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寶刀贈紅粉

“是绮羅姑娘嗎?”雖是問句,但蕭江北相信自己的眼光,能在酒樓上說出那樣一番話的女子,除了這個唯一敢在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含着玩味和挑釁的秀麗佳人,再無別人。

“是我。”

顧绮羅垂下視線,微微退後一步輕聲應答。暗道這貨的眼光雖然厲害,但未免也太瘋狂了些,不過他是邊關回來的野人,這樣做也說得過去,自己可還得在宅門中生活一段日子呢,不能和他一樣啊,還是先退一步的好,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顧绮羅心中默默念着,卻不料,下一刻眼前便多出了一柄短彎刀,刀鞘上鑲滿了金玉寶石,光華燦爛奪目。耳聽得蕭江北鄭重道:“這是我斬殺北匈左平王的戰利品,今日初見,無以相贈,就把這把短刀送給姑娘吧。”

這貨太奇葩了。

顧绮羅心中哭笑不得,暗道第一次見面就送姑娘家彎刀,你真做的出來啊。再者說,這是私相授受啊,這……這不是宅鬥中的大忌嗎?不過轉念一想:這貨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視世俗禮教為無物的狂傲嚣張,能幹出這種事兒來其實也不算很意外。

“這不是私相授受。”卻不料蕭江北似是看出了顧绮羅心中所想,忽然又硬邦邦說了一句,然後他的目光在廳中衆人身上掠了一圈,那意思很明顯:這麽多人看着呢,怎麽能叫私相授受?

“好,那就多謝公子了。”顧绮羅接過彎刀,一臉平靜:呵呵,反正我也是大家眼中從鄉下來的野丫頭,放肆些,不懂事些,這不都是應該的嗎?這彎刀上的寶石可值不少錢呢,北匈左平王的東西,那能差了嗎?最重要的是,這樣震動人心的浪漫,一生能夠經歷一回,便是做的出格些我也認了。

蕭江北心中的歡喜更多了幾分,他知道自己的舉動在衆人眼中有多麽乖張狂傲,但眼前女子竟絲毫沒有被驚吓到,甚至直到此時,她仍是一臉平靜微笑,這絕對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女人,沒想到老天對自己還真是偏愛得緊。

原本熱鬧的廳中再次落針可聞。女眷們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暗道這蕭江北果然是在邊關住了十五年的野人,就算是定親了,哪有當着衆人面就送未婚妻東西的?簡直是聞所未聞。

女孩兒們也都掩住小嘴咽下驚呼,心道這太可怕了,真是咄咄逼人,雖然長得真好看,不過性格果然好兇。唯有如此想,她們才能欺騙自己:心中泛起的那些莫名情緒絕對不是羨慕和嫉妒,絕對不是。

周太夫人對蕭江北這舉動倒是不以為忤,不過也知道這坦蕩磊落的孩子顯然犯了忌諱,老人家正要打圓場呢,卻不料自己孫女兒竟大大方方收下了那把彎刀。老太太先是一愣,接着便微微笑開來,轉頭看着香姨娘小聲道:“這兩個孩子彼此看對眼了,我也覺着他們真是難得的般配。”

“是啊是啊。”香姨娘連連點頭,心中大大松了口氣:蕭江北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她也給吓到了,幸虧那顧家大姑娘竟如此端莊大方體恤人,拼着自己被人看輕也不肯讓未婚夫難堪,不然若此時她恪守禮教,不肯接受的話,二少爺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用不上一天工夫,京城裏那些看不得他們蕭家好的小人就能把他給編排的灰頭土臉。

想到此處,香姨娘心中對顧绮羅的好感度立刻呈爆發式增長,再聽到顧老太太這句話,她一雙眼睛都笑得月牙兒般彎起來,想着回去就應該預備下聘的事了。

“少爺,您給老夫人的禮物奴才給帶來了。”

就在此時,門口響起一個喘着氣的聲音,衆人擡頭望去,就見一個小厮捧着一張大老虎皮走進來。

蕭江北目光一閃,知道大概是父親聽說自己跑後院來了,所以立刻讓小厮把自己送給周太夫人的禮物給直接送到了這裏來,好歹也是個理由嘛。

這禮物原本是和壽禮一起的,蕭江北并沒想着單獨拿過來,此時小厮捧了來,他在心裏想着自己确實粗心了。因就将那白色的老虎皮從小厮手中接過,又來到周太夫人面前,雙手遞上去,鄭重道:“這是小子在北疆獵殺的一頭白老虎,剝下皮精心炮制後的成品,還請太夫人笑納。”

下面立刻又響起了一陣驚嘆聲:原本衆人看着蕭江北是這樣一個俊逸少年,都有些懷疑他在北疆的兇名了,不過如今一看,這玉樹臨風的少年竟是連白老虎都能打死,那功夫得多出色。

當然,這會兒就沒人會去想什麽殺人狂魔的傳言了,在座的貴婦人們不約而同想到的都是如此年紀輕輕,便有這樣勇武,若是再過幾年,他要立多少戰功?是不是積累下來都可以封爵了?武将的地位雖然比文官低,但若是有了爵位,那就大不同了,若是真的榮親王将來能登大寶,憑着他姐姐,說不定就能封侯甚至是國公,真要是有這樣造化,那就是一步登天啊。

這樣想着的貴婦人們心中更是懊悔,都埋怨丈夫聽信傳言,也不好好打聽打聽,早知今日,這蕭府**奶的位子輪得到那從鄉下來的野丫頭嗎?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如今說什麽都晚了,且她們不但不能表現出悔意,還得裝出平和微笑模樣附和幾句郎才女貌的祝福,因為基本功紮實,所以大家表現的都很得體。

香姨娘心中雖得意,卻還沒有忘形,因咳了一聲,意在提醒蕭江北:少爺啊,你可該走了,人看了,禮也都送了,還想怎的?再在這裏賴下去,可就有些太過放肆,也是對顧家的不尊重了。

蕭江北也明白庶母的意思,他雖狂傲,卻也知凡事該适可而止,自己仗着在邊關十五年闖出的名頭,今天已經是過分了。這也是無奈,他這些日子每每想起當日酒樓上那沉着動聽的聲音,想到那一番話,心中就總有熱血翻湧,今日來到顧府,原本想克制一下的,可應付前面那些文武官員的誇贊,很快他就不耐煩了,一個沖動之下,便忍不住過來了這裏,他真的很想看一看,那個還未見面就讓他念念不忘的未婚妻究竟是什麽模樣。

如今人看過了,他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歡欣喜悅,心滿意足之下,便行禮告退。卻不料還未走出門,就見顧府那呂總管匆匆跑進來,結結巴巴道:“蕭……蕭千戶,宮裏來人傳旨,請您即刻進宮見駕。”

蕭江北一愣,不明白皇上怎麽會知道自己,而且還特意派人傳旨要見自己,但他很快就醒悟過來,于是點點頭便要出門,卻聽身後香姨娘急切道:“傳旨的公公可曾說過是什麽事?”

呂總管搖搖頭,心想您真看得起我,我從我們老爺做一個七品的通政司經歷開始就在這府裏當差,到現在也有十幾年時光了,就壓根兒沒看見過那些宮裏的公公,我敢湊上去和人家搭話嗎?

蕭江北卻回過頭來,沉聲對香姨娘道:“無妨,想來是鄭老将軍在皇上面前提起了我。”

香姨娘心中一暖,雖然少爺對自己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他對誰都是這麽副樣子,也就是剛剛看見顧家大姑娘,方露出一絲笑。如今肯和自己解釋一句,自然是知道自己擔憂,這不但是難得的體貼,更是在衆人面前表現他這個嫡子對自己這庶母的尊重。

于是便笑着點頭道:“若是這樣,倒還好,少爺見駕後若無事,就早些回府裏。”

蕭江北點點頭,大踏步去了。這裏衆人方又議論起來,顧绮羅就轉頭問顧蘭绡道:“鄭老将軍是誰?”

顧蘭绡看着這大姐姐,她心裏倒沒有顧錦繡程秋婵等人的不甘嫉妒,知道蕭江北再優秀,和自己都沒有關系。只是忽然之間,一樁原本是火坑一樣的婚事就變成了如意姻緣,讓她此時心情也是有些複雜,更感嘆顧绮羅的好運氣,聽見對方問話,便連忙笑道:“鄭老将軍乃是當朝老臣,三年前因為鞑子犯邊,他率軍前往邊關,将鞑子阻于長城之外,才保住了我大夏邊境上百個縣城……”

不等說完,顧绮羅已經恍然,點頭道:“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原來是那位鄭老将軍,聽人說他就是咱們大夏軍隊的定海神針,難怪,若是他在皇上面前提起蕭二公子,皇上一時興起,召見也是順理成章的。”

話音落,就聽顧蘭绡悄聲笑道:“怎麽?大姐姐現在就開始為二公子擔心了?叫我說根本不必要,就不是鄭老将軍,沖着榮親王那邊,還有二公子少年建功的面子上,皇上也不會發落他啊,我看姐姐是關心則亂。”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顧绮羅一瞪眼:“這樣混賬話也拿來和我打趣。”

顧蘭绡撇撇嘴,小聲道:“這會兒怎麽又膽小起來?剛才二公子忽然過來見你,又送你那把彎刀,你竟然還收了,這何止是膽大妄為?簡直就是要捅破天了,這會兒又一本正經和我講起什麽混賬話來了,若說混賬,我那未來姐夫其實比我混賬多了。”

“我倒是就喜歡他這份兒混賬,怎麽着?”顧绮羅一挑眉,也悄聲笑道。頓時讓顧蘭绡得了理,拉着她小聲奚落個不停。只是一面奚落着,這二姑娘心中便不由有些惆悵,暗道那蕭二郎走了這一遭,雖是狂放,卻又何嘗不是潇灑之極?只看他對大姐姐的眉目神情,便知大姐姐日後和他做夫妻,必然是不錯的。也不知我的姻緣在哪裏?我将來的夫君,可有這份膽魄氣概,視那些規矩禮數為無物?

第 11 章 蕭千戶到

“這位就是大姑娘?長得可真是漂亮,更難得是這份兒從容氣度。”香姨娘拉着顧绮羅的手點頭誇贊,呂夫人越發笑得歡暢,正要附和着謙遜幾句,就聽門外忽地響起一嗓子:“蕭千戶到。”

蕭千戶?那是誰?怎麽好端端來了這麽一出?

廳裏衆人頓時開了鍋般的議論紛紛,忽地有人想起來,不由驚叫一聲道:“蕭千戶?就是駐守邊關十五年,日前才回京城的蕭家二公子?”

原本如同沸騰般的大廳陡然就變得落針可聞,哪怕平日裏再矜持鎮定的公侯貴婦們,此時也都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呆呆看着大門處,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蕭二郎來了?他真的敢上門賀壽?還敢來後堂?

呂夫人也震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震驚過後便是心虛,想到衆人看見蕭江北後的反應,只怕都要認為自己是蛇蠍毒婦了。一時間,她面色就有些難看起來,暗暗埋怨香姨娘,心道你們家二公子回來就回來吧,長成那個模樣咱們行事就收斂些行不行?這會兒竟跑到大庭廣衆面前來亮相了,這是來賀壽還是來砸場子呢?

最好奇的則要數座中女孩兒們,想到傳言中那蕭江北的醜陋兇惡,大家紛紛往各自親人身後退去,卻又掩不住好奇,抻着脖子向門口望。

而顧錦繡程秋婵等女孩兒們在大驚過後,便都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笑吟吟看了走過來站定的顧绮羅一眼,顧錦繡便湊過去小聲道:“姐姐盼星星盼月亮,不知道盼來的是個什麽樣人呢?但願他莫要像傳言中那麽醜陋兇狠才好。”

顧绮羅微微握拳,對顧錦繡的挑釁恍若未聞,她心裏此時升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覺:這個蕭江北選在這種場合下高調亮相,是不是……會給大家一個驚喜呢?

就在這萬衆矚目中,蕭家二公子蕭江北已經大步走進院子,蹬蹬蹬上了臺階,然後出現在大門口。

如果下巴真的可以因為驚訝而掉下來的話,那此時廳中一定是鋪滿了層層疊疊的下巴。衆人看着那光芒萬丈神采飛揚走進來的少年,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這是蕭二郎?那個以醜陋兇狠殺人如麻又克妻聞名京城好幾年的蕭二郎?這……這也太他媽坑人了吧?搞錯了吧?一定是搞錯了吧?

蕭江北常年在邊關,對穿戴并不講究,但不代表他沒有品味,今日是給未來岳丈賀壽,自然不能像平日裏那樣随意。因身上穿了件簇新的竹葉暗紋石青色箭袖長袍,系着五色絲縧玉佩,外面披一件黑色姑絨鬥篷,一頭黑發用一枚金環高高束起,因為素日走路便是龍行虎步,因此上進到大廳時,那被風揚起的鬥篷和長發方才落下,越發顯得他風采照人卓爾不群。

蕭江北顯然是習慣了這樣的注視,面對衆人驚訝贊嘆的目光,沒有一點兒猶豫躊躇,目不斜視來到周太夫人面前,躬身行禮道:“小子蕭江北,見過太夫人。”

“你就是……蕭家的那孩子?”

周太夫人驚訝過後,只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連忙招手道:“不必多禮,好孩子,過來給我看看。”

蕭江北依言上前,周太夫人也顧不上這一個外男突然闖入後院實在不妥,只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這出色到耀目生輝的男孩兒,好半晌方轉頭對香姨娘道:“我活了這麽大歲數,雖然一直住在杭州鄉下,可早年為了生計奔忙,各色人物也見過不少,竟從未見過如這孩子一般出色的。長得好還在其次,關鍵是這份兒氣度,不是經過磨砺之人,哪有這樣光彩鋒芒?難得,實在難得。”

香姨娘看着大廳中女人們臉上或懊悔或豔羨或仍在驚愕中的種種複雜表情,心中那口憋了好幾年的郁氣終于是煙消雲散了。因聽見周太夫人如此說,她便笑道:“老太太莫要這樣說,他才多大歲數?磨砺的日子在後面呢。只不過這孩子在邊關十五年,風吹雨打的,所以顯得硬朗些罷了。”

“姨娘這話太謙虛了。”周太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目光看向呂夫人,一面心道我莫非真是錯怪了兒媳婦?這蕭二郎明明是個人中龍鳳般的出色人物,家世也不錯,這樣的好人選,她沒給自己女兒,倒給了绮羅,這在繼母當中,可不多見呢。

誰知一看過去,就見呂夫人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因為太過震驚,那雙眼睛竟還直勾勾盯在蕭江北身上,竟是連當家主母的風度儀态都顧不上了。

周太夫人便冷笑一聲,看見這樣的表情,如何還不知這兒媳婦只怕是弄巧成拙,并非真的好心。只是對方如此盯着蕭江北看,真是連主人家的臉都要丢光了,幸虧廳上人都在震驚當中,還沒注意到她。因忙咳嗽了一聲,總算讓呂夫人回過神來,這才連忙挪開目光,看着香姨娘,勉強笑着誇贊了幾句,至于心中那幾乎吐血的苦澀懊悔,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廳中如她一般心情的女人顯然不在少數,只是這會兒說什麽也沒有用了。大家都是慣常應酬往來的,掩飾心思那必須是基本功,而且得練得紮實,才有資格抛頭露面,于是此時收了心思,一個個都真心贊美起來。

顧绮羅嘴角邊彎起一抹微笑,看向蕭江北的眼神中帶着一絲玩味。在她身邊,顧錦繡和程秋婵等女孩兒一個個都是失魂落魄的,甚至程秋婵竟喃喃念叨着:“怎麽可能?不可能,他不是惡魔修羅嗎?怎麽……怎麽可能?錯了,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好在此時廳中的氣氛又活躍起來,所以她這自言自語并沒有人聽到。說完後,程九姑娘自己也回過神來,忍不住就看向顧绮羅,眼中嫉恨之色幾乎要滿溢出來:這個鄉下出身的野丫頭,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好運氣?那樣出色的男人,怎麽可能就便宜了她?這真是天意弄人。

不服啊,程秋婵是一千一萬個不服:自己比顧绮羅何止強千倍萬倍?就因為傳言有誤,結果便和那個出色少年失之交臂,要知道,當日蕭将軍可也是有意要和程家結親的,卻被自己那高傲的父親一口拒絕,想到這裏,程九姑娘竟連她父親都恨上了,也不想一想,如果他父親當日真答應了這門婚事,她是不是會吓瘋了。

程秋婵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顧家三姑娘顧錦繡了。她是顧绮羅的妹妹,也同樣是千金嫡女,可現在,那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蕭江北是姐姐的未婚夫,怎麽可以這樣?這府中是她娘親當家,什麽東西都是她先挑,挑最好的,可為什麽到了終身大事,這對一個女孩兒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時,顧绮羅竟然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她竟然就要嫁給這個京城中最出色的男人了?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以?該死的,若是她死了,自己作為妹妹,代替姐姐出嫁,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

顧三姑娘渾然不覺自己這想法有多麽危險,她整個人都被強烈的憤怒和不甘淹沒了,驕橫如她,才不會去想這憤怒不甘有多麽的可笑,她只是覺着,顧绮羅萬萬配不上蕭江北,自己決不能讓這個姐姐如此得意順遂。

便在這群女孩兒們心思各異之時,就見一直在周太夫人面前答話的蕭江北猛然轉過身來,随着他視線掠過,女孩子們怔愣過後,便都情不自禁微垂臻首,綻開一抹羞怯笑容,這會兒理智尚未回籠,她們只是下意識的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在那個少年面前。

蕭江北也沒想到回頭就看見了這麽多人,劍眉微微蹙起:那麽多女人,哪個會是顧家大姑娘?那個明知自己臭名遠揚卻仍是會為他抱不平,說幾句公道話的女孩兒?

然後他的視線便停留在了顧绮羅秀氣的面龐上,如同心有靈犀一般,在這剎那間,蕭江北就确定:這個場中唯一沒有低頭,目光清澈中帶着一絲玩味的女孩兒應該就是顧绮羅,那個将來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凜冽女子。

發現蕭江北看過來,顧绮羅忍不住輕輕挑了挑眉,毫不畏怯的迎着那銳利目光,眼中稍微流露出一點挑釁:想測試我的膽量?哼!怕你啊,姑娘我從小到大,還沒遇到能用目光便讓我低頭的人呢,我老爸都不行,何況你一個沒滿二十歲的黃毛小子,風采過人又怎樣?那也是黃毛小子。

蕭江北一直漠然的臉上忍不住便綻開了一絲笑,如同雲開月現,冰雪消融,那些原本就讓他迷住的女孩兒,看見這一幕,一個個忍不住就心如鹿撞起來,顧绮羅身旁的顧錦繡和程秋婵等女孩兒更是面紅心熱,暗暗尋思着:他這個笑容是不是給我的?好像他看的方向就是我這邊呢。

正想着,就見蕭江北竟撇下了周太夫人,徑自大步往這邊走來。女孩子們被他的大膽舉動震驚的同時,心跳也更加猛烈起來。

顧绮羅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蕭江北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直到對方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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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蕭府風格

顧清風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求救似得看向顧绮羅,這小家夥倒是精明,知道能反駁顧清雲的只有這大姐姐,卻聽顧绮羅笑道:“也好,只是弟弟莫要太嚴厲了,清風還小呢。”

顧清雲笑道:“我曉得。”一邊說着,看向顧绮羅的目光中便帶着一點同情和擔憂,但他張了張嘴,卻終究沒說什麽,便帶着顧清風離去了。

雖然繼母不怎麽樣,但這個弟弟好像還不錯?顧绮羅明白顧清雲那一抹擔憂目光是怎麽回事,在心裏默默想着,忽一眼看見顧錦繡,不由暗自納悶道:一個娘肚子裏怎麽能跑出這樣不同的兄妹呢?難道大弟像父親?三妹妹像母親?所以才會這樣截然不同?

當下一行人來到顧绮羅房間,杏花連忙捧上香茶點心。顧绮羅見春雨不在,便問了一句,只聽杏花笑道:“前面人手不夠,太太讓人來問春雨能不能過去幫忙?奴婢想着姑娘這裏也沒什麽事,就做主讓她去了。”

顧绮羅點點頭,對幾個妹妹笑道:“招呼不周,妹妹們湊合吧,先前太太給的茶葉喝完了,我還沒命人去讨新的,這茶葉是我從杭州帶來的雨前龍井,當日給了老爺太太一些,我自己還留了一點兒,你們喝喝看怎麽樣?”

“杭州便是龍井的産地,還是雨前龍井,那自然是好的。”顧蘭绡微微一笑,啜了一口茶,品了品滋味後點頭道:“果然是好茶。”

顧錦繡卻無心和她們閑談,喝了一口茶,幹巴巴誇獎了兩句後便忍不住對顧绮羅擠眉弄眼,嘿嘿笑道:“姐姐可知道?聽說那蕭二郎已經從邊關回到京城,今日爹爹壽辰,他說不定會上門來哦。”

“哎呀,這是真的嗎?”顧素纨驚叫一聲,旋即又喃喃道:“聽說他身高兩丈,和廟裏的金剛差不多,不知咱們家的門夠不夠高啊?”

顧錦繡看了顧绮羅一眼,見她沉着臉,心中越發得意,卻假裝嗔怪道:“四妹妹你傻啊,門不夠高,他總會彎腰的嘛,怎麽也能進來的。”

“也對哦。”顧素纨吐吐舌頭:“我真是好笨,竟然連這點都想不通。”

顧蘭绡看了顧绮羅一眼,連忙笑道:“這都是沒有準兒的事,蕭二公子回來了?我怎麽沒聽說過?就算回來了,他一路風波,也未必會來祝壽。”

“什麽啊,前幾天我就聽到信兒了,他們家人還出來說他有多好多好,結果呢,從回京城後就躲在家中不肯見人,唉!大姐姐真可憐,要嫁給這樣的……”

“好了,今兒是爹爹壽辰,談論別人做什麽?”顧蘭绡實在是氣不平,平時她因為是庶女,所以總讓着顧錦繡,但眼看如今這妹妹不但要撕開姐姐的傷口,還要在上面撒一把鹽,她真是看不下去了。

顧錦繡撇撇嘴,卻是沒再說下去。她對顧绮羅一直看不順眼:一個從鄉下來的沒娘野丫頭,不過是因為她娘運氣好,在老爺未發跡前嫁給他做了原配,還真把自個兒當成千金嫡女了,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最可恨的是,祖母和父親還都那麽疼愛欣賞她,這簡直讓一直以來都被衆星捧月的顧錦繡無法忍受。

實在是不想和這鄉下丫頭說話,但為了之後的好戲,顧錦繡強自忍着,一面喝茶一面和顧蘭绡等人耐着性子閑扯,一想到那殺人狂魔今天有可能出現在壽宴上,而這素日嘴臉可惡的大姐姐說不定會被吓昏過去,她就興奮非常,因此她不想錯過一丁點兒顧绮羅的驚惶不安表情。

轉眼間就是将近兩個時辰過去,顧錦繡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她是為了看顧绮羅的惶惶不安強自鎮定委屈難過才留在這裏的,卻不料這麽長時間,那女人仍是沒事兒人一樣的自在說着話,這讓顧錦繡心裏更加不爽,只能不住在心裏安慰自己:裝,讓她裝,哼哼!很快她就裝不下去了。

“三妹妹四妹妹,不如咱們去老太太那裏吧,估計各府的女眷們也就要到了。”

正在心裏暗暗咬牙,就見顧蘭绡站起身,顧錦繡也早不願意在這裏呆着了,聞言連忙起身道:“好,那咱們這就過去吧。”

說完當先出門,卻見春雨從院門口跑進來,小臉紅紅的,大冬日裏,額頭上竟出了細汗,也不知是有什麽事急着禀報。

顧錦繡眼睛一亮,連忙道:“你不在前面幫忙,跑回來做什麽?可是有什麽重要客人來了?”

春雨正撐着膝蓋大口喘息着,聽見這話便連忙點頭,然後看着顧錦繡身旁的顧绮羅道:“來了……來了許多客人,如今前面後面都忙的不可開交,許多公侯家的女眷和姑娘們都到了。”

“什麽?公侯家的女眷?”顧錦繡上前一步,指着春雨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老爺不過是個五品官,平常和這些公侯府第又沒什麽走動,人家怎麽會過來?”

話音未落,就見呂夫人身旁的心腹丫頭玲珑也從院外走進來,看見她們便急切道:“姑娘們原來在這裏,倒讓奴婢好找,快,太太讓姑娘們往老太太屋裏去,一下子來了許多客人,老爺太太如今都忙不過來了。姑娘們快過去幫着招待一下,奴婢還得找呂管家去得意樓訂酒席。”

“這是怎麽回事啊?”

顧錦繡也懵了,嘴裏喃喃念着,就和顧绮羅等人來到周太夫人的房間,果然,就見大廳裏此時已經坐的滿滿當當,呂夫人正陪幾個沒見過的雍容婦人說話,看見她們幾個來了,忙叫到跟前,給衆人一一介紹起來。

這樣大陣仗,顧家三位姑娘都沒經歷過,難免就露出一些拘謹之态,倒是顧绮羅一直落落大方,好歹在現代也是出身名門,這種場面還不至于就讓她手足無措。

在顧家女孩兒犯嘀咕的同時,衆多女眷們也在細細觀察着她們四姐妹,接着衆人就都在心中惋惜起來,暗道都說這位大姑娘是從鄉下進京的,可這舉手投足間,竟是名門閨秀的風範,她那三個妹妹可比她遜色多了,可惜啊,這樣一個好女孩兒,竟被糊塗的父親許配給了蕭家那個嗜殺如命的克妻魔王,也不知這女孩兒嫁過去後能熬多久?可惜,太可惜了。

“錦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怎麽這麽多人來啊?”

程秋婵也是剛到,仗着和顧錦繡相熟,便把她拉到一邊悄聲詢問,卻見對方攤手苦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程秋婵便沉吟冷笑道:“聽說今天那位蕭家二公子可能會來賀壽,所以大家都是想來看看他吧?京城流言說他是面相醜陋的殺人魔,他們家卻說他是風度翩翩,呵呵,到底是牛魔王還是玉面郎君,今兒說不定就能見個分曉。”

“他就算來賀壽,也不會跑到女眷雲集的後堂來,在這裏能看見什麽啊?”顧錦繡蹙起眉頭,不知怎的,心中似乎有些不得勁兒。

顧绮羅卻在一旁微微挑眉,暗道蕭府中人既然這麽說,那個蕭二郎只怕還真不是什麽貌相兇惡的,最多也就是尋常罷了,不然蕭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怎敢颠倒黑白說瞎話?那蕭二郎總也要見人的吧,到時豈不是自打臉?

正想着,就見一個丫頭走到呂夫人身旁說了幾句話,于是呂夫人便忙起身走到門前,須臾間迎進一名中年秀麗婦人,顧绮羅正疑惑這是誰?怎麽呂夫人神态如此親熱?就聽身旁顧蘭绡小聲道:“那便是蕭府的香姨娘,因為蕭将軍原配夫人逝去後,他沒有再續弦,府裏一應事務都是這香姨娘處理的,所以今兒便是她過來。平時這位姨娘可是很少出現的,他們家的應酬,都是蕭将軍往各府去。”

那個就是蕭府現今的女主人,一個姨娘?

饒是以顧绮羅的定力,這會兒也不由驚得目瞪口呆,腦海中不自禁想起父親的話:蕭府是寬厚之家,自己嫁過去絕不會受氣。現在看來,老爹的實在是太保守了,這何止是寬厚之家?這根本就是寬厚到了奇葩地步的大家庭啊。看過的宅鬥小說中有姨娘當家十幾年的嗎?既然如此愛重這個姨娘,你特麽倒是給扶正啊,姨娘當家,總是名不正言不順,又不是老的動不了,湊合過兩年就行了,那位未來公爹到底是怎麽想的?

大姑娘一肚子吐槽卻不能出口,憋得夠嗆,這時又聽顧蘭绡小聲道:“姐姐只看這家行事,就知道為什麽他們是京城流言中長盛不衰的主角了,偏偏不管大家怎麽傳,蕭家依然我行我素,也不知道他們家老太君和蕭将軍是怎麽想的。”

話音未落,便見呂夫人招手叫顧绮羅過去,于是顧绮羅起身來到呂夫人和香姨娘身邊,在香姨娘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仔細打量這位姨娘,只覺着這女子雖然不是正室夫人,卻是氣度娴雅慈眉善目,比起笑裏藏刀的呂夫人可親多了。

第 9 章 壽禮

冬月初一是顧明陽的四十五歲壽辰。顧府并沒有太多的下人,所以從兩天前就忙活起來,為壽辰做準備,呂夫人不管心腸如何歹毒,管家倒的确是一把好手,到前一天晚上,府中各處便都預備妥當了。

因這一日大清早,顧绮羅起床梳洗穿戴整齊,便戴了顧老爺給的璎珞,前往上房給父親祝壽,順便送上自己準備的賀禮。

恰好在門口遇見了顧錦繡,姐妹倆雖然心裏彼此看不順眼,面上仍是和和氣氣打了招呼,然後相攜一起進門。

進門便看到父親下首坐着一個大概十二三歲的少年,顧绮羅正疑惑這少年是誰?便見顧錦繡跑上前去親熱叫了一聲“哥哥”,她這才想起,顧府中大少爺在國子監學習,自己還一直沒見到呢。

于是連忙上前彼此見過,顧清雲眉清目秀,說話也十分溫潤動聽,行了禮後便歉然道:“論理早該回來見祖母和姐姐,只是因為國子監規矩嚴格,之前休沐日,又因為出了一些事沒回來,所以今日父親壽辰,我才特意請了假趕回來,這才見到姐姐,姐姐和祖母在這府裏可住得慣?”

顧绮羅笑道:“住的很好,弟弟既在國子監,就該用心向學,姐弟們日後見面有的是,倒不急于一時。”

顧明陽在座上笑道:“雲兒是昨天傍晚才到家的,我想着老太太這兩日不大舒服,連晨昏定省都免了,所以就沒叫他過去打擾,等下再讓他和你們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

接着莊姨娘帶着顧蘭绡姐弟倆也到了,見兒女們都到齊,顧老爺便端坐首位,看着六個子女行了禮,又送上各色禮物,他不由大為欣慰,因對呂夫人感嘆道:“天倫之樂天倫之樂,想我在外勞碌,你在家中操持,所為何來?還不就是為了眼前情景?”

呂夫人笑道:“老爺說的是。不如看看孩子們給的賀禮?也不知她們姐妹花了多少心思,我聽說三丫頭四丫頭為了這個,連着好幾天忙到深夜呢。”

顧蘭绡心中微微一動,看了顧绮羅一眼,她知道太太只提起兩位妹妹,是對自己和顧绮羅走得近有所不滿,只是這二姑娘也頗有心氣,并不像母親那般懦弱,因此雖然知道呂夫人的敲打之意,卻也并不放在心上。俗語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二姑娘不過是和顧绮羅說了幾回話,一直被死死壓抑着的反骨就有些嶄露頭角了。

顧清雲是寫了一幅字送給父親祝壽,顧绮羅在一旁點頭,顧明陽也是得意不已,連誇兒子有進步。接着顧清風卻是送了一幅畫,畫上是一個壽星翁托着壽桃,不過五六歲的孩子,能畫出什麽像樣的?顧錦繡看了一眼,便“噗嗤”一聲笑出來,搖頭道:“這畫的什麽啊?那壽星老頭怎麽畫的跟個白饅頭似得?”

莊姨娘和顧蘭绡臉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忽聽顧绮羅笑道:“清風這麽大點的孩子,能畫成這樣就不錯了。壽星公的腦門又光又亮,可不就像個饅頭呢?難道一個五歲孩子的畫兒,倒要去看他什麽布局筆法,要求他形神兼備不成?不過是看個意趣,收下他這一片孝心,爹爹說是不是?”

“沒錯,绮羅說的太對了。”

顧老爺贊許的看了大女兒一眼,伸手摸着顧清風的小腦袋,柔聲道:“我兒既喜歡畫畫兒,改日爹爹送你幾枝好畫筆,再替你請一個會畫畫的先生,你跟着好好學一學,即便将來不靠它傍身,這有自己的愛好興趣,也可調劑身心。”

顧清風小臉上的不安羞愧一下子就沒了,興奮答應下來。這裏顧绮羅忍不住就看了一眼顧明陽,眼中難掩震驚之色。忽聽呂夫人笑吟吟道:“老爺也是的,畫畫不過是末技,看你這樣鄭重其事,連绮羅都看不過去呢。”

“嗯?绮羅認為為父太驕縱你小弟了嗎?”顧明陽哈哈一笑,轉過身看着大女兒打趣問道。

這個歹毒的女人。顧绮羅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面上卻綻開春風般的笑容,搖頭道:“太太說錯了,女兒是有些震驚,卻絕不是不認同父親。自來父母望子成龍者多,女兒在杭州時,不止一次聽說過誰家的兒子被父母逼着學習,最後幾乎成了癡呆。女兒着實沒想到父親竟如此豁達,所謂因材施教,不過如此。畫畫雖是末技,也未必不能出息,先帝時的名臣範大人,當日不也是因畫而和先帝結緣,從此後才平步青雲的麽?因此女兒有些感嘆,似父親這樣,對兒女們才是真正的關懷和愛護,我能生為您的女兒,何其有幸?”

“哈哈哈,你這孩子,為父向來以為你性格有些沉默寡言,這還發愁呢,沒想到你說起好話來,連花都能讓你給說開了。”顧明陽捋着胡須哈哈大笑,一旁呂夫人看了顧绮羅一眼,眉頭微不可覺的皺了一下。

被呂夫人誇獎說連續熬了幾個深夜的顧錦繡和顧素纨的禮物是一個荷包并一幅繡品,倒能看出是用了心思的,也十分精美,卻也是尋常之物。顧明陽也誇贊了幾句。倒是二女兒顧蘭绡的生日賀禮是親手繡的一條腰帶,顧明陽十分喜歡,交給呂夫人道:“幫我收着,明兒出門就用它了。”

最後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绮羅身上,這還是顧绮羅第一次為父親賀壽,衆人都有些好奇她會獻上什麽賀禮,不過轉念一想,左右不過是那些東西,就出奇又能出奇到哪裏去?

正想着,就見顧明陽已經打開盒子,拿出兩個長方形的墊子,疑惑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向顧绮羅道:“绮羅,這……這個是什麽?若說是椅子墊,好像又不夠大,總不會是墊馬紮的吧?”

自家老爹還挺有幽默感的。顧绮羅暗暗在心裏吐了句槽,然後笑道:“前些天聽二妹妹說起父親天天不到五更就出門,每到入冬後,就犯腿疼病。女兒想着父親上朝要三跪九叩,将這個綁在膝蓋上,可以護一護膝蓋。”

這護膝在各種穿越小說裏已經被用爛了,然而對顧明陽這種人确實是十分有用,當下顧老爺的眼睛就不由得一亮,在那護膝上輕輕撫摸了兩下,擡起頭對呂夫人笑道:“真難為她怎麽想得出來?這孩子真是細心,她妹妹一句話,她竟然就放在心上了。”

呂夫人和丈夫做了十幾年夫妻,只看他的目光,便知顧绮羅這件禮物當真是送到了丈夫的心坎上,自己女兒費盡力氣準備的賀禮,在這樣禮物面前,立刻便黯然失色了。她心中暗恨,面上卻笑道:“是啊,大姑娘真是心思玲珑,竟能想出這樣東西,只是有一條,這可行嗎?別被人知道了,說老爺不恭敬。”

“這有什麽不恭敬的?”顧明陽搖搖頭笑道:“你是沒看見那些老大人,恨不能套好幾條棉褲子在身上,有時候官服都撐的變了形,皇上也知道老大人們上朝辛苦,從不理論的。我如今只不過綁個護着膝蓋的,這東西也不是很厚,有官服一遮,萬萬看不出來,比那些老大人強多了,又能護着膝蓋,看來我今年這兩條腿總算不用遭大罪了。”

呂夫人聽見丈夫這樣說,卻也無奈,只好順着說了幾句誇贊的好話,然後衆人一起去見過了周太夫人,一家人就在老太太這裏用了早飯,看着天色還早,顧明陽便對兒女們道:“你們都回房去吧,客人們上門還早着呢。”

于是顧清雲顧清風兄弟倆和女孩兒們一起告退離開,這裏呂夫人便笑道:“我再去廚房看看預備的食材,寧可叫富裕些,也別短缺了,不然豈不讓客人們笑話。”

“好,辛苦夫人了。”

顧明陽目送着妻子出門,這才回身和母親說些家常閑話,聽老太太問起顧绮羅的婚事,他便笑道:“母親放心,我怎能害自己女兒?京城那些謠傳不必理會。對了,我聽蕭将軍說,江北已經從邊關回來,想必今日應該會上門,到時我親自看過他,回來告訴母親,您老便可放心了。”

周太夫人點點頭,瞪了兒子一眼,冷聲道:“若那蕭家子真像傳言中說的不堪,我不管你那老臉上過不過得去,說什麽也得把這門親事給我退了。”

顧明陽一愣,下意識便要反駁,但看母親一臉嚴厲怒氣,他便把話咽下了,應付着點頭答應下來。

且說顧绮羅等出了門,顧蘭绡便笑道:“反正左右無事,我去大姐姐那裏坐一坐,大姐姐不會嫌我煩吧?”

“怎麽會?我也正盼着有個人說話呢。”顧绮羅微微一笑,卻聽旁邊顧錦繡也笑道:“既如此,那我和四妹妹也過去坐一會兒,清風你來不來?”

顧清風剛要答應,就聽身旁顧清雲道:“不必了,我帶清風去書房,看看他寫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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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回府

而樓下那名少年此時也已經吃完了兩大碗面條。然後起身沉默的在桌上放下了一小塊碎銀。

“客官,這一碗大排面是十五個銅錢,兩碗就是三十個,這銀子怎麽着也有二兩重了,用不了這麽些。”

一直在遠處看着這邊的夥計看見桌上那一小塊銀子,不由得眼睛一亮,連忙湊過來陪笑說道。卻見那少年沉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賞你了。”

“哎喲,謝謝……謝謝客官。”夥計掩不住滿面喜色,低聲道謝,卻見那少年大踏步走到門口,忽然停下來輕聲道:“望月樓的大排面,果然不錯。”

“多謝客官誇獎,客官若喜歡,以後盡可過來,小店的招牌菜還有許多呢。”夥計被那二兩銀子晃花了眼,說話都流利了許多,完全忘了就在之前,他還被這殺氣凜然的少年吓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蕭江北卻再沒有說話,只是回身擡頭順着樓梯向二樓看了一眼,然而歡聲笑語雖陣陣傳來,卻見不到一個人影。

顧家大姑娘,是叫顧绮羅對吧?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一個凜冽聰慧女子。蕭江北心裏想着,大步出門,暖洋洋的冬日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忽然覺得心情很不錯。

跟随他征戰多年的大黑馬靜靜站在望江樓的大門前,蕭江北翻身上馬,摸了摸大黑馬的鬃毛,輕聲道:“回家。”接着輕輕一夾馬腹,大黑馬長嘶一聲,正要飛奔,卻被主人拉了一把缰繩,它哀怨地看了一眼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無奈地邁起碎步緩緩往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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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爺回來了。老太太,姨娘,二少爺回來了。”

總管興奮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接着門簾一掀,只見一個中年美婦人快步走了出來,欣喜問道:“二少爺回來了?在哪裏?到家了嗎?”

“已經在前院了,因為老爺在衙門裏,所以二少爺這會兒正往這裏來,要給老太太和姨娘請安呢。”那總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話音未落,就聽身後腳步聲響,他連忙回頭,果然便見自家如芝蘭玉樹般的二少爺大踏步走進來,見過香姨娘後便進了老太太屋裏。

這總管只激動的老臉發紅,挺直了胸膛走出二門,見不遠處有個仆人經過,他連忙叫道:“李長貴,快,把家下仆人們都叫過來,二少爺回來了,這以後府裏多了個主子,大夥兒可不能再像從前那麽憊懶了。”

李長貴疑惑地看着總管,陪笑問道:“梁總管,這……大家夥兒也沒憊懶啊。再說,二少爺就算回來,也不會管咱們的閑事吧?那可是在戰場上殺進殺出的主兒。”說到這裏,他便湊過去,小聲道:“梁總管您看見少爺了?真是傳聞中那般高大兇……威……威猛嗎?”

“屁。”

梁總管的胸膛又挺直了幾分,滿臉興奮驕傲的激動道:“我和你說,咱們家少爺,那真是俊美無俦風姿潇灑豐神如玉玉樹臨風,我就和你說,這麽多年,我見了多少所謂風采照人的公子哥兒,可和咱們二少爺一比,那就都是螢火蟲,咱們二少爺是皓月。嘿嘿!這些年讓那些王八羔子把咱們二少爺傳的跟地獄修羅似得,因為老爺不計較,二少爺不回來,我是滿肚子氣沒法兒分辯,這下好了,二少爺回來了,那些造謠的混蛋們等着把眼珠子摳出來吧。我就說嘛,老爺和太太的兒子,怎麽可能像他們說的那麽醜,哈哈哈哈……”

李長貴愣愣看着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亂飛的梁總管,心想真不愧是總管,瞧瞧這才學,平時都不知道梁總管竟然是深藏不露的。唔!不知道我們二少爺到底生的有多好看,竟把梁總管都給整瘋魔了。唉!也別說梁總管,這些年誰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呢。

十五年未回京城的二少爺終于回來了。只不過是片刻間,這消息就傳遍了府裏每一個角落,而被下人們翹首期盼的主角此時正坐在許太君的房中,認真聽着老太太和香姨娘邊擦眼淚便敘述別後之情,時不時笨拙的安慰兩句。

“是了,過些日子是顧家老爺的壽辰,你如今既回了京城,也該去一趟。老實說,這門親我是有些不同意的,那顧家大小姐前幾天聽說才從鄉下接過來……”

“此事全憑父親做主。”

蕭江北打斷了香姨娘的話,讓她不自禁便是一愣,暗道怎麽回事?二少爺好像對這門親事很滿意?只那是因為京城傳言不堪,不然就憑大姑娘如今在榮親王府的地位,憑他在邊關立下的大小軍功,怎麽也不至于娶一個五品官家的鄉下丫頭,雖然那是嫡女。

從看見蕭江北後,香姨娘就在心裏把蕭老爺給埋怨了一通,只說他給兒子定的親事太急了些。就憑這孩子的人才家世,只要他回京城,那些謠言豈不是不攻自破?到時候便是一品大員的女兒,怕也要擠破頭的求嫁,如今卻因為老爺着急,就定了那麽一門尋常親事,這實在是太委屈少爺了。

香姨娘是蕭江北母親的陪嫁丫頭,小姐去世後,蕭東海也沒有另娶繼室,就把幾個生了兒女的通房丫頭給提了做姨娘,讓香姨娘總管家裏事務。香姨娘只有一個親生女兒,對蕭江北簡直是當做眼珠子一般,既有母子親情,又有對主子的恭敬,卻不料蕭江北三歲時跟着他那大大咧咧随心所欲的父親去邊關,竟從此再沒回京。即使蕭東海在四年前回京述職,他也沒跟着回來。香姨娘黯然神傷之時,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有人在二少爺面前說了自己壞話,所以對方才十幾年不肯回府。

不過現在追究這些都沒有意義了,讓香姨娘在意的,是蕭江北對這門親事的态度。她原本都生出了一絲退親的念頭,可是看蕭江北絲毫沒有這個意思,只好打消了這想法,在那裏盤算起來,一面沉吟道:“顧老爺的壽辰是在十日後,到時候你去顧府,這禮不能輕了,恰好中秋節的時候,大姑娘賞了些東西下來……”

大姑娘就是蕭江北的親姐姐,如今榮親王府的側妃,她很得榮親王寵愛,賞下來的東西自然也都不是尋常之物,香姨娘料着蕭江北以此做壽禮,算是給足了顧家面子。卻不料不等說完,就聽對方斷然道:“不必,我從邊關帶的東西傍晚到家。”

于是香姨娘便明白了,她就說這小主子怎麽會兩手空空回家,原來還是置辦了些東西的,大概讓親兵之類的人護送着回來,他卻着急回家,所以提前進京。

一念及此,心中大是欣慰,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少爺在邊關一住就是十五年,期間連家都不曾回,我心裏只道你是對我生了氣,如今看你還知道急着回家,我……我……我當真高興的很。”

“姨娘多心。”

蕭江北硬邦邦安慰了一句。香姨娘倒也不覺得難受,知道這小少爺從小就是不茍言笑的。只是蕭江北離家多年,許太君和香姨娘實在是有太多話想問,因此拉着蕭江北說個不停。

蕭江北一直便是那副面癱模樣,卻也沒什麽不耐煩,只不過面對長輩們的詢問,仍是那副惜字如金的風格。如此說了大概一刻鐘,忽然就聽外面有丫頭報說:“三少爺大奶奶和姑娘們來了。”

蕭江北站起身,就聽香姨娘笑道:“也不知道你今日會突然回來,如今江南在衙門裏,江中倒是在家,只他如今還沒定性呢,只愛在姐妹群裏厮混,你這做哥哥的如今既回來了,該好好說說他。”

蕭江北的面上終于露出了一點表情,無辜的看着香姨娘,雖未說話,但那意思很明顯:有爹爹和哥哥在,為什麽要讓我管弟弟?

香姨娘哭笑不得,就在這時,門口一位少婦和三個女孩兒以及蕭江中已經走進來了,衆人都是好奇看着蕭江北,上前見禮後,蕭江中便瞪着眼睛道:“當日是哪個混蛋造謠,說哥哥生的高大兇惡,如地獄惡魔來的?我要去打掉他的牙……”

“江中”

香姨娘連忙叫了一聲,蕭江中是容姨娘的兒子,她自然不會像對待蕭江北那樣恭敬。果然,蕭江中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

幾個女孩兒也都好奇的看着這二哥哥,心裏都想着謠言真是害死人啊,雖然也知道被造謠者都是被潑了黑水,可潑在二哥哥身上這盆水也未免太黑了一些,到底是哪個喪心病狂的?竟然造出這樣的謠言?到時候二哥哥只要在京城轉幾圈,那造謠的家夥會被衆多官宦千金給揍成豬頭吧?

蕭家姑娘們情不自禁還都為那造謠者擔心上了。不過和蕭江北說了一會兒話後,便感覺到造謠者有一點說的不假:二哥哥那一身經歷百戰的氣勢确實是十分驚人。

不過也恰是如此,才越發讓人目眩神迷,少女們那有不仰慕真正英雄的?蕭江北這樣的容貌氣質,在京城那些富貴門裏長大的世家公子哥們面前一站,那殺傷力簡直是毀滅級別的。

第 7 章 不速之客

果然,用完飯後,女孩兒們自覺和顧绮羅有些熟悉了,便都聚集到她的身邊,先是說了一些閑話,接着話題便引到了那遠在邊關,身負“殺人狂魔”之名的蕭二郎蕭江北身上。

“姐姐也真是可憐。”程秋婵嘆息着:“京城中人誰不知道那殺人狂魔的惡名?這也罷了,偏偏還是個克妻的天煞孤星命,有女孩兒的人家誰敢沾邊兒?偏偏那蕭将軍仗着和顧大人交好,竟然騙了顧大人把你許配給他那兇名遠楊的二兒子,這也太不地道了。”

顧绮羅微微一皺眉,以她的聰慧,自然早已看出來:這些女孩子當中或許有同情她的,但大多數是懷着獵奇心理甚至一些惡意。例如這程秋婵,剛才就和顧錦繡十分親熱,這會兒說出此話,完全看不出她是真心為顧绮羅嘆息,話裏話外倒充滿了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這令她很不舒服。

“程姐姐別這麽說,怎麽叫騙?其實我們家和蕭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顧錦繡微笑着開口。蕭家只是武将世家,大夏向來重文輕武,武将的地位低于文官許多,所以程秋婵才敢這樣放肆。

“這倒也是。”程秋婵微微一笑:“蕭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只是那蕭二郎……啧啧啧,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樓下傳來“咣當”一聲,王玥兒忙向樓下喊道:“什麽事?”

“哦……沒……沒什麽。”下面傳來夥計略顯驚慌的叫聲,衆女卻都沒有在意,對程秋婵笑道:“不知是哪個毛腳夥計,大概東西掉地上了,咱們繼續說。”

而被她們稱為毛腳夥計的那個跑堂,此時正驚疑不定看着門口站着的俊逸無比的少年,壓低了聲音結結巴巴道:“這位……客官,今兒小店被王祭酒家的千金包了,不待客,您……您請別處去。”

少年面無表情的擡頭向二樓看了一眼,上面女孩兒們對那殺人狂魔的議論聲鑽進耳朵,他滿不在乎的一笑,沉聲道:“我不上樓,就在下面吃一碗面。”連日趕路,早上也只喝了一碗稀粥,蕭江北這會兒早已餓得前心貼後梁了,并沒有耐心和夥計廢話。

“客官,小店真的……”

此時掌櫃的也已經被先前報信的夥計請了出來,只是剛剛說出六個字,便見這少年的眉頭輕輕一挑,薄唇一抿,轉眼間,原本就挺得筆直,身上有些煞氣的少年便猛然多出了一股讓人腿肚子打哆嗦的殺意,他好看的桃花眼輕輕一翻,沉聲一字一字道:“我只吃一碗面就走。”

“好……好吧。”

掌櫃的原本要接着拒絕的,可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話出口竟然就變了。他目光從少年手中掠過,少年手裏提着的大概是一柄寶刀,刀身以層層粗布縛住,饒如此,那寶光寒氣卻仍是絲絲縷縷透布而出。

兩個夥計引着少年到了角落裏一張桌子,一邊擔憂地看了樓上一眼,暗道小姐們啊,你們可小點聲吧,這……這都被人家聽去了。

樓上女孩兒們哪裏知道樓下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此時讨論的正熱烈,而旁邊顧绮羅卻有些聽不下去了:蕭江北不管他是兇神惡煞也好還是殺人狂魔也好,他總是在邊關保家衛國殺鞑子吧?怎麽就讓女孩兒們說的這樣不堪呢?

顧绮羅在現代便是出身于軍人世家,只不過母族那邊是大富之家,所以她長大後才會随着母親投身商場,然而對于軍政方面她也很有興趣,平生最敬佩崇拜的,便是那些舍身為國的軍人。因此即便蕭江北是自己即将跳進去的一個火坑,但聽這些女孩兒們把他說的好像比那殺人越貨的匪徒還罪大惡極,她心裏也不禁有些不平。

恰好此時程秋婵正得意說道:“真是不明白,為什麽邊關将軍們可以容忍這樣一個滿手血腥的殺人狂魔?萬一哪天他狂性大發,說不定連軍營和城鎮百姓都要遭殃……”

“程姑娘,請留些口德。蕭二公子在邊關十餘年,為的是保家衛國,即便他殺的鞑子多了些,那也是他身為軍人的光榮,你這種不負責任的猜測,是對他最嚴重的污蔑和侮辱。”

顧绮羅終于是忍不下去了,冷冷打斷程秋婵的狂妄言語,雖未拍案而起,面色卻是陰沉似水。

程秋婵一愣,沒想到一直沉默着的顧绮羅竟會突然發難,怔愣過後,一張絕美面孔便猛然漲紅,冷哼分辯道:“我說的難道不對嗎?他本來就嗜殺如命,人人都這樣說的。”

顧绮羅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從身旁幾個女孩兒或輕蔑或冷笑的面孔上掠過,方沉聲道:“說他嗜殺如命,我且問你,他可曾殘殺同袍?可曾殘殺百姓?漫天流言,說他是殺人狂魔,也無非就是因為他殺的鞑子多了些,可身為大夏軍人,殺鞑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朝廷尚且有枭首之功,怎麽這赫赫戰功,到你們嘴裏竟成了嗜殺如命?各位姑娘,你們這是想和朝廷唱對臺戲麽?”

這樣罪名誰承擔得起?女孩兒們紛紛變色,程秋婵更是面色鐵青,咬牙尖聲道:“顧姐姐莫要往我們頭上扣大帽子,枭首之功,那是獎勵在戰陣中英勇殺敵的将士,可沒說殺無反抗之力的俘虜也算。”

顧绮羅微微一笑,拿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擡眼看着程秋婵,悠悠道:“我很奇怪,大家都知道鞑子兇殘成性,他們搶我大夏百姓的糧食燒我大夏百姓的房子,掠奪我邊關百姓去給他們做奴隸,多少百姓就被活活累死打死在異鄉,屍骨都不能歸回故裏。這樣的虎狼之輩,程姑娘憑什麽說他們做了俘虜就沒有反抗之力?虎狼就是虎狼,又變不成綿羊。何況你經歷過什麽?你可曾見過戰友慘死在那些鞑子的刀下?你可曾見過安寧太平的城鎮被鞑子鐵蹄蹂躏,滿目瘡痍屍橫遍地的慘象?你什麽都沒有見過,又怎能了解邊關将士心中對鞑子的滔天怒恨?一群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禽獸,憑什麽做了俘虜便可以逃過性命?還要給他們吃的喝的?怎麽沒聽說鞑子對待我大夏俘虜也是這樣優容的?”

程秋婵沒料到顧绮羅的口齒竟如此厲害,一時間不禁又氣又急,大聲分辯道:“你……你……我大夏是禮儀之邦,自然不會和那些蠻夷野人一般見識。我們泱泱上邦天國,自該心懷仁義以德服人,總有一天,那些蠻夷感受到我大夏胸懷,自會臣服,畢竟他們是人,又不是野獸。”

“無知,愚蠢。”

顧绮羅冷笑一聲,暗道自己真是無聊,這些閨閣中的嬌花小姐連抗日電視劇都沒看過,又怎能了解那些天性兇悍的劊子手到了平民之中就會化身為禽獸不如的殘暴機器?我和她們說個什麽勁兒?她們知道什麽啊?

“哼!你辯不過人家,自然也只會這麽說。”程秋婵長長吐出一口氣,就好像自己贏了一個大勝仗般洋洋得意昂首說道。

“呵呵,禮儀之邦以德服人?我中原大地延續至今,上下五千年,一直都是禮儀之邦,你可曾看見鞑子被感化馴服過?北方草原多礦産牧業,鞑子不會耕種不事生産,只能靠着征服周邊小國,搶掠我大夏邊境才能生存。你不能給他們糧食茶葉鹽巴,就說自己是禮儀之邦,便想感化他們?做什麽白日夢?你若是給了糧食茶葉鹽巴,他們便會認為我們示弱求和,從此後更加貪得無厭,歷史上這樣的事還少嗎?況且我們憑什麽要給他們糧食茶葉鹽巴?把他們養肥了,回頭再來咬我們嗎?所以大夏和鞑子之間,只有血海深仇,沒有什麽仁義感化。除非将來兩國可以平等合作互通有無,這卻要先把鞑子打怕了打服了,他們才會老老實實的與你言和……罷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明知道你聽不懂……”

“誰說我聽不懂?”程秋婵一跺腳:“你不過是個從鄉下來的野丫頭……”

“程姑娘,姐妹們好容易聚在一起,大家讨論辯駁都可盡情盡興,不過莫要因此便口出惡言,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耳聽得程秋婵連這樣話都說出口來,座中終于有人看不下去。顧绮羅循聲看去,只見開口的是那個焦侍郎家的千金,焦侍郎是這裏女孩兒們父輩中最大的官兒,想來她既然開了口,其他人說什麽也要給幾分面子的。

果然,程秋婵便不言語了。一旁顧錦繡卻有些忍不住,看了顧绮羅一眼,咯咯笑道:“程姐姐也別不服氣,今日之争都要怪你,你明知道那殺人……那蕭二郎是我大姐姐的未婚夫,竟然還說他的壞話,怎麽能怪得我大姐姐據理力争,你說,是不是你的錯?該不該罰?”

顧绮羅冷冷看了這妹妹一眼,卻是沒說什麽,但不悅之意顯露無疑。不過既然顧錦繡打了圓場,女孩子們自然不會去在乎一個鄉下丫頭的感受,紛紛嘻嘻哈哈笑起來,輕輕将這個話題揭過。

第 6 章 生日宴

轉眼間過了三天,這三日裏,顧绮羅表現的很是低調沉默,和姐妹們往來的也不多。于是一些以為能看到好戲的下人們慢慢就歇了心思。

想想也正常,大姑娘憑什麽和太太鬥?就憑太太給她安排了一樁差勁到極點的婚事?她不過是從鄉下來的女孩兒罷了,老爺對太太又信任的很,真要是為這點子事情鬧個不可開交,太太兩巴掌就把她拍死了,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什麽叫孤立無援呢。

這些下人們心裏都清楚,之所以還會有隔岸觀火的心思,一是因為呂夫人素日裏嚴苛,她們不得偷懶,月銀也不豐厚,所以背地裏除了那幾個忠心耿耿有油水的,其餘人心裏都恨她;二則,大姑娘不管怎麽說,還有老太太給撐腰呢。但是看如今這個情況,老太太明顯是要靠着兒子兒媳婦養老,府裏萬事不管,這也難怪大姑娘興不起風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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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為,她不知要怎麽鬧呢。誰知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嘛,到底是從鄉下出來的,什麽事兒都不懂,自然要夾着尾巴做人。”

因這一日,三姑娘顧錦繡閑着無事,便往母親房裏去說閑話,聽母親問起顧绮羅每日裏都做什麽,她便嗤笑一聲說了一句。

呂夫人面色淡然,過了會兒才沉聲道:“你也莫要小瞧她。這門婚事除了你爹因為素日裏對我深信不疑,又和蕭将軍投契,所以不曾懷疑我,別人大概沒有一個不是心知肚明的。你那大姐姐能隐忍着心中怒恨,不動聲色過了這幾日,要麽她便是個窩囊到極點的,要麽便是一個城府深沉的人,這會兒不動聲色,暗地裏卻在了解這府裏一切,只等着抓到機會,要給我來一下狠的。”

“母親也太瞧得起她了吧?她是個什麽東西?敢給你來狠的?”顧錦繡冷笑一聲,對母親的話并不在意。卻聽呂夫人沉聲道:“她不敢?她若真是這樣窩囊,怎麽第一天就把我給她的兩個丫頭改了名兒?這固然可以說她莽撞沒規矩,但若細想一想,也未必不是存着向我表達不滿的意思。你啊,被我慣壞了,渾不知人心險惡,反正我告訴你,千萬莫要小瞧了她,最起碼這幾日要小心謹慎,将來若真的證明她就是個窩囊廢,那會兒随你怎麽揉圓搓扁我也不管。”

顧錦繡聽母親這樣一說,也鄭重起來,坐直身子想了想,便搖頭道:“這幾天她大多數都在屋裏,也很少出門,我和二姐姐四妹妹過去了幾次,也不過是說說閑話而已,我看她繡花兒不是很好,想必在鄉下也沒有時間練習。娘,你說她長得也不是特別漂亮,女紅也不行,性子又沉默,這要是将來嫁過去,蕭家不會怨咱們看輕他們家吧?”

“呵呵,就蕭二郎那名聲,如今能有正經女孩兒肯嫁,他們蕭家就該偷笑了。”呂夫人不屑一顧的冷笑一聲:“別的都好說,就說他那個兇狠性子和模樣,這若是妻子一個不如意,他是不是就要殺妻?在邊關和那些鞑子殺慣了,性子起來哪還會想着什麽規矩情分?因為這個,好門第家的女孩兒誰敢進門?除非是那不顧女兒死活的,便是這樣人,也得顧及下名聲。蕭二郎如今臭名遠揚,除了老爺這種坦蕩君子,誰肯沾邊兒?不如此,你以為就憑你大姐姐一個從鄉下進京的毛丫頭,能進蕭家的門?做什麽美夢呢。”

顧錦繡點點頭,想想又笑道:“對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娘,再過兩日是王祭酒家孫女兒的生辰,過年時候我們幾家的女孩子湊在一塊兒,她說過今年生日要去望月樓過,還邀請我們參加,不如那天我邀了大姐姐一起去,再慢慢看她品行,如何?”

“去酒樓過生日?這可是胡鬧。”呂夫人皺了皺眉,卻聽顧錦繡笑道:“王玥兒可不就是喜歡胡鬧呢?偏偏她祖父祖母疼她,家裏人拿她也沒辦法。不過娘你放心,王家是什麽樣人家?再胡鬧也有個限度,那酒樓是她舅舅的産業,那天會整個兒包下來,一個閑人也不讓進,如此既清淨,我們這些平日裏出不了門的女孩子也樂得輕松,又給了她面子,何樂而不為?”

呂夫人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她爺爺畢竟是三朝老臣了,在皇上面前也說得上話。老實說,若不是那女孩兒愛胡鬧,你要和她相交都難呢,如今不過是那些公侯千金不願與她往來罷了,你自己也要掌握個分寸,和她交好可以,千萬莫要讓她連累了你的名聲。”

“娘放心,這個我心裏有數。”顧錦繡見母親同意了自己的建議,十分高興,于是立刻迫不及待就跑出去尋顧绮羅了。

“去酒樓過生日?京城女孩子們竟這樣自由嗎?”

恰好顧錦繡來的時候顧绮羅不在,等她回來,杏花才告訴了她這消息。聽見她問起,杏花便笑道:“這個奴婢倒是聽說過一些,那王家姑娘性子最是活潑好動的,有祖父祖母疼愛,她家人也不怎麽管她,所以才能生出這樣奇巧心思,若是別的千金小姐,怕是不能這樣自由的。”

春雨在旁邊笑道:“其實這是很好的機會,姑娘可以出門走一走看一看,平日裏想出門,哪有這樣容易?”

“王家姑娘若要出門,也是很困難嗎?”顧绮羅心思微動,忙又問了一句,卻聽杏花笑道:“王家姑娘要出門自然不難,聽說她還經常扮成小子的模樣出去玩呢,那王祭酒年輕時就以性格疏狂聞名,如今自然也不肯禁管這寶貝孫女兒,只要不是太過格,他們家都由着那王小姐的性子來。”

顧绮羅點點頭,心想這倒是不錯,有這麽一個“榜樣”在,日後我也可以效仿下,出幾趟門。呵呵,名聲?我都這樣了,還要名聲幹什麽?若是能讓那蕭家退親,倒是意外之喜呢。只要出去的次數多了,說不定還可以找到什麽賺錢的門路,只要有銀錢傍身,我還怕什麽?

“姑娘到底去不去?若是去的話,奴婢好讓春雨去和三姑娘說一聲,後日早上車馬齊備了,也好讓她來通知您。”杏花溫溫婉婉的問,只見顧绮羅笑容滿面道:“去,怎麽不去?你說的沒錯,我自從進京,除了在馬車裏看過這京城的大街小巷外,還沒怎麽逛過呢,正好趁這機會出去透透氣,也看看京城風光。”

于是兩日後的早上,顧錦繡和顧绮羅打扮停當,便坐了馬車來到京城望月樓。

下了馬車,只見諾大一座酒樓,門前竟是冷冷清清的。顧錦繡正奇怪,就見從樓裏走出兩個仆婦,看見她們便笑道:“原來是顧府三姑娘來了,這位想必就是大姑娘吧?我們家姑娘已經在二樓等着了,請随我們上樓去。”

姐妹兩個于是跟着那仆婦走進酒樓,只見一樓大廳竟是空空蕩蕩,半個人都沒有。顧錦繡便笑道:“今天玥兒把這酒樓包了下來,真是清淨的很,若是往日,這大廳裏不知該有多熱鬧。”

“是啊,舅老爺家這座酒樓的生意很好呢,在京城這樣繁華的地角,能有這麽大一座酒樓可不容易,所以那些王孫公子平日裏呼朋喚友,都喜歡來這裏,大家都要一個面子嘛。”

兩個仆婦和顧錦繡說着話,便将她引到二樓上,只見座中已經坐了五六個女孩兒,看見她們,紛紛上前笑着打招呼。顧绮羅注意到當中有一個叫做程秋婵的,當真是花容月貌明豔照人。另有一個叫焦芬芳的女孩兒,氣度從容沉穩,也比別個不同。王玥兒特意介紹說她父親就是今年剛升了吏部右侍郎的焦大人,頓時引起了顧錦繡一番贊嘆。

接着又有幾個女孩兒陸續前來,到晌午時分,這二樓兩張桌子已經坐滿了。王玥兒便命人上菜,也不啰嗦,只喝了大家一起敬的生日酒後,便命開席。

顧绮羅早上沒胃口,只吃了兩口粥,這會兒早就餓了,因此對王玥兒這爽利的行事風格大加贊賞。女孩兒們邊吃邊說,倒也是其樂融融。

這些女孩子平日裏都是相熟的,此時沒有了家人禁管,自然要放肆些,一時間,二樓全是叽叽咯咯的說笑聲。

顧绮羅和這些女孩兒都不熟悉,她又是個謀定而後動的,此時只是一面吃飯一面用心聽着女孩兒們說話,女孩兒們和她不熟,顧錦繡自也不會在乎她感受,因此時她這裏竟有些冷落。她也不在意,反而覺得這樣也挺自得其樂的,而且這望月樓的酒菜味道着實不錯。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女孩兒們沒和她說話,可她總覺得身上粘着些目光,終于忍不住擡頭望去,就能看見一些人很不自然的扭頭裝着和身旁人說話。

這下顧绮羅确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只是有些奇怪:自己怎麽會引起這些女孩兒的注意呢?難道因為她是從鄉下來的?不過那些目光中倒也不像是帶着輕視啊。

轉念再一想,她明白了:大概這些女孩兒之所以關注她,就因為她是即将嫁給那個有名的克妻醜陋殺人狂魔的可憐女人吧。

第 5 章 禮物

“原來是太太的堂弟。”

顧绮羅冷笑一聲,卻見父親板起臉道:“我知道,你心裏大概對太太有些意見。這卻是不該。這麽多年,她為這個家也是付出良多,為父若沒有她幫襯扶持,也到不了這個地步。你大概是想,太太的堂弟,自然幫着她撒謊,只是你也不想想,這麽大的事,她們敢明目張膽的騙我嗎?日後就不怕戳穿了騙局我生他們的氣?”

顧绮羅心想:戳穿騙局又如何?到時随便就說看錯了,沒看清,你便是生氣又能怎的?還能殺人嗎?或許會疏遠太太,但只看你剛剛這番話,便知她早已經将你捏在手心裏,到那時打疊起千百樣柔腸深情哄一哄,你也就回心轉意了,呵呵,最後除了我被犧牲,其他的都是如意順遂,真真是皆大歡喜。

不過這番話她沒有說出來。眼看顧明陽已經板起了臉,大姑娘便知道這是父親的容忍底線,更清楚呂夫人在對方心中的地位。若只是一味頂撞,只怕反而壞了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印象,讓他以為自己只知胡鬧,那自己在這個家裏就真是沒有一點兒地位可言了,大姑娘不會為了一時意氣就把自己陷入這種不利的境地。

因此便微微一笑道:“爹爹怎麽這樣說?女兒也沒說什麽,只是有些驚訝罷了。婚姻大事,自然是憑爹爹和太太做主,女兒知道,雖然相隔遙遠,但爹爹心中一直是關心着女兒的。”

果然,顧明陽的臉色便好看了些,點頭道:“雖然我兒性子大膽,總算還不至于到胡鬧的地步。你能這樣想,爹爹也覺欣慰。如何?京城天氣不比江南,可覺着不适應?有沒有什麽缺少的?盡管和你們太太說。”

“女兒倒覺着京城天氣比杭州好,杭州雖暖和些,但是太潮濕,祖母的腿腳受不得潮,如今來了京城,這屋裏有地龍火炕,還有炭盆,竟比江南還要暖和幾分,也不潮濕,在這裏住了不到一天,祖母和女兒已經喜歡上這氣候了。”

“這是剛入冬,若是再過陣子,那天氣當真嚴寒,只怕你們會有些不适應,不過只要少出門就好。”顧明陽呵呵笑着,對大女兒的表現十分滿意。

接下來父女兩個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顧绮羅暗暗品評着這父親心性,心中松了口氣,暗道我這爹爹倒也算是坦蕩君子。他敢承認和蕭家結親于他的仕途也有好處,但凡能做到這一點,人品就不會差到哪裏去。且聽他言談,也不古板嚴厲,倒是個寬和的好父親,這當真是不錯,适合我在這府中展展拳腳。就是有一條,他對太太太信任了,看來要讓那個惡毒女人付出代價,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面想着,見顧明陽臉上露出淡淡倦容,她就站起身道:“爹爹白日裏在衙門處理公事,竟不能在家等着見祖母,足可見繁忙到什麽地步,既如此,女兒就告退了,還請爹爹早些歇息,公事雖忙,也該愛惜身體才是。”

“好好好。”顧明陽笑着站起身來,點頭欣慰道:“我的好女兒如今也能關心爹爹了。也罷,你和你祖母一路車馬勞頓,想必也乏了,這就回去歇息吧。對了,先等一下。”

顧明陽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得,起身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錦盒,走上前遞給顧绮羅,笑道:“前陣子在街上偶然看見這璎珞,倒是十分精美,爹爹便買下來,想着你在鄉下樸素,縱有太太幫着準備衣服首飾,總也要時間不是?所以這璎珞就給你戴吧。”

“多謝爹爹。”

顧绮羅接過那個錦盒,又聽顧明陽誠懇道:“你不必為婚事煩惱,也不必有疑心,爹爹和蕭将軍同朝為官,十分了解他的人品秉性,蕭家雖是武将世家,家風卻并不粗魯莽撞,是京城中難得的和樂寬厚人家。至于蕭江北的相貌,你也不用擔心,蕭大人英俊潇灑,聽說他的發妻也曾是江南有名的美人,你想,他們的兒子就算不是俊美無俦,又怎可能生成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呢?”

“好,爹爹放心,女兒不會多想。”

不管如何,顧明陽對自己還是誠懇的,他只是太容易相信繼室呂夫人,又或許那個蕭将軍也的确和他投緣,所以才會有這門親事。雖然不如意,但這個父親,倒還是不錯的。

顧绮羅心中嘆息,轉身離開顧老爺的書房。回到自己房間後,杏花和春雨已經把熱水準備好了,洗了個熱水澡,便已經到了戌時末。

“姑娘是要安寝嗎?還是想吃點夜宵?”杏花跟在她身旁輕聲問着,然後笑道:“廚房晚上的夜宵有湯圓,小馄饨……”

“不吃了。”

顧绮羅打斷杏花的話,鑽進已經被暖好的被窩,笑着道:“這一路風塵的,如今終于洗了個熱水澡,再換上這寬松的家居衣裳,真是太舒服了,我只想睡覺,不想吃什麽夜宵。”

“那好,奴婢便不打攪姑娘了。奴婢和春雨就在外面,姑娘夜裏有事,只管喚一聲就好。”杏花微笑着,正要替顧绮羅把簾子放下,就聽她忽然道:“對了,把桌上那個錦盒拿過來,那是爹爹給我的璎珞,我還沒看呢。說起來,爹爹倒也細心,公務這樣繁忙,竟也慮到我剛到京城,太太準備首飾衣服要時間,所以在街上看見這璎珞精美,就買了給我。”

杏花将錦盒拿了遞給顧绮羅,心中卻是一凜,暗道老爺對大姑娘一片慈父之心,而這位大姑娘鋒芒內斂秀外慧中,看來太太要拿捏住她,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呢。

顧绮羅看着杏花的表情,便知道自己這幾句話對這精明丫頭已經起了作用。

她才不信呂夫人會派兩個清清白白的丫頭過來,只不過這杏花看起來也不簡單,竟在自己面前隐隐露出了做牆頭草的打算,畢竟來府裏才一個月,這倒很正常。但她最喜歡對方聰明沉穩的那份氣度,算計中還透着股坦然大氣,若能收服,說不定倒是一個好幫手。當然,現在的自己在府裏沒有根基,貿然許什麽承諾,只怕這丫頭表面恭順,心裏卻要把自己當成笑話來看。唯有于日常點滴中慢慢加重砝碼,才能讓這丫頭重新站隊選擇。

呂夫人為了表現出賢惠大度,加上那一門親事她終究心虛,所以并不敢明目張膽派自己的得力心腹來顧绮羅身邊,只不過她畢竟是當家主母,自覺着肯定能拿捏住這兩個丫頭做她的耳報神,卻不料這恰恰給了自己可乘之機。

顧绮羅一面想着,便将那首飾盒子打開,果然,裏面放着一只光華燦爛的金璎珞,當中鑲着一塊翠綠欲滴的翡翠,一看便是價值不菲。她心裏十分滿意,看了一會兒後将錦盒蓋上,遞給杏花道:“好生收着吧。”

杏花笑道:“老爺對姑娘當真是疼愛的緊,這樣好的物件兒,在別的姑娘身上可沒看到過呢。”

顧绮羅淡淡笑道:“也不能這麽說,爹爹不過是念着我這麽些年在杭州鄉下服侍祖母,所以如今想補償我一些罷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好了,你去睡吧,今兒收拾這屋子也累了。”

“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太太都弄好了,奴婢們不過是按照姑娘吩咐稍微做了點改動而已,這麽點活兒,還累不着。”杏花笑着說完,這才告退出去,一邊就在心裏有了計算。

第二日早起,顧绮羅先去看了下周太夫人,打聽她昨晚兒睡得怎樣,然後便道:“祖母,如今不同往日,我要往太太那裏去請安,等一下再和太太一起過來看您,那時候咱們說多少話都行。”

周太夫人點頭微笑道:“原該如此,你去吧。”

顧绮羅轉身出門,杏花陪着她往呂夫人這裏來,到了一看,只見顧蘭绡顧錦繡顧素纨姐妹三個都在座,呂夫人正和韓姨娘說着什麽,見她來了,女孩兒們都起身笑道:“我們還說大姐姐什麽時候過來,可巧你就來了。”

顧绮羅笑道:“妹妹們起得倒早。我原該早些到的,去看了眼祖母,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呂夫人忙道:“老太太怎麽樣?昨晚上睡得如何?我這也正要帶着丫頭們去給她請安呢,以後你就不必往我這裏來,直接在老太太那裏就是,咱們家不比那些官宦貴族,沒有那麽多規矩。”

顧绮羅微微垂眼笑道:“雖說不是官宦貴族,但這晨昏定省是每一家的規矩,我哪敢不遵守?還在老太太那裏等着,越發顯得我眼裏沒人似得,太太體恤我心領了,但萬萬不敢遵從。”

呂夫人身子微微一僵,旋即就笑道:“好好好,你這樣說,可知是懂事的好孩子,剛才竟是我說錯了話。既如此,咱們坐一會兒,便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吧。”

顧绮羅便在顧蘭绡身旁坐下,往屋裏看了一眼,然後扭頭小聲道:“老爺上朝去了?”

顧蘭绡輕輕點頭道:“是啊,每天五更就得上朝。如今還好,等過些日子天冷了,更遭罪呢,老爺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唉!前幾日還聽他念叨腿疼,這都是為了咱們一大家子。”

顧绮羅默默點頭,将這情況記在心裏。接着就見呂夫人站起身道:“走吧,咱們去給老太太請安,再過一會兒就該用早飯了。”

第 4 章 顧老爺

春杏一愣,沒想到這位從鄉下來的大姑娘剛剛入府,竟然就要挑戰太太的權威,這是……擺明了車馬要和太太對立嗎?都不帶隐忍一下的?也是,剛進府就知道自己被定給了那樣一個人家,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更何況這可是關系到自己的終身。如今這大姑娘還能端端正正坐在這裏,已經算是沉得住氣了吧?若真不懂事,早鬧到太太跟前去了,哪裏只會通過改名這種事來表達對太太的不滿?

只是名字而已,何況這名字還是進府後呂夫人給起的,并沒有絲毫不舍之情,春杏自然不會因為這種事而違逆現在的主子,于是恭敬道:“多謝姑娘賜名,奴婢以後就叫杏花,她就叫春雨。”

春雨年歲雖小,卻也機靈,知道杏花是個心思玲珑的,因也忙跟着行禮道:“是,奴婢也多謝姑娘賜名。”

“行了,你們下去吧,我也要歇歇,看着快晌午了,進來叫我。”

顧绮羅站起身,看着兩個丫頭退出去,她輕輕伸了個懶腰,眼睛微微眯起:呵呵,甫入京城,火坑陷阱就都給自己準備好了,這個家,還真的是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

“老太太太太,老爺回來了。”

随着簾外小丫頭的聲音響起,門簾被挑開,一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了進來,這便是顧家老爺,時任戶部給事中的顧家老爺顧明陽了。

顧绮羅微微擡頭,仔細打量了進來的男人幾眼:還算是個英俊的中年人,神态從容沉穩,滿面春風般的笑意,不同于呂夫人那虛僞的親熱笑容,這顧明陽行動舉止,的确是給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柔感覺。

進屋看見正中坐着的周太夫人,顧明陽臉上便露出十分激動之色,緊走幾步來到老太太身前跪了下去,哽咽道:“不孝子拜見母親,這些年讓母親在老家受苦了。”

“又不怪你,是我自己怕住不慣京城,不肯來。好了,起來吧,都是當爹的人了,別吓壞孩子們。”周太夫人看見兒子,也是激動喜悅,旁邊琥珀忙用帕子替老太太擦去淚水。

顧明陽站起身,扭頭看向一旁站着的女孩兒們。呂夫人連忙上前,拉着顧绮羅的手送到他面前,含笑道:“老爺在家裏,就總念着老太太和大姑娘,如今可總算是一家團圓了,妾身也替老爺高興。老爺看,這便是我們大姑娘,長得多好?舉止也從容,到底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不比她這些姐妹們,整日裏只會淘氣。”

“女兒見過爹爹。”

顧绮羅這才又鄭重其事的行了禮,眼角餘光暗自打量着顧老爺的神色,發現這爹爹眼中确實有激動關切之色,只是面上強自平靜,微笑道:“不用多禮,為父忙于政務,也有三年未見你了,這會兒比三年前又高了些,果然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也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說到最後一句,語中現出一絲哽咽,顧明陽忙打住話頭,坐在周太夫人下首問起她們進京的經過。

這個父親,還真不像是為了仕途就賣女求榮的。可若不是賣女求榮,這門親事怎麽解釋?還是說,這厮演技太高,所以竟連我這閱人無數的白骨精都給騙過去了?

顧绮羅心中更傾向于後者:在官場混的,不鍛煉出一點臉皮和演技怎麽能行?因此上對這個父親便有些冷淡,顧明陽問了她幾句話,也被她不鹹不淡的應付過去了。

顧明陽做了這麽多年官兒,豈能連女兒對自己的疏遠都看不出來?因心下奇怪,暗道這不是久未見面的陌生疏離,也不是女兒大了回避父親的生疏,怪哉,這孩子從前見我分明十分親熱的,怎麽如今進京來,一家人以後都可以團聚,盡享天倫之樂,她倒和我生分了?

轉念一想,便有些明白了。因此晚飯後,他仔細想了想,便對顧绮羅道:“绮羅,你和我到書房,為父有話和你說。”

顧绮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能有什麽話和我說?若是為那門親事,你那好繼室下午已經和我說過了,這種事情,本來也不該你做爹爹的來告訴我吧?

于是忍不住便看了周太夫人一眼,卻見老太太欣慰笑着,柔聲道“你爹既叫你過去,自有他的道理,你就過去吧。”

顧明陽伸手撫了撫額頭,暗道我這個當爹的真是失敗啊,連自家女兒都不信我,得先看着她奶奶,閨女啊,爹我又不是老虎,你怕我把你給吃了不成?

一面想着,卻也知道京中傳言的厲害,難怪女兒心中對自己不滿。于是來到書房後,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道:“绮羅已經知道為父給你定的親事了?”

這樣的直接,看起來很是光明磊落無愧于心啊。

顧绮羅看着一臉坦然的男人,心中有些吃驚,暗道:納尼?演技高到這樣逆天的地步?臉皮也厚到這樣令人發指?不對啊,如此人才,怎麽可能到現在才混成一個五品官兒,這不符合官場定律啊。

心中驚疑不定,面上卻波瀾不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輕聲道:“是,女兒已經知道了,下午時太太親自和女兒說的,祖母也知道了。”

顧明陽欣慰地點點頭,捋着胡須道:“唔,我就說,你和爹爹久別重逢,怎麽這樣不冷不熱的,果然是知道了這件事,這麽說,京城裏的流言你也都知道了?”

顧绮羅現在已經有些相信顧明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種賣女求榮的陰險無情父親了,只是她仍有些好奇,暗道您老人家給我安排了這樣一樁婚事,倒要聽聽你現在怎麽解釋。

因此也就不吭聲,等同于默認了顧明陽的說法,這倒讓顧明陽有些稀奇,又認真看了女兒幾眼,方搖頭笑嘆道:“你這孩子的性子倒是倔強強硬,唉!當初你母親也是這樣的性格,縣城之中,誰不知姚家姑娘最是膽大妄為,以至于蹉跎老大……咳咳,我原先還說你不像她,看來那會兒你是還沒長大。不過孩子,你聽爹的話,凡事要和軟些,怎麽說你如今也是官宦小姐,不能像在鄉下那樣胡來了。”

顧绮羅眼睛微亮,心想這可是歪打正着了,先給我爹打個預防針,讓他知道我是什麽樣性子,從此後我做些出格的事,他也有了防備。哼!有這樣的繼母,還想讓我委屈做小白兔?別扯淡了,姑娘我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人麽?

顧明陽見女兒不說話,越發了解她的強硬,只是他心裏想着這大女兒在母親面前盡孝,從小就不在自己身旁教導撫養,因此心中有愧,再者想起發妻,也自唏噓,他又不是那種古板嚴厲之輩,所以對着強硬的顧绮羅,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沉吟了一下,就把話題轉到了那樁婚事上。

“人人都說那蕭家二郎是殺人狂魔,其實這都是無稽之談,堂堂七尺男兒,保家衛國殺鞑虜,怎麽能叫殺人狂魔?不過是大家聽信流言,說他高大醜陋,渾身浴血後便如地獄修羅一般。這其實卻是誤傳了,爹爹聽人說,那蕭江北雖不是什麽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卻也是高大威猛,斷不是京城流言所說的醜陋之輩。”

這番解釋倒是有些出乎顧绮羅的預料,但她很快就發現了這番話中的重點,因輕聲道:“爹爹,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京城所有人都這樣說,這些流言又是從幾位世家公子口中傳出來的,可信度并不低。您說您是聽了別人的話,說那蕭家公子是被人誤傳,但不知您口裏那位別人是誰?他說話靠譜嗎?他可曾親眼見過對方?”

“你這孩子啊,就這幾句話,便知道你性子有多野。”顧老爺頻頻搖頭嘆氣:“哪有大家子小姐能問出這樣話的?”

“爹爹說過,我是從鄉下來的嘛,性子難免野一些,就算要收斂,也得慢慢來,更何況,這關系到我的終身,女兒豈能不問個清楚明白?”

短短時間內,顧绮羅就有些了解了顧明陽的性格,因此也不畏懼這番話,反而走上前,輕輕搖着父親的袖子,咬着嘴唇小聲道:“爹爹就不看在女兒的份兒上,也看在女兒這些年照顧祖母,看在女兒早逝的娘親份兒上……”

“唉!你這孩子。”

顧老爺見女兒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立刻心軟了,因想了一會兒道:“那個人自然是可信的,他是你們太太的堂弟,一向在各地做生意,經常去邊關,從前遠遠見過那蕭江北幾回。好孩子,你放心,爹爹把你許配給蕭家,或許仕途上的确能得一點便宜,但爹不是那種為了前程就賣女求榮的人,也是那蕭家為人不錯,你嫁過去不會受氣,再者那蕭二郎雖不是什麽驚才絕豔之輩,但他年紀輕輕就有這些戰功,前途還是不錯的。至于克妻,那是誤傳,蕭将軍和我說過,他兒子的八字好得很,并不孤獨剛硬,只是他生氣這些流言,只說日後自可水落石出,所以不肯解釋,要不是和爹爹好,也不會和我說。因着這些,爹才會替你結這門親,不然你雖也是千金嫡女,但此前在鄉下十幾年,要找個好的,卻也不是很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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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憤怒

顧蘭绡有些猶豫,然而想到那蕭二郎的事在京城早已人盡皆知,即便這會兒自己不說,只要稍後顧绮羅向下人們打聽打聽,應該也就能明白。

想到此處,便把心一橫,沉聲道:“實話說,我今日和姐姐乃是初見,心中原本也有些瞧您不起,誰知一番話說下來,我才知道姐姐看的通透,心中不由十分佩服。這話我告訴了您,姐姐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然三妹妹和太太都饒不了我。”

“二妹妹放心,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今日你告訴我這番話,我只有感激你的份兒,怎麽會去害你?”顧绮羅一面說,心裏便微微點頭,暗道這位二妹妹不管是否奸詐,能說出這番話,心思倒比那三姑娘四姑娘強上幾分,唔,這位好像是莊姨娘的女兒?

正想着,就聽顧蘭绡沉聲開口道:“那蕭二郎自從三歲随父離京,之後就常年在邊關,後來随着三軍征戰各方,名聲漸響,卻是從未回過京城。但因為他武藝高強,下手狠辣,所以人人都說他是殺神下凡,據說有一次大戰,他一人就殺了三百多個鞑子,連刀都卷了刃,且他身高兩丈面目兇惡猙獰,出了戰陣,就連三軍将士都讓他吓得失魂落魄,所以從那以後,他就有個殺人狂魔的綽號……”

顧绮羅倒吸一口冷氣,再也沒辦法繼續端莊下去了,伸手制止顧蘭绡,她咳了一聲:“那個……二妹妹,你……你等一下,殺人狂魔就罷了,戰場上都是不得已,你……你說他身高丈二面目兇惡猙獰是怎麽回事?那……那還是人類嗎?”

“所以才叫他狂魔啊。”顧蘭绡看着這位大姐姐,臉上全是同情,幽幽道:“究竟他長什麽樣,咱們也沒親見,只是這京城中也有幾位世家子弟去過邊關,回來都是這麽說的,許是以訛傳訛也說不定。”

“再訛能訛到哪兒去?”顧绮羅心裏把那笑裏藏刀的呂夫人罵了個狗血噴頭,暗道你這歹毒的惡婦,把我當棋子嫁人也就罷了,你好歹找個能看的是吧?哪怕風流花心,到時候我和他各過各的就是。現在你弄這麽個身高兩丈的,兩丈那是多長?泥馬洞房花燭夜,我就是不讓他吓死也得讓他壓死吧?

“還有一樁事……”既然話都說開了,顧蘭绡就準備“好人做到底”。卻見顧绮羅的目光中都帶了驚恐,喃喃道:“還……還有?這一條還不夠要命的?還有什麽?”

“哦,聽說這蕭二公子是個克妻命,去年他們家原本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可還不等二公子從邊關回來,姑娘便得急病死了。他們家緊接着又說了一門親事,結果那姑娘十五看花燈的時候丢了,到現在也沒找着。”

顧蘭绡看着顧绮羅目中的驚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寒,她心裏雖然也滿是同情,卻也忍不住暗中生出些快意,暗道太太最是歹毒,慣會笑裏藏刀,只不過這一次她也做的太過分了,連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她倒撺掇着爹爹答應了親事,只不過如今看這大姐姐,可不像是什麽善茬兒,呵呵,這府裏只怕日後就要熱鬧了,好,當真好得很。

顧绮羅怎會不明白顧蘭绡心中藏着的那點小心思?不過這妹妹比起另兩個,總算還有些敦厚之心,值得交往。但她此時心中怒極,也沒心思和對方培養感情,只是在心中暗自發狠道:好一對無情無義沒臉沒皮的夫妻,老太太還說我那爹爹是個好的,哼!既然那蕭二郎的名聲無人不知,他自然也很清楚,卻照樣做出這種決定,可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涼,沒想到啊,姑娘我剛穿越,就深刻的體會上了。

顧绮羅是一肚子氣,卻也明白自己初來乍到,現在還不是出頭的好時機,兵法雲: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最起碼也得把這府裏上上下下都做個大致了解,才能視情況開展宅鬥大業,鬥倒惡毒繼母改變自身命運。

入鄉随俗,她來到這個架空時代,原本是該低調做人,奈何人性涼薄,那就別怪她要掙個魚死網破,大不了就是一條命呗,反正這條命也是撿來的。若是要她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到任人欺壓的地步,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大姐姐也不必煩惱,兩家剛剛換了婚書,蕭家還沒下聘,這事兒也不是板上釘釘的。”顧蘭绡看到姐姐眼中的火光,忙又添了一把火,心想大姐姐怎麽說也是千金嫡女,太太又是最講究面子光鮮的人,若真是逼得大姐姐豁了出去鬧一場子,即便不能成事,也能把太太鬧個灰頭土臉的。

顧绮羅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站起身道:“今兒我第一天到府裏,兩眼一抹黑,多謝妹妹和我說了這麽多,這會兒老太太和太太大概也說完話了,一路車馬勞頓,只怕老太太這會兒有些乏,我先送她老人家去休息,回頭再找妹妹說話。”

顧蘭绡也連忙起身笑道:“姐姐太客氣了,咱們如今是一家人,說話的機會有的是。倒是這會兒你和老太太累了,歇息要緊。等養足了精神,怕是太太就該把服侍的人派過去了,姐姐還有得費心呢。”

“我知道了。”

顧绮羅沒把顧蘭绡這點小挑撥放在心上,用頭發絲想都明白:呂夫人能派什麽好人來服侍自己?不過還是那句話,她現在身單力孤初到貴地,只能按兵不動,這服侍的人,先湊合着用,若不是什麽省事的,将來再收拾就是,說不定到時還是個突破口呢。

顧蘭绡果然說的沒錯,呂夫人很快就把服侍她們的人派了過來。兩個粗使婆子,一個管着各項雜事的中年仆婦叫做春大娘的,然後周太夫人身旁是兩個大丫頭,一個叫做琥珀,一個叫做珍珠。顧绮羅身邊也是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大丫頭叫做春杏,今年十五歲;小丫頭叫春喜,今年只有十三。

“咱們家比不得那些權貴人家,幾位姑娘身旁都是一個丫頭,只有大姑娘,太太慮着您剛到京城,又孤苦,所以派了兩個丫頭過來,這兩個丫頭都是伶俐的,姑娘盡管放心用她們,有什麽事就直接和奴婢說,但凡奴婢能辦到的,必定為姑娘辦的妥妥當當,就是奴婢沒辦法,那不是還有太太呢嗎?”

春大娘站在地中央,狀似恭敬地向周太夫人和顧绮羅介紹着幾個丫頭,眉梢眼角盡是得意之情。

“多謝大娘,麻煩您回去告訴太太一聲,就說绮羅感激她的關懷。”

顧绮羅淡淡和春大娘敷衍着,直到她告退出去,這才親自扶了周太夫人進裏屋,柔聲道:“祖母想必乏得很了,不如好好歇歇,離晌午還有一會兒呢。”

周太夫人坐在床上,看着那簇新被褥,久久沒有言語,耳聽得顧绮羅要告退離開,她這才猶豫着道:“先前你們太太和我說,她和你爹已經給你定了門親事,單看門第還是不錯的,只是我總不能放心……”

“祖母,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縱然太太不把孫女兒放在心上,不是還有爹爹嗎?祖母不必為這個煩惱,您先歇着吧。具體的,等我打聽打聽,到時候再和祖母說。”

聽了顧绮羅的話,周太夫人便點點頭,然後嘆氣道:“果然老了就是不中用,不過在廳裏和她們說了會兒話,這會子頭都昏沉了,好了,丫頭你也去歇一歇,晌午時候再來叫我。”

顧绮羅答應了,輕手輕腳退下,回到自己房間,春杏春喜兩個丫頭也跟着她進門。兩人見顧绮羅并沒有進裏屋的意思,而是坐在椅子中,春杏便忙倒了茶捧過來,輕聲道:“姑娘累了,先喝口茶潤潤喉嚨吧。”

“嗯。”

顧绮羅接過茶,目光在兩個丫頭臉上掠過,忽地笑道:“你叫春杏?她叫春喜?這名兒是誰起的?”

“是太太給起的,奴婢和春喜是上個月才被買進府裏,太太說就是為了服侍大姑娘才買我們的。”

春杏垂首恭敬回答,她的話倒是讓顧绮羅心中一動,暗道上個月才買進來的,這丫頭是在委婉的澄清身份,說她進府日子淺,還沒被太太收服,所以來伺候我并非是要做太太的耳報神麽?

因忍不住便多看了春杏兩眼,然後笑道:“既跟了我,那便是我的人,這兩個名兒不好,我不喜歡,太俗氣了,從今後你就叫杏花,她就叫春雨。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