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殺亦有道

殺手一行,通常情況下是在戰亂時期才會達到它自身價值的颠峰,就如當年一統戰争時期的鼎盛,估計整個大陸各家殺手集團的數量至少不低于兩百家。(斬武堂就是其中菁華之中的冠楚。)雖然在這二十年後的和平歲月中殺手業大見衰敗,但只要有人與野心存在,殺手這一職業恐怕是很難消失的。

甚至為了保證殺業業能夠系統化理論化的繁榮發展,一大批殺手實幹家和領袖們在經過激烈讨論下,連橫組成了殺手總公會。除了目前各數十家殺手組織全都包含其中外,那些孤傲的流浪殺手也加入其中。

殺手也有大大小小許許多多不同的分類,但最基礎的分類只有兩種:明殺與暗殺。

暗殺是殺手常選的手段,如易容、用毒、狙擊、卧底、暗青子等等有上百種不同非光明的手段,花樣之多,令人防不勝防。因此也為大多數殺手所選用。但明殺只有一種,正大光明上門挑戰,砍下要殺對象的腦袋。這實在是一種很笨的方法,且不說對方可能有無數的機關埋伏,光是螞蟻一樣多殺之不盡的幫手就足可把你累死。因此就算是在大陸混戰殺手業的鼎盛時期,明殺也不多,更別說是如今了。但是,往往能夠擔任明殺的,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戰獅”蒙狂,更是明殺之中的高手。他的武功,絕絕對對是當世頂兒尖兒的一流高手。在殺手總公會的排行榜中,盡管近十年來風雲變幻人員如走馬燈般更替,但,“戰獅”蒙狂的名字,卻從未在榜上下過前五之列。

“戰獅”蒙狂用的是劍,劍身卻彎如月牙,這就是名劍譜上著名的“半月劍”。據說這柄劍在上弦,彎月當空時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能夠幫助主人提升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因此,在“半月劍”不斷的流傳中,每逢上弦時,就多死了不少人。直到這柄劍落入蒙狂手中。自從得到了“半月劍”,蒙狂就定下了一條規矩,在上弦時,就絕不殺人。

姬清月臉色一變之後,就想到了這一點,心才逐漸放了下來。她很清楚,憑她和蹩腳的沉楓,給蒙狂洗劍都還不夠。但心下一股冷氣仍是不自禁地升了上來。

蒙狂唱着凄涼的歌,扛着心愛的劍,逐漸靠近,靠近。

姬清月想着:這魔頭大概是路過的吧!不知道又有誰該倒黴了。

蒙狂靠近,募地喝道:“看劍!出招!”

姬清月和沉楓俱是一驚,同時出手。(姬清月反應較慢,因為她沒有沉楓那樣警戒。但她武功高于沉楓,所以後發而至,實則是同時出招。)

蒙狂的“半月劍”彎如刀,他的劍法竟也如刀法,竟是直劈而下。強大劍氣凝成一道半月弧形的劍波,劍氣的餘震朝四面八方急勁射去,龜裂的幹糙地面更是橫七豎八地裂開無數道深深的縫隙,前方的樹叢草木,卻早已在第一時間內就立刻被劍氣浪潮粉碎摧毀殆盡。

劍未至,劍氣先至,可憐的筱筱早已立足不穩,被旋風般的強大劍氣卷開,滾到路旁的草堆裏。

姬清月的冰寒掌勁,在接觸到那道半月弧形劍波的瞬間就被震散卸掉,而半月弧形的劍波亦在同一時間爆裂開來。龐然的氣波震蕩,将姬清月整個嬌軀震得飛起來,身形拿捏不穩,在半空中呼呼狂旋了一周才直愣愣地栽下地來,挺挺掉在數丈外。

沉楓的亮銀小劍更是在接觸劍波餘震的時間內就飛上了天,整個人被劍氣橫得打出,撞到路壁上,然後再狠狠地反彈而出,像團被擲出的垃圾,狼狽地落往遠方。

腦中一陣天昏地暗,大團大團的暗紅色液體,從沉楓口中,以及身體各處飛濺而出,力氣在點滴不斷地流逝中。似乎在暈眩的感覺中,生命,也在點滴地…

好可怕的劍法!好深厚的內力!

還未待姬清月和沉楓來得及爬起,蒙狂的第二劍又至,劍光閃爍,在落日的餘輝下,仿佛鍍上了一層燦若虹霞的七彩流光,剎是那看。但美麗中卻蘊涵着可怕的殺機。其實蒙狂的劍,速度并不是很快,姬清月和沉楓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劍勢來路的每一分變化,但平實的一擊中,如果有着絕對的內力優勢,那其實根本就已經沒什麽好打的了。

沉楓身負重傷,姬清月有力難擋,這一擊,該如何接下?

嬌叱一聲,“看劍!”一股冰寒澈骨的劍氣,挾着排山倒海的劍勢,從後方襲至。

只在那一剎那間,蒙狂背後三十六處大穴,竟已全在森寒劍氣的籠罩之下。

蒙狂頭也不回,嘿的一聲,劍到中途,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奇妙的半弧線,手腕從人體絕不可能的角度詭秘一轉,反手一劍,劍尖一旋一轉,劃出一個小之又小的小圓,縷縷銀光,如雨水般在其中散開,點在附後方罩至的十數道劍氣之上,竟是一道亦未遺漏。力量不大不小,恰好只比射來的劍氣重上那麽一丁點力道,足以将她們全數擋回去而又不至被打散。他停劍,收劍,反擊,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如此不可思議不合常理的動作,在他手中,竟宛若渾然天成,絕無半絲破綻。

“砰!”偷襲者作夢也未能料到漫天劍氣網竟會反彈而回,驚慌之下,雖然閃避了大部分的攻擊,但仍有幾道劍氣未能及時避過而結結實實地挨上,一股淡淡的血霧彌漫在空氣中,血珠似霧,凄慘地在地面灑開點點紅花。偷襲的蒙面人被蒙狂一劍重創,狂飛後重跌在地,蒙面的黑巾落下,露出姬心冰美麗的面孔。

姬心冰傷勢稍好,便急忙追蹤姬清月留下的蹤跡而來。方才救妹心切,也顧不得彼此武功差距,貿然出手偷襲,而導致內傷再次加劇。原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此時又急又怒,卻是動彈不得,急怒之下,哇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蒙狂掃了姬心冰一眼,輕蔑地哼了一聲,“原來是個雌兒。”也不理她,轉身向沉楓喝道:“小子,你受死吧!”

眼見沉楓将一命嗚呼,卻聽一清脆女聲叫道:“慢着!”

姬清月勉強掙紮着立起身子,朝蒙狂冷笑道:“閣下何人,竟敢為何要出手殺我二人?

蒙狂幹笑一聲。“老夫蒙狂!小女娃兒,即使你沒聽說過老夫,難道連老夫這柄名震天下的‘半月劍’也沒聽說過嗎?”

姬清月烏溜溜的眼珠一轉,突然厲聲喝斥道:“大膽狂徒,竟膽敢冒蒙狂老前輩之名胡作非為?”

蒙狂一愕,“女娃兒,不可胡說,蒙狂有什麽值得冒充的,老夫正是蒙狂!”

姬清月哼了一聲道:“據說蒙狂老前輩從不在上弦時出手,他老人家乃一言九鼎之輩,萬不會批誓,閣下究竟是何人,好大的膽子?”

蒙狂老臉一紅,續而狂笑道:“弄了半天是這樣!女娃兒,你的激将計不太高明啊!不錯,老夫卻曾立誓在上弦時絕不殺人,但畜生又另當別論了。”

轉身一指沉楓道:“像這樣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畜生,還配稱人嗎?老夫不殺,更待何人?”

衆人盡皆愕然。

沉楓方才從暈眩中清醒過來,就聽到蒙狂的一番話,不禁大怒,撐起身子指着蒙狂道:“老家夥,你胡說些什麽?你才是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畜生呢?”他聽到污蔑之言,激動之下,也忘了蒙狂的厲害,一時暴怒起來。

姬清月卻是眼中一亮:“前輩何出此言?晚輩原聞其詳。”

蒙狂哼了一聲,道:“這小子乃是個無惡不作的惡棍,平時就是雲夢一霸。他這次看上這位小姑娘。”順手指了指筱筱。“竟不惜将她一家上下七十餘口殺光,這樣的畜生,還配留在世間麽?”

姬清月越聽越奇,聽到最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蒙狂道:“小丫頭你笑什麽?你與那小子是一路的,想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多半還是他的姘頭。”

姬清月俏臉飛紅,又羞又怒道:“前輩不可胡說。前輩錯聽人言,才有今日之誤會。你說的那位小姑娘就在那邊,前輩何不自己去問問?”

筱筱此時也醒了過來,方才那番話全聽在耳中。此時方插口道:“老爺爺,不,前輩,你剛才說的都不是真的。大哥哥是我的好朋友,是好人。別人要害我,他還幾次保護我呢!”

蒙狂走到筱筱面前,柔聲道:“小姑娘,別怕,有老夫在此,沒人敢威脅你的。盡管說實話。”

筱筱急道:“你怎麽這樣呢。剛才我給你說實話你不聽。是不是要我編出些假話來騙你你才行呢?”

姬清月在一旁笑道:“前輩,如何?”

蒙狂老臉一紅,起身怒道:“好家夥,竟敢騙我!看我以後如何找他算帳?”

沉楓心中一動,問道:“‘他’。‘他’是誰?”

蒙狂斜了沉楓一眼道:“小子,殺手一行有殺手一行的規矩,絕不能洩露半點雇主的任何消息。你想掏什麽,那是白費了。”

姬清月心中一動,讨好地笑道:“前輩,既然誤會已經澄清,那麽——”

蒙狂收回半月劍,扛在肩上,冷淡地說:“今日就饒了你們一命!”

姬清月喜形于色,“多謝前輩!”

蒙狂哼了一聲道:“你先別急着謝我。今日就這樣算完了。但我已經收了雇主一半傭金。那小子的命我遲早是要來取的。殺手一行,自有自己的規矩。”

姬清月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了。

筱筱尖聲道:“你這人好不講理,明明是你理虧在先,你還惱羞成怒,想編出花樣來殺我們。”接下的話卻被姬清月用眼神制止了。

蒙狂又開始趕路了。“正因為我講道理,所以你們今日才能保住性命。今日我誤會那小子一次,下次我必先救他一命,再殺他不遲。”

筱筱啐了一口,鼓起漂亮的腮幫子,氣鼓鼓地道:“假仁假義!”

沉楓目送着蒙狂的遠去,此時方開口道:“不,他不是假仁假義。他雖然是個殺手,但卻是條真正的好漢!”

蒙狂虎軀一震,回頭掃了沉楓一眼,略略點了點頭,然後繼續他的行程,不久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蒙狂去後,姬清月方松了口氣,但後過頭,卻忍不住臉上微變。因為此時沉楓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着重傷倒地的姬心冰。

筱筱前去摻扶姬心冰,卻為她倔強地推開。她寧可自己死在這裏,也不需要別人的援手。

筱筱好心幫忙,卻為姬心冰所拒絕,一時也不知所措,徑自站在一邊。

沉楓一直盯着姬心冰,姬心冰也感覺到了。但她決計不想逃避,大膽的回應着沉楓的目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看得一旁的姬清月心中發毛。

良久,沉楓方開了口:“我們以前見過面?”

姬清月心中一凜。

第 12 章 武學妖書

剛才由于姬清月的及時插手,沉楓其實根本沒有受到什麽太大的損傷。此時一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凝望着容貌美麗絲毫不遜于筱筱,而成熟大方豔麗誘人尚遠遠過之的姬清月。一時間,眼睛竟一眨也不眨。

狠狠地瞪了呆呆的沉楓幾眼,卻沒能得到絲毫的反應,筱筱氣得銀牙癢癢的。終于徹底放棄了在人前的淑女化傾向,伸出纖纖玉手,在沉楓的背部肌肉狠狠地掐上了一把。

“嗚,哇,哇,好痛!筱筱你幹什麽?”沉楓慘叫起來。

“這位想必就是燕沉楓燕公子吧!”姬清月瞧着面前這對少男少女的嘻笑打鬧,落落大方地一笑。“我曾從孫老前輩處聽過你的名字的。”

“孫老前輩?”沉楓詫異道。“莫非姑娘指的是——”

“爺爺!”筱筱一下子就撲到了姬清月的身旁。大眼睛裏又再度泛起了晶瑩的水花。“姐姐,你見到過我爺爺嗎?快告訴我他在哪好嗎?筱筱好想念他!”

姬清月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孫老前輩他,他已經——”

“不,這不是真的!”筱筱掩面痛哭起來。

“我只來得及見到孫老前輩的最後一面。”姬清月輕輕道。“孫老前輩與家父是交情非淺的好友。這次家父雖然遠在帝都,但聽說老友有難,卻又奈何一時脫不開身,只得派我這個作女兒的當個排頭兵,前來接孫老前輩秘密回都。只是沒想到,唉!還是來遲了一步。”

“爺爺!”筱筱又小聲地低泣起來。

“孫老前輩臨終之時,我曾在他身邊。他囑咐我一定要盡力将你們帶到帝都,保全他這個一直念念不下的孫女。”

“是嗎?‘沉楓雖然迷惑于姬清月的美麗容顏,但卻不是頭腦簡單的傻瓜。連紅面老者那般高的武功都未能沖出重圍,眼前這名嬌俏美麗的少女難不成還更厲害?如果姬清月不是自作聰明補上這一句的話,單純的少年,或許還不會對面前這名少女動了疑心的。

姬清月卻也機靈,看到沉楓臉上一閃過遲疑的神色,便知道他起了疑心。當下大大方方道:“燕公子,莫非你在懷疑我對你們也有惡意?”

沉楓一下被姬清月說中了心事,臉上一紅,本要出口的話也縮了回去。

筱筱看看姬清月,又望了望沉楓,拉着沉楓手臂道:“大哥哥,我想這位姐姐是好人的。你看她那麽和善漂亮,怎麽像是壞人呢?”

沉楓心下不以為然,心道:“你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笑裏藏刀這回事。難道壞人還會把壞人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不成?”只是,這麽漂亮的姑娘,再怎麽看,也不應該像是心懷不軌的壞人吧!沉楓自我安慰地想到。

心裏在胡亂想着,口中卻說道:“姑娘說笑了。姑娘救了我們兩人性命,我們感激都還來不及。哪裏還敢懷疑姑娘呢?”

姬清月淡淡一笑,忽然正色道:“我,姬清月在此對天盟誓。我若對《武神經》有半分染指之心,叫我以後不得好死!”說罷才轉身向沉楓道:“燕公子,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沉楓驚道:“姑娘,你何必如此。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怨報德,我真慚愧死了。”

姬清月笑盈盈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讓大家盡早解開誤會,不是更好嗎?”心下卻想着:這《武神經》又不是我要的,我怎麽敢有染指之心。再說,我們本意也不在〈武神經〉。再重的誓,也應不到我頭上來。

姬清月在這邊想着,沉楓卻突然記了起來。“姬姑娘,不是還有很多人在追拿我們麽?我們是否應該——”

姬清月一驚,随即搖了搖螓首,道:“不,還是你們先走一步吧!記住,在十裏外的一處涼亭等我。我會在這裏暫時替你們擋住後面的追兵的。”

筱筱吃了一驚,道:“姐姐,那怎麽成。那些人好兇好厲害,連我爺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姐姐你這樣嬌怯怯的,怎麽擋得住他們呢?我們不能這樣連累了你。你還是和我們一起走吧!”

姬清月一揮手,略帶點焦燥地急聲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怕來不及了。我不會和那群人硬碰硬的,你們放心吧!”

沉楓深深地凝望了姬清月一眼,緩緩道:“那…好吧!只是——姑娘可要小心了!”

待沉楓和筱筱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外後,姬清月才輕嘆一聲,舉手擊掌三下。從茂林深處,蒙面人閃了了出來,拉下面巾,露出姬心冰蒼白而美麗的面容。

姬清月伸手扶住姬心冰,助她盤膝坐下運功療傷,一輪周天下來,才問道:“姐姐,你的傷勢到底怎麽樣?”

姬心冰哼了一聲,“想不到那小子竟然是名魔法師,我一時大意,未運起氣勁護身,內髒已經被雷系魔法擊成了重傷,看來要調息幾天才行。這該死的家夥,尤其他竟敢對我–”說到這裏,她冷若冰霜的俏面上竟閃過一抹紅雲。

姬清月輕皺秀眉:“姐姐,我倒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那小子如果是魔法師的話,怎麽現在會弄到這般狼狽呢?剛才他在你的劍下還不是險些喪命麽?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古怪!”

姬心冰贊同地點了點頭,冷冷道:“問題一定出在那孫老頭的身上,應該是他在那小子身上動了什麽手腳?不然他不可能這樣放心地把他那寶貝孫女交給那小子帶走的。”

姬心冰突然嘆了口氣,柔聲道:“清月,真是委屈你了。既是你想出了這樣一條計謀,卻又要你親身犯險去取東西,真是苦了你了。”

姬清月輕笑道:“姐姐快別這麽說。我們姐妹倆自己人還講什麽委屈不委屈的。總得有綠葉來襯紅花呀!姐姐樣樣都比我行,自然你是紅花了。這次同兩個傻呼呼的家夥一路,又會有什麽危險呢?”

姬心冰道:“莫非你忘了那些要奪〈武神經〉的人嗎?你又要護人,自己又要小心,我真擔心你接不下來呀!”

姬清月強笑道:“姐姐你就放心吧!我自有應付的方法。你好好養幾天傷,再順着我留下的标志追上來。看着吧!這次,那兩件東西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定然跳不出我們姐妹倆的手心。”

銀玲般的笑聲,輕輕回蕩着。瑩白如玉的玉掌,似乎吹彈得破,折射茂林間那透過枝葉的淡淡的微光。一時間,笑厣如花的姬清月,竟是美得如此不可方物。

烈陽正照,曬得地下的大道處處龜裂開了深長的裂縫。毒辣辣的陽光下幾少有人影閃動,路旁唯一的茶棚便是最好的去處。一杆“茶”字大旗斜斜挑出,有氣無力地顯示著它的存在。

大道上風塵仆仆地趕過來三個年青人,一男二女。其中那名年紀較長的少女看了看天色,向其他二人道:“太陽這麽大,不如咱們到茶棚裏去歇歇涼吧!”

這三人正是沉楓、筱筱和姬清月。這十幾日來,在姬清月的帶領下,先穿過從林,争取日程,再折回大道,打亂了追兵的路線。同時,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三人之間的同甘共苦,相互間也更加親近了許多了,尤其是筱筱,對姬清月甚至可以說是生出了不亞于對沉楓的依賴之心。

自在那夜被那兇形大漢暴打了一頓之後,沉楓愈加感受到在江湖上闖蕩武功的重要性了。雖然暫時有了姬清月的保護,但還自己有武功用來方便,尤其是在這種随時都會有無數仇家揮舞着大刀追殺上來的情況下,己身的武力,才是最好的保證。還有一點連沉楓自己都在潛意識中不願去承認它,就是沉楓身為男性的強烈自尊性,不岔屈于一名女性的長期庇護之下,這點應該才是最最重要的吧!

雖然李萱芬曾給沉楓留下了一本劍譜,但對于一個從未接觸過丁點武術的少年來說,要自行揣摩出點成果,那可不是三月五月就能成事的。因此沉楓也開始試探性地向着姬清月學習武功。

姬清月也樂意傳授沉楓武功,一來可以多個有用的幫手,二來也可以點點滴滴地偷學斬武堂的武功。於是前些時日穿過從林時,不少野獸遭了殃,沉楓身上也多出了不少傷疤。若是斷絕老人地下有知,知道他所創的專業殺人武功卻被沉楓用來斬殺野獸,只怕在地下也得要氣死。

這些時日下來,姬清月獲益非淺,武功長進了不少。但得益最大的還是沉楓,內力這種必須日積月累點滴都來不得假的自然是無可奈何,但斬武堂的劍法和專門用以狙殺的輕功“多影身法”倒是有了小成。雖然仍只是所謂的第八流九流的水平,但至少應付打手型的小卒單挑還是沒問題了。(可悲!)

正因為如此,沉楓對姬清月的話才奉如綸音,想也不想,就跟著進了茶棚。三人也不挑剔,随便要了幾泡粗茶來潤喉,最重要是歇歇腳。

趁著茶博士離開的空間,打量了一下周圍。茶棚裏至少也有十七八人,龍蛇混雜,很難查出是否有敵人,這讓姬清月很頭疼。

筱筱望著姬清月道:“姬姐姐,不知道那些追我們的人現在──”

姬清月低聲喝道:“禁聲,防止有人偷聽!”

筱筱立時乖乖閉上了嘴。

品著清涼的茶,沉楓突然道:“姬姑娘,有一件事,我想問很久了,但一直都沒有時間,現在──”

姬清月道:“請講!”

沉楓道:“那些人追我們的目的,不在于要那什麽《武神經》。這《武神經》究竟是什麽東西呢?”

姬清月臉色有些古怪:“你真的不知道?”

沉楓點頭道:“不錯!”

姬清月臉色平靜下來,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話說這《武神經》,出現也不過五十餘年左右,作者不詳。它乃是一部天下武學的大綱。它分上下兩卷。上卷名為《談驚譜》,記載著大陸上最為著名的二十餘家門派的秘傳武功和大陸上的一些奇功絕藝。傳說連最神秘的雁宮和魔教的武功都有不少被記錄其上,可以說是集天下武學精彙於一卷。往往有些門派自己失傳的武功,在《談驚譜》上卻有記載,這就是它的可貴之處。更別說這是那裏面每一樣武功都是當世絕藝了。”

沉楓想起了鏡柳莊那四色錦袍人,不禁點了點頭。

姬清月輕嘆一聲,“這下卷《破天邪說》,才是《武神經》的最精華所在。它本來也是一部獨立的武學典籍,不過被人收編進來罷了。相傳這書乃是百餘年前一名武癡所著。”

沉楓和筱筱對望一眼,“武癡?”

姬清月點了點頭:“不錯,武癡,但并不僅僅是你們想的那種,還包括有武學白癡之意。據說此人天性好武,但因天資和身體條件。還有家世等所限,終生不能習武。

但他好武成狂,竟不惜花半甲子時光四處收集武功秘籍,從真到假,從精微到粗淺共收集了數百本。最後他閱讀完後,又花了十年時間,才編寫出了這本武學妖書──《破天邪說》!”

“武學妖書?”

沉楓奇道:“姬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一般那些什麽秘籍都稱為奇書,但為何這本書要稱為武學妖書呢?”

姬清月淡淡一笑,道:“只只光聽《破天邪說》這名字,就已是極其詭異了,更何況——這說來倒也的是武學史上的一個奇跡。”

“哦?”沉楓的好奇心愈加被撩撥起,興致勃勃地将注意力更加投入。

姬清月輕輕嘆了口氣,道:“那武癡實則是個瘋子,書著成後,他專門請人假造一番,仿成古物,再埋入地下,好使人以為這是埋藏已久的武學奇書。甚至還專門捏造了一張子須烏有的藏寶圖散布到江湖上去。不久之後,這書果然被一武林中人起出,那人還以為是得了武學奇書,便加緊練起來,然後——”

筱筱畢竟是小孩心性,急問道:“後來怎麽樣?”

姬清月淡淡道:“三日之後,走火入魔而死!”

沉楓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當這本書接連害死十多個武林人後,才終于有人幡然醒悟,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武學奇書,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本書并沒有毀掉,只是一時失蹤了。”

沉楓亦不禁連連嗟乎搖首:“這武癡也真是罪過了,只是為了自己的一時呈能,而因此害死了這麽多人。對了,後來他怎麽樣了?”

姬清月輕嘆一聲:“後被人查出《破天邪說》是他所著,十多個武林高手尋上他家,将他亂刀分屍。家人也被屠殺殆盡,落了個家破人亡!”

“這也太狠了吧!他家人可是無罪的!”

“那些人才不管這些呢!”

“至于那本《破天邪說》。在十多年後被一武林中人無意中從書肆中找出。恰好那人又身負血海深仇,而且碰巧又從未聽說過這本書的臭名,還以為是揀到了什麽奇書。他報仇心切,竟練了起來。

然後就像很多傳說中的一樣,那人只練了三年,就不僅報了仇,而且還跻身當時絕頂高手之列。從那時起,這本《破天邪說》才成為武林人争奪之物。但得到它的人中,百個中倒練死了九十九個,但剩下活着的那一個武功必然大進。這書也就惹人又愛又恨了。”

筱筱眨了眨大眼睛,奇道:“這是為什麽呢?”

姬清月道:“這是因為《破天邪說》記載有數十種不同的內功心法和上百種武學。

全是那武瘋子自己憑空想出來的。大多是胡亂沒有根理的,但也有少數是真正的武學。修練不同的武功,就會有不同的反應。”

沉楓突然插口道:“那麽是否有人想到過令數十人一起修練,從而找出其中真正的武功呢?”

姬清月心中一凜:這小子看來挺忠厚,但想不到心地竟然會這麽毒!口中卻道:“那些人得到書後只唯恐別人知道,藏起來還來不及,哪裏會拿出與人共享。再說,這法子務必會害死不少人,燕公子不覺得殘忍了點嗎?”

沉楓面上一紅,說不出話來。

休息一陣後,三人也動身了。走了一陣,太陽業已西下漸近黃昏。姬清月催促道:“快走,我們必須找到隐秘的地方才能休息。”

沉楓含糊地應了一聲。方才姬清月所講的《破天邪說》的故事,給他造就了很大的震駭,以致他此時還沉浸在幻想的陶醉中,無法自拔。

正想着,一陣凄涼的歌聲從前方傳來,且越來越近。一個披着長發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道路前方,肩上尚扛着一柄式樣古怪的彎刀。

姬清月臉上赫然變色,驚呼道:“明殺?”

第 11 章 虎爪狼口

沉楓見到那兇形大漢兇神惡煞的氣勢,心中不禁一怯,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筱筱卻尖聲叫了起來:“什麽,我爺爺死了?你胡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白面書生陰陰道:“什麽不可能,那老兒在數十名高手圍攻下還不死,那才真是怪事呢。哦!對了,順帶提一句,他背後那一擊還是我補上的呢!”

筱筱立時紅了眼,喃喃道:“你胡說!你胡說!”忽的猛向白面書生撲去。這一下突兀的冒失舉動,連沉楓也沒能防到。下意識的抓了一把,卻沒能抓住。

白面書生伸出手,輕易地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筱筱憑空提了起來。筱筱在白面書生手裏還不停的掙紮,拳打腳踢,連用牙齒咬這般無賴的舉動都用了出來,那雙原本如點漆般美麗但此時卻因怒火燒紅的血紅的眼睛恨恨地盯着白面書生。

白面書生嘿了一聲,手中真氣注入,嘤咛一聲,筱筱一下子就暈了過去。接着,白面書生順手一甩,筱筱就被看做一只死雞般被扔到了路旁。

西南方的那個黃袍人身軀動了動一動,似乎想出手,但被他身旁那個紅袍人用眼色制止了。

沉楓見筱筱被擒,心中一急,迎了上去,卻被那兇形大漢一拳,擊在臉上,只覺滿天星鬥,幾欲暈了過去。

兇形大漢再上來補上幾拳,沉楓痛得彎起腰,活像一只大蝦米,倒在地上捂住肚子打着滾,一時之間恐怕很難再起身了。

大漢一陣拳打腳踢後,白面書生再陰恻恻道:“怎麽樣,這下想起來在哪了嗎?是不是要再幫你想想?”

沉楓艱難地睜開眼睛道:“真的沒有,你再怎麽打也沒有,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們呢?”

白面書生哼了一聲:“口還真硬啊!好,本人也不太喜歡強人所難。”他一把提起筱筱,輕輕捏着她嫩滑的臉蛋,淫笑一聲:“反正這丫頭才是那老兒的孫女。呃!年紀是小了點,可卻是天生難得的美人胚子,本人決定納她為本人的第二十三個小妾,到時還怕她不說嗎?”

沉楓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下爬了起來,指着白面書生道:“你要是敢動筱筱一根頭發,我要你一輩子後悔不得!”

沒有很重的威脅,對方也只是個甚至連半點武功都沒有的無名小卒。可白面書生聽了這番話,卻感到一陣冰涼,不自覺打了個寒噤,面露猙獰之相,道:“居然還敢威脅我!既然如此,那你可是非死不可了!”

兇形大漢再次撲了過來,一拳把沉楓擊得飛了出去。滿面血污的沉楓躺在地上,滾了幾滾,胸口突然一痛,但卻不是那兇形大漢的拳傷所至,而是被胸口內所塞的什麽東西梗了一下。

尚能自由活動的右手往懷裏一探,一枚圓型的冰冷的物體順着袖口往下滾落,落到了沉楓的手中。

兇形大漢還不滿足,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再度張下,當頭就向着躺在地上的沉楓罩下。

面對着兇形大漢的威勢,沉楓反倒像是松下了一顆心,突然無端地詭秘地朝着兇形大漢背後的白面書生笑了一笑,笑容裏竟帶着一絲陰森森的鬼氣。

白面書生被這笑容笑得莫名其妙,還未反應過來。那名兇形大漢蒲扇般的大手竟僵在半空中,再未往下落了下去。白面書生正待出聲喝問,兇形大漢的身體在這時卻緩緩倒了下來,只是眉心間多了一點殷紅。

沉楓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身子,拄着一根嬰兒拳頭般粗的樹枝,慢慢地立起身來。在淡淡的月光的反射下,小小的劍丸已經完全伸展開來,成了一柄寬若柳葉的亮銀小劍。

“你——我…,殺…”白面書生一時竟為眼前的事變所震駭住了,顫抖着雙唇,卻未能表達出任何完整的語義來。

“他要殺我!我就只有先殺了他!僅此而已!”沉楓淡淡地道。在平淡的聲音下,卻有着一種掩不住的激動和傲然。在淡淡的月光下,少年稚嫩的身形,竟有着說不出的驕傲。衆人這才發現,少年映在地上的長長的影子,竟是有着說不出的高大。

只是衆人都為少年那靜若止水的平靜态度和那剎那間仿佛竟高大起來的身影所吸引。卻未能發現,少年的小腿肚子,正在與自身意志無關地微微顫抖着。

這畢竟是少年生平所殺的第一個人!

白面書生竟為沉楓的氣勢所震,不自禁地連連後退了數步,半天才清醒過來,随即大怒道:“給我宰了他!”

這時,卻傳來一聲“慢”。卻是那四個錦袍人發出的,且正緩緩走了過來。

白面書生一皺眉頭道:“四位有何話說?”

藍袍人道:“此人殺不得!”

黃袍人道:“我等身為正道人氏,怎能眼看你等任意屠殺無辜!”

白面書生放聲大笑道:“好漂亮的借口!不過,只怕各位的真實意圖,還是沖着《武神經》來的吧!”

紅袍人淡淡道:“不錯。閣下可知我鏡柳莊最厲害的武功是什麽嗎?”

綠袍人接口道:“是鏡柳三絕劍!”

白面書生哦了一聲道:“原來各位是鏡柳莊的人。誰不知道鏡柳三絕劍在百年前早已失傳了。”話中頗有輕蔑之意。

紅袍人道:“可是,在《武神經》的上卷《談驚譜》上仍有記載。為了師門榮譽……”

白面書生笑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想要《武神經》啦!其實,我們樓主本來也只是屬意下卷《破天邪說》的。”

藍袍人喜道:“這麽說我們可以各取所需了?”

白面書生續道:“可是在我極力勸說下,樓主決定上下兩卷還是一起要了的好。”

四人同時變色。

紅袍人冷冷道:“閣下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一點吧!要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個朋友總比多個仇家的好。”

白面書生哼了一聲,指着黃袍人道:“這位朋友剛才言語之中,俨然以正道自居,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們還有可能成為朋友嗎?”

黃袍人面上一紅,在三名同伴帶點責難的目光之下垂下頭,默然不語。

紅袍人見此情況,已是非要用刀劍來解決的時候了。暗下打了個手勢,四人各自暗中移動步子,散了開去.形成一個大半圓,嚴陣以待地等待着對方的首先進攻。

風雨樓那邊的人更是不甘寂寞,在連續的“锵锵”聲中,一件件兵器紛紛出鞘,雙方劍拔弩張,氣氛極其緊張。

本來雙方的對峙還可以堅持得更久一段時間的,只不過,因為多出了這一柄——寒氣四射的劍。

劍氣騰空,萬道劍氣驟然間向白面書生罩下,而這柄劍的主人,并非是四色錦袍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

幸虧白面書生反應及時,折扇下意識向上一撩,劍扇相交,扇上真勁全力催發,黑衣人借力飛瀉,輕飄飄地脫離初戰局之外。而白面書生以下迎上,地勢本就不利,加上又是驟然發勁,最多只有五成勁,一下子就吃了虧。

即使只有這麽一瞬間,對于四色錦袍人來說,就夠了。四色劍陣立時發動,将風雨樓中人卷了進去,一場大戰,就此爆發。

但是沉楓,此時反而成了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了,此時打起全副精神注視着打得火熱的戰團。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武林中人交手過招(那日巷內之戰不算),精彩的戰鬥立時吸引住了他,全神貫注地觀察。

正看得起勁,卻感到一陣暈眩,眼前天昏地暗,一頭栽了下去,這才真正暈了過去。

蒙面人一手提起沉楓,把筱筱夾在腋下,借着戰局的混亂,偷偷地騰空就此遁去。

這時,正北方隐藏在黑暗中那三個人才動了,而且動得很快,準備立時就追上去。

然而,方欲作勢,一陣暗器雨自黑暗中打出,硬生生把三人的勢子逼了回去。待暗器雨停後,蒙面人早已蹤跡全無了。

其實,也有不怕暗器雨的,,在蒙面人騰空的同時,一股炎熱的氣勁立時就到了他的背後。要不是出招者亦在暗中遭到伏擊,恐怕那鬼魅般的身影一現,他就走不了了。

黑衣青年在暗中潛伏已久,只是他沒有想到,金發青年蓋雷克,亦在此時追到了此處,并躲在一邊暗中潛伏。當黑衣青年的身形一現時,先前的仇恨立時跳上了蓋雷克的心頭,因此不顧一切後果地随後出擊,狠狠地拖住了黑衣青年的後腿,讓他不能得逞追擊黑衣蒙面人,這倒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只是這麽一折騰,倒把戰局中的兩團人給弄醒了。一見沉楓和筱筱失蹤了,雙方倒也異常默契的,架也不打了,不發一言,只是拔腿便追。

倒是另外三人此時反而不追了,彼此對視了一眼身形一晃,就此消失了蹤跡。

只剩下黑衣青年和蓋雷克,這一對對頭還在場中動手。蓋雷克差點丢了性命,那恨意是不用講得。黑衣青年好事被破,也是一肚子氣,兩人也不追了只想先把對方除去再說。

沉楓終于醒了過來,只是頭仍有些疼,全身上下一陣陣劇烈的刺痛,陣陣地刺痛片片割裂着肉體并朝着身體深處中注入更深層次的痛苦,比起前者來,身上的各處傷處像着了火,火辣辣地好不難受,倒還真是小意思了。看看周圍的環境,一片黑黝黝茂密的森林,卻是不認識。不過筱筱已經醒來,紅腫且尚帶着點淚汪汪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只是使勁地抱住他,恨不得把頭鑽進他懷裏。

擡起頭,蒙面人手中的長劍閃着寒光,冷冷地望着這兩只弱小的動物。

沉楓這點倒是很清楚:這蒙面人雖然救了他們,但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多半他也是為了那莫須有的《武神經》來的,自己二人很可能是才離虎口,又進狼爪。

果然,他正想着,蒙面人手中長劍緩緩擡了起來。

長劍在筱筱的白晰的脖子上停住了,輕輕晃了一晃。蒙面人緩緩道:“你若不把《武神經》交出來,這小丫頭就死定了!”聲音很怪異,很明顯是故意捏着嗓子說話,聽不出來是男是女。

沉楓哼了一聲,正待出言譏諷。卻見蒙面人手緊了一緊,筱筱白嫩的頸上立時多了一道血痕。不恐反怒,起身森然道:“實言相告,什麽五神六神的我們确實沒有見過。不信閣下可以搜上一搜。但閣下若是再傷及筱筱一毫一發,日後休叫你落到我的手中!”

蒙面人眼中殺意大露,架在筱筱頸上的劍卻緩緩收了回去。“方才我本來倒也相信了你說的話,《武神經》可能不在你們身上。但你竟敢出言威脅于我。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拿我怎麽辦?且看我先在這小丫頭臉上劃個十七八劍再說。”說着,手上長劍抖出一片耀目的劍花,向筱筱臉上劃去。筱筱吓得連聲大叫,卻只是躲不開。

沉楓心下大急,也不管自己是否是蒙面人的對手。奮力拉開筱筱,一拳向蒙面人打去。

蒙面人也不是真要傷筱筱,只是要引沉楓來救。見沉楓果然上當,且胸前空門大開,心下冷笑一聲,快速一劍點出,刺向沉楓胸口。

蒙面人其實也并不真想殺沉楓,只是想給他一點苦頭吃,準備劍入肉三分後即退。

讓他帶點小傷也就是了。誰知長劍刺破衣襟後,只覺所觸并非血肉之軀,似乎刺到一細小又堅硬之物上。心下正詫異,卻感到數重重擊自劍身傳來,一擊強過一擊,且屬雷電性質之功,應該是屬于雷系魔法一類。

蒙面人這一劍無巧不巧,剛好刺到沉楓那條項鏈上。上次小巷之戰時蓋雷克和黑衣青年只是隔着沉楓的身體,苦頭就吃了不小。這次蒙面人劍身直接硬擊項鏈,直放的魔法力反擊之力幾乎達到八成,在全然沒有半點防備之下,強烈的雷系魔法轟得蒙面人護身氣勁全散,內腑立告重創。

沉楓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上次他因為昏迷而感覺不到魔法波動。此次自然不同,雷系魔法是以他的身軀為傳媒放了出去。他又毫無內功防身。要不是項鏈內的魔法力有着自動護主的作用,他恐怕早就被轟得昏過去了。饒是如此,他的苦頭卻也吃得不小。

随着雷擊的次次加重,沉楓奇怪得發現自己已經慢慢地較為适應這種外界的強壓了。在外部強大力量的打擊之下,随着嗡的一聲輕微聲響,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從腦海深處被喚醒。

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早在沉楓與筱筱初識的那個夜晚,沉楓就曾被一名魔法師襲擊,從而在無意間引發了沉楓腦海深處這股與生俱來的神秘精神力量。雖然沉楓對那夜的事情全無記憶,在這種奇異的感受,卻在他的潛意識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記,再也抹殺不掉。在這個時候,模糊的感覺記憶,終于被再次喚起。

不過兩相比較之下,還是有所不同的,如果說上次的能量是狂暴風雨下一瀉千裏的汪洋大海,那麽這次則是平靜無波的潺潺綿綿的清流。雖然在“量”上比起上次頗有不如,但在“質”的方面,卻至少提升了一兩個層次的臺階。

在項鏈內的魔法力的波動,竟引起了沉楓腦海深處那股神秘精神異力的鳴響。在彼此能量并不排斥的情況下,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能量竟然一路彙集宣洩出來。

沉楓只感到頭痛欲裂,腦部深處越來越漲,似乎有着什麽東西強烈渴望破腦而出,随着能量振動的越來越快,竟隐隐有沖破而出的趨勢。心下一驚,想也沒想,手自然一揮,一道電光立時劃破穹幕,十丈之內的大樹竟被震得齊根而斷。

蒙面人早已扔下長劍,靠着一旁歇息,見此情況,失聲叫道:“電擊術!你竟是魔法師!”

沉楓自己也被剛才那一擊的威力吓住了,半響才醒轉過來。聽到蒙面人的呼聲又是一驚:“什麽魔法師?”随即想起蒙面人是自己的敵人,感覺到身內那種異樣的能量還充沛之極且尚能受到自己的控制,立時惡向膽邊生,依樣畫葫蘆,一掌向蒙面人前胸擊去。

蒙面人業已受傷,正在暗自調息。是以雖然看到這一記閃爍着電光的掌印擊了過來,卻也沒法抵擋,眼看就要喪命于沉楓掌下。

掌到半途,沉楓突然想起這蒙面人和自己其實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何況他也沒拿自己二人怎麽樣。何苦如此?是以掌緩了一緩。掌雖然擊上了,卻少了幾層力道。只覺擊中之處軟綿綿的,先是一奇,接着明白過來,不禁面紅耳赤。馬上停住力道。就這麽一耽擱,身體內的那股力量突然就在這一耽擱的時間內消散開來,小部分倒流回腦中,大部分卻化作點點的瑩光,消散在空氣中了。任憑沉楓怎麽求神拜佛卻也無法再次召喚出來了。

蒙面人也不知道從哪來的氣力,竟一下子站起了身來。眼裏閃着羞怒,長劍一變,劍芒暴漲,千萬道冰寒劍氣如白蓮盛放般吐出。這下可是動了真怒,要将沉楓斃于劍下。

望着面前的漫天劍影,沉楓嘆息一聲,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全身上下被劍氣罩住動彈不得,甚至連知覺都完全被封死,連一根小指頭都沒法動一動,只有閉目待死。

驀地一聲清吟在不遠處的樹林之內起自,接着白影一閃,漫天盛起的劍氣頓時為之一斂,剎那間,劍掌勁氣交擊似爆竹般連串響起,待劍影斂散,蒙面人早已消失不見,原地俏生生地站着一位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扶起筱筱,溫婉柔聲道:“小妹妹,你們沒事吧!”

筱筱心下感激,又見她人長得漂亮,頓生親近之意。道:“我沒事。倒是他,大哥哥不知道怎麽了。對了,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白衣少女淺淺一笑,道:“我的名字叫作,姬清月。”

第 10 章 逃命無望

對于暗處竟然隐伏着的是魔法師這個現實,李萱芬玉臉立時為之色變。

能在剛才那出其不意帶着偷襲性質一擊之下立時反應并予以回擊的,恐怕級數不僅僅是普通的魔法師吧!再加上能在傾刻間随手使出魔法中相對較難的光系魔法,保守估計,應該是魔導師一級的人物吧!

不過,魔導師卻也還不足以吓倒李萱芬。當年一統戰争之中,斬武堂弟子狙殺滿天下,以魔導師為對象的任務也不知有多少起,所以李萱芬絕對很清楚:武者對上魔導師的最佳戰法是什麽!

李萱芬冷笑一聲,手中亮銀小劍輕輕斬出,數道劍氣伴随着強烈的勁風破空劃出,蕩漾出一片銀白劍光。清亮的劍音在弧形的劍氣周圍輕輕地回響顫動着,全力射向剛剛才現身出現的乃量尊者。

乃量尊者眉頭輕輕一皺,右手心一攤,一股灰蒙蒙的氣流在手中旋轉起來,再度揚手,随着氣流的四射飛散,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的灰色氣罩出現在乃量尊者的前方。

時間上拿捏得異常準确,恰好将李萱芬那數道弧形劍氣籠罩其中。

“哧哧”的數聲輕響。在灰色氣罩內的巨大真空中,由于抽幹了一切空氣,即使是再強而有力的劍氣也無法再發揮出應有威力的十分之一,如脆弱的肥皂泡般,還未來得及悠悠飄越至氣罩的盡頭,就因內外氣壓的合力逼壓下,爆炸開來。波及開的剩餘氣勁,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缟了。

然而,事情卻絕不會因此而簡單。

幾乎在數道弧線劍氣爆裂的同時,李萱芬留在原地的身影突然模糊起來,随着四散的氣勁劃飛過身影,便如影子一般,破裂消散了。

正當這足以令人驚駭的事情發生之時,李萱芬的身影,突然卻如鬼魅般,驟然在眨眼間,竟跨越了數十丈的距離,出現在了乃量尊者的身後。亮銀小劍待勢欲發地吞吐着耀眼的劍芒,在瞬間,居然驀地爆閃出亮得刺目的豪光,足以讓人的視力為之一滞。

魔導師也是人,即使有着神秘莫測的魔法力量,但在眼睛遭到強光驟然間襲擊的情況下,卻也是無可奈何地被動無力。光,水,土三重防護罩同時開啓,保護在身體周圍,但仍是晚了一步。

在他個人而言是!如果不是還有罕肯達在一旁的話,那麽可能就真是全晚了。

作了同門十數年的師兄妹,彼此武功路數相近,狙殺方式也相差不遠,甚至對彼此的戰鬥方式都可以說得上是了如指掌。因此當李萱芬将“多影身法”和“眩光流”

發揮得淋漓盡致時,将乃量尊者一步步逼入自己所設的戰法拘束中時,罕肯達卻已經在一旁悄悄地布下了另外一張大網了。

輕易地穿越了爆炸氣勁間那些細微的裂縫,罕肯達的身影亦是一閃而逝出現在李萱芬背後的右上方。長劍挾起的氣勢如流星飛瀉一般奪人心魄,一口氣一連劈出十八劍,十八道劍氣從四面八方組成了一道無形的劍網,将李萱芬籠罩其中。

攻其必救!李萱芬那一擊雖然有可能擊破乃量尊者的三層魔法護罩創傷對方,但直接的後果卻是換來自己身體被劈成二三十道的悲慘命運。

這種交易自然不劃算。正當李萱芬被迫抽身後退準備硬拼氣網時。視力已經恢複過來且已被真正激怒的乃量尊者,終于發起了他的第一次真正進攻。

随着乃量尊者的左手在前,右手在後地分別做了個托着和用兩根手指拉着東西的射箭姿勢,然後兩團朦胧着的光芒也在乃量尊者的雙手之間閃動起來,一條細小的白色光線,充作了中介,将左右兩手之間的兩團光芒聯系起來。目标,正是對準李萱芬。

正當乃量尊者已經迅速完成了光箭的準備工作,作勢欲發時,一團呼嘯着的閃耀的光柱,兀地自遙遠的後方,破空襲來,強大的威勢,卻恰好将乃量尊者罩于其中。

無可奈何地将光箭轉移目标。兩種強大的光系魔法在半空中對撞,巨大的耀目的燦爛光華,延着爆炸的中心射出了一圈圈白光。強力的震波,更是将附近的草木花石通通予以粉碎,化為厚厚的灰色的塵層。

在光華與灰色完全消散之後,亦只剩下乃量尊者和罕肯達兩人孤立在了原地。李萱芬業已借着這難得的機會,遁退得無影無蹤了。

“尊者,會是什麽人?”罕肯達簡直有些氣急敗壞了。

乃良尊者枯板的臉上,難得地再次現出一絲笑意。“很好,很好!”

“什麽?”

“能在這麽遙遠的距離之外攻擊,光波魔法卻尚能保持如此強大的威勢的,至少都是魔導師級數的人物。看來——好!好!”乃量尊者自顧地笑着。

“尊者,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你難道現在還不死心嗎?”乃量尊者微微地笑着。“走吧!一切自有定數。相信在不久的将來,你會看到的,所謂的《武神經》的真面目的。但不是現在!”

※※※

夜深月牙倒有大半掩藏在黑雲裏,連星星也是稀稀落落的幾顆。

借着夜幕的掩護和地形的熟悉,兩條人影偷偷地躲過了守門的士兵,翻過略矮的女牆,逃出城外去了。

這兩條人影自然是沉楓和筱筱了,雖然他們不知道追緝他們的究竟是些何方的神聖人物,但也知道在大白天大搖大擺出門去無疑是把自己兩頭羊身送到老虎口裏去。

所以才在深夜借着夜色的掩護逃出城。

出城後明确已躲過士兵的耳目,兩人便拼命地一路狂跑,一口氣奔了數裏下來,待累得氣喘籲籲才躲在大路一旁歇息。

沉楓正靠着塊大石頭喘着粗氣,轉頭一看,筱筱白嫩的臉龐上已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不禁心生憐惜,掏出一塊手帕來替她擦去汗珠。

筱筱臉上一紅,垂首道:“謝,謝…你了。”

沉楓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笑道:“什麽你呀你的,難聽死了。難道你就不會稱呼我的名字嗎?”

“沉楓嗎?可是,可是我總覺得這樣叫起來有點不太好。”筱筱遲疑地道。

“有什麽不好的。”沉楓滿不在乎地道。“呃,這樣吧!以後的路還長着呢!我們兩個…嘿,這個,少男…少女一起行路不方便,我們就以兄妹相稱,你就叫我楓哥吧!”

筱筱輕輕地啐了一口,臉上紅暈愈盛。“難,難聽死了。人,人家才不要那樣叫你呢!最多,最多叫你大哥哥好了。”

“好吧!”随着和筱筱的逐漸熟絡,沉楓的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以前那種兩人間的奇妙氣氛反倒是有所減退,取之的是少年的輕狂和大膽。

“那,那現在就叫一聲來聽聽。”

“去!”筱筱的俏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愈添可愛。“你,你欺負人家。”

正當兩人調笑正濃時,只聽得暗中輕嘿了一聲道:“小小年紀,想不到竟也懂得郎情妾意。”

兩人都是一驚,沉楓站起身來,沭然喝道:“是誰?”

黑暗之中卻無半點反應。

沉楓低下頭看了看筱筱,她緊拉着沉楓的衣襟,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壯了壯膽子,再次喝道:“究竟是什麽人,還不快點滾出來,難道是見不得光的嗎?”

他這一喝,倒還有用,一下子就“滾”出了三批人來,分三個方向,遙遙縮住了兩人的所有去向,隐隐形成一個包圍網。

正對着他們的那群人最多,約有七八人之多,但面相不是獰惡就是奸滑,一望即知不是善類。尤其是站在最前頭那個滿身橫肉的兇形大漢,看得沉楓心中直打鼓。

西南方向的四個人看上去則順眼多了,各着黃藍紅綠四色錦袍,,一臉正氣,至少看上去不像壞人。

正北方的那三個人站得最遠,有意無意地借着夜色掩着面目,那一身神秘的氣氛,更是容易讓人心生警惕之心。

沉楓正想着。正對方那群人中走出了個白面無須的中年書生,輕搖折扇,怪聲怪氣道:“兩位小朋友,咱家可在此恭侯多時了。”

沉楓一愕:“你是怎麽知道我們行蹤的?”

白面書生怪笑道:“從你們出城開始,我們就一直跟着了。但卻一直沒有打擾你們,直到你們停下來卿卿我我,我們才不知趣的跑出來。是不是不識時務啊?哈哈!”他周圍那一群人都狂笑起來。

沉楓臉漲得通紅道:“你們,你們怎麽可以亂說呢?”筱筱卻早已垂下了頭,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待笑夠後,白面書生一收折扇:“小兄弟,我們風雨樓此來,別無他意,想拿的就是那《武神經》,只要你們肯交出來,我們絕不為難你們,讓你們繼續去卿卿我我去。”他把風雨樓三字咬得很響,生怕別人聽不清不知道似的。

不過對于沉楓和筱筱這種非武林中人來說,他們可是真不知道。因此反而倒少了幾分恐懼之心。這風雨樓乃是數十年來江湖上黑道至尊。勢力之龐大,實是近百年來黑道首屈一指的組織。風雨二字就取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意。自出道以來,奸淫擄掠,無惡不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除去他們了,但由于組織龐大且不泛高手,一直未能如願。今日沉楓和筱筱遇上了他們,也算是晦氣。

沉楓一怔:“什麽《武神經》?”不過他人本聰明,很快就想通關節所在,低聲詢問筱筱道:“筱筱,你爺爺有沒有把什麽《武神經》交給你?”

筱筱搖頭道:“沒有,爺爺連提都沒跟我提起過。”

沉楓知道筱筱不會騙自己,她說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了。當下朗聲對白面書生道:“抱歉,這《武神經》,我們不但沒有,連聽都沒聽說過。”

白面書生聽後,頓時一陣狂笑,轉身問身邊一人道:“如果你有《武神經》,別人向你讨,你會不會痛痛快快交出來?”

那人搖頭:“不會!”

白面書生笑道:“這就是了。”接着一頓臉,臉頓時變得猙獰起來。“那老鬼的屍身,我們早搜過了,卻什麽也沒有。如果不在你們這裏,那老鬼難道會帶進棺材裏去嗎?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冷冷的,手一揮,身邊那個兇形大漢立時撲出。

第 9 章 踏上征途

布衣婦人看了看沉楓和筱筱,冷冷道:“楓兒,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沉楓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慢慢走了過去。頭低垂着,眼睛始終望着地面,不敢與母親的目光相碰。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什麽?”沉楓愕然擡起頭來。

“決定要堅持保護背後那個小丫頭嗎?”

沉楓不需要回頭,都感覺得到背後那雙美麗柔弱的目光,似乎是充滿期待,但又始終只是默默地注視着自己。仿佛因此而獲得了勇氣,咬了咬下嘴唇,沉楓默默地點了點頭。

布衣婦人哼了一聲,從身後甩出一個包袱。沉楓接在手裏,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裏面裝了些什麽,不解其意,擡起頭來,疑惑的望着布衣婦人。

布衣婦人語聲如冰,“包袱裏有我積蓄的一些銀子,幾件衣服和一些幹糧。”忽然又嘆了口氣,語聲轉柔,“你連這點準備都沒有,還想帶人走,路上怎麽辦?”

沉楓又驚又喜:“娘,你同意我了。”

布衣婦人不答,轉頭走開。“你過來,我還有些話要向你交待。”

沉楓低聲安慰了筱筱幾句,滿心疑惑,随着布衣婦人走到一個較僻靜的地方,遠方的筱筱看起來已成了一個小黑點,确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布衣婦人轉過身,怔怔看了沉楓好大一陣子,直看得沉楓心中直打鼓。良久才長嘆一聲:“孩子大了,會自己考慮事情了。有些事也是應該讓他知道的時候了。”

沉楓只覺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對,“什麽事情?”

布衣婦人卻不答他的話,“如果你就這樣作一個普通人過一輩子的話,那麽你将永遠也不會知道。可是你注定了不是個普通人。”

“到底是什麽事?”沉楓感到心中越來越恐懼了。

布衣婦人忽然轉過身去,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的親身母親,你也不是我的親兒子。”

沉楓連退三步,臉上血色盡退。“娘,這不是真的,是你為了想留下我而想出來的主意,是也不是?”

布衣婦人長嘆一聲,“我騙你作甚?沉楓,你冷靜下來聽着。我和你生母是同門的師姐妹。你生母生下你不足三月就去世了。臨終前把你托付給我,囑咐我不要讓你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我就一直瞞了你十八年。”

沉楓瞬間仿佛癡了,什麽話也說不出,只是眼淚噗噗往下掉。

布衣年婦人無限憐惜地說:“本來我一直不想讓你知道的。但你即将外出。我告訴你,只是為了讓你真正了解自己。”

沉楓木然道:“我父母是什麽人?”

布衣婦人道:“你父母都已去世了。你母親姓燕,名穆姬。你的姓氏,就是跟你母親姓的。至于你父親──”她遲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有關他的事我還是聽你母親說的。”

沉楓見布衣婦人提起他父親時遲疑的樣子,哪裏還不知道她在說慌。不過布衣婦人既不願說,他也不想勉強。

布衣婦人指了指包袱,“沉楓,你帶着那小姑娘逃命,既有許多高手追殺,你又怎麽擋得住。這包袱裏有我昔年的一本劍譜,也許會對你有用的。”

沉楓問道:“那麽我父母和娘你都會武了?”其實他知道是多此一問了。

布衣婦人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楓兒,你把你那條自小貼身帶着的項鏈解下來。”

沉楓雖不解其意,但仍是從頸上取下了那一條項鏈。先前紅面老者曾頻頻對它行注目禮,此時布衣婦人又專門提及它,使得沉楓感覺到這絕非一件普通之物。

布衣婦人正色道:“這條項鏈是你父親當年送給你母親的定情之物,你母親又留給了你,算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唯一遺物。”

沉楓頓時感到手中這條項鏈沉重起來,不自覺的抓緊了一些。布衣婦人道:“這條項鏈據說還是大有來歷之物。有着防身護主的功效。項鏈下墜的那顆珠子,傳說乃是太古魔法時代所遺留下的魔法聖物。雖然我對魔法不甚了了,但卻也知道太古魔法時代遺留至今的魔法器物,無一不是舉世難覓的珍寶。你可要好生收好,對你會大有用處的。在你情況危急之時可以替你防禦大部分外力打擊的力量。而且據說這些太古遺物裏面,甚至還保存着一些太古魔法的知識,對魔法師來說簡直就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寶物。萬一消息漏傳了出去,将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的。所以你要好自為之。”

沉楓雖然對于這條項鏈甚是好奇,但對于它的用處倒沒有怎麽放在心上,不過他卻不知道,這條項鏈在這幾天裏已經先後起過兩次作用了。一次是他上次被充作蓋雷克和黑衣青年比拼內力的“場”時,項鏈曾自動放出魔法力救主。而另一次卻是紅年老者給他傳輸功力時魔法力也自動起了排斥作用,導致紅面老者給他傳輸的功力盡數被反彈了出來,半點也沒能留下。算來倒是一得一失。

紅面老者何許人也,他一發現不對勁就令沉楓找出了項鏈。他卻是認得這項鏈的,因此當時臉色才會不對勁。後來他之所以把筱筱放心交給沉楓,也是沖着萬一沉楓和筱筱出事,這項鏈背後所代表的勢力絕不會不理,也放心下來。這一層,沉楓就更不知道了。

待到沉楓小心翼翼把項鏈收好後,布衣婦人才問道:“天下之大,你準備向何處行去?”

沉楓一呆:“這我倒沒想過,等出去再說吧!!”

布衣婦人嘆道:“你什麽經驗都沒有,教我怎麽放心?你以為追擊的是什麽人,說走就走得了的嗎?如果出得去,就一直向東走,到帝都去吧!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那裏,你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所得的。”

沉楓道:“娘,不如你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實在放心不下你一個人。萬一他們追來找你怎麽辦?”

布衣婦人淡淡一笑,“娘老了,不想再出去冒什麽風險了,還是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自己去闖闖吧。要走你們走吧!至于安全,你們放心吧!他們不會對我這樣一個無辜的人下手的。再說如果娘也陪你們走了,這些善後的事情誰來處理。”

沉楓畢竟還沒有什麽江湖經驗,竟然也相信了布衣婦人的話,遲疑道:“娘,那麽我們走了,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布衣婦人手一抖,“铮”的一聲,手中頓時多了一柄兩尺多長,約一指寬的亮銀小劍,凝聲道:“這柄劍,也是昔年你娘之物,你帶在身邊作防身之用吧!”話音剛落,亮銀小劍已縮成了一枚躺在布衣婦人玉掌中的銀丸。

“最後,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在江湖上,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不要事事都講婦人之仁。”

當沉楓和筱筱的背影的黑點在遠處已經為蒼茫所逐漸吞沒,布衣婦人李萱芬才輕輕嘆了口氣,玉臉同時也在那一剎那凝若寒霜,玉手一伸,随着“诤”的一聲輕響,一柄亮銀小劍已在手心展開。

李萱芬冷冷一笑,一道耀眼的光華驀然在亮銀小劍的劍身周圍流轉亮起,玉手輕揮,閃爍着難以形容的璀璨光亮,聲波在以她為中心的空間傳來了一道優美眩亮的清音,泊泊然,綿綿然,剛而不猛的一輪氣流向着四周旋繞而開,重點向着後方無盡的虛空斬去。

“也該看夠了吧!滾出來!縮頭烏龜!”

“哎呀呀,五師妹你怎麽還是這麽沖動。難道對三師兄都不能稍加留手。”

如散花般的濃密劍氣,在傾刻間挾帶着裂空破雲的氣勢,奔雷般萬點射下,在與李萱芬那輪泊泊綿綿的氣劍相遇之刻,卻驟然由陽轉陰,向散收攏,化作了一道圓弧形的綿密而充滿黏性的柔韌劍網,毫不客氣地将對方的劍氣照單全收,在慢慢地吸扯之力中,将那一輪氣勁散化得不見蹤影。

在長笑聲中,罕肯達憑空地在虛空間無聲無息地出現。一身白袍飄飄,先前的優雅,在那詭秘的長笑聲中盡化為烏有,剩下的,只是無形的空間束縛。

“還有一位朋友,不妨也一起出來吧!”李萱芬掃了罕肯達的後方一眼,淡淡道。

罕肯達面上帶着微笑,悠然道:“如果他想出來的話,到時候自然會出來的。五師妹,你還是先多擔心自己吧!”

李萱芬冷冷道:“你們來了多久?”

“也沒來多久,只是剛好聽到你把你兒子送走的最後那幾句話。呃,五師妹,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上次我找你合作,你裝出一副超然事外莫不動心的樣子,倒真把三師兄我給迷糊住了。誰知你還真是狡猾,竟然一開始就抓住了事情的核心,把那孫老頭的孫女牢牢握在了手心。怪不得你不想和我們一起分一杯羹了。”

“你說夠了沒有!”

“沒有!五師妹,你也真是太過份了,竟想一個人獨吞。看在我們師兄妹多年的份上,三師兄我要在這向你求個情,分上一杯羹。”

“如果我要是不答應呢?”李萱芬目無表情地道。

“那可就真是遺憾了。五師妹,本來我這作師伯的也不想為難才見過一兩面的師侄。但如果你要是執迷不悟,那也只好得罪了。”

“你敢?”李萱芬杏目寒光綻射。

“我為什麽不敢?為了那兩件東西,我這作師伯的也只右勉微其難地‘敢’上一次了!”

“看來,我唯一的選擇就是将你留在此地了。”李萱芬幽幽地嘆了口氣,手中的亮銀小劍在淡淡的陽光下,映射出一輪金色的光茫。

罕肯達微微笑着,手中的寶劍寒氣越發逼人,一望即知乃是一柄吹毛立斷的神兵利器。

“真是沒想到啊,事隔二十年後,我們師兄妹竟然還有再聚切搓武藝的日子。盡管——不見得愉快。”

“你這叛徒,既然已經投入了日輪教,還有什麽資格自稱斬武堂的弟子!”随着李萱芬憤怒的聲音,在亮銀小劍的劍力籠罩之下,幻化出出一道道耀眼的匹練,如海嘯般的瘋狂氣浪,旋換着電射向身前的罕肯達。

“什麽叛徒?真是笑話!師父既然早已辭世,斬武堂七弟子也已各自作鳥獸散,我不自謀未來的出路,難道還要巴巴地等着餓死不成!”李萱芬強烈劍氣所夾帶起的勁氣,即使是在十丈之外,都可以感受得到那滔天般的狂烈氣浪。但唯獨只在罕肯達身邊的周圍,周遭十數尺內的空氣竟全數被迫散,形成真空,所有的聲音、氣勁全部被吸攝回到手中的劍刃之中,龍旋風般的尖錐劍氣,驟然間從劍身爆發,反破開身前的真空,在與敵勁接觸的那一刻,再整個爆發出來,四散的劍氣,将四周的一切生機,盡數化為烏有。

斬武堂,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在當年一統戰争中為各方出力,斬殺了不少大将名臣,對一統戰争起着不可沽量的重大影響。(據傳說,新帝國的開國之君莫煌就是死于斬武弟子的暗殺之下。但卻無任何證據能予以證明。)堂主斷絕老人武功蓋世,號稱狙殺之術天下無雙,輕功天下第二(僅次于“狙殺之王”藍天化)。斬武堂盛及一時,天下江湖各大門派,武敢與之争。風頭之盡,始終還尤淩駕于傳說中的武林兩大神秘聖派,雁宮于魔教之上。

但斷絕老人死後,七名弟子為争奪門主之位,彼此鬧得不亦樂乎,天翻地覆,內亂大生,反而因此而滅,不滅于外敵而滅于內亂,也算是個悲哀了。

斷絕老人有七名親傳弟子,四男三女。罕肯達,李萱芬,以及燕穆姬都是其中之列。

“何況日輪教如今正如日方中,在宗教勢力一直不深的影月大陸上,可稱得上是數千年來最有影響的宗教了。日後前程更是不可沽量。倘若你肯交出那兩件東西,我願為你作保,憑着你的身手,推薦你入教內擔任護法一職。”

“哼!休想!把我當作是那群可騙可欺的愚民麽?”李萱芬玉手連揮,劍音長鳴千裏,十數道尖錐形的劍氣團,以李萱芬為中心,四散飛射開來,但目的卻極準,從上下、前後、左右各個角度将罕肯達的各個出路完全都予以封死。

“想不到多年不見,五師妹你的武功倒真是進步不小啊!不過,想要勝我留在此地,或許還不夠資格!”罕肯達的劍勢仍是始終保持在陰柔的守勢,并未主動發起進攻。

“是嗎?”李萱芬冷冷一笑。“還有一個,也給我一同滾出來吧!”清亮的艱音挾卷起一層暴風般的凜冽劍氣,劍光在驟然間暴增亮度,層層無形的漣漪在空間斬開波紋,向着罕肯達後方的虛空斬去。

“這個女人瘋了嗎?”李萱芬的過激舉動讓罕肯達達感意外。即便是單挑自己,也未必有勝出把握,卻為何還要去不自量力地招惹隐身在暗處的乃量尊者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隐身的乃量尊者微微嘆息了一聲。他卻是清楚李萱份為何不自量地主動出手招惹他。

為了害怕在陷身于戰鬥中而導致無法阻止另一人去追趕自己的兒子,竟不惜讓自己陷身更大的險境中麽?還真時令人感動呢!只是——無端端把自己這個局外人給卷了進來,倒還真是無辜啊!

乃量尊者心中思索着,手上卻絲毫不敢殆慢,眼中精茫一亮,右掌心紅光綻放,揭着化出一圈圈耀眼的光波,随着輕微的“哧哧”聲響,光圈帶着身前空間的震動,化為一層耀目的沖擊震力,掃往前方劍氣籠罩範圍內的每寸空間,被光波所波及的漣漪狀劍氣,剎那間消散無蹤。

“光系防禦魔法——光靈法環!”

第 8 章 托孤重任

面對着江湖群豪的怒罵,蓋雷克只是陣陣冷笑,黑衣青年則是雙手交叉相抱,神态悠閑地靠在一邊看着好戲。姬氏姐妹此時則又退到了最後,靜靜地躲在一旁,觀察着蓋雷克的個人表演。

“那也容易!那老頭不是趴在地上麽?把他抓過來審上一審就什麽都清楚了。”

蓋雷克沉聲道:“此人乃是帝國朝廷通緝重犯。豈能由你們這些人随意帶走審問的。”

“媽的,什麽帝國朝廷,關老子屁事!反正今天不交出《武神經》來就休想離開。”

“對啊!”此言一出,其他人紛紛附合。

蓋雷克眼中寒光一閃,右手一揚,破空聲起。

一道白光自破裂的屋頂射出,升至半空,突然爆炸開來,萬點的金光在那瞬間的燦爛,竟然連周圍的夜空都為之一亮。

“這,這是什麽?”

“信號彈一起,在附近的數千官軍就會随後趕至。僅此而已,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黑衣青年懶洋洋地道。

蓋雷克回首瞪了黑衣青年一眼。

衆人面面相觑。這裏雖然這群江湖好漢人人武功高強,但卻是一批烏合之衆,且不提彼此的勾心鬥角和寡不敵衆,僅是想到混戰中武功其實起不上什麽太大作用這一點,在此衆人可不比訓練有述的官兵厲害。

要取《武神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但命卻只有這一條,丢在此處卻是大大的不劃算。也不知是誰先動身起步,只是瞬間,一大堆人,已走了個幹幹淨淨。

随着衆人沉重腳步聲的逐漸遠去,廳內四人終于舒下了一口心。縱然仍有少數賊心不死躲在暗處的,但只不過是獨行大盜之類的孤身,看來亦不足為患了。

蓋雷克手心已是冷汗津津,剛才那枚信號彈其實不過是吓唬人的東西,并不真能招來官兵,蓋雷克還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動用官府的力量。幸好黑衣青年竟在關鍵時刻竟肯替他圓了謊。想及這裏,蓋雷克不由再次轉過頭,朝黑衣青年望了一眼。

廳內四人方自放下一口心,身後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勁掌風已自後方卷至。四人心頭一驚,正待出手抵抗,誰知那掌風來的快,去的也快,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四人正自心驚,一陣狂風自身邊刮過,多重幻影層層疊起,奪門而去。黑衣青年駭然道:“是那老頭,他竟然尚有如此內力,不可能!”其餘三人這才發現,倒地重傷的紅面老者業已失蹤。不用說,剛才奪門而出的定是他了。

蓋雷克沉聲道:“《武神經》內多的是奇功異訣,那人定是用了一種刺激體內潛力的方法,茍延殘喘,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追!”

話還未說到一半,黑衣青年鬼魅般的身形一閃,已是不見了。

姬心冰嬌軀微動,正待起身追擊。蓋雷克急忙阻止,“且慢,我還有話說。如果再遇上那小子,可要小心,此人大有來歷!”

姬心冰柳眉一展,“你看出他的來歷了?”

蓋雷克臉色凝重,“只是猜測!但願不是。你們看他那鬼魅般的輕功和高明的潛伏暗殺手段,有什麽聯想?”

姬清月失聲叫道:“‘狙殺之王’藍天化?他們之間會有什麽關系?”

※※※

随着天色逐漸微明了,整座雲蘿城也開始熱鬧起來,大街小巷之間已有不少人在活動了。

沉楓被母親硬留在家裏幾天,待身子恢複得差不多了才能出來。只是在這幾天無聊的空白日子裏,瞪大眼睛躺在床上,每會心頭一陣波動,那個白衣的倩影總會如一個美麗的幽靈般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既然終于獲得了可以出來自由溜達的機會,那麽——既然答應了她要去看她,那麽就趁這個機會去吧!

憑着模糊的記憶摸到筱筱家附近,卻是看見筱筱一大清早就坐在門外,托着香腮,咬着小指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白衣勝雪,美人如玉,這卷美麗的畫面,在少年的心頭,再一次掀動了一股感情的波瀾。

沉楓畢竟是少年心性,悄悄走到筱筱身後,想趁她不注意吓她一大跳。還不待走近,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撞到黑漆大門上,再反彈滾落到青石路上,跌得七葷八素,四腳朝天。頭痛欲裂,幾欲昏暈,然後喉頭突然一甜,一股液體突然湧上咽喉了,盡管咬緊牙關還是壓抑不住,噴了小半口出來。低頭借着早晨的微光往下,滿手竟全是粘稠的鮮血。本來還是清醒的頭腦,被這血一吓,竟是攪得有點迷糊起來。迷迷糊糊間聽到筱筱的驚叫聲:“爺爺!啊,這,這,你?是你!”

沉楓趴在地歇息了小會,用力甩了甩頭,雖然胸中仍是疼痛,但頭腦已經清醒了許多,勉強憑着意志力已可吃力地撐起身子活動。心中正自苦笑:自己怎麽這幾天這麽倒黴接二連三被人打傷。耳邊卻傳來筱筱的哭叫聲,“爺爺,你怎麽了?”

沉楓微微一驚,轉開目光,卻看到筱筱正伏在一名紅面老者的身上痛哭,紅面老者嘴角血跡未幹,胸膛如拉風箱般起伏不定,看來傷勢頗重。原來這就是筱筱先前說得那個爺爺?果然厲害,初次見面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自己打了一掌,不過,看來他的情形也不比我好啊,同樣地躺在地上不能動。啊!哈!感受着自己的傷受,沉楓呲牙裂嘴地發出低低的呻吟,心頭對紅面老者的幸災樂禍之意,更是增添了幾分。

沉楓勉強撐起身體,映入眼內的筱筱那張哭得如梨花帶雨般的俏臉,雖然小美人帶淚,确是比平時平添了幾分凄美,但卻也使沉楓更不忍心。略一遲疑,踉踉跄跄走了過去,也不欲便打攪筱筱和紅面老者,便自靜靜地靠在一旁看着兩人。卻誰知紅面老者指著他,恨恨道:“小子,你究竟是何方來歷,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動我孫女一根頭發,我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沉楓被罵得莫名其妙,但想起方才自己鬼鬼祟祟的,也難免惹人懷疑。方要解釋,筱筱卻在一旁替他開了口:“爺爺,不是的,他,他是好人,我認識他的,他是我的朋友,他真的不是壞人!”

紅面老者目綻神光,寒聲道:“朋友?我怎麽沒聽你說起過?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是不是這幾天?”語聲之寒,連筱筱也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幸好筱筱也還懂得審時度事,烏溜溜的眼珠子輕輕一轉,輕搖螓首,道:“不是。

他和我認識已經很久了。只不過——我一直瞞着爺爺您,沒讓您知道罷了。”

紅面老者臉色稍霁,但語氣卻仍未松下:“人心叵測,不可輕易相信。筱筱你就怎麽不聽爺爺的話呢?誰知道他是否是受人指使而來。”

沉楓在一旁哭笑不得,見紅面老者硬指他不懷好意,本欲分辯,但一看紅面老者的臉色,卻又說不出來了。

紅面老者本待繼續說下去的,卻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來,身軀搖搖欲墜。筱筱急忙扶住,急道:“爺爺,您先別說了,快進屋去歇歇,我去替您拿藥。”

紅面老者一舉手,制止了筱筱的行為。緊緊抓住筱筱的小手道:“聽我說,筱筱,爺爺快不行了!”

筱筱尖聲道:“不會的,爺爺,你不會有事的。”

紅面老者臉色一沈,“不要打斷,聽爺爺說完。爺爺身負重傷,五髒六腑已碎,且中了劇毒,已撐不了多久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這個孫女了。”

筱筱珠淚盈眶,嗚嗚哭出聲來,張口欲語。誰知紅面老者随手一指,她頓時說不出話來,竟是被封了啞穴,只急得滿臉漲紅。

沉楓在一旁見情勢不對,上前一步抓住筱筱的手臂,急忙問道:“筱筱,你怎麽了?”見筱筱發不出橫來,轉向紅面老者,怒道:“你幹什麽?”

沉楓的舉動,紅面老者在一旁冷眼旁觀。忽道:“小子,你可真是關心我的孫女嗎?”

沉楓仰首道:“筱筱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關心她了。”

紅面老者稍一遲疑,續道:“如果我把她交給你,你能否照顧好她?”

沉楓點頭道:“自──”忽覺話中有異,望向紅面老者,“老爺子你──”

紅面老者凄然一笑,“我業已身受重傷,且遭各路高手追殺。本來一死不足惜,但筱筱她卻不能和我一起出事。如果我把她交給你,你能否保證她的安全?”

筱筱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已是急出滿頭大汗,卻苦於無法開口說話,只是淚珠一滴滴的往下掉。

紅面老者無奈地泛起一抹苦笑。“其實,到現在我也不能肯定相信你究竟是否敵方所派來的探子。”

沉楓張口欲言,但為紅面老者舉手制止了。

“但是,現在我也再無別的其他選擇了。即使你真是敵方的探子,我也希望你能盡你最大的力量盡量保護筱筱。畢竟,你們也算是朋友一場吧!”

沉楓黯然地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會的。”

紅面老者臉上掠過一絲笑容,忽道“你家中可還有什麽人嗎?”

沉楓呆了一呆,“還有一個母親!”

紅面老者嘆了口氣,“我本想讓你帶著筱筱逃往他地躲一躲,但現在看來不通。你不可能扔下你母親吧!”

沉楓也是一愕,說不出話來。

紅面老者嘿了一聲,“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凡事看天吧!如果天要滅我孫家滿門,又有什麽辦法?”話聲一轉:“你告訴筱筱,叫她以後做個普通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不要再習什麽武了。”

沉楓似也感受到紅面老者話紅的凄涼氣氛,忍不住開口,“老爺子──”

紅面老者此時卻緊鎖眉頭,上上下下打量著沉楓,像在看什麽寶物。良久,才一招手,“你過來!”

沉楓戰戰兢兢走了過去,誰知還未站穩,紅面老者一掌就打了過來,正巧打在他胸口上,只感到一股熱流從心口傳入,接著就什麽也不知道,暈了過去。

待醒來時,筱筱滿面淚痕,靠在紅面老者身上,似已熟睡著了。紅面老者卻正以驚奇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那目光中除了驚奇,還帶著三分恐懼。

紅面老者開了口:“小子,你究竟是什麽人?”

沉楓微微一愕,“老爺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紅面老者嘴唇抖了抖,終於沒有說出來。再也看沈楓臉色誠摯,不像在說謊。轉開話題:“小子,因為你不懂武功,無法保護筱筱。我本想在我解體散功之前給你傳上十年的功力讓你們可以勉強支撐逃走。但想不到…唉,算了,人算不如天算。”

沉楓奇道:“怎麽了?”感受着自己的身體狀況,除了先前的傷勢已經好德差不多了,卻并未感覺到有什麽內力在流動。

紅面老者嘴唇抖了兩抖,才猶豫道:“因為出了點意外,所以并未能成功将功力輸入你體內。”

“啊,是這樣啊!”沉楓略感到有點失望。

紅面老者幹咳了兩聲,才終于開口道:“小子,把你胸前的那樣東西掏出來給我看看。”

沉楓滿心詫異,但還是将手從懷裏抽了出來,帶出了一條項鏈。形式模樣和普通的項鏈沒什麽區別。不過就是就看不出是什麽材料,非金非鐵,十分古怪。入手沉甸甸的,在下方還墜着一顆小指頭大小的黑黝黝的珠子。正是沈楓自小随身佩戴之物。

紅面老者慘笑一聲:“果然是它!想不到竟然會真讓我給撞上了。唉,這究竟是天意,還是什麽呢?”

沉楓滿心疑惑,問道:“老爺子,您在說什麽?”

紅面老者無力地搖了搖頭,耷拉下腦袋。想了半天,終于從懷中掏出一個銀光閃閃的手镯,小心翼翼地戴到了尚處于昏迷中的筱筱纖細的右臂上。

紅面老者一揚手,“好了,差不多了。時間也不多了。筱筱已被我制了暈穴,你帶她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沉楓還想說什麽,紅面老者身形已如大鳥般騰空而去,消失在晨曦中了。

沉楓望着紅面老者離去的方向,心中隐隐感到可能再也無法見到這位老人了。這位昔年曾叱詫風雲的人物。因一事之誤,而落到晚年如此凄涼的地步。大計被粉碎,且身遭各路追殺。在将筱筱交托給沉楓後,決定在死前再轟轟烈烈的幹上一場,帶着那《武神經》與王者之劍的秘密歸于塵土。

沉楓雖然不知道老人的心中所思,但老人臨去前那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氣氛還是感受得出的。念及老人臨行前那悲憐的表情,心中十分沉重,抱着昏迷不醒的筱筱向家走去。

推開門,才發現布衣婦人卻早已在堂上等着他了。

沉楓不禁呆上了一呆,正想解釋筱筱的事。但見布衣婦人不語,心下有點恐慌,急急忙忙把筱筱抱到自己床上。轉過身來,布衣婦人竟一直在尾随着他。

來到堂上,不待母親發問,沉楓先行把有關筱筱的事一一敘述出來,哀聲道:“娘,筱筱真的好可憐,我沒就把她留下好不好?”

布衣婦人瞪了他一眼,“她爺爺也曾說過,有很多人在追殺,如果有人追來,你能夠擋得住嗎?說不定連你的小命也一起陪上呢?她會連累我們的!”

沉楓苦着臉,“可是,我答應過筱筱爺爺要好好照顧她的。娘你也不是說過人無信不立嗎?我怎麽可以失信。再說筱筱是我的朋友,我怎麽可以扔下她?”

布衣婦人嘿了一聲,右手閃電般伸出,探在沉楓的脈門上,秀眉微微一皺,“你別不自量力了。就憑你,身無半點武功,又沒有什麽門道靠山,你憑什麽保護這小姑娘,最後還不是落得個兩人一起身死的下場。”

沉楓急道:“可是——”忽然心中掠過一絲陰影,“筱筱!”

沖進書房,躺在床上的筱筱早已不見蹤影了。想必她暈穴解開,自行走了。沉楓轉過身,朝跟随進來的布衣婦人吼道:“娘,她肯定是聽見了你剛才說的話,才獨自走了。”

這些事布衣婦人豈有不知之理,其實那些話她也是故意說給筱筱聽的。她臉一沉:“怎麽?為了一個才沒認識多久的小姑娘竟吼起娘來了,難道那個姑娘還比娘還重要?”

沉楓搖頭道:“娘,你不懂的。筱筱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朋友,我不能扔下她!何況我還答應過她爺爺的!這是信義!”一扭頭,徑自奔出了房外。

※※※

筱筱一路狂奔下來,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只是想離開,離得越遠越好。而邊不停得回蕩着布衣婦人的話語聲。“她會連累我們的!”“她會連累我們的!”“她會連累我們的!”

“我會連累他的,我還是離開他的好。”

“爺爺已經不要我了,我現在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誰都不會要我的。”

“我是一個不祥的人,還是死了的好。”

在垂垂的夕陽下,一位白衣女孩跪在草地是那個,喃難地低聲自語。白衣如雪,夕陽殘紅,凄美至極。

珠淚順着白玉般的臉頰淌了下來。女孩仿佛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只是癡癡的跪在那兒,直到永遠。

一雙手扶住了她柔弱的肩膀,熟悉的話聲在耳邊響起,“筱筱,我終于找到你了。你可讓我擔心死了。”

女孩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情感,一頭紮進來者的懷裏,“沉楓!”

沉楓靜靜地摟着筱筱,很久,很久。任憑她發瀉着心中的一切悲痛。他捧住筱筱小小的臉龐,“筱筱,以後無論怎麽樣,我是不會仍下你的。你再也不要亂跑開了,我們走吧!”

筱筱暫時停止了抽泣,扶住沉楓的手,步步地前進。

走了一陣,沉楓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布衣婦人正站在前方,冷冷地看着他們。

第 7 章 兵戈席卷

紅面老者掃射了姬氏姐妹兩眼,點了點頭,微笑道:“年少有為,确是難得。”

蓋雷克揚聲道:“我敬重你是前輩,是以先前一直對你客氣。現在只問最後一句,東西交是不交?”

紅面老者一皺眉,道:“老夫先前不是已經将東西丢出去了嗎?難道你不相信?”

蓋雷克不屑然道:“鬼才會相信你真舍得把東西扔出去。就算是真的,那也不過僅是《武神經》而已。另外一樣東西呢?”

紅面老者老臉微變,冷聲道:“原來,你們是沖着‘它’而來的。”

蓋雷克微微颌首道:“不錯!其實王者之劍與《武神經》密不可分這件事我亦有所耳聞。所以我才敢肯定你剛才擲出去的絕非真正的《武神經》。再說,我對它也沒興趣。”

紅面老者略帶枯槁的容顏下絲毫未透露出內心的秘密,但在這時。三人卻感覺到一股君臨天下、睥睨衆生的超然氣度,卻又協調地帶着渾然天成,毫無破綻的氣勢,如排山倒海般,向三人壓了過來。

在彼此功力差距實在太大的情況下,蓋雷克三人只感到全身上下俱為一股無形而重若泰山的龐然壓力緊鎖着,不僅體內功力無法正常運轉,甚至連呼吸之間,似乎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困難。

這時,一直靜默的姬心冰突然冷冷道:“《武神經》果然不同凡響。孫老前輩得到它還不過十年,武功便已如此。如果再有十年二十年功夫,怕不可稱天下第一。只是卻不知孫老前輩你良心是否過得去。晚輩生得晚,未能得見前輩昔日雄風。不過聽人說,孫老前輩你曾是先皇親衛軍四大統領之一。先皇與女皇陛下都待你不薄。你竟敢盜皇家之寶而逃,是否對得起先皇在天之靈?”

紅面老者臉色一沉,一直挂在臉上的笑容也僵硬起來。顯然姬心冰這話正打中了他的要害。也正在這個時候,紅面老者為姬心冰的突勿話語打動心神,使得緊鎖住三人的強大氣勢在瞬間稍稍頓了一頓。

雖然只是頓了一頓,但對于善于把握機會的武者來說卻已足夠。三人終于借此機會擺脫了紅面老者強大氣勢帶着自己的壓抑,心情平靜下也恢複了自身應有的實力,同時不約而同地催發出自己最大的氣勢,堪堪抵住面面這可怕的敵人。

紅面老者卻根本未曾注意這點小小的情況,雪白的眉毛輕輕地顫動着的,面上的表情更是複雜至極,陰晴不定的:莫非,這幾個小輩就是我一直所等候的人?但是,看來似乎不太像。萬一轉托非人,又怎對得起…的重托呢?

再三思索下,紅面老者終于肯定了這三個小輩絕非自己一直苦苦等候的可以轉托東西的人。再無所顧忌,亦有着滅口的意思,心頭殺機大盛,臉色一沉,笑容完全遁去。

“是嗎?既然你們這麽想見,那就待我送你們前去地府一觀吧!”

三人臉色同時一變,殺氣已席地卷來。

盡管三人剛才無時無刻不在提防着紅面老者的搶先動手,但一旦情況真的發生了,才感到自己先前所拟定的一切是那麽的不管用。

這三人中蓋雷克的武功無疑是最高明的,因此他所受到的壓力也最大。在他的視野中,仿佛整個天地也都被壓縮起來,緊縮得使人窒息。只看見一只幹枯的右手悠悠緩緩地向自己拍至而來,看去緩慢之極,但卻有令人怎樣也躲不開的感覺,從上下左右前後各個角度,完全封死了自己所有進退閃避之路。雖然拼命想反擊,但整個身體似乎被束縛住了,有力難施,如同深陷在一個恐怖的夢厣裏。

蓋雷克長吸了一口氣,清楚地明白己身身體的感官已被對手殺氣所凍結,以至視覺聽覺完全失常,把握不到對方真正的攻擊來路。如此武功,确是驚世駭俗。心下苦笑一聲,右手閃電般伸出,在空氣中斜斜一抓,如同扯面條一般捏在手心,接着右手食指緩緩彈出,輕柔至極,動作優雅得仿佛是要替別人彈去衣冠上的灰塵。

“嗤”的一聲,如同燒紅的烙鐵放在水裏。紅面老者“咦”的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顯然對自己這一招未能奏效而大感意外。但訝異也只是剎那間,随着低低冷笑一聲,紅面老者的右掌如同化影随形,自前而後而怪異猛地一收勁。蓋雷克只感到一股陰勁由敵掌隔空破體,透手心而入。這股陰勁,竟隐含極大的吸力,一吞一吐間吸力反彈,然後化為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氣旋,竟一下子将自己真勁吸幹化于無跡。

蓋雷克心下正自駭然,卻未料第二股狂猛無比的巨力已自敵手再次分出,鋪天蓋地向蓋雷克的全身經脈內猛力侵入。蓋雷克心下暗自叫苦,此時哪裏還敢再做保留,再提一口真氣,雙手間的掌影一收,如羽翼般平鋪開展,化巧為拙,如影附形的一掌劈出,迎向那龐然的巨力一擊。

“砰!”

蓋雷克悶哼一聲,踉踉跄跄退出四五步才站穩腳跟,心下恐懼:自己連壓箱底的本事都用出來了,還落個這樣。此人武功,實在恐怖!自己遠非其敵。

在另一旁,姬氏姐妹的情形也絕不比蓋雷克好得了多少。

姬清月腳下踏着奇異的步伐,圍着姬心冰劃出了一道道大小不等的圓弧,一對纖掌卻如蝴蝶弄花般不停地飛舞,但奇異的是,她左右兩掌所舞出的每一招一式卻恰好相反,掌心始終相對,仿佛有一股磁力在中間相吸。

姬心冰沖天而起,在半空中不停地旋轉上升,越轉越快,最後變成了一團倒墜的黑色螺旋。窮極必反,在升至極高後,黑色螺旋驟然改變方向,反勢下鑽,順着那道曼妙的纖影晃動,一股冰冷蝕骨的氣勁集中下擊。

與此同時,翩翩起舞的姬清月也驟然停止,那種由極動到極靜的感覺,委實怪異無比。雙掌穿花蝴蝶般揚起,交互穿飛,一對纖掌劃出了半道圓弧,然後驟然“彈”分開來,一掌拍向紅面老者的前胸,另一掌自後而前化出了半道回旋線,将紅面老者全身上下罩至其中,招式使美至無可比拟的地步。配合着其姐的進攻。

然而,兩姐妹煞費苦心的一擊,卻輕易地在瞬間被粉碎。完成這個使命的,是紅面老者左手的一根指頭。

只是輕描淡寫,看似漫不經心的一擊,卻将姬氏姐妹逼得反攻為守,且不得不落于下風。

且不提三人的恐懼之心,就是紅面老者心下也好生詫然,剛才那一招他用上了七成功力,分出了三成對付蓋雷克,剩下四成則對付姬氏姐妹。蠻以為這一擊之下定能傷得一兩人,誰知三人雖落于下風,卻未有人受傷。看來這群後生之輩,雖然頭腦簡單,但武功但是不可小視。陳年內傷又恰好在最近幾日突然複發,導致自己功力大減,再加上各種因素七折八扣下來,已是不到盛時的七成。今日自己縱能殺得這三個小輩,也得付出相當代價。但一點點代價,他都是付不起的。究其原因,只有他自己心下明白。

三人退開後,不約而同地聚到了一起,希望合三人之力,勉強抵抗這可怕的強敵。

同時三人也明白了為何這紅面老者雖遭各路高手追蹤十年之久卻仍安然無損的原因。

他的武功實在太可怕了。

為搶占先發制人的優勢,三人搶先出手。在同一瞬間,蓋雷克的指,姬清月的掌,還有姬心冰的冰寒氣勁同時襲到。紅面老者面含冷笑,在他眼裏,這三人已與死人無異。

紅面老者輕喝一聲,凝聚起十成功力,他已決定将這三個無知小輩留在此地。他的計劃,絕不能因這三個小輩而破壞。不論付出多少代價,他都必須辦到。

強烈的氣流頓時充斥在紅面老者身旁,全身衣衫高高鼓起。周圍地下青磚因抵受不了強大的氣勁而支離破碎,被卷出老遠。

在與此同時,随着“砰”的一聲輕響,紅面老者身後的柱子立告粉碎。漫天花雨般的銀針,夾帶着“哧哧”的破空聲,向紅面老者身後大開的空門射至。

紅面老者冷笑一聲,對身後漫天的銀針卻是理也不理。如暴雨般的大簇銀光,在不偏不移地射中紅面老者的後背時,卻似乎遇上了一股極大的彈力,竟然反震開來,而且方向恰好是對着銀針所射來的方向。

“護身罡氣!”蓋雷克失聲叫道。

紅面老者得意長笑起來。“現在終于知道厲害了吧!憑着老夫的護身罡氣,你們幾個小輩卻又能奈我何?”

正在紅面老者得意之間,夾雜在漫天銀光之間的一條漏網小魚,一枚晶瑩透明的小針居然竟悄無聲息地沖破了紅面老者的護身罡氣,深深地紮入了他後頸的“大椎穴”。紅面老者狂嚎一聲,全身功力頓然散去。于是對蓋雷克三人恰好此時攻來的攻擊竟然照單全收。三股巨大的力量擊得紅面老者狂吐鮮血,內髒立告受傷。一個巨大的身軀也被撞向了身後的柱子。

熟悉的灼熱氣勁再度在空氣中重現。黑衣青年那鬼魅般的身影再度現身。

紅面老者盡管方才一時大意中了暗算,導至竟身負重傷,功力大減。但他畢竟仍是當世頂兒尖兒級的高手,對身後的情形不可能完全無所知曉。當下拼起全身功力,頭也不回,反手也是一拳轟去,與黑衣青年暗襲的拳頭正好碰個正。

黑衣青年悶哼一聲,借勢飛退三丈,撞到大廳上的一根柱子上才停了下來。紅面老者則再次“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踉梁跄跄,竟然再也站不穩,跌倒在地。可知紅面老者傷勢極為沉重,重傷之軀竟連黑衣青年也拼不過了。

紅面老者跌倒在地上,臉上青氣不斷閃現,嘴角潺潺流出的鮮血更是一直未中斷過,小聲地咳嗽着,看來傷勢竟是極重。

“是魔法針!”蓋雷克低聲嘀咕了一句,面上掠過一絲異色。

剛才黑衣青年暗襲中标的那一枚針,絕非普通之物,乃是魔導士級的最高階魔法師所親手煉制的魔法針,上附有冰系魔法。關于魔法器具的煉制,本來就是至少要魔法級數到達了魔導師一級才有煉制魔法物品的魔法力。世上魔導士本就只有寥寥幾人,因此他們所煉制的魔法物品更是少得可憐。由此可知這枚魔法針是件多麽的難得之物了。

而且大多數的魔導師都是抱持着“寧煉大,不煉小”的原則。煉制大型魔法器具如魔法劍一類雖然極其耗費魔法力和時間,但成功率卻較高。而小型的魔法器具則是易煉難精,要煉出粗糙普通的容易,但要煉出精品,卻是難上十倍。因此煉出後的精華品往往威力也極為驚人。

那一枚小針,就是屬于這種精華品。剛才在紅面老者自傲的冷不提防之下,小針一氣沖破了紅面老者的護身罡氣,随後針上所蘊含的冰系魔法在瞬間全部爆發。不僅紅面老者的內力被摧毀大半。五髒六腑及體內大部分經脈也受了重創。尤為狠毒的是,除了魔法力之外,針上還暗藏寒毒。寒毒在此大好時分迅速散布體內,終于将陳年的舊傷在此刻一同引發。若非紅面老者以內力強行苦苦壓下,早就倒地不起了。

以紅面老者此時虛弱無力的狀況,不要說是四人俱在,就是與這四人中任意一人單打獨鬥,卻也是無力再戰了。只是尤如屠宰場上的牲口,只待屠夫如何操刀一割了。

大敵已去,剩下的就是如何內鬥了。蓋雷克和姬氏姐妹打了個眼色,緩緩移動腳步圍了個圓狐,将黑衣青年隐隐圍在當中。

蓋雷克對黑衣青年數日前交手的事情尤耿耿于懷,正好趁今日這大好局勢将這對頭除去。但是,他心下也明白,憑黑衣青年那鬼魅般遠勝于自己的輕功,今日縱能傷得了他,卻也未必能穩将他留下。

除非——姬氏姐妹肯全力出手相助自己。但這根本是不太可能的事,雖然彼此的幕後歸屬相同,但基于各自所占的利益立場,她們應該是巴不得最好自己和黑衣青年兩人拼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若是有打落水狗的便宜事,她們那自然更是不會放過的。

除去業已重創的紅面老者,其餘三方心下各自懷着鬼胎,都想搶先一步奪得先機。

黑衣青年掃了掃虎視耽耽的三人,啞然失笑道:“不用這麽誇張吧!現下大家還可算是同路人呢!發出若非我出手,三位恐怕已傷在那老頭的手下了。勉強說來我還可算你們的恩人呢!”

姬清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這麽說來,我們倒是要多謝你的幫忙了。救命之恩,叫我如何報答呢?是否要以身相許呢?”姬心冰冷哼一聲,卻不說話。

黑衣青年呵呵一笑道,“那倒不用。我只求姑娘不要用那殺人的目光望着我就行了。”

姬清月忍不住噗哧一笑,綻放開一個甜美的笑容。

蓋雷克側耳聽了好大一陣,神色微變,此時才發話道:“那群讨厭的垃圾又趕回來了!”

話正說着,從大廳四面八方各個破損之處,剛才湧出去的那群人再度如潮水般退了回來。

“老家夥竟敢耍我們!看老子不把他——咦!老家夥怎麽了?”

蓋雷克冷然問道:“怎麽,難不成剛才擲出去的那本書竟不是《武神經》不成?”

誰知這一問,嘈雜的轟鬧聲音們竟然全都靜頓了下來。衆人面面相觑,彼此間都顯得有點尴尬。

幾路為首的頭目對視苦笑,各自攤開自己的手掌心,在一雙雙粗糙的大手中間,只剩下一堆堆揉碎的紙灰。

“原來是你争我奪得給搶壞了!這下可好了,誰也沒法弄清楚剛才那本書究竟是否真的《武神經》了。萬一是真的——”黑衣青年故意拉長了語音。

“你閉嘴!”衆人惱羞成怒之下,再加上大都是不通文明的江湖粗人,同起狂吼起來。

“尊者!我們難道這次就真的對此事置身事外麽?”在夜色的掩護下,不遠之處,兩條白色的幽靈在月色下忽閃忽現,罕肯達正恭順地向乃量尊者請示着。

“這些事本就不該是我們插手的。”乃量尊者曬然道。瞅了瞅罕肯達陰晴不定的神色,乃量尊者微笑道:“《武神經》和王者之劍本就是虛無飄渺之物,其實根本就是屬于傳奇一類的物品。《武神經》先不去說它。這關于王者之劍悟其劍可得天下的傳說根本就是荒謬之至。”

“可是——萬一——那對我教——”

“江山是人打出來的,而絕非一事一物能将大局形式為之改變。我相信歷史的發展絕對是由人創造出來的。所謂的什麽寶藏傳奇都不過是轉移人視線浪費你時間機會的累贅物罷了。我認為我教的未來不需要這種飄渺傳說的借助,僅做到現在這樣,并維持下去,就已經足夠大事的準備了。”乃量尊者輕輕搖了搖頭。

“至于《武神經》,關于它的名頭我倒也聽說過幾番。不過我始終相信武學應該是與自身息息相聯的。真正高明的武學——”話說到一半,瞅到罕肯達的臉色越來越是灰白,乃量尊者微微搖了搖頭,道:“若你執意想一碰運氣,那也只由得你。”

罕肯達一喜道:“多謝尊者成全。”

“不過——此時我希望你是以個人的名義而非我日輪教的名義行動。我不想無故地為本教惹來些麻煩。”

“屬下明白!”

“等等!”乃量尊者喚住準備躍身離去的罕肯達。“難不成你就這麽心急嗎?現在急着去,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尊者的意思是——”罕肯達疑惑地道。

乃量尊者淡然一笑,笑容間帶着掩不住的高深莫測。“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第 6 章 山雨欲來

“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三晴所有的安排都如我意料中進行,只是意想的結果卻并未如預想中的如意。只只引來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小蒼蠅,至于正主兒,看來都是精明得很,不會為了區區傳說而上當現身。

不過因為我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那些人的身上,所以這種小事倒是無關痛癢。只是,我所期盼的對象直到現在都還未出現。咳,陳年的內傷在最近不斷地複發。只怕——我的日子不再有多久了。如果不能在我歸土之前将那兩件東西歸還給…,即使是我死也無法瞑目,有負…的重托呀。

還有一件事是我最擔心的。就是我那可愛的小孫女,無論如何,我可不想因此而連累到她呀。苦命的孩子,她在這世上已只剩下我這一個親人了。萬一,要是我這次失敗了,那麽……唉!想那麽多幹什麽,我倒是不怕什麽,活到現在也該夠了。可她…”

一只蒼白幹枯的手掌,緩緩翻過了筆記本的這一頁。

是夜,月光輕柔似水,卻又似霧如夢,寒心沁脾。

在雲蘿城的西郊很少有大戶人家居住,唯一有所氣派的是遠離城郊的王家別院。

據說此院是昔年一王姓家族所有。這家族歷史極為悠久,財勢最盛時,雖然只是別院,但确也修建的是美輪美奂,氣派堂皇,院內金碧輝煌,頗有氣派。主人在時,尚常有許多名人雅士來此吟詩作對,但自從昔年王家數十口人在此地一日之內全部暴斃,此院便被視為鬼屋,家族由此敗落,後人遷移,這棟別院也就荒廢下來。不但沒有人住,連接近這裏的都幾乎沒有了。

三更時分,本是夜行人出動的最佳時分,夜行人行動輕手蹑腳,唯恐打草驚蛇,動作之間自不會大為張揚。然而,就在此時,王家大院那扇紅漆大門竟被人生生震碎,門板破碎的聲音在空曠寂靜重傳出老遠。

但門一被震碎,大量灰塵紛落灑下飄散,嗆得門外那群氣勢洶洶的黑衣人直打噴嚏,對望彼此,全都洩成一頭白發。

“我咧呸……呸……”

“他奶奶個熊!那老東西挑的是什麽狗屁屋子!啊,呸!呸!”

完全沒有了那一開始殺氣騰騰的兇悍氣勢,一群人忙得手忙腳亂,頓時倒是先有了幾分喪家之犬的先兆。

“你們這群蠢貨!該死的老東西,給我滾出來!老不死的,快給我滾出來,把東西交出來,饒你個全屍!”領頭的黑衣人漢因為站得最前,全身上下被白灰給成功地淋了個透,嗆得直咳嗽,惱羞成怒下,竟自狂吼了起來。

“罪過,罪過!”輕輕的念叨聲從黑夜中傳至。在一幹黑衣人的衆目睽睽之下,一群袍上繡着一輪金燦燦明日的白袍人,在兩人的領頭之下,緩緩走上了滿是灰塵和污泥的臺階。

那群午間曾揮刀砍殺毫不手軟的白袍人,此時也個個變得慈眉善目,垂頭恭順地跟在為首的兩人身後。

那兩聲“罪過”,卻是從那身材較為矮胖的白袍人處發出來的。

那為首的黑衣大漢上前一步,怒聲道:“有什麽罪過的?”

“衆生皆有罪,且又皆有善。若崇尚光明,自能末日之後,将引歸彼岸,。”

黑衣人一愕,随即冷笑道:“我道是誰,卻原來是來自日輪教的妖人。你們終日靠欺騙一些無知良民榨取錢財,滿口仁義道德,但實際上滿肚子壞水。咦,怎麽魔法師對武學秘籍竟也有着興趣來了?”

聽黑衣人這麽一說,衆人目光流轉,這才發現,在那白袍人白袍袍邊上不顯眼之處,繡着一道小小的金絲标記。這,正是代表高階魔導師的,身份标記。

(在等級森嚴的魔法世界中,除了最高等級的魔導士外,魔法師與魔導師都各有其固定的等級服飾和魔法标記代表身份。魔導師的魔法袍是為黑色。至于這白袍人身着白袍,則是因為日輪教的傳統服飾是為白色。)

那白袍人雙手合什,淡淡一笑,只是不經意間看似随意輕掃了那黑衣人一眼,看向黑衣人的目光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黑衣人反而心頭一陣發毛,不由暗中打了個寒噤。嘴上仍強硬道:“日輪教有什麽企圖,這裏全體大家都是清楚得很。你們難道還不是沖着那兩件寶物而來的。”

在那矮胖白袍人身旁的,正是那日前曾與沉楓之母會過面的白袍男子,罕肯達。

他微微一笑道:“我想各位乃是誤會了。這位乃是我日輪教三尊者之一的乃量尊者。

本教不否認此次來的目的确是為了那兩件東西。但,那是本教教尊夜觀天象,得知魔星将出,風雲突變,為防因此物而導致太多血光之災。是以才不得以準備出面接收。

本教教尊早以準備好,只待我們将那兩件東西帶回去後,即行施法封住兇氣,以免再度禍害蒼生。”

“哈,哈,哈……”狂笑聲四起,從四面八方傳來。在接連不斷的轟隆聲中,本已殘舊不堪的四面牆壁一一倒下,只濺起灰塵四射。

“好笑,真是好笑得要死。”

“詐騙居然還能說得如此堂而皇之,面不改色,看來日掄教的厚顏無恥功确是天下一絕呀!”

從四面八方,擁出無數的人影,把這座破舊的屋子圍得水瀉不通。

“喂!老頭,你再怎麽也該出來一下吧!這麽多好朋友來看你,難道連半分面子也不肯給?”

“呵,呵!”在蒼老的笑聲中,一只巨大的黑蝴蝶翩翩舞來,在廳中畫了個圓弧落下,頓時回複成了個滿面笑容的紅面老者。

“這麽多好朋友來看老夫,老夫又怎能不高興呢?”

人叢中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忽然道“喂,老頭,乖乖地把東西交出來。留你個全屍!”

“哼!”紅面老者突然重重地冷哼一聲,一聲怒喝:“是誰說的這話,給我滾出來!”聲震屋瓦,梁上灰塵簌簌而落。合衆人圍均是耳中雷嗚,心跳加劇,心頭不由都是一凜。

人叢中一名幹瘦青衫男子應聲而出,搖搖晃晃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雙手使勁地卡住自己的喉嚨,全然不顧吐在外面長長的舌頭。臉上肌肉扭曲,顯然已是痛楚已極。

“你,你——”那青衫男子使盡畢生最後氣力,痛苦地吐出這幾個句,最後兩眼翻白,就此倒在地下死去。

衆人見了這青衫男子的慘狀,盡皆駭然。不由心下皆想到:不知這老頭究竟使了什麽邪術,竟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人于無形之間,且不露半點痕跡。莫非,這便是那《武神經》上的神功麽?親眼目睹之下,再想及《武神經》的種種好處,這幹人心頭不知多般歡喜激動。只是幾個有之識士想到很可能即将與這等邪功對陣,心下倒是一陣發毛。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西方傳出:“《武神經》與王者之劍俱是皇家之物,難道孫老前輩竟想将之獨據為己有麽?”

紅面老者步子一滞,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一下。顯然這話正是打中了他的要害。轉頭向聲源望去,發話者,正是那金發青年,蓋雷克。

在這群每批至少都有十數個人的來者中,他或許是個另類的存在。各自雙手環抱,面帶着冷笑,一個獨擋一面,遮住了南牆的月色。在他身旁邊,有着兩名十七八歲的少女,一着白衣,一着黑衣,容顏俱是一般秀麗,一望即知是一雙雙生姐妹,只是一笑厣如花,一冷若冰霜,卻也不知是否蓋雷克的同路人。

見到衆人的目光到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蓋雷克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且不說那本是皇室之物,本就應該歸還皇室,天下誰敢與之争?。”

“哈,哈…笑死老子了!”

“這小子真是天真得發了瘋。要老子把到口的肥肉吐出來?門都沒有?”

“毛都沒長長,也難怪。一看就知道是屬于那種剛出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貴族小子。”

紅面老者那蒼白的雙眉輕輕抖動了兩下,嘴角泛過了一絲詭秘的冷笑。

“你們想要?那好,就給你們!”一揚手,一本小冊子在高空中抛出一道曲線,向了廳外落去。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聲大喝之聲,呼天搶地聲下,一大群人如潮水般狂湧而出。先前填得滿滿的大廳,此下倒落得了個幹淨,剩下的,亦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乃量尊者一直挂着笑意的笑臉,笑容略斂。目光自始至終根本未曾為那本小冊子所轉移。深深地注視了紅面老者一陣,右手捏了個手印,向廳內其他人深深一躬,轉頭向罕肯達道:“我們走吧!”

乃量尊者的舉動顯然大出了其他所有人的意外,包括紅面老者在內。縱然罕肯達有萬般的不甘和滿心的疑惑,但在尊者的命令之下,也只得向那一大群白袍人打了個手勢,悄然地退出了這次奪寶之戰的舞臺。

如此一來,除去紅面老者外,尚身處大廳中的,就只剩下蓋雷克和那一對雙生姐妹了。

“別看我!你不交出手中的東西我是不會走的。”接觸到紅面老者掃來的視現,蓋雷克傲然道。

“東西我不都已經丢不出了嗎?”紅面老者笑容可掬,攤了攤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哼!鬼才會相信你的話!”蓋雷克一甩金發,悻悻道。

“這兩位小姑娘如何稱呼?”

那長相稍為甜美的白衣少女,聞言甜甜地一笑,玉頰邊兩個淺淺的酒渦輕輕随着那銀鈴般的笑聲蕩漾。

“晚輩姬清月,那是我的姐姐姬心冰。”

姬心冰人如其名,一張俏臉從開始出現到現在始終都是寒霜罩面,一身黑衣與身後黑幕的背景相映,猶如一位黑夜女神。

第 5 章 再會伊人

在這個武重魔輕的時代,魔法的文明已遠不如太古魔法時代的繁榮昌盛,魔法的知識在時間的亘古流逝中被不斷的淡化磨滅,魔法的力量也逐漸萎縮為單脈傳承的個人力量。抗魔知識的逐漸淡化,加上在千百年來流傳的神秘色彩,使得原本足可與魔法力量相分庭抗禮的武學在不經意間竟處在了對抗的下風。以借用天地自然力量為主的魔法的強大破壞力,對大陸武者,尤其是普通且嚴重缺乏抗魔知識的一般武者,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一般來說,魔法師正是武者的天敵。因此,除了魔武者和極少數人,一般的習武之人都不願意和魔法師有所牽連。也難怪“閻王哭”一聽到魔法二字就皺起眉頭了。

清冷語聲續道:“不過,我認為第二個原因或許更有可能一些,這小子如果身懷上乘武功或和魔法師有關系,那麽他此時也不必躺在地下了。”

但是,如果蓋雷克和黑衣青年至今仍在此地的話,相信他們可能會更傾向于第三個可能。畢竟剛才的魔法已讓他們心有餘悸了。以他們的頭腦,不會看不出事情的蹊跷的。

但是,“閻王哭”和那隐藏在暗中的人并不知道方才發生的事。因此他們寧願相信第二個可能。

“閻王哭”沉吟了一下道:“如果他真是由于潛能的爆發而保住了性命,那麽他的身體狀況此後定有變化。不過,據我的猜想,似乎可能還會是人為造塑他的那股莫名潛能的可能性為大。不管怎樣,此人正是我作為醫學突破的一個觀察品。關于人體潛能,前人留下的醫學典籍太少了。”

清冷語聲道:“你想暗中跟蹤觀察他。”

“閻王哭”只是不作聲。

清冷語聲緩緩道:“好吧!那也由得你。不過,你自己可要小心了。倘若真有人能以人力塑就激發人體潛能,那麽那人肯定深不可測。而這可能與他有關系的小子,也值得小心了。”話聲已越拖越長,待到最後一個字時,語聲怕不已在數裏之外了。

”閻王哭“孤立在黑暗中,獨自一個人,從背影看去,帶着一種凄涼與寂寞,似乎還有一點滄桑。

在一聲長久的嘆息後,”閻王哭“也緩緩走了,走進了那塊黑暗。方才一度的熱鬧已全隐去,如今只剩下一片塗鴉的黑。

※※※

天邊微微露出了魚肚白。

沉楓終于醒了過來。此時的他,只覺得頭痛欲裂,一片昏暈,四肢如同被折斷一般,想站也站不起來了。

這時,先前的記憶才如走馬燈似的在他腦中回現:金發青年與黑衣青年的神秘對話,自己的好奇心,兩人的出手相搏,最後是自己被當作靶子的攻擊,兩股熱流在自己體內沖擊,腦袋嗡的一陣重響,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

擡頭望了望天色,灰蒙蒙的黑漆籠罩着整個天空,看天色,似乎是在黎明前的那段時分。沉楓依稀記得,自己是一大早出的門,待遇到那兩名青年時也才不過初午時分,如此算來,難不成自己竟在此躺了大半天不成?

躺在冰涼的石板路上養出了些許氣力,沉楓吃力地支撐起自己原本不應該沉重的身軀,搖搖晃晃地朝着歸家之路一步步拖曳着步子。

在走過了一段距離之後,沉楓便感到自己渾身酸痛無力,腳步變得有如磐石般帶千斤之重,越到後來,每邁出一記步伐,愈是艱難。

先前沉楓的身體曾被作為那兩人比拼內力的工具,雖然先有魔法護體在前,又有“閻王哭”銀針施術在後,但肉體畢竟已元氣大傷,沒有幾日的調養,如何恢複的過來。以他此時虛弱的身子,走起路來,自然是有些吃力。

沉楓卻不知道其中這些個緣故,為了保養氣力,只得走兩步,又得駐足下來倚牆歇息一會。平時不甚長的一段路,此時在他眼裏看來卻是漫長無比。

正當他大口喘着粗氣時,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是誰呀?怎麽天不亮摸黑的時候就靠在我們家門口,你想幹什麽呢?”

沉楓這才發現自己正靠在一扇黑漆大門上歇息,大門上的獸頭門環卻被自己弄的當當作響。一張亦嗔亦疑的美麗俏臉正從大門裏面探出頭來,一對鑽石般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疑問,好奇的看着自己。

“啊!是你!”兩人幾乎同時叫出聲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在一抹訝色同時升上兩人臉頰的同時,兩人再次異口同聲地問出第二句話來。

“我,我——”沉楓張大了一對眼睛,只是喏喏地答不出話來。

“哈!呆頭鵝,又是你!怎麽每次見你都是這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呢?”少女輕輕噗哧一笑,銀鈴般的輕脆笑聲在沉楓的耳邊悠然回蕩。

“我,我——‘沉楓的臉漲得通紅,一雙手不自然地扭住衣角,卻只是唯尾,說不出話來。

“回答我呀!呆頭鵝!”

“我,我——”

“你——”少女筱筱輕輕垂下螓首,露出如天鵝般優美雪白的玉頸,俏臉閃過一絲紅霞,接下來的話,對一個少女來說,是難以主動出口之言。

“你,你——你是來找我的嗎?”幾次調整了自己的呼吸,少女筱筱終于才一口氣将這句話問出了口。話一出口,那蘋果般的可愛小臉,已如火燒了一般,紅通通地熱了起來,染上了那一抹動人心魄的嫣紅,煞是可愛。

“我?我不是!”沉楓好容易,把努力把這句話完整地拼出了口,心中卻是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果然,沉楓的話一出口,筱筱的臉色立時在剎那間白了一白,原本低垂着的粉頸也兀地重新擡了起來。

“是,是我想錯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沉楓急忙出口解釋道。“我,是我不小心,哦,不是,是我今天無意,唉呀,我怎麽,怎麽現在說不清楚了。”情急之下,口齒也變得有些結結巴巴起來,額頭上晶瑩的小汗珠已隐然可見。

筱筱冷冷地看着沉楓,半天,俏臉上的嚴霜才融解開來。

“慢慢說,別急,我會聽你解釋的。”筱筱柔聲道,突然又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中有幾分尴尬,也有幾分松了口氣的歡喜。

“哎呀,你流血了!”筱筱突然驚叫出來。雪白的纖指指向沉楓的手臂。

若不是筱筱這麽一說,連沉楓自己也都沒注意到。低頭望去,一注鮮血,正泊泊地順着左手手臂滑下,這才感覺到些許的痛楚。想是在跌倒在地時不小心擦破的,這點皮外之傷,比起那堪危及沉楓性命的內傷,實在算不了什麽。

“你太不小心了,怎麽會這樣呢?”筱筱一把扯過沉楓,從身上掏出一張雪白的手絹,替沉楓細細包紮起來。

沉楓心下一陣迷恍。一陣淡淡的女兒體香沖鼻而入,雪白細柔的手指在他左臂上游走,左臂的痛楚似乎變成了無比的舒适。沉楓心中一蕩,心猿意馬,忍不住側頭去看筱筱。清麗絕俗的臉蛋上此時布着一層淡淡的紅暈,知好色而慕少艾,對于初入情網的少男來說,此番情景,自是有着說不出的巨大疑惑力,這一看之下沉楓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心中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沉楓此時竟有些感激起那兩名青年來,若非是他們,自己此時又再能得到佳人的如此照顧呢?

感覺到沉楓異樣的目光注視,筱筱臉頰緋紅,纖手也随之微微輕顫起來。好不容易包紮好傷口,她狠狠白了沉楓一眼,退開兩步,垂首不語。芳心如小鹿般亂撞,不知是甜蜜還是驚慌。

尴尬的氣氛,微妙的情調,此刻微妙地回蕩在這寧靜的暗色之下,充滿在這兩名少男少女之間。

“啊!我爺爺快要回來了!你還是快走吧!”看了看天色,筱筱咬了咬下唇,突然出口道。

“啊?為什麽?”正癡癡看着筱筱的沉楓,突然被這一句吓了一跳。

“我爺爺不許我與外人交往,而且對別人好兇的。我怕他回來看見你…你還是快走吧!”筱筱俏臉上浮起了一層憂郁之色,口上答着,纖手卻輕輕推了推沉楓的身子。

“那——”沉楓依依不舍地立起身子,眼中射出留戀之色。“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你愛來就來!”筱筱臉上一紅。“但要記得,要趁我爺爺沒在時再來哦!否則,我怕真會出事的。”

※※※

沉楓推開自家簡陋的木門,輕手蹑腳走了進去。在昏黃的燈光下,布衣婦人已忙完了一天的活,借着晚間的點滴殘餘時光,正低頭縫補着衣裳。雖然歲月已經奪去了她的青春,但從她僅存的風韻可以看出,她當年一定是一位美人。

布衣婦人聽到響動,擡起頭來看到了沉楓,喜道“孩子,你回來了,快坐下來歇歇。”目光一轉,才發現沉楓有異樣,目中異色一閃,訝道:“孩子,你怎麽了。”

沉楓在母親面前卻不敢隐瞞,但也不想讓母親擔心,嘴唇動了動,還是未能說出口。

“呀!你受了內傷!”布衣婦人一把抓住沉楓的手腕。“你,孩子,你是不是被人打傷了?”

沉楓默默地點了點頭。

“罕肯達,你竟敢出爾反爾!”布衣婦人眼中厲芒一閃。急聲問道:“是誰打傷你的,是不是一群白袍,袍上繡着有一輪金太陽的人。”

沉楓一愣,搖了搖頭。“不是,雖然我也看見了他們,但不是他們動手打的我,是兩個青年。”

布衣婦人皺着眉頭聽完了沉楓的敘事,先是松了口氣,不住地拍着胸口,“幸好沒事!孩子你以後真得多加小心,像這些不關你的閑事就別去亂看,免得遭上無妄之災。今天幸好沒事,但下次——萬一你有個什麽不測,叫娘一個人怎麽辦啦!”

沉楓垂首不語。為了隐瞞筱筱的事,他也沒說出他是聽到“小”、“筱”那兩個字被勾起了好奇心才去偷聽的。

待沉楓進屋歇息後,中年婦人才自語道:“不是罕肯達,那會是誰呢?想不到現在這些小輩這麽沉不住氣,就此鬧起事來,還險些連累到楓兒。幸好楓兒沒事,否則——”她眼中煞光大露,“無論是什麽人,我都會讓他們感到後——悔!”

第 4 章 生死之間

“想動手嗎?”金發青年蓋雷克窩了一肚子氣,現在終于找到了發洩的方式。

“就讓我來教訓你一下吧!”右掌一翻,一股強勁的掌風狂湧而出,迎上對方那道鐵柱也似的拳風,以硬碰硬,兩人身軀不禁同時都連退數步。

“是嗎?還不知是誰教訓誰呢?‘黑衣青年陰陰一笑,身形鬼魅般一閃,炎熱氣勁再度如飙龍般狂旋而出。蓋雷克自也不甘落下,雙手翻飛迎出,一時間漫天拳影掌風大盛。

一言談不攏,就此冒失動手,這真是這些所謂江湖人的一向行事風格嗎?躲在一旁豎起耳朵想聽點什麽有用的消息,卻什麽也沒有聽到的沉楓,反而差點在激蕩的拳風中成了殃及的池魚,現下什麽其他的事也不必多想了,拔腿逃吧,這才是眼前最要緊的事!

不過,身無半點武功卻潛伏在一旁已半天的沉楓,其動靜又怎麽能瞞得過那兩人的雙耳。黑衣青年突然向前猛的推出一掌,借着掌風的反彈,身形如鬼魅般一閃,已到了沉楓身邊。

那只大手一搭上沉楓的肩頭,沉楓便感到全身一陣酸麻,一種軟弱無力的感覺在身體各處蔓延開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沉楓的心頭一閃而逝,難道——他們會把我當作?

不顧口中越來越艱的麻澀感覺,沉楓張嘴盡全身的力量大吼道:“我不是奸細!”

只可惜這話也兀說得太晚了一點。“我”字剛出口,沉楓纖細的身體,已被黑衣青年随手抓起,如擲稻草人般随意擲出。

蓋雷克輕嘿了一聲,亦不閃避,一掌擊出,重重地擊上了沉楓那沉重的身軀,手掌輕輕拈轉迎接,已将沉楓的身軀化去勁力接了下來。看似輕松寫意,但蓋雷克心下卻知,黑衣青年在沉楓身上那一擲,已傳上了七成力道,想要像這樣輕松化去,那至少也得要勝過對方一倍已上的功力才行。蓋雷克為求面子而強行死撐,實際上已經吃了暗虧。

前方卻也是黑影一閃,黑衣青年已是身随形至,“砰”的一掌又擊上了沉楓的後背。蓋雷克頓覺手上一緊,一股大力已自沉楓的體內傳了過來。心中一凜,不得已手上加了勁道。沉楓的身體,頓時變成了這兩人比拼內力的媒介物。

只是一會兒,兩人頭上都隐見了汗珠,內力比拼卻仍在相持階段,顯見兩人內力乃是在伯仲之間,一時難已分出勝負,再見那少年沉楓,頭耷拉着下垂,此時只怕是魂游地府了。

“嗷——”處于垂死邊緣半昏迷狀态的沉楓,在生死之間,只覺得從內腦中突然傳嗡的一聲輕響,接着似乎是一種波般的顫動,或者,應該稱之為振蕩。如導火線被點燃引發,火發爆發般,一種大力,從沉楓的“腦”裏,狂擁而出。

然後,竟然是胸前突然沒來由的一陣灼熱,如同被火碳撩燒,一種焦烤的感覺,伴随着那種大力的産生,在沉楓的胸口蔓延開來,先只是處于半昏迷的沉楓,在這種內外的煎熬下,就此真的昏死過去了。

就在這時,蓋雷克頓覺沉楓的身體變得灼熱起來,手上一燙,一股火熱的感覺随着身臂傳沿開來,幾乎連己身內力都将之壓制不住。

他對面的黑衣青年卻別是一番滋味,手掌接觸的地方寒若冰雪,冰得他手掌幾乎都貼不住了。

在兩人的忍耐度幾到極限,再忍不可忍,準備放棄松手時,一股奇特的力量,突然莫名地自沉楓的體內“彈”了出來。它并非是以一種攻擊的形式而出現,恰恰相反,它以一種旋渦狀的氣流方式,突然急速地流轉起來,将正在比拼內力兩人的真氣,源源不斷地“吸”了過去。待再度“吐”出來時,這種隐含着吸力的莫名力量,則性質已經變得如電流一般,且時斷時續,輕輕顫動地撩撥着兩人的肌膚。

如中觸電般,那兩人不約而同的同時松手退開,少年沉楓的身體則硬板板的跌下來,卻也無人去管。

在閃電間,黑衣青年與蓋雷克眼神一個交換,一個詞語同時躍入他們的腦中——“魔法”!只有魔法,才可能造成這如此兩種截然不同的效果。當然,他們兩人在一個眼神交換中也明白了魔法并非出自對方之手,而是可能暗中另伏有高人。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高人”!

一般來說,粗通魔法的魔法師在一時間內只能夠使用單類魔法,只有級別達到了導師級的魔導師,才能夠同時使用多屬性的魔法。或者由導士級的更高階魔導士用己身魔法力所煉出來的魔法器具,或許也可能蘊藏着這樣的功能。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對蓋雷克和黑衣青年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黑影一閃,黑衣青年業已遠遁,不知所蹤了。蓋雷克本作勢欲追,但身形一滞,停了下來,仔細打量周圍的僻靜。

待運功将周圍仔細搜索一遍,蓋雷克頭上冷汗津津而下。在他的六識感覺之下,四周确是無人潛伏的蹤跡。倒是意外發現,在不遠處隐隐有人往此地趕到的跡向。現在只有兩個解釋:要麽就真是沒有人存在;要麽就是潛伏者功力高到了他業已難察覺的程度。如果是後者自不用說,如果是前者,魔法卻又做何解釋?

在一向自負的蓋雷克心中,首次生起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沮喪感。

蓋雷克沉吟了半天,徑自走到沉楓前,探身下去查探他的脈搏。

不探還好,一探之下,蓋雷克竟是忍不住輕“咦“了一聲,臉色微變。

剛才那沉楓的身體作為這兩人比拼內力的媒介物,按理說受到兩股內力的沖激,即使是一般身負武功的好手也難幸免,更別說是這樣一個看來身無半點武功的少年了,照理自是必死無疑了。

然而,蓋雷克一探之下,發現沉楓的心口一息尚存,脈搏仍在微微跳動,而這少年明顯不會絲毫武功。他居然能夠活下來,不能不說是異數。

蓋雷克緊盯着地下尚暈迷不醒的沉楓,似乎在沉吟,又像有什麽重大事情無法決斷,臉上現出了猶豫的神情。

輕輕咳嗽一聲傳來,蓋雷克一驚,擡起頭來,卻見一條白影緩緩走了過來。

由于深巷中光線幽暗,白衣白袍在淡淡的暗色中甚是顯眼,蓋雷克一眼就看清了。來人不僅身作白袍,而且連頭都緊裹在一頂白色的風衣帽,看不清面容。看起來活像個白色的幽靈。

蓋雷克一看這裝束,就知道來者乃是天下三大名醫中的“閻王哭”,連閻王都要哭,可見他醫術之高了。三大名醫一正一邪一亦正亦邪。“正”指的是皇宮禦醫,他和“閻王哭”一樣,都莫知其姓名,世人只以禦醫相稱,終日隐于皇宮,難得一見。

“邪”指的是鬼谷醫妖談笑雨,此人喜怒無常,從不輕易救人,救人卻每每以事相挾。雖然世人對其厭惡,但卻不得不前往相求。“亦正亦邪”指的就是“閻王哭”,他十年前出道,喜歡無緣無故救人,也喜歡無緣無故殺人,視他人性命于無物,世人對其頭痛無比。

蓋雷克一見到“閻王哭”出現在此地,先有些驚訝,但卻也了然了。看來雲蘿已是高人雲集了。而後見到“閻王哭”向這邊走了過來,心念神動,身形一晃,也消失在黑暗中了。

對蓋雷克的離去似是視如無睹,“閻王哭”只是俯下身來,從袖中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了沉楓的脈門之上。

好一陣子,“閻王哭”搭在沉楓脈門上的三根指頭才緩緩離開,纖長白晰的手指,在沉楓的腦門上好一陣摸索,沉吟了一陣子,他才從懷中摸出十數根長短不一的銀針。

“閻王哭”手法快速,自“天庭”。“風府”一路紮下,直到“湧泉”才微微一滞,手法一緩,再把銀針拔了出來,在沉楓“黑甜”上補了一指,才才站起身來,長長籲了口氣。

面向着無邊的黑暗,“閻王哭”喃喃自語道:“這是沒可能的,他怎麽會不死呢?這真是奇怪!”他的聲音低沉,似乎帶有一種磁性的魔力,竟聽不出是男是女。

在長久之後,“閻王哭”對面的黑暗才飄來一陣清冷語聲,“沒有什麽不可能的,奇跡随時随地都有可能發生。”

“閻王哭”毫不驚訝,似乎早已知道對面有人。接口道:“可是他毫無內力護身,普通人的身體,居然能在兩大高手內力沖擊下護住心脈不受損傷,這怎麽可能?”

清冷語聲再度傳來,“這有三個可能!”

“三個?”“閻王哭”精神不由一振。

“第一個可能,就是他功力到了返樸歸真的境界,以龜息功護住心脈,将內力散入四肢百骸,瞞過了衆人的眼睛。”

“閻王哭”不禁再回頭看了沉楓一眼,搖了搖頭,“下一個呢?”

“第二個可能,就是他在昏迷接近死亡的時候,無意識啓動了自己的潛能。任何人,無論會武與否,自身都蘊藏着極大的潛能,只是在面臨生死存亡之際才會無意識迸發出來,潛能的觸發替他抵消了那兩人內力的沖擊,從而保住了他的性命。”

“閻王哭”眼睛一亮,“這倒很有可能。他,我剛才似乎以銀針探穴之術,察到他的腦子裏,似乎有着一種莫名的力量存在。或許,這是天生的潛能。”

“但也有可能是人為的造就。”

“人為?”“閻王哭”倒吸了一口氣。“腦為人身所最為脆弱之處,一旦觸及不當,輕則智力重損,重則生不如死。剛才,在沒有精密工設備的條件下,即使連我也不敢對他進行進一步察探。如果真是人為的話,那——”

“那不是與他有大仇,故意埋下隐患;就是出手那人具備無上神通,有着足成的把握。”

“或許,這應該是可能性最大的一個吧!”

“閻王哭”調開話題,續問道,“那麽第三個可能呢?”

在長時間的沉寂後,清冷語聲才緩緩道:“除非有級數達到導士級的高階魔導士所煉制的魔法器具護身,魔法器具在主人生命受到威脅時,将會自動放出其蘊涵的魔法力,起到護身或反擊的作用,但……”

“閻王哭”隐藏在風衣帽下的眉頭也不由一皺,“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