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離間之謀

白族族主稍稍一遲疑,耷拉下的眼皮中閃過一絲寒光,悠悠地道:“若是你執意堅持,那也只由得你罷了。”

墨族族主方自舒了口氣,只聽得白族族主沉聲道:“時候也不早了,還是早些起身吧.若是被龍州那幫人給追上了.免不了又有一番麻煩.”

墨族族主點了點頭,方才背轉過身。突然身後風聲乍起,一只手掌挾着洶湧的大力按上了她的後背,暗勁立吐,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瞬時突破了自然反應生起的護身力量,深滲進了她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為…為什麽?”墨族族主倒在地上,不住地向外噴着大口的紫血,低聲向白族族主問道。

白族族主眼中掠過一絲悔色,但轉瞬即逝。淡淡道:“凡是妨礙我五行之族興盛大事者,都要死,你也不例外!”

墨族族主慘笑一聲,道:“冤家,想不到你竟真下得此毒手。”

白族族主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道:“這是你逼我的!”

“難,難道你就不能放過我們的女兒嗎?她畢竟是你的親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想不到你竟然連禽獸也不如!”

白族族主默然半響,緩緩搖了搖頭,低聲道:“對不起!”一伸手,再次一掌按下,墨族族主随掌倒下。

怔怔地望着墨族族主的屍體出了半天的神,白族族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好半天才重新睜開來,拍了拍掌,才有幾個人閃進房內将尚處昏迷狀态的鳳翎擡了出來,随而才舉步離開去。

衣袂掠空聲傳來,過了小半會,白衣白裙飄然若臨波仙子的蘭雅絲落到墨族族主的屍體旁邊。

小心翼翼地用足尖輕輕翻動墨族族主的屍身,突然感覺到腳下的屍體竟然微微地一顫。蘭雅絲大駭,慌忙退後兩步。才發現墨族族主竟然突然又睜開一對眼睛來。

出于女性天然的心理脆弱,蘭雅絲首先是尖叫了一聲,随即才反應過來。古劍瞬時跳出鞘,劍氣迸發,直罩住墨族族主。

“不…不必如此緊張….就算是我完好…好無損,也不是你的…對手。更何況…我現在….”墨族族主吃力地撐起身子,斷斷續續地艱難道。

蘭雅絲寶石般明亮的雙眸轉了一轉,打量了墨族族主一下,瓊鼻輕輕一哼,似乎對此不置可否的一副态度。

“姑….姑娘,我…我已經五髒俱碎…在臨死前我有一事相求!”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我們的立場可是完全勢不兩立的。”蘭雅絲有些好笑地看着墨族族主。

“因為——我所要說的事,對你們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如果…如果你們不能阻止他的話,恐怕将會引起一場席卷整個大陸的災難。”

“有這麽嚴重?”蘭雅絲鳳目中閃過一絲詫色,饒有興趣地問道。

“事情是這樣的!”墨族族主顧不得沉重的傷勢,趁着僅有的最後餘光,将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五采聖女?鳳翎?妖獸?真有此等事情?”随着墨族族主斷斷續續的講述,蘭雅絲輕松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鳳目間奇光不斷閃動.

“你放心吧!我會盡力救回你的女兒的!”蘭雅絲瞧了墨族族主最後一眼,悠然道.瑩白的玉掌中白光閃動,在墨族族主的胸口上補上了最後一擊.

“謝…謝了!”借着最後一口氣的回光返照,墨族族主吃力吐出了人生中的最後幾個字.

“妖獸?這倒有趣?”蘭雅絲修長雪膩的纖指輕輕地敲擊着玉腕,詭秘的神光在明眸中絲絲湧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 *

在這被稱為整個東北最大的酒樓醉仙亭,樓上最豪華僻靜的房間內,李思波一個人獨自的呆坐着,面上的神情忽憂忽喜,神色變幻異常,完全已經失去了以前那副沉着的冷靜.

虛掩着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纖巧的白影袅袅地移步走了進來.

李思波呼地站起身來,望向白衣女子的身影,眼中先是一亮,随即暗淡下來,才讪讪地道:“你,你家小姐呢?”

白衣女子輕輕一笑.“小姐有言道,令我先來問明公子,是否已經作出了選擇了?”

李思波臉色一變,半響,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沉沉道:“凡請轉告你家小姐,李某實是不能!若她不能見諒思波,也只有——”

白衣女子微點螓首道:“果不出小姐所料。”

李思波一驚:“你家小姐說什麽了?”

白衣女子道:“小姐曾言道,李帥乃是世間少有的有情重義的英雄。因此我此番前往必不會收到李帥的什麽實質性應措的。”

李思波聽得白衣女子所言,被這一捧,似乎全身都輕飄飄的,少了幾兩骨頭。

白衣女子續道,“小姐還說了。若是李帥執意不肯,她也不勉強。”

“那,她——”李思波張了張嘴,接下來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雖然姿容為所面罩的輕紗所遮住,但瞬息所發出的燦爛芳華仍是足以讓李思波在那一瞬間窒息。“小姐有請!請公子随我來!”

重新看到那熟悉的紫色衣影,即使隔着重重的輕紗帷幔,玉容上又籠罩着一層面紗,使得一切都如霧裏看花,朦朦胧胧。但李思波還是不由得一陣激動,心跳為之加速。

“李公子請坐。”紫紗女子淡淡地道。

李思波此時竟有點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有點怯生生地揀了一張椅子随便坐下。

白衣女子走近帷幔前,輕聲道:“小姐,果不出你所料,李帥果然未答應你的要求。所以我才将他帶到此處來了。”

“我先前早已說過。李公子乃是今世少有重情義的奇男子。我這要求也太過兀無理,未免強人所難了。”

李思波聽着心頭滿不是滋味。垂下頭半天,才重新擡起來,讪讪道:“小姐若是真能理解李某的難處便是好了。實是伊達總帥對思波有知遇之恩。思波,實是不能做那不義之人。”

“你對伊達正航講義,就不對我家小姐講情了!”在一旁的白衣女子瓊鼻一哼,冷冷地諷道。

“我家小姐素來敬重李帥是當世英雄,才有此舉相邀。難道李帥真要使我家小姐失望麽?”白衣女子在一旁不冷不熱地道。

李思波面上現出掙紮之色,為難地張了張口:“這……”

紫紗女子淺淺一笑,道:“就不要再為難李公子了。賤妾收回先前的不情之請。李公子也權且當作賤妾什麽也沒說過。如此可好?”

“思波在此謝過小姐的體諒了!”李思波總算舒了口氣。

“只是賤妾還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若是公子覺得會因之為難,也便自罷了.”

“只要——不是逼思波作那有關違背總帥之事.思波願為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思波望着紫紗女子,激動地道.

“李公子請放心。對于公子來說,只是不過是區區舉手之勞而已。絕不會是什麽有違天理良心之事。”紫紗女子輕聲道。

“上次西北交戰時貴軍曾抓獲了不少俘虜。賤妾不求公子高擡貴手放過他們,只求能與他們見上一面。只要能瞞過伊達正航,對于公子來說,這應該不算難事吧!”

李思波愕了半響,迎上了紫紗女子滿含希望的目光,終于點了點頭,道:“三日之後,我定會為小姐安排的。”

随着李思波的離去房門重新被靜靜地斂上。白衣女子輕呼地口氣,取下罩面的輕紗,露出了月傾悠那張恬靜的俏美容顏。

月傾悠向紫紗女子微微點了點頭。“音菱,這次你扮得很好。終是沒讓李思波瞧出破綻來。”

“可是,可是小姐,您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您自己親自出面不是更好。為什麽要假扮成,假扮成——”紫紗女子鼓起勇氣,細聲地問道。

“李思波這條大魚,豈是那麽輕易便容易上鈎的。”月傾悠輕聲呢喃自語着。“對付他,我自有分寸!”

* * *

夜色沉沉。烏雲帶妝遮住了殘月彎牙,樹影婆娑,透過微薄的月色在地上投出零亂的怪影。每一記樹枝的顫動都引起黑暗間平衡的戰栗。破壞着死般寂靜的夜深沉。

李思波月傾悠三人一行小心翼翼地踏過青石鋪成的小徑,長長的投影很快與周圍的黑色景色融為了一體。

“穿過這庭花園,後面便是了。”李思波舉起手上的燈籠,向月傾游介紹道。“我事先已經撤去了這裏附近所有的防衛,所以小姐可以完全放心安全,不必擔心。”

“總帥将他們擒獲帶回之後,就一直将這批人關在這後花園下面的黑牢裏。若非我曾力勸總帥為他們說過話,恐怕他們的待遇就不僅僅是現在這樣吃點苦頭而已了。”李思波的話中不免有幾許邀功自請之意。

月傾悠本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淡然神情,聽罷這話後,才淡淡一笑,道:“如此說來,倒還要多謝過伊達正航上次的手下留情了。”

李思波老臉一紅,頗為尴尬。上次荒原一戰,鐵騎兵團落敗潰逃是不争的事實。即使揀漏擒下了幾個俘虜,卻也不能從大局上說明什麽。更何況,擒下的那幾人亦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在這時,黑暗的深處,傳來了重重的一聲悶哼。在這寂靜的夜中,完全足以清晰得讓三人聽得再清楚不過了。

李思波渾身一戰,手上的燈籠也陷些掉落地上,額頭冷汗不自禁地滲出。

正驚疑不定間,自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滿面怒色,身體周圍散發着寒冷卻又若烈火般熾熱的殺氣。

李思波頓時吓得魂飛魄散,來者不是伊達正航卻又是誰。

“思波!這是怎麽回事!”伊達正航望着月傾悠二人,朝李思波咆哮道。

“總,總帥!她們,她們是我的朋友。”李思波結結巴巴地道。

“朋友?”伊達正航冷笑着。下巴朝月傾悠一努,“小丫頭,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月傾悠淺淺一笑,卻只是不答。

“思波,我待你不淺!你竟敢叛我!”伊達正航須張發猬,殺氣大盛。“若非我及時得到有人密報。恐怕我被你賣了都還蒙在鼓裏!”

“總帥!我沒有!冤枉啊!”李思波絕望地大叫起來。

“那她們是什麽?”伊達正航一指月傾悠。

“小賤貨!先斃了你們這兩個狐貍精,再來清理門戶!”伊達張航哼了一聲,一掌挾着風雷之聲,向着月傾悠推去。

月傾悠尖叫一聲,似乎是完全的嬌弱不經,連遠遠襲來的掌風都承受不起,嬌軀一陣搖晃,仿佛立時便要因這掌風而倒下。

“手下留情!”李思波再也無法忍受,一躍而起,亦是一掌擊出,但卻後發先至,将襲至月傾悠胸前的那股掌風硬行拂散。

“畜生!”伊達正航怒喝一聲。放棄了月傾悠,轉身一掌擊向李思波,“你這小畜生果然反了!”

李思波一咬牙,舉起欲反抗的手又重新放了下去。閉起眼睛,準備就此待斃。

一道銀光自後方疾竄而出。可怕的驚人氣勁随着銀芒破空随來,竟将伊達正航暴露的後方完全籠罩。

“媽的!”伊達正航狂叫怒喝了一聲,顧不得先斃李思波,一個急旋身,衣袖已貫滿真勁拂出,宛如實質凝重如山,将那道銀光瞬息打散成原形,落至地上。

人影晃動,數名黑衣人落到園中。手上長劍晃起重重劍影,帶着森森寒氣朝着伊達正航全力卷來。

伊達正航冷哼一聲。這幾人雖然身手不弱,但即使群毆也絕非他這種級數的高手之敵。但真正使他氣惱的是這幾人的預先埋伏刺殺卻已經分明坐證了李思波的反叛之實。若非能得到李思波的首肯,這些人又豈能穿穿他親手所設計布置的重重機關重兵把守,來到這僅屬于他私人的後花園。

全然不顧後背傳來的森寒刺骨劍氣,已經被氣沖昏了頭腦的伊達正航狂吼一聲,一股狂飓在雙掌間形成,帶着鋪天蓋地的殺氣,全力攻向導致這一切的最終罪魁禍首——月傾悠。

李思波驚叫一聲,這次沒作半點遲疑,幾乎是自然反應地出手攔截。但這只能更增伊達正航的狂怒。在這種正面毫無花巧的硬碰之下,李思波的功力明顯遠遜于伊達正航。被強行轟得遠飛出去。

面對着即将沖近的伊達正航,月傾悠未現半點驚容。纖手輕擡,一點水藍之光在她潔白的玉掌中閃動,無數藍色光點在飛舞不斷聚攏,藍色光芒的點點聚集,最後旋轉成了一個拳頭大小,且散發出瑩瑩藍光的藍色光球。在月傾悠的注視之下,冉冉飄浮起來,最後停浮在她的胸前。

伊達正航鐵拳揮出宛若實質的拳勁,在碰觸到那顆藍色光球之後,竟然毫無半點滞停,輕松地穿越而過。但與此同時,似乎是受到拳勁擠壓的影響,藍色光球展開化作了一道小小的藍色光幕,将拳勁全部反彈了回去。而且藍色光幕随着拳勁的回彈而收斂,重新恢複成球狀,但化作了一道沖擊波,反朝着伊達正航沖去。

“魔法彈?”伊達正航也不由聳然動容。“連這種東西都能找得到?小婊子的身份大不簡單啦!”

在這一怔的瞬間,一道灰影突然如旋風般自地下兀地破地旋出,甫一破出便挾出驚天的氣勢,一拳搗向伊達正航脅下露出的些許破綻。

伊達張航雄軀一震厲喝一聲,身體竟陡地一長,一股金芒在他身體周圍生成,向外散發着無窮耀目的光輝。偶爾還迸射出數條如靈蛇般的銀白色軟芒,在周圍尋舞探究着。

“經天!小心!”月傾悠美目一凝,出言提醒道。

“砰!”灰衣人的拳頭毫無阻礙的擊中伊達正航的脅下,伊達正航只是身體微微一晃。反而是灰衣人卻悶哼一聲,手上連續擊出十八拳,借着拳勁的連續反彈迅速抽身而退,飄到了月傾悠的身前。

“傳聞徐君的玄武真龍不死身為天下最厲害的護身技。今日看來,伊達正航的這一手也不遑多讓啊!”月傾悠喃喃地道。

伊達正航被怒火沖昏的頭腦突然一涼,心中亦不由一凜。這灰衣人的武功只有在李思波之上,而絕不會在李思波之下的。即使與自己相比,也僅是一線之差。看來這人才是蓮源月氏真正的自家殺手。月氏隐忍二十年之久,在這期間所做的努力訓練,到了現在,終于才開花結果。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之機了。

暴怒中的頭腦反而因為這灰衣人的到來而得到稍稍冷靜。伊達正航狂嘯一聲,豪氣頓長,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年輕時金戈鐵馬,縱橫天下無所忌的日子,雙手的骨節被捏得嘎嘎作響,殺氣大漲。大喝一聲,“來者通名!伊達爺爺不殺無名之輩!”

“小卒月經天!”灰衣人淡淡地回應道。

第 122 章 五采聖女

五采蠻族衆人齊齊後退了一步。雖然他們以前從未與藍天化打過交道,但對于這與“血魔王”伊達正航齊名的“狙殺之王”絕不陌生。沒人會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對上這輕功天下第一的“狙殺之王”的。

“五采蠻族?”藍天化掃射了蠻族衆人一眼,略有些訝然。“想不到五采蠻族竟然猖狂到公然闖入龍州的地步了。嘿嘿!是否未将藍某人放在眼裏?”

赤族族主沉聲道:“藍天化,目前我們暫時無意與你為敵。把那名少女交給我們,我們立時便走。”

“呵呵!”藍天化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長笑起來。笑聲中渾厚的內勁将周圍樹木上的葉子震得大片散落。

“你們究竟把藍某人看做什麽了?竟然在我藍天化的面前,還敢口出此等狂言!哼!”身形鬼魅般一閃,已在所站原處消失了。根本不須用眼去搜尋,那前方因高速與空氣摩擦而卷起的飓風,便已說明藍天化所撲的方向正是朝着三族主而來。

藍光一閃,空間魔法的波動蕩漾中,東籬散人的輪車出現在了藍天化的身後,接着蘭雅絲的倩影也随之而來。

三族主同時交換了一個眼色。眼前的三大高手,任一一個單打獨鬥,他們也是根本接不下的。更何況身處敵人的地盤上,恐怕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賒把米了。

墨族族主大喝一聲,一團耀眼的白芒在兩手間生成,瞬息張開生成了一道澄亮的水幕。無數閃亮的光點的蔚藍的水幕間流動閃亮,每一次閃動,都帶來了一根根水針的噴射。

在水幕的閃動之下,清晰地現出了藍天化飄動着的身影。雖然還是一團模糊不清,但卻總比根本察覺不到其存在要好得多。

“咦!有意思!這個水系防禦魔法同時兼具防禦和攻擊兩種性能。倒是很少見的。”東籬散人雙手環抱前胸,欣賞道。

“不是魔法!是術法!”明知眼下身處情況十分的危急,但墨族族主還是忍不住出口糾正道。

“管你們什麽法!今天反正通通都得死!”藍天化飄忽不定的穿梭身形驟然停下,拳頭骨節捏得嘎嘎作響,獰笑道。

“哼!誰死還不一定呢!”赤族族主對藍天化的狂言嗤之以鼻。然而話音甫落,三族主卻心有靈犀地同時出手,三股勁力分別挾着三種不同的光芒向着面前的三大高手打出。

藍天化冷哼一聲,雙手一拍,一股暗勁在身前竄出。三股勁力在與暗勁相撞後居然被生生扭曲了方向,原路彈回。

不過三族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墨族族主早已在三人身前布起了一道至柔的水牆。這三道勁力竟然在相觸水牆後再度改變了方向,重新彈回。

不過,東籬散人卻業已在悄無聲息間豎起了一層結界,在水牆與結界的連環數番反彈後,最後所射向的方向,竟然完全脫離了雙方的控制之外,分射的三道光芒擰成一團,組成一股三色的光繩,驟然疾彈,所射向的目标赫然竟是–鳳翎!

這次轉變絕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使得俱都措手不及。藍天化和墨族族主同時搶出,但終究還是慢上了半步,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三道勁力打到鳳翎身上之後,并未出現導致重傷的慘狀。一道刺眼的金光從鳳翎身上散開,化成白青墨赤褐五色彩光,向外奔瀉流出。

東籬散人臉色首先一變,輪車在原處驟然消失,再度出現時已是遠在後方了。

藍天化身形模糊一動,也已經到了數丈光芒難及的距離之外。

倒是那群措手不及的五采蠻族弟子,除了三族主外,其餘的都未能料到這種突兀的狀況。在五色彩光的恐怖沖擊力之下,首當其沖的幾個人都被沖擊波撞上了天空,待到自高空落下來時已經被轟得五髒俱碎,嗚呼哀哉了。

所有的人都為那陣耀目的五色彩光晃花了眼睛。待到彩光散去之後,除了幾具倒在地面上的蠻族戰士的屍體外,鳳翎和三族主都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追?”蘭雅絲在最後方不失時機地煽動着,但自己卻半步也沒有移動。如果真要追的話,雖然五采蠻族的五行遁術號稱當世一絕,但在藍天化天下第一的輕功和東籬散人的空間魔法前,任何人都不可能逃得掉。

不過,這三人都對五采蠻族為何冒險擄鳳翎的緣由大感興趣,俱都抱着放長線釣大魚的思想。尤其是蘭雅絲,不由得懊惱怎麽忘記了向沉楓詢問鳳翎之謎。上次羅什孽磐明顯已經表現出對鳳翎的極大興趣,而自己們還未能及時反應布置,這就是錯了。

* * *

“小侄見過絲姨。”沉楓站在臺階之下,望着喀麗絲靜靜地道。

“你還記地我這個絲姨就好。”喀麗絲淡淡地一笑。往日的玉容上,已經籠罩上了一層疲倦的顏色。

南宮玉瑚亦上前盈盈一禮。“南宮玉瑚見過喀麗絲大人。”

“這麽叫就見外了。”喀麗絲伸手攙起南宮玉瑚。“你還是跟着沉楓一起叫我絲姨吧!呃,旁邊這粉裝玉琢的小孩,莫非是–”

南宮玉瑚愛憐地抱起小家夥,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輕聲道:“寶貝,叫祖奶奶。”

“算了吧!”喀麗絲淡然一笑。“這麽叫來我倒真覺得自己老了。哦,對了,他叫什麽名字?”

沉楓夫婦對望一眼。沉楓恭敬地道:“其實我們接回孩子也不過是最近這段時間的事。以前都是由華姨在替我們照顧的。我們還未來得及替他想個好名字呢。不如就請絲姨替他取上一個吧。”

“這是你們作父母的責任,怎麽推到我身上來了?”喀麗絲微微一笑。

看了看沉楓夫婦,喀麗絲微笑道:“我可是不怎麽會起名字哦。以後萬一小家夥責怪我這個祖奶奶名字沒給他起好。到時可不要怪我哦。”

“絲姨說笑了。”沉楓恭敬地道。

略一沉吟,喀麗絲緩緩道:“不如…就叫作韶華吧!”

“義母!義母!您有什麽事情找我?”一個活潑嬌小的身影如一道旋風般迅速地自房外刮了進來。

“筱筱。你看看這是誰來了?”喀麗絲朝着沉楓的方向努了努嘴,笑道。

筱筱轉過嬌軀,突然微微一震。聲音低得簡直如蟻語般。“大哥哥!”

筱筱瞪大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南宮玉瑚及她懷中的小孩。

“還不快些叫大嫂。”喀麗絲掃了筱筱一眼。

“大——嫂。”筱筱似乎很是有些勉強,才慢慢叫出了這一聲。

“你就是筱筱嗎?”南宮玉瑚親熱地上前執起筱筱的小手。“你大哥常和我說起你,說你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妹呢。”

筱筱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地垂下了小腦袋。

在南宮玉瑚親熱地和筱筱地拉着家常時。沉楓已悄然随着喀麗絲退場,進到了內裏的密室。

“其實你來的目的,我業早已經清楚了。”還未待沉楓張口發話,喀麗絲已首先淡淡地開口堵住了沉楓要發出的話。

“絲姨,這個–”饒是臉厚如沉楓,聽了這話也不由覺得有些尴尬。

“跟我來吧!”喀麗絲平靜地道,在書案上輕輕一拍,身後的牆壁立時裂開了一道暗門。

* * *

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了幾下,嘤咛一聲,鳳翎終于悠悠地醒轉過來。

第一眼映入眼眶的,是一張洋溢着女性慈愛光輝的面容。

“孩子,你終于醒了!”墨族族主輕聲道,顫抖的聲音中竟帶着一絲喜悅。

“你想幹什麽?”鳳翎警惕地坐起身來,雙手下意識地護在身前。本想發招,但暗一提勁,卻發現身體內的魔力似乎被某種不知名的奇怪方法牢牢鎖住,無論鳳翎如何調動,就是再無法與外界元素呼應。

“她醒了嗎?”一個威嚴的聲音自房外傳了進來。白族族主背負雙手,緩緩地踱了進房。

墨族族主臉上顏色為之一變,“你怎麽會在這兒的?難道你已經放棄了族內的日常事宜了嗎?”

白族族主淡然道:“此次聖嬰之事,事關重大,所援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族內留下褐族主一人留守足矣!”

“龍州所派出的追蹤人手,在後面仍是源源不斷而至。你和赤青兩族主兵分三路,将他們的注意力引開。聖嬰則交由我帶回去。他們兩人已經動身出發,現在則只剩下你了。”

“你要趕我走!”墨族族主呼地站起身來。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綁架我?放開我!放開我!”鳳翎先還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兩族主的交談,到得後來,才突然想起有關自己的處境,憤恨之下,竟大聲地叫了起來。

“別白費力氣叫了!”白族族主皺了皺眉頭,“現在這裏已經是龍州之外的地方了。你再叫也不會有人趕來救你了。還是省點力氣吧!”

鳳翎怔怔地聽着,流下淚來。

“其實我們也是為你好!”墨族族主柔聲安慰道。“孩子,我們其實都是你的親人啊!我們怎麽會害你呢?”

“親人?”鳳翎擡起淚痕未幹的小臉,奇道。

“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你們,怎麽可能會知道的?”鳳翎心中的驚駭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孩子!好好地睡上一覺吧!待你醒來之後,一切的真相都會在你面前展開!”墨族族主翠袖輕拂,一陣淡淡的幽香飄後,鳳翎的眼皮不自覺地耷拉下來,再次陷入了香甜的沉睡中。

* * *

“告訴我!這個女孩是否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再次深深地凝視了沉睡中的鳳翎一眼,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好身上的被子。墨族族主立起身來,轉身出了房門,已到了外面一片寬敞的空地上,看看左右已是無人,鳳目方才射出針般的鋒芒,直逼刺在白族族主身上,冷冷地道。

“是不是又有什麽關系呢?”白族族主微微聳了聳肩。

“當年你為了貪圖進階白族族主之位,不僅背叛了我們兩人間的山盟海誓。更是狠下心腸,将我剛剛生下還未滿月的女兒騙走,不知将其抛棄何方!”

“你又何嘗不是。”白族族主淡淡道。“你應該知道!若要競身一族族主,就必須保持着該族最純正的血脈。若是你我結合的消息一旦暴露出去,就終生再與族主一職無望。至于孩子,那更是絕不能洩露的破綻!”

“當初我一聽到關于聖嬰流落在外的消息,心中便已有數了。”墨族族主凄然笑道。“我五行之族族人向來甚少踏出盤古森林,又是恰好在十多年前失落的嬰兒,多半便是你我的女兒了。”

“只是難道你當時便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女兒便是聖嬰?”

“我還沒那麽大的本事。”白族族主平靜地道。“關于聖嬰的傳說,我也只是後來成為族主之後才知道的。不過按照記載之上與我們女兒出生時所具的體質相對照,也就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那你為什麽一直不把她找回來?”墨族族主厲聲道。“于私,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于公,作為聖嬰,成長為聖女之後,乃是我五族共主!你究竟是何居心?”

“女兒是可以找回來。當她成為聖女的同時,恐怕她老子和老娘都得被趕下族主的寶座了。”白族族主冷冷道。

“再說,我既然白族族主當得好好的,憑什麽要去找個什麽聖女回來騎在我頭上趾高氣揚的。即使是我的女兒也不能容忍。”

“就…就為這!”墨族族主顫抖着聲音,纖指指向白族族主。“為了族主的寶座,你連女兒的性命,甚至五族的前途都可以不要了!你,你還是人嗎?”

“誰說我不要五族的前途了?”白族族主淡然道。“我這次特意将她找回來,不就是為了我五行之族未來的光明前途嗎?”

“你,你真要打開浩劫之門?”墨族族主臉色再次一變。

“那是自然!”白族族主答道。

“可,可是要打開浩劫之門,必須要以聖嬰作為祭品,通過五色聖石來轟擊聖嬰體內天然所攜來的五行之氣,使五行之氣間的平衡被打破,外部五行之氣的呼應,從而導致鎖住浩劫之門的五行鎖被瞬間破開。這結果必然會導致聖嬰的死亡。別以為我沒有觀看過族內所遺下的典籍。”

“不錯!”白族族主正色道。“為了我五行之族未來的光明前途,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你這個沒人性的東西!”墨族族主瞬時為之氣結。“什麽五族未來的光明前途,說白了你還是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當年你為了成為族主就已經犧牲過女兒一次了。現在竟然還想泯滅天倫地取走她的性命。只要我在一天,就絕不會容許你這麽做!”

白族族主目光一寒。“請你先行考慮過自己現在的身份之後再下決斷!墨族主!”

“大不了我不當這什麽撈什子的族主了!”墨族族主冷笑道。“我即使拼了性命也要護我女兒的周全。若是誰想對她不利。哼哼,就別怪我不顧一切将所有事情盡皆抖出來。弄得某人連族主都沒得當!”

“慧雅!”白族族主突然間态度軟了下來,柔聲道:“你定是要堅持與我作對麽?”

聽着往日的戀人重新呼喚出自己昔日的小名,墨族族主也不由身軀微顫。沉默半響,緩緩道:“我什麽時候曾堅持過與你作對的?這十多年來,你所提出的每一條意見,幾乎我都是全力支持。有時候甚至還不惜犧牲本族的利益與你妥協。這是為什麽?我什麽都可以容忍你!但唯獨在我們女兒這一項上絕不能!你難道就沒有半點作為人父的良知嗎?”

第 121 章 有蠻北來

當沉楓一家三口享受着難得而來的天倫之樂的溫馨之時,卻有人的心情因此而陷入了極度的惱怒之中。

蘭雅絲舉起白瓷茶碗,雪白的玉瓷,白得透明,就如同蘭雅絲的臉色般朦胧蒼白。晶瑩透明,玲珑剔透,卻偏偏又如霧裏看花,怎麽也看不穿透。

一家三口團聚,好親熱!好感人啊!那我算什麽?當我是個不存在的透明人般麽?我只是在這一家三口外的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回來之後只掂念着玉瑚,甚至對我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這完全是根本沒有把我當作自己人!哼!哼!蘭雅絲暗下緊緊咬着銀牙,恨恨地想着。全然已經忘記了該控制應有的情緒變化。

藍天化在一側饒有興趣地欣賞着蘭雅絲玉容上的陰晴轉換。偶爾回首望向內廳,嘴角邊帶着懶洋洋的笑意,舒服地倒在椅上享受着。

當沉楓再次出現在大廳時,其他人都已經自覺地退離開了大廳,只剩下藍天化與蘭雅絲,及東籬散人三人還留滞廳中。

“小妹這次的事,确實出乎我的意料。”藍天化的聲音顯得異常的沉重,充滿了自責。“一直以來,我對小妹的‘暗黑之旅’都是充滿了信心的。确是沒能料到!我該早日帶兵北上的,領地裏太多的事情滞留住我的行程了。”

“四叔不必自責。”沉楓嘆了口氣,幽幽道。“誰能料到月傾悠那妮子竟如此狠毒呢?”

“這筆帳——哼!哼!”藍天化狠狠地切齒道。雖然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全,但那讓人不寒而栗的神情已說明了他所想手段的狠毒。

“楓兒!”藍天化突然正色道。“以愚叔之見認為,趁着現在北方一片混亂之時,正是你重新加速收齊南方諸地的大好時機。伊達向來都是狼子野心,除了老大外根本就沒人能鎮得住他,讓他去和月氏拼個你死我活吧。哼!他根本就是個天生的賤骨頭。軟的不吃,非要狠狠地挨了幾頓揍被打得爬不起來後會心服口服。至于三哥——唉!三哥!”

藍天化連連嘆着氣。“我真是愈來越不明白他了。——其實當乃年我也沒能明白他。他對老大一直都是很忠心的。就是老大去後,繼續擁護大嫂的主張也是他首先提出來的。真不明白現在他為什麽會——懷恩和你雖然都是老大的兒子,但在這等大事上應該明白事理才對。他,究竟懷的是什麽心思?”藍天化邊嘆氣邊苦笑着抱怨。

“要收服南方,能不動刀兵自然是上上之策。畢竟喀麗絲和麥隆都是識相的聰明人,懂得選擇正确的方向。還有,你和雪兒——”話說到這裏,藍天化突然醒悟,住口不提,想必也回憶起了當日發生在帝都統領會議上的憾事。

“畢竟是親姐弟,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坐下來談的。”連藍天化自己都覺得他的話是那麽的軟弱無力。

沉楓苦笑了一聲。他和雪兒間的事,根本不是能夠一席話談就可以解決的。這其間糾纏了太多的情孽愛恨,倫理天良的難關。

“其實,你可以從喀麗絲那裏作為突破口。”

“什麽?”正在想着自己與雪兒間孽事的沉楓被藍天化冷不防的這句奇語吓了一跳。

“女人畢竟是心軟的。更何況喀麗絲當年與老大的關系不簡單。她一直沒有嫁人,除了政治上的考慮外,更多的是對老大的思念。也正因為她無後,如果楓兒你能夠對她以母輩奉之。很有可能會獲得她的支持的。”

沉楓點頭道:“四叔之言甚是,我正準備起身前往喀麗絲的領地走上一趟。倒是麥隆那邊,卻是有幾分不放心。本想派出精細人手到那邊打探一二,但目前屬下諸人俱是一時抽不出身來。而且要能完成刺探之類工作的,必須還得深明高超的隐匿功夫。盛龐豐偏又有事外出了——”

“這種事情,小徒倒可以在上效力一二。”藍天化微微一笑。

“見到殿下!”黑衣青年自廳外大步走進,恭敬地朝着沉楓一躬身,道:“以前不知殿下的尊貴身份,有得罪之處,還請殿下責罰。”

“呵呵!”沉楓伸手扶起黑衣青年,笑道:“說起來我們倒也是不打不相識呢。”

“回憶起當年的往時,現在想來,還真是特別的懷念呢!”沉楓走到窗邊,眺望向遠處怒放的臘梅,淡淡地道。

家鄉的梅花,是否也已經到了綻放的時候了呢?

母親,李萱芬,她現在又該在何處呢?

在三年之前的此時,自己應該已經與母親共同開始料理迎冬的準備了吧!呵,當年的平淡生活,現在想來竟是那麽的親切,回味不已。

* * *

“公主!屬下無能!”月戶禮垂着腦袋,跪在紅地毯上,戰戰兢兢地道。

“雖有過失,但無大錯!”月傾悠雪嫩的纖指拈着一支剛剛折下的玫瑰,輕輕地呼吸着散發出的淡淡清香,漫不經心地道。

“莫沉楓本來就不是易與之輩,日輪教尊羅什孽磐也是老奸巨滑身懷狼子野心之輩。與他們相比,你本就差了點。”

“此次南下進軍西南,主要目的只不過是為了擾亂各方實力視線,為鞏固西北占地争取時間而已。南方勢力衆多,即使沒有莫沉楓和日輪教,其他勢力也不會坐視西南落入我們之手。藍天化的‘幽冥軍團’業已北上,現在在龍州和莫沉楓已合作一處。南方四大勢力,任一一處都非我們能敢言穩勝的。所以暫停南擴,已是制定好的策略了。”

“所以,戶禮,你也用不着太自責。”月傾悠柔柔的聲音似乎是在輕聲地安慰道。

“謝公主。”

“現在我們目前最緊要的事情是穩固西北現下的占地。這些事我也不必太多操心了。”月傾悠微微地一笑。“倒是稱着難得的空閑時間,我準備外出一行。”

侍立在一旁的黑衣老者大驚,道:“公主!您這次又準備去向哪裏?”

月傾悠把玩着手上粉紅的片片花瓣,似乎很是随意地看了身旁的白衣侍女音菱一眼,突然展顏一笑,櫻唇輕吐道:“天下!”

屋內衆人面面相觑,俱是未能理解月傾悠所言之意。

* * *

不過接下來的事态發展卻完全是出乎月傾悠的意料之外,徐君的西北軍在沉寂了近一年之後,終于開始從背後向月氏發動了攻擊。

這确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月氏大軍勢如破竹地攻陷海州時,西北軍沒有反擊;當月氏與華亞的“暗黑之旅”展開生死之戰時,西北軍也沒有趁火打劫;而當西南激戰起,月氏立足未穩時,西北軍仍未趁機而動。反是當所有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才開始了戰略性的反擊大作戰。徐君究竟是在想的什麽呢?

為了對喀麗絲表示敬重,沉楓和南宮玉瑚一家三口同時齊出,前往喀麗絲的領地。将龍州的大事放心地交由藍天化代管。然而實際上,卻是藍天化、東籬散人和蘭雅絲三權分立。

明月高挂在天幕之上,斜照的月光在夜空中灑下了大片銀網,把一切都罩在朦胧的銀光之中。

鳳翎無聊地漫步在府後園的小林中,纖足尖漫不經心地踢着腳下的小石塊。樹林裏是那樣的寂靜無聲,只是偶爾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發出嘩嘩的響動。與早早進入寒冷的北國相比,南方大地,尤其是龍州,氣候溫暖适宜,尚能看到樹上還算茂密的綠葉遮天蔽月。

自從南宮夫人回來之後,鳳翎便感覺到與主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拉遠了一些。主人往日間與她的親熱嘻笑已不複再。更不必說曾有過的侍寝。主人的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南宮夫人的身上。盡管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夫人相比的遙遠,即使明知不可能的結果,但身為女兒家的天生敏感和妒性,鳳翎心裏還是不免生起了一絲惆悵。

就是那位豔麗得如同九天仙女下凡的蘭雅絲小姐,想必心裏也是不太好受吧!鳳翎撇了撇小嘴。

一個模糊的黑影突然在密林前方的深處一閃而逝。若不是鳳翎天生的靈覺可以隐約地感應到周圍生物的存在,或許還會以為是自己的一時眼花了呢。

會是什麽人?難道他們竟然會不知道這時府內有着藍天化、東籬散人和蘭雅絲小姐這樣的高手坐鎮嗎?還是——真的有恃無恐?

鳳翎快步走前幾步,順着自己心頭隐隐傳來的絲絲靈覺按源尋去。還未走遠,一股血腥之氣就刺鼻而來,映入眼簾的是幾具倒在小徑邊的屍體。

負責巡衛府內的侍衛,都是盛龐豐一手訓練出來的特殊戰士。雖然算不上什麽高手,但警覺性和反應性極高,能夠在無聲無息間将這幾人一舉擊斃的。這絕不是自己所能應付的。鳳翎反應迅速,纖手微舉,一團橙黃色的火球升天而起,帶着低沉的嗚嗚鳴聲,發出了警報的信號。

兀地眼前一暗,接着再是光明驟然大盛。這一暗一明的轉換之機,周圍一層淡淡的銀色光幕罩住了方圓十丈的距離。結界!鳳翎心頭一凜。果然,向上射出的那團火焰已經被結界擋了下來,消融逝去了。

數名身着奇裝異服的人,有男有女,趁着剛才光線刺激的空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周圍,已經将鳳翎團團圍住。

雖然鳳翎不認得這專屬于五采蠻族的奇裝異服,但卻也能清楚地辨別出這幾人的不懷好意。若是真正清楚五采蠻族族內事務的人在此,見到五族主中竟有三族主親臨此地,恐怕會驚駭得連眼珠子都掉下來吧。

赤族族主靜靜地看着鳳翎,半響,才轉頭向身旁的墨族族主輕輕點了點頭。

五名五采蠻族的戰士同時撲出,五行術法同施,分以五個方向,向着鳳翎發動了攻擊。

鳳翎輕叱一聲,雙手間綠芒暴漲,綠色真氣浩蕩無際,宛如怒濤洶湧,挾着驚濤巨浪的氣勢,從四面八方朝着五采蠻族衆人壓迫而來。四周樹上枝葉也開始随着綠芒的閃動而輕輕地擺動,似乎随着一種奇異的節奏而開始生命的複活覺醒。

附近周圍的蔓枝葉草在綠芒的召喚之下,以着難以想像地高速瞬時狂長延伸,從底部開始向上攀延纏繞,像是一條條蠕動的細蛇一般,一眨眼便長得密密實實,在鳳翎身側周圍組起了一個綠色的帳幕,将那五族戰士的首輪試探性攻擊盡數擋下。而且尚有餘暇開始向外吐出碧綠的細絲,噴成一支支鋒利的草箭向着其他衆人反擊。

在密林之間,木系魔法的優勢自是大漲。不過鳳翎卻是不知,就在他面對的三族主中,其中之一正是五采蠻族的青族族主。在他面前使出木系魔法無疑是班門弄斧。不過青族族主并未出手,只是運出青木真氣将襲來的大批樹枝葉蔓一一擋開,和其他兩位族主在一邊好整待暇地欣賞着好戲。

這幾名五族戰士中自然不泛青族中人,對于役使草木這等木系魔法中最基本的術法自是了然于心。只需同使出青木一系的術法,便可将這道帷幕破去了。

鳳翎纖手連揮,火光水球在她手中連續閃現。對于這類小魔法,她完全可以如魔導士般,根本不必念咒,甚至不須凝神,只要意念一動,便可打出。

數道白光一閃,只是瞬時便向着周圍四散而去,在漆黑的夜色中撕裂開了閃光的大口。

直至此時,三族主才終于為之動容。只因以他們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鳳翎剛才所使出的那一招,正是隸屬于金族的白金術法。

五行術法中,水火土三系與自然魔法都有相通相近之處,甚至可以說源于同體也無不可。只要是魔法師都可以使出達到相近的效果。而木系魔法,也可以在生命系的基本上發展變化出來。只有金系術法,卻只有五采蠻族中的白族才能所使得出來。其他魔法師即便魔法修為再厲害通天,但限于缺乏白族人的體質,也永遠難以在這上面有什麽成就。這也是白族能穩居于五族之首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也就是說:能使出金系術法的,普天之下,唯有五采蠻族之首的白族。除此之外,再無他人能行。如今鳳翎卻使出了金系術法,這又意味着什麽呢?

赤族族主望向另外二族主,語聲中有着掩不住的興奮之意。“看來果然沒有找錯,應該就是她了!”

“聖嬰?”墨族族主皺着眉頭,看了尚自在激戰中的鳳翎半刻,微微點了點頭,然而卻馬上又兀自搖了搖頭,誰也不清楚他所要表達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赤族族主低聲嘀咕了一句。“看來這次日輪教的妖人們倒并沒有糊弄我們。”

青族族主不滿地看了赤族族主一眼,道:“不管如何,先将聖嬰帶回去再說!”

墨族族主突然出言提醒道:“青族主,下手時萬勿小心。畢竟聖嬰此時已成長為聖女,按照族規,名義上尚是我五族共主。”

青族族主突然心頭一凜,轉頭望了墨族族主一眼,雙手一揮,數條草繩帶着“嗖”的破空聲,瞬間已将鳳翎全身捆了個結實。

鳳翎又驚又怒,急忙運起金系術法,白光閃過,身上的草繩已變成斷節寸寸落下。但還未待全部落到地面,新的草繩又如靈蛇般再度纏上。

無論鳳翎以如何的手段破去草繩的攻擊,但青族族主的動作卻始終比鳳翎看上了一步。越來越多的草繩組成鋪天蓋地的大網,向着四面八方朝着鳳翎落下。

正當這張密實的大網要将鳳翎纏個結實的時候,從鳳翎身上突然竄出一片紅光,自肌膚外紅光四射,草繩在甫沾上紅光的邊緣,就化為絲絲的粉末,随着流動的清風消散而去。

“精炎之火!”赤族族主首次露出凝重的注意神情。這種全憑以心馭發的火焰,乃是比三味真火更高等級的真火。即使是她身為赤族族主,也未能達到随心而發的地步。鳳翎自然更不可能掌握到這種火系的究級術法。那麽,也只有那唯一的一種可能能夠解釋了。

“聖嬰真的這麽神奇嗎?”赤族族主鳳目中轉動着奇異的光芒。

“不要再耽擱時間了!等到其他人趕來我們就未必能成功帶走聖嬰了!”墨族族主焦急地催促道。

“呵呵,知道就好!哼!在藍某人面前,還想哪裏走!”藍天化如鬼魅般的身影在林邊一閃,随即立刻就來到了衆人身前。尤如臨世的魔王,那不可一世的氣勢将五采蠻族衆人全數壓倒。

第 120 章 出人意料

沉楓步伐匆匆地奔在碧綠的草原上。無垠的綠茵直伸往遠方的盡頭,仿佛一塊碧綠無暇的地毯,蔥綠層層的草浪帶來多姿多彩的變化,充盈着多采的美麗。悠悠白雲,蔥蔥綠草,長風拂來,輕爽宜人,充滿了無限生機,使人瞬時能夠心情舒暢起來。

然而即使是身處在這等美麗的自然畫卷中,沉楓的心情仍是舒暢不起來,窩着一團火得不到發洩。彤璧的事使他的心情連續郁悶了好幾天。

一個白影輕飄飄地浮在茂密的草尖上,擋住了沉楓前進的道路。神情悠閑自在,嘴角帶着一絲神秘的微笑,渾身卻又散發着那種難以言喻的妖異之感,令人永遠捉摸不透他的存在。

“是你?”沉楓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雲城一別經年,不知殿下近來可好?”白袍男子笑容可掬道。“不知殿下是否有興致與鄙人作一席長談呢?”

沉楓腦筋飛快地轉動了半刻,在衡量了一下周圍的形勢,确定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和時間退走後,終于點了點頭。

“為了讓殿下至少能夠稍微安心,看來鄙人應該首先表示出一點誠意。”白袍男子朗笑一聲,全身骨骼發出一陣連串的噼哩啪啦的亂響,白袍男子那偉岸的身形突然間“萎”了下來。身高降低了好幾寸,而身形卻顯得臃腫肥胖起來。臉上的肌肉一陣不自然地抽動,終于化成了一副曾經在沉楓記憶中出現過的面孔。

“你!廣林–”沉楓倒吸了一口涼氣,駭然失聲道。

“想不到吧!”白袍男子,廣林淡淡道。

“廣林伯父究竟有何見教?”恢複冷靜下來的沉楓平靜地問道。

“聰明人就不用再說那套虛僞的話了。”廣林淡淡一笑。“鄙人此次前來,只是想同殿下談談以後攜手的可能性。”

“攜手?”沉楓訝然道。“廣林伯父的意思是–”

“既然叫我伯父還如此拘束,那就未免太過見外了。”廣林啞然失笑道。“關于寒家的部分家史,想必心兒早已經告訴過你了吧!”

沉楓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些事情寒家本來是嚴禁外傳的,即使對于親戚也是有所隐瞞,只限于自家人所知。但心兒卻将這些秘事告訴了你。”廣林看着沉楓,意味深長地笑道。

沉楓的臉也不由得微微一紅。

“既然已經打開了天窗說亮話。鄙人可以盡全力為殿下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廣林突然正色道。

“不知廣林伯父能夠給我提供什麽樣的幫助呢?”沉楓不動聲色地道。

“而廣林先生所需要的又是什麽呢?”沉楓又淡然地補充了一句。

“也許說出來你不會相信。”廣林微微一笑。“我真的沒有什麽所需要的。廣家就百年經營,富可敵國,這財,是怎麽也不缺的了。而勢嘛!想必無論是哪個政權上臺,都還是會給寒家幾分面子。家庭美滿,事業興旺,沒有什麽值得遺憾的。”

“只是自我少年之時,就曾經有過一個夢想。在少年輕狂熟讀歷史的幻想中,曾夢想過自己能夠有親手創造或操縱歷史發展的一日。”

“影月大陸這數千年歷史以來,除去影月皇帝和飲花王朝統治下的數百年時間之外,其餘的千年歲月,一直都處在分崩離裂的戰火之下。分裂的歲月遠長于統一時間。即使新帝國成立後的這二十年,實際上也不過仍是維持着地方割據分裂的局面。”

“也正是因為如此,長期以來,人民已經逐漸習慣了能夠在紛亂之中自我生存的能力。即使是分裂,也絕不會像那些什麽神話傳說中所言,分裂即會随之帶來長期的戰争和亂世。嘿!要知道!一個政權想要能夠平穩而順利地傳承發展并且壯大下去,首要就是要求得自身的安定。不是什麽以戰養戰就可以發達的。即使可以以戰養戰,那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惹到自己的地盤上可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好了!話題轉偏了。少年之時的幻想自然不過是一場憧憬罷了!然而,當我逐漸成長之後。家裏的人都稱贊我是族內有史以來的天才。縱然在武學方面的天賦還及不上祖父,甚至是心兒。但是其他方面的敏銳卻足以彌補了這一切。在我成為家主之後,家族的商業,幾乎是成幾何數字每年的向上翻飛。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寒家如今之所以能在大陸中占一席之地,大部分都是我的功勞!”

“在實力逐漸膨脹的同時,少年時的幻想也逐漸轉化為了野心。但是–我自知還不夠!二十年前大陸征戰亂世的良機,我才只不過帶着家族剛剛開始創業的起步,不過是一默默無聞的角色,還不足以參與其中的争霸。畢竟我還沒有令尊那種毅然舍棄家族而白身去空手闖天下的豪氣!若不是因為當年的大發戰争財,寒家也不會混到今日的輝煌吧!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當年我能夠擁有現在這樣的實力後盾,但始終還是會敗在令尊的手下。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絕非他的對手。”

“那先生現在可是認為時機已經到了?”沉楓心下連轉過數個念頭,淡然一笑道。

“時不予我啊!”廣林感慨了一聲。“現在又一個新的亂世即将來臨。但我已經失去了青年的銳氣。當年,我沒有那份豪情壯志,已經在我心裏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陰影。現在志氣更是不複當年的鼎盛。除了擁有了物質的力量,精神上卻已經被消磨殆盡了。”

“先生為何不說是隐忍數十年時光,到了今日才一朝爆發呢?”沉楓冷冷道。

廣林哂然失笑道:“看來我說了半天。殿下還是未能消除對我的誤會。我若真是有意攪動大陸風雲,又何必要将這一席心裏話告訴給殿下呢?”

“那–先生的意思是–”沉楓一皺眉頭,續問道。

“只是想請殿下幫助我繼續這個夢想心願而已。我只是會在恰當的時候給予協助。”

“這數十年來,在我的授意安排下,所布置形成的情報網已像蜘蛛網般蔓散向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寒家本在大陸就可以排得上前五的經濟實力。在月氏起兵之後不久,我便命人在各地囤積了大量糧草等戰略物資。甚至暗下訓練了大批的特殊秘密人手。這些,只需要殿下一句話,即可任殿下随意調動。”

廣家竟會擁有這種潛在的強大勢力,實在出乎沉楓的料想之外。“這些,廣心小姐知道嗎?”

廣林搖了搖頭。“心兒畢竟是個女兒家,而且性格太過柔弱。有些事,還是不讓她知道的為好。”

“那麽,為什麽選中我?”沉楓一字一句地問道。

“原因當然有多種。”廣林微笑道。“其實在月氏之亂重起,大陸亂象将生之時,我曾經一度雄心複燃,試圖親自來執行這個有趣的想法的。”

看着沉楓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廣林哂然道:“這也就是所謂的造反了。不過我并不在乎這個。只是–”

沉吟了一下,廣林終于還是繼續将下面的話說了出來。

“心兒阻止了我!她雖然并不清楚我這些年苦心的布置和計劃。但也一些蛛絲馬跡和旁敲側擊間卻也猜出了我的部分想法。在她的勸阻下,再從其他多方面考慮,我終于還是放棄了。這也是我之所以會選中你的一個重要原因。”

“廣林先生這是什麽意思?”沉楓臉上一紅。

“究竟是你真的不知道呢?還是心兒自己不明白?抑或兩者都有?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就懶得再管了。我只是再順便告訴你一件事,這次将南宮玉瑚從日輪教救出來的,就是心兒所為。”

“啊!–”沉楓這才真正吃了一驚。

“難道殿下此時還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嗎?”廣林微微一愕,輕輕搖了搖頭,轉移開了話題。

“說實話,你比不上令尊!“廣林凝視着沉楓的雙眼,緩緩道。”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能夠在任何情況下都發揮出他閃爍的光彩。他才是一名偉大的開創者,若不是英年早逝。他完全可以建立一個繼往開來的新王朝,平定以後至少數百年的安定歲月的。你卻比不上他!你只适合做一名繼承者!”

“是的!”雖然聽起來有些不舒服,但沉楓卻不得不承認如此。

“不過–”廣林言語一轉。“雖然你沒有令尊那天才般的能力,但是卻幸運的得到有各方親友的幫助,令尊已經成功地為你打造好了一個未來的大帝國的輪廓,只待你自己去修琢。而且,現在發展的形勢對你實在是太有利了。”

“有利?何以見得?”沉楓苦笑着反問道。

“別的且不說,就說尊夫人背後的南宮世家吧。”廣林看着沉楓,似笑非笑地道。

沉楓心頭格登一跳,但面上仍不動聲色地淡然道:“內子早已被南宮家主逐出南宮世家了,已不再是南宮世家的人了。而且年前南宮世家還曾對我夫妻二人下了追殺令。怎麽可能會支持我呢?”

“是嗎?”廣林含笑道,也不說破。“即便真是如此罷。但那也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殿下已經占去天下十九分之一,龍州乃是大陸糧倉,最肥沃的土地,手握十數萬重兵,又身為皇室貴胄。要是還不懂得見風轉向,把握住這個好女婿的,那南宮世家也該結束了!”

“更何況–”廣林故意拉長了聲調,瞅了沉楓一眼,才慢悠悠地道:“據敝人所掌握的情報網,在殿下前往魔教的時候,似乎雁宮也同時派了數名弟子前往龍州。不知是否是尋殿下的晦氣。大軍好手幾乎盡皆西向抗擊月氏大軍,尊夫人孤身一人在龍州,又能否擋得住呢?”

沉楓心情如潮水般澎湃起來。

“不過–”廣林笑笑道。“據川南宮世家已經派出族中好手前往中途攔截雁宮中人,同時亦派出人手向龍州保護家族的大小姐。這可是不惜與雁宮正面翻臉的代價,又意味着什麽呢?”

沉楓心中一驚,同時一喜。

“上者伐心,中者伐謀,下者才伐力!殿下,征服天下不一定要靠精兵良将,依靠其他手段,同樣可以,甚至更好地達到目的。”

“北方且先不說,就說這南方,只要殿下你願意,而且略施手段,完全可以以極少的代價拿到手中。莫雪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姐姐,藍天化對你父親言聽計從。就算是喀麗絲,難道就非要用武力手段解決不成?”

“好了!話已至此!殿下就好好想想吧!”廣林長身而起,含笑望向沉楓。“決定如何?”

* * *

沉楓踏上議事廳的門口,就為廳內的情形一時所驚攝住了。若不是廣林有言在先告訴他了部分情況,恐怕他此時更會為之驚駭不已。

沉楓首先向坐在客座上的那藍衣人一禮。“小侄先行謝過藍叔父關切援手之恩!”

藍天化笑着将沉楓扶起身。“既是自家人,就不必如此多禮了。藍叔父這個名稱叫來也兀過生疏了。當年結義排行中,我排行第四,你就叫我四叔吧!”

“我們叔侄倆要說的時以後時間還多着呢!你還是先去看看侄媳婦吧!”藍天化笑着向那邊努了努嘴。

“楓,你回來了!”南宮玉瑚望着丈夫帶着風塵而略顯得有點憔悴的面容,關切地道。

“玉瑚,辛苦你了!”沉楓摟住妻子的柳腰,愛憐地拂開了垂在臉蛋上的一簇長發,趁着沒有看見,輕輕地在那滑若凝脂的臉蛋上吻了一口。

“去–”南宮玉瑚一把推開丈夫。“楓,來!裏面有個人,我要讓你見見。保證能讓你又驚又喜!”

“誰?”沉楓疑惑地看着妻子一眼,發現南宮玉瑚的臉上滿是洋溢着幸福的光芒。“竟能讓你這麽高興?瞧你這麽神神秘秘的。我回來還有很多事情沒解決呢!”

“有什麽事能比這件時更重要!跟我來嘛!”南宮玉瑚在欣喜的心情之下,完全像個活潑的小女孩,拖着沉楓的手,向着後堂走去。

“羽小姐?”進入內堂,首先吸引住沉楓目光的,竟是那一頭流火也似美麗的紅發。

羽撄纖緩緩地擡起螓首,淡然望了沉楓一眼。将懷中一個粉裝玉啄似的小男孩,輕輕地放到了床上。

南宮玉瑚張開一雙粉臂,玉臉上滿是慈愛的光輝。“寶貝,來,媽媽抱!”

小概只有兩歲左右的可愛小男孩搖搖晃晃地在地上走了幾步,最後一頭栽進了南宮玉瑚的懷裏。

“乖,叫爸爸!”南宮玉瑚摸着小男孩柔黑的頭發,纖指點着沉楓,柔聲地教導着。

小男孩圓睜着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地望着沉楓,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指頭,歪着小腦袋望了南宮玉瑚一眼,再重新瞪着沉楓,清脆地叫了一聲:“爸爸!!”

“玉瑚!難道–”沉楓此時心情的激動已經簡直無法再用言語來表述。

“寶貝,乖!”南宮玉瑚抱起小男孩,眼中已溢滿了淚水。“是的,楓!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的親生骨肉終于回到我們身邊了。華亞将他安排在一處隐密安全的地方,一直将他照顧得很好。直到烈魔谷之戰後水曉韻有鑒于再無力保障他的安全,你離去了幾天,水曉韻便親自把他送回到我的身邊了!”

“現在不就好了!”沉楓輕輕抹去南宮玉瑚眼角上的點點淚花。“現在我們一家人團聚了。不是最好的嗎。應該高興才對!”

小男孩望了望南宮玉瑚,又望了望沉楓,兩只嫩白的小手被父母一人一支握着。雖然還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卻也開心地咧開小嘴,咯咯的笑了起來。

第 119 章 鳳翎之謎

看着沉楓臉色瞬息陰晴轉換不定的樣子,那神秘麗人輕輕搖了搖螓首,細聲道:“本以為公子這般非常之人,應能不拘束流于世俗之言看法,能表現出超凡脫俗之舉,卻未料到還是未能脫出己身心之枷鎖。”

“心之枷鎖?”沉楓心頭猛的一觸,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自己為自己的心鎖上的這副枷鎖。公子并非不能擺脫莫煌的陰影,而實是不能擺脫自己榮譽得失之心的陰影。”神秘女子微微一笑。

沉楓猛然驚醒,情不自禁地輕輕點了點頭,再搖搖頭,又接連點頭,長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将仍處于昏迷中的彤璧放到地上,再朝神秘麗人微微一鞠身。“莫沉楓在此多謝過姑娘的教誨了!”

“教誨不敢當。”神秘麗人又微微的笑了一下。突然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時間也不早了,妾身就此告辭了。公子請多保重。”

沉楓不知怎的突然心頭兀地一急,向前急走幾步,伸出一支胳臂攔住了神秘麗人,問道:“冒昧請問姑娘芳名貴庚,以後相見也好有個稱呼。”

看見神秘麗人正笑吟吟的注視著自己,沉楓這才發覺自己舉動有些冒昧失禮,臉上不禁一紅,伸後胳臂,支支吾吾,半響發不出點聲來。

“你這孩子!”神秘犁人突然換了種老氣橫秋的語調佯板起臉。但輕輕地噗哧的一笑,嚴肅的氣氛轉眼全消。

沉楓正沉浸在神秘麗人那忽如其來的一笑,如鮮花般綻放的絕世神采中,一時竟呆住了。

“你只需要知道我姓鳳就足夠了。”神秘麗人輕松地說着這話時,玉臉上閃過了一絲奇怪的神色。只是沉楓這時已經完全無暇去查看罷了。

“至于女人的年齡,可是一個秘密哦!怎麽可以随便告訴他人呢?”

“那——我以後什麽時候才能再次見到你呢?”沉楓說着這話時,臉上無法抑制地流露出一種渴望的神色。

“你有了南宮玉瑚那樣的妻子,蘭雅絲那樣的情人還不知足嗎?”神秘麗人似是半玩笑半譏諷地笑道。

“我想,我們以後還是都不要再見面了。那樣,對你,對我,都好。”神秘麗人輕輕地道,轉過嬌軀,向着在不遠處等候着的兩名同伴微微點頭示意,再無任何留戀地走了。

雖然伊人已經遠去,但良久之後,似乎眼前仍晃動着神秘麗人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俱已深深刻入了他的心頭記憶深處,再也抹不掉了。

“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吧!想不到終有一天我竟也會遇上這樣的情況!”沉楓使勁地搖了搖頭,努力地想把神秘麗人的倩影甩出腦海。“我已經有了玉瑚那樣一個溫柔賢良的妻子,怎麽還可以為了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動心呢?”

話是這樣說。但神秘麗人的身影,卻始終在沉楓的心頭來回地反複浮現,竟是揮之不去。

* * *

漢水河一戰,最後的結果出乎任何一方意料之外。竟是三敗俱傷!日輪教雖然躲在一旁最後出擊搶個漁翁得利,但善男信女的狂熱化教徒軍事素質畢竟遠遜于正規軍。在受到鳳翎所率騎兵的沖擊後,稍加混亂後便陷入一團不堪。月氏和龍州軍在撤離時難得一致性地槍口對外同時發起了最後的猛攻。導致日輪教雖然成為了名義上的勝利者,但實質上卻沒占到什麽便宜。除了獲得了對西南地區表面上暫時的控制權,但那遲早是要吐出來的。

三方合計二十萬軍隊的混戰,最後在漢水河畔扔下了近四萬具屍體。潺潺綿綿流出的血水将整條漢水河都染得一片血紅。

日輪教多達五萬人的大隊伍,這樣顯眼的目标躲在不遠處的一旁,而月氏和龍州軍的斥候卻俱沒能發現其存在。這不能不說是個完全的失敗。強龍鬥不過地頭蛇的悲哀就表現在這裏。除了地利人和上的不利,己身軍隊的弱點,譬如消息的斷絕,就已經讓人頭疼了。當然其實還遠不止這一點。多種麻煩嚴重困擾着月氏大軍和龍州軍。月氏的撤兵一路上可能還會有些許西南軍閥落井下石的騷擾攻擊。即使是龍州軍,在月氏已去的情況下,此時也成了不受歡迎的客人,也只得灰溜溜地撤回龍州了。

微弱的陽光透過婆娑樹木間在地下投成一個個小光點。溪水于林木中蜿蜒穿流,參天的古樹郁郁蔥蔥,遮天蔽日。際此紅日初升之時,舉目所望,世間的一切都沐浴在晨曦柔和瑩光之中,只是密林中仍彌漫着淡淡袅袅的一層薄霧,輕靈卻又渺茫,看起來多了層神秘的色彩。滿山蔥綠,層林如染,陣陣柔風吹來,清新之氣沁人心脾。尚有鳥鳴低嘯,宛轉悅耳,若非密林深處那層層軍隊駐紮的營帳礙眼,或許真是會讓人生起一種身非人間不染塵俗的意味。

這次龍州軍的西南作戰,只能說是勉強完成了其制定的戰略目的,成功阻止了月氏大軍的繼續南擴。但也僅就是保證了這一點而已,犧牲了數千人,最後卻是為人作嫁衣裳,被日輪教這種烏合之衆給逼出了西南。吃了這樣一個大虧,東籬散人雖然表面上那副陰沉沉的面孔沒什麽反應,但實際上肺都要氣炸了。

不過畢竟還算理智,沒有沖動到發兵再度進軍西南的程度。那樣一來,只不過是把己方和先前的月氏調個頭而已。而且龍州軍現在的情況也還打不起月氏那般的消耗戰。東籬散人和蘭雅絲商量之後,決定撤軍回轉龍州。

只是水曉韻卻不幹——她還沒有完成替師報仇的心願。于是扔下了大部隊帶着幾名心腹得力助手,留下封信柬就離去追擊月戶禮了。蘭雅絲和東籬散人雖然對此頗為不滿,但也拿她沒有辦法——她是客卿身份,連沉楓也未必能調她得動的。

修長的指點輕輕點着晨曦樹葉上滾動着的晶瑩小粒露珠,嗅着清新的空氣,東籬散人緩緩轉動着輪椅的機簧,随意地瞟了後方那仍在淡霧中若隐若現的駐軍大營,終于開口道:“出來吧!我已經發現你了!”

背後傳來沙沙的沉重腳步聲,到了距離東籬散人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嘎然而止。

“少典可是別來無恙?”

饒是以東籬散人的陰沉,聽到這個聲音亦不由渾身一震,輪椅兀地轉了過來。雙眼中似乎噴射着欲噬人的怒火,狠狠地死盯着發出聲音的不速來客。

“你終于還是來了!羅什孽磐!”

“你來得正好!今日,我定要替師父清理師門,親手除去你這個師門叛徒!”

“少典何出此言?”日輪教主羅什孽磐佯驚問道。

“你當日不顧師徒之宜,破門叛師而去,叛門者死!更何況師父還竟因此事而氣成重病,後來更是因此而早早辭世。你還裝問什麽?”

“原來如此!”羅什孽磐恍然道。“不過當初我拜在貴門門下,只不過是想多了解一些魔法的知識罷了。我所拜過的門派何止成十上百,若是每個都要強留我做弟子。我哪裏能分成幾十份去一一應下。”

“你——”東籬散人勃然變色。提及師門,連他這樣面臨泰山崩而不變色的沉穩都無法按下自己的性子。

東籬散人在輪椅右邊扶手上一拍,一抹淡淡的輕煙,卻如流水般光華地滑動,一匹練也似地卷向了羅什孽磐。

羅什孽磐身子微微一側,體外泛起一層淡淡的毫光,将那匹煙華擋在身外,冷淡地道:“少典,你不是我的對手的!即使是那老鬼現在還活着,我也有把握他在我手下走不過百招。更何況是你這樣一個殘廢!”

東籬散人悶哼一聲。“混蛋!你竟敢如此侮辱師傅他老人家。就憑這點,即使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也要戰下去!”

“是嗎?”羅什孽磐微微一笑,眼角有意無意地随瞟了後方的茂密叢林。“就算是你們兩人聯手,試試看能在我手上接過多少招吧!”

“岚丫頭,出來吧!你躲在那後面有多久了?”東籬散人沉沉地道。

蘭雅絲笑意嫣然地自密林後婷婷地走了出來。柔腰輕輕一折,“羅什教主,多日不見,賤妾這廂有禮了。”

“岚小姐不必多禮。”羅什孽磐灼灼的眼光在蘭雅絲身上一溜而過,卻讓蘭雅絲感到一陣不寒而栗的恐懼。那種眼神,似乎可以透過她的衣服,将她身上的皮一寸寸揭下來的陰冷。但,那眼神,卻在表面上看來卻是如此的柔和溫暖,甚至還充滿着慈愛。

“原來岚小姐的紅丸已被盜。”羅什孽磐點了點頭。“也罷。雙修大法既然不能成,也就此算了罷。只是兩位,本座先前就說過,僅憑你們兩人,是不可能——咦!又有新朋友來了!”

盛龐豐魯本南鳳翎三将同時現身,分三個方向,将羅什孽磐困在中尖,隐隐地造成圍獵之勢。

“羅什孽磐!今日我要替師父報仇!”魯本南雙手揣緊了拳頭,臉漲得通紅。

“哪有那麽多報仇的要找我。而且都還是什麽替師報仇之類的大話。”羅什孽磐不屑地道。“至于這幾個就更差了,火候還差得遠,根本不可能對我造成什麽威脅的。咦?”羅什孽磐突然眼中碧光一閃,凝望向鳳翎。

“奇怪?這是什麽感覺?”羅什孽磐喃喃低語着。突然身形一閃,已到了鳳翎的身前,枯瘦的黑手閃電間已握上了鳳翎白玉也似的左手手腕。

鳳翎大駭,不禁又羞又怒,空出的右手連續丢出一連串的火球電閃,但都被羅什孽磐輕描淡寫地給化解掉了。魯本南和盛龐豐也趕了過來向羅什孽磐發動了攻擊。但羅什孽磐亦不反擊,只是拖着鳳翎,如游魚般地輕松進退,就将兩人從一側發起的攻擊避過。

“嘿嘿!有趣!有趣至極!”羅什孽磐黑眼珠骨碌碌地轉動着,沉吟着,松開了鳳翎的手腕。

鳳翎連忙後退開數步,站到和蘭雅絲東籬散人一道的防線上。

“脈象飄忽不定,一個脈象竟然可以同時充溢糾纏着五種力量,嘿嘿,是元素的力量!柔與無定為水,烈且猛應屬火,穩重和沉實就該是土了。那活潑且洋溢着生命的活力,恩,難道會是——哦!那剩下的最後一個,呵呵,我明白了!”羅什孽磐也不管在場的衆多敵人,徑自閉上了雙目,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小丫頭,真有意思?恩,這次就看在你的面上,本座就暫且不和你們這些家夥計較了吧!呵呵,如果本座料得不差的話。那以後的形式發展會很有意思呢!很期待那一刻的到來呢!”羅什孽磐似是想起了什麽,嘿嘿地冷冷一笑,整個人瞬息已雙腳離地騰空飄起。

“小丫頭,你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歷吧!想來莫沉楓也沒有清楚,否則他絕計不會——嘿嘿!”羅什孽磐幹笑了兩聲。

“諸位,本座就此告辭了!”

“哪裏逃!”東籬散人兩手同時舉起,一片閃電風暴在雙手間形成,向前用力擲出,前方所及數十丈內盡數被罩在電閃雷鳴中。

但眼前卻早已失去了羅什孽磐的蹤影。衆人皆在困惑時,突然眼前一暗,周圍所有的景色都為之高速旋轉起來。整個天地,都起了不尋常的變化。

“六識神通,精神力攻擊!”蘭雅絲冷靜地道。

待四周重新都明亮起來,恢複了正常的景色之時,才發現,羅什孽磐已經不知遠離多時了。

“該死!”東籬散人恨恨地道。

“這一手可比那死鬼厲害多了!要是那死鬼以前能在對抗六識神通方面給我們些幫助的話,就不至于現在這副全無對策的樣子了。”蘭雅絲亦氣道。

衆人都将目光投到了鳳翎的身上。成為目光焦點的鳳翎,或許是以前從未有過這重感覺,頓時暈生雙頰,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此時衆人心中俱都只轉動着同一個念頭:“鳳翎的身份究竟有着什麽神秘之處,竟能夠使羅什孽磐放棄大好機會而退走?”

* * *

彤璧長長的眼睫毛輕輕地抖動了一下,然後那對眸子才緩緩地張開。映入眼簾的第一眼,就是坐在身旁的沉楓的身影。

“你醒了!”沉楓溫柔地道,伸手準備去将彤璧攙起。

“走開!我不要你碰!”彤璧用力拂開了沉楓伸來的手。“三哥呢?你究竟對他怎麽樣了?”

“我能對他怎麽樣?”沉楓無奈地聳了聳肩。“他是你們魔教的人,能對他怎麽樣的自然還會是你們魔教的長老會了。至于他後來究竟被怎麽樣了,那我就不清楚了。”

“你好卑鄙!”彤璧幾乎是咬牙切齒着道。“竟然靠出賣三哥而求得自己脫身!”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沉楓慢條斯理地道。“朱三他既然将我帶進了魔教總壇,就應該清楚會有那麽一刻的。早就該有了那種覺悟。他唯一的願望就是救出你,現在我已經辦到了!就算他是死,也可以死得暝目了!”

“誰要你來救了!”彤璧氣呼呼地道。這種失态沉楓以前還從未在她身上見過。“滾回你的龍州!滾到你的南宮玉瑚身邊去吧!你有什麽資格來救我?我和你又是什麽關系?”

沉楓的臉色瞬息黑了下來,眼中閃過一道獰光。

“要不是你,三哥也不會落得這種下場了!真不明白他為什麽當初竟然會信任你的。”

“要不是我,你們此時就已經雙雙共赴黃泉,做一對同命鬼鴛鴦,得償所願了?”沉楓冷冷地道。

“你——”彤璧嬌軀微微地顫抖着,臉色也變得冰雪般透明,顯然已經氣到了極點。“休要亵渎我和三哥間的情誼。我們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是嗎?”沉楓冷冷地笑着。

“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若是你還想回去找死!那我也管不着!”沉楓盡力壓抑着心頭的火氣,慢慢地道。

“滾!”彤璧抓起地下的一把泥沙,狠狠地灑向沉楓。

“看來這趟,我真的是來錯了!”沉楓兀然起身,扔下彤璧,頭也不回地邁開大步走了。

第 118 章 漁翁得利

銀色的騎兵洪流,如一把銳利的尖刀,輕易地破開了散亂的陣勢,直刺進了龍州軍的核心。

轟隆隆的滾動聲中,一排排戰車終于開始緩緩轉動,在陣中心那面信旗的指揮下排成了一條彎彎蜷着的長蛇陣形。一輛接一輛的再次自四面八方地疊了過來,越疊越大,越疊越厚,最後疊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陣。

雖然圓球陣僅能以一段弧線面來承受騎兵的沖擊,但好處也在于敵方無論是從哪個方向突擊,不管有什麽花樣詭計,都能夠得到及時的反擊。而且圓形陣還可以緩緩轉動,新生力量随時都可以替代補缺出擊。攻擊性雖然有所欠缺,但防禦力卻是再好也不過的選擇了。

近了!近了!最前排數十騎最快速的騎兵已撲到了離陣前不遠的數十丈距離。他們手中馬刀反射出的寒輝甚至已經可以折射到龍州軍前排士兵的臉上。

戰車挾着轟隆隆的撼地聲,主動地向前迎了上去。戰車前排那一排閃亮的長槍短刃,此時的光澤尤為閃亮。高速沖擊的騎兵沖到近處,甫才發現戰車的異處,還未來得急剎住缰繩,就被迎上的長槍插了個對穿對過。騎兵閃亮的馬刀挾着高速急劈而下,卻砍在厚重的鐵板上。力氣稍弱的只能在鐵板上留下一道白印,力氣大的,也僅能将厚重的鐵板砍出細小的縫隙,望見坐在戰車中的禦者罷了。

戰車與戰車間由鐵索相連,形成了一道密不可摧的鐵牆。即使再強的騎兵,也無法在這道鐵牆前逾越半步。

蘭雅絲眼睛一亮。“這東西好像還有點意思!”

眼見着月氏縱橫天下的無敵騎兵在這鐵索戰車面前卻一籌莫展。月戶禮的眉心皺起了一個大大的疙瘩,終于下了決心,向後揮了揮手。

“轟!轟!轟!”伴随着震天的巨響,尚留在對岸的部分月氏餘部陣中十數門火炮此時終于發出了憤怒的複仇咆哮。

鐵片與火流星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道軌跡,每一次落到地上都飛濺起一大片火光和爆炸,而附近周圍的士兵都絕無幸理的倒下。而倒黴的戰車偏偏移動起來不甚靈活,頓時成了火炮轟擊的最佳對象。厚重的鐵板雖然能擋住刀箭的襲擊,卻在炮火面前顯得是那樣的不堪一擊。一輛輛戰車被強大的沖擊波轟到半空中,再行落下來,卻已經變得支離破碎。裏面的禦者的下場就不用再說了,變成一團肉醬與肢體不全相比,哪都不見得好到哪去。

要對抗火炮恐怖的殺傷力,唯一的辦法就是沖進敵方戰陣展開近距離作戰。不過龍州軍既不像伊達正航那般玩得起人海戰術,也沒有暗黑之旅的超恐怖狙殺力。如果要強行沖擊,最後即使能慘勝,家底也必将損失慘重殆盡。

“投石機出擊!”東籬散人一張老臉變得鐵青,狠狠地道。這種戰車制造起來成本頗高。東籬散人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從蘭雅絲手中挖走一部分經費造出來這近百輛。結果在火炮的轟擊下瞬時就損失了一小半。怎能叫他不痛心呢。

當對岸的士兵還未來得及嘲笑這太古時代的原始兵器時,投石機落在漢水河中濺起了一道道高約十數丈的沖天白浪。水花四濺,部分傾瀉到了岸上的火炮炮身上,将火藥打得透濕。沒有了火藥,火炮便再不能成其為威脅。

龍州軍的随軍魔法師這時也開始将一個個水球水刃水龍扔向了對岸。而月氏烈魔谷一戰魔法師的損失已經夠嚴重了,五采蠻族又在戰後落井下石以五族大會即将召開為借口抽回了所有族人。所以月戶禮此次南下是再沒有魔法師團随行的了。以致在這種情況下竟是一邊倒的無還手之力。

偉大的光明之神啊!

請賜予吾等以光輝之力

以聖陽之神光之威

将黑暗驅除

奇怪的吟唱突然自月氏所在那岸的後方響了起來,數萬名身穿白色長袍,胸前繡着一輪金燦燦太陽光輝的日輪教徒揮舞着手中各式各樣的兵器諸如菜刀、法鈴、木棍之類的,一邊癫狂的唱着贊歌,一邊沖了過來,當所有人都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沖入了月氏軍餘部的陣線,與留守不多的月氏守軍撕殺在一起。

呆立,只是在極短時間內,在雙方的視野之中突然間全部充斥滿了白色的身影。留守的月氏餘部數量本就不多,再加上受到這意外的打擊,不得不狼狽地被動抵抗着,與日輪教徒們展開了混戰。

剩餘的月氏餘部人數本就不多,不過萬餘人左右。日輪教徒則沖來的五萬多人。雖然在人數上處于下風,但月氏軍隊所擁有兵器恺甲的絕對優勢卻足以彌補上這一切。只是,宗教的狂熱确實太可怕了。這些沒有什麽護甲護身,缺乏正規化軍事訓練,甚至連手中的兵器都極為簡陋的日輪教徒們撕殺起來竟是如此的拼命。

在狂熱教徒的攻擊之下,後方的月氏餘部很快就被掃蕩一清。少數幸運的踩着河水逃向對岸己方的大本營。

“虔誠的光明教徒們,讓我們繼續遵循光明之神的神喻。将所有敢于踏足我們自己土地的異教徒斬殺精光!”一個白袍人在後方大聲地呼叫着。

這話不僅使月戶禮吃了一驚。連東籬散人和蘭雅絲也驚詫不小。

“想把我們一鍋端!”東籬散人恨恨地道。“蚌相争,漁翁得利!這次我們算是白來了這一趟了。”

“還是先想着怎麽退走才是正事吧!”蘭雅絲冷冷地道。“盡管月氏在前面做出頭鳥擋住了前幾輪攻勢,但很快也就該輪到我們頭上來了。”

一陣連續的馬蹄聲猛烈地震憾着大地。千餘騎的騎兵突然自月氏那岸的再後方轉了出來,出現在了日輪教教徒群的後方。

“鳳翎?”擡眼看到為首那匹馬上那英姿挲爽的身影,蘭雅絲頓時倒是吃了一驚。

東厘散人目無表情地解釋道:“我當時派出鳳翎和魯本南帶領一千騎兵繞到月氏的後方去。本來是為了方便襲擊月氏的後勤部隊,造成擾亂軍心的一點小騷擾作用。想不到現在竟會成了這副場面。”

這遲來的千餘騎兵,根本對整體的大局起不了什麽決定性的作用。但畢竟是烏合之衆的日輪教徒們,在這輪沖擊之下頭腦的狂熱稍稍減退。各處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混亂。月氏大軍和龍州軍則趁着這陣混亂之機及時轉移了重心,在稍加調整後不約而同地分別撤離了戰場。

月氏與龍州軍的一戰,最後的結果竟是由日輪教這漁翁來最終得了利。

* * *

殷化眉淡然道:“本座只是看不慣以衆淩寡而已。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奇長老深深地凝視了殷化眉一眼,陰陰地道:“殷兄,老朽只是還想提醒你一件事。此處畢竟還是在我魔教!”

殷化眉淡淡一笑,不再多言語。

沉楓此時的處境很不好,被魔教五大長老聯手圍在核心當中。當然,如果他祭出王者之劍,再運起十成般若之力未使不能拼殺出一條血路逃走。但那後果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所以暫時也只有以守待攻,攪盡腦汁期待着接下來的後續發展。

一名黑衣老者悄然自奇長老的後方撲出。挾着一聲震駭全場的大喝聲,寒光耀目的刀光劃破空間而至,所至之處,竟将經過路線的所有火光全數吸滅!

吸滅!引吸而滅!

近十根兒臂粗長的火炬上跳竄着的長約半尺的通紅火焰,在銀白的刀光掠過之後,全數被急速破空而過的刀風所吸離,脫離了火炬的束縛,化成千百點耀目的紅色光芒在殿上閃起。每一點紅色的光芒,竟是一小朵跳躍着的火花,盡管微小,卻充滿了蓬勃的生機。

每一朵小小的火焰之上,都蘊涵了奇特的勁力,在空中不緊不慢地飛着,排成了一種奇特的次序,從四面八方,對沉楓形成了十面埋伏式的合圍。雖然沒有氣吞天下的磅礴氣勢,但內裏所蘊涵的殺傷力,卻絕對與表面上的平凡無奇成反比。

沉楓雖然表面上未表露出什麽。但心中卻是不斷地暗自叫苦。這時他才明白什麽叫做雙拳難敵四手。自己自恃般若之力天下無敵,居然不自量力地想以一人之力挑戰魔教傾巢之衆。自己還是顯得太天真了。別說下面的那些教衆了,就是魔教長老會的這十幾名長老聯手,自己都未必能沖得出去。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救走彤璧,那更是一種奢望。

一股柔勁飄來,香澤微聞。翠袖輕揚,将那道湧動的暗勁消解于無形。

那神秘麗人輕輕地抿嘴一笑。燦爛綻放如一朵鮮化般在衆人眼前盛開。就算是奇長老,似乎也受不了她那動人心魄的笑容魅力,皺着雪白的長眉往後退開了好幾步。

“鳳小姐你意欲何為?”奇長老警惕地問道。今日魔教的兩股來客都先後出手相助沉楓。使得奇長老不自禁地生起了一股危機感。

白須老者湊到奇長老身旁,不以為然地低聲道:“奇長老何以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如此忌憚。”

聲音雖然小,但既然并未刻意用內力壓制,大殿內無一庸手,自然全都清楚地聽在耳中。

那神秘麗人只是輕輕一笑,似乎對白須老者的話并不以為然,也并沒有回答奇長老的問話。反是奇長老略顯得有些尴尬。

奇長老向白須老者傳音道:“別去招惹這妖婦。別看她這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角色。惹上她,恐怕這輩子都脫不了身。”

輕輕咳嗽兩聲,奇長老才向那神秘麗人道:“今日我魔教之內連串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實在是自顧不遐。因此若有殆慢之處,還請鳳小姐原諒一二。另外,看來貴我兩方本欲合作洽談之事今次也只能作罷。請待老夫向鹿門主致歉。”

鹿門主?

能使得連魔教大長老都為之忌憚客氣,且姓鹿的,恐怕天下間就只有一個了。天下第一殺手組織“黑芒”的領袖鹿鐘昊。

神秘麗人與鹿鐘昊又會是什麽關系?

這個問題在場衆人恐怕除了神秘麗人自己之外,也只有奇長老能夠解答了。

神秘麗人櫻唇輕啓,輕輕笑道:“奇長老竟下逐客令了。也罷,只是妾身尚有個不情之請。妾身與這位莫公子乃是故交。今日鬥膽,想在奇長老面前替他求個情。只是不知——”

故交?????奇長老眨了眨混濁的老眼。

“鳳小姐,不是老朽不肯給你這個情面。只是此人冒充我魔教弟子潛入總壇重地,公然在盛會之上強行擄我魔教叛徒,乃是對我魔教權威的挑釁。這事既不是老朽一個人說了能算的。老朽也絕不可能答應!”

“奇兄先前既然已經答應了這名魔教叛徒任由我處置。那我此時已經擁有随意決定她的權力了吧!殷某倒是願意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屠。把這位姑娘轉交給莫公子。”殷化眉在一旁悠然地道。

奇長老的臉色立時為之一變。

奇長老沉吟了半響,向沉楓緩緩道:“莫沉楓,既然叛徒彤璧已經交由殷兄發落了。他怎麽處置。我魔教是再無權過問。但你擅闖我魔教總壇,搗亂大會之事。卻是擺在眼裏,絕不可能就此罷休!沒有內賊的指引你根本不可能到達此處。只要你肯招出帶你進總壇的那叛徒的名字。我就以魔教長老會大長老之名在此立誓,暫且放過你這次。但你以後也得時刻提防着我魔教的報複!話先說在前面。”

沉楓還沒什麽。但被挾住的彤璧倒是粉臉一變,藏在褴褛衣裳下的手輕輕拉了拉沉楓的衣裳。眼裏流露出哀求之色。

沉楓沉吟着半響不答話。目光緩緩地在大殿衆人間一一掃過。被沉楓目光所掃及的魔教弟子都有些心驚膽戰,生怕沉楓亂指指到自己頭上——那就倒黴了,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沉楓的目光在朱三處也未停滞分毫片刻,不過卻是已經看清了朱三的神情。神情淡然自若,似乎對即将來到的可怕風暴毫無所動。

沉楓心念一動,臉上綻開一絲笑容,道:“我聽說你們魔教中人都是天性涼薄之輩。出賣教友同門對你們來說簡直是比吃白菜還正常容易的事。如果我出賣了那個帶我進來的人,不知他到時是否會有死不暝目的感覺呢?”

奇長老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其實就算你不說,我想也已經大致猜出了那個人的身份。不過還是待你親口說出更具事實性一些。”

沉楓笑道:“不知一旦我供出那個人之後,你們究竟會怎樣處置他呢?”

“這就不用閣下多費勞心了。”奇長老微微一笑。“現成的大會還沒開完呢!只不過把處置叛徒的對象換了人,刑再加重上幾倍罷了。”

“那好,我就告訴你吧!”沉楓嘴角泛出一絲笑意,望向朱三公子所處的那個方向,一字一句地道:“他——就——是——朱——三!”

還未聽完沉楓無情的話語,彤璧就已經承受不住,昏過去了!

奇長老微微點了點頭。根本不需要他發話,朱三周圍的魔教弟子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将朱三反綁押了起來。朱三也不稍加抵抗,望向沉楓的目光裏,并沒有絲毫的埋怨和恨意。

“她以後就拜托你照顧了!”在目光的交集中,也許朱三真正想說的,還是這一句吧。

沉楓眼中似乎也因此閃過了一絲愧色。畢竟出賣朱三換取自己的安全并不是件什麽光彩的事。

“諸位,請吧!”奇長老陰沉沉地下了逐客令。

殷化眉朝着沉楓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示意,帶着手下的雁宮弟子揚長而去。

沉楓看着暈倒在懷裏的彤璧,輕輕嘆了口氣。為了彤璧,他已經欠下了殷化眉一個人情。而殷化眉之意恐怕也很明顯,在于掌玺劍印。想到可能要同蘭雅絲打交道索要東西,沉楓就不禁一陣頭疼。

“奇長老,妾身也就此告辭了!”神秘麗人微微欠了欠身。回轉螓首朝沉楓嫣然一笑,伸出雪白的纖手,似乎輕輕招了一招。沉楓如中夢游般,不自主地抱起昏暈過去的彤璧,跟着她的背影随之而去。

這次沒有人再阻攔他了。大殿中大多數人都為那神秘麗人舉世無雙的風姿所吸引,一個個都憋足了呼吸,呆呆地望着神秘麗人。

走了良久,大概已經遠離魔教總壇的範圍。沉楓停住了腳步,幹咳一聲道:“今日多謝姑娘相助之情,在下他日定當圖報。”

“姑娘?”神秘麗人抿嘴一笑,似乎對這個稱呼感到頗為好笑。

“莫沉楓?莫煌的兒子?”神秘麗人輕輕地笑着,突然問道。

沉楓臉色一變。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将他同莫煌聯系起來。當聽到莫煌的兒子時,尤為刺耳。這似乎是對他自身成就的一種猜疑。

第 117 章 渡河之戰

在這個晴朗天的下午,太陽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

兩支一眼望不盡頭的軍隊如同兩條黑黝黝的怪獸,分別橫弋在漢水河的兩側。刀戈如林,旌旗飄飄,層層疊疊如密林般卻又井然有序。

漢水河,作為西南地區最大的江河,大陸第一大河七色河的分支,今天将在這裏見證着一場足以改變歷史的激烈戰争。

也許真是因為滄海桑田的環境變化,在春暖花開之際,漢水河竟然還沒有解除枯水期的危機。廣闊的江面縮減到了原來的四分之一。在将近斷流之處,江面甚至已經縮減到了可以以身入水而過的地步。昔日滔滔怒水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氣勢已再不複見。确是有些讓人對景生情,不禁扼腕長嘆的沖動。

沉楓離開之後,南宮玉瑚将她以前作為南宮世家大小姐時的精明幹練再度發揮了出來。龍州并未出現群龍無首的亂象,再加上東籬散人和蘭雅絲的輔佐,一切都在照着往日的軌跡正常運轉着。

然而月氏領軍南下的消息終究還是來到,打破了整個中西南部的平靜氣氛。果不如先前所料,西南諸侯根本不堪一擊,缺乏統一的協調和精兵良将,很快就被月戶禮打得七零八落。唇寒齒亡的危機,早早地傳到了龍州。

該來的終究會來,該戰的,一戰終究是不能避免。

經過一番躊躇,南宮玉瑚終于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坐鎮龍州。由東籬散人和蘭雅絲帶六萬軍隊出征西南。魯本南、盛龐豐、鳳翎三将都一同随行,再加上真正有與月氏作戰經驗的水曉韻的輔助。估計在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出什麽大的岔子。

六萬軍隊,其中只有不到三千的騎兵,這還是蘭雅絲煞費苦心才勉強拼湊出來的幾千匹馬,其餘都是步兵。不過水曉韻來龍州時,還一路收集了兩百多名“暗黑之旅”的殘兵餘部。都可以作魔法師使用,總算有了一支稍微象樣點的魔法師團了。

月氏此番領兵南下,還是由月戶禮帶兵。不過少了月傾悠在背後的運籌帷幄,月戶禮心中不免多了幾分緊張。自烈魔谷一戰後,月戶禮就簡直對月傾悠敬若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或許應該叫,佩服得心驚膽戰才對。

月氏大軍一路南下橫沖直撞,但基本上所攻擊的主要目标都是大片的鄉鎮和廣闊的山村地區,雖然偶爾也參與攻堅防禦力較弱的城池。但也是以運動戰為主要作戰方式。野蠻點說,和強盜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不過他們是有組織有紀律性的強盜罷了。

“得人心者得天下。直到現在月氏族人都還沒明白這個道理。看來當年的蓮源帝國倒真是亡得不冤啊!”蘭雅絲喃喃地道。

在驚聞月氏鐵騎南下之後,西南各城的領主貴族們在驚慌失措中才終于省起了危險,慌忙拼湊起了一支聯軍部隊,開始了掃蕩工作。不過月戶禮這家夥也兀太不上道了,盡管明知對手力量與己相差太遠,卻也不給聯軍打上一次仗的機會,存着貓戲老鼠的心理,遲遲不與其主力決戰。以游戲戰術撩撥着聯軍,一次次的騷擾襲擊和疲憊戰術将聯軍的氣勢逐漸拖跨。

最後決定性一擊的結果自不必再談了。為了保存實力,月戶禮并未下狠心展開大規模流血殺戮。但聯軍由此被擊潰已是不争事實。四散逃潰,短時間內是再無回氣的可能了。

真正值得奇怪的是,日輪教竟然在此等大事面前保持沉默,自始至終都袖手旁觀。控制下的地區也并未加入聯軍的行列。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準備迎接着月氏鐵騎的蹂躏了。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越界而來的龍州大軍,便成為整個西南,甚至整塊大陸的焦點。兩方大軍的碰撞,足以影響着未來整個天下局勢的走向。

也正因為如此,雙方都不敢冒然投下手上的籌碼,在對敵了解不明的情況下,抱着同一種心态,不願在城池處進行艱難的攻堅戰,但在野外都彼此繞着大圈子。

但在長時間耐心的磨蹭下,最後都選擇了背水一戰的方式。最終造成了雙方大軍隔河相望的形勢。

而這确實也是一種偶然。雙方的大軍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了漢水河的兩岸。誰也沒能來得及搶先渡河,而後來者也沒能揀到個空子擊之中流。所以也只能這樣僵持下去。

雙方在火辣辣的烈日底下都保持着驚人的耐心,都不敢搶先發起進攻渡河。

終于,首先按納不下耐心的月氏大軍敲起了戰鬥的第一輪戰鼓。第一輪近萬的重步兵揮舞着手上的戰刀,口中發出令人震耳欲聩的呼嘯,在盾牌手的掩護之下,挾着地震山搖的氣概如同潮水般的向龍州軍壓了過來。

即使有盾牌手的掩護,但如雨點般落在月氏大軍頭上的箭枝,遮天蓋日的大片陰影接踵而至,仍将大批的英勇戰士逐一射個透心穿。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地發出“吱啦”聲的連彈,箭象那連續的暴雨一樣傾瀉到月氏戰士的身上,在這種如蝗蟲般的淹沒戰法之下,能夠成功沖上對岸的已不到先前的半數。

月氏那邊也很快還以顏色。不過畢竟隔成長長的一條漢水河,即使水流最低處也相隔有四五十丈。除非使用強力弩弓,否則根本射不到對岸。而龍州軍則可以放心地對着河水中心無還手之力的重步兵大加屠戮。白浪的河水被染得鮮紅,一輪輪的堆砌下,漸漸被沙石和血肉所填平。

不過螞蟻多了尚且壓死象。月氏大軍本就比龍州軍多上将近一倍的數量。在前赴後繼的屍體堆積下,終于填出了一條渡河的道路。踩着血肉搭建的橋梁,大規模的後繼部隊終于一鼓作氣地沖了過來。

當将近十萬大軍挾着一通鼓的氣勢沖過來時,根本是銳不可擋的。龍州軍方面也沒有那麽多的弓箭手來進行全面狙擊。在東籬散人示意下,信旗揮舞,龍州軍隊開始了極有條理地緩緩後退,絲毫不見亂象,讓出了前方一大片廣闊的空地。

正面的激烈撕殺就此開始了!無數的刀光劍影開始了對砍對殺,武器抨擊激起了火花飛濺。鏖戰雙方咬牙切齒,流血殷然,到處是慘叫聲和死屍。平地之上人體很快也壘起來了一座作小山,雙方就踩在傷者、死者的人體上繼續厮殺,慘叫聲接連不斷。月氏大軍完全渡河完畢後雖然取得了數量上的優勢,但龍州軍這邊是以逸待勞也不見得吃虧多少。

兩邊都是正值士氣大旺,殺意沖天。再沒有什麽單純的戰陣和戰隊了,兩方的軍隊都已經深入混合進了對方陣隊的核心。也沒有人再管什麽戰術戰法和什麽騎兵槍兵步兵的配合。全部都是一古腦兒地殺啊!只憑感覺殺,看着身穿與自己衣服不對的,就是一刀給砍下去。前方擋住自己道路的,也是一槍捅個透心穿。士兵們都已經殺紅了眼,也完全脫離了先前的戰術指揮。

怎麽會這樣的?兩邊的指揮首腦都是與身邊的人面面相觑。

論數量,月戶禮所率的十萬大軍确是足以壓倒龍州軍的六萬人。但論起戰鬥力和軍隊的配合組織性,蘭雅絲的精兵簡政政策的好處在這時終于露出來了。六萬人未必比這十萬疲憊且良萎不齊的部隊差多少。

那麽,最終的殺手锏呢?

月氏的騎兵天下聞名,在這種大規模的平野戰之中,是最适合騎兵發揮威力的地方。東籬散人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也因此專門制定了相應對抗的戰術。

戰車,這種早在數百年前的百國争霸時代就已經被淘汰的産物,自騎兵出現後就被徹底擊跨擊潰的古老兵器,卻被東籬散人重新從歷史的垃圾堆裏翻了出來。

騎兵是戰車的克星,這幾乎已經成了每個哪怕懂得半點戰争皮毛的人的共識。當看到近百輛轟隆隆的戰車再度出現在漢水河一頭之時,除了月戶禮為之呆了一呆的半刻,其餘的包括大部分士兵在內的人都哄笑起來。

“散人,這就是你所說的秘密武器?”蘭雅絲忍住氣,朝東籬散人喝問道。

“岚丫頭,難道連你也認為戰車真的該被扔進歷史的垃圾堆裏了嗎?”東籬散人放下手上的書卷,斜了蘭雅絲一眼,淡淡道。

蘭雅絲上上下下仔細地把東籬散人打量了一周。實在無可奈何地道:“我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散人,你得知道!現在我們手上的家底也就只有這麽點人了。要是在這完了,我們也就只能到蠻荒去當野人了。不能拿來給你随便玩的!”

不過東籬散人所設計的戰車至少從外形上看來,擺脫了不少古戰車缺點的限制。四輪造型純以機關來驅動,蘭雅絲估計這種機關設計應該與東籬散人的那輛輪車有些相似。在靈活性上已經完全擺脫了古戰車受戰馬牽着鼻子走的束縛。速度即使尚不能與奔馬相提并論,但也可以在戰争中跟上步兵的步伐了。

戰車上下左右前後六面都由厚厚的鐵板組成一個巨大的鐵箱式車廂。唯一的進出口卻是在最上方一塊可以活動的鐵板。前後左右四面的鐵板上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手指頭大小的圓孔,應該是用來發射袖箭一類的暗器的。鐵板車廂外部四面都嵌着長長的一排槍刀。而且下部還拉着一條長長的鐵索,這方便戰車群可以随時連接起來成為堅不可摧的戰車陣。

“咦!盛龐豐和鳳翎到哪兒去了?”蘭雅絲這才發現在隊伍中找不到兩人的身影。

“我讓他們兩人去幹件事了。”東籬散人眼皮也不擡半下,淡淡地道。

“什麽?”蘭雅絲幾乎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好!好!散人!一切都由得你!最後再跟你算總帳!”

* * *

殷化眉哼了一聲。“本教董長老慘死于你魔教前任教主斡勒翰之手。此等仇深似海。又豈能僅僅是一句交代可以算了的事。”

“斡勒翰,或者說叫獨孤一瓢,早已不再是我教教主了。我魔教教主之位,唯強者能處之。連區區一個年輕後輩尚且抵擋不過,別說他已經身死,就是目下尚還活着,我魔教長老會在此次大會上也會商讨廢去他教主一職之事。”奇長老不緊不慢地道。

“那你們是抵死不認帳。想把事情往死人身上推了?”殷化眉的老臉兀地一下變了顏色。“那就別怪本座不給你們面子了!”

白須老者呼地一下自椅上站起身來。“姓殷的!你也別太過份了!要知道我們魔教可不是怕你們雁宮,只是不想無故把這個黑鍋給背下來。你若是再出言不遜,就別怪我們不客氣,把你留下在此處了!”

奇長老淡然道:“殷兄,你與其說是想替董謝杉報仇讨個公道。倒不如說是企圖染指那傳說中業已落入敝教主斡勒翰手中的雁宮掌門信物–掌玺劍印而已。”

殷化眉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半響,才道:“掌玺劍印本是我雁宮之寶,掌門信物。你魔教若是想私藏此物,即是對我雁宮開戰的宣言!”

“哼哼!”白須老者冷笑幾聲。“身為堂堂白道聖派雁宮掌門人,卻連掌門人的信物都守不住,就憑這點能耐,還憑繼續在掌門人這高位上待下去嗎?”

“你——”饒是殷化眉修養尚算好,聽了這話,臉上也不由漲成了豬肝色。

奇長老回首瞪了白須老者一眼,方才慢慢道:“殷兄,你此時也是利令智昏,為何不冷靜下來好好想一下。掌玺劍印乃是你雁宮掌門人的信物。所謂見印如見掌門。即使我魔教驅使你雁宮不動,但握在手中,總會使爾等有幾分忌憚。若是真在我等手中,現在早已拿出來用了。還會等到你找上門來嗎?”

“斡勒翰有個女兒,也就是你們雁宮那位神秘的夢盈影小姐——蘭雅絲.德.岚。她現在在龍州莫沉楓處。這東西你應該去問她才是。”

殷化眉其實也知道這方面的道理,也向龍州派出了相應的門人去尋找蘭雅絲。來魔教不過是一個借口來出口惡氣,向雁宮下面門人尋了交代罷了。聽了奇長老這話,便即不作聲了。

“将叛徒彤璧帶上來!”

聽到這話,在下面一直深埋着頭的沉楓心頭不禁一跳。只聽到一陣鐵鏈嘩啦聲,一名衣裳褴褛的女子緩緩地自殿外邁了進來。借着火光,沉楓才看清楚彤璧現在的模樣。如雲的秀發已經淩亂,衣衫褴褛不整,露出多處雪白的肌膚。往日那汪明亮的秋水已被蒙上了一層朦胧的水霧,精神更是不振。

殷化眉橫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彤璧一眼,冷笑道:“就用這麽個女人來糊弄我。也未免太過小瞧殷某人的智慧了吧!”

奇長老微微一笑。“殷兄,敝教肯交出名弟子出來息事寧人,已算是作出最大的讓步了。這女子乃是我魔教叛徒,與貴教董謝杉之死多多少少也沾上了點關系。你若真是再不識趣,執意挑起兩派紛争,老朽也是無能為力了。一場大戰再所難免了。”

殷化眉心頭一凜。奇長老所言句句如針般打進他的心裏。正面與魔教為敵的後果即使是他,在目前也是承受不起的。不如見好就收,帶走這替罪羊,也算是替董謝杉之死有了個結局,對雁宮上下有了個交代。至于掌玺劍印,恐怕還是得着落在蘭雅絲身上。

想及此處,殷化眉開口道:“既然奇兄已經交出了兇手,本座也不敢再多打擾。今日之事就此作罷!關于董長老和貴教前教主斡勒翰的恩怨也從此一筆勾銷。”

彤璧緩緩擡起螓首,那張曾經數番在沉楓朦胧記憶中出現的面容終于再次真實地映在沉楓的眼裏。只是花容慘淡,全無血色,往日那般剛強已化為了楚楚可人的柔弱。

“怎麽辦?”沉楓皺了皺眉頭,朝身旁的朱三低聲問道。“看樣子雁宮的人準備将彤璧帶走。”

朱三亦是低語回道:“如果讓雁宮的人把她帶走。那便遭了。因為按規矩在大會中間,我們是不能出這大殿半步的。而且雁宮中人行蹤神秘,一旦失去他們蹤跡,恐怕便再難找上。”

“那便真是沒有其他的方法了。”沉楓苦笑道。“看來真的只能出此下策了。”

還未待朱三自沉楓話的意思中反應過來,沉楓一聲長笑,自從大殿下方彈起,兩手在胸前結出萬千手印向下罩出,在殿上衆人都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兩掌結結實實地正印在扭住彤璧那兩人的胸口。

胸骨碎折的聲音驚心動魄的響起,兩名教徒七孔噴血,像被狂風刮起般往後斷線風筝地抛擲,落在堅實的花崗岩地面上摔了個人仰馬翻,骨折肉裂,倒黴連幾個靠後得比較近的,也如骨牌般一口氣倒下六、七個,且沒有半個可以爬得起來的。

“什麽人?”殿上一陣大亂。魔教的那些長老都已經沉不住氣站起身來了。

沉楓一把掀下身上的白袍,冷笑着道:“莫沉楓在此!有膽者上來拿我!”

“莫沉楓?”為首的幾位長老同時相互遞出驚詫的眼神。

沉楓右掌如刀,連劈直下,将彤璧身上的數根鐵鏈盡數劈斷,一把提起彤璧,一邊分心抵擋着前方滾滾殺至的魔教教徒,一邊朝彤璧低聲喝道:“跟我走!”

“你是怎麽會來這裏的?”彤璧美目中閃過一絲奇光,但随即瞬間熄滅,木然問道。

“現在別問這麽多廢話,先走去再說!”沉楓喝道。

“走?”彤璧凄然一笑。“我走不了!你也別想走得掉。大家一起都死在這裏吧!”

“晦氣!”沉楓低聲罵了一句。

衣袂風聲動,白衣飄飄的公子飄身前進來,加緊連攻幾招,輕聲急道:“還不快走!我想法掩護你們!”

“衆弟子退開!”悶雷般的炸響在大殿中播揚開來。黑影一閃,奇長老已閃身到了沉楓身前,看也不看,淩空一掌,泛出一股紫氣,化成一圈紫色氣罩,朝沉楓印下。

沉楓悶哼一聲。僅是被這奇長老纏上,恐怕沒有簡單的數十招就休想脫開身。再加上魔教其他的長老和弟子一湧而上,恐怕真要将這條性命留在這裏了。

嘯聲兀地,一道碧幽幽的光芒在殿中瞬間漲爆,化為鋒銳無匹的劍氣,朝着沉楓背後沖去。

沉封“嘿然”一聲,般若之力瞬間轉化為魔武之力,在後背處組起一道晶瑩的護壁。誰知,那道鋒銳的劍氣驟然在空中起了變化,化成一道光球,再度壓縮成一條帶狀的真氣,靈巧地在空中拐了個彎,如游蛇般向着上空急速蜿蜒延展,到了高空再度落下,卻是突然間漲大了十餘倍,凝成一股仿若實質的氣柱,朝着沉楓的天靈蓋沖去。

忽地,一股明亮的劍芒,帶着奇特的弧線軌道,淩空飛至,刺在這若如實質、無堅不摧的氣柱中心處,将這一擊擋了下來。

“姓殷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出手一劍,替沉楓擋下這背後一擊的,正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雁宮掌門人,殷化眉。

第 116 章 神秘麗人

在下了決斷後,第二天沉楓便随同朱三公子一路北上,略為向東偏行,去往的方向應是中原腹地。

途上不時遇上了荒廢的村落,因天下戰火再起,大多數的村民被迫流離失所背轉鄉土,舉目之處一片荒涼,滿目瘡痍,瞧得沉楓亦不由黯然興嘆。

待過了昆吾主脈,真正越了東西之界,朱三公子遂專找荒僻無人的山野走,一路翻山越嶺,好在對兩人來說,這些險山難路只如履平地般方便。

這一日,行經一處小鎮,天正熱,兩人也是走累了,便找了處茶棚下來歇歇腳。喝着幾文錢一碗的粗茶解渴,倒也聊勝于無。

一陣如蘭如麋的香氣夾雜在迎面而來的山風中吹拂過來。似覺有異,沉楓随之擡起頭來。發現鄰座已不知何時多了三名女客在歇息。

第一眼看到的是中間那宮裝女子的背影。即使從背後望去,看不見面貌,但絕美的身形纖細柔軟,腰肢盈盈不足一握,骨肉停勻,柔纖合度,盈盈巧步,一頭烏黑的秀發随風輕輕飄灑在風的世界中,風姿優美至無可挑剔的地步。

荒山之間,怎麽會有這等出色的女子突然出現呢?兩人同時打了個眼色,心中俱都滿是疑慮。莫非是沖着二人來的?

沉楓心下轉了幾轉,突然微微一笑。發動了他在帝都時所學來的念動魔法。

那兩名侍女模樣的女子首先感到身體不适,嬌軀微微一顫,看來可能是在運功察探吧。但結果自然是什麽也查不到的。一名機靈一點的侍女,眼光一斜,看到沉楓和朱三兩人各具奇相,體格軒昂,相貌不凡,絕非常人。轉頭朝着中間那名宮裝女子低聲嘀咕了兩句。

那宮裝女子聽到侍女的話,便回過頭來,瞧了兩人一眼。她不回頭也罷,此番回過頭來,天地之間,似乎都頓然失去了顏色,只見她眉目如畫,嬌靥如玉,嬌豔欲滴,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美目,仿佛能勾人魂魄,竟是當世罕見的一代尤物。

她也許不如蘭雅絲的絕代豔麗,也許不如南宮玉瑚的氣質高華,也許不如廣心的清幽淡雅……她也許并不能算絕頂的美麗。

但她那眉宇間那一抹濃得化不開的妩媚之色,卻足以令人心動神弦,乃致瘋狂。

她便如同一團火焰,能融化一切男人的春火,使得讓人明知火熱卻又忍不住飛蛾撲火般的趨近。為一層薄冰所包裹的火。

此刻,她秋波輕輕一轉,其間帶着淡淡的一絲驚訝,似乎還帶着一絲埋怨,仿佛是在無聲地詢問着鄰座的兩位方才舉動意義究竟為何。

沉楓心尖微微一顫。念動魔法再也發不出來。

朱三臉色一變,壓低嗓子向沉楓道:“這女人邪門!我只多看了她幾眼,就不禁心動神搖,難以自制。眼前晃動的全是她的影子。”

沉楓臉色微微一變,因為他的情形也不比朱三好得了多少。低聲道:“媚術?”

因為沉楓與朱三兩人俱非喜好女色之人,而且心志堅忍,絕非常人能比,連他們兩人都為之心動神搖,難以自制,那這宮裝女子确是邪門無比了。

朱三搖了搖頭。“至少絕非我所知曉的任何一種迷心術。她應該不是以媚術迷人的。”

沉楓輕哼了一聲。“難不成我們兩人還會是賤骨頭不成,被她這麽輕輕一笑,骨頭都似給輕了二兩。”

朱三微微變色道:“那只有一個解釋:就是此女天生媚骨,對男人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即使如我等修習過心功的人亦很難例外。關于這種女子的傳說,以前也僅僅是聽說過。想不到今日竟真能得見。”

兩人底下正低聲談得起勁時,宮裝女子卻兀地站起身來,回頭再朝兩人嫣然一笑,才向兩名侍女招了招手,婀娜的背影娉娉婷婷地就這樣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中了。

* * *

雖然路上遇到了這神秘得出奇的麗人,但對于兩人來說,也不過是一朵小漣漪而已,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又連續走了幾日,到了一座莫名的高山。翻過半山腰,卻發現前方有一座精致的涼亭。朱三公子半聲不吭,遂走進亭內,揀了處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沉楓微奇,想不到到了這處朱三竟會主動停下來歇息。對于兩人來說,才走這麽點路,自然是不累。心下正自猜疑,山腳處傳來一聲尖嘯,接着又是另一聲長嘯傳來。

衣袂破風聲才從山路處傳來,腳尖點地聲已到涼亭之外,僅憑這一手,便可知來者必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

兩條身影在亭口慢慢浮現出,左首那人是個勁裝疾服的大漢,背插一柄特大的鐵錐,一頭彎卷的淡黃色頭發,勾鼻深目,應是具有異樣血統,眼瞳內竟閃爍着點點幽幽的綠芒,乍看之下就有種說不出的邪惡味道,一看便知不是甚麽好路數的人物。

右首那人卻是一名身披僧袍的光頭僧侶。年紀應是已近五十了,不過怎麽也稱不上慈眉善目。

黃發大漢掃了朱三公子一眼,陰恻恻地笑道:“不知前段時間朱三公子又有什麽貴幹去了。您老可真是貴人多事忙呢!咦,你身後那小子是誰?看樣子倒不像是本教中人。”

朱三公子理也不理那黃發大漢,兀自專心致志地忙着手上的雕刻工藝。

那光頭僧侶怪聲怪氣道:“朱三公子乃是咱們魔教年輕一輩的大人物,聲名遠震天下。小孩兒聽了都要害怕,哪裏會把咱們兩個無名小卒放在眼裏呢!”

黃發大漢佯裝出一副恍然的樣子。“那倒難怪了!朱三公子咱們惹不起。不過這位朋友,我們倒可以好好親近親近。”話音剛落,兀地搶上前一步,背後的大鐵錐如毒龍般跳起,向着沉楓的眉心點來。

沉楓微微一皺眉頭,衣袖一卷,輕輕拂在疾速點來的鐵錐錐身上。相信袖上所蘊的三成般若之力,已經足夠給這莽漢點苦頭吃了。

黃發大漢悶哼一聲,踉踉跄跄地後退開數步,腳下一個不小心,竟到了亭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顏色變幻不定,也不知是吃虧後的情況,還是亦有的羞愧心的反應。

朱三公子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觀,看着黃發大漢的吃虧,亦只是冷冷地一笑。

那僧侶模樣的光頭人幹笑着道:“好了,好了!黑龍,連朱三公子帶來的人你都敢冒犯。時間不早了,一切先到了總壇再說。”

黃發大漢呲牙裂嘴地狠狠瞪了沉楓一眼,悻悻地再次踏入亭內。但這次只站在朱三沉楓對面的邊廊,真的未再次挑釁。

也不知朱三公子趁沉楓不注意時在什麽地方動了手腳,只聽“卡”的一聲機括轉動的輕響。朦胧的白光自亭外升起,交織在空中折射落下,形成一股光罩,将整個小亭籠罩其中。白光的光芒将外面的所有景物都完全遮蔽。只有從六識感覺傳來的微微顫動,才能覺察出一點詭秘。

“空間魔法?”沉楓到底是學過魔法的人。再聯系起這荒涼的深山小亭,終于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以目示問朱三。

朱三點了點頭,低聲道:“不錯,正是空間魔法。”

“看來這應該是空間的魔法陣。早知如此我方才倒應該多觀察觀察亭邊的布置才是。”沉楓有些懊然。

“這空間魔法陣自然不是本教中人布下的。而是不知多少年前被本教發現的,所以後來才有的總壇遷移之事。估計這古魔法陣應是太古魔法時代遺留下來的東西。”

才幾句話的時間,這時輕微的顫抖已經停止了。顯然已經傳達到了目的的。白光散去,衆人已不再身處亭內,而是站在一個巨大的魔法陣中心。朱三當先走出。

沉楓這才發現所在之處竟是一塊遼闊的碧綠草地。波浪般的青青碧草猶如地毯般向周圍綿延鋪展。在前方的盡頭有一處小黑點。對于身負六識神通的沉楓來說,自然是很容易就看出那是一座精美的園林建築。

轉目四周,在廣闊的大草坪上,星羅棋布地分散着許多大大小小的假山奇石,寥落的花樹點綴在最四周,再加上頭頂上的天空白雲絲絲飄渺如煙,碧空如海,一切都是顯得那樣的空靈剔透。夢幻般的景色,只讓人疑在夢中的桃源。

沉楓踱着步子轉了兩轉,由衷地感嘆道:“真想不到魔教的總壇所在竟會是在這樣的一的地方!”

朱三公子淡淡道:“那你以為我們魔教總壇會是一副怎樣的壯況。縱然我們魔教以魔為名,崇魔為聖,但正常的審美觀還是不會與其他人有異的。那些惡心恐怖的景色,與我們還是無緣的。”

沉楓理解地點了點頭。

朱三沉沉地望了沉楓一眼,突然道:“你可知道嗎?魔教的總壇所在,向來都是不為外人所知。除了教內身份較高的核心人員,連低級的弟子都不得而知。若是外人擅自進入,那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接着苦笑了一聲。“若是将外人引狼入室。那可是等同叛教的最高最名。要身受三十六種刑法磨盡七七四十九天才準致死。手段之殘忍,直可令人不寒而栗。”話聲微微有着顫抖,連朱三公子這種人都能為之恐懼,可想刑法之毒。

沉楓雙目間閃過一絲異色。“那你–”

“不錯,現下我已是犯了這等罪責。恐怕受刑處死也已是難免的了。”

“為什麽?”

“難道你這樣做竟是為了她?”

朱三默然不語。

踏進園林,便感受到萬綠叢中的蓬勃生機。甫一進門便是一座幽碧的小湖,湖之上一條水晶小徑婉蜒曲折,通向身後湖心中央小巧玲珑的宮殿。湖水光影搖曳,湖面蓮葉漫漫,襯著周圍樹影迷蒙,光暗色調的搭配轉換巧妙,愈加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迷離變幻。

白衣勝雪的美貌侍女,自水晶小徑的一端緩緩轉了過來。朝朱三微微一曲身。

眼睛大大的侍女看着朱三公子,抿嘴一笑道:“三公子總算趕回得及時。再過兩個時辰,大會便要正式開始了。”秋波一轉,落到朱三身後的沉楓身上,“這位公子以前怎麽沒見過,難道是自外地分壇趕來的嗎?”

朱三公子臉色微微一變,淡淡道:“不該過問的事,便不要多問。”随手自侍女手中托着的水晶盤上取過兩件白袍,一件披到沉楓的身上。低聲道:“接下的一舉一動都要聽我的吩咐。否則不但難救出彤璧,甚至連你我自身都難以保全。”

沉楓眉頭微微一皺,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 * *

随着水晶小徑蜿蜒曲折向前,到了盡頭的宮殿。朱三當先踏入,廣闊的大殿之中,已密密麻麻地存在了不少人。朱三不想引人注意,拉着沉楓鑽進人堆旁邊的角落。

與外面空靈秀麗的景色相比,殿內顯得是異常的樸素。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一片空空的白。

在大殿之上,只有階層的最上方稀稀疏疏地擺了十幾張椅子,那是只有魔教中身份中最尊貴的長老才配擁有的位置。下面這數百人都只得幹站着。在那圈椅子的最正中,是一張寬大得異常的金黃色太師椅,椅身椅臂到處綴滿了不少明珠、鑽石、和諸般翡翠寶石,盡是珠光寶氣。與其他十幾張黑色的椅子相比,顯得格外耀眼,光彩奪目。想必這就是魔教教主的位置了。不過斡勒翰已經被幹掉了,且不知是誰來坐這位置呢?沉楓心中暗道。

等了半天,又從殿外碌碌續續地來了不少人。終于,從殿外轉出一行人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家夥,看起來其中最年輕的也都四十多了。應該就是魔教長老會的那群長老們了,不過使沉楓感到奇怪的,是在這行的最後,竟然有着一名面上罩着猙獰面具的黑袍人。

這群老家夥倒是不客氣,大模大樣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見到這群老家夥出現了,紛擾的大殿剎時變得寂靜起來,一個人人都如泥塑木偶般一動不動,氣氛變得異常奇怪,在這種情況下,連顆針落到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到。只那帶面具的黑袍人卻站立在座位的一側,雙手攏在袖內,宛如完全局外人的陌生。

雖然長老會的諸長老個個都是形像特異,但沉楓的注意力,此時卻是落在那最下首的那面上罩着猙獰面具的黑袍人身上。

朱三也發現了沉楓的視線所落之處,一皺眉,搖了搖頭,低聲道:“此人我以前從未見到過。應該不是本教中人。”

坐在正中位置(教主位置)偏右一點的一名大大腦袋的老者,緩緩自椅上站起身來,揚聲道:“諸位魔教的弟子們,你們在場的各位,都是我魔教的精英。這次長老會決定召開這樣一次大會,目的想必你們其中有不少人都清楚了。除了要對我教內幾名叛徒的處置之外,還有就是重選教主!重新光我魔教……”羅羅唢唢了一大半天。

就在這大頭長老正說得起勁之時,從大殿的兩側,分別走入兩行人來,魔教諸長老處在中心,成了均衡的天平之勢。

左首一行人僅有三人。只是令沉楓有些驚詫莫名的是,前幾日在荒山所遇的那名神秘麗人竟也在其中。另外兩名男子則将頭臉盡都斂藏在黑色的寬大鬥篷之下,看不清廬山真面目。

那神秘麗人似乎有所覺察,稍稍偏轉過螓首,朝着沉楓所在的方向輕輕一笑。傾城絕麗的嫣然一笑,不知迷倒了在場的多少男人。只有少數心志堅忍者尚能不為其所動。就連那大頭長老也面上微微變色。

右首一行人也并不算多,不過五六人而已。當頭一人面色威嚴,長髯高冠,望之竟有種不怒自威的高位者之氣。

底下的朱三見了那人,亦吃了一驚,低呼道:“雁宮掌門!殷化眉!”

“什麽?”聲音并不大,旁邊的沉楓自然聽得清清楚楚,聞後亦不禁随之動容。

那雁宮掌門殷化眉哼了一聲,朝那大頭長老道:“奇長老你倒不妨先給我們一個交待了再去招呼其他可好。把客人晾在一旁,恐非魔教的待客之道吧!”

奇長老轉身向那神秘麗人客氣道:“現下先與雁宮的殷掌門有一場過節要算清楚。麻煩鳳小姐先在旁邊等候半刻。殆慢之處,先請原諒一二。”

神秘麗人抿嘴一笑,輕輕道:“無妨。奇長老盡管請自便。”

看了這幕,朱三和沉楓才真正吃了一驚,彼此對望一眼,腦中同時都轉着同一個念頭。“這女人真正不簡單!”

第 115 章 妖獸傳說

在黑夜之中,四周漫天的火把紅光耀天,絢亮燦爛。連那高懸于夜空中的圓月都因此而看起來添了幾分紅色的妖異。

在這茂密的盤古森林深處,一眼望去四處俱是林木蔥蔥密綠,然而,就在這片古老森林的中心,一片平靜美麗得如同一面小鏡的小湖邊,千餘名身着奇裝異服的蠻族人環繞在小湖的周畔,個個凝神戒備,手上的火把倒映在湖面,耀動着妖豔而眩目的粼粼波光。

小湖周圍的大片空地上,數十名五采蠻族內平日難得一見的長老和貴族們聚精會神地仆伏在地,凜然而敬畏地凝望着湖中心那座光滑如平鏡的高凸巨石。

五五二十五名上身赤露的巫師一邊賣力吹奏着手上的牛角,一邊環繞湖心那高凸的巨石,跳着一種奇異的舞蹈。頭上五色的彩羽在躍動着微微顫抖着。大片數不清的五采蠻族的族人敬畏地站在遙遙的遠處,圍着長老貴族們不斷地膜拜叩首,并不時地發出咿咿呀呀的奇怪叫聲。

從蠻族人堆中緩緩走出五人,頭上分插五色彩羽,正是五采蠻族的五族族主。曾于帝都現身的赤族族主也在其中,不過這五族族主只有她一人年紀最輕,尚是青春年華的少女身。其餘幾名族主都已至少是四十以上的年歲。

那年紀最大,頭插白羽的白族老者雙臂向外緩緩舒展開,掃了四族主一周,道:“數千年來,我五采之族終于再次面臨到了攸關生死存亡的時刻。于此月圓聖夜之時,我們五族主再次于聖地聚會,希望能這次聚會能得到智慧的神喻,幫助我們渡過眼下的危急難關。”

“事情竟有這般嚴重嗎?”赤族族主疑道。“我們不是已經和蓮源月氏的大軍聯合擊敗了伊達正航,連華亞的‘暗黑之旅’都已全軍盡墨。前途局勢應是一片大好才好。為何有攸關生死存亡此言之說?”

“赤族主!”白族族主轉目看了赤族族主一眼,緩緩道。“你卻應該清楚。對于吾族來說,所有任何非吾族類之人,盡皆是不可信賴之輩,皆是可殺之人。蓮源月氏雖現下與吾族正聯合橫掃大陸北部,關系之密切,可說正是處于蜜月期間。但非吾族類,其心必異。又如何能夠對蓮源月氏完全信賴。”

“這我自然清楚,可是我卻不明白這與攸關吾族的生死存亡有何關系?”

“蓮源月氏的複興,對于吾族來說,其實亦是一股新的威脅。月氏越強,對吾族的威脅亦愈重。在與華亞的烈魔谷一戰中,蓮源月氏的公主月傾悠,竟不顧同盟之誼,犧牲吾族數萬戰士為誘餌。此等背信離德忘恩負義之事。各位族主相信深有體會。”

說起此時,其餘四族主臉上均現出切齒之色。五采蠻族在那一戰中犧牲頗重,對于人數本就不多的五采蠻族來說,在無辜地為月氏配上犧牲掉數萬族人,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蓮源月氏此次的重新崛起,若有起先有五采蠻族借兵的全力支持,絕對無法成功至此。想不到突然竟會來了這麽一手。雖然事後月氏第一時間內主動請罪,陪罪送禮開條件等好話說盡,但無論如何。卻再也無法挽回那數萬族人的性命了。

“焉知那又何嘗不是蓮源月氏借以打擊我族實力的一個手段呢?”白族族主的聲音在這時聽起來竟是那般的飄渺與沉重。

“但此時吾族卻又萬不能與蓮源月氏翻臉。月氏固然要借吾族之力重新複興當初的蓮源帝國。但吾族又何嘗不是希望借重月氏的力量突出西北,完成吾族重興的千年大業呢?”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僅有增強吾族自身實力一途才是最重要而迫切的。”

衆族主盡皆颌首稱是。

“不知白族主你是否已經有了什麽好的主意呢?”

白族族主昂首望向半空那妖異的圓月,一字一句地緩緩道:“我要打開浩——劫——之——門!”

四族主面上同時變色。

那頭插黑羽的墨族族主乃是名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美婦,首先質疑道:“白族主,請恕我直言。這浩劫之門乃是我五行之族世代流傳下來的一個傳說。即使五族之內,亦只有族主能有權得知。據說我五行之族之所以世居于此,便是為守護此門之故。究竟這浩劫之門中有什麽,即使我身為一族之主也不得而知。如今白族主你卻要違逆祖先遺言。恐怕行為不太妥當吧!”

白族族主也不生氣,淡淡道:“墨族主你休要沖動。諸位族主可知,這浩劫之門的傳說究竟是有何由來?”

其餘四族主盡皆搖頭,彼此對望,目中俱都充滿疑惑之色。實際上,這浩劫之門的秘密,也一直僅是掌握在五族之首的白族手中。其餘四族,确是無從得知。

白族族主似乎很是滿意四族主的反應,緩緩道:“說到這浩劫之門。先要從這片影月大陸的真正來歷産生說起。

在我們所知的這片廣袤的世界之中,影月大陸并非是唯一存在着的陸地。據族內秘傳下的殘篇記載道:影月大陸本來是一個更為廣闊的大陸的一部分。只是不知因為什麽緣故,地層分裂,經過了數萬年時間的飄流,影月大陸逐漸從原大陸中分離出來,形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

所謂太古時期的魔法,實際上也是自那塊原大陸中帶過來的。

而在當初影月大陸真正最開始獨立成一塊時,也就是所謂的太古蠻荒時代。人類并非是大陸上唯一存在的智慧生物,還有着許多其他神秘古怪而強大的異族,都是從原大陸一起分離過來的。只不過在人類的數量優勢和同心協力的聯合下,終于擊潰了其他種族,成為了大陸的主人。而那些戰敗的種族,卻随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失在歷史之中了。”

“莫非那些種族被人類滅族了?或是到現在還有存在?”赤族族主畢竟是少女心性,性格再是老成持重,好奇心仍是最為強烈的,脫口問道。

“這就是與我所要說的浩劫之門有關的了。”白族族主緩緩道。“據說當初太古魔法的繁榮與強大遠超乎現在我們的想象。在諸族長期的混戰撕殺中,各族間的仇恨已經到了完全不能和睦化解的程度了。面臨着人類軍隊的威脅,其餘諸族在大陸上最後竟找不到一塊栖身之地。其中一些強大的種族,利用着極為強大的空間魔法,重新逃回了原大陸。

未能及時逃走留在影月大陸的其他種族,幾乎都被人類逐一滅絕。但有一種被稱為‘妖獸’的種族,雖然數量極少,也并不強大,但它們卻有着一種極特殊的本領。能憑着肉身長時間停留在空間與空間的縫隙中。正是因為它們的這種特殊本領,使得當時人類對它們的屠殺并不徹底。最後還是利用它們這一特性,将它們全數封印進了空間的縫隙。”

“而這裏——”白族族主蒼老的目光落在了湖心那塊光滑如鏡的高凸巨石之上。“就是當初封印妖獸們的最大空間縫隙所在,它,就是——浩劫之門!”

四族主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墨族族主駭然道:“那,那你——”

白族族主續道:“為了防止妖獸可能出現的遁逃,我五行之族由此而成為了守護浩劫之門的存在。外界那些人根本不得知情,居然稱呼我們為蠻族。殊不知我們才是真正自太古就存在的正統人族,是大陸真正的守護者和保衛者。”

“那為何還要打開浩劫之門?難道你不清楚它一旦打開之後的後果嗎?”墨族族主憤然道。

“因為——只要妖獸能為我們控制。憑借着它們的強大力量,我們五行之族必可重返中原大陸,取回本應屬于我們的一切!重新成為大陸真正的主人!”

墨族族主再次表示不同意。“我五行之族在此地繁衍已有數千年,生活習性已經慣定。何必定要插手進那大陸中原的俗事呢。再說,既然我們已經與月氏結盟,讓他們作我們的代理人豈不是更好。”

“月氏?”白族族主一陣冷笑。突然厲喝一聲:“月氏?墨族主,難道你到了此時竟到月氏還存有幻想麽?”

“月氏與吾族縱有沖突,但也不過是因為在外的利益分攤不均而已。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會想到進入這盤古森林之內。”墨族族主柔聲道。“其實根據祖先遺訓,我們最好不要插手大陸之事。此番與月氏合作,是白族主你一力提出,此時卻又是你主動鼓吹反對——”話說到這裏,墨族族主終于停住了。因為,白族族主的臉色已變得難看起來。

墨族族主輕輕嘆了口氣,輕搖螓首,苦笑了一聲,閉上嘴,再不開口。

“現在,諸位族主以為如果呢?”白族族主目光緩緩掃視了四族主一周,淡淡地問道。

赤族族主當先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烈魔谷一戰,她赤族族人損失最多,自是感受切身之痛最深。再說,初生的小母牛犢,永遠是不會考慮到遙遠的後果的。

褐族族主望了彌爾克一眼,雖然微有不豫之色,但還是續赤族族主後第二個舉起了手。

五族主已過其三,剩下的反對之聲實際上已經變得不再重要。墨族主輕嘆了一聲,望着身邊猶豫不決的青族族主,只有無奈地苦笑。

見其餘四族主都已同意,白族族主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們五行之族雖然個人力量強悍,但畢竟族人數量不多。能夠出戰的不過二三十萬人,比起其他勢力相去甚多。是以我才會有借助外力一想,打開浩劫之門。”

“既然如此。那為何當年伊達正航侵略我族之時,不打開這浩劫之門呢?”赤族族主置疑道。

“那是因為時候未到啊!”白族族主嘆道。“這浩劫之門并非人人都可以打開的。封印這妖獸之時,是以當時我族一位身兼五行之質的族人為封印載體的。同樣,解開浩劫之門的封印,必須也要一個身兼五行體質之人作為祭品。否則,即使我五人合力發動五行之陣,也不過能勉力打開一極小的縫隙,且時間極短,放出的妖獸自然也極為有限,根本不足以滿足我們的需求。”

“同時身兼五行體質,那,那豈非就是傳說中的聖嬰?”一直未主動開口的青族族主驚呼道。

“不錯!身兼五行體質,男為聖子,女為聖女。在我五采之族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可以同時統領五族。連五族長都必須位居其下。”

“因為聖嬰,本就是為了封印的浩劫之門而存在的。”白族族主淡淡道。

“聽您的語氣,難道聖嬰已經出世了?”褐族族主憋不住問道。

沉默了半刻,白族族主終于開口道:“聖嬰,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出世。只是甫一出世,便已經失蹤了。”

* * *

圓月升上高空,血紅色的詭秘月光透過下面無數人手中高舉火把的重重折射,落到地面上由五族主組成的一個奇特陣形之中,瞬時光芒大盛,一道刺眼的金光電射而出,照到湖中心那座光滑如鏡的高凸巨石之上。

金光照射在平滑的巨石上,突然像水滴一樣向四周擴散開去,只是傾刻,巨石已被染成金黃色。一輪金黃色的圓輪,在巨石的中心慢慢地浮現出來。像一面鏡子,更像一座圓拱的弧門。

陣陣撕心裂耳的恐怖低吼,自那輪金黃的圓輪中點點滴滴地透了出來。随着吼聲的愈來愈大,金黃色的圓輪逐漸透出絲絲的黑色,被黑霧所彌漫,在流逝中蒙上了一層黑影。

一個龐大的黑影在圓輪中逐漸浮現出了它的影子。“嗷”的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吼,無數道閃電自圓輪中暴射而出,落到平靜的湖面上,濺起數十丈高的巨浪。湖水洶湧地激轉起來,傾刻整個小湖便如沸騰的鍋水,向四下炸将開來,十餘丈高的波浪瞬息翻湧,形成一道道巨牆,接連不斷地朝四周岸邊推進。中空高懸的佼明圓月似乎也因此而蒙上了一層暗色。狂風乍起。大片的火把因此而熄滅。在轟隆雷聲和噼裏啪啦的閃電長嘯中天地間一片天昏地暗。

在雪亮的閃電之中,把那道黑影照得分外明亮。那是一個身長十數丈的碩長身影,通體青黑,頭上三對長粗若兒臂的交角閃閃發亮,身上鍍滿了青灰色的鱗片,血盆大口張開簡直能一口氣同時吞下三個人,慘綠色的眼珠綻射中憤怒的兇光,陣陣摧人心肺的吼叫聲如炸雷般在下面衆人耳邊接連炸開。功力較弱的蠻族人已是被這震天的狂號震得昏了過去。

金光一散,圓輪已全部染成了一團深沉的漆黑色。黑影似乎突然間擺脫了什麽束縛,狂吼一聲,自圓輪中一躍而出,龐大的身軀瞬息自數百丈之遙的湖面高空滑過,朝着湖畔的衆人撲了過來。

五族主同時收手,圓輪的影子淡淡隐去,打開通過空間縫隙的浩劫之門終于再次被關閉。

望着急速奔來的妖獸,五族主心中都難免有幾分緊張。赤族族主首先發難,纖手一揚,一團拳頭大小的淡金色火球試探性地朝着妖獸射去。妖獸竟然不避不閃,狂吼一聲,大口一張,硬生生地将那團火球吞了下去。只是稍滞了半刻,又恢複了若無其事,當先就朝着赤族族主撲了過來。

五族主同時變色。要知赤族族主那團火球雖然看似極小,但色呈淡金色,分明乃是火系術法中高階的三味真火。威力遠勝普通的火焰十倍。這妖獸挨了一記卻若無其事,實是不可思議。

妖獸張開巨口,随着再次的一聲狂吼,一股巨大的氣波似利箭般噴射而出,仿佛升起了一個耀眼的小太陽。恐怖的爆炸力在方圓十數丈瞬息擴散開來,幾個閃避不及的倒黴蛋在這恐怖的爆破下被炸得屍骨無存,

五族主同時發力,才堪将這正面而來的強大沖擊力擋了回去。妖獸可能也是未料所及自己的攻擊竟然會被反彈回來,再加上這反擊之力也委實可怕,妖獸竟然正面中招,挨了個灰頭土臉,喘息着調氣。

趁着這難得的空虛,白族族主足尖一點,騰空而起,瞬間已到了妖獸的身前。異常矯建的身手,根本難以将他同已經步入天命之年的老者聯系起來。

白族族主雙手一揮,雙手已分別多出了兩片光刃。光刃前方能量催發伸長,輕易地穿透妖獸防禦的空隙,插入了妖獸的腹下。“铛”的一聲輕響,點點血光濺射而出。

這妖獸雖然身軀龐大,但看起來轉動反應卻較為緩慢,半天才反應過來,伸出巨大的爪子,憤怒地向白族族主抓去。

白族族主哼了一聲,迅速抽身而退。心頭的驚駭卻是越來越大。雖然他那一擊已經輕創妖獸,但方才一擊他卻至少已經運上八成功力。而且光刃刺上妖獸鱗甲之時,竟發出有如金鐵相撞之聲,異常堅硬難入。

青族族主雙手一陣連彈,自地面連續飛出重重蔓枝束縛住妖獸的四蹄,褐族族主也不斷使出流沙術、土牆都一系列威力小的土系術法将妖獸困在原地。墨赤二族主則趁此機連續祭起威力強大的水火魔法一陣狂轟。

妖獸在青族族主的青木術法的束縛下尚自有力的不斷掙紮着,上下跳躍,昂首怒號。吼聲如焦雷連擊,剛猛無匹,駭人心魂,周圍那些功力較弱的早已退得開遠遠的,只餘下五族主在此與妖獸大戰。

妖獸兀然震天裂地地怒吼一聲,吼聲中夾雜着震人心魄的野蠻恐怖精神力量,青族族主只覺心頭突然一跳,眼前的景色竟也為那妖獸的野蠻長嘯都為之一花,頭疼欲裂,手上随即為之一松,竟讓那妖獸就此從束縛中掙脫出來。

赤墨二族族也是一陣手忙腳亂。因為那妖獸在怒吼中再次吐出一股強力的沖擊波迎面而來。

一聲清亮的長嘯響起,白族族主不知何時已到了妖獸所在的上空,雙手一合,兩道光刃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道匹練般的光華之劍,外溢的白光比先前盛出數倍,可想威力也遠勝先前。就在那瞬間光劍外罩的白光更為之燦爛的一放,劍尖筆直地射出一道長長的光芒,劃破天際,直沖地面而來。只聽“砰”的一聲炸響,光芒竟深深刺入了妖獸的天庭蓋,炸裂開來。

妖獸負痛,“嗷”的狂嘯狂吼,力量驟然間竟似增了十倍不止,身體周圍竟多出了一層巨大的電網,噼裏啪啦地向外噴射出尺長的電光,突然瞬息電花飛舞,激射飛濺如倒海排山般形成恐怖近兩人高的電牆;剎那間巨震轟鳴,耀目生輝,如此威勢,四族主正面竟也再阻攔不住。

白族族主自半空落下,朝四族主厲聲喝道:“全力出擊!”

五族主聯手全力一擊,放眼整個影月大陸,能接得下來的,恐怕也是寥寥無幾,妖獸天靈挨了白族族主重力一擊,已是受了重創,再加上五族主再不保留全力出手,正面一擊實是無力再擋,悲嘶聲中,眼耳口鼻盡數滲出墨綠色的液體,緩緩地倒下。

看到妖獸終于倒下,五族主對視苦笑一聲,才發現此時個個都已是筋疲力盡,滿頭大汗,盡皆跌坐在地上。

看着周圍遍地狼籍的慘狀,白族族主此時也不禁苦笑道:“我現在只希望一件事。”

“什麽事?”青族族主大口地喘着粗氣,問道。

“希望剛才那只妖獸萬勿是妖獸中的低階,而是難得出現的高級中的一只。”

白族族主是一力主張放出妖獸的主事人,連他都如此膽寒,可想剛才的妖獸之威,确是讓這五采蠻族的五位族主寒了心。

“也許,我們不該——”半響之後,墨族族主慢慢開口道。

“不行!”白族族主斷然拒絕。

“剛才大家已經看到了妖獸的威力了。我們只要能打開末日之門,放出數量不多的一批,加以利用馴化。這前所未有的妖獸騎兵!必可以成為吾族将橫掃大陸的超級武器!”

“只希望将來這超級武器不會成為反噬我們自身的夢厣。”赤族族主喃喃道。

聽了赤族族主的低喃,其餘四族主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噤。

淡色的月光灑下,照着滿地一片的屍體,陰風陣陣,宛如将人帶到了地獄。

沉默了半響,白族族主才再度開口道:“我們五人聯手發動陣法,才僅能放出一支妖獸,看來的确非要有聖嬰不可。否則大事難成。”

“那現在聖嬰該在哪裏呢?”墨族族主鳳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望向白族族主,緩緩道。

“我想,她應該已經離我們不遠了!我感覺得到。”白族族主眯起長長的皺紋,淡淡地道。

第 114 章 不速之客

“你怎麽看這回事?”蘭雅絲将手中這兩封飛鴿傳書而來的急柬扔在桌子上,向沉楓笑笑道。

自從沉楓首先收到華亞兵敗身亡的消息,他的臉色就再沒好轉過。再待後來看到雪兒竟在帝都發動兵變,逐走喀麗絲和麥隆的報告。臉色更是陰沉地黑着,半響發不出半句話來。

“散人,那你怎麽看?”看到沉楓既然不發話,蘭雅絲續而轉向一旁的東籬散人道。

“現下的形勢,對我們來說,既是一個擴張的契機,同時也是一個應勢而來産生巨大威脅的難題。”

“現在有兩條路可以向外擴張。第一條就是向東。趁着喀麗絲剛逃回領地,立足不穩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東進,一鼓作氣,能占多大地盤就占多大地。但問題在于喀麗絲只要稍一喘過氣來,以她手中比我們多出十數倍的兵力,完全可以将我們輕松地吃掉。而且因此結下喀麗絲這樣一個大仇家,從長遠的角度來看,是得不償失的。第二條路,就是西征西南諸地。此時因華亞之死的人心浮動,西南已經完全成為了散沙一盤。各地方貴族和土豪各自劃地為王,但實力遠不如我們,如能奪下西南作為基地,退可占守一方,進可窺奪中原,不失為一條攀天的捷徑。但是—-”

“同樣!現在月氏擊潰了華亞,現下勢力正是如日中天,想必他們必然會趁勢南下奪取西南諸地。我們如果向西進,必然是首當其沖。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恐怕難以與之匹敵。”

“那倘若我們果真袖手不理,待月氏以風卷殘雲之勢席卷整個西南之後,鄰近西南的我們,仍不能避免與之一戰。”沉楓雙手交叉,十指間卡得緊緊的,沉吟道。

“你好像忘了西南現在日輪教的勢力可是不小。”蘭雅絲提醒道。

副座上的南宮玉瑚一蹙秀眉,亦應道:“日輪教在西南也确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只是不知到時究竟會是敵是友。”

沉楓輕輕搖首,道:“外部的問題雖然可能嚴峻,但尚能夠通過各種手段來解決。但真正的主要問題在于我們自身——是否已經準備充足了迎接一場戰争嗎?”

半響,廳裏竟無人接話。

沉默了一會,蘭雅絲才慢慢道:“主要還是兵力問題,此時我們手中所有的兵力尚不足十萬,而且由于缺乏足夠馬匹的緣故,嚴重缺乏騎兵,基本都是純步兵。要知道,月氏騎兵的威力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由于也曾在帝都親眼目睹那支銀色騎兵的強大攻擊力,蘭雅絲至今尚且心有餘悸。

“馬匹?”沉楓眉頭已經重重皺成了個“川”字形。“龍州作為東西商業要道,貨源随時充足,難道還會沒有馬匹在市面上流通。”

雲城城主汗然道:“若是在平時,絕對是不缺馬匹的。但可能是因為戰時的緣故——但即使是戰時,按理說馬匹販賣的生意會更好。所以屬下懷疑是有其他勢力在暗中卡斷我們的戰馬購買源頭。”

“若非城主的親戚廣林先生不時給予我們支援。恐怕我們現在是連一匹馬都在軍中找不到。即使有廣林先生的幫助,但那幾百不到千匹的戰馬根本派不上什麽大用場。”蘭雅絲道

“而且随軍魔法師的數量現在基本為零,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缺乏遠程攻擊的能力。”魯本南不愧是魔法師出身,雖然對軍事缺乏了解,卻也懂得及時插一腳進來。

衆人七嘴八舌的抱怨着難處多多。沉楓這時反而倒像個外人在一旁靜靜地聽着。

“魔法師的問題由我來解決!”一個聲音在廳門口突然響起。

“是誰?”廳內衆人這時才發覺廳門口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條白色的身影。

“你——水姑娘?”沉楓也不禁自椅子上站起身來。

水曉韻此時的情形确實有些狼狽。秀發散亂,一身潔白的羅衣染成一塊黑一塊紅的邋遢,且已經被撕裂成數片。

“師父她已經去了!”水曉韻咽聲道。

沉楓嘆了口氣。無論外界對華亞的評語如何。但華亞對他,确實還是挺不錯的。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得到她的指點和幫助。

“她老人家臨終前可有什麽囑咐嗎?”沉楓只能轉開話題來變相慰藉水曉韻。

“滅月氏!替她老人家報仇!”水曉韻的話語間透出濃濃的恨意。

“這原本以為只是遲早的事。而且現在看來已經是刻不容緩的目下危機了。”沉楓苦笑着道。

“與其待到月氏吞并西南後坐大勢力再來收拾我們。不如此時就與之一戰。月氏方挫華亞,雖氣勢正盛,但損失亦是慘重,可謂疲憊之師,而我們以逸待勞,先占天時!千裏跋涉奔襲南下,已是失了地利。此番西南之戰,重點是抵抗月氏南下,因此西南諸地領主的重點防備對象并非我等。可說占有一半人和。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手,若不趁此機一戰,恐怕以後晚矣!”望着水曉韻此刻狼狽疲勞的倦态,沉楓終于下了決斷,毅聲道。

蘭雅絲眨了眨大眼睛,檀口微張,似想說點什麽,但終于還是忍下了。

“對于西南的豪強貴族,我們暫時應采取小心結納寬容的态度,盡可能将他們融入到我們的戰鬥陣營中來。要知道,多一分地主的幫助,我們在未來的西南之戰,就多了一分勝算的先機。”

“別忘了還有日輪教?雖然對于它現在在西南的潛在勢力我們還未得而知。但從天都之鑒城主都是日輪教中人看來,恐怕他們的勢力已經深深滲透進了西南,甚至可能是整個大陸的各地了。對它我們不得不提防一二。”蘭雅絲對在天都之鑒所受之辱到現在還是念念不忘。

“日輪教?只不過是一群跳梁小醜而已!歷來宗教起事,在大陸上都掀不起什麽氣候的。僅憑那群瘋子般的信徒,既無固定軍隊,又缺乏正規訓練,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的。”沉楓不屑道。至少現在的他是這樣看的。

“烈魔谷一戰,月氏的一半家底已随着‘暗黑之旅’同歸于盡。”東籬散人那陰陰的聲音再次在大廳內響起。

“有鑒于此,月氏能騰出南下的最多兵力,不會超過二十萬。因為徐君一直龜縮西北三州東端,除了前段時間扶植莫懷恩稱帝外就沒什麽太大舉動。但七十萬兵力尤在。別看月氏此時威風八面,一旦後院起火,卻随時都可以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可我們連十萬的兵員都還欠奉。這都是因為——”侍立在沉楓身旁的鳳翎終于鼓足勇氣,裝着無視蘭雅絲那狠狠的殺人目光,插口道。

“而且,我們和月氏相比,有個最大的優點!”東籬散人悠然道。“那就是龍州!”

“後勤!”沉楓一下也醒悟過來了。

“不錯!西北本屬荒夷之地,糧食本來就不能充分自給,再加上近年來連續征戰,存儲更是有限。就算月氏能盡力搜刮,但為穩固後方大局着想,能帶南下的糧草定然不多。到那時,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就地掠奪,采取閃電戰的方式一輪急攻。但這樣一來,也必然會引起西南地主貴族以及平民百姓的不滿。”沉楓興奮地道。

“所以戰争的時間拖得越長,局面就會越對我們有利。”

“也因此故,西南各部的豪強貴族,在成功擊退月氏之前,只能以懷柔招撫,而不可動以武力。”

“不過月傾悠那小賤人我以前還真是低估了她呢!想不到那樣一副可憐兮兮的清純樣子,心地卻這麽黑!連引發火山這麽刁鑽歹毒的點子都能想得到。而且還毫不猶豫地陪上了自己屬下五萬人的性命。如此之狠之絕,連我都自嘆不如甘拜下風。”蘭雅絲感慨地道。

沉楓輕輕哼了一聲,未置可否。其實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相信當初那個活潑天真中而又帶幾分狡黠的月傾悠會做出這一系列事情來。或許,是心裏不願意去相信。

“至于日輪教——”東籬散人沉吟着。沉楓稍稍眯起了眼睛,但從那細小的縫隙間仍出透出暴漲神光的餘輝,鎖住了東籬散人。

“就暫時不去理會它吧!”東籬散人輕松地道。

“散人能夠顧全大體。晚輩正是好生欽佩。”沉楓淡然一笑,亦是輕松地道。

* * *

“禀殿下,有信到!”一名下人捧着一封信站在大廳門口。

“呃!”沉楓淡淡地應了聲,将信接了過來。信封上卻是沒有署名。

沉楓眉頭一皺,問道:“這信是給誰的?”

“一名男子将信送到府門前,指定是要殿下親拆的。”

沉楓點點頭,也不再問,小心翼翼地将信紙挑開。沒有什麽想象中的機關毒粉,但看了信的內容之後,本已稍得舒展的沉楓臉色,再次暗了下來。

“信上說的什麽?”南宮玉瑚看着沉楓的臉色愈加難看,關切地問道。

沉楓略一遲疑,持信的手輕輕一顫,猶豫了半刻之後,終于還是将信遞到南宮玉瑚手中。

“彤璧?”南宮玉瑚匆匆一掃,玉臉上閃過一絲陰雯。

* * *

白衣的公子負手而立,孤立在那荒坡颠頭,靜靜地凝望着遠方的雪峰。高處不勝寒的冷風陣陣卷起他的衣袂,蕩起一陣陣微微的波瀾。

一陣重重地腳步聲傳進了公子的耳膜。來者并沒有刻意收斂起聲音。

“你來了?”

“我來了!”

“你想讓我怎麽辦?”沉楓冷冷地問道。

“我只是将消息給你帶到,怎麽辦是你自己的決定?”

“這是她的意思嗎?”

“不!”朱三公子緩緩轉過身。“這是我的意見。她根本不知道我來找你!我想她也不會需要。”

“既然她不需要,那你還來幹什麽?”沉楓冷冷一笑。

“如果你也這麽想的話,那可就真是人性最大的悲哀了!莫沉楓!”朱三公子淡淡地一笑,目光似利箭般直刺入沉楓的眼瞳深處。

“為什麽一定要我去?”

“因為這次的事件與你有關!羽四之死,和與月氏聯手的失敗,甚至教主之死都是因為你插手其中的緣故。而且線索所指,因為你的緣故,她因此而牽扯其中。所以長老會認為她和你有所勾結。所以要對她處以極刑,萬蛇噬心而死。”

“如果你還有半點良心的話。或者….還記得你曾對她有過的虧欠的話。就應該挺身而出,去拯救她。”

“闖魔教?”沉楓仰天打了個哈哈。“聞說魔教內高手如雲。別說魔教那些武功高深莫測的長老們,就是教衆輪番而上,車輪戰都能把我累死。你這不擺明了要我去送死麽?你認為我會蠢得放下現在擁有的一切而去闖魔教嗎?”

“我在城內的天龍客棧,只留三天。”朱三扔下這句話,再不理沉楓,就此飄然而去。

* * *

“你會去嗎?”南宮玉瑚凝視着沉楓的眼睛,輕聲地道。

“不會。”沉楓垂下腦袋,不敢正視南宮玉瑚的目光,亦輕聲回應道。

“是嗎?”南宮玉瑚既不驚奇,亦非欣喜,只是這麽淡淡的一句。

“這裏事務繁多,月氏即将南下大戰将至。實在無暇分心他往。更何況,這裏還有你。”沉楓握住妻子的纖手,誠摯地道。

“這真是你的心裏話嗎?”南宮玉瑚凝望着丈夫,将手輕輕地抽了出來。“如果真是的話,那我未免對你有了幾分失望。”

“在我的心目中,我的丈夫絕不是一個無情絕義的人。縱然你對彤璧并沒有感情。但無論如何,你總是對她曾有過虧欠的,不是嗎?她的未婚夫死在你的手裏,而她本人又被你——現在她要遭受魔教長老會的處罰,原因也是因你而起。如果你的心真的沒有因此而動的話,那我會對你很失望,甚至懷疑你的情感究竟有幾分是真。”

“玉瑚!她怎麽能跟你比!”情急之下沉楓有些口不擇言了。“你是我最愛的妻子,是這個世界上我最關心愛護的人。”

“目前好不容易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片事業。因以大業為重,怎麽能因為這麽私情而擅離。再說,我就此離去,實在是對龍州的事情放心不下。”沉楓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東籬散人雖然足智多謀,但心機陰沉,連我平日都忌憚他三分。他與日輪教主羅什孽磐結有舊怨,萬一他趁此機在我離去之時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恐怕對我們現下的局勢打擊頗重。蘭雅絲未必能鬥得過他。還有——唉!目下衆多事情千頭萬緒,教我怎能放心得下!”

“你放心去吧!龍州的一切事宜,有我在這裏替你坐鎮。”

沉楓聞言如中雷擊,不敢置信地擡頭望向妻子。

南宮玉瑚微微一笑:“怎麽,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不,不是!”沉楓結結巴巴道。“只,只是我擔心你——玉瑚,這樣一來,真是辛苦你了。我怎麽能——”

“去吧!”南宮玉瑚眼眸中透出一抹淺淺的溫柔。

“好!我去!只是——苦了你了,玉瑚。”沉楓将妻子柔軟的玉手握在掌心,眼中射出萬般柔情,不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