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讓她去送行2
讓她去送行2
見小姑娘冷不丁愣住,左清焰又補充了一句:“未婚夫君。”
淩殊懵了一瞬,待反應過來,立即低眉斂目、雙手側于腰間,款款微低了下身子行了個十分得體的同輩見面禮節:“左公子。”
舉手投足間,大家閨秀的風範撲面而來……與這泥濘野路絲毫不搭。
左清焰嘴角不自覺微微一勾,也難得做了個同輩揖禮:“郡主。”
身為玄天宗大師兄,他已多年不曾行過這般同輩之間的禮節,畢竟宗門是按輩分和修為見禮的。
他順勢低頭瞧去,這位從未下過鄉的皇家郡主果然已經濕了裙邊。
污泥在墨藍色裙擺上并不十分明顯,想來她還未意識到這個問題,否則便該要覺得有失體面而回避他了。
反觀這廂,淩殊心思完全沒在自身上面,她稍稍有所疑慮。
對方空口無憑,她怎麽就能确認身份呢?
她又不曾見過左清焰如今的模樣,王府裏的畫像還停留在左清焰四歲時來走的場。
但聽對方開口便點名她的身份,又想到這是玄山腳下,想來不至于有人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才是,便又信了幾分。
不過之前倒是未曾聽聞他是這麽個、這麽個…直性子。
又想到先前那句“我是你夫君”,淩殊罕見地體會到了一絲尴尬,根本無心關注勞什子的裙擺。
然當下最重要的,是先到山上。
天色将晚,是與不是,上山便知。
思索不過轉瞬,猶豫了一下,淩殊擡頭開口:“…左公子,這是要下山去麽?真巧。”
真巧,偏偏玄天宗這麽多人,她就在這半途尴尬的檔口遇見了她要找的人。
不是聽說他這十幾年從不下山麽?
不對,修行之人,來去無蹤,或許人家只是不叫凡人知道而已。
“不巧。”
淩殊見對方嘴裏吐出這兩個字,還沒來得及驚訝,便聽對方說完整了一句話:
“我是奉掌門之命來接郡主上山的。”
?
淩殊難得面露不解。
你奉命來接我,你一開始不說?
此間本是她年滿十八,雙方正要開始商定婚期。
然而皇族聽聞近日有百年大秘境将要開啓,玄天宗百歲以下、築基期以上弟子均要進入秘境,需得半年方出。
左清焰是宗門翹楚、千百年來都難遇的天才,在如今仙門衰落,絕大多數修仙者修行一生都難以成功築基的現在,二十餘歲便已至金丹中期,前途無可限量,自然是在進入秘境的人選之列。
故而皇室特意讓她前來給左清焰送行,一則以表皇族重視,體恤這位仙門孤兒;二則順便見識一下仙門秘境盛事,也好提前熟悉以後的生活環境;三則婚前好歹見一面,下一面大約便是成婚當天了。
然而她一個送行的,還要讓被送的人跑這麽老遠來接……
怎麽想怎麽感覺怪怪的。
何況為何一開始對方不直接表明?
或許是看出了淩殊不解之下隐藏在眼底的懷疑,左清焰沒多說什麽,伸手從萬物袋裏拿出一物遞給淩殊。
他不擅長跟人打交情,更不擅長跟女子解釋,唯有眼見為實最有說服力。
萬物袋可裝萬物,小小一袋內含乾坤,左清焰這一手憑空取物,當即給沒見過世面的一群凡人驚得睜大了眼。
淩殊也有些驚異,可她的驚異不在于憑空取物,而是…
這紅色的卷軸模樣的東西,怎麽那麽眼熟?怎麽那麽像……
待她展開卷軸瞧清楚上面的內容之後,只覺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誰家好人随身攜帶訂婚書啊?!
确認過婚書,或許即将是她家的。
……
不過想想也是,她這方的婚書自然是由長輩妥善存放,而他那邊早已沒有家人…
淩殊心裏隐隐有些憐惜,将訂婚書遞回給左清焰,便也不忍再繼續揣度下去:
“左公子請收好,是阿殊唐突了。”
基于莫名的慚愧,淩殊也不好意思端着架子自稱本郡主什麽的,甚至覺得用“你我”都有些不尊重人,将自稱改為了能更顯親和誠懇的阿殊。
不過原以為便是迎接也該是在大門處接待,原來仙門接人竟是從半路就開始接了麽。
還真挺周到。
“無妨。”左清焰接過卷軸收好,擡頭看了一圈周邊一堆侍衛之後才繼續對淩殊開口:“玄天宗內不得擅入,郡主可否只帶一人上山?其餘人可在山腳城鎮安頓等待。”
淩殊還未有反應,身邊的侍女和護衛倒是紛紛有所異動,只聽她旁邊的另一個侍女糾結再三還是沒忍住反駁:“這如何使得,郡主安危乃頭等大事,身邊怎可無人守護。你們這…”
淩殊淺淺一聲便制止了她後面的話:“白蓮。”只此一聲,白蓮便心裏明了,這事兒用不上她出來為主子發言了,便只好低下頭聽安排。
淩殊有四個一等侍女,分別是白蓮、雪蓮、墨蓮、紅蓮,分別主外事、內務、随身、防衛。
負責替主子出面溝通的白蓮退下,自然無人再敢繼續出聲。
淩殊思考一瞬正準備點随行的人名的時候,卻聽左清焰突如其來冒出一句:
“我來守護。”
是他的小未婚妻,自然合該他自己想辦法守護。
……
淩殊擡眼望去,只見對面之人很是認真,神情不似作假。
不是,她還記得,此番她是來給他送行的吧?他人都走了還守護個…
但瞧着左清焰一副正直坦誠、信誓旦旦的模樣,淩殊也不好意思潑別人冷水。
她早便知随行的這些人留不下來,心裏自有準備,不過是母妃不放心,非要她帶着這些人一試,而她準備到達宗門之前再遣他們返回等待,如此更安全一些罷了。
只是想不到的是現在又說可以帶一個上去,是以方才猶豫了一下。
客客氣氣對左清焰欠了欠身,雖則實不能辦到,但這份誠意她還是略有感動,畢竟他們之間僅有一紙婚約,此前便是陌生人而已。
表示謝過心意之後,淩殊便微微轉身對着側後方開口:“紅蓮,你簡單收拾一下,随我上山。”
還是讓武力值最高的紅蓮來守護吧,安心些。
本以為塵埃落定,卻不想淩殊準備轉身上馬車時,後方又傳來那沉穩有餘委婉不足的少年聲音:“還有馬車也上不去。”
……
就不能一次性說完麽?
淩殊回身看向左清焰,眼帶疑惑:人不能上可以理解,仙門都有自己的規矩,好比皇宮也不是誰都能進,哪怕是他們王府也不是誰都能進的。
但是人來做客,裝攜物資的馬車卻不能進,是何道理?
左清焰輕咳了一下,微微抿了抿唇:“山路太陡,宗門前設有屏障,馬車上不去,馬也上不去。”
就,單純的,字面意義的,上不去。
……
行吧。
淩殊的一應用品被紅蓮裝進了左清焰的萬物袋裏,幾個箱籠占據了萬物袋內早早騰出的一角空間,顯得還挺協調。
随即紅蓮便攙扶着淩殊跟左清焰一起慢慢步入山間霧霭中,漸漸不見身影。
淩殊不怕登山,畢竟是經常往皇宮跑的人。
她在皇宮中既要注意儀态,還要經常被各宮叫去“友好交流”。宮中尋常并不許乘轎,是以她腳力并不算差,也練就了走路時仍然儀态端莊的技能,身體素質至少比單純養在深閨中的大小姐們要好得多。
然而等她好半晌終于從迷霧中走出,見着面前場景,仍不免有些頭暈目眩。
左清焰适時開始為淩殊解說:“對了,方才提及的宗門前屏障,除了剛剛我們走過的迷霧外,就是眼前這萬道階梯了。”
淩殊一懵,反複理解左清焰的這句話。
好一個“對了”。
萬、萬道階梯?
她回首看了看紅蓮纖細卻有力的身板兒,又默默提了提自己厚重的大袖擺。
走出迷霧已然讓她氣息不穩,紅蓮尚武興許沒問題,可她,上得去?
到時候只怕氣喘籲籲,必定出醜。
淩殊很有些尴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動作。而左清焰不知為何,也沒有下一步動作,并不催她,只默默站在旁邊。
過了會兒,眼瞧着天色一步步暗下來,淩殊有些為難地重新看向左清焰,試探性委婉開口:“聽說仙門之內,有許多飛天遁地的法術…”
左清焰順着淩殊的話點頭:“是有。”
但也僅限于此,偏不主動說出淩殊真正想問的。
淩殊不知他是真的如此木讷不通人情,還是故意戲弄看她尴尬,迫于實在爬不動這萬道階梯,只好開啓了跟左清焰的一問一答模式:
“左公子可會這般神奇法術?”
“會。”
“那…此般法術可能帶上別人一同施展?”
“可以。”
……
都問到這兒了,見左清焰還不接茬,淩殊心中便覺對方定是故意如此。
但又看他一派清風朗月認真回答的模樣,一時間竟又有點拿捏不準。
頓了一頓,不想就此半途而廢打道回府,淩殊決定攤開來最後再問一次:
“實在羞愧,不知左公子可否願意施法相助,阿殊感覺體力有所不濟,恐難以登上這萬道階梯。”
左清焰眨了眨眼睛,又抿了抿唇,倒還似有些不好意思:
“啊,原來你是想說這個。但是不行,宗門前設有禁制,飛行法術施展不出,宗內弟子皆是只能靠步行上下山,是以若非有事,宗門之人很少有下山的。”
……
難以置信的眼神從淩殊眼裏透出來,都到這兒了,你跟我說這個?!
淩殊眼睛剛睜圓還沒有下一步反應時,左清焰單手握拳掩了下嘴角的弧度,随即正色肅容從萬物袋裏取了一個小巧玲珑的雲舟出來,指尖還夾着一張限時特批的禁制取消符。
緊接着他不再故意逗弄,朝着淩殊,面上十分正經地開口:
“不過既是貴客臨門,自然是會特殊對待。”
而後左清焰微微側身,擡眼将目光凝在虛空一處,身姿板正清雅,神情專注集中,動作利落潇灑,雲舟在他的施法中逐漸變大,禁制破開處閃出一路微光,在白玉階梯的背景襯托下,整個人看起來很有一宗大師兄的風範。
淩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