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表姑嫂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接着桃花班主和柳如風等人快步走進來,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顧绮羅看着天色不早,便和衆人告辭。出門上了馬車,就聽春雨笑道:“真沒想到石大叔看着憨厚老實,知道的道道兒倒不少,這食盒下面是上等的銀霜炭,怪道沒有一絲煙熏火燎的味兒,如此等咱們回去,這菜也都是熱的,向來這都是富貴人家的法子,不知怎麽讓他得了去。”

一番話倒是讓顧绮羅心中一動,暗道那燕回樓走的是高端路線,雖說百味館在這方面沒有受什麽影響,但若對方慢慢要打百味館的主意,則少不得相争了,萬一燕回樓真是方瓊華的産業,這争持我就一定不能輸,如此看來,這倒是一條路子,唔,先不着急,且看看情形再說。

心中琢磨着,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這才回過神來,忙問春雨道:“馬車這是要去哪裏?”

“去表姑娘家啊,就是原先的蕭府。”春雨看着顧绮羅納悶兒道:“這不是奶奶吩咐的嗎?”

“哦,這就好。”顧绮羅松了口氣,笑道:“我怕你忘了我的吩咐,所以讓馬車直接回府呢,倒要害車夫多走許多路。”

春雨撇嘴道:“奶奶真小瞧了奴婢,雖然我不如杏花姐姐那樣穩當,可我是把奶奶放在心上的,您說的每句話我都記着,怎麽可能這樣粗心?”

“好好好,知道你細心,來,賞你塊點心嘗嘗。”顧绮羅從食盒裏拿出兩塊百味館新鮮出爐的點心,一塊塞給春雨。一塊自己吃了,卻見春雨一邊嚼着點心,就掀了馬車簾子往外看。顧绮羅連忙道:“你就不能消停些?當心灌了風進肚子鬧得肚子疼。”

春雨嘿嘿一笑,正要放下簾子,忽然“咦”了一聲,然後轉回身瞪大眼睛看着顧绮羅,疑惑道:“奶奶您猜我看見誰了?”

“別賣關子。看見誰了?”顧绮羅一邊說着。卻也坐到了春雨身邊,就聽她小聲道:“是那個劉忠,好奇怪。他怎麽跑來這裏了?這可是燕回樓,莫非他要尋的朋友竟是在這燕回樓裏?”

“是嗎?”

顧绮羅也十分納悶,對于劉忠,她是真的很想重用。奈何到底底細不清楚,是程七的舅舅不假。卻又不是他爹,所以這一層親戚關系真不算什麽。當然,最重要的是,顧绮羅看得出。這小老頭兒有心事,只怕這心事一日不得解決,他便無法專心做事。她也曾好奇劉忠要尋的人是誰?曾經提出要幫忙。卻被對方婉拒了。如今卻在燕回樓前看見劉忠,怎不令她心中警惕。

吩咐車夫停下馬車。顧绮羅也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就見劉忠戴着個大皮帽子,穿着一件羊皮大襖,脖子間還圍着一張狐貍皮,就是顧绮羅這樣的弱質女流,也沒像他包裹的這樣嚴實,若非路上見過幾次他這樣打扮,春雨斷不可能認出來。

事實上,也沒幾個人去注意這樣一個裹得嚴實的老頭兒,燕回樓中時不時有人出入,劉忠卻始終如樁子般站在那裏。直到小半刻鐘後,從燕回樓中出來了一個妙齡女子,他的頭跟着人家的身形微微轉動,直到那女子走的不見了蹤影,這才離開。

“奶奶,那個女人是誰啊?難不成就是老頭兒要找的人?可他怎麽不上前呢?”春雨眼中閃動着八卦光芒,卻見顧绮羅凝重搖頭道:“我哪知道?我也是和你一樣,才回京城不到三天。”

“啊,那女子漂亮的很,該不會……該不會是老頭兒從前的相好吧。”和顧绮羅相處時間長了,這會兒車裏又沒有外人,所以春雨說話難免就沒了顧忌。可話音未落,就被主子狠狠瞪了一眼,聽顧绮羅輕斥道:“糊塗了吧?那女子看上去頂多二十出頭,劉忠都多大了?老牛吃嫩草也不是這麽個吃法兒。”

只聽這話,便知春雨的言語無忌完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結果,聽見顧绮羅這樣說,她也覺着自己先前的說法太可笑了,因苦苦思索了一下,忽地眼睛又一亮道:“奶奶,難不成,那女子是劉忠在外面的私生女?”

“不會吧,劉忠看上去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更何況,剛剛他看着那女子走過去,身子也沒說激動地打哆嗦啊,若是讓他從遼東到京城來尋的私生女,怎麽也不該這樣平靜才對,而且那女子一走遠,他就離開了。如果是私生女,怎麽着也該在原地惆悵一會兒不是嗎?”

春雨攤手道:“那沒辦法,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罷了罷了,反正那老頭兒和咱們家也沒什麽關系,且不用去管他。”她說完便掀起門簾,對車夫道:“好了,去彭府吧。”

彭府就是原先的蕭府,如今是彭家父女居住着。馬車到了門前,就有看門婆子接出來,歡喜道:“是侯府裏二奶奶吧?我們姑娘這兩天就念叨着,您快請進來歇着,我這就去通報一聲。”

說着便快步去了,不一會兒,只見彭櫻桃和身旁一個小丫頭接了出來。

久別重逢,彭櫻桃又是個善感的人,表姑嫂兩個自有一番唏噓泣笑,接着彭櫻桃方帶着顧绮羅往內院走,一面道:“早就接到信兒說嫂子要回來,只是我不方便過去親自迎接,沒想到您今日就登門了。”

一路而來,顧绮羅暗自打量,只見這昔日熟悉的小院十分整潔,顯然是每日精心打理。因便點頭道:“看來妹妹住的還好,只是這宅子大,又沒幾個下人,你原本是金枝玉葉,如今這麽個境況,終究是受苦了。”

彭櫻桃淡淡一笑道:“嫂子也別這樣說,金枝玉葉又怎樣?比起那些忽然遭難的,我就算好的了,日日能陪伴在父親膝下,閑來讀讀書打理打理花草,下人雖少,但都是甘于平淡貼心的,也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的事,我覺着挺好。這宅子原本大,只如今我們就收拾兩三個院子,人手盡夠用了。”

兩人說着進屋,顧绮羅将那盒點心放下,又問昨兒自己差人送來的藥材和皮貨等收沒收到,彭櫻桃就笑道:“收到了收到了,足足三大箱子。我和爹爹說,怕是嫂子把家底都給我們了,哪裏就用得着那麽些?”

顧绮羅笑道:“這話說得誇張,我和你二哥哥在遼東一年多,若只置辦下這麽點家底,也是白去了。如今眼看就要過年,那皮子你和姑老爺正經做兩件過冬大衣裳,比哆羅呢姑絨之類的料子暖和。”

姑嫂兩個說着話,就見剛剛那個才總角的小丫頭送上點心茶水,彭櫻桃就笑道:“嫂子也嘗嘗我的手藝,這還是當日在府裏時你教我們的幾樣點心呢,我記到如今,你快嘗嘗看如何?”

顧绮羅哪有心思吃點心?無奈彭櫻桃熱切,因吃了一塊,便贊了幾句。她打量着屋裏陳設簡樸,又見這小丫頭不過是*歲的年紀,便皺眉道:“原先你在府裏時,是彩繡彩雲服侍你的,如今你既搬出來了,老太太怎麽沒把她們兩個給你帶過來?這麽點兒的孩子,到底是你照顧她還是她照顧你?”

彭櫻桃面色一黯,輕聲道:“我出來那會兒,老太太正因為容姨娘的事病的厲害,哪裏還顧得上我?若不是太太那會兒忽然又想幫我找人家,我……我也不可能會在那個時候兒搬出來,彩繡彩雲原本就不是我的丫頭,是我進府後香姨娘撥給我使的,怎可能跟我過來?如今我聽說她們已經被安排嫁人了,配了莊上的兩個小子,唉!認真說,怕是我連累了她們。”

顧绮羅昨天回來,還沒來得及和香姨娘李氏深談,因這事兒還不知情,此時聽彭櫻桃說了,不由得大怒道:“太過分,我以為她只盯着三弟,沒料到她竟是早早就打了你的主意。難怪,難怪我就說你是個聰明穩重的,怎麽會在老太太患病時候離開,原來如此,這……這簡直是太狠毒,老爺怎麽就由得她?”

彭櫻桃淡然道:“舅舅只以為她是一片好心,我能說什麽?罷了,嫂子且不用氣,俗語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我能陪伴父親,已經是心滿意足。沖着這個,我還要對太太說一聲謝呢。”

顧绮羅正色道:“話不是這麽說,你一個女孩兒,若咱們家沒有那個能力也罷了,可既然有能力接你過去,怎麽能讓你只和姑老爺相依為命?你們再怎麽父女情深,終究也是不方便,例如許多話妹妹可以和嫂子祖母說,卻不能對父親說,你身體又不好,一旦添了什麽病症,必定忍耐不肯讓姑老爺知道,若姑老爺知道了,也必定焦急上火,請醫問藥,這些花費又從哪裏出?他如今都不做官了,就是做官,那點兒俸祿好幹什麽?”

彭櫻桃連忙道:“萬萬沒有這樣艱難。嫂子疼我我知道,不但嫂子,家裏其他人也都疼我,我搬出來不到三個月,大嫂子過來了四五趟,每一次都給我送錢送物……”

第 201 章 驚聞

發了半天感慨,顧绮羅到底不是那兒女情長放不開的人,于是起身吹熄蠟燭,上床放下了床帳,躺在舒服的被窩裏,因為連日勞累,所以哪怕今天下午補了一覺,這會兒也很快便睡得人事不知。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梳洗畢先往許太君這裏來,接着又去給方瓊華請了安,回到自己院中的時候已是辰時一刻了。剛進屋,就見綠兒随後提着一個大食盒進來,看見她便笑道:“奶奶,廚房那些人如今當真是乖覺的很,奴婢剛剛過去,還不等說話,她們已經把給奶奶的點心準備好了。我打開看了看,好麽,足有十幾樣,這從前除了太太,誰有這麽大本事,讓廚房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大娘嬷嬷們這樣殷勤想着啊?”

她一面說,就揭開了食盒蓋兒,剎那間一股香甜味道在屋中彌散開來。春雨便笑道:“別的也罷了,太太找的這幾個管廚房的手藝倒還正經不錯。”說完拈起一塊兒點心送進顧绮羅口中。

顧绮羅嘗了嘗,只覺着這點心酥松綿軟甜香滿頰,恰是她最喜歡的蘇式點心,因點着頭問道:“只給我這裏預備了?沒問問她們有沒有多做一些,到時候給姨娘姑娘們送些嘗嘗?”

綠兒搖頭道:“這個卻沒看見。”話音落,就聽顧绮羅道:“去廚房說一聲,就說這點心不錯,讓她們再預備一盒,我要送人。另外給各房主子們都送去些,若是她們覺着人手不夠,做這些事情太累,你回來禀報我,我再多派遣幾個人去廚房。”

綠兒答應着去了。這裏秋容便笑道:“廚房向來是油水最多的所在,那些老貨哪裏肯讓奶奶派人去染指?”

顧绮羅悠悠道:“既然要得油水,怕別人分攤了去,那少不得就要下力氣幹活,世上哪有輕輕松松就能得錢的差事?像奶奶我這樣的,還是侯爺夫人呢,要賺錢。不也是整日裏殚精竭慮嗎?”

“是是是。奴婢知道,奶奶最勞苦功高了。”秋容笑着說完,見春雨尋了一件白狐貍皮大紅羽緞裏子的鬥篷出來。她便疑惑道:“奶奶今兒要去看表姑娘?”

顧绮羅道:“今兒要去百味館看一看,然後去看看櫻桃妹妹,我盡量晌午前回來,若回不來。你們就不用等我了,餓了就先吃。若是能捱住餓。那就等我回來,我給你們帶好吃的。”

秋容眼睛一亮,旋即笑道:“奶奶既然要從百味館帶美味回來,何不請了姑娘姨娘們一起去吃一頓?上次去過之後。奴婢看姨娘姑娘們都興奮地了不得。”

“今時不同往日,請了她們,難道能不請太太?真要是太太去了。還有什麽氣氛可言?到時候美味佳肴也吃不出好滋味兒來。”顧绮羅一面系着鬥篷帶子一邊說,忽然她停了動作。皺眉沉吟道:“是了,今天早上香姨娘和我說,太太不但管着家裏的事,嫁進來之前,她在外面也有好些産業,如今都是她兩個心腹丫頭在打理,你知不知道她外面的産業都有什麽?”

秋容笑道:“奶奶糊塗了?奴婢昨兒才和您一起回府,這事兒哪能問奴婢?要不然叫秋晴姐姐過來問一問?她既然在太太身邊辛苦了這麽些日子,不可能一點兒太太的底細都打聽不出來吧?”

顧绮羅想了想,笑道:“還是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這會兒巴巴去打聽,倒讓人看着我沉不住氣似得。”

說話間穿戴好了鬥篷袖套,就見綠兒也回來了,提着一個大食盒,進門就笑道:“廚房風大娘讓我回奶奶一聲,說她們那些人盡夠用了,等實在忙不過來時再禀報奶奶添人。奴婢走的時候,看見她正讓人裝點心,要往各房送呢。”

“算她還識相。”秋容冷笑一聲,然後和綠兒送了顧绮羅出門。

一年多沒回來,百味館還是老樣子。看見是東家過來了,石貴率領着妻子兒女一起迎出來,等進了屋才笑道:“昨個就接到信兒說奶奶到京城了,小的就想着您什麽時候能過來。沒想到今兒奶奶就來了。那個劉忠我已經安排好了。桃花班昨晚唱戲到深夜,所有人都忙壞了,這會兒還睡着,等一下知道消息,必定趕來見奶奶。另外就是這一年來百味館的賬目和人事,我每個月整理一遭,這恰好是到上個月底的賬目,奶奶看一看。還有,如今廚房裏又添了幾個學徒,都是我家鄉那邊的老實孩子,前陣子我讓婆娘回去一趟,鄉親們得知我如今出息了,竟然還當了掌櫃的,都高興的不得了,我家婆娘挑了這幾個孩子回來,他們父母感激不盡呢,捎了許多特産來,我都挑上好的給奶奶留着,雖然只是些山核桃花生之類的,好歹是個心意……”

石貴滔滔不絕說了半晌,接着将那花名冊和賬本遞上去,見顧绮羅看着看着,面上便露出驚容,他便嘿嘿笑道:“奶奶是不是也沒料到?別說奶奶,就是小的整理這賬目的時候,也吓了一跳,今年賺的錢竟足足是去年的兩倍還多。誰能想到不過是開了三桌夜宴,竟然就能添這麽多進益呢?奶奶知道小的不是輕狂人,也不會做出點事情就翹尾巴。實在是如今百味館的飯菜太受歡迎,供不應求,不知多少人抱怨咱們不懂事,說既然生意這樣好,就該多開幾家才是,這主意我也早就有了,偏偏奶奶和曾哥兒都沒回來過,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如今既然奶奶回來,您看咱們是不是就在西城北城再添兩個分店?”

顧绮羅笑道:“我也沒想到添了夜宴後,竟也會這般火爆,且還是供不應求。唔,我看你這賬本上還特地記明了一些慕名而來的客商,這可是有什麽講究?”

石貴興奮道:“我這點心思瞞不過奶奶。不錯,我就是想着咱們百味館可以在別的城市也開幾家分店了。奶奶看看這上面記載的,尤其是江南東南各地,百味館的名氣格外大,甚至小的還聽說,有那不法奸商盜用了咱們的名字魚目混珠呢,就這樣還有不少人上當,照樣客似雲去,若咱們這正宗的百味館落戶那些地方,奶奶想想那是個什麽光景?老實說,小的從前并不覺着酒樓飯館有多賺錢,因為這大多是坐地的買賣,可若是百味館能像奶奶說的那般開遍天下,單這一項,就不比那些産業遍地的百年老店差。如今咱們名氣口碑都有了,正該趁熱打鐵。”

顧绮羅原本就是要将百味館做成連鎖飯莊,此時聽了石貴的話,不禁緩緩點頭,石貴一看這事兒有門,十分高興,游說的更賣力了。

顧绮羅看他這個熱心勁兒,就微笑起來,答應回去後就慎重考慮此事,然後将賬冊放下道:“石大哥在經營方面竟還有這樣本事,果然此前我沒委錯了人,我真是沒想到百味館如今會有這樣的局面,只是此前那燕回樓來勢洶洶,難道竟是虎頭蛇尾不成?不然我雖然不懼她們,卻也知咱們的客人肯定會被對方截去一些,畢竟她們打出的招牌就是走那些山珍海味的頂端路線。”

石貴道:“小的也知道這燕回樓,不過這一年多來,他們倒也沒招惹我們,所以小的也就沒去在意,只是聽來咱們這裏的人說,那燕回樓的幕後老板是個女人,如今這京城最頂尖的兩家酒樓,東家都是女人,這還一時間引為美談呢。”

“什麽?燕回樓的東家竟然是女人?”顧绮羅這一驚非同小可,忽然想起蕭江北好像隐約也提過一句,只她當時沒在意,因連忙道:“知道那女人是什麽人嗎?”

石貴搖頭道:“這個……奴才沒有注意過,聽說對方也是不怎麽露面的,怎麽?奶奶可是聽到什麽消息了?”

顧绮羅搖搖頭,低頭慢慢啜着茶水,暗道怎會這樣巧?那方瓊華據說外面也有許多産業,身家豪富,偏偏這燕回樓的幕後東家也是女人,這個時代能做事到這個地步的女人不算很多吧?莫非方瓊華就是燕回樓的幕後東家?那她建了燕回樓就是為了和我打擂臺的?可為什麽這一年多又沒有動靜?還是說我多心了,雖然都是女人,但對方并不是方瓊華?

慢慢思考着,這裏石貴又禀報了一些自己對百味館發展的想法,他原本只是個農夫,閑暇時走鄉串戶賣點家裏出産賺幾個錢,原本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經商天分,誰知歷練了這一年多,竟是越發得心應手,所以人也自信了許多,尤其在得到顧绮羅的贊許後,這老實憨厚的漢子就更是開懷中略帶羞澀的笑起來。

又說了幾句話,就有人提着幾個大食盒過來,那蓋子仍是緊密蓋着,但鮮香氣卻是一絲絲溢了出來,顧绮羅便站起身笑道:“李老爺子的手藝還是這樣精到,好了,有了這些東西,回去便可以和家裏那幫姑娘奶奶們交差了。”

第 200 章 姜是老的辣

回到屋裏,就讓紅露拿了預備好的姜片在眼睛上擦了,頓時眼淚源源不絕,直流了一刻鐘,照着鏡子發現眼睛又紅又腫,她這才作罷,于是把丫頭們遣下去,果然,不一會兒,就聽外面報說蕭東海過來了。

方瓊華連忙站起身子,強自在臉上堆了笑容迎出去,殷勤問着丈夫這一日在衙門裏的工作是否忙碌?又和他說顧绮羅已經到家,還帶回了蕭江北的信等事,正說着,就聽蕭東海沉聲問道:“瓊華,你怎麽哭了?是誰欺負了你?”

“哪有人欺負我?如今府裏誰不知道老爺護着我,那些不把我放在眼中的奴才們也都不在了,還有誰能欺負我。”這就是方瓊華的高明之處,她不是否認說“我哪裏哭了”?而是承認哭了這件事,卻否認了有人欺負,這自然是更高明的欲擒故縱。

果然就見蕭東海根本不信,沉聲道:“你這性子向來是剛強的,若不是受氣,怎會哭得眼睛都腫了?”

方瓊華連忙擦了擦眼睛,強笑道:“老爺原來是說這個啊。真不是有人欺負我,不過是今兒老太太高興,讓人請了各房人過去,我雖然白日裏事忙,可想着難得老太太這樣振奮精神,所以我就也過去湊了湊熱鬧。看着那滿堂歡笑,我心裏邊……便忍不住想起從前的事,那會兒我在父母身邊,也是他們愛如珍寶的女兒,家裏時時刻刻都是這些歡笑聲,我那時節還只是個無知少女,整日裏做着夢,想着表哥将來會迎娶我,卻不料世事哪能盡如人願?一轉眼間。一切都變了。好在如今我終于還能和表哥在一起,這一生原也該知足了,只是回憶起前事,總是難免傷感。”

她說着說着就又哭泣起來,自然又引起了蕭東海的憐惜和愧疚之心,抱着方瓊華好一番溫言安慰,又問顧绮羅今日回來了态度如何?方瓊華自然是滿口好話。然而蕭東海早已經習慣了她這“委曲求全”的性子。聯想前面的話,他就有了一個印象:看來兒媳婦對妻子也是不甚友好,最起碼肯定是不親熱的。這個其實不用妻子說他也該料到。自己娶繼室。兒子和兒媳婦從遼東送回來的幾樣賀禮一看就是敷衍的,他那一雙嫡親的兒女把前妻早逝全都歸罪在瓊華身上,卻不想一想,自己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們這些兒女,也是盡了前半輩子最大的努力。如今他只想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和美美過後半輩子,他們怎麽就不能體諒一些?

因越想越氣,面上卻還不能表現出來,待安慰了方瓊華。下人們就送上宵夜,方瓊華吃了一大碗酒釀湯圓,自己也覺着不好意思。就讓蕭東海去探望許太君,她自讓丫頭們替自己卸了釵環首飾。

這裏蕭東海出了門。“恰好”就看到青蓮從廂房裏出來,看見他,這丫頭便湊過來,小聲道:“老爺,太太就是這樣多愁善感的性子,您不要煩躁。她這些年吃得苦也太多了些。”

蕭東海點頭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今天晚上你們太太在老太太那裏,難道沒用飯嗎?我看她倒是吃了不少夜宵。”

青蓮苦笑道:“老爺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呢?太太在那裏,能吃得下東西嗎?人人都是親親熱熱的,只有她孤孤單單坐在那裏,這固然是有了太太威嚴,可老爺應該知道,太太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她是想要一個和和美美的家……”

說到此處,便猛地住了話頭,接着又喟然長嘆道:“是奴婢一時情急多嘴了,太太平日裏不讓奴婢說這些話,只是奴婢看着太太可憐,素日裏不得開懷,只能拼命理事,所以就忍不住……唉!幸好家裏外面還有這麽些事給太太做,不然奴婢真是不敢想她會有多孤單凄涼。”

蕭東海無言點點頭,讓青蓮進去服侍,他這裏心情沉重的來到許太君院中,知道母親尚未安歇,便連忙進去請安,見老太太精神果然比先前好了不少,方覺開懷了些。因詳細問了太醫的診治,又很是囑咐了丫頭們一通,便聽老太太道:“行了,我身邊這些好歹都是服侍了幾年的,用不着你囑咐。倒是今兒绮羅回來,帶了江北的信,我留在這裏了,秋月,你去把江北的信拿來給你們老爺。”

蕭東海接了信,卻不忙着看,只陪笑道:“這些日子母親身上不好,兒子真是心急如焚,如今江北媳婦回來就好了,她是最有分寸的,又得母親歡心,日後常讓她來母親身邊走動走動,大概母親這病也就該痊愈了。只是母親別只一味疼顧着孫子媳婦,瓊華也是可憐的……”

不等說完,就聽許太君道:“罷了,我本來好好兒的,你何苦又提她來讓我堵心?你要真心希望我別那麽早死,日後在我面前就少提你那媳婦,你被她蒙蔽的糊塗了,我可還沒老糊塗呢。”

蕭東海一窒,這滿心分辯的話就再說不下去,心中長嘆一聲,他也只得起身告退離開。待他走了,這裏秋月服侍着許太君安歇,一邊幫老太太掖着被角一邊小聲道:“老太太不該這樣和老爺說話的,他原本就疑心您待太太不好,這下不是更坐實了?今兒個大家都是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只有太太在那裏獨自坐着,我料着她回去又不知怎麽在老爺面前扮可憐,興許還捎帶上了二奶奶。如今您老人家一句話把老爺嗆住了不要緊,萬一再讓老爺疑心二奶奶在您面前挑撥離間,二奶奶豈不是冤枉?分明先前二奶奶勸您的時候,您滿口答應的好好兒的。”

許太君嘿嘿笑道:“你懂什麽?我不喜歡這個女人,你們老爺早就知道了。若是我今天晚上忽然改了态度,他倒要疑惑老婆子是不是有了什麽厲害手段要對付他媳婦,到時難免要疑心绮羅,那才真是害了那孩子呢,所以我今晚态度先硬着,等日後再慢慢假裝和軟些,到那時他不得說是绮羅勸我的?不得念着那孩子的好兒?如此才能方便绮羅行事。哼哼!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呢,這方面難道還不如你看得透?”

秋月怔了怔,半晌後方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還是老太太考慮的更周詳,奴婢到底是見識淺。”說完她借着燭光見許太君臉上泛起得意笑容,不由擦了下眼睛,感嘆道:“奴婢已經多久沒看見老太太這樣了,真是多虧了二奶奶回來。”

見伺候了自己好幾年的貼身大丫頭真情流露,許太君也萬分感慨,嘆道:“我年輕時也是個厲害的,論魄力倒不輸給绮羅,只是如今到底老了,要管事都力不從心,這往後啊,绮羅便是咱們鎮北侯府的定海神針,有她在,那些魑魅魍魉翻不了天,你就放心吧。”

此時的顧绮羅也已經安歇下來,她并不知北院許老太君對她有着盲目的信心。此時的她正半倚在床上,看着跳動的燭火出神。

秋容走進來,正要放下帳子吹熄蠟燭,卻聽顧绮羅喃喃道:“先不用吹蠟燭,等我自己弄,你去歇着吧。”

“奶奶。”

秋容感覺到顧绮羅有些不對勁兒,遂試探着問了一句,卻聽她淡淡道:“走了一路,只想着趕緊回府中,所以倒沒有其它心思,如今終于回來了,我這會兒倒是覺着心緒有些不寧,且讓我自己靜一靜,你出去睡吧。”

秋容笑道:“奴婢明白,奶奶這是想二爺了,怎麽?用不用奴婢和奶奶說一說話兒?排遣一下相思之苦?”

顧绮羅沒好氣瞪了秋容一眼,“惡狠狠”道:“你還是滾吧,哼!敢這樣打趣我,等我明天就給你配個小子,然後天天把他派出去做事,讓你們夫妻兩個聚少離多,到那時看你還敢不敢笑話我?”

秋容假裝委屈道:“真是的,奴婢不過是想為奶奶排憂解難,怎麽到您這裏,就成了笑話您?果然奴才難做,罷了,那奴婢先去睡,奶奶有什麽吩咐,就喊一聲兒。”

顧绮羅揮揮手道:“快走快走,對了,屋外那熏籠裏再添些炭火,省得淩晨滅了,到時候你要受凍。”說完看秋容答應着出去,她便伸手撫了撫額頭。

身下都是今日才換的簇新被褥,蔥綠緞子面兒繡着黃色纏枝芙蓉的錦被松軟溫暖,她記得這還是自己當日的嫁妝,婚後還沒來得及用,夫妻兩個就一起去了遼東。如今,這屋裏的一切都仍是熟悉的緊,卻唯獨少了那個最熟悉的人。

“蕭江北,你這會兒在幹什麽呢?可也是眼望星空想着我?算了,我估摸着沒有我在你身邊,你也做不出這樣浪漫的事情來,最多就是在桌上鋪了地圖猜着我的行程吧?嗯,我和你說,我已經到地頭了,府裏有些糟糕,不過還好,到底時日短,你爹的朱砂痣還沒到大權獨攬的地步,如今我回來了,自然更不可能讓她為所欲為……唔,算了,這些情況等我明天和你寫信說吧,我現在困了,要睡覺,你也趕緊上床睡覺去,說不定周公一個高興,從中牽線搭橋,還能讓咱們在夢裏攜手同游一番呢。”

第 199 章 驚怒交加

顧绮羅下巴一揚,驕傲道:“那是,也不看看奶奶我是什麽人?雖然這長相就算昧了良心,我也不敢說自己是花容月貌,但這身材嘛,哼哼!我說我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大概還是沒人會反對的。”

秋容和春雨都哈哈一笑,這裏綠兒也忍不住低頭使勁兒憋着笑,卻聽顧绮羅又“惡狠狠”道:“秋容,別以為你剛才說的話我沒聽見,哼!這向丫頭們宣揚一下主子的光輝形象,倒的确是很有必要的。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把奶奶我往好裏說,回頭我有賞;但若是讓我知道你在丫頭們面前诋毀我的高大形象,看我怎麽收拾你。”

“奶奶放心,奴婢怎麽敢诋毀您呢?”秋容一本正經的回答着:“奴婢只是想和綠兒說一說奶奶的趣事罷了,例如那盞荷花冰燈……”

“好你個不安好心的蹄子,我就知道你是琢磨着要诋毀我呢,果然啊……”顧绮羅“咬牙切齒”地叫,卻見秋容笑道:“奶奶實在是冤枉了奴婢,荷花冰燈是多有趣的事?更能凸顯出奶奶的平易近人,恰是這樣的事才能夠讓丫頭們迅速了解奶奶是一個多和善可愛的人,當初爺也是這麽說的。”

“與其要靠這個讓丫頭們認為我和善可愛,我還是當母老虎好了。”顧绮羅叫着要去追打秋容,卻聽春雨笑道:“好了奶奶,該去老太太那裏了,您今兒才回來,總不想最後一個到吧?”

顧绮羅這才罷休,帶着春雨“揚長而去”,這裏綠兒呆呆看着她們的背影。聽秋容叫她,她便怔怔道:“姐姐不用說了,奶奶是什麽樣的主子,便從這幾句話裏,我就知道了。我只是奇怪,這世上……這世上怎麽還會有這樣的主子呢?她既然這麽好,那些厲害名聲又是怎麽傳出去的?”

秋容冷笑道:“有數的。舌頭殺人不用刀。那些人的嘴還不如屁股呢。咱們奶奶的确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可你聽清楚了,是眼裏不揉沙子。不是眼裏不揉水。罷了,我如今和你說這些也沒用,這俗語說的好,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若是個有心的,日後就慢慢品評着奶奶的行事為人。到時候你就知道,你是有多大的運氣,才能跟了一個這麽好的主子,只要不生壞心腸歪心思。本本分分做人,哪怕笨一點呢,奶奶也不是容不下的。”

不說秋容在這裏教導小丫頭。只說顧绮羅帶着春雨來到許太君的上房,只見香姨娘和姑娘們等都已經到了。看見她來,便紛紛圍上前打趣兒。

許太君倚在羅漢床上,秋芳替她後背墊了一個軟枕頭,老太太只含笑看着這熱鬧景象,等到大家說笑完了,顧绮羅過來行禮,她這才笑道:“我想着悶了這麽些日子,恰好你回來,不如請大家夥過來樂一樂,果然我這忽發奇想竟是最合适不過,總有多半年了,我就沒聽見過這麽多的笑聲。”

顧绮羅看老太太心情好,連忙也奉承了幾句,忽聽門外丫頭報說太太來了。這一聲竟如一陣秋風刮過一般,原本還熱鬧歡樂的屋裏陡然間就冷了場,雖說不至于落針可聞,卻也是靜悄悄沒有半點聲息。

許太君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憤憤自語道:“真是不識趣兒,明知道沒人喜歡她,還偏偏要跑過來礙眼,也不知安的什麽心?”

顧绮羅不動聲色道:“老太太既然知道人家安得大概不是什麽好心,就不該苦惱才是,若把這苦惱存在心裏成了病,可不就讓人如意遂心了?左右也沒人敢惹您老人家,您盡可以心平氣和些,權當看戲了呗。”話音落,只聽見屏風後環佩叮當,她便站起身來,見方瓊華從屏風後轉出,于是和衆人一起行了禮。

許太君被顧绮羅一語點醒,這裏正若有所思,便見方瓊華上前行禮,她不自禁的就板起了臉,但旋即又緩和了面容,淡淡道:“我聽說你這些日子忙碌,所以雖然派人去和你說了,卻也沒想到你能來,若是身上乏,就回去吧,孝敬不在這上頭。”

方瓊華笑道:“姑娘奶奶們都在老太太這裏承歡,老太太怎麽就不能疼兒媳一點兒,香姨娘容姨娘您還讓她們在你們這裏蹭飯呢。”說完又看向下面坐着的衆人,微笑道:“我進來的時候聽見這屋子鬧鬧嚷嚷的,好麽,房子蓋兒差點沒被掀飛。我想着你們必定又要說我讨你們的嫌,只是姑娘們如今大了,轉眼都是要定親的年紀,也該收斂一下性子,姨娘奶奶們都是過來人,正該給姑娘們做做榜樣……”

不等說完,就聽許太君冷哼道:“所以我就說你不用過來,我這裏整天都是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回熱鬧,你一來便編排了這些,你這哪裏是訓斥她們?你分明是不想讓我老婆子樂呵。”

這話已經很重了,方瓊華連忙誠惶誠恐的解釋。顧绮羅在一旁看着她那伏低做小的委屈模樣,忽然明白為什麽家裏這麽些人都對她敬謝不敏,但蕭東海卻對這些都視而不見,只一味寵着她。想來除了這是失而複得的心愛女人之外,因為許太君的态度,也讓蕭東海先入為主,認定了府裏這些人就沒一個是喜歡方瓊華的,所以別人說什麽,他都認為是挑撥诋毀,因而越發護着這個女人,并且對其深信不疑。若非如此,這諾大的鎮北侯府也不至于在半年裏就爛成這樣。

一念及此,她便起身笑道:“老太太,太太也是一片好心,您老人家的身子才剛見好,很不用為着這些小事動氣。”說完又轉向方瓊華道:“太太明鑒,咱們也不是在這裏一味胡鬧說笑,只不過是看着老太太喜歡,所以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而已,古人尚有彩衣娛親,咱們這點兒孝心比起人家,還很不夠看呢。再者,大家想着這是自己家,倒不用像是在人前那般拘束,要認真說起候門規矩來,這身上釵環首飾走路時還不許發出聲音,可又有誰能做到?所以太太也不用為這點小事恨鐵不成鋼,我看着三妹妹四妹妹如今已經穩重多了,想來這都是太太教育的功勞,不過若是矯枉過正,那就有些過猶不及,當然,這是兒媳的一點粗淺見識,太太若覺着不對,也就不用往心上去。”

方瓊華面色微微一僵,顧绮羅這番話可謂是不軟不硬,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只可恨她竟故意諷刺自己走路時釵環首飾亂響,這果然是個留不得的女人。

方瓊華年輕受苦,所以發達後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她最愛那些金玉首飾,每天即便在府中,也定要打扮的華貴雍容,可頭上身上首飾多了,走路就不可避免要發出響聲,此時顧绮羅挑準了她這一點來反駁,竟讓方瓊華作聲不得,旁邊蕭靜舒等人自是心中大快。

雖然有這麽個攪局的,但這一頓飯在顧绮羅的有意周旋下,仍是吃得極為開心。最讓方瓊華憤怒驚懼的,是她親眼看着許老太君竟用了一碗魚片粥,還吃了條野雞腿子肉,又喝了一小碗山菌鴨子湯,看樣子竟是吃得十分高興。

方瓊華幾經磨難,心思自然要比呂夫人深沉得多。她雖是恨許老太君入骨,巴不得對方趕緊去死,卻也不會用什麽陰私手段,似呂夫人那般,做的再隐秘,最後還不是被尋出了證據,倒連累一個忠心于她的丫頭送了性命,這看上去像是高明,其實卻是最下乘的手段。真正上乘的手段,是殺人于無形中的。

所以從進府之後,方瓊華就暗中進行着她所謂的“上乘手段”,在蕭東海面前成功扮演了“委曲求全”的當家主母之後,她又用了點小小伎倆,讓丈夫認定了是家裏所有人都不待見她,故意和她作對,所以反而力挺支持她。

等徹底博得了蕭東海的信任後,她便開展了自己的計劃,把下人們淘換大半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其它的,例如發賣容姨娘,又要給蕭江中定親等等事情,終于讓許太君氣得一病不起。她想着只要老太太沒了,這家裏就算是顧绮羅,到底是她名義上的兒媳婦,再怎麽厲害,也休想硬撼自己的地位,除非蕭江北肯背着忤逆之名和父親分家另過。若真是如此,那些文官士子的口誅筆伐就足以毀掉這個聲名赫赫的少年戰神,倒省得她費盡心思了。

這本就是牽一發動全身的計劃,到顧绮羅回來之前,也進行的順順利利。然而方瓊華萬萬沒想到,顧绮羅回來還不到一天,許太君的精神就比從前健旺了許多,她苦心經營了半年多的大好局面,竟然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就現出了崩塌的跡象,這怎不由她又驚又怒?

只是這份兒驚怒卻得放在心裏,因沒滋沒味兒的用完了飯,她便告辭而去。走到院門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大廳中燈火輝煌,那熱鬧歡笑聲又傳了出來,她不由咯吱咯吱咬緊牙齒,深吸了幾口氣才轉身離去。

第 198 章 心理陰影

等秋晴退下去後,春雨便氣哼哼道:“奶奶你不會真信了她吧?呸!什麽玩意兒?打量之前存的心思我們都不知道呢,也敢拿杏花姐姐和她比,她也不問問自己配不配?臉真大。”

顧绮羅笑道:“連你都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難道我還會被她混了去?好了,不要多說,你們兩個趕緊下去歇着吧,我也歇一歇,這坐了一個月的馬車,骨頭都颠的生疼,依照我的心思,怎麽着也得躺上七八天才好,只如今已是冬月初六,再有不到兩個月就過年了,還有的忙,所以你們兩個能有空兒歇着便抓緊些吧。”

“好。”

春雨和秋容其實也是強撐着的,如今一聽顧绮羅說還有的忙,兩人再顧不上其它,吓得趕緊回屋躺着了。這裏顧绮羅便也進了裏屋,只吩咐小丫頭綠兒和柳兒在外面暖閣服侍。

這一覺直睡到傍晚,顧绮羅睜開眼,只覺渾身還是有些酸痛,不過比先前那會兒渾身骨頭都在叫嚣的勁兒已經好了很多。她伸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這幸虧是路上走的不急,若是走急了,不知要歇多少天才能解過乏來呢。”

話音未落,就覺着門口似是有動靜,于是撩開了床帳道:“誰在那裏?我已經醒了,有什麽事進來說吧。”

話音落,就見柳兒走了進來,施禮道:“回奶奶的話,老太太之前打發秋月姐姐過來了,因為奶奶睡着,秋月姐姐就不讓奴婢打擾,只讓奴婢在奶奶醒後和您說一聲,說是今兒老太太十分高興。又因為奶奶頭一天到家,所以令各房主子們都過去她那裏用飯,還特意讓廚房整治了豐盛菜肴。”

顧绮羅忍不住笑道:“老太太能有這樣興致着實難得,我須得好好給她捧捧場。”一面說着,就讓人拿水來梳洗。不一會兒,綠兒和柳兒就親自捧着水盆等物進來。

顧绮羅洗了臉後便在鏡前坐下,綠兒上前來默默替她梳頭。小丫頭目不斜視。也不多說話。顧绮羅在鏡子裏打量了她兩眼,忽然笑道:“你叫綠兒?是和青兒一起進來的?”

“是,奴婢和青兒都是今年進這院子的。”綠兒輕聲回答。熟練地将一大绺頭發挽了個發髻,用簪子定住,這才退後幾步跪下磕頭道:“奶奶,青兒只是心眼太實。有些不會看眼色火候,其實她沒什麽壞心……”

“起來吧。”顧绮羅打斷了綠兒的話。淡淡道:“青兒已經被攆出去了,這會兒你求情也沒有用。其實這對她來說,未必就是什麽壞事。你既然替她求情,大概平日裏也是把她當朋友看待。或許相處的也不錯,那你就該知道,她可不單單是心眼實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這樣的丫頭,在這樣大宅門中一個弄不好。就會讓人做了槍,到那時,怕是死都不知怎麽死的。”

綠兒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爬起身洗了手,重新替顧绮羅梳頭,正如顧绮羅所說,她平日裏把青兒看做姐妹,雖然對方未必有這個心,可兩人畢竟是一起進府的,所以她總覺得這是難得的緣分,兩人該親熱些才好,一旦有事,也好有個人商量。卻不料二奶奶才回來第一天,正是要拿人立威的時候兒,那個笨丫頭竟然就送了上去……

綠兒自顧自想着心事,忽聽顧绮羅輕呼一聲,她這才回過神來,一看之下,不由吓得面色慘白,原來因為不專心,那梳頭發的力道重了,竟拽下顧绮羅幾根頭發來。

“撲通”一聲,綠兒想也不想就跪下,渾身抖若篩糠,顫聲道:“奶奶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架勢倒把顧绮羅吓得不輕,連忙站起身把人拽起來道:“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說什麽胡話?這身子怎麽抖得這樣厲害?可是被魇着了?”話音未落,忽見秋容挑簾子進來,她就急忙吩咐道:“秋容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院子裏進了黃鼠狼?”

秋容那雙丹鳳眼驀然就瞪大了,莫名其妙道:“奶奶說什麽呢?咱們家是什麽地方?黃鼠狼怎麽可能進得來?”

“哎呀那黃鼠狼身形又小,最是伶俐的。咱們廚房後面又養着幾籠雞鴨鵝,焉知不能把那東西給引過來?順着後院跑來西院也是有可能的,不然你看,綠兒剛剛還好好兒給我梳頭,這會兒不知怎麽就是魂不附體的模樣,這不是被魇着了,還能是什麽?”

顧绮羅這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手裏還拉着綠兒的手,秋容見綠兒只是呆呆的看着主子,心裏也疑惑了,因連忙上前道:“綠兒,你醒醒,你到底是怎麽了?可是覺着心裏糊塗?還能不能說話?奇怪,大白天的,難道真是被魇了?”

讓秋容這一叫,綠兒方回過神來,看到顧绮羅和秋容都關切焦急的看着自己,她竟茫然起來,暗道這是大家口中厲害的不得了的二奶奶?是在娘家把繼母給攆出家門的精明女子?是眼裏揉不得半粒沙子,讓府中下人們如臨大敵的侯爺夫人?她……她怎麽會這樣和氣?分明之前發落青兒的時候是那般雷厲風行。

耳聽得秋容似是也發毛了,說要出去命人尋黃鼠狼,綠兒終于回過神來,連忙道:“奶奶,秋容姐姐,我沒事兒。”

“沒事兒你做出這麽副樣子來吓人呢?”秋容氣得在綠兒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咬牙道:“看你剛才那模樣,就像是見了鬼似得,到底是怎麽了?”

綠兒深深吸一口氣,垂頭輕聲道:“奴婢從前是一個富戶人家的小丫頭,伺候了不到一年,就被選去給太太梳頭,那位太太是個嚴厲的,最在意頭發,之前幾個梳頭的丫頭都是因為梳頭時弄掉了幾根頭發,就被打一頓發賣了。奴婢一直戰戰兢兢,替那位太太梳了七八個月的頭,好在沒犯什麽大錯兒,即便如此,也不知跪了多少回。後來……因為一些事,太太便把我也發賣了,在人牙子手裏受了幾個月的苦,才終于又被咱們太太選進了侯府。”

一席話聽得顧绮羅和秋容張口結舌,好半晌,秋容方咂舌道:“我的天,這世上竟還有這樣難伺候的主子?梳頭掉幾根頭發都不行?”

“就是,她以為她是慈禧老佛爺嗎?就是慈禧,那也都是野史傳說,未必真這麽霸道。”顧绮羅也在旁邊接口嘟囔着,卻聽秋容和綠兒都不解道:“慈禧老佛爺是誰?”

“很久以前看的一本雜書裏的故事,那是一個很壞很霸道的老妖婆。”顧绮羅敷衍着解釋了兩句,然後搖頭笑道:“我說綠兒怎麽吓成這樣,原來是從前的心理陰影。罷了,如今你不是在那狠毒主子面前伺候,以後不用這麽樣兒,你這頭發梳的很好,以後就專門給我梳頭吧。從前杏花梳頭也好,春雨和秋容她們兩個的手藝就不敢恭維了,有時候梳的發髻和牛屎一樣難看,她們自己不好意思,我還得反過來安慰她們倆,啧啧,現在想想,我這主子真是太寬容大量太和氣溫柔太……”

“奶奶,以後這種拍馬屁的話就讓奴婢們來說吧。”秋容打斷了顧绮羅的話,看着旁邊目瞪口呆的綠兒笑道:“咱們奶奶樣樣都好,就是有時候喜歡說自己的好話,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好好兒聽着并且好好附和,如此才能讓她高興,明白嗎?”

“呸!”顧绮羅忍不住啐了一口,笑罵道:“你都不讓我說完,就敢打斷我的話,還教綠兒好好兒聽着,上梁不正下梁歪知道嗎?完了,我看綠兒跟着你學,好好兒一個乖丫頭,沒幾天也要變成你這樣的壞蹄子了。”

她們兩個主子奴才在這裏随意說笑着,旁邊綠兒早已經成了化石,渾渾噩噩把頭發梳完,顧绮羅在鏡子裏左右照了照,着實誇獎了幾句,接着春雨也進來了,顧绮羅就讓她去找衣服給自己換上,忽然外面又有人報說廚房打發了人來問晚上顧绮羅宵夜要預備什麽點心,秋容就拉着綠兒出來,和那媳婦說了幾樣點心,看着她去了,她這才對綠兒道:“行了,奶奶等會兒要去老太太那裏,有春雨跟着就夠了,你且回房去。”

“秋容姐姐,奶奶……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綠兒見秋容說話雖爽快,卻也是和和氣氣的,所以忍不住大着膽子問了一句。只聽秋容笑道:“是啊,一直都是這樣的,不然你以為奶奶是什麽樣的?”

綠兒一時恍惚,便脫口而出道:“可是之前人人都說奶奶厲害得很……”不等說完,發覺自己說錯話了,忙捂了嘴巴,驚恐地看着秋容。

秋容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忽地笑道:“罷了,今兒我心情還算不錯,你想知道奶奶的事,我就和你好好兒說一說,讓你知道知道咱們奶奶到底是什麽樣人?”說完見顧绮羅和春雨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她便笑道:“奶奶這一套衣服還是第一次上身呢,不愧是二爺讓遼東那邊的好裁縫特意做的,看着真是亮眼,襯着您的容貌都更出色了,老太太看見必定歡喜。”

第 197 章 打算

正想着,就聽方瓊華冷笑道:“也罷,她到底是侯爺夫人,我也知道不可能将她摁住了一直不得翻身。今兒處置了那個青兒,但願其它蠢材們都能警醒一些,小心着莫要讓她再挑出錯兒來。我就不信,她外面還有生意要忙着,內宅裏也只有幾個沒用的所謂主子和她親熱,哼!這樣情況下,她有多少時間盯着這府裏頭的下人?就算盯住了,幾次雷霆手段用下來,正好讓她嘗嘗被別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的滋味兒。這府裏,可是很有幾個愣頭青的,呵呵呵!”

紅露就知道主子已經有了對付顧绮羅的主意,當下便松了口氣,恰好青蓮回來,只說話都已經傳下去了,但之後到底會怎樣,還要慢慢看。“紅露看方瓊華不做聲,便把青蓮拉了出去,将剛剛的事全告訴了她,這一下,就連原先對顧绮羅存着輕視之心的青蓮也十分訝異,知道自己小觑了對方,不由也是皺眉沉吟不語,待聽到紅露說主子似是已經有了主意,這才又放松下來。

且說顧绮羅,從方瓊華的院子裏出來,又在府中各處随意走了走,這才回到自己的西院。

有幾個丫頭仆婦正在院中各處收拾着,見她回來了,便都偷偷用目光看她身後,待見那青兒果然不見了,衆人心裏都是一凜,舉止動作間就更添了幾分小心翼翼。

顧绮羅自然知道下人們心裏的那點小九九,她也不理會,徑自進了屋子。

這裏秋容在門外聽春雨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便滿面笑容走進來,豎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奶奶厲害。不過是個蠢丫頭,讓您抓了點空兒,就讓太太沒話說了。既然太太都說奶奶有權管府裏的人事,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把這府裏收拾整治一番,看看都成了什麽樣子?不說別的,就說咱們院裏這些,我看着也來氣。一個個眼珠子骨碌骨碌的。看着就是滿肚子的文章。連秋晴那麽個素日裏精明的,這會兒也糊塗到了這個地步,竟然跑去太太那裏了。”

顧绮羅笑道:“你生的什麽氣?做好自己份內之事就行了。管她們怎麽樣呢。我暫時可不想在這上頭用心思,裏裏外外一攤子事兒,總得慢慢捋順了才行。”

春雨聽見這話就是一愣,和秋容對視了一眼。她便期期艾艾道:“怎麽?奶奶竟然……不想趁熱打鐵嗎?好容易您得來的機會,若不善加利用。再有這樣借口不知要什麽時候了。”

“什麽好容易?你們說的也太誇張了。”顧绮羅伸了個懶腰,淡然道:“這府裏已經爛了半年,還差一時半會兒的嗎?如今要緊的可不是整治人事。”

春雨疑惑道:“既這樣,奶奶為什麽還處置了青兒那個丫頭?這不是……這不是讓那些下人們都心中警惕嗎?她們加了小心。日後要挑她們的錯處就難了。這……這豈不是打草驚蛇?”

“就是要把這些蛇蟲鼠蟻驚一驚呢。讓她們小心謹慎這些日子,我也好專心把緊要事都處理了。等騰出手來,再慢慢收拾她們。加了小心?呵呵。笨春雨,你難道不知?自古以來這江山易改。本性卻是難移的啊。”

話音未落,就聽秋容拍手道:“啊!我明白了。奶奶原來是故意發落了青兒,又逼得太太許了您管家之權,如此一來,那些奴才們必定人人自危,會老實好些日子,而趁着這段時間,您就要在這府裏重新站穩腳跟。若奴婢猜得沒錯,這段期間內您必定不會再處置任何奴才,直等到那些家夥以為您是借機立威,之後還是不敢輕易挑釁太太時,她們就會故态複萌,等到那時,奶奶抓着這些人的錯處,自然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

“好丫頭,果然跟着奶奶我,就是聰明有見識。”顧绮羅贊許點頭,而秋容也已經習慣了這位主子偶爾出現的“自吹自擂”,因微微一笑道:“是啊,都是奶奶教導的好,不然奴婢哪裏能明白這其中深意?”

“這只是其一罷了。第二點,若我一回來就大刀闊斧收拾府裏下人,難保太太不去老爺面前訴委屈辛苦,她能在短短半年時間就把府裏糟蹋成這個樣子,可見老爺已經讓她蠱惑的糊塗了,到時候借着這個由頭暗地裏含沙射影的,我何苦來哉?”

秋容道:“我看老爺先前分明還是個明白人,就算如今因為喜歡太太,所以凡事聽她的蠱惑,糊塗些,到時候奶奶把證據都拿出去,老爺還能說出什麽不成?奶奶也太謹慎了。剛剛我在屋裏,看見院子裏進來人,和幾個丫頭叽叽咕咕說了幾句話,那幾個丫頭面上便揣着小心了,我假裝不經意問了句,雖然她吞吞吐吐意味不明,我也聽出來是太太打發人來告訴她們小心服侍。叫我說,奶奶如今顧忌太太,不知太太也同樣顧忌着您呢。”

顧绮羅笑道:“她這份兒顧忌,不過是知道我從前那些經歷,所以害怕我一旦不管不顧鬧起來。就如你說的,真讓我氣急了,拿到這些人的證據,我索性鬧一場子,固然老爺到時候會對我心生不滿,可太太也要鬧個灰頭土臉,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兒。況且到時候老太太肯定還是向着我,所以她才這樣謹慎。只我回來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給府裏雪上加霜的,不到萬不得已,為什麽要鬧那樣一場?讓家宅更雞犬不寧?若不鬧出來,她在老爺面前诋毀我,難道我還能巴巴跑去老爺面前解釋不成?如今且先按下這事兒,回頭把咱們在京城的産業生意打理出來,再把三弟的親事給解決了,把櫻桃妹妹接回來。等過了年,再慢慢清理府中這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吧。”

秋容和春雨細細品了這番話,知道顧绮羅終究還是不願意讓蕭家成為全京城的笑話。秋容心裏便暗自嘆氣道:我從前沒和她相處過,只因為那些名聲,還以為她是沒有顧忌幹脆爽利的人,如今看來,奶奶眼裏雖然不揉沙子,可這脾氣分明是沉穩隐忍的很,怪只怪當日二爺的風頭太盛,偏偏他們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以至于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若只以此來忖度奶奶,可真是看輕了她。

正想着,忽聽外面一個小丫頭的聲音道:“秋晴姐姐回來了?”

秋容心裏有氣,轉身看着秋晴進來,一年未見,這原本就美貌的大丫頭越發妩媚動人了。看着她粉面含笑盈盈施禮向顧绮羅問安,秋容心中再也壓不住火氣,因冷哼道:“秋晴姐姐還知道回來見奶奶?我以為你如今已經不在這院裏服侍,讓太太調去她身邊做大丫頭了呢。連奶奶回來都不見你,我真不知道太太有什麽要緊事,就這樣離不得你?”

秋晴面上微微一紅,心中無比惱怒,卻不得不壓下火氣,遂看也不看秋容一眼,只對顧绮羅小聲道:“也難怪秋容妹妹這樣說,奴婢自己都覺着無地自容。奈何從太太進門,看中我的手藝,三天兩頭叫我過去替她做些東西。奴婢也不敢不從,前些日子知道奶奶要回來,奴婢真是歡喜的緊,偏偏太太那裏又有一件要緊的繡活兒,因叫了我過去趕制。我惦記着奶奶快到家了,緊趕慢趕,總算昨兒趕完了,今天上午又把太太要的絡子打了出來,太太這才叫我回來。并非奴婢不把奶奶放在眼裏,就是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這樣放肆。只可惜杏花妹妹這一次竟沒和奶奶一起回來,不然她的繡工更好,倒是能幫幫我。”

秋容眉頭一皺,知道秋晴是特意拿杏花來說話。當日杏花被呂夫人調去身邊是衆人皆知的事,雖然大家都不知道具體情形,卻也能猜出她那會兒必定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後來方能讓顧绮羅仍将她當做心腹看待。秋晴這話便是暗示顧绮羅,她如今情形,也和當年的杏花是一樣的。

只是秋容又怎會不知秋晴是什麽樣的人?聽見這話,便只是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就聽顧绮羅淡淡道:“原來太太竟這樣倚重你,罷了,既如此,我倒也不至于不高興,你回去吧,趕了這麽些天的活計,想必是累得很了。”

秋晴沒想到顧绮羅竟然真的會留下自己,她還以為對方會趁這機會直接把她送給太太,若真是那樣的話,自己的前程也便妥當了。不過如今既然對方沒有疑心自己,那為了太太的許諾,她少不得也要好好賣一番力氣。這府裏的主子姑娘們都把二奶奶當做好人,聽見她回來,無不歡欣鼓舞,可只有她知道,那就是個妒婦,成婚到現在都一年多了,和爺朝夕在一起,也沒見那肚皮有動靜,就這樣,都不肯給爺納一個房裏人,不是妒婦是什麽?這樣表面和氣內裏狠毒的女人,想得她秋晴的忠心耿耿,呸!沒門。

第 196 章 第一次碰撞

青兒心裏一跳,擡頭一看,便認出這大丫頭乃是方瓊華身邊得力的大丫頭紅露,此時見她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便陪笑将顧绮羅請進屋裏,她有心找對方說兩句話,卻是沒有絲毫機會。

因為已經入冬,雖然還沒下雪,但方瓊華素來畏寒,所以此時便在暖閣裏見顧绮羅。

這會兒地上燃着幾個炭盆,她坐在一面炕上,見顧绮羅進來行禮,方笑容滿面地起身,仔細打量了一回,又稱贊了幾句,方才讓她坐,待顧绮羅坐下了,這才笑道:“我聽說你是晌午前到的家,想着讓你好好兒歇一歇,怎麽這會兒就來我這裏了?坐馬車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別說你這走了一個月,就是我那會兒坐了十幾天馬車,骨頭也差點兒散架了。”

顧绮羅笑道:“是,多謝太太體諒。坐馬車趕路的确是辛苦,只我想着再怎麽辛苦,這禮不可廢。所以回來後就先去見了老太太,從老太太那裏出來,要來見太太時,丫頭們說你正在午睡,我不好打擾,就先回院子裏用了飯,這才過來的。”

方瓊華面色微微一變,但旋即就掩飾了過去。顧绮羅說什麽禮不可廢,其實就是暗中指她不知禮,連個丫頭都沒派去迎接對方。只不過她經歷了這麽些事,早已不會為一點含沙射影的言語失态,于是只當做沒事兒人般道:“這麽說你去看過老太太了?她怎麽樣?我今天早上去看的時候,老太太還算高興,一個勁兒念叨你呢。”

顧绮羅淡然笑道:“老太太病了一場,我在路上一直擔着心。剛才過去看了一回,這才放下心來。太醫也說了。只要好好兒調養,不算什麽大毛病,過些日子就能痊愈。說起來也真是慚愧,我身為孫媳婦,不能讓老太太開心,倒只讓她操心,拉着我問東問西。就怕我回府後不自在不習慣。其實怎麽會呢?怎麽說這鎮北侯府也是我的家,回到這裏我只覺着親切,雖然院子裏丫頭們都換了。我也不知道她們心性如何,但日久天長,總是能度量出個短長來,老太太實在不必擔心。”

方瓊華深吸了一口氣。不過是和顧绮羅剛打了個照面,她已經深切體會到這個聲名在外的厲害女人果然不是善茬兒。這一番話聽着和和氣氣的,其實句句都是鋒芒,就是一時間她想轉個話題都不能。因便強笑道:“你院子裏丫頭都是我做主換的,因我進來後。發現香姨娘是個面軟心慈的,讓這府中下人沒個怕性,要麽張狂要麽懶惰。再不就是年紀到了的丫頭不正心幹活,只想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所以我請示了老爺,老爺說讓我看着辦,我這才換了一批。不過你院裏那個秋晴倒很好,先前你和江北不在,所以我看你那院子裏沒什麽事,便常叫她過來幫我做些針線,今兒上午她還在我這裏,那根絡子眼看就要打成了,等她打完我再放她回去,你不會怪我吧?”

“太太要用她,叫她過來就是了,我再怎麽不懂事,也不會到這個地步。只是我想着太太事情忙,雖然從前的丫頭婆子們不好,但教育一番,也未必改不過來,這倉促間又挑了這麽些新人,難保良莠不齊。太太看看我身邊這丫頭,叫青兒的,看着真是個老實伶俐的,是不是?可我今兒剛回來,讓她去廚房拿點心,她空手而回,秋容說了她兩句,她竟然就和秋容拌嘴。我見她這樣沒規矩,就要打發了她,可您猜她說什麽?她說她是太太選的丫頭,我無權處置她,太太聽聽,這是什麽混賬話?她這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了?”

饒是方瓊華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可聽顧绮羅就這樣用溫溫柔柔的口氣把臉面撕開,她的表情也不由得就是一僵。看向那個丫頭,心中一時間大恨,暗道看着伶俐,可怎麽蠢成這樣?這女人正愁不知該怎麽拿我做法,你竟然送上去了。混賬東西,當初是哪一個瞎了眼睛挑了這麽個蠢材來?

雖然心中怒不可遏,但方瓊華面上卻沒有半點表現出來,只是垂了眼淡淡道:“果然是個不懂事沒規矩的混賬東西,所以二奶奶今兒個是追究我用人不明的過錯來了?”

這話就很不客氣了,等于是給顧绮羅扣上了一頂大帽子,只是顧绮羅又怎會被她這婆婆威風吓到?因微微垂頭道:“太太明鑒,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丫頭既然說了她是太太選進來的,我沒有權力處置她,所以我今兒領着她過來,就想當着她的面兒問太太一句:我是不是真的沒有權力處置一個沒規矩的下人?”

說到最後一句話,原本帶笑的輕松語氣變得凝重無比。方瓊華整個身子都是一頓,哪怕她占着婆婆名分,哪怕她能讓蕭東海對她言聽計從,可是面對顧绮羅這樣犀利的一句話,她怎麽也不敢霸氣威武的否決掉對方處置下人的權力。

意識到這就是顧绮羅抓住青兒那句話所下的一個套兒,而自己明明知道,卻不能不跳。一時間方瓊華真恨不能把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青兒給活活打死。臉皮子足足抽了兩三下,她才勉強笑道:“你這孩子說什麽呢?你是這鎮北候府的侯爺夫人,一個不懂規矩的下人罷了,你怎麽可能無權處置?你就是把她打死了,也沒人能說出什麽來。”

“太太。”

青兒不敢置信的看着方瓊華,身子一軟就跪倒在地,卻聽方瓊華厲聲喝道:“閉嘴。你這個賤婢,竟敢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裏,還說那樣的話,陷我于不義。來人,吩咐門上婆子打她二十板子,然後攆出去。”

“太太饒命啊,二奶奶饒命,奴婢知道錯了……”

青兒這才明白自己捅了馬蜂窩,她做夢也沒想到,方瓊華處置她竟然比顧绮羅還狠,那個二奶奶好歹還讓她結了這個月的月錢呢,也沒說要打板子,竟然是她當做靠山的太太,月錢提都未提不說,還下令打她二十大板,然後還要攆出府去,她若是挨完二十大板被丢出府,還能有活路嗎?

顧绮羅悠然喝着茶,看也不看被拖出去的青兒一眼,見方瓊華眉毛跳了兩跳便恢複平靜。她就笑道:“今兒有了太太這句話,兒媳就放心了。太太剛才也說,坐馬車趕一個月的路,那實在不是人受的罪,所以這會兒且容兒媳放肆些,兒媳這就回去歇一歇。左右我這回回來也不走了,咱們婆媳兩個相處的時間長着呢,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

她說完便行禮告辭,然後轉身出門,紅露連忙送了出去。好一會兒才回來,只見方瓊華面色鐵青,一只手握着茶杯,連關節都泛白了,細想想竟是有好幾年沒看見過主子這樣動氣,她便連忙上前輕聲勸道:“太太別生氣,二奶奶不過是處置了一個丫頭……”

“啪”的一聲,那汝窯茶杯被方瓊華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兒,只聽方瓊華咬牙道:“果然是個厲害精明的,不過是一個蠢丫頭無心犯的錯兒,她竟然就能善加利用,跑來我面前壓了我一頭,好,好樣的,我已經多久沒有嘗過這樣被人壓制的滋味兒了?沒想到今兒竟又嘗了一回。”

“太太息怒,二奶奶不過是初回府中,不想犯錯兒,所以那丫頭出言不遜,她才過來請示太太……”

紅露低聲勸解着,卻見方瓊華銳利目光射向她,冷哼道:“這話你說你自個兒信嗎?”

紅露便不做聲了,只聽方瓊華冷哼一聲,面上已經恢複了往日肅然,沉聲道:“那個蠢貨是咎由自取,連這樣話也敢說,她有這樣下場是活該,還帶累着我都不得不在那女人面前說了小話。她回府第一天,輕輕巧巧就利用一個丫頭從我手裏奪了一部分權力……”

不等說完,就聽紅露驚訝道:“這怎麽可能?奴婢聽着二奶奶并沒有奪權之語,太太怎麽這樣說?”

方瓊華不滿的看了紅露一眼,咬牙道:“你素日裏還算聰明,怎麽這會兒竟連這個道道都看不出來?她剛才問我她是不是連處置不規矩下人的權力都沒有?我被逼的沒辦法,和她說她是侯爺夫人,自然有處置下人的權力。從今往後,你想想這府裏的人事,可不是輕輕松松就讓她插手了?”

原來如此。

紅露這才恍然大悟,她就奇怪之前方瓊華怎麽會氣得連面色表情都控制不住,原來那位二奶奶竟是三言兩語間就把人事權奪了一部分過去,難怪太太這會兒氣得摔了茶杯,這個啞巴虧吃得,真是太窩囊了,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一個丫頭的一句蠢話。

在這一刻,就是紅露心裏,也不禁泛起了陣陣驚濤駭浪,從進了這鎮北侯府的門,她們這幾個主子奴才幾乎就可以說是勢如破竹無人可擋,她原本還以為大宅門的勾心鬥角不過如此,那些姨娘奶奶姑娘們都是溫室裏養出來的花朵兒,根本沒有力量和自己主子争鋒。如今才明白,她們不過是沒遇見厲害的人,如今顧绮羅回來了,她竟是這樣善于把握機會,從此後,這鎮北侯府怕是真要有一番龍争虎鬥了。

第 195 章 蠢貨

紅露一愣,連忙道:“這樣會不會讓那些奴才寒心?從此後不聽咱們的了?”

方瓊華悠然笑道:“不會,只會讓她們對我生出同情,也更認清誰才是對她們好的人。呵呵!最好那女人真的沉不住氣,發落下去幾個才好。如此既能讓這些奴才同仇敵忾,把她當做眼中釘,到那時,許多事情不用咱們安排籌劃,可能就會有人主動替咱們做了。何況又能在老爺面前表現出我為了這個家委曲求全的忍耐柔順。如此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太太英明。”青蓮真心贊美,卻聽方瓊華道:“行了,你下去按照我的吩咐傳令吧。紅露,紫蕊和綠珠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

紅露連忙道:“沒什麽消息,不過太太放心吧,她們都是跟了您幾年的,在經商上又有天分,外面的産業有她們監督打理着,萬萬出不了差錯。”

方瓊華啜了一口茶,好半晌方冷笑道:“若說天分,紫蕊和綠珠就算是好的。卻也比不上當日那個死老鬼。就連那死老鬼一手調教出來的總管也比不上。只可惜,那老家夥只對死老鬼忠心,不肯為我所用,最後竟然還要告我。讓我就算想放他一馬都不行。”

紅露笑道:“那是個不自量力的,大概這會兒骨頭都化成灰了。也沒聽說他有什麽家人朋友,那屍體自然沒人收斂,可不就被拉去焚化了呢?太太如今倒是少惦記從前的事為好。”

方瓊華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人要向前看,我的将來一片錦繡,那些死人又何必去惦記?左右他們都是罪有應得,哼哼!”

聽主子這樣的咬牙切齒。紅露的心不由一顫,從腳後跟升起一股涼意,一直沁到了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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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老太太的情況怎麽樣?”

顧绮羅從北院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秋容見她進門,這才命小丫頭去傳飯。然後沏了熱茶遞給她。

顧绮羅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徐徐吐出一口氣,方微笑道:“還好。我去的時候兒正好太醫剛走,聽說是一個六品的禦醫。說老太太只是氣火攻心,只要能控制情緒好好調養,也就無礙了。所以我在那裏很是勸慰了老人家一番,這才耽擱到這個時候才回來。好在老太太素來是個樂天知命的豁達個性。先前家裏一*事情,老人家被氣得狠了。如今見我回來,她倒放下心事,估摸着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說完這番話,她就将茶水放在一邊。搖頭苦笑道:“我在老太太屋裏喝了三杯茶,如今肚子裏全是水,這會兒再喝下去。就成水罐子了。從今天一大早啓程趕路到回家,竟是粒米未沾牙。秋容你看看有什麽點心?先拿來給我墊一墊。”

秋容便氣憤道:“奶奶別提了,奴婢知道奶奶是喜歡吃點心的。所以春雨服侍奶奶去了北院後,奴婢就吩咐一個小丫頭叫青兒的去廚房拿點心來,結果青兒空着手回來,說是這會兒廚房裏預備着各房的晌午飯,沒做點心。我氣得訓斥了兩句,她還不服氣。說廚房不做,關她什麽事?我說你怎麽不在廚房拿東西打在那些人臉上?這才一年沒回來,廚房裏的人竟成了大爺,因為做飯就沒空兒預備點心了?奶奶你說說,就咱們院裏的,如今從前用順手的那幾個小丫頭只有柳兒留了下來,再就是秋晴聽說還在,只今天上午竟然在太太那裏,不知因為什麽事耽誤到現在還沒回來,您說,這……這都成了什麽樣子?”

顧绮羅聽了這話,面色便沉了下來,略想一想,她就對秋容道:“你把那個青兒給我叫進來。”

秋容先前在二門處聽見了顧绮羅對香姨娘等人說的話,心中自覺明白了奶奶的意圖,此時一聽這話,不由十分高興,暗道到底是奶奶,眼裏不能揉半點沙子,看來是要下狠力氣整治這府中風氣了,哼!如此一來,看還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敢再作死?一個三等的小丫頭,和我說話竟也眼皮子朝上,抱怨連連,這簡直是要造反啊。

一面想着,就将青兒叫了進來,顧绮羅見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兒跪在自己面前,大概十三四歲的年紀,模樣倒是秀美,再加上那精心妝扮,竟正經是個美人坯子,此時雖是跪着,卻也不見面上有什麽惶恐之色,眼睛骨碌碌轉着,似是心裏在打着什麽主意。

看見是這樣一個丫頭,顧绮羅索性連表面上的教訓都懶得說了,當下便對秋容道:“年紀不大,倒是會打扮,口齒也伶俐,可惜沒用對地方。秋容,咱們院中不用這樣丫頭,讓賬上把這個月月錢給她結了,打發她走人。”

那青兒大概沒料到顧绮羅竟是如此雷厲風行,因肚子裏打疊的那些辯白便一下子都說不出來了,愣了半晌,忽聽秋容冷笑道:“奶奶向來是慈善人,所以我等着你自己識趣兒,可這會兒你竟不肯動,怎麽着?敢情是不肯自己出去,還非要我找人往外拖不成?”

聽了這句話,青兒才陡然回過神來,因忙大聲道:“奶奶,廚房裏沒有點心不怪奴婢,是……”

“我不是因為你沒拿來點心怪你。”顧绮羅眼皮子也不擡,淡淡道:“你沒聽清楚嗎?我剛剛說的是我這院裏不要你這樣的人,去結了這個月的月錢,趕緊走吧。秋容,飯擺好了沒有?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你打發人去二門外看看那些跟回來的小厮和護衛們用飯了不曾?然後回來和我一道吃。”

秋容輕蔑的看了青兒一眼,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回來道:“恰好院子裏有兩個擡東西的小幺兒還沒走,奴婢就打發他們去二門了,小廳裏的飯菜已經擺好,奶奶是現在就用?”

顧绮羅點點頭,秋容忙過來跟在她身後向外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屋裏的青兒尖聲道:“我……我是太太買進來的,奶奶……你不能趕我走,你還沒當家呢。”

顧绮羅便停了步子,看了秋容一眼笑道:“聽聽這話多可笑?看着還算是個伶俐人,哪想到竟蠢笨成這樣?也罷,既然她這麽說了,就先緩一緩,回頭吃完飯,我親自帶她去太太那裏問一問。”

秋容眼睛一亮,連聲道:“奶奶不用和這樣糊塗東西生氣,別把飯再存進心裏,就不值當了。”

眼看顧绮羅和秋容走出去,青兒方松了口氣,身子一軟便癱在地上,但随即就又挺起了腰身,冷哼一聲站起來,施施然走出門,就見今年和她一起進這院子的的小丫頭綠兒湊過來,滿面焦急道:“你趕緊和二奶奶服個軟道個歉,就說知道自己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只要态度誠懇,這事兒或許還能挽回……”

不等說完,就見青兒如同看瘋子一般的看着她,從鼻孔裏冷哼出一聲道:“你失心瘋了?沒看我一拎出太太,那女人……奶奶就蔫了嗎?這會兒要我給她服軟道歉?憑什麽啊?”

“你才是瘋呢。”綠兒一跺腳:“你就不想想?奶奶剛才說的是什麽?是要帶着你去問太太,到時候你真被帶到太太面前,就什麽都完了。”

青兒冷笑一聲,悠然道:“帶到太太面前我反而就完了?這道理我怎麽就猜不透呢?罷了,我知道綠兒你是聰明的,那你就盡管巴結着二奶奶好了,說不定她喜歡了你,将來還能讓你搶在秋晴姐姐頭裏,給爺收了房呢。”

“你這說的什麽話?”綠兒面色一沉,看青兒滿面不屑,她就咬牙道:“我不過是看在一起進來,如今同病相憐的份兒上才提醒你一句,卻不知你竟蠢到這個地步,既如此,罷了,算我枉做好人。”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這裏青兒看着她的背影,伸手理了理鬓角,冷聲自語道:“裝什麽好人?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不過是因為聽說二奶奶厲害,如今盼着能讨好她,以後在太太和奶奶面前左右逢源。這會兒倒裝的善良忠厚來提醒我,呸!我若是聽了你的,才會死無葬身之地呢,這家裏做主的,到底還是太太,二奶奶再厲害,能越過她去?”

她說完便也扭着身子賭氣回房,見桌上有兩個饅頭兩碗菜,卻也沒心思吃,坐在床上憤憤想着今兒這一趟可真是無妄之災,好在太太還能壓服得住奶奶,不然自己今天就要倒黴了。

正想着,就聽外面一個小丫頭的聲音道:“奶奶要去太太那裏,吩咐來叫你過去。”

青兒心中一跳,她沒想到顧绮羅竟然認真了,然而轉念一想,反正到了太太面前,自有太太給我做主,怕什麽?因想到此處,方又挺胸擡頭出門,到正廳見過顧绮羅,就聽她淡然道:“走吧。”

青兒偷偷看了一眼,見顧绮羅面上甚至還帶着笑意,但不知怎的,她就覺着身子一陣陣發冷,因跟在這位二奶奶身後,心裏之前篤定的信念也漸漸崩塌,正焦慮間,就聽一個帶笑的聲音道:“二奶奶過來了?快請進,我們太太剛歇了午覺,這會兒才醒。”

第 194 章 主心骨

衆人見顧绮羅一副懊惱警告的樣子,更是放聲大笑,因顧绮羅看了一圈,便皺眉道:“怎麽姨娘妹妹們身邊伺候的人都換了嗎?我竟沒幾個認識的。我記着走的時候,妹妹們和姨娘身邊的幾個丫頭分明不大,也沒到配人年紀,怎麽這才一年工夫,就都不在你們身前伺候了?難不成我不是走了一年,而是走了十年?”

那些冷眼看着主子圍繞顧绮羅的丫頭們心中都是一凜,其中一個眉眼通透的便連忙上前笑道:“回二奶奶的話,雖說先前的姐妹們還不該配人,但也都有十七八歲了,太太說這樣年紀也到了許人的時候,所以給了她們恩典,都打發出去了由她們自己配人家,這堂堂侯府,丫頭們也不能少,所以後來又買了咱們進來伺候各位主子。”

顧绮羅淡淡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竟有些銳利,只看得這丫頭不由自主就垂下頭去,她這才轉頭對香姨娘道:“這府裏變化怎會這樣大?我分明記得一年前走的時候,咱們家裏并沒有這樣不懂規矩的丫頭,主子們正說話呢,她就敢上來插言,怎麽如今這些規矩都沒有了?姨娘就算心慈,該管教的地方也不能手軟啊。”

蕭靜舒素來是個烈性子,這半年讓方瓊華壓制的擡不起頭,心中早憋了許多怒火,此時看見顧绮羅一回來,還不等進屋便說出這樣一番話,她不由得眼睛一亮,暗道真不愧是二嫂子,太太沒有派人出來迎她,要給她下馬威。她不好說什麽,便立刻從下人們着手,這是擺明了态度要替我們撐腰,和太太打擂臺啊。

一念及此,她就連忙搶着道:“嫂子冤枉香姨娘了,您忘了?三月份的時候爹爹娶了新夫人,如今府裏都是太太當家。嫂子不過是看見一個不懂規矩的丫頭。這算得了什麽?您這一回是要在家裏長住對吧?呵呵。到時候你就知道,笑話有的是呢,別說不懂規矩。就是敢在主子面前張狂的奴才,也是一抓一把。”

“三姑娘。”

香姨娘輕輕呵斥了一聲,接着沉聲道:“二奶奶剛回來,在她面前說這些做什麽?好了。先前在這裏站了許久,如今人也迎回來了。你該回去了吧?”

蕭靜舒笑道:“回去做什麽?我還要看看二嫂都從遼東帶回來了什麽稀奇東西呢。去年的年禮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向來人人都說遼東窮苦,可是從那些土産上看,分明是富饒的緊。我還聽說嫂子在那裏買了許多地,還有許多趣事……”

不等說完,就聽李氏笑道:“你給我消停些吧。二弟妹剛回來,有的是事情要做。這會兒你就再怎麽好奇遼東那邊的生活。也得讓她歇口氣,把事情忙完了,才能和你說道這些。至于東西,你只回去等着,難道還能落了你那一份兒不成?”

顧绮羅也笑道:“嫂子說的對,姑娘們先容我兩天,這一回來,滿身的風塵,也不好去見老太太,我且先回屋洗浴,回頭去瞧瞧老太太,再去見太太,還要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一下。”

蕭靜舒道:“既然嫂子都是這樣說,罷了,我們便饒你這一回。只是等你諸事忙完了,我們必然來煩你。”說完便和蕭靜悅笑嘻嘻去了,蕭靜怡去年已經出嫁,這倒是一件十分慶幸的事,省得受方瓊華磨折了。

這裏蕭江中卻期期艾艾不肯走,顧绮羅知道他想說什麽,索性直截了當告訴他道:“你的婚事,先前姨娘寫信時提了一句,可是二爺很不同意,說程家那位九姑娘不是良配,這回我帶了他的信回來給老爺,裏面也就這件事鄭重給了反對意見,想必老爺會考慮一下的。”

聽說二哥寫信為自己拒絕那門親事,蕭江中樂得一蹦老高,因連忙鞠躬鄭重謝過了顧绮羅,方歡歡喜喜的離去,這裏香姨娘便笑嘆道:“這幾個月為着他的婚事,不知起了多少波瀾,幸虧老太太強壓着,如今終于盼來了二爺的信,他可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怎麽說二爺也是鎮北候爺,就是老爺,也不能把他的意見等閑視之。”

顧绮羅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說,所以才讓二爺寫了這封信。”說完她仔細打量了香姨娘幾眼,發現這原本秀美的女人此時卻有些憔悴,不由輕輕嘆了口氣,沉聲道:“這些日子,姨娘受苦了,雖然你信裏只是輕描淡寫,許多事情都沒有說,但我知道,就是如今這個情景,也必定是你極力周旋才能有的,不然,這個家更不知要被糟蹋成什麽樣子。”

香姨娘眼中水光閃爍,她忙用帕子擦了擦,接着又笑道:“奶奶這話就生分了,這也是我的家,我不經營着,難道還眼睜睜看着它敗落?只是我實在沒想到,到底那些話還是把你驚動了,竟讓你大老遠回來,罷了,此時說這些也沒有用。奶奶這一路辛苦,趕緊回屋裏歇歇,我去和老太太報個喜,這幾個月老太太天天念叨你,前些日子接到信兒說是你要回來,老人家原本都不怎麽吃東西了,就是從那天高興起來,每天還能吃兩碗飯,這會兒若是知道你已經到家,指不定一高興,身上的病就好了。”

顧绮羅笑着答應,兩人便分道揚镳,待看着顧绮羅帶着春雨秋容進了西院,香姨娘這才往北院去,遠遠跟在身後的碧玉和剛剛被顧绮羅斥責了的那個丫頭梧桐也連忙趕上來,三人之間卻是不說話。

就這樣一路沉默着到了北院,和許太君報了信兒,待回到自己房間,碧玉就借口讓梧桐去小廚房做兩道點心,将她支開。平日裏這梧桐仗着方瓊華給她撐腰,壓根兒沒人支使的動,這會兒卻是老老實實出去了。

碧玉因就笑道:“二奶奶剛剛那番話到底沒白說,看看,如今手腳就這樣伶俐了,往常別說奴婢,就是姨娘指使她,還磨磨蹭蹭的,何嘗有這樣痛快的時候?”說完見香姨娘皺眉沉思,她便輕聲道:“怎麽二奶奶回來了,姨娘卻不高興?之前您不是望眼欲穿嗎?”

香姨娘沒好氣白了自己的心腹大丫頭一眼,搖頭道:“我哪裏不高興了?只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總覺得二奶奶這一次還未進門便斥責了梧桐,似乎有些太急切了,偏偏三姑娘那個不懂事兒的還在旁邊幫腔,說那樣話,這不是逼着二奶奶一回來就和太太對上嗎?”

碧玉笑道:“我就說嘛,姨娘盼了這麽些日子,怎麽這會兒人回來了,您臉上倒是這樣的表情。原來是因為這個。叫奴婢說,二奶奶這樣做雖說急切了些,卻也無妨。難道姨娘沒看見?太太拿大到連個丫頭都沒派過去迎二奶奶,那可是侯爺夫人,論品級比太太還高,太太就仗着自己是名分上的婆婆,就這樣怠慢,怎不由得二奶奶動氣?姨娘再想一想那些奴才平日是個什麽嘴臉?實話說,奴婢生下來就在這府裏,如今快二十年了,就沒像過去這半年那樣受氣,若不是老太太姨娘護着,不是太太到底還不敢一下子就作大死,只怕奴婢如今也和五兒一樣,早被攆去了莊子上。哼!這群吃裏扒外張狂跋扈的混賬東西,就得狠狠收拾一番,他們才能有個怕性,從前咱們家沒人是太太對手,如今二奶奶回來了,她可不一樣,那是侯爺夫人,管理府中這些奴才名正言順。叫奴婢說,她之前這樣作派,就是擺明了要拿奴才們開刀,這不是挺好的嗎?”

香姨娘揉了揉額頭,苦笑道:“我不過說了一句話,你這丫頭就回複了這樣一車話,可見是這些日子憋屈的狠了。其實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道?我只是覺着以奶奶的性子,似乎不是這樣沉不住氣的人,你別忘了,當日她在顧府,可是直忍到大婚之日,才讓她那繼母原形畢露,從而一敗塗地的。”

碧玉無話可說,使勁兒眨巴了兩下眼睛,方吶吶道:“那個……也許二奶奶這一年在遼東呆着,天高地闊,萬事又都是由她做主,所以行事比從前張揚了些,不再那樣隐忍謹慎,這也是有的。本來嘛,她在顧府那時不過是個從鄉下來的姑娘家,如今卻是堂堂侯爺夫人,若這樣還要一味忍讓,倒讓人看輕了她。”

“話不是這麽說的,若二奶奶真是因為身份轉變而變成這樣張揚,反而會壞事。”香姨娘苦笑着搖搖頭,暗道碧玉到底還是年輕,見識淺,不知那個女人的厲害。如果二奶奶真大意了,那事情可是有些糟糕。不過轉念一想,想起從前顧绮羅做出的那些事跡,她又覺着自己是在杞人憂天。

抱着碧玉這樣想法的人絕不是少數,此時的上房裏,青蓮便說了和碧玉差不多的話,說完只聽方瓊華淡然笑道:“她若真是因為在遼東自由随心的呆了一年,就變得這樣目中無人,那還真是好對付得很了。罷了,不用去想她會怎樣,她既然露出了端倪,咱們少不得要給她點面子,你吩咐下去,讓那些下人這些日子收斂一些,若是惹出了什麽故事撞在這位二奶奶手裏,我是不會管她們死活的。”

第 193 章 迎候

“可她畢竟是侯爺夫人,品級上甚至還超過太太……”

紅露聲音更輕了,卻聽方瓊華身後的青蓮冷笑一聲道:“紅露姐姐真是啰嗦,那二奶奶之前死活要和二爺去遼東,如今這個時候偏偏又回來了,擺明是沖着太太來的,若太太去迎她,豈不讓她看輕了?叫我說,就該給她個下馬威,讓她知道知道尊卑上下才對,她就是侯爺夫人又如何?太太是她的婆婆,她再怎麽着,也越不過這個孝字兒去。哼!這府裏的人個個都說她好,我早就不服氣了,那麽厲害的一個女人,連繼母都害的生不如死,能好到哪裏去?不過是沒有人克制她,倒逞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遇上太太,也該讓她知道知道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只有她一個精明厲害的。”

方瓊華微微一笑,顯然青蓮這番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一旁紅露嘆了口氣,便不再相勸,她知道主子對鎮北侯府的仇恨太深了,這半年工夫,府裏原先的下人幾乎被她處置了一大半,都下放到了莊子上,而各處也都安插了她的心腹,也難怪青蓮此時這樣自信,那些主子姑娘姨娘們都是稀松平常得很,讓太太三兩下收拾的跟鹌鹑似得,老太太雖有些厲害,到底老了,如今又一病不起,這樣看來,那位二奶奶回來了也的确是孤立無援,所以主子特意想趁這個機會給她一個下馬威,就不難理解了。

這邊廂主仆三人立意要給顧绮羅一個下馬威,而二門內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鎮北侯府裏的姨娘奶奶姑娘們此時都聚集在這裏,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二嫂子盼回來了。”蕭靜舒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腿,看了眼旁邊的蕭江中道:“三弟,你怎麽樣?那棒傷還好嗎?不行你就先回去,左右二嫂子這回回來也是長住,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蕭江中搖頭道:“我的傷沒什麽,堅持的住。二嫂子也該到了吧?”

四姑娘蕭靜悅上下看了他幾眼,含笑道:“這下二嫂回來。三哥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不然的話,你就算這一次拒絕了那程家姑娘,下一次也許還不知道攤上什麽人呢。咱們太太的眼光,啧啧……”

蕭靜舒此時心情大好,也半開玩笑道:“四妹妹別這樣說,咱們太太對三哥可是偏愛得緊。來了不到一年就替三哥哥操心終身大事,替他提的還是那位傾國傾城的程家九姑娘。這不知道是多少纨绔打心眼裏盼望的美事,偏偏三哥這個不解風情的,竟然豁出去挨棒子,也不肯松口妥協。”

蕭江中冷哼一聲道:“你把我當成那些纨绔嗎?哼!那程九姑娘如今是個什麽聲名?誰不知道的。看着像是為我好。實際上安得什麽心,以為我不知?這一次幸虧祖母,不然我死定了。就這樣,祖母也被她氣病了。”

“夠了。少說兩句。別以為二奶奶回來了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別忘了,她名義上可是二奶奶的婆婆。實話說,我也沒想到到底還是驚動了奶奶,分明我信裏已經是小心措辭了。”

香姨娘低聲呵斥了一句,頓時讓那幾個鬧騰的不做聲了,然後她看着蕭江中淡淡道:“你只說太太把你當做纨绔,你不看看你鎮日裏做的那些事,到現在文不成武不就,雖說愛讀書,偏愛那些什麽詩詞歌賦,這個能有什麽用?鄉試殿試的時候是要靠你作詩詞嗎?都這麽大了,還愛在姐妹堆裏厮混,別說太太,就是我看着,你也和纨绔沒什麽兩樣。”

香姨娘雖說如今大權旁落境況堪憂,但她到底是掌了十幾年的家,平日裏公正慈和,因此她一說這話,蕭江中便不敢硬頂,只是垂頭咕哝道:“我不過是讨厭八股文罷了,又沒有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算哪門子的纨绔?”

李氏笑道:“這話雖是抱怨,細想卻也沒錯,咱們三少爺還真沒有去做纨绔的資格,頂多就是一些小兒女心思,和櫻桃妹妹親厚些罷了。”

蕭江中一下子紅了臉,蕭靜悅和蕭靜舒則哈哈大笑起來,這鎮北侯府從方瓊華進門後,幾乎就沒有過這樣的歡快笑聲,因此經過的一些下人都深以為異,一個個偷偷往這邊看來,待看到這麽大的陣仗,她們心中不由得也是惴惴不安。

府中大多數下人都被方瓊華清理了,如今這些都是新買進來的,至于那些管事的,除了幾個重要位置乃是安排了方瓊華帶來的人外,剩下的都是從後買的人裏提拔上來的,這半年多,她們早已經摸清了當家太太的脾氣,只要說說好話,表面上恭敬規矩,便是私下裏賺點私房錢,甚至是吃裏扒外,為人張狂,也都無妨,那位主子看着厲害,其實并不管這些事。因此這些人個個心中竊喜,只覺着自己可算是過上好日子了,如此一來,膽大妄為之輩着實湧現出不少。

誰知好景不長,這才得意了半年,如今就說那位随夫去了遼東的二奶奶要回來了。那可不是個善茬兒,京城顧家大姑娘的厲害名聲如今可不僅僅是在京城裏流傳,随着各個戲班子從桃花班這裏偷了藝,在各地傳唱《啼笑姻緣》,加上那些在京城和各地之間往來的人的傳播,如今整個天下差不多都知道了鎮北候爺的夫人是一個厲害的了不得的女子。

這鎮北侯府如今是怎生一個烏煙瘴氣的光景,沒有人比這些下人心裏更清楚。自由自在慣了,只要把太太恭維的高興了,其它主子都不必放在心上,又能中飽私囊偷懶耍滑,這樣一等一的好差事離了此處,還能去哪裏尋?如今忽然就有一座大山要壓下來,她們的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頭,這誰能甘心?因此,相對于香姨娘李氏等人對顧绮羅的望眼欲穿,這些婆子媳婦丫頭們卻都是不以為然,甚至暗地裏撇嘴詛咒。

此時蕭靜舒便看見兩個管事媳婦虎着臉進了二門內,看見自己等人,不過微微一彎腰就揚長而去。她氣得咬牙道:“二嫂子都要回來了,這些奴才還這樣張狂……”

不等說完,就被李氏握了手,聽她平靜道:“都忍了這許久,這會兒又有什麽不能忍的?且讓她們張狂去吧,二弟妹去年吃螃蟹時不是曾經說過嗎?且将冷眼觀螃蟹,看它橫行到幾時。當時你們還笑個不住,如今細想想,這哪裏是笑話?分明就是再正确不過的道理。”

讓李氏這一說,蕭靜舒方才氣平,忽聽旁邊容姨娘小聲道:“二奶奶回來,太太名分上是長輩,不出來迎接也就罷了,可是竟連身邊丫頭都沒派出來一個,這是不是就有些不像話?”

香姨娘知道容姨娘素來溫柔可親與人為善,此時竟說出這樣話,可見素日裏也是被欺負的狠了。也難怪她滿腔恨意,因為她容貌性情都好,先前方瓊華挑了她一個小錯兒,竟險些發賣掉,若不是老太太發了脾氣,将容姨娘留在她屋裏近半個月,讓蕭東海親自下了令,容姨娘的下場會是什麽樣,簡直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正想着,忽然就聽身旁李氏驚喜道:“來了來了,是二弟妹的馬車。”

香姨娘回過神來,就見二門外緩緩駛來十幾輛馬車,須臾停下,随車的小厮們都退了下去,接着顧绮羅便從第一輛馬車廂裏鑽出,也不用人扶,她自己撐着車轅便輕輕巧巧跳下,看見那活潑利落的動作,依稀就如去年她在府裏的時候一樣的爽快幹脆。

衆人都是心潮起伏,容姨娘闵姨娘蕭靜悅這樣感情豐富的更是連眼眶都濕了。

顧绮羅絲毫沒想到衆人竟會到二門處來迎接她,此時跳下車拍了拍手,忽見剛剛鑽出車廂的春雨驚呼了一聲,順着她的目光回頭一看,才看見那邊的人頭攢動,二奶奶就覺着腦袋“嗡”的一聲,連忙緊走幾步上前,見二門裏的女眷們全都接出來,個個都是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這樣的熱情歡喜倒弄得她有些冒汗,連忙開口道:“姨娘和大嫂子姑娘們怎麽到這裏接我了?我沒想到,剛剛還讓你們看了笑話,這正想着怎麽打圓場呢,結果你們倒一股腦湧上前,幸虧我看見你們一個個是歡笑模樣,不然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犯了衆怒,這是要拿我呢。”

一句話說的衆人破涕為笑,李氏便道:“你還會怕?從前在府裏便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這去了遼東,讓你自由逍遙了一年,這膽子只怕越發大了,剛剛手撐着車轅就跳下來,這樣事情我們就不敢做,我看于你倒是稀松平常。”

顧绮羅笑道:“嫂子別這樣,剛剛那一幕你們就當沒看見成麽?我上來便插科打诨,可不就是不想讓你們說我像個猴兒一樣?嫂子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一路風塵仆仆的,你們來迎我我自然感激,可若是老揪着這個就沒意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