不可能丢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女子潇灑去尋寶,那也太不龍傲天了。

而他也不可能放棄龍傲天身邊第一小弟的位置。

那便自然是要同行半年。

所以自覺還是早說早敞開得好,免得後面別扭。

淩殊卻是不知劉白過往經歷和現今感受。

她只知直呼其名要麽就是關系十分親密才可,要麽就是關系十分不好故意,是以很有些猶豫:“這……”

不太好吧?

她們不熟啊。

但畢竟大概後面半年都要結為同伴,淩殊一時不知該如何拒絕比較合理又不傷對方面子。

淩殊躊躇尴尬之時,左清焰從淩殊後方兩三步走了出來,面向幾人認真分析、嚴謹開口:

“本次秘境之中各派弟子不少,郡主安危事關人間與宗門的交往情誼,身份不宜讓更多人知曉。安全起見,郡主最好是扮作宗門子弟與我們同行,以免節外生枝。”

衆人聽罷覺得有理,淩殊仔細想了想也深以為然。

只是為了不橫生枝節的權宜之計,想來李掌門應該不會介意她冒用玄天宗弟子的名頭一段時日吧。

除了真刀真槍她确實沒有兩下子之外,她自認行事還算妥帖,應當也幹不出什麽辱沒玄天宗名號的事情來,只要不真的讓她比劃比劃。

若真是出現什麽特別的意外,到時再主動解釋說明便是。

見淩殊點頭回好,左清焰順勢便将他最主要的目的說完整:

“既如此,那郡主便随宗內規矩,與我們同門相稱吧。”

他的未婚妻,怎麽能直呼別的男子名字,如此親近之舉他都還不曾開口。

淩殊自無不應。

定下讓淩殊扮作玄天宗弟子後,劉白和雲夢神情一振,忽然莫名對視一眼後異口同聲跟左清焰強調:

“她是小師妹!”

言辭振振,斬釘截鐵。

左清焰意味深長睨了一眼兩人,轉頭詢問淩殊意見:“郡主覺得如何?”

淩殊沒什麽意見,她本就是假扮,先天身份上便底氣低了一等。

再加上宗門規矩本也要按修為排序,她絲毫修為都無,無論從哪方面說都自然是處于最末。

是以她朝着幾人柔和一笑,毫不介意地點點頭:“好。以後便要叨擾各位師兄師姐了。”

這聲師姐聽得雲夢身心舒暢。她與劉白不小心看到對方,同時挑了個眉,輕松之下卻也并沒怎麽在乎對方的挑釁。

很好,排名又靠前了一步~

幾人說定之後便商量接下來的行動計劃,淩殊這才真切感受到宗門修行人的行事作風。

說是商量,但實際上整個過程只有四個字: “走這邊”、 “好”。

淩殊自覺只是個普通凡人,毫不了解情況之下自不會莽撞發言,但卻只見左清焰的提議也沒有任何人有異議,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說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

甚至很多時候他連“走這邊”都不用說,直接開路,另外幾人也會自覺匆匆跟上。

哪怕他們現在已經在這密林中郊游踏青般轉了整整兩個時辰也未走出,都沒有一人對左清焰的判斷抱有懷疑或者微詞不滿。

淩殊看着幾人,心下大致有了些“大師兄”的概念。

卻不知,左清焰對此早已是滿腹懷疑加微詞。

又小半個時辰後,衆人依然徘徊在密林邊緣,明明都已經看得見林外的草場,卻始終走不出去。

走在最前面帶領方向的左清焰暗暗抵了抵門牙。

怎麽回事,他故意錯了這麽多次,這幾人怎麽還要跟着他?

是看不見外面的出路嗎?!

第 4 章 讓她去送行4

讓她去送行4

秘境入口每次都會提前半月随機出現,本次就是因為恰好出現在玄天宗內,又是百年一遇的界清大秘境,淩殊才在雙方溝通之下被安排前來。

淩殊随着接引弟子到達秘境之前,這才發現似乎原來并不止她一個人是外來的,場上還有衆多不同服飾的人,瞧着像是其他門派的。

既已确保所有應到弟子均已到達,玄天宗的帶隊長老們便也功成身退。

都是成年人了,他們做到這一步已是跟看護無異,沒道理還要像帶小孩兒一樣盯着一個個排隊進去才算完。

場上玄天宗弟子便松散開來,或獨自思索或三五成群、或激動或平靜。

淩殊所在位置離衆弟子聚集處不遠也不近。

秘境入口在一處高崖邊上,她便站在稍靠內一些的側面,安全低調又能縱觀全場。

不得不說,這統一的宗門服飾實在是給淩殊加了些難度。

在那堆一片白的色塊兒裏搜尋了許久,淩殊才在紅蓮的提醒下尋到左清焰。

瞧見他周圍沒人,淩殊便朝他稍稍快步行去。

她是來送行的,至少還是要當面送一送、祝個禱、說下萬事順遂之類的吉祥話吧。

已經有人在施法,秘境入口五光十色的,想來是在打開通道,她動作還得稍稍快些才是。

左清焰眼見淩殊四處張望半天也沒發現他,不得不往較為稀疏空白之地挪了挪,幸而紅蓮眼神還行,總算是讓她尋到了目标。

他站在原地坦坦蕩蕩,待淩殊走近之後端端正正與淩殊互行見面禮,倒是把無意間看過來的其他不知情弟子們看得一愣,紛紛猜測淩殊是哪個門派的稀奇天才。

看着一個溫溫柔柔不顯鋒芒的端莊女子,卻竟連玄天宗左清焰也要行如此正式周全的彎腰揖禮。

這修真界果真是藏龍卧虎、不容小觑,還是他們見識太少了啊。

淩殊與左清焰寒暄兩句後,場上忽然一陣喧嘩,界清秘境的入口開啓了。

她下意識随着衆人觀望的方向看去,只見天光大盛,半空中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巨大光暈,正一圈一圈似有漣漪向外緣蕩去,波光粼粼、斑斓豔麗,很是神奇。

“秘境已開,”玄天宗掌門李清儒渾厚的聲音兀地布滿整個高崖,随着秘境開啓時動蕩的風波猛然灌入淩殊耳內,沖得她眼前天旋地轉。

???

來之前也沒跟她說會有這種事兒啊!

淩殊頓覺頭暈目眩,耳內嗡鳴似有洪鐘敲擊,不過只是須臾,腦中便翻江倒海,平衡控制不穩、将要倒地。

左清焰眼神一凝,迅速上前一步接住搖搖欲墜的淩殊。

他下意識捂住淩殊的耳朵隔絕外界幹擾,激發自己的防護陣,而後皺着眉頭環顧四周。

場中不止淩殊有反應,許多修為較低的前來瞻仰的弟子也面露異色,似乎多有不适,只不過不如淩殊嚴重。

便是紅蓮的狀态也比淩殊好得多。

李清儒話并未說完,他本是要宣布各派弟子可以開始進入,然而幾字出口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這秘境裏面,似乎有異。

方才好像有什麽東西掉進去了,并且不是從他們這外面掉進去的。

那一瞬的波動跟他的擴音術碰撞了一下,以致産生本不該有的沖擊。

場中忽然變得寂靜。

施術者有所感,但其他人卻并不知是何情況。

見玄天宗遲遲未宣布讓衆人進入,李清儒又只看着入口皺眉,一旁扶雲宗派來的長老便拱手向其詢問:“李掌門,可是有何不妥?”

李清儒感受了好半晌,卻再未發現任何異常。

他又覺得或許是這秘境太過強大,裏面的靈氣洩露産生沖擊也是正常,遂搖搖頭,重新沉聲開口:

“秘境已開,各方持印弟子可入。”

總之修行也是與天相争,危機從不會斷絕,既如此,便各憑機緣吧。

聞言,高崖上又開始活躍起來。

有資格且被選中可以進入秘境的各派弟子陸續上前,他們都是提前将界清秘境的靈印沉入了額心的,經玄天宗驗明身份後便順暢通過秘境的靈印結界,飛身躍入秘境之中。

緩了這好一會兒,淩殊感覺恢複了許多,待頭腦清明些,便匆匆想要從左清焰懷中脫身。

場中人數随着各家弟子進入秘境而逐漸減少,她和左清焰如此姿态,必定十分突兀。

左清焰見情況穩定下來,剛放下捂在淩殊耳上的手掌,便見淩殊眉頭擰起,似在用力想要站直。

他對淩殊所想心知肚明,也不為難,順着淩殊的動作便松散了懷抱,一手輕扶着她的肩膀、一手輕扶着她的手臂,幫她站穩。

淩殊感覺到了對方的動作變化,想到方才異動之時對方也是第一時間先保護的她,心有感激之下只覺左清焰實乃正人君子、且心地良善,便更加柔和了眉眼,接受對方的幫助,順勢撐着左清焰的手臂在殘存的微微眩暈中穩住身形。

淩殊正準備放手道謝,卻不妨此時突如其來一陣山搖地動,伴随着的還有一道十分強勁的奪目炫光,刺得她完全睜不開眼。

左清焰當機立斷立時又牢牢将淩殊拽回了兩臂之間緊緊圈住,迅速施法穩住身形,而後擡頭探查情況。

然而他只來得及看到一眼混亂的人群和掌門驚異的模樣,便被暴漲的強光激得一陣眩暈,自然也就沒看到半空中的那圈光暈擴大一瞬,将接觸到的靈印氣息附着物全部納入。

左清焰額心自是也沉有一道靈印,而他正抱緊淩殊,于是無人預料到,淩殊也和他一起被裹了進去。

待動靜漸漸平息,高崖上卻猛然出現一聲女高音:“郡主呢?!”

不知外界混亂驚慌,察覺周圍平靜下來,左清焰和淩殊二人再睜眼時,便見周遭已然是換了個模樣。

淩殊難得十分無措,這裏密林環繞,周圍樹木高大無比,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且四下似乎除了她和左清焰之外再無他人,時刻跟在她身邊的侍女紅蓮也不知所蹤。

滿心驚異之下,淩殊都沒有察覺到她是在左清焰懷裏,不自覺扶着左清焰的手臂站直,四處張望着辨析情況:“這是哪裏?”

左清焰進來便感受到了界清秘境特有的氣息,此前集訓課上長老曾特意讓他們提前感受過。

待确認這裏确實是界清秘境之內,且目前周圍并無危險之後,左清焰便放松了攬住淩殊的手。

左清焰撚了撚手指,只虛虛撐着淩殊自己搭着的手臂:“是界清秘境內。”

不然她待會兒反應過來又該覺得有失禮數了。

淩殊聞言卻又是一驚:“界清秘境?”

瞪圓的眼睛與平日裏特意柔和半斂的狀态氣質迥異,看得左清焰也跟着一挑眉。

“嗯。界清秘境百年方開,開啓地點随機,并不是每次都能被發現且能讓人成功進入,故而秘境內靈氣靈寶十分充裕。方才應是與外界聯通之後秘境靈氣外洩。多年積蓄,一朝爆發,動靜的确有些大,竟還不小心把郡主也牽扯了進來。”

左清焰壓根不知道先前是什麽情況,也不清楚為何毫無修為的淩殊能進得來這有修為門檻限制的界清秘境。

但既然事已如此,他便只想讓淩殊安心些,不必一路提心吊膽緊張忐忑。

于是随口想了個聽起來沒毛病、也沒大事兒的說辭。

總之就是一派胡言。

淩殊見左清焰一本正經,語氣嚴肅認真,她對此事一無所知,便不疑有他。

怪只怪自己運氣不好,好端端卻被無辜卷入。

只是這裏半年方得出,她什麽東西都沒帶,侍女也不在身側,唯一認識的人便是這位要去修行歷練的未婚夫。

可她不會武功也不會法術,若與左公子同行恐怕只是妨礙拖累。

但若要她獨自一人,又該如何自保?

也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自處。

猶豫一瞬,淩殊還是覺得敞開問問比較好:“左公子,可有法子能提前将阿殊送出?”

萬一呢?

左清焰一頓,聽到淩殊的詢問才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沒有。這是秘境開啓之時,只進不出。半年之後才會重新出現一次通道,只出不進。”

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會……

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淩殊略顯憂慮的表情,左清焰回過神來壓住不自覺翹起的嘴角,清風朗月一派正直地開口:

“秘境之中危機四伏、神鬼莫測,為了安全,還請郡主接下來不要獨自冒險,盡量勿離我身側。”

…朝夕相處半年?

淩殊原本還在想該如何開口請求對方的幫助,不妨對方直接便點名此事,如此為她着想。

淩殊深受感動,當即卸下心防,先行禮謝過。

之前淩殊身體不适,又覺性命攸關,并未顧及其他。

此時似乎一切塵埃落定,她接下來的境遇無可改變,便恢複了尋常心态。

淩殊此時行的是鄭重其事的半蹲謝禮,卻忽然察覺了不妥之處。

她怎的、竟是一直拉着人家左公子的手臂麽?

意識回籠,先前的場景便逐漸清晰起來。

他們倆之前…衆目睽睽之下摟摟抱抱,還……

淩殊微微低着頭,餘光眼瞧對方扶起自己之後便去四處探尋查看起環境來,心無雜念、身正影直、光明磊落。

而對比之下她卻顯得如此失禮、不夠穩重。

頓時覺得有些面皮發緊,耳朵火辣辣地。

見人不在跟前,終是沒忍住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淩殊暗暗籲氣之際,卻聽側前方兀地傳來一聲高亢叫喊,毫無心理準備之下,驚得她下意識往左清焰那邊退了幾步。

第 3 章 讓她去送行3

讓她去送行3

經過左清焰突然變得像蛔蟲附身一般的解說,淩殊才知外層的迷霧禁制乃護山大陣實不可破,只有階梯上的禁制經過宗門特批可以限時限位開啓,是以無法在外面便開啓雲舟。

只才說完這幾句話,淩殊還未來得及做出回應,雲舟便帶着三人到達了玄天宗大門,大門處站着好幾個人。

山上早已不是那番陰雨綿綿的景象,天光四洩,将宗門前的情況照得清清楚楚。

見有人在,淩殊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左清焰先下去在邊上等她,淩殊微微動作整理好形象之後,對左清焰點了下頭便在紅蓮的攙扶下緩步下了雲舟。

仙宗尋常并不與人間聯系,皇族與其偶爾的溝通也并不會浪費資源專門傳遞畫像和無足輕重的信息,她對宗門情況知之甚少,門口站着的人更是一個都不認識。

見他們都身着同色服飾分不清誰是誰,也不知在這裏站着是何意,淩殊只好先做足禮節自報家門:

“齊王府淩殊見過諸位。”

事實上玄天宗迎客也不會在大門口站着,他們自然也有專門接待的禮廳,此時掌門正在禮廳坐着,而出來的這幾人……

“這就是郡主哇,就是不一樣,這禮行得,啧,就是優雅,真大氣!”

是來瞧熱鬧的。

左清焰下山前并不知道這幾人跟在他後面悄悄追了出來,面色正經上前詢問幾人:“何事?”

他父親去世前一共收了四個徒弟,便是面前的宋小小,柳輕、劉白、雲夢四人。

雖然在他看來并沒有什麽特別感受,但嚴格說起來,這四人與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師出同門。

簡單兩個字用毫無起伏的低醇嗓音念出,配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多餘想法的清俊臉龐,直讓剛剛開口感嘆的柳輕一噎。

這種人,真的是會主動去接美女郡主的人設嗎?

不過不管左清焰是不是,幾人在他嚴謹認真的目光下排排站好挺直了脊背,而後迅速推出當中唯一男性來解釋前因後果:

“先前掌門讓二師姐帶雲舟到階梯口去接郡主,我們看大師兄你主動攬下了這個活兒,還以為有什麽異常,所以、過來看看……需不需要幫忙……”

劉白被迫出列,聲音越說越小,逐漸變得有些不自然。

他哪兒是關心什麽異常,他是被這個一聽就蹩腳的理由拉來扛雷的。

另外仨都各找借口開溜,若他不走,禮廳中便只剩下他和掌門。

劉白才換了殼子沒兩天,面對這個世界的高級人物怵得很,生怕被看出不對勁然後當成鬼上身給滅了,畢竟這個世界的反派就是各種鬼。

是以明知她們開溜還帶他,只是為了找人頂在前面。

也不得不順着出來了。

然而他心裏明白,這位拿着龍傲天劇本的大師兄怎麽可能需要他們這幾個小喽喽幫什麽忙。

劉白話音落地,一旁的雲夢穩穩點頭,表示“就是這樣”。

只要她們态度堅定、看起來真誠,大師兄會信的!

作為一生清直的高嶺之花,他向來只關心修煉,從不惡意揣度別人。

這個劉白,虛什麽,真是不頂用。

而另外兩人,一個思考着深情男二必不可能主動對別的女子獻殷勤,說不定真的是其中有蹊跷;一個揣度着反派苗子怎麽會看不破這拙劣的表演,難不成現在還是真善美階段。

兩人心裏各有所想,面上卻沒有做出任何表情,只忐忑等着左清焰的反應。

至于左清焰……

左清焰回身跟淩殊介紹他們的身份去了。

二師妹宋小小、三師妹柳輕、四師弟劉白、五師妹雲夢。

剛介紹完,最先前開口的柳輕便滿眼揶揄逃出四人隊列,一副發現大八卦的戲谑調侃模樣:“怪不得大師兄要親自去接,還跑那麽遠去接,原來竟是個大美人。”

淩殊聞言卻沒有羞怯。

此行低調,外人不知她是左清焰的未婚妻,只當她是來觀禮,客氣自是有的。

但她身為當事人自然清楚原委。

結合方才那唯一的師弟所作解釋,淩殊這才明白原來這玄天宗接待客人也并非有要從半路接上的規矩,而只是左清焰特意…

倒是有心了。

既知先前事出有因,而對方确實也是不辭辛苦親自下山迎接,顯是對這份婚約足夠重視。

大概對方當真只是不擅言辭罷。

于是淩殊心裏那一丁點兒的微詞便也消散無蹤。

與此同時,剩下三人也紛紛上前見禮。

性格各異,長相不同,然幾人為了轉移注意力錯身上前說話時,身着暗色禮服端立在一堆淺色人群中的淩殊在衆目睽睽之下,只認對了一個劉白。

……

淩殊有一點點輕微的臉盲。

原本并不太影響日常交往,但玄天宗統一的服裝,加重了她的症狀。

她自覺失禮十分不好意思,說明緣由尴尬之餘,左清焰似是才想起一般,忽地正色開口打斷幾人交流:“掌門還在禮廳等候,我先帶郡主過去。”

幾人恍然,連連應是。

但淩殊已留有他本不善交際的印象,故而認為此時這般突兀轉移話題大約是在幫她解圍。

好一副心思澄澈正人君子不茍言笑公事公辦的模樣,換得了淩殊略帶感激的目光。

去往禮廳的路上,淩殊與左清焰并肩走在前頭,紅蓮跟在淩殊後面安靜随行,心裏各自有鬼的四個師弟妹則遠遠綴在後面一大截暗自觀察,空氣很有些安靜。

初到仙宗,淩殊滿眼陌生,她跟這裏唯一的聯系便是那一紙婚書。

淩殊想到旁邊這位左公子方才還幫她解了圍,雖然話語不多,但想來也并非難以相處之人。

仔細想來這一路對方實則助她良多,既幫忙安頓随從,又幫忙收拾細軟,還提前相迎、替她指路、為她介紹…

淩殊餘光瞧着左清焰一絲不茍鄭重其事的樣子,有些動容。

人家隐晦不數功,她也不好明面表謝,平白拉低這份赤子之心的格局。

而此時的沉默氣氛顯得關系僵硬有距離,淩殊便難得想主動說點什麽,先踏出一步以示她的誠意。

“左公子師門這一脈還有其他師弟師妹麽?”

左清焰說過的話不多,她知道的關于他的事也不多,以防說錯什麽,或者問到不該問的,想了想,淩殊還是覺得從方才左清焰的幾句介紹中入手較為妥當。

左清焰側頭看向淩殊,這回是真真切切的心有不解,也意外于淩殊會主動搭話,但他面上反而無波無瀾:“為何如此問?”

淩殊的聲音本是清麗悠揚,然為了符合郡主端莊大氣的形象,她時常會壓着些嗓子娓娓道來,此時在夕陽餘晖下顯得格外溫柔委婉,仿佛透過時光銜着道不盡的故事:

“聽聞通常一脈之中最後一個弟子會被稱為小師弟或小師妹,我見你方才介紹時并未提及,故有此一問。”

左清焰看着淩殊的側臉分了下神,沒有及時接上淩殊的話。

淩殊方才邊走邊說沒細想,說完便側過去看了一眼,卻看見左清焰也正看着她。

發覺對方沒有回複,淩殊立即迅速思索了一圈兒自己可否有不妥之處,忽然意識到什麽,又補充了一句:

“是人間許多話本戲曲有此說法,并非聽宗門人言,讓左公子見笑了。”

淩殊以為對方是在思考她這個“聽聞”是從哪裏聽聞的,或許真正的宗門之內并沒有這種說法,但又不好直接駁她面子,所以一時間不好回答。

然而左清焰壓根兒沒想這些。

他又看了淩殊臉頰和脖子上的略比平常明顯的黑糊糊一眼,忍住內心想上手撚一撚的欲望,強硬轉回頭看着道路前方,正色回答淩殊最先的問題:“并無。”

沒人知道,左清焰已經好奇那黑灰的手感很多年了。

而後想起方才淩殊的補充解釋,左清焰便開口給淩殊普及師門信息:

“宗門按修為排資歷,同輩中修為最高的便是大師兄或者大師姐,以此類推。‘小師妹’、‘小師弟’是同輩中修為最低的人,我父親這一脈僅有我們五人,他們幾個的排序經常有所變動,為了尊重他們的努力成果,便按順序來稱呼。”

實際上他的年齡還是幾人中最小的。

“原是如此。”淩殊點點頭,話題欠缺,稍稍又有些尴尬。好在已經看到禮廳,依稀還能瞧見裏面端坐的人影,她便不用再去想怎麽破冰。

只待見過掌門之後便能松口氣了。

兩日後,秘境開放當天。

這兩日淩殊并不曾再見過左清焰。

秘境即将開啓,所有需要進入秘境的弟子全部都要在清心院集中上兩天課,聽長老講解更為詳細的秘境情況和注意事項,分好組別,直到秘境打開時由對應負責的長老帶隊前往秘境入口。

這是為了盡可能讓他們在進入秘境前不出岔子,才把入秘境前的培訓改到了秘境開啓前兩日。

因為以前曾出現過不少臨了找不到人或者遲到進不去秘境的情況,所以幹脆定下規則統一前往。

而淩殊這兩日也并沒有四處游覽。

一來她并不熟悉這裏,萬一惹了麻煩出了意外,既傷和氣又辱沒身份;二來此行低調為主,行事穩妥為上,她的服裝與這宗門服飾天差地別、過于突出,不宜四處招搖;三來,她的确沒什麽特別的興趣,本也不是喜歡往外跑的性子。

何況先前一路行來,能見到的宗門建築看起來與人間相比也并無多特別。

她不好走遠,而這周圍都是差不多的景色,山山水水樹木雜林。

客院位置還不錯,高處辟出,便就在院中也能一覽全景。

這裏最特別、最神奇的,實是那些宗門人的各種術法器具,可她又不可能去巴巴地盯着別人看。

自然便沒什麽出門的必要。

養足了兩日的精神,淩殊早早便由紅蓮收拾好在客院中等候,而後跟随前來接引的弟子前往秘境入口。

這個門必須得出了,畢竟她名義上可是來“觀禮”的。

第 2 章 讓她去送行2

讓她去送行2

見小姑娘冷不丁愣住,左清焰又補充了一句:“未婚夫君。”

淩殊懵了一瞬,待反應過來,立即低眉斂目、雙手側于腰間,款款微低了下身子行了個十分得體的同輩見面禮節:“左公子。”

舉手投足間,大家閨秀的風範撲面而來……與這泥濘野路絲毫不搭。

左清焰嘴角不自覺微微一勾,也難得做了個同輩揖禮:“郡主。”

身為玄天宗大師兄,他已多年不曾行過這般同輩之間的禮節,畢竟宗門是按輩分和修為見禮的。

他順勢低頭瞧去,這位從未下過鄉的皇家郡主果然已經濕了裙邊。

污泥在墨藍色裙擺上并不十分明顯,想來她還未意識到這個問題,否則便該要覺得有失體面而回避他了。

反觀這廂,淩殊心思完全沒在自身上面,她稍稍有所疑慮。

對方空口無憑,她怎麽就能确認身份呢?

她又不曾見過左清焰如今的模樣,王府裏的畫像還停留在左清焰四歲時來走的場。

但聽對方開口便點名她的身份,又想到這是玄山腳下,想來不至于有人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才是,便又信了幾分。

不過之前倒是未曾聽聞他是這麽個、這麽個…直性子。

又想到先前那句“我是你夫君”,淩殊罕見地體會到了一絲尴尬,根本無心關注勞什子的裙擺。

然當下最重要的,是先到山上。

天色将晚,是與不是,上山便知。

思索不過轉瞬,猶豫了一下,淩殊擡頭開口:“…左公子,這是要下山去麽?真巧。”

真巧,偏偏玄天宗這麽多人,她就在這半途尴尬的檔口遇見了她要找的人。

不是聽說他這十幾年從不下山麽?

不對,修行之人,來去無蹤,或許人家只是不叫凡人知道而已。

“不巧。”

淩殊見對方嘴裏吐出這兩個字,還沒來得及驚訝,便聽對方說完整了一句話:

“我是奉掌門之命來接郡主上山的。”

淩殊難得面露不解。

你奉命來接我,你一開始不說?

此間本是她年滿十八,雙方正要開始商定婚期。

然而皇族聽聞近日有百年大秘境将要開啓,玄天宗百歲以下、築基期以上弟子均要進入秘境,需得半年方出。

左清焰是宗門翹楚、千百年來都難遇的天才,在如今仙門衰落,絕大多數修仙者修行一生都難以成功築基的現在,二十餘歲便已至金丹中期,前途無可限量,自然是在進入秘境的人選之列。

故而皇室特意讓她前來給左清焰送行,一則以表皇族重視,體恤這位仙門孤兒;二則順便見識一下仙門秘境盛事,也好提前熟悉以後的生活環境;三則婚前好歹見一面,下一面大約便是成婚當天了。

然而她一個送行的,還要讓被送的人跑這麽老遠來接……

怎麽想怎麽感覺怪怪的。

何況為何一開始對方不直接表明?

或許是看出了淩殊不解之下隐藏在眼底的懷疑,左清焰沒多說什麽,伸手從萬物袋裏拿出一物遞給淩殊。

他不擅長跟人打交情,更不擅長跟女子解釋,唯有眼見為實最有說服力。

萬物袋可裝萬物,小小一袋內含乾坤,左清焰這一手憑空取物,當即給沒見過世面的一群凡人驚得睜大了眼。

淩殊也有些驚異,可她的驚異不在于憑空取物,而是…

這紅色的卷軸模樣的東西,怎麽那麽眼熟?怎麽那麽像……

待她展開卷軸瞧清楚上面的內容之後,只覺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誰家好人随身攜帶訂婚書啊?!

确認過婚書,或許即将是她家的。

……

不過想想也是,她這方的婚書自然是由長輩妥善存放,而他那邊早已沒有家人…

淩殊心裏隐隐有些憐惜,将訂婚書遞回給左清焰,便也不忍再繼續揣度下去:

“左公子請收好,是阿殊唐突了。”

基于莫名的慚愧,淩殊也不好意思端着架子自稱本郡主什麽的,甚至覺得用“你我”都有些不尊重人,将自稱改為了能更顯親和誠懇的阿殊。

不過原以為便是迎接也該是在大門處接待,原來仙門接人竟是從半路就開始接了麽。

還真挺周到。

“無妨。”左清焰接過卷軸收好,擡頭看了一圈周邊一堆侍衛之後才繼續對淩殊開口:“玄天宗內不得擅入,郡主可否只帶一人上山?其餘人可在山腳城鎮安頓等待。”

淩殊還未有反應,身邊的侍女和護衛倒是紛紛有所異動,只聽她旁邊的另一個侍女糾結再三還是沒忍住反駁:“這如何使得,郡主安危乃頭等大事,身邊怎可無人守護。你們這…”

淩殊淺淺一聲便制止了她後面的話:“白蓮。”只此一聲,白蓮便心裏明了,這事兒用不上她出來為主子發言了,便只好低下頭聽安排。

淩殊有四個一等侍女,分別是白蓮、雪蓮、墨蓮、紅蓮,分別主外事、內務、随身、防衛。

負責替主子出面溝通的白蓮退下,自然無人再敢繼續出聲。

淩殊思考一瞬正準備點随行的人名的時候,卻聽左清焰突如其來冒出一句:

“我來守護。”

是他的小未婚妻,自然合該他自己想辦法守護。

……

淩殊擡眼望去,只見對面之人很是認真,神情不似作假。

不是,她還記得,此番她是來給他送行的吧?他人都走了還守護個…

但瞧着左清焰一副正直坦誠、信誓旦旦的模樣,淩殊也不好意思潑別人冷水。

她早便知随行的這些人留不下來,心裏自有準備,不過是母妃不放心,非要她帶着這些人一試,而她準備到達宗門之前再遣他們返回等待,如此更安全一些罷了。

只是想不到的是現在又說可以帶一個上去,是以方才猶豫了一下。

客客氣氣對左清焰欠了欠身,雖則實不能辦到,但這份誠意她還是略有感動,畢竟他們之間僅有一紙婚約,此前便是陌生人而已。

表示謝過心意之後,淩殊便微微轉身對着側後方開口:“紅蓮,你簡單收拾一下,随我上山。”

還是讓武力值最高的紅蓮來守護吧,安心些。

本以為塵埃落定,卻不想淩殊準備轉身上馬車時,後方又傳來那沉穩有餘委婉不足的少年聲音:“還有馬車也上不去。”

……

就不能一次性說完麽?

淩殊回身看向左清焰,眼帶疑惑:人不能上可以理解,仙門都有自己的規矩,好比皇宮也不是誰都能進,哪怕是他們王府也不是誰都能進的。

但是人來做客,裝攜物資的馬車卻不能進,是何道理?

左清焰輕咳了一下,微微抿了抿唇:“山路太陡,宗門前設有屏障,馬車上不去,馬也上不去。”

就,單純的,字面意義的,上不去。

……

行吧。

淩殊的一應用品被紅蓮裝進了左清焰的萬物袋裏,幾個箱籠占據了萬物袋內早早騰出的一角空間,顯得還挺協調。

随即紅蓮便攙扶着淩殊跟左清焰一起慢慢步入山間霧霭中,漸漸不見身影。

淩殊不怕登山,畢竟是經常往皇宮跑的人。

她在皇宮中既要注意儀态,還要經常被各宮叫去“友好交流”。宮中尋常并不許乘轎,是以她腳力并不算差,也練就了走路時仍然儀态端莊的技能,身體素質至少比單純養在深閨中的大小姐們要好得多。

然而等她好半晌終于從迷霧中走出,見着面前場景,仍不免有些頭暈目眩。

左清焰适時開始為淩殊解說:“對了,方才提及的宗門前屏障,除了剛剛我們走過的迷霧外,就是眼前這萬道階梯了。”

淩殊一懵,反複理解左清焰的這句話。

好一個“對了”。

萬、萬道階梯?

她回首看了看紅蓮纖細卻有力的身板兒,又默默提了提自己厚重的大袖擺。

走出迷霧已然讓她氣息不穩,紅蓮尚武興許沒問題,可她,上得去?

到時候只怕氣喘籲籲,必定出醜。

淩殊很有些尴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動作。而左清焰不知為何,也沒有下一步動作,并不催她,只默默站在旁邊。

過了會兒,眼瞧着天色一步步暗下來,淩殊有些為難地重新看向左清焰,試探性委婉開口:“聽說仙門之內,有許多飛天遁地的法術…”

左清焰順着淩殊的話點頭:“是有。”

但也僅限于此,偏不主動說出淩殊真正想問的。

淩殊不知他是真的如此木讷不通人情,還是故意戲弄看她尴尬,迫于實在爬不動這萬道階梯,只好開啓了跟左清焰的一問一答模式:

“左公子可會這般神奇法術?”

“會。”

“那…此般法術可能帶上別人一同施展?”

“可以。”

……

都問到這兒了,見左清焰還不接茬,淩殊心中便覺對方定是故意如此。

但又看他一派清風朗月認真回答的模樣,一時間竟又有點拿捏不準。

頓了一頓,不想就此半途而廢打道回府,淩殊決定攤開來最後再問一次:

“實在羞愧,不知左公子可否願意施法相助,阿殊感覺體力有所不濟,恐難以登上這萬道階梯。”

左清焰眨了眨眼睛,又抿了抿唇,倒還似有些不好意思:

“啊,原來你是想說這個。但是不行,宗門前設有禁制,飛行法術施展不出,宗內弟子皆是只能靠步行上下山,是以若非有事,宗門之人很少有下山的。”

……

難以置信的眼神從淩殊眼裏透出來,都到這兒了,你跟我說這個?!

淩殊眼睛剛睜圓還沒有下一步反應時,左清焰單手握拳掩了下嘴角的弧度,随即正色肅容從萬物袋裏取了一個小巧玲珑的雲舟出來,指尖還夾着一張限時特批的禁制取消符。

緊接着他不再故意逗弄,朝着淩殊,面上十分正經地開口:

“不過既是貴客臨門,自然是會特殊對待。”

而後左清焰微微側身,擡眼将目光凝在虛空一處,身姿板正清雅,神情專注集中,動作利落潇灑,雲舟在他的施法中逐漸變大,禁制破開處閃出一路微光,在白玉階梯的背景襯托下,整個人看起來很有一宗大師兄的風範。

淩殊:……

第 1 章 讓她去送行1

讓她去送行1

“近日春雨連綿,昨夜才下了好大一場,也不知上山的路好不好走。”

齊王府大門內,一身端莊禮服的王妃華勝壓冠,後面跟着浩浩蕩蕩一群人,邊走邊自言自語。

她昨天還高高興興為女兒準備着一應出行要帶的物品,今日臨近離別卻看着陰陰的天際面露一絲憂色。

少傾,一行人在門口站定,齊王妃側過身不知道第幾次對着一幹下人和護衛們沉沉發了話:“你們務必要保護好郡主。”

“是!”

王妃身邊同行的少女也是一身厚重禮服,只不過釵環稍少些,清爽的綴飾讓她那身暗色打底的繁複郡主禮袍顯得沒那麽老氣,倒是奇怪之中莫名和諧了起來。

加上她十分标準的儀态身姿,只讓人覺得不愧是王室郡主,着實大氣。

只是仔細看去的話,便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似乎有什麽地方出了些差錯,可就是說不上來。

見母妃似乎還要囑咐下人們什麽,淩殊心中熨帖,柔柔笑了笑,輕輕拉住母妃的手,正準備解救衆人已被念了大半個時辰的耳朵,齊王妃卻順勢先對她開了口:

“那畢竟是宗門之地,王族勢力無法顧及,再者我們都不曾去過,亦不知裏面情況。

我知你不會出差錯,但小人處處有,你不招惹別人,奈何別人不一定都能與人為善,防範之心還是不可降低。”

說到這裏時,齊王妃不知想到什麽,拉緊了些淩殊的手,頭也稍稍傾過去,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頓了又頓,最終還是在淩殊耳邊輕輕提出自己的想法:

“那左清焰在宗門待了二十餘年,除了他爹娘在時偶有往來,後面便未曾與我們有任何聯系,誰知他有沒有什麽宗門內的紅顏知己。

原想着你還小,不該叫你早早便為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着累,然我方才又想了想,你若一概不知,去了那別人的地方受了委屈可怎麽好。不若我還是現在先給你提個醒,你好心裏有些思量,若真遇到這種事情,還是早做打算得好。”

她邊說邊深以為然,從小生長于宗族大家,她可親眼見過不少類似的橋段,越想越覺得這種事情可能性很大,不自覺皺起了眉。

她甚至已經想到,若果真如此,便是要她頂着被皇帝治罪砍頭的風險也要去把這場聯姻婚約給退掉。

齊王妃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從未在溫飽物質上面發過愁,自己名下還有數間鋪子和家田財産。一路走至如今,各種陰私算計看得不少,而她最見不得的,就是後宅那些争寵陷害的手段。

有這個心力,她幹什麽事不行,何至為了一個男人于此。

想到此處,齊王妃心裏驀然生出一股大無畏來,仿佛已經是不可挽回的局面,帶着赴死的決心即将去面對一場退婚惡戰似的。

淩殊原本是在認真聽着,見她母妃面上忽然生出的孤勇之氣,便知她這見識廣大思維跳躍的母妃又不知天馬行空想到哪裏去了。

看了看天色,淩殊只好打斷她母妃眼見十分發散的思緒,先一步開口直接步入主題:

“母妃,別擔心,女兒只是去仙山觀禮而已。倒是再不出發,怕是今晚只能在野外過夜了。”

心裏稍稍嘆了口氣,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齊王妃一頓,腦海裏的退婚大戰戛然而止,她嘆口氣拍了拍淩殊的手,十分憐惜:

“好,我知你自己慣常有主見,我便不再多唠叨什麽。但無論如何,萬萬記得定要平安歸來。

殊兒,雖則此行低調,但也無需怕什麽,爹娘和你弟弟都會給你撐腰的。”

“好,母妃且快回去吧,外面風涼,女兒這便出發了。”

行過禮,淩殊便在下人的攙扶下登上馬車。

衆人不敢再耽擱、迅速啓程,再耽擱怕是真趕不上落日前到達目的地。

要真讓郡主睡野外,他們的職業生涯估計也就到頭了。

齊王妃眼見一行人逐漸遠去,默默在心裏祝禱:“但願我兒此行一帆風順。”

唉,女兒什麽都好,端莊、大方、貴氣、善良、溫柔、儀态萬千,就是這容貌……

等等,剛一時被女兒打斷思緒忘了說,今日或許是為趕路起早了些,加上天色陰沉光線不好,女兒臉頰脖子上的粉似乎比往常厚了些,剛剛在近處看着很有些明顯。

不過,想來應該也無人敢同她這般盯着她女兒細看吧。

唉,女兒什麽都好,就是這容貌過于出挑了些,好端端一個皇家郡主,竟是長得跟個禍國妖姬似地紮眼。

昨夜自己臨時想起有些事要囑咐,夜深之後去找殊兒,卻不妨被卸下妝容暗服、清衣素面準備就寝的殊兒給驚豔得愣了好半天的神,話都不想說,只顧着先滿足愛美之心了。

以前她還不信一個人能美到什麽地步,如今才從自家女兒身上知道,那真真是攝魂奪目、動人心魄。

想到這裏,齊王妃不得不又暗暗更加憐惜。

作為皇族與仙門的聯姻者,淩殊從小便時常被帶進宮裏特意教導,不可失了皇家禮儀和皇室風範。

好在她也的确不負衆望長成了雅人深致的柔淑佳人,贊聲不絕。

可越長大,淩殊自己便從周圍人的反應上發現不妥。

為了少生事端,淩殊日常便只往厚重暗沉的料子穿。

唉,別家小姑娘塗脂抹粉是為扮美,她家乖女兒擦脂撲灰是為了更符合一個端莊賢淑的聯姻郡主形象。

自殊兒懂事之後她便再未穿過靓麗色彩,真真是委屈了。

而王妃心裏在想什麽淩殊并不知道,她早已習慣這一切,并不覺得有何不妥。

經過了半天的趕路,她們一行人終于到達了通往玄山腳下的傳送陣。

過了這個多年無人使用過的陣法,便可看見那隐藏在世間的玄山了,而玄山山上,便是她那從出生時便定好的未婚夫左清焰所在的玄天宗。

迄今為止,除了據說在她滿月時兩人見過一面,她從未見過這位神秘的仙門未婚夫。

淩殊只知他五歲喪父喪母,爹娘都是大英雄,往後十七年便待在山上修煉,如今是玄天宗的大師兄。

淩殊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已吩咐護衛将開啓傳送陣特需的靈石安置了進去。

靈石在凡間無用,也并無産出。她父王說這些靈石還是當年左清焰的父母在她滿月之日來探望時留下的,叫她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後來便再未見過,此時也竟然真的用上了。

只是眨眼之間,周遭的景象便換了個樣子。

淩殊看得稀奇,面上罕見地露出一絲少女天真的靈動模樣,還略微往四周瞧了瞧,隐晦而好奇地打量着新鮮出現的山腳景象。

好在同行所有人都未曾見過此番神奇術法,便也沒人注意到淩殊與往常有所不同。

只除了山上一雙深邃鳳眸,被睫毛擋住一半的眼裏倒映出一個黑糊糊的少女影子,略微漾了些腳下白玉階梯反射上來的光。

沒有張望太久,淩殊反應過來收回目光,而後便立即吩咐衆人整裝前行,盡量要趕在天黑之前進入宗門。

沒辦法,這裏看起來荒山野嶺的,除他們之外一個人影都沒有。而據說位于玄山之上的玄天宗此刻也是一絲影子都瞧不見,她可不知到底還有多遠。

本以為傳送陣連接山腳,自然是過了傳送陣就能看見宗門。沒想到事情似乎并不是想得那麽簡單,若她們再不快些動作,怕是當真要露宿野外。

這裏可是仙山,她的護衛再怎麽厲害,也只是凡人,搞不好晚上随便跑出一個什麽古怪的東西來,她們連逃跑都不知往哪邊。

然而天意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當你越是不想出現什麽問題的時候,就越是會出現一點問題。

走過山腳一段平坦大路,往山上去便只有一條陡峭的山路。

山路不怎麽寬,直上直下未有盤旋曲折,雖也能過得下馬車,但看着就不是為了過馬車而修的。

再加上下過大雨後的山路泥濘濕滑,更加難走,急着趕路的一行人便毫不意外驚慌失措地将馬車輪毂陷進了窄路邊的泥淖碎石裏,任憑馬兒如何籲籲使勁兒也無法拉動馬車繼續向上。

為難之際,淩殊只好下車親自查看,若實在不行,便只好跟随從護衛們一起步行上山了。

唉,來之前母妃叮囑了那許多,萬沒想到第一個困難卻是出在山上沒給馬車修路。

也不知憑她這不怎麽有力的身軀能不能爬得上眼前這座望不到頂的玄山。

山腰處煙雨朦胧、雲霧缭繞,周圍樹木仿佛都披上了一層薄紗,若隐若現似有似無。

淩殊檢查好馬車實在是別無他法之後,給自己鼓了鼓氣正準備瞧一眼山上錨定目标,好吩咐衆人直接步行上山時,卻意外見到一個隐隐約約的身影從雲霧間逐漸顯露清晰,似是正往山下行走。

待行至近處,才發現是一白衣男子,發梢潤露水,負劍下山來。

淩殊眼睛一亮,她們正一籌莫展又不得門入,見此人從山上下來,又看起來一身清正的模樣,不得不産生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想法。

萬一,這人正好是玄天宗弟子呢?不知能否得其指明方向。

想到此處,淩殊給侍女使了個眼色,意圖叫她上前求助指路。對方畢竟是陌生男子,若她自己主動搭話反倒顯得于禮不合。

見丫鬟上前,淩殊在後面也抻開雙手微微整理了一下大袖,擡手做好貴女攏臂的禮姿。她想着,等丫鬟說明來意之後,對方大概會朝這支隊伍的主子看一眼,她便也好保持儀态點頭示意,以示禮節。

只是沒想到,對方聽完了,也看過來了,她點完頭了,那人卻徑直随侍女一起走了過來。

淩殊面露不解,一時間母妃說的山野精怪攝魂奪魄越貨殺人小命休矣等等輪番在她腦海裏炸了一回,正強自鎮定思考對策間,幸好侍女加快步伐走在前頭,先過來跟她說明了原委:

“主子,這位公子說他可以幫我們修馬車。”

淩殊心頭一松,面上卻未表現出來,聞言微微欠身淺謝一禮: “多謝公子。”

端的是溫柔典雅、落落大方。

見侍女沒了下文,對方又直接到了面前,她總不好再叫侍女代為傳話,那樣對待幫助自己的人未免太過失禮。

于是淩殊只好自己抿了抿唇,輕聲詢問:“敢問公子是?”

只是淩殊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對方板正清姿站在那裏,身若君子,卻話如流氓:

“我是你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