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憶之封印

禿頂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嘲弄的神色,緩緩道:“沙公子,這可不是我請你們來的,你們自己要踏進這座孤雲山莊。老夫作為此地之主,又怎能不盡一地主之宜呢?”

藍衣青年哼了一聲,臉色閃過了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神色,嘴唇動了動,但終于沒能說出口來。

禿頂老者卻似是看透了藍衣青年的心思,卻也不理他的反應。徑自緩緩道:“沙翎奇,現年二十四歲,乃魔教六宗之九子流中年輕一代的弟子,其擅長武功為破體萬變神功。其武功在九子流第三代中排名第七,在魔教年輕一輩中,卻大概只能排到三四十名之外。”

藍衣青年沙翎奇兀地起身,臉色鐵青,喝道:“閉嘴!”如此侮辱他的武功,怎能教他不惱火呢?

禿頂老者于是果真閉上了口,只是微笑看着沙翎奇。

沙翎奇剛才也只是一時激動過火,逐漸冷靜下來,緊盯住禿頂老者道:“閣下卻也不必如此炫耀自己的消息網。我只想知道你們究竟在此地有何目的,而且如此明目張膽,唯恐天下不亂。”

沉楓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想要阻止沙翎奇卻已是來不及了。心下暗罵沙翎奇糊塗,人家如果真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你了,你還想活着走出去嗎?

禿頂老者卻不正面回答,反問道:“你們進來時可否見到那些在花園中的人嗎?他們的生活過得可好?”

沉楓一愕,還未想出意義所在。沙翎奇已冷冷道:“過得倒還是不錯,只可惜像一群行屍走肉,竟會安于你的安排。”

禿頂老者哈哈一笑道:“是嗎?可惜呀!你們不久之後就會和他們一樣了。想不到你們竟不喜歡他們的生活方式,這樣說來豈是無趣之極。”

沉楓心頭一震。沙翎奇臉上已動容道:“這麽說來,那些人真是那些失蹤的武者了。你究竟是用什麽方法,竟使得他們現在居然絲毫不加抵抗,卻安于你的安排。”

沉楓此時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麽外面只有男子呢?不可能沒有任何女人的,你究竟把那些女的安排到哪裏去了?”

禿頂老頭微一側,轉過來深深望了沉楓一眼。沉楓立時就後悔了,自己提出這樣一個不易引起人注意的問題,豈非是擺明了是在禿頂老者之前表現,這對自己将來的逃走,很是不利的。

禿頂老者沉吟了一下,淡淡道:“現在還不是告訴你們的時候,待你們成了我手下一員之後,就自然會知道了。”

沙翎奇放聲大笑道:“做你手下,別做夢了!沙某人寧死不屈,你或可能威脅得到我的性命。但沙某人是不會屈服于你之下的。”

禿頂老者冷冷一笑:“只怕那時卻也由不得你了。”手向右邊一指,指向那黃袍人,“還是請林先生為他們解釋吧!?兩人把目光轉向那黃袍人,只見他此時仍是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雖然被提及到了名字,卻似乎仍毫不動聲色,簡直沒有一點神情的波動。

黃袍人淡淡道:“要知道學武之人大多都還有那麽點不識趣。所以這些被我們請來的人多部分是不願意同我們合作的。但本人卻自有妙法。讓他們乖乖地服服貼貼。”

“據說在藥物之道的用毒中,曾有幾種藥物,可以令人在短期內失去記憶。或者變成白癡。”

聽到這裏,兩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異常難看了。

“本來讓人變成白癡是最好馴服的。但這樣一來只會令人失去智慧才智的思索能力,那與向屍走肉何異,這人的可用之度也就大打折扣了。讓人失去記憶本來甚好,因為才智未失,仍可動用原來的智慧。只不過控制時間不長,藥物效力消失後還可能導致反噬對己方不利。不過幸好,在異類魔法中有些特殊的魔法,如果與那些藥物結合起來,就會産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功效。所以……”

看到兩人的臉色已經夠了,黃袍人便停住了下面的說話。

禿頂老者此時冷冷道:“兩位現在意下如何,是願意作那行屍走肉,還是願意作個健康的活人,何去何從,兩位應該知道怎麽選擇了吧。”

沙翎奇滿頭大汗,眼中殺氣大現,“你若敢對我如此,我魔教必定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沙翎奇這話倒也不是吓唬人的。魔教中人講究睚眦必報,而且手段極其殘酷,駭人聽聞。所以天下間倒是少有人敢得罪魔教中人。而且魔教中人一向少走江湖上行走,大多閉門不出。所以報複事情倒也不多。

禿頂老者仰天打了個哈哈;“魔教,倒還真是夠吓人的。不過別說是你,今日就是魔教教主親至,也是無可奈何的。就算與整個魔教為敵,又有何懼。”

沙翎奇這時心中才是一凜。禿頂老者絕非恐吓之言。能敢與整個魔教為敵,其實勢力恐怕真是非同小可。看來自己今日倒有一場難免之災了。

沉楓心中卻更是駭然。本來他倒是想着如果情勢真不對,自己假意歸降混進去,說不定還能了解這股神秘的勢力,對自己以後逃走或可能有利。但一聽黃袍人的話,心都涼了,知道就算是降了,對方肯定也有控制自己的手段,自己的如意算盤,不但打不響,連命恐怕都難保了。

此時一陣沉默。禿頂老者突然輕松一笑道:“如果你們真有心歸降,我們定以上乘武功與魔法秘決相傳,讓你們成為大陸上最恐怖的戰士——魔武者!”

兩人心中都不禁詫然,魔武者乃是大陸最強的戰士似乎只是一種傳說,因為多年來已經有很久不再見魔武者的現身了。只是傳說帝國七大将領中的“最後的女巫”華亞所統領的是一只近五萬人的魔武者隊伍。可以說魔武者的所有精華都集中于她處。只是随着華亞的失蹤,魔武者也逐漸少現身于大陸上了,因此兩人聽到有機會成為魔武者,甚是詫然。

魔武者是大陸上的唯一一種魔武雙修的戰士職業。因為魔法力與武者的內力在人體內很難造成相應的比例共存。因此成為魔武者的路徑接着可說是難比登天。而一旦成為魔武者後,魔武雙修,往往還可以獲得某種不可思議的奇特能力。(譬如低空短距離飛行,這就是魔武者的特權。其他即使級數如魔導士也是望塵莫及。)而且魔武者特有的魔武力比起單純的魔法或武功,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沙翎奇怦然心動,如果能夠成為魔武者,魔武雙修的話,自己的武功至少可以向上升越兩三個臺階,力量大增那是必然的事。那麽,自己的夢想不就可以——。但他又不甘心如此受制于人,眼珠一轉,立時想起一事,問道:“就算我們成為了魔武者,可以魔武雙修,但這樣一來也限制了我們武功的發展,在魔武極壁之下,我豈非終生無望進軍當世絕頂高手了。”

魔武者比起同等階的單純習武者和魔法師,力量至少強上了一個級數。這是因為魔法與武學的結合可以産生意想不到的威力。但它同時也因此帶來了一系列副作用。首先是入門的魔武結合極難過關,修練這一步的十個至少倒要死上七八個,這不僅是資質與意志力的問題,而且運氣也占了不小的比例。但最令人遺憾的就是魔武極壁。因為魔武雙修,就會在魔武者身上産生了所謂的魔武極壁現象,即魔法與武功都不再能達到最高峰,最多只能成為頂尖的魔武高手,但要想進軍絕頂之列,那卻只能是終身無望了。

在這段時間內,都是由沙翎奇代表發話。沉楓只是在一邊默然不語。事實上,透過內殿後薄薄的一層帷幔,他終于看到了先前那個曼妙的倩影。靜靜地,一直悄然立在內殿之後的深幔間,注視着幔外發生的一切事情。

“會不會她——‘念及黃袍人剛才的話,沉楓突然間再度出了一身冷汗。只是這次卻是為另一個人,一個連她真實面目都未見過的女人。

禿頂老者緩緩起身,負起雙手,踱下堂來。兩條雪白的眉毛微微一挑道:“那也未必?至少,我卻知道,千古之下,就有一個人曾突破了魔武極壁,成為了當時的天下武功第一人!”

沙翎奇圓睜雙目,急促道:“那,是誰?”

禿頂老者雪白的雙眉一挑,緩緩道:“本朝開國先皇!只有像他那樣的奇才方能突破這種拘縛,成為天下至尊。”

沙翎奇驚呼道:“莫煌!”

禿頂老者重重哼了一聲:“本朝先皇的名諱,也豈是你這種人叫得的,給我閉嘴!”

沙翎奇心中大怒,還未發話。禿頂老者的話語又再次無情打擊到。

“不過,憑你這種資質也想談魔武極壁?依本座看來,你恐怕終生都與魔武極壁無望了,連碰也碰不到。最多也只是個二三流的小角色。”

沙翎奇此時哪裏還忍得住,怒吼一聲,雙掌一翻,掌心風雷聲并發,一股淡淡的黑氣直射禿頂老者身前。

禿頂老者面含冷笑,仍只是背負雙手,連手也不還,腳下神奇變幻,輕輕松松就閃開沙翎奇的奮力一擊。尚有餘隙譏諷道:“以你這種武功,也敢出江湖來走動,真是白白為魔教丢臉啦。”

“你活到這麽大,才只有如此丁點造詣,活着也是丢臉,倒不如死了算了。”

禿頂老者在輕松地調笑沙翎奇,另一旁黃袍人卻仍只是靠在椅上,冷冷地遙望着沉楓。

沉楓自覺舉起了雙手,“在下降了!小的自知武功不及這位沙兄,是以不敢一戰,自願加入我方,為衆位大人盡力。”

沉楓一見情勢不對,即使是自己上前幫忙,以二敵禿頂老者一人,仍是無勝算。心道保命要緊。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便自動降了。而且語氣還頗為恭順,連“小的”、“我方”這些話都說出來了。也算是頗為無恥了。

黃袍人微一點頭,也不理他,把目光轉向了另一邊的戰局。

禿頂老者哈哈一笑道:“武功差點沒關系,但只要恭順嘛,自然會有你的好處,不像某人,武功又差,還要裝好漢,真是不自量力!”說到不自量力四字之時,他突然衣袖一拂,驚濤裂岸的大海汪洋般的猛烈氣勁,如長堤崩潰的延着上下四面八方,朝着沙翎奇狂湧過來。與此同時,枯瘦的右手食指似緩實速,大巧若拙的平平一指指向沙翎奇的胸前大穴。

沙翎奇在戰局中聽到沉楓不戰而降,已是氣得快吐血了。肺都快氣炸了,禿頂老者卻在這時發擊,本來他的武功就與禿頂老者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再在此心神激蕩之時,哪裏還擋得住,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禿頂老者哈哈大笑,踢了沙翎奇一腳,才向沉楓這邊走來。

沉楓低頭恭順道:“小的燕沉楓見過兩位大人,願為兩位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禿頂老者點頭贊道:“很好,你是個識時務的人,懂得看情勢,比起那幫蠢材來好得多,本座以後自然會有重賞的。”

沉楓讨好笑道:“小的只要為兩位大人服務,別的那是不敢想。”低下頭的眼中,怨毒的殺機一閃而逝。“他日我若得勢,必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禿頂老者呵呵道:“本座向來賞罰分明,自會處理,現在,這是賞你的。”從懷中摸出一枚拇指頭大的粉紅色藥丸,“吞下去,對你自然有好處。”

沉楓心中一苦,“終于來了。”想不到如此恭順,卻仍是躲不過此劫。

禿頂老者見沉楓有點猶豫,語聲轉冷道:“怎麽,不服本座之命是嗎?”

沉楓一咬牙,從禿頂老者手中接過藥丸,一口吞下,末了還躬身道:“多謝大人的賞賜。”

在禿頂老者的大笑聲中,沉楓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腦中無數的往事在飛快的閃動,然而又飛快的逝去。腦中天旋地轉,終于坐倒在地。

模糊中,似乎看到了一個黃影在眼前晃動,接着一只大手按到了自己的頭頂上,一股奇異的熱流湧入,似乎在不斷地沖刷着自己的頭腦。耳邊似乎還聽到了低聲的吟唱。

沉楓稍微清醒了一下,用自己所能聽到的最大聲音吼道:“不是說我主動降了就不封我的記憶了嗎?”

禿頂老者的笑聲仍在回蕩着。“只有失去記憶的人,才是我們最放心的人。你太會轉風使舵了,本座不能信任你。”

沉楓怒吼道:“你們,你們,畜生!”

仍聽到禿頂老者在笑着,“放心吧!我答應給你的好處,是不會少的。本座是絕對語出必現的。”

更強的熱流湧入,實在承受不住,沉楓終于暈了過去。

在昏迷之前,在朦朦胧胧中,沉楓似乎又再次看到了那雙煙霧般朦胧,卻又有如泉水般清澈的蔚藍眼睛。

那雙至美無雙的眼睛。

(卷一流水年華完)

第二卷 負劍少年游

第 22 章 神秘庭院

要知道開瑪作為堂堂帝國中部名城,總督之職位居三品,論地位實力亦可說是一方諸侯,在朝中的地位也是頗為不低的。而這次如此重大的事件,竟然可能還與開瑪的官府勢力相關,且是明目張膽的外出擄人,擺明了不怕追查後果。很顯然是有強力靠山在背後支持。而這個靠山居然可以到了這種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其勢力之大也是可想而知的了。要知道以官府勢力來做這種事,不僅會引起民憤,而且朝中衆臣也是不容的。

此時藍衣青年和在一旁豎起耳朵聽着的沉楓,心中都同時掠過了一個念頭:究竟是什麽原因,竟值得開瑪總督如此孤注一擲?

“那孤雲山莊在什麽地方?”藍衣青年突然出聲問道。

“西城,離此約三十多裏遠。大爺,您該不會是想去——”

“廢話!閉嘴!”

藍衣青年瞪了多嘴的小二一眼,扔下一錠銀子,起身離座而去。不用說,他的好奇心已經被那小二勾起,生起了一探孤雲山莊之意。

沉楓搖了搖頭,埋下首自顧吃着自己的面。雖然他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但自己有多少份量還是可以稱稱的,而且這種事情,能避之則吉。

大口地吞着面條,無意間眼睛向外一掃,一名女子苗條的身影頓時映在了沉楓的眼簾上。

那名女子雖然面上罩了一層蒙面巾,遮住了真實的面貌。但透過內力運諸眼上,還是可以透過面紗,隐約可以看到那女子的俏麗臉形。再加上玲珑有致的苗條曲線,不經意間外露在紗衣外的雪白無瑕疵肌膚,更是潔白如玉,顯出光滑的質感,足以使世上任何男子魂為之奪。

雖然那蒙面女子容貌秀麗,但這确不是能使得沉楓吃驚的真正理由。

真正使得沉楓感到震駭的,是那雙面紗之上的美麗眼睛。

那雙似曾熟識、似寒還柔有如泉水般清澈的美麗眼睛。

“是她!”沉楓終于想起來了。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沉楓甩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來。“憑她的身份,應該身邊不泛傭人丫鬟,怎麽會親自出現在這種地方?”

沉楓的跟蹤之術委實不太高明,幸好那名女子也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追蹤。竟讓沉楓一路蹑手蹑腳地尾随着她走了很長一段路。

這是什麽地方?沉楓略略皺了皺眉頭。一路下來,他發現女子所走的路愈見荒涼,到了後來所在之地更是毫無人煙。現在女子所停下蓮步的那座高宅,雖然牆高宅深,氣勢恢宏,但門外落葉紛紛,非但說不上光鮮,而且實在寒,看來竟似許久沒有人住的荒宅。

看着女子曼妙的身影一閃進入了那座高宅的破牆之內,沉楓反而猶豫住了。退後一步,目光才落到了那座破院前滿是灰塵的門匾上。

“孤雲山莊!”沉楓脫口念出聲來。

這就是想象中的孤雲山莊。門前落葉滿地,大樹業已枯萎,只是無人來管。

除了大門上灰塵所映下的手掌印之外,其他根本看不出一點有人跡的景象。冷清,凄涼,這是唯一的感受。

“她怎麽會和這孤雲山莊聯系在一起的?”沉楓搖了搖頭。其中的蹊跷,他也懶得去多想,至此已經到了他探奇的極限,再往下去恐怕就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了。

“是誰?”一個陰森森的聲音自沉楓身後傳來。

沉楓募然一獎,轉頭望去,原來卻是那名藍衣青年。

藍衣青年上下打量了沉楓一番,冷冷道:“你是什麽人?”

“和閣下一樣,對此處感興趣的人。”沉楓不想再多扯,随口答道。

藍衣青年也不多問,朝着那扇大門冷笑一聲:“這就是閻王殿嗎?看起來倒有幾分相象的。只是不知道裏面如何?”

沉楓猶豫了半刻,終于一咬牙,跟在藍衣青年的身後進了庭院。

沉重的大門推開之後,寬敞的露天庭院和外面的同樣凄涼。殘枝敗葉撒落一地,地面鋪設的青石磚縫中更長起了參差不齊的雜草,破爛的女牆和屋檐處處蛛網遍布,灰塵厚重,唯一比較幹淨一點的,是庭院盡頭的一扇彎彎如月牙的拱形門。

而月牙門的深處,才是孤雲山莊的真正秘密所在。

“啊!”

“怎麽可能?”

眼前的景象不得不令沉楓和藍衣青年再次震驚!

通過月牙門後的長長通道,他們最終踏進了一片花園。而這片花園,卻和先前死氣沉沉的庭院,簡直是天差地別!

從地獄之門一步跨入了天堂之境。

有塔有橋,有曲曲折折的石徑,有錯落有致的假山,楊柳依依,微風習習,芳草凄凄,亂蝶翩翩。各種奇花異草在園中飄着濃郁的香氣。赤足的白衣美麗少女在園中來回的穿梭,她們手中或捧着裝滿美酒的金酒杯,或拿着飄香的鮮花,眉目間的盈盈笑意,幽香陣陣,莺鳴聲聲,直讓人砰然心動。

而她們的服侍對象,大多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或老或少,或肥或瘦,但卻清一色是男性,而且有一個共同特征,那就是眼光充足,顯然是內功精深之輩,都可列入高手之列。

誰知道在這樣的美麗後面,又隐藏着什麽樣的陰謀呢?

沉楓和藍衣青年彼此對望一眼。

沉楓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這些人,是否就是那些失蹤的武者呢?但他終于按下了這個疑問。

只是他按下了,藍衣青年卻按不下,身形一動,似乎就要上前詢問。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把他按住了。轉過頭,沉楓朝他搖了搖頭,并朝另一方向努了努嘴。

轉頭一看,兩名白衣勝雪的少女,各自手捧着一個青布掩蓋着的金盤,輕盈地走了過來。而對着的方向,很顯然就是對着他們而來。

藍衣青年亦不動聲色,回頭和沉楓打了個眼色,平靜地站在原地,等着兩名白衣少女的到來。

走到近處,兩名白衣少女突然單膝跪下,嬌聲道:“請兩位貴賓更衣,然後婢子們領兩位貴賓前往內殿,主人将在那裏接見兩位貴賓。”

這倒是大出人意料之外,不動幹戈,就可以直入核心,自然是好事。但是深入一點想,說不定是人家有持無恐,擺明了吃定自己兩人,所以才落得如此大方。

不過目前最重要解決的并不是這個,兩名白衣少女已經揭起了蓋着的金盤,裏面整整齊齊疊着兩套白袍。望着白衣少女企求的目光,沉楓實是忍不下來心拒絕。但要自己在此地大庭廣衆之下更衣,這卻更是做不出來的。

看着藍衣青年臉色越來越是難看,沉楓輕輕咳嗽了一聲:“兩位姑娘請起,現在就請帶我們前去見你們的主人吧!至于這更,更衣的事,我們倒是不用了。”

兩名白衣少女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得雪白了。左面那名圓臉少女哀聲道:“公子,如果我們沒能完成主人的任務,結果是很悲慘的。公子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

沉楓不禁頗感為難,他并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相反,他倒是有點吃軟不吃硬的性格,白衣少女苦苦的哀求,不是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但是偷眼一看藍衣青年越發冰冷的臉色,暗中嘆了口氣,知道最後定是無望了。

兩名白衣少女見情況無望,只是磕頭,而且磕得還挺不輕,起伏之間,可以看到點點的血絲從額頭上流下,破壞了嬌好面容的形象。

藍衣青年到此也不禁微微動容,眉頭一皺,正待出口阻止之時。兩名白衣少女卻已經停止了磕頭,站起身來。還是那名圓臉少女道:“現在奴婢們領兩位公子前往內殿,請公子随奴婢們來。”徑自走在前面領路了。

沉楓和藍衣青年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心中的駭然。這兩名白衣少女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停止了磕頭,想來她們也沒有那麽大的膽子。這自然是有人制止了她們的,并命令她們領自己二人前去。但自己二人活生生地站在她們面前,卻沒有發現對方是如何通訊的,對方之可怕,已是可想而知的了。

沉楓輕輕一笑,道:“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不從容一些?”

首先跨步先行。

本以為先前看到的花園就已經是奇景了,到了後來沉楓才知道自己錯了。在白衣少女的引路下,他們穿過了金碧輝煌,堆滿了金磚玉器、無數金銀財寶的寶殿;也走過了傳說中的酒池肉林:美酒滿殿,美食飄香;也看到無數美女歌舞聲聲的華麗殿堂;更看到了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沒看過由無數稀奇古怪刑具組成的刑堂。這對他們來說,眼界的大開闊,究竟是不幸呢?還是大幸?

最終,他們被引到了一座樸素的小殿前,不待兩人發問,兩名白衣少女福了一福,就自動退去,離去得突然,就如同她們來得突然一樣。

事至如今,卻也無可奈何,兩人對望一眼,齊步踏進了這座樸素的內殿。它既沒有前面的金碧輝煌、珠光寶器,卻也沒有先前的陰森恐怖,內部的布置,就如同它的外表一樣樸素。只是在裏面多了兩個人罷了。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腦袋圓圓的禿頂老者,對着兩人和藹地笑着,笑容倒像是發自內心,給人以着感動。不過沉楓卻總是覺得他的笑容中有點陰森森的意味。

在他下首的是一名黃袍人,長象倒是平凡,不過他黃袍下角的一個古怪圖形卻深深吸引了兩人的目光。從這身打扮來看,這名黃袍人很有可能乃是名魔法師。念及那日那名紅袍人的厲害,沉楓暗中不自禁就打了個寒戰。這黃袍人雖然比紫袍要低上幾級,但在紫袍人身上吃盡苦頭的沉楓,已是有感杯弓蛇影,對黃袍人也感冒起來。

而且從理論上說五級魔法師之間的實力彼此相差不大,所區分等級的只是魔法的運用技巧。但魔法師畢竟是學武者天生的克星。除了少數懂得魔武共通的高手之外,大部分人見到魔法師都感到頗為頭痛。因為似乎強大的武學在恐怖的魔法面前就變得相形見绌了。尤其是像沉楓這種初學武者,更是不例外。

藍衣青年心中也是暗暗心驚,但表面上卻絲毫不露顏色,仍鎮定自若道:“不知道兩位把在下二人招來,有何指教?”

第 21 章 命運選擇

殺氣!

甫一踏進破廟的門就感覺到了,自大門的兩邊傳來兩股殺氣。但強而不烈,顯然來者并非是什麽高手。

本來沉楓在感覺到殺氣之後還以為又是追來索要那撈什《武神經》的人,自荒山之後,已經有很久一段日子沒有感覺到追兵的蹤跡了,他幾乎都快忘了這個可能性了。

但從殺氣的散發程度來感受,來者并非什麽高手。而且真正的高手也不至于如此緊張到殺氣嚴重外洩都沒反應,所以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那會是什麽人呢?我們并沒有惹到其他什麽人吧!難道,難道那錦衣人的事這麽快就追到我頭上了?“沉楓不由胡思亂想這。

白光一閃,兩道刀風迎面撲來。微一側身,就輕輕閃過。這時沉楓已經完全斷定埋伏者并非什麽高手了。自己的武功可能就已經是第七流第八流的了菜鳥,但埋伏的兩人卻根本可以說是流都不入的雜碎,簡直就是廢物。心情一輕之下,也有些詫異,自己什麽時候惹上這些人了。

不過此時不必多想,只要把這兩人擒下,問問就知道來歷了。沉楓一邊想着,順手将砍過來的一柄鋼刀奪下,反手用刀背輕輕一敲。

“啊——”

“砰——”妓院的大門在剎那間化為粉碎。沉楓手提一柄鋼刀,臉色鐵青,大步跨了進來。

剛才他已經在那兩個埋伏者(妓院的打手)口中問出了一切。鸨母一心想将筱筱騙入妓院中,但又怕她的親人來找麻煩。因此在筱筱口中騙出破廟所在後,便暗中示意打手趕去破廟,将沉楓給殺了。從此就一勞永逸,也不會再有什麽麻煩了。只是她千算萬算,卻也算不到給筱筱逃掉了。更算不到沉楓也是會武之人,并非一般軟弱可欺的待宰羔羊。

整個妓院的都被這個大震動給驚動起來。護院的打手怒吼着沖了出來,正準備沖上去。但一看到沉楓從身後提出另外兩個打手軟綿綿的身軀時,他們都不由得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那兩個人,嘴角潺潺流着紫血,傷痕青一塊紫一塊遍布全身,頭部向下耷拉着,也不知究竟是出的氣多,還是進的氣多。早已暈了過去。

沉楓震怒了!

對一切敢于傷害筱筱的人,他都絕不會留情的。不管是什麽人,只要他敢傷害筱筱,他就會和他拼到底!。所以,他變了!變狠了!變兇了!變猛了!那無邊的殺氣,簡直可以吞噬一切。

所以一時之間,竟無人敢上前一步。

鸨母吊着一只包紮着的手,怒氣沖沖地從內院沖出。人未至,聲先吼至,“是哪個活得不耐煩的竟敢——”

她的話就此打住了,因為她看到了她派去的那兩個打手的屍身,還有周圍的人驚恐的表情。她也明白了!但只是內心,而表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來。

“喲——這位公子爺,你幹嘛生什麽氣呀?要是我們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你要是不滿意可以跟我說嘛,幹嘛生這麽大的氣,氣壞了你的身子。姑娘們——”她向後比了個手勢,“還不快上來給這位公子爺消消氣!”

“啪!”沉楓一個耳光将鸨母扇到了地上。冷冷的,毫不帶表情的語氣:“別跟我裝蒜,我要把你昨天騙來的那位姑娘帶走。你如果不快一點的話,我就拆了你這間妓院。如果她出了什麽事——”沉楓眼裏射出了寒光,“我要你死的比你自己想像中還難看。”

鸨母哆嗦了一下,随即站起身來,媚笑着說:“公子爺,你說的話我真聽不明白,我們這的姑娘多的是,可沒一個是昨天來的呀。但我向你保證,他們絕對比你找的那位姑娘好的多,嗷——”

鸨母恐懼地看着地上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身子不住地發逗,聲音都已帶着哭腔了:“公子爺,我們這真的沒有!”

沉楓的銀劍緩緩移到了她的喉嚨處,寒氣已隐隐感到刺喉。沉楓冷冷道:“你可以再說沒有!”

鸨母拼命地往後縮:“我說,我說,公子爺,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已經不在這了。”

沉楓眼中寒光大露:“什麽?”

“她,她昨天一直不從,我怕出事,就讓她走了。”鸨母還是沒敢說實話,她怕說出來之後下場會更慘。

沉楓沉吟了一下,銀光一閃,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再次掉下來。“你說慌!如果她已經離開了,怎麽會不回來找我呢?肯定還在你這裏!”

鸨母真要哭出來了,“她真的走了,不信您可以問問我們這的其他人,您看,我的手,還是她給弄傷的呢!”

沉楓輕嘆了口氣,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你,你有沒有對她怎麽樣?她要是少了一根頭發,如果她出了事,我會叫你的好看的。”

鸨母不自禁打了個寒噤:“沒有,真的沒有,她還是個小孩子嘛!我會對她怎麽樣呢?我,我……”

沉楓哼了一聲,“你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更是可惡!早該死了!”

冰冷的劍鋒移到了鸨母的喉處,沉楓無情而冰寒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他內心的殺機。

“不,不要!少爺,大頁,求求你,別殺我!”鸨母渾身顫抖着,畏縮成一團,恐懼地帶着哭腔地叫喊着。

沉楓的劍鋒稍稍地頓了一下。雖然契今為止他已經先後殺過四個人了。但殺那四人都是為了自衛而被迫出手,且對象都是風雨樓的窮兇極惡之輩。而這鸨母雖然可惡之極,但——

“罪不至死啊!”沉楓低低地自喃道。聲音低得簡直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見。

“但是!我認為可惡就該致死!”沉楓眼睛一亮。

“管你什麽的罪不罪!風雨樓的人亂殺得人,我就殺不得!”沉楓惡狠狠地對自己道。

一抹血霧,噴向天空,然後在空氣中淡淡地散開來。

沉楓站在破廟裏,心裏空蕩蕩的,自己走出江湖的目的就是為了筱筱。自己曾答應過紅面老人要好好照顧、保護好筱筱的,但現在——筱筱在哪裏呢?

突然發現,自己這時真的好想筱筱。從初識,到一路的相依為命,筱筱的倩影,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沉楓生命中記憶印記中。

自己對筱筱的感情究竟是怎麽樣的呢?沉楓突然一時間迷惑了起來。究竟是把筱筱當作妹妹一樣看待,還是——初識時,自己曾對筱筱産生過異樣的感情。但這幾月下來的成數,卻已經明白了那只是少年人首次遇到年紀相仿的女性的知好色而慕少艾。

那——沉楓搖了搖頭,不願再想下去。

外面的天空,還是那麽藍,空氣也還是那麽的清新,一切都還是那麽的美好。只有心情是非常的糟糕。失去了伴侶,是多麽的痛苦。

“筱筱,你在哪裏!”

沉楓一聲一聲地呼喊着,無意義地呼喊着,直至筋疲力盡,頹然坐倒在地。

為什麽?為什麽?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為什麽筱筱的爺爺會死?為什麽自己二人一路會被人追殺?為什麽筱筱會被人拐走,為什麽自己一直都是任人宰隔?

剛才自己挨家挨戶詢問筱筱的情景仿佛又出現在眼前。

“沒有!”

“沒見過”

“哎呀!這裏這麽大,你找一個人怎麽能夠找得到呢?何況她可能已經不在此地,到了其他地方去了。你這麽挨個挨個問要到什麽時候。我看你還是算了吧!除非你是皇帝,有權有勢,一聲令下,要找多少人都行……”

沒錯,自己之所以一路受盡欺淩,就是因為自己沒有力量,實力不夠。如果自己能夠強起來,有足夠的實力,那麽就誰也不怕了。要做什麽就做什麽了。那時,将是自己去宰割別人的命運了。

在這個世上,弱肉強食!弱者,終究會被淘汰。只有強者,才有生存下來的資格。

“我要做強者!我要主宰別人的命運!我要将整個大地都踏在我自己的腳下。!”

十九歲的燕沉楓對自己說。

為了生存,我将不擇一切手段!

筱筱的失蹤,對沉楓是一個重大打擊。這迫使他開始重新思考自己未來的人生與前程。與此,他的人生也開始出現了一切轉機(?)奮鬥的動力重此而開,未來的霸主,終于第一次開始發掘出了屬于他自己的夢想。

開瑪,乃是新帝國中部的名城。早在諸國争霸時期,此城就是蓮源帝國與東化聯邦交界南下的重要通道,因此無論是從商業上,還是地理上,兩國都給予重視,也正因為如此,開瑪才未在戰火中飽受摧殘。因而經濟上極其發達,一直保持着帝國衆城商業的領先地位。

沉楓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目标是什麽,因此他也只有茫無目的的亂走,但畢竟走出了那個小鄉鎮,來到開瑪這座大城了。

走了一陣,感到肚饑,便走進了路旁的一家酒店,叫了一碗鹵面,大嚼起來。

正吃得起勁,突然店中的一切嘈雜聲全部停了下來。沉楓正覺奇怪,擡起頭來,看到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剛踏進店中的一名藍衣青年身上。确切點說,他們的目标是盯在藍衣青年腰間一柄鯊皮綠锷劍上。

沉楓自己也有一柄銀劍,但因為可以縮成劍丸,所以不露于外。此時見到衆人都死死地盯着那柄劍,心中暗笑這些人沒見過世面,連看到一柄劍也大驚小怪。但轉念一想,卻又不對。要知道開瑪并不是小地方,可以說是中部咽喉要塞,從這裏路過的武林中人每天可以說是數不勝數,這些人絕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怎麽會因為見到一柄劍就大驚小怪呢?這其中必定有蹊跷,難道竟是那藍衣青年有問題?

藍衣青年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圍人灼熱的目光,于是冷哼一聲:“小二!”

小二戰戰兢兢地跑了過來。“公子,您要點什麽?”

藍衣青年手一拍,一錠銀子已深深地嵌進了堅硬的木桌裏。“我現在什麽也不想要!我只是問你,你們這裏的人幹嘛這樣古怪地看着我?答得好,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要是答得不好,哼!這裏包括你在內的人,一個也別想活着走出去!”他這句話說得陰森森的,周圍的人聽了不禁一陣騷動,還有人企圖立馬就跑,但被藍衣青年冰冷的眼光一掃,卻又抖抖戰戰地退回原座了。

小二吞了一口口水。“公子,請問,請問您是學武之人嗎?我們只是看您帶着一柄劍,以為您是學武之人,所以才會這樣看您的。”

藍衣青年哼了一聲:“廢話,當然是!怎麽,難道你們還沒看過學武之人,把我當稀罕動物看嗎?哼!”最後幾個字語氣就逐漸加重了,威脅的意味愈見濃重。

小二連忙搖頭,“不不不,只是您還不知道吧?”

藍衣青年奇道:“不知道什麽?”

小二吞了口口水道,“只是最近,城中連一個學武之人的身影都看不到了。就連是路過的,也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城中。所以,所以我們看到您時,才會有點驚奇。”

藍衣青年奇道:“為什麽?”

小二探頭四處張望了一下,才把頭湊到藍衣青年的耳邊,小聲道:“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可能是與西城的那座孤雲山莊有關系。因為當初本城那些習武之人莫名其妙消失的時候,那些孤雲山莊的神秘人都四處出來在城內活動。後來,後來的小的就不知道了。但據聽人說,都說是孤雲山莊搞得鬼。”

藍衣青年只是冷冷一笑,突然想起一事,道:“這麽多人口失蹤,難道開瑪的政府就沒有出來管上一管嗎?”

小二吞吞吐吐道:“這個,這個,似乎孤雲山莊的那些人,就是與衙門有關的人。

所以——”

“什麽?”藍衣青年亦不由詫異出聲來

第 20 章 傷逝之淚

“放我出去!”筱筱憤怒地一次又一次敲打着那扇沉重的木門,尖厲的叫聲在空氣中不斷地磨擦回蕩。

自從跟随鸨母來到此地,筱筱就覺察出事情的不對了。那些打扮得妖裏妖氣的俗氣女人令她心生厭惡。但更為讨厭的是那些樣子看起來不懷好意的男人不斷在她身上打轉的眼光,令她警惕之心和疑雲大生。當她終于按捺不住嚴聲詢問鸨母沉楓的所在時,鸨母支支吾吾的樣子更是肯定了她此處不善的想法。但她畢竟還是涉世不深,在饑餓的不斷侵襲下,實在忍不住抓吃了桌上的幾塊食物。接下來,在迷迷糊糊間,她就被關進了此處,沉重的木門将她和外界隔離開來,從此也割斷了她和沉楓僅存的一絲聯系。

在一此又一次的打擊失敗後,筱筱喪氣地坐到了地上。想起了自己悲哀的身世和此時不知身在何方的沉楓,晶瑩的淚珠子,噗噗地掉下來了。

“吱啦”沉重的木門終于打開了,筱筱從地上一躍而起。

随着照射着的光線一起進來的,還有鸨母和一個打手模樣的大漢。

筱筱憤怒地沖了上去,用力地抓着鸨母的手臂。“你這個該死的壞女人,竟敢騙我,你這個壞蛋,你這個……”她實在氣壞了,再加上語詞欠奉,以至一時竟想不出該用什麽形容詞來罵鸨母的好。

鸨母那幹癟如風幹橘子皮的老臉一沉,右手用力地扯住了筱筱的耳朵,左手卻抓住筱筱的衣領把她提了起來。“你這個潑辣的小賤人,還挺倔的你!你叫什麽?你叫啊!你叫啊!我叫你叫!我叫你叫!”

“放開我!”筱筱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小手小腳在不停地在鸨母拳打腳踢着,但無疑是沒有什麽傷害力的。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筱筱眼冒金星,鸨母手一松,筱筱又落到了地上。

拿起小手絹扇了扇,鸨母惡狠狠地瞪了筱筱一眼:“你現在兇有什麽用?不知道有多少烈性女子,到了老娘的手裏,最後還是不得乖乖地聽話。本來還想先喂你幾年再說,現在嘛!把老娘惹火了,明天就給你找個主!”

筱筱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力氣,猛地站起身來,沖過去,一頭向鸨母撞去。雖然她年紀尚小,不懂什麽叫“找主”,但也知道不會是好事。現在她也只有憑着一股怒氣發洩罷了。

“哎喲!”鸨母措手不及之下,竟被撞到門檻上,一個踉跄,險些跌倒。這下火可上來了,先再重重地甩了筱筱一個耳光,再轉頭向打手惡狠狠地道:“給我使勁打!”

還未待鸨母交待,打手早已動起手來。十幾記耳光扇得筱筱頭痛欲裂,吹彈可破的粉白小臉上映出了一道道鮮紅奪目驚心的血紅手印。竟似要滴出血來。但最後的求生欲望還支持着她。無意識之間,她捉到了一條手臂,于是用力咬了下去。

“嗷!”打手負痛叫出聲來。這下他的火可也上來了。“小娘皮,去死吧!”猛的一腳蹬了過去,含怒之下,用上了內勁,常人挨上這一腳,不死也得重傷!

“砰!”筱筱飛了出去,撞到了屋角的牆壁上。

鸨母挽起袖子。氣沖蟲地沖了過來。“小賤人,看我不把你——”她看到打手還呆呆地站着,一動不動。頓時氣往上沖,猛地一推:“你倒是動一下呀!”

“蓬!”打手的身軀化為一團火球,爆裂開來。整個屋子都來自在火焰襲擊下。鸨母身上也沾了不少火星,尤其是手臂,已滿是水泡,直痛得在地上打滾。

一息尚存,僅憑求生意念支持着的筱筱,此時一見有時機,猛地沖出門去。這時自然沒有人阻攔她,人們都發現了火光,前來救火了,哪裏還會注意得到一個小女孩呢?

也該是那打手倒黴,他先前打筱筱那幾下都沒什麽。但後來那一腳卻含怒帶上內勁,內力傳到筱筱身上,護身的魔法項鏈受到感應,這次是火系魔法一瀉而出。可憐那打手只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如何抵擋得住。魔火在傾刻間已将他體內經脈內髒焚盡,只剩下一個空殼,鸨母一觸之下,自然立時就炸開來了。不過,這些可就不是鸨母所能知道的了。

“逃——逃——逃——”這是筱筱腦中唯一的念頭,眼前一片模糊,連她自己也看不清楚究竟逃到了哪裏。但是從周圍傳來大自然的清新氣息,大致可以知道業已身處郊外了。剛想停下來喘口氣,但耳中、似乎又聽到了追兵的叫喊聲,于是只有支撐着孱弱的身軀繼續前進。

“似乎看到了一大堆人,黑糊糊的一大群,可是又看不清。好累啊!”這是筱筱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一架巨大華麗的馬車停了下來,車前後随駕的十餘人也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車前一名青衣人伏下身去,握住筱筱的脈門,許久才放開。

車中傳出一個柔美清冷的聲音:“怎麽回事?”

青衣人彎腰恭聲道:“屬下在前方發現了一名昏倒的少女,經屬下把脈,她身上傷痕累累,似乎是受到了折磨,因而累痛之下,昏倒了。”

車前一名長衫人上前兩步,冷冷道:“你看得準嗎?萬一這小女孩是敵方派來的苦肉計,企圖對主上不利,你可知——”

青衣人厭惡地看了長衫人一眼,随即大聲道:“屬下自認兩眼不瞎。這小女孩身上絕無半點內力,也沒有半點魔法力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名小女孩,應該不是奸細。”

車中人柔聲道:“既然如此,摩诃德,你去把那女孩治好,再把她帶到我馬車上來。”

一名黑袍人應了一聲,緩緩走出。如果仔細打量他的話,可以看到他袍邊的金絲和下擺的特殊标記,應該可以認出是魔導師的标記。在大陸比例人數不高的魔法師中,魔導師更是千中選一才能從魔法師間脫穎而出。整個大陸魔導師的人數恐怕不會超過三百人。而這名黑袍法師竟甘心作車中人的下仆,車中人身份的尊崇,已是可想而知的了。

随着黑袍法師手中白光不斷地明亮,醫療魔法的魔法力也不斷地注入筱筱的體內,将她肉體的創傷治愈了大半,并使她甜甜地睡着了。

黑袍法師募然起身,沉聲道:“她身上有魔法力的波動。”

青衣人連退三步,臉上血色盡退,“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會看錯的。”轉身向馬車跪下,不住地磕頭:“主上,不是我的錯,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啊!”

車中卻未再傳出任何聲音。長衫人只是冷笑。

黑袍法師站起身來,沙啞着聲音道:“的确不關他的事,這個女孩身上有個魔法器具。咦,這顆珠子…難道是…”攤開手掌,項鏈在陽光下閃着奇異的光芒。

車中人淡淡道:“把她送到我身邊來,讓我看看。任何對我不利的人,都不可能逃過我的眼。”

馬車的帏布拉開了,現出了一名綠衣麗人。雖然她的年紀已經不再年輕,業已步入了中年,但她那高貴典雅的氣質,還是會令人忍不住生出愛慕之心。

她只是看了筱筱一眼,淡然一笑道:“這孩子生得怪可憐的,把她安置到我身旁。”

長衫人遲疑了一下,道:“主人,萬一她——”

還未待他的話說完,黑袍法師已将筱筱抱到了綠衣麗人身旁的塌上。綠衣麗人伸出纖白的素手,愛憐地撫摸着筱筱。忽地,她眼光一寒:“這是什麽?”她看到了那串項鏈。

黑袍人把項鏈奉上,“這是在那名女孩身上找到的。”

綠衣麗人拿起了那串項鏈。“這是在那名女孩身上找到的?”一抹怨毒的眼光,在她的眼光一閃而逝。但很顯然黑袍法師并沒看見。所以他仍答道:“是的。”

綠衣麗人平靜道:“繼續起程吧!”

黑袍法師掃了一眼筱筱。“這個女孩?”

“我會帶她一起走。”

長衫人恭聲道:“主上,到了開瑪之後,是否要開瑪總督出來迎接?”

厚厚的帏布落了下來。“不用了,我只想一路平靜地回到帝都。”

馬車開得很平穩,綠衣麗人的手此時已經離開了筱筱,正在把玩着那串項鏈。

一雙美目緩緩地閉上了。陷入了往事的回憶。

“這串項鏈好漂亮啊!是哪來的?”

“漂亮?呃,我真有點懷疑你的審美觀了!是小妹送給我的。你看,這上面這顆黑黝黝的珠子,可真是件寶物呢!是小妹在太古遺跡中找到了太古魔法聖物,有着神奇的功效呢!”

“哦!是嗎?讓我看看!對了,她送你這個幹嘛?”

“小妹說是送我護身用的。”

“哼,我才不相信呢!你魔武雙修,即使單論魔法造詣,當世也是少有人能及得上,哪還用得着這個。我看——八成是她送給你的定情信物吧!”

“不要瞎說,我一向只把她當妹妹看。”

“哦!是嗎?除非——你把這串項鏈送給我,我才肯信!”

“說來說去,你原來是打這串項鏈的主意呀!我想想,這樣啊,我只會把它送給我最心愛的人。”

“好哇,你這個沒良心的,原來我在你心中還不是最重的。看我打你,打你。”

“別胡鬧,哎,別這樣——”

“嘻嘻!”

一滴晶瑩的淚珠,落到了馬車廂內那華貴的地毯上。

這名身份高貴的女子,終于落下了她這十幾年來的第一滴淚。

“這串項鏈,他最後終于還是沒能送給我!”

第 19 章 鴦鳥折翼

沉楓跟蹤這只肥羊已經很久了!

雖然也只是他生平的第一次打劫,但卻似乎已習練了很久似的。沉楓縱是已經餓得腦袋暈乎乎的,但再有天大的膽子,也還不至于頭腦發昏到光天化日之下入牆打劫,所以也只有跟上一個看起來有錢點樣子的肥羊,跟到僻靜處才——

念及自己竟要淪落到當強盜的地步,沉楓也确是有些悲哀,作為強盜,在大陸上是最惹人厭惡的對象。不但官吏要鏟除其好向上級邀功行賞。連普通百姓都是對其人人喊打。卻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現在——唉!不過這頭肥羊卻似乎很明白沉楓的心意,自己傻頭傻頭地孤身往城外郊野處走去。直讓沉楓心裏直樂。一時間頭腦竟真得發了昏,全然沒想到自己的行蹤是否已被人察覺了。

肥羊是個錦衣人,穿得倒是很華麗,而且走路急匆匆的,像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走出城郊後竟一路小跑起來。害得沉楓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緊緊跟上而不至于露了形。

“這裏應該是僻靜處了吧!”沉楓心裏嘀咕着。看看四下的荒涼無人,也确是下手的好地方。劫財而不劫命!這就夠了。如許地安慰着自己的良心。沉楓摸到錦衣人身後不遠處,驟然間,多影身法展開,雙手化作漫天蝴蝶,罩向了錦衣人背後的多處穴道……

筱筱本來是乖乖地聽沉楓的話,呆在破廟裏不出的。但到後來實在餓得發慌了,一個小女孩子,忍受饑餓的能力确實不高。等了許久也不見沉楓的歸來,心裏有點發慌了,忍不住走出破廟外四面張望,不知不覺的就走出了好遠。等到發覺自己的越軌的時候,已經到了臨近市集上的地方,遠處飄來的食物香味在不斷地引誘着筱筱。

不知不覺間,筱筱已忘了沉楓的吩咐,慢慢地走到市集上,望着滿街的食物,不斷地咽着口水。她祖父一向把她當寶貝來呵護,哪裏曾挨過這等的饑餓,她又怎麽忍受得了。但幸虧她很是懂事,餓得發慌,也只有把自己白生生的小指頭含在嘴裏,巴巴地望着食物咽口水。

這時,一個柔膩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姑娘,你過來一下好嗎?”

筱筱轉過頭去,看到在街的對面,不遠處,一個臉上塗着厚厚的脂粉,打扮得很是庸俗的婦人,右手揮舞着一張小手絹,正在向她招手。

筱筱遲疑了一下,“是在叫我嗎?但我又不認識她啊!真奇怪?”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

出乎意料的順利,可能錦衣人倒真是那種只會吃喝玩樂的家夥吧!居然一點即倒,原以為可能還會有一點麻煩的,但現在當然是省事多了。

把錦衣人昏倒的身體小心地翻倒在一邊。拿別人的錢,再怎麽樣,也還是對他客氣一點吧!自己又不是那種劫財又劫命的匪徒。從這點說來,沉楓這只初次出道的菜鳥小盜,還是挺講盜亦有道的。

錦衣人身上倒還真是出乎意料的豐富,沉楓可以說自己一輩子都沒見到過這麽多的錢。光是銀票,面額在千兩以上的就有一大疊,就是散碎銀子也有一大堆了。還有幾顆珍珠,散發着奪目燦爛而略帶柔和的光輝。沉楓雖然以前從未見過這等珍寶,但也是聽說過的。心念一動,拿回去送給筱筱,她一定很是喜歡。

“這麽多錢啦!”沉楓不斷地發出驚呼。

民脂民膏!沉楓的腦海裏不斷跳出這個念頭。看來這家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多半也是什麽吃人不吐骨頭以剝削平民為己任的吸血蒼蠅。自己拿他的錢去劫富濟貧,那也很不錯嘛!僅有的一絲負罪感,被這個念頭掃得幹幹淨淨。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救濟一下自己吧!現在時候也不早了,筱筱也該等得急了。

沉楓扔下昏迷的錦衣人,還非常仁慈地在他的衣內留下了幾錠銀子,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走了很大一陣,遠處一個小黑點讓沉楓駭然住足。那背對他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

緩緩地轉過身來,錦衣人的臉上,帶着一絲神秘的笑容,笑望着眼下的獵物——沉楓!

雖然自己并不認識那個打扮得十分庸俗的婦人,但本着天真的本性,筱筱遲疑了一下後,還是走了過去。

婦人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姑娘,你是從哪來呀?幹嘛一個人站在街邊呢?你沒人陪你嗎?咋咋!看你這模樣,真是怪讓人心疼的。”

筱筱這才确定了這個婦人并不認識爺爺或大哥哥,既然如此,自己也沒有和她說話的必要了。再說,她那庸俗的樣子也讓自己看不慣。筱筱小小的心靈裏,也還是有一點好惡之分的。

還有,大哥哥走的時候,叫自己就等在破廟裏,自己沒聽他的話跑到街上來就已經是不對了。萬一大哥哥現在回去看到自己不見了,一定會着急的。自己得趕快趕回去。想到這裏,筱筱心裏也有點急了,哪裏肯理那婦人的話,撥開婦人的手,準備急急地趕回去。

鸨母一見筱筱有要走的樣子,哪裏肯放。憑她多年的經驗,一眼就看出筱筱是與人失散的,目前身邊多半沒有什麽親人。看她看着食物含手指頭流口水,多半也是餓得慌了。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正好是自己未來的一棵搖錢樹。雖然年紀尚小,但卻是一副天生的美人胚子,要是再過幾年長大成熟了,到那時候,妓院的門檻不被慕名前來的踏破才怪。這樣的一棵搖錢樹,怎麽能把她放跑。是以一聽筱筱要走,她立時就着了慌。

筱筱見這女人又攔住了自己,心中就更加厭惡了。“幹什麽呢?我現在還有事,要急着趕回去,請不要攔着我好嗎?”雖然有點急了,但筱筱還是沒有忘了應有的禮節。

鸨母滿臉堆笑:“小姑娘,你有什麽事的話,不妨給我說來聽聽,我在這鎮上也還是有點本事的,說不定還能幫上你的忙呢?”

筱筱見鸨母的架勢,就知道恐怕輕易脫不了身了。雖然她沒忘記沉楓的囑咐,但卻也還能看出這鸨母身半點武功。她自己雖然不會武,但她祖父卻是武學高人,而且這段時間來連續接觸武林人士,這點眼力還是培育出來了的。所以她也不怕這鸨母對她也什麽不利的。是以簡略的把她和沉楓來到此間後的事說了一說,當然,是省去了大部分內容的,只是在話語間流露出她現在的饑餓感。

她卻是不知道的:有的時候,不會武的人,比會武之人更可怕。比如今日,如果她真的是碰上個會武之人,她反而不會象現在這樣大意了,自然也就不會有她自己以後的重重劫難了。

但筱筱此時卻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倒也不怕鸨母,真的給她說了。聽罷後,鸨母立時流出恍然的表情,“原來如此啊!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就是今天下午,有一個像你說的那個模樣的小夥子,要來到我們那兒找活幹,我看他挺怪可憐的,就讓他在我們後院裏暫時劈劈柴。要早知道他是你的哥哥呀,你們兄妹又這麽可憐,我早就讓他帶些食物回來看你了。你瞧我這個人,真是大意呀!”

筱筱眼圈一紅,心道:這個女人雖然樣子看起來讨厭,但想不到心地倒是蠻好的。

看來我先前錯怪她了。當下說道:“這位嬸嬸,你能不能帶我到你們那裏去看看大哥哥呢?要不然,我和他一起在你們那幹活也行!”

鸨母一聽,正中下懷,哪有不肯的。歡喜道:“小姑娘瞧你說的,像你們這樣兄妹落難,我們理所應該幫忙嘛!你們兄妹也不用幹什麽了,就先在嬸嬸這歇幾天吧!對了,你餓了吧!嬸嬸先帶你去吃飯!”心下卻想道:我的小寶貝,我以後要你幹活的時間還多着呢!倒也還不忙急在這一時嘛!

就這樣,筱筱就被鸨母騙走了。她一心想前往去見沉楓,卻沒想到,這一去,反而将她和沉楓的距離拉得很遠,兩人日後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不能見面。

沉楓吸了一口氣,望着錦衣人道:“就是這麽簡單!”

錦衣人淡淡一笑道:“難道你現在還不相信我。你企圖搶劫我的財物,我不但不怪你,反而資助你銀子,只是要你幫我辦一件小事,你難道還有存疑。”

沉楓盯着錦衣人道:“正是因為這件事似乎太簡單了,所以我反而覺得不對勁。”

攤開手掌,一塊碧綠色的玉佩在他手上閃着光。“将這塊玉佩送到雲城城主的手中?這件事可不簡單了!小則我可能會半路被人追殺,大則雲城城主會将我推出城門斬首,這也太蹊跷了吧!”

錦衣人輕笑一聲:“你也太小心了。我敢用生命向你擔保,你絕對不會有什麽危險的。我之所以找上你,一是我抽不出身來,再則我看你也不像強盜,想将你從火坑裏救出,如果你不信,那倒也罷了。”

沉楓先前本一直在低頭看着那塊玉佩,此時才擡起頭來,緩緩地道:“無論怎麽樣,我都沒有選擇了,是不是?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錦衣人一笑道:“你自己想吧!反正我是不會對你不利的。”

沉楓沉吟了一下,道:“我自然不會信你什麽有事在身的鬼話,但你既肯在我落難之時幫我,即使是威脅,我也是無可奈何。以你高過我不知多少倍的武功,尚有忌憚,更不用說我了。但——”他嘆了口氣,“我接受了!”

也不理睬錦衣人,沉楓徑自轉過身去,迎着西天的晚霞,慢慢地走開。

第 18 章 再度入世

胖子臉上驟然變色,向後連退幾步,喃喃道:“不關我的事,我什麽也不知道,我什麽也沒聽見!”

黑袍婦人目中寒星閃爍,語若寒冰:“是嗎?我可不這麽認為!不要怪我,怪只能怪你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胖子身軀一震:“這麽說,那小子真是‘那個人’的兒子?”

黑袍婦人哼了一聲:“還想找死!”手掌微微張開,一團藍光在她潔白的掌中閃爍。

藍光拉長,化作一道光罩,自天向胖道人頭上罩下。

胖子身形一晃,在剎那間已疊出無數個身影,使人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真身,只在眨眼間,人已到了高空中,似已将突破那道藍光的範圍。

卻在接近之時,藍光兀地化為一片,如同一篇書頁,骨溜溜地旋轉起來,只是仍緊随着胖道人的身影,始終罩在他的頭上。

胖子也并沒真打算飛出藍光的範圍,其實連他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身劍合一,一道白光在瞬間劃破蒼穹,藍光被生生撕裂開來,胖子已突出了重圍。

胖子的多影身法,尤在李萱芬之上,一旦施展開來,天下間能追得上的,絕對是屈指可數。但是,他的身法再快,也快不過光!

無數密集的紫色電勁,扭曲成一條怒吼咆哮的暴龍,挾着滋滋作響的強烈電勁,将胖道人前後左右的所有進退之路封死。電龍的爪子有質無形地罩在胖子的頭上,正不緊不慢地回收,雷電的強大力量,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制造出一股強力的雷暴,似要将胖道人生生勒死在這個狹小的空間。

胖子苦笑一聲,只是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得多。長吸一口氣,再次身劍合一而起,只是這次,在他的身體周圍,多了一層薄薄的白光。

看來胖子這次乃是孤注一擲,不惜以苦修的護身罡氣作賭,也要硬擋這石破天驚的一擊。

砰!胖子的身形終于再次突破而出,只是此時他卻再也無餘力再戰。剛才一擊,他雖然憑護身罡氣硬破電龍而出,但強大的電流卻全數擊在他的護身罡氣上,險些将護身罡氣生生打散。饒是如此,他所受影響還是不小,內髒已輕微受傷,功力更是失去了至少四成。

胖子頰邊的肥肉似哭非哭地抽動了兩下。手指緩緩掠過冰冷的劍身,随着胖子手指的滑過,劍身上似乎鍍上了一層冷豔色的霞光。

“劍罡?”黑袍婦人目中亦不禁掠過了一絲詫異之色。

“想不到你竟練成了劍罡。哼!那就讓我來試試你的火候究竟如何?”

劍百練成氣,千練成罡。由劍氣而至劍罡,可說是一個質的飛躍。劍罡不僅威力遠在劍氣之上,無堅不摧,而且還對低級魔法起着免役抵消的作用。黑袍婦人見到胖子竟然修成劍罡,也難免詫異了。

胖子心下只是苦笑。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的劍罡也才不過剛剛修成入門階段,不要說登堂入室,就是離略有小成都還差得遠。再說,劍罡也僅能對抗低級或少量中級魔法。而面前的這位,可是號稱當世魔法第一人的權威。能指望她施出低級魔法來讓自己破麽?若非此時已經身受內傷,功力大減,自己絕不會冒險使出劍罡來壯膽的。

黑衣婦人一揚手,一道眩麗閃亮的白光頓時劃破身前的空間,随之而起的是震天的霹靂作響。白光的超強亮度,連白晝高高在上的太陽都在那一瞬間為之黯然失色。

“該死!”胖子低聲嘀咕了一句。身形兀地彈起。如果被那道強光照上的話,就算是有劍罡,也照樣沒有用。如果被正面擊上,包保屍骨無存。

“躲得過什麽?”黑袍婦人冷冷一笑,再度揚袖。數點火星自袖間射出,待到空中,已變成了數條體積龐大駭人的火蛇。

火蛇張開滿是烈焰的大口,巨大的火身在空中扭曲着。從各個方向同時向胖子撲了上來,上下左右前後都被封死,漫天的火焰吞噬了胖子視覺中的一切,連呼吸都一時為之困難。

胖子額上汗流潺潺直下。不知究竟是被高溫逼的,還是為自己的心情所憋的。劍罡在剎那間光華大盛,白虹在當頭面前的火蛇身軀一氣貫穿出巨大的空隙。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胖子抓緊時機,終于穿越火網而出。

“轟!”先前那道白光巨大爆炸力的餘震此時才發揮了威力。即使是站得較遠,此時一時真力空虛的胖子仍是被餘震的蕩波所及,終于哇的一聲,噴出一小口鮮血,一個筋鬥,栽落在地上。

“我認了!”胖子無奈地舉起雙手。“別再打了!”

打又打不過,逃?多影身法再快,逃得過人家的空間魔法麽?胖子嘴角邊不禁再次露出一絲苦笑,從一開頭,他就沒指望能逃得出去,所有的努力,只是略盡人事。能與這可怕的女巫相抗衡的,恐怕天下間還超不過五人,就算是有五人,也未必能對付得了她。想起她當年的可怕,胖子心中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除了‘那個人’之外,沒人治得了她。但是,‘那個人’如今還在嗎?

胖子垂頭喪氣地站着,“我認命了!你想怎麽處置我,就随你的便吧!反正我也是爛命一條,也許在多年前就該死了。”

黑袍婦人看着胖子沮喪的樣子,微微一笑道:“誰說我要殺你了。不過只是想請你委屈一陣子,等到過一段時間再請你出去吧!”

胖子搖頭道:“一陣子?是二十年,還是四十年,要不然是一輩子?”

黑袍婦人道:“沒那麽嚴重,只是等到那孩子安全了,你就可以出來了。”

胖子一愕:“怎麽,難道還會有人敢對他不利不成,就算‘那個人’已經不在了,難道就不怕……”

黑袍婦人臉色一黯,“事情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如今現在已不是當年了,且……”臉色一整道:“事情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現在,請吧!”

沉楓終于醒了過來,擡頭看着上空,是一片蔚藍的天空。轉頭看看身旁,還好,筱筱仍在自己的身旁。只是姬清月和那冷冷的黑衣女子卻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只是奇怪的,自己昏迷前,是在荒山上的一座草屋內,現在自己和筱筱卻躺在了一塊冰冷的大青石上。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在潺潺地流着。再看看周圍的山清水秀,像是一個山谷,怎麽看也不像是在那座荒山上。但是,在一個人昏迷之後,是可以發生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的。這點沉楓倒是很清楚。所以他也不願再多想了。

筱筱伏在沉楓的身上,睡得甚是香甜。幾根散亂開來的長發,被清風送到沉楓的臉頰邊上,伴随着少女淡淡的體香,讓沉楓心裏一陣莫名的癢癢。周圍寧靜的山水,映着粉藍的天空,一切是顯得那樣的溫馨。心中一陣愛憐之情由然生起,擡起筱筱的頭,輕輕地放在自己腿上,好讓筱筱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熟睡中的筱筱很是可愛,睡睡間,長長的眼睫毛在不自覺地輕輕抖動着,粉白的小臉吹彈得破,由于靠得很近,甚至還可以感受到她的吐氣如蘭。沉楓心中突然生起一個念頭,想在她的小臉上親上一口。這個念頭一生起,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沉楓懷抱着筱筱,擡頭看着山谷的整個天空。這裏的山清水秀,誘人之極。但沉楓的心,卻早已飛出了山谷外的世界。

這座小鎮雖然略顯得有些人煙稀少,但還并不偏僻。穿過不算太長的山路,就可以出到帝國中部的一座大城——開瑪!

在這座小鎮中,就有一對看起來略顯得有些沮喪的少年男女在走着。不問可知,正是沉楓和筱筱了。

在筱筱蘇醒之後,沉楓終于從她的口中了解了他後來所不清楚的一些事情。雖然筱筱也說得不太清楚,但至少有一個白衣少女救了他們卻是事實。至于那白衣少女為什麽要救他們,救了他們之後又為什麽把他們扔在山谷中,沉楓就懶得去想了。因為他知道想也想不出結果的。

可能黑袍婦人和白衣少女都沒有想到過的一件事情:由于沉楓他們是和姬清月一路同行的,而且行李都是由姬清月保管的。所以現在沉楓和筱筱可以說是身無分文了,沉楓除了他那柄小劍和李萱芬的劍譜還在身上外,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盡管肚子餓得咕咕叫,可是沉楓也确實沒有辦法。只恨不得在路旁長幾棵果樹出來,好去摘幾個果子來解解餓。沉楓大感後悔為什麽在那老漢那裏不多吃幾塊肉了。

筱筱倒是很懂事,雖然肚子也很餓,但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發過一句話,正因為如此,所以沉楓才感到更加的難過。

只是漫無目的的走着,饑火一陣陣上升,可是偏又沒有辦法。這時,筱筱拉了拉沉楓的衣袖,“大哥哥,我這裏還有一個爺爺留給我的銀手镯,如果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就……”筱筱垂下了頭,眼睛裏閃爍着點點的水光,聲音也逐漸地嗚咽起來,一滴晶瑩的淚珠終于落到了地上。

沉楓接過那銀手镯,看起來做得很是精致,這才想起這銀手镯是紅面老者托孤之時塞到筱筱懷裏的。

沉楓将筱筱摟進懷裏,輕輕撫摩着她,柔聲安慰道:“別哭了,大哥哥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你放心,就算是餓死,咱們也決不能把你爺爺留下的手镯賣掉。”

也只是嗚咽了一會兒,筱筱就擦幹了眼淚。但語氣還有點不太肯定:“大哥哥,那我們怎麽去找東西吃?”

沉楓哼哈了幾下,臉上露出了微笑。“放心吧!我已經找到了辦法,我們很快就有東西吃了。”其實這些話他是說來安慰筱筱的,他哪裏有什麽辦法。肚子也是餓得直發荒。

看着淚眼婆娑的筱筱,沉楓心頭突然升起了一個惡魔般的主意: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了,為了生計,也只有當一回小偷或強盜了。

好不容易找了個破廟安定下來,沉楓才開始認真考慮問題了。不過看着破廟的荒涼,心中也大有一番感慨。在外邊看到的繁華景象和如此的荒涼實在聯系不起來,這也說明了帝國的貧富差距是多麽嚴重。外面的歌功頌德,實在令人惡心。沉楓一向對朝廷都是沒有什麽好感的,巴不得它快點倒掉。

沉楓囑咐了筱筱幾句,讓她好好的在破廟裏待着,便不得不出發,準備去開始他自己生平第一次的打劫生涯了。為了生存,不得不掙紮一番了。

第 17 章 迷霧重重

在短暫的窒息沉寂之後,屋內衆人才先後反應了過來。最先出聲的是那紅袍人,聲音還是兀陰森森的。

“你是什麽人?”

老漢看了紅袍人一眼,嘿了一聲,心道:我是這間屋的主人,這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

白衣少女卻也不答話,似乎足不點地,輕飄飄地掠到昏迷着的沉楓身前,俯身看着沉楓的傷勢,秀氣的柳眉輕輕皺了一下。卻也不出聲,對紅袍人的話更是不加答理。

筱筱此時正趴在沉楓身上低聲抽涕着,對來到她身前的白衣少女似是視而不見。白衣少女伸出纖纖玉手,輕柔地撫摩着筱筱的頭頂,神态柔和,倒像是個大姐姐對小妹妹的呵護。

只因這白衣少女來得太神秘了,因此大家多少都有些戒心,見到她此時的動作,頗是有些出人意料,都不由為之一愕。

白衣少女略一矮身,就将沉楓提在右手裏。姬清月一驚:“你幹什麽?”

白衣少女轉頭深深地看了姬清月一眼,那明亮的秋波似乎望進了姬清月的心底,姬清月芳心猛地一跳,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

白衣少女再順手将筱筱夾在腋下,作勢欲走。但方才已經有了姬清月的提醒。屋內衆人哪裏肯。紅袍人冷哼一聲,口中念念有詞,一大團綠幽幽的鬼火再次在掌中升起,幹枯的手掌輕輕一抖,便化作無數小針般的飛芒,朝着白衣少女散射去,随之在後的,還有數道綠色的閃電。

朱三公子微一皺眉,首度站起身來。看樣子他是想阻擊紅袍人,幫助白衣少女。

但這倒是多餘的,在綠火射到白衣少女之前,白衣少女輕輕冷哼一聲,也不念咒,随手一揮,屋內突然大放白光,隐隐間一輪銀色的圓盤流轉其中。明亮的白光照得衆人眼睛都為之一暗。即使是那一瞬間,也就夠了。無數道光箭毫無方向和目的地四處亂射,漫天的光芒在流轉飛瀉中為光流回繞,幻化組成雜亂無章的網狀光網。光絲的氣波更是在虛空中掀起一波波光浪揚灑。即使是如空氣,也在光箭的道道重疊亂射中被劃出了隐約可見的裂痕。不偏不斜,如許多的光箭,卻恰好将紅袍人籠罩其中。

在短暫的光明中,只聽到紅袍人的悶哼聲,怒吼聲。待到視力恢複了正常,白衣少女早已不見了。先前神氣活現的紅袍人卻已橫屍地上。自然,沉楓和筱筱也随之失蹤了。

老漢身法極快,在衆人都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就第一個追了出去。其時天雖已微明,但還是有些看不見,但這怎麽難得住老漢的視線。在十數裏之外的一個小山丘上,還能看到一個小白點,但身影卻也已經模糊了。

見到老漢略帶着驚奇的臉色,衆人就知道沒有追上。老漢輕吐了一口氣,才道:“業已在十多裏之外了。”

蒙狂驟然擡頭,“這怎麽可能,不可能有任何人的身法快到能在一瞬間就到了十多裏之外的!”

“武功不行,魔法卻可以!”沉思中朱三公子終于首度開口。

老漢臉色微變:“是空間魔法!”

魔法師不同于武者,由于魔法全是依靠外界的自然力量,所以他們本身不可能有什麽神奇的超能體力。尤其是武學高手的輕功,更是讓魔法師徒然羨慕興嘆,望塵莫及的。所以魔法師一旦同武者交手,就只有進,而無退路的。因為逃也逃不過人家。

但是屬于異類魔法體系的空間魔法卻是魔法師唯一可改變他們速度的路徑。只要修煉空間魔法有成,魔法師可以憑借魔法力在三十裏之內的距離自由移動。這一點,可就是輕功拍馬也趕不上的了。但是空間魔法修煉實在艱難,能夠有成的,至少也是魔導士級的魔法師,而魔導士的數量…所以空間魔法倒是很少出現世間。

但是,剛才那白衣少女竟是憑借空間魔法遁去!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可能是魔導士級的魔法師嗎?

如果是的話,那麽一切倒變得很好解釋了。只不過是普通紅袍帶數的魔法師,居然敢茂然翻躍兩級向魔導士挑戰,短時間之內橫屍地下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沉默了一陣,那老仆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名女孩竟然會是魔導士?”

老漢眼光斜了斜躺在地上的紅袍人的屍體,淡淡一笑,反問道:“你說呢?”

那些趴着的風雨樓人見即使強如紅袍人,卻也業已倒地身亡,更是戰戰兢兢,渾身顫抖不已,看了老漢一眼,甚是想拔腿逃命,但卻又不敢。

其實,像蒙狂,老仆,老漢這些人自恃身份,也不會乘人之危的。朱三公子好象沒什麽興趣。姬氏姐妹就是想報仇,此時也是有心無力。

老漢皺了皺眉頭,冷哼了一聲,“滾吧!”那些人才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逃出門外去了。

外敵既去,屋內卻又沉寂下來了。朱三公子長長出了口氣,淡淡道:“四叔,敖七,我們也該走了!”

幹瘦漢子敖七立即起身,準備為朱三公子開路。那老仆“四叔”卻深深看了老漢一眼,語氣平靜地道:“姓董的,我們後會有期了,但願那時你已半死不活了。”

董姓老漢哈哈一笑道:“我倒是希望永遠也看不到你們魔教的人,哎!人老了,也不願意惹麻煩了。”

四叔哼了一聲,也懶得再繼續說下去,轉身就走。朱三公子一行人,就此飄然離去了。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董姓老漢這才轉過頭向着姬氏姐妹道:“小姑娘們,現在我們才可以好好談談了。”

※※※

一道巨大的瀑布自高空飛濺而下,轟隆的氣勢不斷的沖擊着周圍的一切。飛濺起的水花也有偶爾高躍而起,落到了對面那塊凸出的光滑大石上。

一名黑袍人盤坐在那塊凸出的大石上,面向着瀑布,神情專注地凝望着這片大自然所造就的磅礴奇觀。

一名白衣少女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黑袍人的背後,看得清楚,正是那名帶走沉楓和筱筱的白衣少女。不過此時這二人并不在她的身邊,不知道她把他們安置到何處了。

白衣少女恭敬地道:“師父,弟子已按您的吩咐完成了。”

黑袍人身軀一震,緩緩轉過身來。卻是一名中年婦人,歲月的沖刷并未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大的印跡,清秀的臉上仍可看出當年的風韻,想必當年定是一代美人。

黑袍婦人淡然道:“人都安置好了嗎?”

白衣少女仍是低着頭,“都依師父的安排把他們安置好了。”

黑袍婦人微微點頭,道:“也算難為你了,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下,尚能把人帶出來,全身而退,也算是很不錯了。”

白衣少女螓首微沉,卻沒有答話。

黑袍婦人淡淡一笑道:“是不是對我剛才的話覺得有些不服氣?”

白衣少女恭敬道:“弟子不敢!”

黑袍婦人哦了一聲,道:“是嗎?其實不是我小看你。那屋內的真正高手也絕對不少。別的不說,就是那董老兒,我親自對上他也未必有十成勝算。”

白衣少女擡起頭來,臉上顯出驚色。她雖然知道那董老漢決計是個高手,但卻沒想到師父竟對他有如此高的評價。

黑袍婦人繼續道:“董老兒不說,就是厲老四,也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可能只有那扛彎刀的蒙狂,才不是你之敵。當時你帶走人之時,這些家夥如果不顧身份,強自要出攔截頭,你未必能成功。”她語氣頓了一頓,“不過,一來他們沒有摸清你的底細,再說也不至于那麽不要臉,所以我才放心讓你去的。”

白衣少女再度拜倒道:“弟子知錯了。弟子現在終于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以後一定加緊用功,不至于堕了師父的威名。”

黑袍婦人淡淡一笑,道:“我還有什麽威名。不過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憑你此時之力,年輕一輩中決計可以排入前三名,就是與那些高手名宿相比亦不會差得太遠。”

自信地一笑道:“我教出來的徒弟,還能差到哪去?”

眼光一轉,看到白衣少女仍恭敬拜着,道:“如果沒有什麽事,你也就下去吧!不過不要忘了我的吩咐。”

白衣少女欲言又止,“師父,弟子尚有一些事不明,不知道該不該問?”

黑袍婦人道:“沒有不該問的問題,只有不該答的答案。你問吧!”

白衣少女秀眉微蹙:“弟子只是不明白,那少年究竟是何來歷,竟值得師父您老人家對他如此關心,竟不惜親身臨駕此處。我——”

黑袍婦人打斷她的話,道:“對不起,這個問題我現在還不能回答你,也許到了以後我會告訴你的,現在你只需要照我的話暗中跟着他就行了。”

白衣少女吸了一口氣道:“可是弟子在那小女孩身上,發現了一條項鏈,據弟子看來,這條項鏈明顯是魔法項鏈,而且項鏈上所挂的那顆珠子,憑弟子的眼力,它的來歷,似乎應該是太古遺物靈兕珠。而這顆珠子本來應該——”

黑袍婦人臉色微變,一揮手制止了白衣少女的話頭,道:“好了!不錯!就是如你所想的那樣。”

白衣少女看到黑袍婦人的手勢,也就知趣不再問下去了。只是道:“另外弟子還發現還有其他的人在一路跟蹤他們,要不要…”

黑袍婦人沉默了一下道:“一切你都自己看着辦吧!你自己應該有處事的能力了。

如果沒有什麽其他事,你也就下去吧!”

白衣少女起身,恭聲道:“弟子告退了。”

白影一晃,就消失在天地的視線中了。

黑袍婦人目送着白衣少女倩影的遠去,才再度轉過頭去,望着那不斷沖刷的瀑布,隔了一陣子,才淡淡道:“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

從一塊大石後面,走出了那名于昨夜神秘失蹤的胖子,此時他神情莊穆,還略帶些緊張,簡直如臨大敵。

黑袍婦人微微一笑:“老朋友見面,也不必如此緊張,我又對你毫無惡意。”

胖子沉聲道:“你指使你的徒弟把那對少年男女劫來幹什麽,是否有對他們不利的意圖。”

黑袍婦人不答反問道:“你又問這事幹什麽,他們于你又又何幹?”

胖子道:“再怎麽說,那少年畢竟還是我小師妹的兒子,我這此來也是受人之托。

這且不說,他出了什麽事,我這做師兄的也不好對九泉之下的小師妹交代。”

黑袍婦人哈哈一笑道:“什麽時候聽說過斬武堂的殺手也有起人情味來了?這倒真是奇事一件。”

胖子臉上勃然變色,道:“殺手就不是人嗎?殺手就沒有感情嗎?你也太過于輕看我們殺手了。我知道你當年對小師妹始終抱有看法。”

“最後事實證明了我的看法是正确的!”黑袍婦人冷冷地出口打斷道。“休要再提起這件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胖子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數下,臉色微微一變道:“你該不會是想對他兒子有所不利吧?”

黑衣婦人卻是不答道:“這件事對你沒有任何關系,你還是走吧!不要牽涉其中,不然你會後悔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他絕對沒有任何惡意。”

胖子冷冷道:“你的話我還是信得過得。不過我倒有些奇怪,你怎麽會好心幫起人來。難不成也是受人之托吧!”

黑袍婦人卻是不答。

胖子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邊走邊道:“你一向對小師妹沒有好臉色看,現在她死後倒反常照顧起她兒子來。難不成是看在‘那個人’和小師妹的關系上,還是‘那個人’死之前要你幫她一把!”說到這裏,臉色立變,轉身,聲音顫抖道:“以小師妹當年和‘那個人’的關系,難道這小子竟然。竟然會是‘那個人’的兒子?”

黑袍婦人身軀一顫,身形一抖,已立起身來,臉色寒若冰雪。“當初叫你走,你不聽話,現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 16 章 驚兮麗影

剛才沉楓業已看出,這“斷魂鎖心大陣”的最強點和最弱點都在于能化七人之力為一人之力。攻擊時固然有莫大的威力,但陣法只要少了任意一人推動,就催不起來了。而他也明白,以他一人之力,想從外部攻破這大陣無疑是癡人說夢。所以他一開頭就裝出一副完全弱泱泱的模樣,麻痹敵人,再故意被那白面書生擒去。身既已入陣中,而敵人又對他毫無戒心,憑着那伸縮自若的劍丸,在瞬間連殺三人,大陣立告破!

那領頭大漢的臉色立時變得很難看起來。對沉楓的輕蔑和錯估,導致了三名同伴的倒下,陣勢也因此告破。雖說這些同伴們之間彼此不但沒什麽深厚的感情,而且對逝者反而抱着幸災樂禍的态度。但這次自己身為領頭者,出事了自己也有責任。這次失誤的始作俑者那白面書生此時已經醜惡地橫屍地下。想推卸責任也不能找死人。看來,這次黑鍋自己背定了。想起樓中的處罰,大漢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只有,只有拿下他們,找到樓主所要的東西,自己才有可能活命。

所謂哀兵必勝,風雨樓衆人此時哀是有了,卻不知是否能必勝呢?

在一旁,姬清月向沉楓甜甜一笑,示意贊揚他的機智和冷靜。沉楓也朝她回頭一笑,畢竟是少年心性,還豎起大拇指晃了一晃。

姬心冰看在眼裏,只是柳眉輕輕一挑,卻是終究沒有說什麽,實際上,風雨樓雖然死了三人,組不成“斷魂鎖心大陣”,但剩下的四人就算一一對手,由于姬氏姐妹方才內力消耗殆盡,加起來只能算得一個。沉楓機智有餘,但真功夫卻是衆人中最弱的一個,連半個都差得太遠。真要再度交手,沉楓這邊是鐵定慘敗了。

卻正在大漢想開始動手時,一道天雷在屋外炸開,接着幾道閃電照亮劃破了外面黑暗的天空。本來今夜本來就是雷雨之夜,雷電也是正常,但風雨樓中人聽。見到此景,竟然臉都白了,不由自主地跪下,頭埋得低低的,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屋內其他人見此異景,都是好生詫異,不禁轉頭望向門外去。只有那位朱三公子,卻仍是不理,自忙着手上的玉石雕刻。

一個頭藏在風帽裏的紅袍人緩緩走進屋來,由于頭藏在風帽下,看不見他的面容,只能看見一雙詭異火紅色的眼睛。

見到紅袍人進屋,風雨樓衆人更是害怕。有人竟不由自主打起抖來。這些人都是殺人無數的狠貨色,平時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但此時竟對這紅袍人竟害怕至此,那實是不可思議之事。

這時,連那一直埋手的朱三公子也不禁擡起頭來,輕咦了一聲,臉上露出驚容。那其他人更是不用說了,除了筱筱和那睡着的老漢,個個都赫然變色。

衆人吃驚是有道理的,一般武學高手都能憑自己的內力和感應來感覺出其他武者的所在。

當然。如果真是一流高手可以憑自己的內力隐藏所在。像先前朱三公子一行人便是如此。但無論如何,隐藏也只是暫時的,當接近時畢竟還是會有一定程度的反應。也只是說,只能暫時隐藏,而不能永久。

方才屋內衆人沒有感覺出有紅袍人在外倒也罷了,但如今紅袍人跨進屋內之後,衆人竟然仍是無法從他身上感覺到任何武功甚至是生命的氣息。明明是兀大一個活人在面前,但卻“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這不能不說是一件詭異的事。

那名胖子自紅袍人進屋後,目光就死死地鎖住他。如今,他的目光在紅袍人袍上一處特異的标志處停了下來,輕輕咦了一聲,道:“魔法師?”

這一聲,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果然,在紅袍人的袍邊處,有着一朵小小的黑花,似乎是魔法師的标志。但姬氏姐妹也不是沒見過魔法師,但卻從未見過如此的魔法标志。

那胖道人似乎看出衆人心中的疑惑,凝聲道:“暗系魔法,終于再現世間了!”

暗系魔法?暗系的黑暗魔法師?

在魔法體系的三環中,論威力,自然光明魔法首據為冠,異類魔法則是最為神秘,但暗系的黑暗魔法卻是最恐怖的一環!

因為暗系魔法主要是以生命為對象的研究,因此是最講究殺傷力的死亡破滅之術。

除去魔法手段之外,暗系魔法還結合了些許毒術、巫法,其中研究使用的內容,多是極殘忍極可怕的邪惡術法,暗系的黑暗魔法師更多是心地狠毒,常不負責任得以活人為試驗體,搞得天怒人怨。連其他的魔法師都視黑暗魔法師為異類而厭惡遠之。

而且修練暗系魔法的難度尤在修練其它兩種魔法之上,危險性又大,所以暗系魔法極少出現,以至讓人認為它已經失傳了。但現在……

紅袍人冷冷地掃了屋中衆人一圈,也不理睬尚跪着的風雨樓衆人。一個飄渺幽遠的聲音飄了出來。“今日,這屋內之人,都得死!”

明明知道是那紅袍人開的口,但聲音卻似乎是從屋外傳了進來,給人産生了一種十分詭秘的感覺。

紅袍人也不待人提出反對的意見,紅袍一揮,幾點慘綠的火星晃悠悠的飛了出來,慢慢地向其他幾人飄去。

蒙狂冷哼一聲,那幾朵飄浮的綠火還未靠近他的身前,就已經全部反震出去了。仿佛他身前已經多了一堵看不見的“牆”。不僅如此,而且連漂向沉楓姬氏姐妹他們的綠火也被他一起反震出去了。

反震出去的綠火一反剛才晃悠悠的慢勁,竟是急如弩箭,且目标只有一個,就是紅袍人!

紅袍人根本理都懶得理睬,可能他連看都沒看見。但那些綠火飛到他的身上,就消失不見了,也沒見他有什麽異狀。只是有幾朵綠火失了準頭,一個不小心,飛出了屋外,偶爾落到草地上,于是在瞬間,周圍百丈之內的小草,全都不見了!失蹤得那麽突然,絲毫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任何痕跡,根本就不知道是為什麽。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那胖子就不見了。滿屋高手,竟然沒有一個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雖然是由于那幾朵綠火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但也絕不至于如此不濟,竟忽略了一個人的存在。

飛向朱三公子一行人的那幾朵綠火,一直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只是到了最後,可能是實在看不慣那幾朵綠火在空中慢慢地晃悠吧!那一直垂着頭的老仆直起身來,漫不經心地吹了一口氣。竟把那幾朵奪魂的綠火全部吹散了,然後朱三公子再一揚袖,綠火便全部熄滅了。紅袍人這幾朵奪魂的綠火,竟一朵也沒有奏效。

紅袍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聲音還是那麽幽遠。“看來,我倒是小看你們了,不過不要緊,反正也是将死之人,就讓你們多瘋狂一陣吧!”

那老仆哼了一聲,擡起頭來,冷冷地看了紅袍人一眼,那冰冷的目光,連紅袍人心中也是一凜。

這時,老仆先前那畏畏縮縮、神情猥亵的形象全部消散了。所現出的,是一副如淵停岳峙,俨然大宗師的氣派,但也只是那一剎那,稍後逐漸淡去,最後又垂目低下頭,縮回了角落。

正當衆人為那老仆驚人的轉變而出驚時,一聲呻吟,先前那睡得死死的主人,草屋的老漢醒了過來。先前那麽多事都沒有吵醒他,反而在殺人魔王出現時醒來,看來也倒真是一種不幸。

只有那老仆一驚,“是你?”

姬清月今晚所受的震驚已經夠多了,但這卻絕對是最大的一次。從進屋來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看出這老漢有絲毫武功之态。無論是從走路說話,還到舉手投足間的外形特征,絕絕對對和普通人沒有兩樣。那麽,這只有一個解釋:這老漢的武功已到了反璞歸真的境界。

天下間,,武功達到反璞歸真境界的能有幾人?五人?十人?還是……但絕對不會超過十五人!

這個老漢,會是如此可怕的高手麽?

老漢一開口就打破了衆人心中的疑問。“我倒是誰,原來是厲老四!好不容易找了個清淨的地方住下歇上幾個月的涼,卻被上門的這麽多人打破了清閑。無論怎麽說,遠來是客嘛!我如果再不出面,不但我的客人要少了一大半。恐怕連我的房子都要被拆了呢?”

老漢的話說得很輕松,但引起的轟動卻絕對不小。連那紅袍人的瞳孔都收縮了幾次,看來也對他很在意。

姬清月卻是放下了顆心。總算知道這可怕的高手并不是沖着他們來的。而且話中對他們還頗有維護之意。誰也不想同這麽可怕的高手對陣,姬清月更是不例外了。

當衆人都在為一系列驚變而吃驚時,紅袍人卻開始了悄悄做他自己的事,後退開幾步,拉遠與衆人的距離後,口中念念有詞,左手跟着一揮,幽暗的黑色光芒在掌上浮現,而回應這股黑暗的幽光的是,幾條綠芒慢慢地從他紅袍裏探出頭來。仿如活物般,速度突然加快,呼地一聲,一條鎖定一人,向屋內衆人撲去。

說是芒,其實只不過是因為它周圍斷斷續續閃動著幽幽的綠光。其餘地方,還不如說它是藤來得真一些。它不停地蠕動著,仿佛有著生命力。尤其是“芒”的周圍還閃動著無數幽深的綠色小刺,更是加深了藤的真實性。

朱三公子眼中怒色一閃而過,明知自己一行人與他們無仇,卻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實是過份了。那老仆似乎也知道朱三公子的心意,一揚手,一股氣勁發出,準備解決了綠芒,再把紅袍人收拾掉。

咦的一聲,從好幾個方向,好幾個人的口中發出。其他人還罷了,但像蒙狂,老仆,老漢他們這種級數的高手,他們估計一擊之下,就是鋼鐵也得粉碎,別說是這小小的綠芒了。但他們驚奇地發現,這綠芒的生命力竟如此頑強。明明已被擊成無數段,但在第一時間竟重新愈合,再次撲了過來。雖然對他們沒有威脅,但也是很煩人。暗系黑暗魔法,果然有其獨道之處。

姬氏姐妹先前內傷未愈,自顧不暇,已是沒有時間來幫助她們的同夥了。而且蒙狂也沒有像上次那樣慷慨地來替他們幫手。這使得沉楓對這些綠芒很是惱火,在這些怪東西面前,什麽冷靜機智全然沒有作用,只有靠手中的家夥來說話。但小劍斬了一次又一次,還是制止不了綠芒的猖狂。沉楓很是頭疼。

在這次,卻聽到了女孩驚恐的尖叫,充滿了恐懼。沉楓腦中一個念頭閃過。“遭了,筱筱!”

筱筱此時确是很遭,恐懼地縮成一團,躲在牆角。也不知道為什麽,綠芒倒沒有對她動手,只是不停地盤旋著,倒像有什麽忌憚。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呼地一下撲了過去。筱筱拼命地尖叫起來,聲音在空闊裏傳出好遠。

沉楓發現,但趕過去已是來不及了,只能發出絕望的吼叫。

然而,綠芒在距離筱筱只有半寸處停了下來,然後筱筱胸前大放白光,如同亮起了一個小太陽。仿佛太陽的烈輝要灑遍整個大地,一道道的聖潔的光線照射在詭秘的綠芒上,登時産生了變化。綠芒在白光下,痛苦的蠕動著,最後卻象雪遇上了太陽,點點地融化了。

紅袍人身軀一震,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想來肯定好看得很。

沉楓略一思索,就想出了原因。上次自從與姬心冰一戰後,他就知道母親留下的那條項鏈是寶物。他愛惜筱筱,所以将項鏈交於筱筱戴上,卻想不到此時發揮了功用。

那綠芒乃是魔法所化,遇上了魔法項鏈,自是有一番好看了。

沉楓正想著,卻感到身軀從身後被緊緊勒了起來,而且越勒越緊,最後連呼吸也很困難了,生命力在軀體內一點一滴地消失,眼皮越來越重,好想睡。睡…

沉楓昏了過去!

這也是沉楓一時大意,只想著筱筱,卻忘了自己還有一條索命鬼在跟著。那綠芒一見沉楓有空,便撲了上去,将沉楓緊緊纏住。在衆目睽睽之下,衆人可以看到,沉楓的血肉如大江潰堤般飛快的狂瀉不停,充盈雪白的肌肉在消瘦著,血肉精華快速地被吸蝕殆盡,很快就要變成了皮包骨頭的幹憋屍體。而那綠芒,卻逐漸轉為了暗紅色,顯然是吸收了沉楓的血肉所至。

筱筱拼命地叫了起來,但卻是沒有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條項鏈有如此用處,否則她早已撲上去了。其他人先不說是否有救沉楓這份心,單是在目前的形勢下速度方面就趕不上了。

看來沉楓死定了!姬心冰想著。

雖然沉楓的死,對自己來說,并沒有什麽好處。但是,也沒有什麽壞處。然而…

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腦子裏亂糟糟地一團。姬心冰猛力地甩了甩螓首。

但是,沉楓真的要死了,這總可以肯定了吧!他死了也好,免得清月……

但是,姬心冰連最後的想法也未能得到肯定。

在剎那間,柔和卻明亮之至的白光,仿若微弱燭光的瞬時閃現。纏在沉楓身上的綠芒全部崩壞,接著消失得無影無蹤,消失得那麽突然,如同它的出現。

而不知何時,一名白衣少女毫無事先征兆地現身在了屋內。

姬清月秀眼一轉,立刻驚呆了。

她一向對自己的容貌很自負,自己姐妹也一向都是一所稱贊的絕色,但在此刻,看了白衣少女,她只覺得自己與她,猶如晨星與朗月,光芒根本不能比。

她只是秋波一轉,便讓人覺得她的不可方物。

美麗得簡直令人窒息!

屋內衆人只是癡癡地看著她,忘了她的神秘出現,忘了綠芒的神秘消失,只求看著她。連紅袍人也不例外。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

第 15 章 夜暗風黑

漆黑的山夜下着朦朦的細雨,山路很是潤滑,但幾人卻不得不走。必須在天色完全看不見之前找到歇息的地方,否則就是真正要做回風餐露宿的野人了。

筱筱對姬清月好好的大路不走,卻偏要行山路很是有些怨言。但也只是嘀咕幾句就算了。姬心冰一直冷冷地,似乎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不過,為了不讓沉楓看出破綻,她仍不得不裝出傷勢未愈的樣子。倒是沉楓,對姬清月的安排,從頭到尾從未發過一言,只是跟随而行。像是要打破姬心冰那夜的預言。

于是,這一行人走路也默默不作聲,彼此之間缺乏一種意味和默契感。長久的沉寂憋得最活潑的少女筱筱受不了。直到姬清月的一聲低呼:“有人家!”,才把她從半睡間拉醒過來。

在不遠的前方,一點微弱的火光照映着前方,也給這又饑又渴的一行人帶來了希望。

破舊的茅草屋,一燈如豆,只住着一位衰老的老漢。屋內僅有的幾張破爛的桌椅,大片枯黃的麥草為鋪,顯示着生活慘淡,貧人無告的苦楚。

老漢很是好客,主動将他們請進了屋內。屋內,柴火舔着的破鐵鍋內,新剝不久的狍子肉香陣陣撲鼻,映着熱烘烘的暖氣,惹得衆人食指大動。

圍着火爐,沉楓突然感到了一種親切的氣氛,這使他想起了獨守家中的母親,思念之情由然而生。

嘎拉一聲,茅屋的門被人推開。一名身着長袍的胖子走了進來,眼光先只是一掃周圍的衆人,才唱了個喏,道:“天黑夜雨,不知主人是否能讓在下在此借宿一陣,待雨過後,再行趕路呢?”

好客的老漢顫微微地站起身來,很是熱情,“老漢這屋遠在孤山,一向少有人來,如今一夜竟有這麽多客人來,老漢高興還來不及呢!客人只管請坐下!”

胖子行了一禮,便在沉楓一行人的對面坐下。有意無意間,眼光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嘴角泛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自胖子現身後,姬清月心中一直便在盤算:這胖子來路不明,很有可能是沖着他們來的。看這胖子眼光充盈,想必身手定是不弱。尤其是膽敢孤身前來,必是有恃無恐。看來今夜倒是不能平安渡過了。

古怪的氣氛就充斥在這一圍人之中,連筱筱也感覺到氣氛的不尋常,不再多口說話。只有身為主人的老漢沒有查覺這一份微妙的氣氛,只是熱情的招呼着他的客人們。

過了一陣,才聽到破門上輕微的敲門,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了進來。“在下等躲雨至此,不知此間主人可否收容在下一行,還請行個方便。”

老漢略有些奇怪,但随後便是喜笑顏開,想不到今夜他的客人如此之多,對于一向孤獨的老漢,倒也可說是他的一種好運。

姬氏姐妹卻是臉上變色,先前她們一直都未查覺,直到來人敲門發話才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可知來者武功只有在自己之上,決計不會在自己之下。如此高手現身此處,還會有什麽事?

門開後,走進一行三人,領頭的似乎是個家丁模樣的幹瘦漢子。他撐着一柄油紙傘,正在緩緩收起。中間的是個劍眉星目的白衣少年,沉楓本也算是俊美少年了,但跟這人一比,卻又比下去了。他的身後,跟着一個始終垂着頭的老仆,卻是看不清他的面貌。

姬清月臉上微微變色,如此高手,來一個就夠了,更何況是三個。而且很有可能是沖着自己一行人來的。姬清月突然感到一種身陷囫囵的恐懼。

白衣少年沖着屋內衆人友善一笑,便同他的仆人們選了一塊地方歇下。卻只是離火爐旁的衆人遠遠的,似乎不願同他們多打交道。

姬清月心中冷笑道:來吧!來吧!有多少來多少。我倒要看看今夜還能竄出多少人來。

正想着,一陣凄涼的歌聲自遠方傳了過來。

沉楓一行人都是一驚:這魔頭怎麽也追上來了?

在衆目睽睽之下,蒙狂連個招呼也不打一下,就推開那破舊的木門,也不管在座諸人那些難看的臉色,大刺刺地在火堆旁坐了下來。全不把在座諸人放在眼裏。

而這草屋的主人,那位老漢,也不知道再什麽時候已經沉沉睡去了,想必也無法發出什麽反對的意見。

衆人中臉色變得最快的自然是沉楓,因為蒙狂明擺着是沖着他來的。姬氏姐妹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再怎麽說沉楓如今還是和她們共坐一條船,若有什麽事情發生,自然怎麽也少不了她們的一份。

那胖子的臉色也變了一變,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別人都未察覺到這一細微變化,只有蒙狂輕輕哼了一聲,顯示了他對胖子的留意。

那公子哥兒模樣似的白衣少年一行三人,始終躲得遠遠的,那老仆和幹瘦漢子兀自低着頭,在主子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出。白衣公子卻不知是從何時,從懷裏摸出一塊上好的白玉,細心地雕鑿起來。

蒙狂對他們也沒有什麽興趣,只是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目光打量着沉楓一行人,看得他們直發毛。直到一聲巨震把衆人驚起。

本已破舊不堪的木門在剎那間全部化為碎粉,一聲長笑,一個高鼻鷹目的大漢走進屋來。在他的身後,幾條閃動的人影隐約可見,其中一個,正是以前脅迫沉楓的那個風雨樓白面書生。

鷹目大漢眼光一掃屋內,便很快看見了他所要的目标。但其餘諸人他也不知是敵是友,沉吟一下,朗聲道:“風雨樓今夜欲借此地了解一件事,還望各位行個方便。”

大漢說完,屋內諸人卻半點反應也沒有,像沒聽見似的。始終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大漢心下大怒,正待發作,卻聽那胖子懶洋洋道:“來者可是風雨樓的天鷹七獸麽?”

大漢大怒,今日來者,俱是風雨樓的一流高手,共是七人,平日號稱為天鷹七雄。胖子卻如此侮辱他們,豈能不怒。身後已有幾個人影已是站不住腳,“哧哧”幾聲輕響,出鞘的刀身在月色下反射着雪亮的光芒。

胖子懶洋洋道:“平日就聽說風雨樓衆人蠢,今日一見,倒也真是名不虛傳。你們也不用你們那幾雙狗眼打量打量,就到踢門進來耀武揚威,真是以為此處無人麽?”

大漢心中一凜,才重新掃視起衆人來。當他眼光落到蒙狂那柄半月劍上,臉色立時就變了。“戰獅”蒙狂的兇名之盛,連風雨樓這種窮兇極惡的黑道至尊都不願輕易與之結怨。

至于姬氏姐妹,一見所靠的位置,便知是和沉楓一路的。最後,他的眼光落到那白衣少年一行身上。

大漢沉聲道:“請問公子高姓大名,不知是否朋友?”他也勉強算得上風雨樓有數的人物,武功亦可以列入高手之列。是以憑借眼力,業已看出這三人的不凡之處,說話才會如此客氣。

這倒并非說大漢怕了白衣公子三人,而是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強自招惹強敵。

那白衣公子卻全然不予理會,兀自專心地雕着他的玉石。

大漢眼皮一翻,但終于強自忍下氣,把話再重複了一遍。若不是不想多生事,要在平時,他早就翻臉動手了。

這一次卻起了反應,那幹瘦漢子擡起頭來,看了大漢一眼,冷冷道:“我家公子姓朱,排行第三。”

屋中衆人無不變色,那大漢倒吸一口冷氣道:“朱三公子?哪一位朱三公子?”

幹瘦漢子輕蔑地一笑,卻就不說話了。

天下姓朱的實在太多,排行第三的朱三也數不勝數。但最有名的朱三公子卻只有一個,那就是魔教的朱三公子。

魔教作大陸上最為神秘的兩大門派之一,數百年來一直暗中隐為邪道至尊,同白道的聖地雁宮都是秘不可測且一直無人知其秘密的所在。相比之下,像風雨樓這種立基尚不到百年的黑道門派,與自家的祖宗邪尊魔教相比,其下的差距仍是不可以道理計的。

魔教的勢力和神秘的武功,雖然可怕。但最最可怕的是,魔教的報複手段!那就是對敵的狠辣手段,一旦與之結怨,魔教弟子永無止盡的追殺和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直可令天下任何人自動上吊。所以說若是沾惹上魔教,終身如沾附骨之蛆,永世不得翻身。

像風雨樓這種門派,還不配給魔教塞牙縫。

而據說魔教這年輕一輩,最出色的有三個人。

“朱三羽四壁無雙。”

雖然最出色并不代表最恐怖,但也是非常的可怕了。

朱三,最喜歡在江湖上行走,以風流不群和俊美容貌,不知迷倒了多少懷春少女。他以魔教弟子的身份公開出面,不知道已遭到多少次白道中人狙擊,但他到現在還活得好好得,這就足已證明他的可怕。

就算他并不可怕,風雨樓也絕惹不起魔教。大漢這點是很清楚的。

那大漢雖明知魔教勢大不好惹,但也不敢輕易堕了風雨樓的名聲。所以他采取折衷的辦法就是繞過朱三公子一行人不惹,去找其他人的晦氣。朱三公子倒也懶得理睬,獨自專心的雕着他手中的玉石。他的兩名仆人見主人沒有動作,也就縮了回去。把其他人抛在一邊。

見大漢有了決定,門外那幾人也随之閃了進來。倒也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很能吓人,那胖子和姬氏姐妹看在眼裏,只是冷笑不已。

大漢卻也能審清局勢,那胖子雖然可惡,但卻不是此行的首要目标。待先把那一行人解決了,怕還不能把他碎屍萬段嗎?只是那姬氏姐妹卻不知其來歷,看樣子似乎也是高手。雖然自己這邊以七敵二穩占上風(他們不知道沉楓也習武了,雖然典型是個武學菜鳥),但始終還是麻煩。

大漢正想着,他身後衆人卻忍不住了。一人上前,嬉皮笑臉道:“好标致的小娘子,不若跟了我們去,包你們‘享受’不盡,如何?”其他人都轟笑起來。

姬清月俏臉一變,恨那人口齒輕薄,正待出手。旁邊的姬心冰冷哼一聲,玉指輕彈,三股螺旋形的寒冰氣勁同時射出,分上中下三路向那人襲去。

大漢臉色也是一變,搶先一步擋在那人身前,一掌推出,迎向那三股寒冰氣勁。

勁風相撞的“咯”的微響,大漢悶哼一聲,退後開半步,姬心冰的嬌軀亦不由得一晃。大漢雖然表面上看來若無其事,但心下實則卻暗驚不已:這兩個女人果然并非易與之輩,只是事前卻沒想到竟有如此棘手。當下手一擺,身後六人上前,組成了一個陣勢,正是風雨樓的“斷魂鎖心大陣”。

這陣法本來就是集七人之力,而對千軍萬馬之功。這陣本身的奧妙且不說,光是組陣的七人,每人俱可跻身高手之列,單是七人齊上姬氏姐妹就接不住了,何況更有奇門陣勢之功。

姬氏姐妹對望一眼,知道弓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得雙雙飛身躍出,接下這一場。

甫接幾招,姬氏姐妹便感覺不對,陣中每人的每一擊,其威力都遠在估計之上,不是她們兩人就可以接得下來的。唯一方法,只有對其遠而避之,然後再尋反擊時機。但既然兩人已身陷陣中,處于包圍,如何沖得出去。每一記千鈞大擊,都在不停地消磨着她們的內力,似乎要将她們層層卷入而又卷出。原來這“斷魂鎖心大陣”的威力全在于可以将七人之力集中于一點攻擊,正所謂兵家合則利之理。集七人之力,必可以創出一個超級高手之功。

這是此陣的最強點,但其實亦是它的最弱點。

看到這裏,沉楓嘴角不禁現出了一絲冷笑。立起身來,慢吞吞地向陣邊走去。雖然筱筱死命拉住他,但顯然沒有用,沉楓決定的事,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靠近陣邊,陣中卷出的陣陣罡風已足可刮得人站不住腳。沉楓看樣子似乎也是立足不穩,面上現出吃力的表情,連連後退,尚有搖搖欲墜之勢。

看到沉楓的狼狽樣,風雨樓中人俱都發出一陣轟笑。污言穢語也随之而來,不過對象卻顯然是姬氏姐妹。

“小娘子,你們看,你們的姘頭來了,看樣子他似乎還挺關心你們的呢?”

“那弱不禁風的小子有什麽好的,連風一吹都站不穩,不象大爺我,身強力壯,大爺我的強壯,到了床上你們就知道了。”

“你看你看,那小子又走過來了,真是姘頭連心啊!”

“小娘子,還是投降吧!要拼,我們到床上去拼不是更好!”

姬氏姐妹耳中聽着這些污言穢語。心中自是惱怒,但手下卻絲毫不松,防得很緊,拼死抵擋着對方一重重過一重的進攻。

風雨樓中人占盡了上風,自是得意之極。以前與沉楓筱筱有一面之緣的那白面書生見到沉楓挺直了身子,又搖搖晃晃走了過來。獰笑道:“且看我把那兩只母狗的姘頭捉來,當作兵器進攻,且看她們還下不下得了手。”

衆人盡皆贊妙。那領頭的大漢雖然心下不以為然,但也不想打攪衆人的興致。只是看着白面書生在百忙中閃電般伸出手,将沉楓将老鷹捉小雞般捉進陣來。

姬清月芳心不由突地一跳,如果這些人真的以沉楓作為武器進攻,那卻如何是好。偷眼看了姬心冰一眼,看到她臉上的堅定神色,姬清月就知道,想要她手下留情,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白面書生獰笑一聲,右手抓着沉楓的肩胛,把他的身體當作兵器在空中劃了道圓弧,正待擊出。這時,一道電光閃過,挾着尖銳的破空之聲,劍刃如流星般迸射出一溜眩目的寒電。

風雨樓中人七個,倒倒下了三個!

沉楓掌心躺着一枚亮銀劍丸,面帶微笑,陰陰地掃視了全場一圈,包括姬氏姐妹在內。

第 14 章 命運邂逅

姬清月正在苦思着要怎樣才能使沉楓無法認出姬心冰就是那夜那個蒙面人。(實際上她自己也知道這很難。)沉楓卻已經發話了。

沉楓突然展顏一笑:“也許我們真的見過。不過,那已經不再重要了。姑娘這次仗義相救,也算是對我們有恩。我們理應好好照顧姑娘的傷勢,也好報恩。姑娘又何必固執呢?”他的話說的很好,笑容也很燦爛。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笑容卻有點讓姬清月的心中發寒。

姬清月靈動的大眼睛轉了轉,看了看沉楓,又望了望姬心冰。也許是沉楓的舉止已經一反初相識的常态,而且已經再不是以前那般容易看透和控制,姬清月的心中,不知為什麽,竟起了一陣淡淡的惆悵。

姬心冰冷冷地看着沉楓,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你就不怕我以後會殺了你!你就能肯定我是個好人!”

沉楓淡淡道:“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現在我似乎都有責任救你,你畢竟是為我們才受傷的。你不必認為欠了我什麽,如果真有所欠的話,那也只是我欠你的。更何況,你要殺我,至少也得等傷養好了才有力氣吧!”

姬心冰狠狠地盯着沉楓,沉楓也毫不客氣地回應着她的眼光。良久,姬心冰才緩緩道:“好吧!但是,你要記住!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沉楓輕搖首道:“殺了我?你難道就不想再要那本什麽《武神經》了嗎?要知道,我們可是唯一的線索。”

筱筱啊了一聲,抓緊沉楓衣袖道:“大哥哥,我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那個要劃破我臉的蒙面人。她,她會害我們的!”

姬心冰也毫不客氣道:“不錯,現在我也可以肯定《武神經》不在你手中,留着你也沒什麽用。我以後,只要有機會,一定會殺掉你。”

沉楓輕輕撫着筱筱柔軟的秀發,似乎對姬心冰的威脅毫不驚奇。“是嗎?但是我們仍然是尋找〈武神經〉的希望,只要〈武神經〉一日不出世,你還是不會殺掉我的。

不是嗎?”淡淡一笑,側身對筱筱道:“筱筱,去把那位姐姐扶起來。”

筱筱吃了一驚:“大哥哥,她,她會害我的。”

沉楓一笑道:“不會的。我擔保、不會的。難道大哥哥還會害你嗎?去吧!”

筱筱怯然上前,戰戰兢兢扶起了姬心冰。姬心冰果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哼了一聲。就任憑筱筱扶起了她。

沉楓轉向姬清月道:“姬姑娘,麻煩你來替她治一下傷勢。恐怕以後就要拜脫你了。”

上一陣子,姬清月一直在一旁沒有發言,冷眼看着沉楓的處理。她很有些奇怪沉楓為何在認出姬心冰是那蒙面人後還要讓姬心冰随同他們養傷,這讓姬清月也有些想不明白。不過沉楓剛才那冷靜的态度确實很有大将風範,與先前那個她所認識的楞頭小子,顯然有了很大程度的改變,令她心中暗暗心驚。

“他真的很聰明!但是卻聰明過了頭,因為對于他來是說,僅僅只了解了人心的險惡。卻不知道,在這世界上,比險惡的人心更可怕的東西,還多的是。”

“如果能夠把他推薦到父親手下,倒是個不錯的建議。看着他沉着冷靜與前幾天那小傻瓜判若兩人的樣子。我就知道,他真是個天才!只可惜,沒有人管束,而且是還處于優生期的天才,往往是危險的。若不能收之,必将殺之!”

“希望能将他成功的收服吧!”姬清月自言自語地喃喃着道。

姬清月剛才那一番想法是否真是幾于愛才之心,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是很難說得清的。

看着姬清月小心翼翼替姬心冰運功療傷完畢。沉楓才說道:“不知這位姑娘現在是否有力氣獨自上路呢?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你同我們一起走。這樣你不但可以監視到〈武神經〉的線索,就是要殺我,也方便的多。如何?”

姬心冰哼了一聲,想發表反對的意見。但略一動氣,胸口便覺氣悶。知道內傷還很重,若逞強起身,恐怕在只是替自己留下隐患,日後更加難以處治了。略一轉頭,看到姬清月輕輕點了一下頭。才哼了一聲,把頭扭過去,不發話,算是默同了。

姬清月上前,扶起了乃姐,向沉楓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先自起程上路而去。

沉楓立在後方,看着姬氏姐妹的遠去,才向筱筱打了個手勢,示意上路。但誰也沒看出,自始自終,他的眼中都蒙着一層奇異的光芒。這種光芒,并不是什麽心機的表示。但它,究竟代表着什麽呢?随着姬心冰背影的遠去,這種光芒才漸漸地淡下來而終于消失。

沉楓起身的同時,筱筱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但她以為是錯覺,于是也沒有什麽在意。

篝火燃了起來,照得每個人的臉上都紅通通的。在夜色的掩護下,似乎更有韻味了。沉楓一人離得較遠,把三個女孩子抛在一邊,對着紅紅的篝火獨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筱筱雖然和另外兩人在一旁,但有意無意間仍是離姬心冰較遠一點,似乎姬心冰總是令她害怕。只有姬清月伴着姬心冰在一旁。

夜風漸已遠去。四人似乎都已睡着了。有意無意間,姬清月翻了個身,發出一聲輕哧,但卻沒有任何回應。然後才是真真正正輕微的破空聲。接着之後,姬清月立起身來,慵懶地梳理了一下頭發。

姬心冰睜開眼,随即也起立身來。兩姐妹先只是默默的對坐。最後姬前請月終于首先開口打破了這個平靜。

“姐姐,現在你的傷怎麽樣了?”

姬心冰淡淡道:“好得差不多了,功力應該也恢複了八成。随時都可以殺掉那小子。”

姬清月回頭看了看似乎仍在熟睡中的沉楓和筱筱,輕嘆口氣道:“他們現在被我點了穴道,姐姐你要怎麽殺他們都行。只是,姐姐你真的确定要殺他們嗎?”

姬心冰道:“為什麽不。我可以肯定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武神經》的任何事情,更別說是王者之劍了。留着他們也沒有用,殺了倒一了百了。”

姬清月眨了眨大眼睛,道:“未必,這小子陰險得很,說不定他一直瞞着咱們呢!”

姬心冰哼了一聲道:“就算這小子敢瞞咱們,那小丫頭可沒這本事。清月你難道看不出嗎?莫非你是有意不殺他們。”

姬清月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下來,畢竟還是有些感情的。他們也并非我們的什麽對頭,何必非殺他們不可呢?我看那小子倒也是個可造之材,不如把他收入爹手下,也好多個幫手。”

姬心冰一皺眉道:“千萬不可。光是他們引來《武神經》的麻煩就夠我們受的了,別人還會以為東西是落到我們手裏呢!犯不着惹上這無妄之災。如果這小子留在我們身邊,遲早有一天那些讨厭的垃圾會找上這小子的,那時,光是處理那些垃圾,麻都麻煩死了。”

姬清月默然不語,其實這些她不是沒有想到,只是在沖動之下,都已抛之腦後了。

動了動嘴唇,終于低聲道:“姐姐,你真的要殺他們嗎?”

姬心冰看了看姬清月,沉默一陣,終于道:“好吧!現在暫時就不殺他們,等以後再說吧!”

姬清月喜道:“多謝姐姐。”

姬心冰冷冷道:“你為什麽要謝我。難道他們是你什麽人嗎?值得你這麽去關心。”

姬清月一呆,續道:“這些日子下來,總算也是朋友吧!我不忍——”

姬心冰揮手打斷她的說話,“清月你自己還不覺得,但——”

姬清月愕道:“但什麽?”

姬心冰嘴動了動,但終于沒有說出來。最後嘆道:“清月你以後就好自為之吧!”

姬清月柳眉一動,“姐姐你要走了?”

“傷已經好了。人也殺不了,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姐姐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那小子一定要把你留下呢?他究竟有什麽目的呢?”

“反正不是為了殺我。咦!清月,難道你就沒有問過他嗎?”

“問過了,但他一直不答。現在的他,越來越高深莫測了,我真的無法把握他了。”

姬心冰終于忍住沒有把話說出來,存回了心裏。“你以為你自己是他什麽人,竟可以把握他,清月呀!姐姐究竟要怎樣來看你呢?”

姬清月續道:“所以,我認為姐姐你還是留在這的好。反正他的武功才剛入門,料來也玩不出什麽花樣。”

姬心冰哼了一聲,算是默同了。但心中仍想到:“清月呀,你往日的聰明到底到哪裏去了。陰謀詭計才是令人防不勝防的。據說愛情是會令人愚蠢的。難道你竟然會愛上了這個各方面都不出衆的小子?恐怕你自己也不肯承認吧!最好是沒有,否則我這個做姐姐的,為了你,也只有——”

篝火仍在撲撲地燒着,似乎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切又都重歸于寂靜了。

火辣辣的太陽已經不再那麽毒,但對這一行人來說,崎岖的山路已變得異常地難走。沉楓、姬心冰的內傷都為頗重,分別要在筱筱和姬清月的攙扶下才能行動,兩名重傷的病員,無形間束縛了這一行人的行進速度。

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這行人行路中保持的沉默。姬氏姐妹和沉楓身軀同時一震,沉楓的手已在第一時間內,按在了亮銀小劍的劍把上了。

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來者并非是追趕他們的那種兇神惡煞形的追兵。兩匹高頭大馬拉着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山路上快速地滑過,在山風的吹拂下,華麗的帷幔隐隐掀起其中一角,內裏一個曼妙的白衣倩影隐約可見。

姬氏姐妹彼此對望一眼,明眸中都同時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訝色。

姬清月沉吟了一下,向沉楓比劃了個原地等待手勢。她本人卻徑自上前朝着那輛華麗的馬車走去。

沉楓其餘幾人則遙遙地站在遠處,看着姬清月上前去與駕車的兩名婢女打着交道。

沉楓的目光,卻為着車簾上那朵燦爛奪目的百合花所吸引,低聲自語道:“這車內坐的,究竟是什麽人呢?”

“南宮世家的大小姐,號稱貴族中的貴族的天之嬌女,高貴仕女。”出乎意料的,姬心冰那冰冷平淡的聲音居然在耳邊回應起。

“呃?”老實說,姬心冰的開口說話,要比這所謂南宮世家大小姐的身份要更給沉楓以震撼力得多。

“南宮世家的大小姐?帝都的三大美女之一?好高傲、好不可侵犯?”姬心冰冷冷一笑。

沉楓偷眼望去。此時的姬心冰,杏目中閃動着的滿是嫉妒的光采。看來女性天然出于對同性的嫉妒,是連像姬心冰這樣的冰美人都不能免俗的。

姬清月悄然地退回到沉楓身邊,攤開手掌,瑩白的玉掌中躺着一個黑色的小瓶。

“南宮世家的內傷藥亦是天下聞名的。恰好我與南宮大小姐也曾有過一面之緣,憑着這份緣面,才讨來了這瓶傷藥。”

姬心冰低聲怒道:“誰叫你去求人的?”

“你這人好生奇怪?姬姐姐憑她的交情去讨來的傷藥,又關你什麽事了?你憑什麽在這兒吼??”筱筱氣鼓鼓地道。

“小丫頭多嘴!”姬心冰狠狠瞪了筱筱一眼。

在幾人彼此低語間,一只渾然如白玉般雕琢的纖纖素手,輕輕挑開了車旁的窗簾。

那是只美麗絕倫的玉手,白裏透紅的肌膚宛如嬰兒般幼嫩,纖長若春蔥般的十指細嫩柔滑我無比,雪白的玉腕,肌膚閃動着晶瑩的膚光,散發着一陣陣淡淡清幽的香氣。這般絕世美麗的玉手,即使是世上最優秀的名家,也無法雕刻出這等美麗奪目的藝術品。這只有天地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雕刻出來如此的絕世藝術品。

沉楓從未想過世上竟有着這般美麗的手。僅僅是一只手掌,便已美麗至此,動人心魄,那這玉掌的主人,又該是何等的絕世芳華呢?

由于簾子擡得較低,距離又較遠,沉楓擡起頭,只在剎那間,接觸到了那雙美目。

那雙若海一般蔚藍卻又有如泉水一樣清澈目光,只在極短的一剎那間不經意地掃過了沉楓。但那短短一瞬間的接觸,心靈卻如同觸電般,在那一剎那,完全都為之顫抖起來。

簾中的主人,借着些許的縫隙,随意地掃了路旁的路人們一眼。玉手輕移,厚厚的帷幔再次落下,遮住了簾後的絕世容光,也将沉楓直然的視線擋在了簾外。

“喂!走啦!人家早已都走遠了!你還在那傻傻地愣着發什麽呆!”姬清月看着沉楓那副呆呆地目送着馬車遠去的樣子,也不知是哪裏冒出的一股子氣。學着筱筱的樣子,纖手伸出,在沉楓背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嗷!嗷!好痛!”

久違了的沉楓的慘叫聲,終于在此時再度回響起。

“上路吧!”沉楓淡然道。嘴角邊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凝目望去,在那泥沙滾滾之中,馬車的蹤影早已消失得無蹤無跡。心中卻浮現出那對比秋霜還冰,卻又比海波更柔的美目。

這匆匆的一目之緣,竟是少年的燕沉楓,與他生平最摯愛的妻子,生命中永遠糾纏不清的愛侶,唯一能影響未來的沉楓,思想情緒的女子,南宮玉瑚的首次會面。

自此之後,不負責任的命運之神,便在有意無意間,用一根無形的命運之繩,将兩人自此以後的畢生歲月,聯系纏繞在一起了。兩人日後彼此的生命,将在柔情蜜意、風雨飄零、金戈鐵馬中,一起并肩渡過,纏繞的命運交葛,将直至生命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