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滾

蕭江北擡頭冷冷看了她一眼,不明白這老貨今兒怎麽提起心上人了,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淡淡點頭道:“妥當。”這其實就是警告岳嬷嬷,別亂嚼舌頭根子。

只可惜岳嬷嬷自從蕭江北回府後,看到自己奶過的少爺竟是這樣人中龍鳳一般的人物,心裏早把自己當成有功之臣了,除了蕭江北,這房裏哪有人敢惹她,此時聽見少爺這麽說,她便一拍大腿,嚷嚷道:“妥當什麽啊?少爺可千萬別讓她給騙了,聽說她當日在鄉下時就有個窮相好的,如今都找來了,兩人利用丫頭私下裏傳着消息……”

“滾。”

岳嬷嬷正說得唾沫橫飛,便冷不丁聽見自家少爺吼了一句。她一愣,下意識就往秋晴看去,心裏想着是不是這丫頭做錯了什麽事?惹怒了少爺?這老貨怎麽也想不到蕭江北那個“滾”字是送給她的。

她沒有這個自知之明,但秋晴可有。只看蕭江北的面色,她就知道少爺是真惱了,于是連忙上前扶起岳嬷嬷,小聲道:“您老別說了,少爺不喜歡聽這話,快先出去,讓少爺消消氣。”

“不喜歡聽又如何?少爺這樣的人物,找那樣一個門第的妻子,本就不該,如今還傳出這樣的話,就是望風捕影,也總有了影子讓人抓到吧?俗語說,蒼蠅不叮無縫……”

岳嬷嬷的話戛然而止,瞪圓了眼睛驚恐看着蕭江北手中那柄指向自己的寶劍,她知道這只是挂在房中牆上做裝飾用的,并非少爺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屠絕寶刀,只是再怎麽裝飾用,那也是寶劍啊。蕭江北要把她刺個透明窟窿,想必不會費很大勁兒。

“啊……我白操了一世的心啊。”

岳嬷嬷驚懼過後便嚎啕大哭起來,腳下卻是不敢有半點兒遲疑,風一般就溜出去了。這裏秋晴看着她的背影,神情複雜,張開嘴似是想說什麽,最後卻只是幽幽嘆息了一聲。

“奴婢知道少爺心裏惱。只岳嬷嬷怎麽也是少爺的乳母。您不該這樣對她的,若是傳出去,您的名聲為這個受損失。不值當。”

蕭江北沒說話,心中卻冷笑一聲,暗道名聲算個屁,我先前被傳成殺人狂魔克妻兇惡。不照樣殺鞑子?也沒見掉塊肉。只是岳嬷嬷今天說的話卻着實令他惱恨,他可以不在乎名聲。他也知道顧绮羅是個大方聰慧的女子,但名聲對一個女人有多麽重要?即便自己不會在意,她若是聽見這樣流言,該有多麽痛苦?

蕭江北越想越怒。站起身沉着臉就走了出去。秋晴原本還想再勸,此時也只能張口結舌愣在那裏,好半晌她才垮了肩膀。低頭收拾着桌案,目中閃過一絲嫉恨之色。

那位顧家的大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少爺就對她如此的死心塌地?自己的容貌雖說未必比得上那位傾城傾國的程九姑娘,卻也是千裏挑一的,怎麽少爺竟連看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若說他嫌棄自己身份低微,可那位大姑娘不過是從鄉下來的,分明也不比自己高貴到哪裏去,怎麽少爺就連碰都不碰自己一下?難道自己連做個通房丫頭的資格都沒有?

蕭江北哪知道貼身丫頭的心思?他此時匆匆出門,卻是徑直來到書房,此時小橋正在廊下和書房裏伺候筆墨的小厮趙三兒在說話,看見他過來,不由詫異道:“爺剛剛回屋,怎麽就又回來了?”

“你去幫我查一件事。”

蕭江北冷冷吩咐了一句,于是小橋立刻直起身子,肅容道:“是,二爺盡管吩咐。”

“剛剛岳嬷嬷在我面前說了些顧家大姑娘的壞話,你去幫我查查這府裏都還有誰在說?源頭是哪裏?街上有沒有人亂傳這些瞎話?”

蕭江北目中殺氣一閃而逝,不過小橋和趙三兒仍是感受到了,兩人都是情不自禁打了個顫抖,暗道媽呀,少爺這是要為大姑娘開殺戒啊,啧啧,也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你說你說什麽瞎話不好,竟然說到顧家大姑娘頭上,你這哪是說瞎話?你這分明是太歲頭上動土,不要命了啊。

心中想着,嘴上連忙答應了,小橋便轉身出去,這裏蕭江北坐在書房中,想着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外面趙三兒道:“少爺,張哥說府外頭有個叫曾遠的人求見您,說是什麽春雨的哥哥,他說只要奴才這麽說,少爺就知道了。”

“曾遠?”蕭江北皺眉,他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不過旋即就醒悟過來:春雨的哥哥?顧绮羅身旁兩個丫頭中,好像就有一個名字是叫春雨的。

莫非是绮羅命人給我傳什麽消息?

一念及此,蕭江北猛然起身,大踏步出門,須臾間來到大門外,就見石柱子旁一個英俊青年靜靜站在那裏,見他出來,對方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畏懼,但旋即便上前幾步,輕聲道:“草民見過千戶大人。”

“你是曾遠?”蕭江北看了面前略顯拘謹的男人一眼,淡淡問道。

曾遠少逢磨難,帶着妹妹掙紮求存,也算是有些見識的。然而他終究只是一介小民,就連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面對蕭江北這樣的大官,千戶是五品之職,這在曾遠眼中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因此聽見蕭江北問話,他情不自禁就有些緊張,卻逼着自己強自鎮定下來,吞了口口水道:“是,草民就是曾遠。此次前來,是受我妹妹所托,替大姑娘送千戶大人一件東西。大姑娘說,謝謝您上次費心替她籌謀,另外,以後若是有事,都是派草民過來尋蕭大人說話。”

蕭江北眉頭一挑,知道顧绮羅所說的費心籌謀是自己給她那一百多兩銀子的事。只是這最後一句話什麽意思?莫非绮羅身邊有什麽潛在的危機,她怕有人冒充她的名義來陷害自己?

想到此處,蕭江北的眼就微微眯起來,見曾遠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布包,他忽然沉聲道:“我怎麽信你是绮羅派來的?”

曾遠一愣,旋即一笑,指着街對面停的一輛馬車道:“大姑娘今兒出門,特意拐過來一趟,就是怕蕭大人不信,您稍等。”說完他将那小布包塞在蕭江北手中,然後快步走向馬車,沖着車內不知說了什麽,過一會兒,就見車簾掀起,顧绮羅笑着沖他輕輕點了點頭。

蕭江北心中一熱,也不管門旁家丁還在震驚看着,便大踏步走過去,到了車邊小聲道:“你要送我東西,怎麽不親自送我?”

“什麽話?難道我親自拿着這個來你們家大門前送你?”顧绮羅冷哼一聲,見蕭江北讪讪一笑,她便鄭重道:“論理,我今日不該來的,只是怕你細心,不信曾遠,所以才特意跑這一趟。從此後但凡我要找你,都是叫曾遠過來,別的人一概不要相信。”

“出了什麽事?”蕭江北神情凝重,他知道顧绮羅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

“目前還不知道,甚至究竟會不會出事也不知道。只是如今你炙手可熱,我在有心人眼中就成了絆腳石。放心,這些我會處理,你莫要把我當做溫室中的嬌花,須知我可是第一次見面就敢當衆收下你所贈彎刀的女人。我也不會一意孤行,若是發現自己抵擋不住,自然會來尋求你的幫助,你……信不信我?”

蕭江北從沒想到問題竟會因自己而起,只是他畢竟左右不了別人心思,這種事也實在無能為力。雖說他恨不能把所有的明槍暗箭都擋在自己身前,或是一道刀光徹底摧毀那些貪婪之人的希望。然而看着愛人堅定的目光,他只是略略一沉吟,便點頭道:“我信你。”

“我就知道,萬丈紅塵中,唯有你是我的知己。”顧绮羅垂頭輕輕一笑:“既如此,你回去吧,別忘了囑咐你們家門口那兩尊耳報神一句。”

蕭江北回頭看了看自家門前兩個目瞪口呆的家丁,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我走了。”顧绮羅又看了蕭江北一眼,卻聽他沉聲道:“我會讓爹爹早日下聘,你若有事,千萬告訴我。”

“好,我有分寸的,不會死扛。”顧绮羅微微一笑,放下車簾,不一會兒馬車就辘辘而去,這個車夫是她日常用的,得了幾回賞錢,對她雖不敢說是忠心耿耿,卻也是盡力行着方便。

這裏蕭江北直到馬車不見影子,這才轉身回府,從兩個家丁面前目不斜視走過,他只留下一句“不許多嘴。”

兩個家丁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回憶起先前少爺經過自己時有意無意露出的幾縷殺氣,只覺着頭皮都發麻,連忙對着空氣小聲喊道:“是,少爺放心,我們一定守口如瓶,不然就把舌頭割下來。”

這裏蕭江北沒有回書房,而是徑直去了香姨娘屋裏。香姨娘正和闵姨娘容姨娘一邊說閑話一邊做針線,見他來了,幾人都忙站起身,香姨娘便詫異道:“二爺有什麽吩咐?打發人來說一聲就是,怎麽還親自過來了?”

第 41 章 乳母

“不用急,臨川到京城,怎也要大半個月呢。好了,我看看若是有機會,就把這事兒透露給他知道,但具體怎麽做,我心裏有數,你們不用着忙。”

顧绮羅慢慢坐回榻上,笑着安撫如同兩只炸了毛的貓咪一般的丫頭,心中則冷笑道:我步步退讓,你倒是步步逼了上來,既如此,好,就沖着你對我做的這些事,姑娘我若是還讓你好好兒的過,我也就是個泥人了,何況二妹妹和莊姨娘如此信我,總不好讓她們什麽都得不到,豈不讓她們後悔信錯了我?

一念及此,她便微微冷笑,忽地看向兩個丫頭,慢悠悠道:“你們說,我是不是應該和太太學一學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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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的清楚嗎?确實是一個年輕男人?長得如何?多大年紀?”

此時顧錦繡的房間裏,只有她和心腹的丫頭雲芝,聽見自家姑娘問的話,雲芝一時忍不住,就看了顧錦繡一眼。

見雲芝的眼神古怪,顧錦繡也是一愣,旋即醒悟過來,不由大為光火,惱怒道:“你胡思亂想些什麽?把你家姑娘我看做了什麽人?以為我對癞蛤蟆也有興趣?你是要死了吧?”

雲芝吓得連忙道:“姑娘冤枉奴婢了,給奴婢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麽想姑娘。”

顧錦繡冷笑道:“我問那男人的具體情況,不過是看一看能不能做點文章,既要做文章,總要個差不多的,若是一個三四十歲的醜八怪。我讓人去蕭家說大姐姐和他有私,別說二公子對大姐姐還好,就是不好,他也不會信這樣荒唐的事。”

雲芝松了口氣,暗道自家姑娘從前都是沒心沒肺的一味驕縱,總算如今心裏裝了這件事後,還學會一點兒算計了。因便笑道:“若是這樣。姑娘盡可放心做文章。那男人年輕得很,穿的雖然是粗布衣衫,但氣質還挺沉穩斯文的。相貌也十分英俊,自然比不上蕭二公子,卻也算是百裏挑一了。奴婢看着春雨和他說話,接着杏花也趕了去。奴婢覺得奇怪,去問王婆子。她支支吾吾說那是春雨哥哥,來找春雨送東西的,我訓斥了那王婆子一頓,就回來禀報姑娘了。”

“春雨哥哥?那也不過是個粗人罷了。”顧錦繡有些失望。卻聽雲芝笑道:“王婆子說是春雨哥哥,怎麽敢保證就真的是?即便是,姑娘要做文章。似也不用說的這麽清楚吧?當日蕭二公子的惡名是怎麽傳出來的?”

“對啊。”

顧錦繡眼睛一亮,接着笑道:“好丫頭。真不枉我疼了你這麽幾年。既如此,我去找娘說說,看看此事究竟該如何弄。”

一面說着,便往呂夫人的住處來,恰好在大門口遇見顧绮羅,她不由有些奇怪,擡頭看看天上太陽,笑着問道:“這快晌午了,姐姐來太太這裏是有什麽事?怎麽不等到傍晚過來時說?”

“沒什麽,是我想着今兒都初十了,蕭家那邊大概就要下聘,恰好正月裏沒什麽事,我也正好趁着這時間和太太學學管家,所以過來跟太太說一聲,說完了,這不就要回去了?妹妹這麽大了,還這樣喜歡粘着太太,快進去吧。”

顧绮羅含笑說完,便款款而去,杏花連忙緊跟在她身後。這裏顧錦繡呆了半晌,面上方浮現怒氣,三兩步沖進了呂夫人房間,恨恨道:“娘,娘,那野丫頭竟然要奪你的管家之權,真……這真是太沒有道理了,您就這麽忍着她?”

呂夫人也正是讓先前顧绮羅突然殺出來的這一槍弄了個措手不及,且她怎麽想,這一次自己還都必須放一些權力出去,因心中正惡狠狠生着悶氣,就見顧錦繡闖了進來,當下不由眉頭一皺,厲聲道:“你什麽時候能讓我省點心?我素日裏教導你穩重些端莊些,你都忘了不成?”

顧錦繡連忙收了腳步,委屈道:“女兒何嘗不記得?只是剛剛在門口遇見那女人,聽她說要奪母親管家之權,女兒一時生氣,所以就……就失了沉穩,說到底,我也是為娘抱不平……”

“我不用你抱不平,你能給我省心些我就謝天謝地了。”呂夫人冷哼一聲,拿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才沉聲道:“你爹爹如今不用去衙門,不過是白日裏到各級官員或朋友故舊那裏去走走,若是他回來,聽見你這番話,你以後在你爹爹面前還做不做人?”

“是,女兒知道錯了,娘就別一個勁兒揪着我的錯處不放了。我和娘說,剛剛女兒知道了一個消息,正好用來給娘出氣。”

顧錦繡來到呂夫人面前,就将自己從雲芝處得知的信息和呂夫人說了,又把自己的打算也說出來,然後笑問道:“娘看我這番安排如何?”

呂夫人沉吟了半晌,沖玲珑點頭示意她出去守着,待對方離開後,她方拉了顧錦繡的手,滿面笑容道:“怪不得人都說福之禍所寄,禍之福所依,我兒經過這事,倒長了些智慧,這很不錯。行了,此事你不用管,娘來弄。”

“我就知道娘對我最好了。”顧錦繡得了母親誇獎,立刻笑成了一朵花,興奮道:“咱們要傳就傳個大的,最好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那蕭家即便不太相信,總會起疑心,只要讓二公子對那野丫頭生了嫌隙,這事兒就好辦了。”

“剛剛誇獎了你,就又露出無知模樣。”呂夫人笑着搖頭:“連個循序漸進的道理都不懂,還想着使手段呢。好了,這事兒你不用懸心,我幫你好好辦成了吧?正好我這裏也有一個霹靂手段,呵呵,如此雙管齊下,那野丫頭就得意不成了。”

“娘,什麽霹靂手段?”顧錦繡眼睛一亮,卻見呂夫人搖頭笑道:“這會兒還不能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娘怎麽連女兒也不信?”顧錦繡撅起嘴巴,卻見呂夫人呵呵笑道:“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終究太活潑,萬一把此事漏了出去,功虧一篑不說,娘我也會有大麻煩。好了,你不用磨纏了,纏着我也不會說。”

顧錦繡無奈,知道母親的性子,若是打定了主意,自己怎麽厮纏也沒用。不過轉念一想,暗道只要我能遂心如意,母親用什麽手段我才不管呢,我只要蕭二公子來迎娶我便好,只要能做他的妻子,便是娘這會兒要殺大姐姐,我也寧願給她遞刀子。哼!可不是我狠辣,而是她自尋死路,癞蛤蟆非去想着要吃天鵝肉,可不是找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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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爺回來了。”

秋晴将蕭江北迎進屋中,正要替他脫去大衣裳,就見對方已經先一步解下了鬥篷,随手遞給她,然後自己到桌上倒了杯茶喝下。

秋晴在後面癡癡看着,就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想到香姨娘在府裏千挑萬選,方把自己放到二少爺身邊,顯然是有用意的,只是任憑自己打疊起千百樣柔腸,奈何二少爺就是一塊不解風情的鋼鐵,這真讓她既着急又羞愧。

“先前岳嬷嬷過來了,聽說二少爺不在,坐了會子就走了。奴婢看着她好像找二少爺有事兒,偏偏她又不說,奴婢無奈,只好讓她下午再來。”

“嗯。”

蕭江北點點頭,喝完茶水就來到書案後坐下,剛翻了兩頁書,就聽外面小丫頭道:“岳嬷嬷來了?”

岳嬷嬷是蕭江北的乳母,不過和別家少爺不同,蕭江北從三歲時就跟了父親去邊關,所以對這個乳母并沒有絲毫依戀親情。但從他回府後,這岳嬷嬷倒是走動的勤快,他也不甚理睬,對方愛說什麽,就由着她說去。

果然,小丫頭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老太太從門外走進來,看見蕭江北,便合掌道:“我的好少爺,可算是把你給等回來了。”

蕭江北擡起頭看了岳嬷嬷一眼,他對這個啰裏啰嗦的老嬷嬷并沒什麽好印象,他更讨厭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與其說是欣慰愛護,倒不如說是看着一座金山。只是對方是自己乳母,怎也不能惡言相向,所以他微微點了點頭,就表示打了招呼。

岳嬷嬷絲毫不以為意,自家少爺對誰都是冷臉,就連香姨娘和老太太面前都不例外,她不覺着自己能比那兩位有臉。只不過她對蕭江北那門親事很不滿意:自家少爺是個什麽樣的人物?那是将來前途無量的,又如此挺拔出色,若是先前真的如傳說中醜陋,和顧家那麽個五品官兒結親也就罷了,偏偏不是,那憑什麽要給少爺娶那麽一位少奶奶?聽說模樣也不是出色的,這京城中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老鼻子去,找個公侯千金,怎也比那五品官的女兒強。

只是這事兒沒有她置喙的餘地,于是這郁悶不平積攢在心裏好些日子了,好不容易今兒忽然聽人說起顧家大姑娘的事,她覺着這是個機會,少爺那人萬事不上心,自己得幫他盯着照顧着才行。于是方匆忙趕來,此時接過秋晴遞來的茶喝了,她知道秋晴的心思,于是也不瞞着對方,便對蕭江北道:“二少爺,那顧家大姑娘的人品,您了解嗎?可是個妥當的人?”

第 40 章 消息

顧绮羅之所以如此高調賣好,也是擔心呂夫人對這門婚事從中作梗,如此收了下人們的心,給呂夫人增加一些壓力,也許她巴不能打發自己早日出閣,那就萬事大吉。可如今聽顧蘭绡所說,她心裏也嘆了口氣,暗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因為這門婚事的反轉,我對那個惡毒女人已經可以說是忍讓了,她千萬別自己作死,害了自己也要來害我。

“對了,姐姐如今手裏大方,這顯然又不是太太給的錢,如今下人們都說,老太太有不少私房錢,都填了給姐姐。若這事兒是真的,姐姐還須當心些,我最知道太太,面上事事大方,心裏卻锱铢必較,若是知道老太太有這個體己,她怕是心裏要讓貓抓了。”

顧蘭绡這番話,一是小心打探一下周太夫人是不是真有私房錢;二來也婉轉提醒一下顧绮羅,不要太張揚,這種錢自己存着便好,不然會給老太太帶去麻煩。

顧绮羅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全點破,只是笑着道:“多謝妹妹提醒,不過這錢并不是祖母給的,祖母和我在鄉下,這些年我們孤老寡女,能有什麽進項?日常生活還是靠自家屋前屋後的菜園子雞鴨以及爹爹寄來的錢支撐着,祖母哪有私房錢?實不相瞞,我這錢是江北害怕我在家裏艱難,所以才悄悄給我花用的。只是這事兒我只告訴你一個,別人都不知道,她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爹爹還活着呢,我不信太太就再貪財,還敢膽大妄為怎的?”

這話別人的确都不知道。之所以故意告訴顧蘭绡,自然是讓她明白自己身後的籌碼。果然,這二姑娘目光一下子亮了,看看前後無人,便抿嘴兒悄聲笑道:“姐夫竟然替姐姐想到這個地步,啧啧啧,真是讓人羨慕死了。偏偏你不讓說。不然若是讓三妹妹和她那些閨中好友知道,豈不氣得吐血?”

顧绮羅也笑道:“二妹妹好不厚道,都是姐妹。得了便宜就好,何必非往人心上戳刀子呢?”

顧蘭绡斜睨了她一眼,悠悠道:“姐姐還說我不厚道,給太太請安時。故意謝太太給安排這門親事的不知是誰。我們姨娘回去後整整笑了兩天,說太太當時那臉色如同開染料鋪子也似。回屋肯定要砸枕頭出氣的。”

姐妹倆正說笑,忽聽門外杏花的聲音道:“姑娘,春雨的哥哥過來了,說是過年間跑了一趟外地。帶回了些土特産,奴婢已經打發春雨過去拿了,姑娘若是有事兒。便叫奴婢好了。”

顧绮羅心中一動,連忙站起身高聲道:“你等等。她哥哥在外奔波勞苦,也不容易,還想着帶些土特産送進來,你去給他送些銀錢,總不能讓那麽個老實人吃虧。”

顧蘭绡便起身笑道:“姐姐對一個下人也是這樣設想周全,當真難得,難怪咱們府裏的下人都喜歡敬佩你呢。罷了,既如此你先忙着,我先告辭了。”

“好,我就不送妹妹了,改日有空再過來。等下土特産裏若是有好的,我打發人給你和姨娘送去點兒嘗嘗。”

顧绮羅笑着把顧蘭绡送到門口,見她去了,這才回身對杏花道:“你去拿二十兩銀子送給春雨哥哥……”

不等說完,就聽杏花倒吸一口涼氣,悄聲道:“姑娘瘋了?何嘗需要這麽多銀子……”不等說完,就被顧绮羅瞪了一眼,聽她咬牙道:“你就想着二十兩銀子多,不想着人家風裏雪裏替你跑那麽老遠一趟打探消息,更何況咱們外面無人,這春雨哥哥又聰明重情義,竟是上天送給咱們的好幫手,二十兩銀子算什麽?快去吧。”

杏花想想這也有道理,只好去抽屜裏撿了幾塊比較大的碎銀子,用手掂量着差不多有二十兩,卻見顧绮羅又拿了一貫錢添上,她這才包了一個小包袱,匆匆出門而去。

顧绮羅在屋中坐下來喝茶,心中好笑自己怎麽竟然微微有些緊張?在現代時那些重大談判之前,自己也沒有過這樣情緒,還是說,真的是關心則亂?因為一顆心系在蕭江北身上,唯恐這婚事打麻煩,所以一向強大的定力竟然都不能保持了。

“你說你沒事兒長那麽帥幹什麽?帥也就罷了,還非得混到這麽炙手可熱的地步,連皇帝如今都三不五時的召見,這下好,招了多少蜂引了多少蝶?還得讓我為這事兒操心。”

她在屋裏自言自語抱怨着,過不多長時間,就聽門外腳步聲響,知道是杏花春雨回來了,于是忙直了直腰,見兩人進門,便微笑着問春雨道:“見到你哥哥了?他走了這一趟,如何?你有沒有替我謝他的辛苦?”

春雨呆了一下,暗道哥哥拿錢辦事,有什麽可謝的?但旋即想起自家姑娘便是這個性子,也就釋然了,因急忙道:“姑娘還有心思問這個呢,我哥哥說,那舅老爺去臨川,和一戶姓原的人家談了好幾天,因為那原家只有一個寡母兩個兒子,沒人可打探消息,我哥哥又怕貿然問那母子三人會惹起他們懷疑,偏偏他們說事兒又只在自家,也不去酒樓飯館,因在那裏等了幾天,竟無從打探下手,只能從鄰居們那裏打聽了原家的一些消息,便急匆匆趕回來報信了。”

“姓原的人家?”顧绮羅皺皺眉頭,喃喃道:“我并不認識這樣的一家人,祖母也從未提起過,唔,這應該和咱們并沒有關系吧?”

“阿彌陀佛,若是沒關系最好,若是有關系,姑娘想想,那舅老爺大過年跑這麽一趟,肯定圖謀不小,姑娘得早作準備。”

顧绮羅點點頭,一面問道:“那你哥哥打聽了那原家是什麽情況?”

春雨道:“我哥哥打聽的消息不算多,只說她們家母親還算是個知曉詩書的,只是兩個兒子不太争氣,那個大爺倒還好,做了秀才,但我哥哥說看那人樣子,定是陰險深沉的,不好相與,且整日裏也是大手大腳的,一點兒不知幫襯家裏;那個二爺就更不堪了,整日裏偷雞摸狗眠花宿柳,雖不是無惡不作,但鄰居們都厭憎的很,反正這一家子不是什麽好的。”

杏花神情便鄭重起來,卻聽顧绮羅也慢慢道:“這樣一家人,明顯不是做生意的,舅老爺和他們怎麽可能有生意往來?照這麽說,這還真是沖我來的?只是好奇怪,那麽一家人能和我有什麽關系?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春雨道:“對了,我哥哥還打聽到一個事情,有個在那裏住了幾十年的老頭兒告訴他,說這一家是後搬過去的,聽說原先是住在杭州……”

不等說完,就見顧绮羅猛然站了起來,沉聲道:“從杭州搬過去的?那必定是和我有關系了,只是到底有什麽關系呢?”

她在這裏踱着步子,忽聽杏花道:“是了,姑娘記不記得?上一次和太太姑娘們一起去老太太那裏時,老太太因為高興,曾經說過姑娘小時候訂過一門娃娃親,莫非……就是這一家?”

那不過是周太夫人随口一說,不是杏花今日提起,顧绮羅都忘了,此時想起這事兒,不由愣了一會兒,然後方慢慢點頭道:“看來就該是這一家了,只是我倒不知太太找他們做什麽?那個和我訂娃娃親的男孩兒五歲上就溺死了,太太莫不是氣瘋了,要把我許給那死鬼結冥親?”

杏花冷笑道:“太太若敢這麽做,可就是想死了,老爺斷斷不可能容忍的。就是那一家,莫說他們現在無權無勢的,就算是有權勢,也不敢逼着姑娘結冥親啊,不然傳出去,一人一口唾沫也夠淹死他們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們究竟要怎樣做呢?”顧绮羅皺着眉頭,卻聽春雨道:“姑娘,這會兒不是猜測的時候,叫奴婢說,既然有這樣事,不如趕緊想辦法告訴二公子一聲,他能自在出門,又有勇有謀,此事不如交給他去解決。”

顧绮羅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怎麽能事事依靠他呢?倒顯得我十分無用。不用着忙,太太既然劃下道兒來,我便接着,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利用一個死人做文章。”

“姑娘,這會兒您和二公子比什麽呢?女人便是要依靠男人的啊,二公子會理解您的苦衷,何況如今您在這府裏根基還淺呢,和太太鬥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兒,若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那個地步,連二公子也無力回天了怎麽辦?”

杏花也急了,她到底還是古代的女孩子,怎也不可能理解顧绮羅把自己和蕭江北放在同等位置,只想互相尊重扶持,卻不願一味依靠的心思,她更不知道自家姑娘在此前十幾年間過得便是謀劃籌算的日子,所以對于呂夫人的手段并不是很擔心,雖然她并不想讓這樁婚事出一點兒差錯。

第 39 章 大仙

卻不料蕭江北竟嚴肅了面色看向她,認真道:“我說的是事實。所以,你若是能放寬心,賺錢也好賠錢也好,都只當個玩樂,你便去做,要多少錢,我給。但若是覺着自己放不下,整日牽腸挂肚,賺錢大喜,賠錢則大憂,這大喜大憂都于身體有害,那我便不願意你去做。”

原來是這樣。

顧绮羅松了口氣,旋即心中就如春水泛濫一般,滿滿都是溫暖和感動。她扭頭看着蕭江北,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情緒,好像除了感動和喜歡之外,還有十分慶幸,慶幸上天竟厚待她至此,讓她在這樣一個世界裏,還能遇到蕭江北這樣如一座高山般讓自己依靠的男人。

“怎麽了?”蕭江北被愛人看的有些忐忑,暗道她會不會覺得我管她太多了?明明當日我說過她喜歡什麽都可以做的。

“沒什麽,就是……忽然發現很喜歡你。”

顧绮羅扭過頭,聲音比量着蚊子哼哼的音量,幸虧蕭江北功夫出色耳聰目明,即便如此,也是将将聽到,一時間他心裏也如吃了蜜般的甜美,這種沒有誤解只有靈犀的感覺,真的是太美妙了。

“好了,雖然咱們兩個都是放肆的,但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出雙入對,傳出去總是不好,你我臉皮縱然厚一些,也得為家人着想,我料着蕭将軍和我爹爹的臉皮都比不上咱們倆的。”

來到酒樓門前,顧绮羅看着時近晌午,街上行人漸多,終于還是對蕭江北下了“逐客令”,她是可以沒有顧忌。但她老爹還得在朝裏做官呢,現在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嫉恨自己和蕭江北,所以行事還是低調點好。只看先前蕭江北一個出色至極的大好男兒,被那幾個世家子用嘴刀糟蹋到什麽地步,便知這人口兩張皮的厲害。

顧绮羅這番話當真是說到了蕭江北的心裏,他是無所顧忌的性子,卻也不能置家人于不顧。因默默點點頭。輕聲道:“你上樓吃。我在樓下用些飯菜就是。對了,後面是顧府的馬車?我過去替你檢查一下,馬車有時候容易壞。出危險就晚了。”

他說完也不等顧绮羅反對,便徑直向身後馬車走過去,爬上爬下的檢查了一番,顧绮羅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想起馬車這茬兒。不過看對方熟練地動作,也就猜想着大概是曾經遇到過這樣事。所以關心自己之下,才會以策萬全。“到酒樓上要了幾樣招牌菜,顧绮羅也只是嘗嘗味道便停了筷子。春雨被逼着在對面坐下,正準備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一番。反正錢都花了,不吃白不吃。卻不料剛扒了兩口飯,就見姑娘站起身道:“走吧。去下一家。”

“姑娘,您這是要幹什麽啊?”春雨急了:“不能這麽浪費。”

顧绮羅其實很想打包。但也知道這個舉動一出來,自己就算是出名了。只好忍痛拖着春雨下樓,一面道:“不用急,一家一家吃,有你吃飽的時候兒。”

這芳華大街也算是京城出名的商業中心,如今已是晌午,各家酒樓飯館都是高朋滿座。顧绮羅和春雨一路吃下來,到最後兩人都記不清吃了多少家,只覺着最起碼二十多家是吃到了,因為一家只吃一口菜,這會兒肚皮都撐的要爆了。

“姑娘,不能再吃了,再吃……奴婢就要吐了……”春雨捂着手下面已經凸起來的小肚子,驚恐看着眼露堅定目光看向下一家酒樓的主子,滿臉都是“姑娘饒命”的表情。

“應該是……最後一家了,再堅持堅持。”顧绮羅拍着春雨的肩膀給她打氣,話音未落,就聽身旁一個夥計道:“兩位姑娘,雖然這往前還有十幾家酒樓,可若說做菜地道美味的,還得數我們摘星樓……”

還有……十幾家?

顧绮羅不等夥計說完就差點兒跪了,她原本想着最後一家的話,說什麽也要堅持到底。可夥計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将她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擊的粉碎。

“算了吧,回府,改日再來吃。”有氣無力的哼哼着,大姑娘和春雨彼此攙扶着往街對面的馬車走去,而春雨已經暗暗下定決心,下次絕對要讓杏花跟着姑娘出來,她絕不要再撐成豬。

上了馬車,主仆兩個剛坐下,春雨就發現顧绮羅座位下面有個包裹露出一角,她忙抓着那個角拖出來,一面驚異道:“好沉啊,什麽東西?奇怪,之前坐車的時候沒發現車裏有這個啊。”

顧绮羅也十分疑惑,連忙探身過去,就見春雨已經将包裹解開,剎那間一片黃澄澄銀燦燦的光輝差點兒閃了兩人的眼。

“這麽……”春雨的驚叫旋即就被自己死死捂在嘴裏,她擡眼看着顧绮羅,眼神裏又是驚恐又是歡喜,好半晌才放下手悄聲道:“姑娘,是……是不是黃大仙來給咱們送錢了?”

“黃大仙你個頭,哪只黃鼠狼會這麽好心?”顧绮羅沒好氣瞪了春雨一眼,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還是黃鼠狼的粉絲,封建迷信的流毒啊,真是害人不淺,連黃鼠狼那糟心玩意兒都有信徒了。

“不是黃大仙,難道是狐仙?”春雨顯然對這些形象不太高尚的精怪十分推崇,喃喃自語道:“也是,這麽一大包銀子銅錢,怕沒有一百兩呢?黃大仙個頭小,未必銜得動,狐仙就不一樣了,狐仙長的又大……”

“不是黃大仙也不是狐仙,這些銀子,只怕是蕭大仙給的。”顧绮羅卻是立刻就明白了這銀子的來歷,原來蕭江北忽然要替她檢查馬車,是為了悄悄把這東西放到車上。當日在溫泉山莊時,他要給自己一百兩銀子,自己說被人看見無法交代,過了這幾天,她都把這事兒忘了,沒想到對方竟還一直記在心中。

看着那一小塊一小塊剪得整齊的碎銀子,還有那十貫嶄新的銅錢,顧绮羅心中思緒起伏,偏偏春雨在旁邊拼命破壞氣氛,一個勁兒念叨着:“枭大仙是什麽?姑娘說的是那種大鳥嗎?”

大鳥這個詞顯然讓顧绮羅産生到了一點不太好的聯想,不由得臉一紅,啐道:“什麽大鳥?我說的蕭是蕭江北的蕭,不是鳥。”

“哦,蕭二公子……”春雨不等說完,猛地瞪大了眼睛,顫聲道:“姑娘是說,這些……這些是二公子給的?”

顧绮羅點點頭,将這一大包銀子銅錢和在市集上買的幹果包裹放在一起,淡然道:“這事兒除了杏花,和誰都不許說,明白嗎?”

“嗯,知道知道。”春雨猛點着頭,小臉上全是滿滿的興奮:二公子對姑娘簡直太好了,她正愁姑娘這麽個吃法兒,家裏那些碎銀子根本不夠花,沒想到未來姑爺就體恤的送錢來了,啧啧啧,這份兒關心體貼,全天下大概也沒幾個女人能得到,何況二公子又是那麽出色的男人。

春雨是衷心的替自家姑娘高興,見顧绮羅也是紅暈滿頰,她就湊過去壞笑道:“姑娘臉上是不是*辣的?那不如掀開簾子吹吹風,不然回府後讓二姑娘看見,又要打趣您和二公子了。”

說完不等顧绮羅說話,她就自作主張掀開了馬車簾子,顧绮羅也正覺着心裏臉上都是一片火熱,于是探出頭去,四下裏一看,就看見馬車十幾步外騎着馬悠然跟着的蕭江北和小橋,那架勢很明顯是要暗地裏護送她回家。

隔着街上不多的人群,兩道視線交彙,雖不能言語,卻是心有靈犀,當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

熱熱鬧鬧一個年過完,顧府連主子帶下人們累倒了一大半,不過人人心裏都是高興着的。府裏有鄉下兩個莊子送來的東西和租子,還有兩家店鋪這一年的收益;算下來也進賬了三千多兩銀子。下人們雖然累,卻是有紅包可拿,而且年節時主子們也不似平時那般小氣,一般跑個腿兒什麽的都能有賞錢。

這當中尤其是大姑娘,又不拿架子,打賞起來還痛快,動不動就是一二百錢的賞,便是連對呂夫人忠心耿耿的幾個仆婦,都覺着顧绮羅無論是從氣度還是品性為人上,都隐隐超過自家太太,更不用提那些表面奉承背地裏懼恨呂夫人的仆人了。

“下人們當中,大姐姐如今的口碑當真很好,所以你看這幾日,太太臉色都不太好看。”正月裏不動針線,所以女孩兒們無非下棋打牌閑聊,這一日恰是正月初十,顧蘭绡無事可做,便過來找顧绮羅閑聊,然後姐妹倆擺開棋盤,慢悠悠厮殺起來。

“原來太太臉色不好看是為這個?叫我說她未免太多心了,我難道還不夠安分守己的?”顧绮羅微微一笑,在棋盤中央落下一子。

“這也正是我和姨娘奇怪的。論理蕭家那邊已經和父親說好了,過了年就要下聘,春末就迎娶姑娘過去,便是這麽兩個月時間,難道還怕姐姐篡了位不成?怎麽就至于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顧蘭绡也微微一笑,伸手随便落下一子,然後看向顧绮羅,正色道:“所以我和姨娘忖度着,別的都不怕,就怕太太打什麽壞主意,竟想讓姐姐在家耽擱住,所以自然忌憚姐姐在下人們裏的名聲。”

第 38 章 騷亂

“公子,要不要買些幹果嘗嘗?”

卻聽又一個甜膩的聲音響起。接着又有一個妩媚少婦走上前來,杏眼含春道:“公子,早飯吃過了嗎?要不要到我們店裏用點點心?我們春來居的點心可是全京城都聞名的哦……”

“走。”

蕭江北再不猶豫,拉着小橋扭頭就走,卻不料那些女人竟不依不饒的追上來,一面叫喊着“公子留步”,然後就有更多女人加入追逐的人群中。

蕭江北身上冷汗都冒出來了,腳步越來越快,忽聽身後猛地響起一個尖銳聲音:“非禮啊,前面那個公子你別走……”

随着這一聲,周圍的女人男人們都立刻看了過來,待看清蕭江北模樣,一瞬間,女人們眼睛發亮,男人們眼睛發紅,正要一擁而上,就見蕭江北猛然伸手,一把扯開右手寶刀上敷着的粗布。

一瞬間,原本的翩翩佳公子頓時化身為殺氣四射的戰神,只見他猛然回身,提着刀向後面追上來的那些女人一指,舌戰春雷,斷喝一聲道:“再敢胡說,爺要你的命。”

萬籁俱寂,蠢蠢欲動的人群何曾經歷過這樣事,頓時全都萎了。蕭江北威風凜凜的目光在衆人身上掠了一圈,耳聽得小橋還在那裏叫嚣:“哼!瞎了你們的狗眼,知道我們爺是誰不?就敢胡亂攀誣,還好意思說我們少爺非禮你,也不看看你那模樣……”

“夠了,我們走。”

蕭江北淡淡制止了小橋,提着寶刀昂首挺胸就那般揚長而去。好半晌,人群裏才發出紛亂嘆息聲,夾雜着一個個不甘心的聲音:“真是可惜了。好容易遇見這樣一個男人,竟是個這樣不好惹的。”“真是,看他穿戴打扮不俗,若真能搭上線,啧啧……”“唉!我只是想問問他的家世年紀,看看能不能和我閨女配上,那麽兇做什麽?”

溜出人群的蕭江北大大松了一口氣。耳聽得小橋在身邊谄媚拍馬屁:“爺真是太威風了。一句話,就震得那些女人全都如同鴨子一般閉了嘴,啧啧。太了不起了。”他苦笑着搖搖頭,暗道果然京城裏的女人們比邊關那些女人好應付多了,不然若是也有幾個挺着身子要往刀上撞,小爺我今兒就還得狼狽逃一回。好險啊,看來以後到這種人群聚集的地方。還是戴着鬥笠比較好。女人們固然可怕,男人們看我的目光也是恨不能活撕了我似得。

一想到此處,蕭江北就覺着有些小郁悶:他從小在邊關長大,苦練武功上陣殺敵。舍生忘死為的是保家衛國,沒人崇拜敬服也就罷了,還都拿那種看鞑子的仇恨目光來看他。至于嗎?就像那幾個世家子,不過是因為嫉恨。回京城後便不約而同把自己糟蹋到地底下去了,到底什麽仇什麽怨啊?爹娘把他生成這個模樣,能怪他嗎?

不過想到也恰恰是因為那些人的嫉恨抹黑,才讓自己和顧绮羅結緣。蕭二少爺的心情總算好轉了一些。此時他和小橋已經到了芳華大街上,因為前面就是陽關大集,所以平日裏熱鬧的街道冷清了許多,上百家店鋪的門前都沒什麽人。

“随便轉轉吧。”

蕭江北對小橋吩咐了一句,于是小橋便明白了,自家少爺這還是沒死心呢。他就忍不住道:“少爺,您想見顧家小姐,就直接去求見呗,何必這樣遮遮掩掩的?這也不符合您的行事啊。”

“我雖然最讨厭那些規矩禮數,但總也要講究個适度,這會兒若是去顧家求見,便有威逼之嫌,太不尊重她了。”蕭江北淡淡和小厮解釋了一句,他還是很滿意小橋的,這小子機靈又勤快,就是有一條,喜歡揣摩自己心事,不和他講明白,保不齊他能幹出什麽來,托人遞紙條進顧府也是有可能的。

小橋這才明白,雖然他知道自家少爺對那位未來的二少奶奶情根深種,然而聽了這番話,他心中卻仍是大受震動,由衷嘆道:“那位大姑娘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竟能得少爺如此為她苦心着想愛護。”

“是我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才得與她結緣。”

蕭江北認真道,話音未落,忽然就聽身後一個聲音大喊道:“顧家姐姐,我就先走了,您也別逛時間長了,沒有我在身邊,就你和一個小丫頭,別被人欺負了去。就算阿大阿二跟着也不靠譜。”

這聲音略有些耳熟,蕭江北一挑眉,急忙回身,就見王玥兒竟然騎了一匹馬,在行人紛紛退避的大道上狂奔而過,幾十步遠外,是顧绮羅和春雨,此時也正望向這邊,滿臉的驚訝。

蕭江北就覺着心裏如同吃了一個人參果那般,竟是舒服通透的無法形容。卻還要強行抑制着面上笑意,大踏步走到顧绮羅身前道:“竟然能在這裏遇到姑娘,真是巧的很。”

“确實很巧,無巧不成書嘛。”顧绮*笑了一聲,心中也自疑惑,暗道真的是偶遇嗎?應該是吧?這厮總不至于在我家門外蹲點兒,然後刻意制造這一場偶遇,用得着嗎?

“你和那位騎馬的姑娘一起過來的?”既然都遇上了,那接下來并肩而行就是很水到渠成的事。王家那兩個叫阿大阿二的下人一看顧家姑娘都有人保護了,于是也立刻知趣的離開。

“是啊,才進陽關大集逛了一會兒,就聽人說大集入口不知怎的起了騷動,玥兒喜歡看熱鬧,我怎麽說也不聽,我又不放心她,好在跑過來的時候已經平息了,也沒出什麽事兒,我問了人,好像是因為一個漂亮男人引起的,你說現在的人怎麽想的?我都懷疑這裏還是京城嗎?平時接觸的大家閨秀沒這麽彪悍啊。”

“咳咳……”蕭江北差點兒讓口水嗆到,心中默默流淚暗想你還沒見到更彪悍的呢。

他覺得這事兒丢臉,是絕不肯讓顧绮羅知道的,卻不料身旁小厮和他不是一個想法,小橋在那裏一挺胸脯,傲然笑道:“姑娘不知道,那些大家閨秀膽子小,又有家教,行動舉止還好,偏偏是這些平民百姓……”

“平民百姓家怎的?”

小橋還想把自家少爺引起的騷亂好好描述一番呢,忽然就覺着身上汗毛豎起,扭頭一看,少爺那眼神如同要把他活撕了似得,這厮打了個寒顫,立馬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連忙陪笑道:“平民百姓樸實,那個……規矩少些,好多女人抛頭露面的,自然……嘿嘿,膽子就大了些。”

顧绮羅好奇的将目光在這主仆兩個臉上梭巡着,忽的恍然大悟,瞪着蕭江北低聲道:“喂!那個引起騷亂的不會就是你吧?”

所以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古人誠不欺我也。蕭二少爺這會兒想起平日裏被他當做放狗屁的聖人言論,竟起了深深的認同感:女人太聰明,非男人之福啊,尤其這女人還是你心心念念喜歡着的未來娘子。

“不是,絕對不是。”小橋意識到這是個彌補自己失誤的好機會,連忙又挺直了胸膛,卻聽顧绮羅笑道:“好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麽?古有擲果盈車的美談,如今那引起騷亂的若是你蕭千戶,也算是一樁可以媲美先賢的佳話嘛。”

“那是潘安命大,才沒被砸死。”

蕭江北咕哝了一句,差點兒沒把顧绮羅噎死,詫異看向身旁男人,她竟不知道,這厮還有“一句話殺死小清新”的潛質呢,毒舌和面癱,這倆詞配套嗎?

“姑娘不是說要去飯館酒樓吃好東西嗎?”正詫異間,就聽身後春雨小聲說了一句,于是蕭江北立刻看過來,目光炯炯有神:“你餓了?想去哪裏吃飯?”

“哦,我不餓,只是……有些心思,想嘗一嘗京城各大酒樓飯館的飯菜。”顧绮羅有些尴尬的解釋了一下,心中暗想也不知這厮會不會誤會我是吃貨?算了,誤會就誤會吧,反正我本來就是吃貨。

卻不料蕭江北并沒有驚訝,而是微微沉思了一會兒,方點頭輕聲道:“難怪上次你說要用錢,怎麽着?是想暗地裏做這個買賣?”

顧绮羅這一次是真驚訝了,沒想到未婚夫竟還是個推理高手。她有些猶豫,但轉念一想,就算現在對方不知道,将來難道還能瞞一輩子?何況如果真要做這件事,大概還要求蕭江北幫忙。他既然說我喜歡做什麽都行,那今日就看看他是否能言行如一。

想到這裏,便鄭重點頭道:“是啊,我從小兒喜歡看些雜書,有些書講的就是生財之道,我一直很有興趣,只是那會兒在鄉下,要照顧祖母,也沒機會。如今來了京城,這裏權貴達官雲集,我便想試一試,你……覺着怎麽樣?”

蕭江北沉吟了一下,慢慢道:“既是你從小就喜歡,那就去做。只是有一條,生意場上并非都是日進鬥金,也有一夜破産的……”

“喂!”顧绮羅咬牙打斷蕭江北的話:買賣連個雛形都還沒有呢,這貨就想到什麽一夜破産,要不要這樣烏鴉嘴啊。

第 37 章 趕集

誰成想平日裏挺精明一個小丫頭,卻會錯了意,聽見這話不由就是一愣,接着眼淚便一下湧出來,咬着嘴唇哽咽道:“姑娘,是不是将來您去了蕭府,有了更好的丫頭,就不要奴婢了?”

“我的老天。”

顧绮羅險些從榻上一頭栽下,一擡眼,見杏花是滿臉的驚喜,她便知道對方已經明白自己這番話的意思,這也從一方面說明杏花對自己遠不像春雨那樣忠心耿耿,不過她也不在意,倒覺着這樣挺好的。于是沒好氣道:“杏花,你解釋給她聽。”

杏花笑着拉過春雨把顧绮羅的意思解釋了一遍,這才讓小丫頭破涕為笑。接着又聽杏花道:“你放心吧,就沖着你這份兒忠心,姑娘去了蕭府也離不得你,再好的丫頭,不能一心為主子,要她有什麽用?”

“這話說的,我身邊也有個不是一心為主子的,我也照樣離不得。怎麽沒有用?我倒是覺着,為什麽要眼裏心裏都是主子?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一個人,沒奈何做了奴才,只要不口是心非,背主求榮,那就行了。例如杏花你,我倒欣賞你這種把奴才當做一份工作的态度,既有自己的想法,又能把我照顧周到,這就非常好了。”

顧绮羅聽出杏花言語中的試探之意,于是也毫不避忌的将自己真實想法說了出來,也就是在這兩個丫頭面前,不然她這樣的念頭,恐怕就連蕭江北都沒辦法認同。土生土長古代貴族的尊卑觀念還是很根深蒂固的。

而杏花聽了這番話,不由就愣住了,傻傻盯着顧绮羅看了半晌,這丫頭眼圈兒就有些紅。她忙低下頭去,強笑道:“奴婢從小兒就被賣來賣去,什麽樣主人沒見過?可惡的把奴婢當條狗,和善的把奴婢當個人,卻從沒遇到過姑娘這樣,竟說奴婢……這做奴才只是一份工作,倒好像……倒好像是和平常人一樣。姑娘您可別這麽好。再這麽着。怕是連奴婢也要和春雨一樣了。”

“可千萬別,你既這麽說,那明天我就對你壞一些。”顧绮羅連忙叫。那邊春雨卻嘻嘻笑道:“我就說姑娘最好了,杏花姐姐如今也知道了吧?她也不用做什麽事刻意打動籠絡你,她就是尋常過日子中,就讓你不知不覺便把心交給她了。”

這話怎麽聽着怪怪的。顧绮羅身上打了個寒噤,好在此時杏花大概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态。連忙轉了話題問杏花道:“你哥哥既然對你好,當日你進府裏,怎麽還賣了死契呢?”

“是我自己賣的,哥哥知道後。從來不掉眼淚的他還哭了一場,只是那會兒我們要還最後一筆錢,死契的身價高。所以我自作了主張。”春雨嘆口氣,接着又笑道:“如何?我說我哥哥很好的。姐姐還不信,如今才知道他雖身份卑微,品德卻好,你那雙手套也沒有所贈非人吧?”

“好了,我不過問了一句話,你這丫頭就扯了這麽些話說。”杏花撇撇嘴,不再理會春雨,不過想到那曾遠竟是個聰明堅定的好男兒,她心裏确實覺着熨帖了些。

*******************

“姐姐看,前邊就是京城最出名的陽關大集,每年這裏的人最多,貨物種類也最齊全。這會兒才進臘月呢,你瞧瞧裏面的人。”

王玥兒從馬車上利落跳下,轉身正要扶顧绮羅下來,就見對方提起裙裾踩着凳子走了下來,她便撫掌笑道:“太好了,如今總算有一個和我一樣的知己,姐姐不知道,我最讨厭和姐妹們出來逛了,一個個忸忸怩怩的,讓人恨不能踢一腳催着她們快些。我說她們,她們還不服氣,說我是猴子,哼!叫我看,分明她們是烏龜才對。”

顧绮羅笑道:“她們說的也沒錯,女孩兒德容言工,這走路也算是容的一種,要走出個袅袅如風拂柳,款款若月破雲才好。”

王玥兒笑道:“我知道姐姐只是厚道,不然您怎麽也和我一樣?哈,果然我聽了姐姐的主意是對的,還是咱們倆先來逛着爽快,走走走,我這就帶姐姐先去那些幹果攤子上看一看。”

那一次女孩子們在顧绮羅房中,原本說好了要一起逛年集,不過顧绮羅想着人太多的話,倒不方便自己行事。因此便悄悄撺掇了王玥兒,果然這飒爽少女一聽說要兩人單獨逛,眼睛就亮了起來,因便以“我們先去探路”為由,在臘月初六這一天出門來到了陽關大集。

被王玥兒拽着往年集裏走去,顧绮羅看了半日,就覺着有些奇怪,問王玥兒道:“怎麽這裏大多都是女人孩子?”

“那當然了,家務事都是女人做的,這置辦年貨,除了家在外地的,所以才會由在京的男人過來置辦之外,當然要交給女人了,小孩子都愛湊熱鬧,所以成群結隊過來也正常啊。不是如此,姐姐以為咱們這些閨閣女兒怎麽可能出得來?”

“是這樣啊。”

顧绮羅這才恍然大悟,只不過她的心思并不在年集上,見王玥兒到了幹果攤子前,眼睛放光在那裏梭巡着,她就好笑道:“你不是吧?這幹果哪天不吃?也值得你這樣興頭?”

“姐姐不知道了吧?家下人過來買的幹果多是參差不齊的,不如咱們親自過來,都挑好的買。所以我家過年的幹果我從來不用我們家那些管事的派人買,都是和我爹娘讨了錢,我親自帶着人出來買。”

顧绮羅輕輕扭頭看了眼跟在王玥兒身後的家丁,只見個個苦着臉,她這才明白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妞兒為什麽要帶着好幾個仆人出來,原來不是做保镖,而是做苦力的。

“你啊,水至清則無魚,當心你這樣做,你家的管事恨你。”顧绮羅搖搖頭,卻聽王玥兒冷笑道:“我不過管着這一件事,也是為了我自己和長輩們吃得好,他們恨我做什麽?一年四季,地裏的租子府裏的采買,哪一樣他們不伸爪子?我娘也和姐姐說的一樣,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一面說着,早走過了幾個攤子,最後在一家貨品最齊的攤子前停下,王玥兒拿起那攤主面前的瓜子松子等嘗了嘗,便點頭道:“姐姐,這家不錯,你看個頭大,裏面果仁也成實,火候也好。”

顧绮羅嘗了嘗,果然不錯。只不過她并不像王玥兒要負責王府的幹果采買,所以只是挑着自己和顧蘭绡等喜歡吃的買了幾樣。那攤主冷不防遇見了王玥兒這個大主顧,樂得合不攏嘴,連帶顧绮羅都跟着沾光,每樣多給了小半斤,裝好後打了一個小包裹,交給身後春雨拎着。

*****************************

“爺,咱們到底要不要跟上去啊?再不跟上去,就看不見了。”

小橋站在蕭江北身邊,遙望着人群裏顧绮羅的身影,面上滿是焦急之色。

從進了臘月裏,自家少爺就跟豹子狩獵似得,天天一大早就跑到蕭府附近打埋伏,傍晚歸家,好不容易守了這幾日,看見那位大姑娘出門,這才在後面綴着,偏偏到了這裏,那兩位姑奶奶進去趕集,眼看就沒影了,自家少爺竟然還猶豫着不肯進去,要這樣,守了這麽多天是幹什麽呢?只盼着悄悄見一面?小橋一點兒也不覺着自家少爺是這樣的窩囊廢。

蕭江北的确不是窩囊廢,只是察覺到從身旁走過的大姑娘小媳婦或悄悄或光明正大看過來的眼神,他不由就想起自己在邊關逛大集時的慘痛教訓。邊關女兒多豪放,那一次他一時興起去趕集,憑着蓋世武勇,竟也差點兒不能囫囵出來,等到回了軍營,身上衣服都碎了好幾道,害他被戰友們取笑了好久。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從那一次,蕭江北就知道:個人武力在一群意亂情迷的女人面前,就跟豆腐一樣靠不住,關鍵是你一個大男人,總不能真的對一群女人動手吧?所以如今一看見這種女人成堆的地方,二公子下意識就有心理陰影了。雖說京城女孩兒應該沒有邊關那些女人恐怖的戰力,但問題是富家千金們沒有,誰知道平民百姓家這些昂頭挺胸的當家娘子有沒有呢?若他在京城再鬧這麽一回,那真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沒錯,在蕭江北眼中,這樣的轟動和豔福就是丢人,無比的丢人。天知道他只想和心上人見面說說話,誰知此時竟然被人群隔住了。

“公子餓不餓?買兩個烤紅薯吧。”

一個甜美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蕭江北回過身,就見一名布衣荊釵的女孩兒正癡迷看着他,眼中全是驚豔贊嘆之色。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好像那次在邊關,就是由一個賣烤紅薯的女子最先向自己搭讪的,可惡,他上輩子和烤紅薯的女人到底結了什麽仇怨啊。

“不買不買。”

小橋不耐煩的揮着手,心想什麽啊?竟然這麽大膽,跑來找我們爺搭讪,我們爺可是定了親的人,就是沒定親,也不可能看上你啊。

第 36 章 義氣少年

這話倒是十分直接誠懇,然而這麽些天,顧绮羅早已看透了這異母妹妹:這就不是個待人以誠,能認真悔過的主兒。恰是如此,今日她過來,才格外顯得詭異。

只是對方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顧绮羅也不好說什麽,因把人讓進來,一面想着不管如何,到底能出門逛年集,這倒是好事兒。至于這三妹妹打的什麽主意,只能慢慢再看了。

姐妹幾個難得坐在一起說閑話,說着說着,顧蘭绡便問起顧绮羅備嫁的事兒。顧绮羅苦笑一聲,攤手道:“我那點手藝,妹妹有什麽不知道的?還備嫁呢,連個荷包都做不好。索性這些事兒我都交給杏花了,反正我也看得出,将來我出閣,她和春雨是要和我一起出去的。”

顧蘭绡道:“怎麽說連個荷包都做不好?上次姐姐的護膝就做的不錯啊,而且我看你身上戴着的那個荷包也十分精致。”

顧绮羅連忙搖手道:“那不是我的手藝,是杏花做的,我坐享其成罷了。至于護膝,呵呵,那東西又不用繡花紮邊兒,做起來一點兒也不難。”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一個小丫頭道:“三姑娘,王姑娘和柳姑娘等好幾位姑娘都過來了,太太問是讓去您房裏還是來大姑娘這兒?”

顧錦繡看了顧绮羅一眼,商量道:“大姐姐,這些女孩兒都是我相熟的,不如請她們都來你這邊,大家也好熟悉熟悉,如何?”

顧绮羅心想和你相熟?那不就是酒樓上那幾個?我才沒空和她們虛與委蛇呢。不過轉念一想:當中也不全都是如顧錦繡這般為人惡劣的,那個王玥兒和焦姑娘就很不錯,更何況聽說王玥兒經常出門。或許自己向她打聽一些事,倒還方便。

一念及此,便笑道:“妹妹既不嫌棄我這屋子小,就都請過來吧。”

不一會兒,就有十幾個姑娘說笑着走了進來,顧绮羅看了一眼,多數人自己只認識臉但名字記不起來。正奇怪程秋婵怎麽沒過來。就聽王玥兒道:“九姐姐先前去玉蘭山下時不知怎麽落了水,到現在還病着呢,我今兒上午去看她。燒的臉通紅,兩三個大夫在那裏斟酌着用藥,幸虧說是症狀雖險,卻不惡。只是這一病,怎麽也要靜養一兩個月了。”

別人聽了這話。不過關心下病情,獨有顧錦繡,心裏竟是十分慶幸,暗道幸虧當日娘這主意我沒留下私用。瞧瞧這一出鬧得,白白病了一場,什麽沒撈到。這還是大家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知道,只怕都沒臉活了。

這裏姑娘們走進屋後。杏花和春雨搬光了屋裏屋外所有凳子,配着炕床和窗前美人榻,好不容易才都安排着坐下來,兩人又是好一番忙碌,方把茶果點心預備好。頓時,平日清淨的房間內外便傳出了一陣陣歡笑聲。

*********************

臘月裏第一場雪,就下了個鋪天蓋地,一夜之後,大地一片銀裝素裹,窗臺上積了兩三寸高的白雪,推開窗子,發出簌簌的聲音。

“姑娘,快把窗關上,這冰天雪地的,您倒要開窗,可是害怕不着涼?”

杏花趕過來,迅速把窗關上,一面抱怨着,就聽顧绮羅笑道:“在屋裏睡了一晚上,又是地龍又是火炭的,清早起來就想呼吸下新鮮氣嘛,哪裏想到會這麽冷?”

杏花将水盆手巾預備好,看着顧绮羅開始洗臉,她就小聲道:“剛剛王婆子過來找春雨,說是她哥哥在西角門等她。奴婢就打發她去了,又按照姑娘說的,賞了王婆子幾百錢,她一個看門婆子,素日裏還沒誰把她放在心上,聽說這是姑娘特意吩咐的,只感激的要跪下磕頭,奴婢攔了她,讓她回去了。”

顧绮羅接過手巾擦臉,一面笑道:“她一個孤老婆子也不容易,咱們如今又不是沒有錢,權當扶危濟困了,一旦有需要的時候,讓她行個方便,作用大着呢,五百錢算得了什麽?”

杏花笑道:“是,奴婢知道,姑娘如今是財大氣粗了,五百錢也不放在眼裏,阿彌陀佛,就是尋常公侯家,那小丫頭子一個月也不過五百錢罷了。”

主仆兩個說着閑話,反正無事可做,杏花便施展手藝,替顧绮羅精心梳了發髻,然後在首飾盒裏找出幾樣首飾替她戴上,自己又仔細端詳了端詳,點頭笑道:“姑娘平日裏就是不肯認真打扮,看,這一認真,不也是個秀麗佳人嗎?”

“什麽話?姑娘我不認真打扮也是秀麗佳人。”顧绮羅冷哼一聲:“你這丫頭真不會說話,幸虧是在我手裏,若是在三姑娘手裏,看這會兒還不掌嘴呢。”

“姑娘都知道奴婢精明,所以奴婢也是會看人下菜碟的,在姑娘面前能說的話,在三姑娘面前可就萬萬不能說了。”杏花也笑起來,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腳步聲,她便道:“春雨回來了,這怎麽還帶跑上了?有什麽緊急的事?”

一面說着就過去打起簾子,果然就見春雨一頭闖進來,看見顧绮羅便着急道:“姑娘,先前哥哥來告訴我,說他和那位舅老爺的車夫昨兒套上了交情,今日一大早才得知舅老爺要去臨川,也不知是為什麽事?哥哥很着急,過來讓我報信給姑娘,說不知道這與您的事有沒有關系,然後他就匆匆去了,說是要跟着舅老爺去臨川……”

春雨不等說完,就聽杏花和顧绮羅同時驚叫了一聲,顧绮羅便搖頭道:“傻丫頭,你該和你哥哥說,不讓他跟去才是,臨川和咱們有什麽關系?”

春雨道:“奴婢可不是這麽說的呢?但哥哥說,舅老爺走的這麽急,一來一回只怕年都不能在家裏過,那必定是有重要的事兒,對商人來說,最重要的事當然是涉及利益,但他們家車夫是最喜歡打聽和說閑話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家生意上有什麽事,所以想必生意上的問題不大,既如此,那說不定便是為了姑娘的事。所以哥哥不肯半途而廢,他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姑娘還給了那麽些銀子,若舅老爺去臨川不是為姑娘,他不過白走一趟;但若真是為了姑娘的事,他打聽好了,也好早點通知姑娘做個準備。”

春雨這番話說完,顧绮羅和杏花都怔住了,好半晌,顧绮羅才點頭沉聲道:“你哥哥是好樣兒的,如今這樣守諾重義的男子已不多了,只是你不該就這樣讓他走,此去臨川,怕沒有千八百裏路呢?他身上就是那點兒銀子,哪裏夠盤纏?你怎麽也該回來拿點錢給他,再讓他去啊。”

春雨道:“姑娘放心,哥哥這麽多年,什麽苦沒吃過?那十幾兩銀子他還沒怎麽動呢,盡夠用了。更何況蕭二公子也難得見姑娘,他縱然有心給您錢,也沒這個機會啊,如今到了年下,那些下人們就是傳個口信兒,還要賞幾十個銅錢吃酒,她們才敬服你,姑娘的錢留着有大用呢。”

顧绮羅搖頭道:“不管怎麽說,都不應該。我不過是臨時起意,又因為外面沒有個可靠的人,才想起用你哥哥,卻不料竟給他添了這麽一件苦差事。”

春雨道:“哥哥說不苦,哥哥說我長胖了,聽說我在姑娘這裏每天都過得開心,他說姑娘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呢。”

“這話可真叫我羞愧了,我何曾為你們兄妹做過什麽?”顧绮羅搖搖頭,如果說先前她對春雨哥哥的印象還不錯,覺得他愛護妹妹勤勞肯吃苦,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的話,那現在她對對方則是添了幾分敬意。

不管怎麽說,春雨哥哥已經出發了,現在就是讓春雨去追都沒有用,顧绮羅心中想的卻是那個呂冬雲的事:這樣匆忙去臨川,年都不在家過,可是為了什麽要緊的事呢?難道真是因為我的事?呵呵,若真如此,那倒好玩了,我和蕭江北兩情相悅,蕭家和爹爹都沒有退親之意,你們便是只手遮天,又能如何?

她這裏思量着,那邊杏花卻在沉吟了半晌後問春雨道:“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曾遠。”春雨嘆了口氣,有些悵然道:“我原本的名字叫曾雨,後來進府做了丫頭,也就打算把原本姓名給忘了,偏偏姑娘給我起的名兒叫春雨,無論如何,總還留了個名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的姓名好好兒記着。這會兒是丫頭,也未必将來就是丫頭,等你脫了奴籍那一天,難道還要叫春雨?那時自可改回本名了。”顧绮羅在榻上聽見春雨的話,笑着給了一點暗示。她本就沒有什麽尊卑觀念,春雨在她身邊又這樣得力,将來即便因為對方身份,不能給她配個好人家,最起碼也要找個身家清白的平民子弟,多幫襯些嫁妝,怎也不會要自己這忠心丫頭一輩子做奴才,甚至對于杏花,她也是這樣想的。

第 35 章 我的男人我了解

“手套送出去了?如何?你哥哥戴着可好?”

顧绮羅正在看杏花做針線,見春雨從外面進來,便笑着問了一句。卻是半天沒聽見小丫頭答話,于是擡頭看去,只見春雨一臉的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春雨。”

顧绮羅叫了一聲,春雨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啊,姑娘……好,我哥哥戴着可好了,大小也合适,裏面絮了兔毛,軟綿綿的又暖和,哥哥喜歡的不得了。讓奴婢回來謝姑娘和杏花姐姐呢。”

“什麽?你這死蹄子,不是說好了和你哥哥只說是你的針線活兒嗎?你……你怎麽到底把我扯出去了?”杏花大驚失色,卻見春雨連忙搖着手道:“沒有沒有,我怎麽敢把姐姐說出去?我只說是姑娘出的主意,然後姐姐教我的,所以我哥哥讓我回來謝你們倆。”

“原來如此,是這樣還罷了。”杏花松了口氣,又疑惑道:“是了,你剛進門時想什麽呢?姑娘和你說話都沒聽見。”

“姑娘說奇怪不奇怪?我在角門等我哥哥時,聽看門的王婆子和我說舅老爺過來了,一臉的急切,還向她打聽了姑娘和蕭府的婚事。結果等我和哥哥說話時,就見那位舅老爺竟是滿面春風的出來了,嘴裏還哼着小曲兒。”

杏花冷笑道:“這有什麽奇怪的?必定是從太太那裏得了好處呗。雖然我進府時間不長,可對這位舅老爺卻是久仰大名了,下人們多沒有說他好話的,只是太太信他,所以大家也沒辦法。宅門女人多是如此。做了當家主母,若是娘家富貴也罷了,娘家若是有親人需要提攜,多要攢一份家私幫忙的。”

春雨道:“那大概是我多慮了,我倒沒想到姐姐這一層。我只聽王婆子那麽說,還以為舅老爺是因為蕭二公子結親的對象是姑娘,不是三姑娘而着急。那後來又春風滿面的出來。是不是從太太那裏得了什麽消息?太太和三姑娘又不能出門。有事情辦,就只能找總管,但總管也只能在京城辦事。再遠的話,這府裏怎麽辦?這位舅老爺卻不同,他是常年經商,天南海北跑的。太太萬一有什麽陰謀詭計,找他辦也一樣。所以我這樣想着。就和我哥哥說,讓他悄悄跟着那位舅老爺,看他幹什麽去。”

她這一說,杏花的面色也鄭重起來。點頭道:“這竟是我沒料到的,春雨你做的很對,這樣關頭。寧可謹慎些,也不能掉以輕心。”

顧绮羅皺眉道:“這個舅老爺。可就是太太那位堂弟?”

杏花道:“正是,奴婢聽下人們說,也就是他當日從邊關回來,和老爺說蕭二公子相貌只是尋常而已,不似謠言說的那般兇惡,所以老爺才下定決心和蕭家結親。如今看來,那分明是胡說,蕭二公子的模樣,豈是尋常而已?也不知老爺有沒有把這個細節放在心上。”

“如果是他的話,小心些倒是對的。”顧绮羅沉吟着點頭,然後又擡頭看着春雨道:“只是我記得你說過,你哥哥是要幹活吃飯的,這樣一來,豈不是耽誤了他賺錢?”

春雨笑道:“姑娘說的哪裏話?從奴婢到您這裏,賞錢到現在拿了也有二兩多,如今讓哥哥幫您跑趟腿又算得了什麽?一天兩天不做活也餓不死,奴婢先前送手套的時候,把這兩個月存的月銀和姑娘給的賞錢都給哥哥了,怎麽也夠他過年的。”

顧绮羅沒說話,在那裏低頭又想了一會兒,方鄭重道:“這也罷了,可你哥哥不過是個普通人,哪裏會跟蹤監視人?萬一讓人發現,再找人打他一頓,可就得不償失了。”

春雨道:“這個姑娘也不用擔心。我哥哥這些年什麽活兒都做,從前在一家镖局裏幫着打下手,得那些镖師傳了他一些拳腳功夫,雖然只是花拳繡腿,不似蕭二公子那般萬人敵,但等閑三五個大漢也近不了身。”

“這我就放心了。”顧绮羅終于松了口氣,對春雨道:“過兩日就是臘月了,你回家一趟,就說我給你的假,讓你回去幫着你哥哥收拾收拾房屋好過年,兩天後再回來。然後你帶些錢給你哥哥,就說從現在起,我便雇了他,讓他不用做別的,只幫我盯着那舅老爺就是,每天把他見了什麽人,要往哪裏去都打探一下,若有可疑的,就來找你告訴一聲。”

她一邊說着,就起身來到錢匣子裏,從裏面拿出幾塊碎銀子,估摸着大概有十幾兩,就一股腦遞給春雨,正色道:“你看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再補。”

春雨都被吓懵了,好半晌才急忙擺手道:“姑娘這是做什麽?您也不需要給我銀子,有您先前賞奴婢的,也盡夠了,您要讓我哥哥幫忙看着舅老爺,我和他說就是。”

“拿着,姑娘我還能缺銀子嗎?實在沒錢了,再去找蕭江北要就是。”顧绮羅不由分說将銀子都塞到春雨手裏,想了想又道:“告訴你哥哥,這趟差事若是辦得好,日後我有好活兒給他做,再不用他東奔西跑做零散工了。”

春雨手裏捧着那些銀子還不知所措呢,又聽見這樣一番話,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忽聽杏花笑道:“好了,姑娘既給你,就拿着吧,難道沒聽見方才那話說的多理直氣壯?如今姑娘可是有靠山的人。咱們那位将來的姑爺別的不敢說,銀子當真不算什麽,就不說功勞,只說那些人頭銀,怕不有兩三千呢。”

顧绮羅笑道:“就是杏花說的這樣,所以給你就拿着,不用和我客氣。”

春雨期期艾艾道:“只是姑娘,這些說到底,都是蕭二公子的錢,他主動給你就罷了,若是他不給,難道您還去和他要不成?那豈不是讓他看輕了姑娘?不行。這錢咱們且省着花吧,府裏下人們哪個是好相與的?奴婢不要了。”

“放心,他說過了,他的就是我的。”顧绮羅坐在榻上,想起蕭江北說這話時的理所當然,面上不由綻開得意笑容。下一刻,便聽杏花笑道:“瞧瞧姑娘這得意的模樣,真讓人嫉恨。蕭二公子不過是客氣話,你就當真了?”

“呸!你這蹄子明明心知肚明得很,這會兒還拿話擠兌我。沒錯,我就當真了又如何?我和他之間可沒有那些試探客氣,哼!我的男人,我自然清楚他的脾氣秉性。”

“這是當姑娘的說出的話?幸虧是說在我們面前,若是讓別人聽見了,非啐你不可。”杏花搖搖頭,卻聽顧绮羅笑道:“廢話,自然是在你們面前我才這樣說,在別人面前說這種話,我失心瘋了不成?”

主仆幾個說的熱鬧,春雨心結也去了,把銀子收到自己的荷包裏,剛剛裝好,就聽門外有人道:“大姐姐在嗎?”

“咦?是三姑娘的聲音,真奇怪,今天是什麽風兒,竟然把她給吹過來了?”

杏花疑惑咕哝着,一面起身去開門,就見顧錦繡顧素纨和顧蘭绡顧清風竟然都站在門外,她便驚訝笑道:“咦?三位姑娘竟然像是下帖子請來似得,怎麽這樣齊整?”

顧錦繡笑道:“我和四妹妹來找大姐姐說話,在外面遇見了二妹妹和清風,就一起來了。大姐姐,過些日子就到臘月了,京城有年集,女孩兒們也可以去逛一逛,我和太太說了,太太也同意,還讓我們順便捎辦些年貨回來。所以咱們得抓緊,到臘月二十之後,有些好東西就沒貨了。”

顧绮羅怔怔看着這位三妹妹,一時間忍不住就扭頭去看太陽,顧蘭绡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卻什麽也沒看到,不由疑惑道:“姐姐看什麽?”

“哦,看看今天太陽是打哪邊兒出來的。”顧绮羅扭回頭淡淡道。顧蘭绡先是一愣,接着反應過來,一個沒忍住,便“撲哧”一聲笑出來,偏她身旁的顧清風還仰着小臉問道:“姐姐真會說笑,太陽自然是從東邊出來,難道還會從西邊出來不成?”

好小子,真是個捧哏的好手。

顧绮羅心裏贊嘆着,摸了摸顧清風的頭發微笑道:“這可不一定哦,有時候,太陽是會打西邊出來的,例如一些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時,它就會從西邊出來。”

“是嗎?”

顧清風信以為真,瞪着大眼睛興奮道:“太好了,那下次我偷偷給姨娘吃羊肉,看看太陽打西邊出來是什麽樣。”

“你敢,當心姨娘揍你。大姐姐和你開玩笑呢,這都分不出來,笨小子。”莊姨娘不吃羊肉,阖府皆知,顧蘭绡生怕弟弟聽信了顧绮羅的話,連忙把這小子的念頭給掐滅在了搖籃之中。

一旁被冷落了的顧錦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依照她從前的性子,這會兒早轉身走了,哪裏還會在這裏讓人拿話擠兌,尤其對方是她嫉恨入骨的顧绮羅。

只是想起母親的話,到底是把這一股火氣給壓了下去,不但如此,還呵呵笑道:“大姐姐莫要說笑,小心清風把你的話當真。妹妹知道從前對姐姐多有得罪,只是如今我已經自食苦果,姐姐成了京城最幸運的女人,何必還來和我計較從前的恩怨?往後我的事,還要姐姐多操心呢。”

第 34 章 陰謀

呂夫人笑道:“聽老太太的話,便知道您是會吃的。我們在山莊也是烤肉吃,二公子特意送了一包邊關那邊烤肉的佐料,說是從鞑子那裏傳來的,老太太想啊,鞑子們整日裏和牛羊打交道,頓頓吃肉,這若不是弄的滋味好,只怕都活不下去了。所以配了那佐料的烤肉味兒當真是了不得,我和香姨娘要了方子,等過年時咱們也買一些配了,年下在家裏烤肉吃。”

周太夫人點頭笑道:“這個好,就這麽辦,如今天冷了,那些肉放在外面,不會壞。”

說完就聽顧蘭绡笑道:“老太太只說鹿肉好吃,叫孫女兒說,還是熊肉最好吃,真是咬一口都鮮香滿頰,也不知道二公子獵得那頭熊是多大,那個肉嫩的啊,就跟入口即化似得。老太太牙即便不太好,吃那個也沒事兒。”

話音落,就聽顧素纨道:“沒錯,尤其是昨天晚上吃的那道蜜蠟熊掌,聽說是二公子親自下廚弄得。我真是奇怪,他怎麽什麽都會?連這個也會?老天,這還讓不讓人活了?我一個女孩兒家,還不會做蜜蠟熊掌呢。”

顧蘭绡看了顧绮羅一眼,便掩口笑道:“那蜜蠟熊掌認真說起來,咱們都是沾了大姐姐的光,二公子當時說的明白,是要做給大姐姐吃……”

“是嗎?我怎麽沒聽到?”顧錦繡心中不忿,聞言立刻尖聲問了一句,就見母親一個冷冷眼神看過來,她這才低了頭,卻聽顧蘭绡悠悠笑道:“三妹妹那會兒好像是正送程姑娘回山莊,難怪沒聽見。”

顧錦繡心裏恨得要滴血。恨不能把顧蘭绡的嘴給撕個大口子再縫上,讓她再說這些專門戳自己心窩的話。只是礙于母親嚴厲,這些話只能憋在心裏,不敢再說。

一時間衆人散去,呂夫人回了房,見顧錦繡随後跟進來,她便坐在梳妝臺前卸了兩件首飾。一面道:“我的兒。又有什麽事?急火火就過來了?”

“娘當日答應我的事,全都忘了不成?明明您說過……”顧錦繡說到這裏,總算想起這是不能出口的心思。因看了屋裏的玲珑一眼,便揮手道:“你出去,我和娘要說些話。”

玲珑答應着出去,她這才來到呂夫人身旁。拉着她的袖子道:“娘明明答應過我,讓程秋婵去試他。如今試探過了,他并沒有被迷住,您總該兌現諾言了吧?莫非您還連親生女兒都要騙不成?”

呂夫人放下首飾,轉頭看着顧錦繡道:“虧你還記着這事兒。錦繡啊。你能不能有點心機?不要事事都要靠娘提點。例如你既然生了這樣心思,就該好好籠絡那野丫頭,要對她好。要和她親近,要讓所有人看見你。都以為你是堅定支持你大姐姐嫁進蕭府的。結果如何?剛剛在老太太那裏,二丫頭不過說了那麽一句,你就沉不住氣了,你是生怕老太太看不出你打的主意是不是?”

“那又如何?我憑什麽要親近那個野丫頭?我從前就和她不對付,如今忽然又要去和她親親熱熱的,豈不更露了形跡?至于老太太,哼!她不過就是從鄉下來的,雖然是老太太,但吃穿用度還不是捏在娘手裏?您怕她做什麽?”

“所以說你什麽時候能開竅?”呂夫人氣得在女兒額頭上戳了一指頭,咬牙道:“你去和那野丫頭親熱,只做出要巴結未來蕭府二奶奶的樣子就是,只有讓她放松了戒心,咱們才好行事。至于你祖母,你怎麽說也是做孫女兒的,能這麽說話嗎?她雖是鄉下來的,別忘了她可是你爹的娘,她要發火,就連我也要退讓三分,你憑什麽就敢瞧不起她?”

“好了娘,女兒一時心急說錯話了。”顧錦繡如今心裏只懸着一件事,怎會耐煩聽母親的教訓?呂夫人看着這女兒,心中忍不住嘆氣,暗道錦繡這樣性子,到哪個宅門裏,怕是都混不出個好樣兒來。只有那蕭家,因為至今仍是姨娘掌家,她只要做了二奶奶,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當家掌權,那府裏氣氛又好,姑娘們也和善,這或許還能一世無憂。至于大姑娘,哼!她端莊穩重城府又深,到哪裏混不好?所以就別怪我狠心,要搶她的好親事給我自己的女兒,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世道本就是這樣的。

“那好,你想讓娘幫你想辦法,你先要答應娘,和你大姐姐好好兒相處,萬萬不能讓人瞧出半點兒你的心思。”呂夫人鄭重看着顧錦繡,見女兒猶豫了好一會兒,卻終于點點頭,她這才放緩了面色,輕聲道:“好了,此事你不用操心了,靜等着娘的消息吧。”

“可是娘,蕭家看起來很心急,萬一他們這就要下聘迎娶怎麽辦?哪裏有時間讓您慢慢籌謀?”顧錦繡見母親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模樣,又急了起來。

“他們家說要迎娶便迎娶?哪有這樣的事?如今眼看過年了,過了年總還得讓你姐姐在這府裏再住一陣子,在老爺膝下盡盡孝吧?就算夏天出嫁,還有半年的時間呢,你急什麽?”

呂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女兒一眼,見顧錦繡沒話說了,她這才揮揮手道:“行了行了,你出去吧,總之記住,我自有道理。你只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莫要壞了大事就好。”

顧錦繡這才放心,又摟住呂夫人奉承了一會兒,這才興高采烈出了門。這裏呂夫人坐在窗前默默想着心事,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聽外面玲珑道:“太太,舅老爺來了。”

“哦?快請他進來。”

呂夫人一下子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便來到廳裏,果然不一會兒,就見堂弟呂冬雲走進來,姐弟兩個彼此見過禮,呂夫人就把玲珑打發出門去守着。

那呂冬雲還不等坐下,便急着小聲道:“姐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才回京城,便聽說那蕭家子如今可是了不得了,而且也并非如傳言中那般可怕,竟是人中龍鳳百裏無一的人物,如今又說立了軍功就要封侯的。這……這這……這豈不是便宜了那鄉下的野丫頭?這……怎麽會這樣?”

呂夫人也咬牙切齒道:“你還說。當日你去邊關,怎麽就不親自去看看他?以至于我也信了京城流言,竟然耽誤了錦繡。倒白白便宜了那野丫頭。如今就後悔,又怎麽辦?”

呂冬雲攤手道:“這事兒怎麽能賴我呢?我不過是個商人,還能進去軍營怎的?在外面哪裏就那麽容易碰上他?再說姐姐當日也沒說要我親自去看。只說我回來後在姐夫面前說那蕭江北長相尋常就行,我哪裏知道這樣事?”

“罷了罷了,如今還說這些話有什麽用?”呂夫人嘆了口氣,揮揮手道:“先不提這一茬了。你之前可接到了我的信?我托你的事兒打探好了沒有?”

“打探好了。”呂冬雲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道:“那戶人家在五年前就離了杭州。如今在臨川住下來。當年他家有個兒子五歲就死了是真的,不過是幼子,那孩子的頭上還有兩個哥哥,都沒有成親。只是他們當家的早已死了。如今剩下一個寡母帶着兩個兒子生活,其中長子剛剛考中了秀才,另一個次子則是游手好閑。家裏原本的祖業也敗得差不多了。姐姐,這家是什麽人?你讓我打聽他們幹什麽?”

“這事兒關系到錦繡的終身。我和你說了,你可千萬要守着秘密。”呂夫人看了呂冬雲一眼,沉吟了下,方輕聲道:“當日在老太太那裏,只是聽了個話兒,回頭我只當不經意間和老爺提了一下,老爺就發了一通感慨,由此我才知道這家人的姓名來歷。你剛才說的那個五歲就死了的男孩兒,便是老爺當年給那野丫頭訂的娃娃親。若是能想辦法讓野丫頭和這家結親,到時候蕭家那邊我們也不退親,可不就把錦繡給頂上了?一旦錦繡成了蕭府二少奶奶,甚至是将來的侯爺夫人,你這個做舅舅的幫了她大忙,她心裏能不感激你?這于你日後經商賺錢,有多大的利益,你自己算一算。”

呂冬雲一聽這話,立時兩眼放光,心裏急速盤算着,表面上卻嘿嘿笑道:“看姐姐這話說的,便是我不得利,那是我外甥女兒,我這個做舅舅的難道不幫她?倒要去幫一個無親無故的野丫頭?到底是姐姐,竟然能想出這樣主意。只是那男孩兒五歲就死了,這卻怎麽能讓姐夫答應把那野丫頭仍許給他們家呢?蕭家那邊只怕也不好交代啊。”

呂夫人微微一笑,沉聲道:“該怎麽做,我已經有了些打算。只是還需你幫我跑一趟腿。千萬記着,這事兒一定要找心腹來做,或者你幹脆自己幫我跑這一趟,別人的話,我實在不能放心。”

呂冬雲拍着胸脯道:“這個姐姐放心好了,你既然這麽說,我便親自去臨川走一趟。”

呂夫人笑道:“所以說,到底還是一家人,若是別人,哪裏肯這樣熱心?你過來,我教你怎麽辦。”

呂冬雲忙湊上前去,呂夫人就壓低了聲音說出一番話,只聽得呂冬雲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亮,直到呂夫人說完,他竟是不能立刻回過神來。

“怎麽了?”

呂夫人見堂弟沒反應,皺着眉問了一句,話音未落,就見那呂冬雲竟猛地跳起來,伸出大拇指由衷贊道:“姐姐當真是女諸葛,這樣主意,虧您怎麽想得出來?呵呵,叫您這一說,這事兒保準成了。別說當日姐夫和對方未必說死了,就是說死了,如今過去了十幾年,我不信姐夫還能記得一字不差,何況若是再造了那樣一份兒東西,就是萬無一失的。至于那一家,呵呵,當家的都死了,剩下寡母和那兩個兒子又能如何?還不是咱們怎麽說他們怎麽聽?一個秀才,能攀上京城五品官的千金,這就是他們祖墳冒青煙了,他們還能不願意?”

呂夫人啜了口茶,悠悠笑道:“就是這樣說的。至于大姑娘,呵呵,她不過是個克母的鄉下丫頭,若不是老爺的女兒,哪個秀才肯要她?更不用說将來有老爺幫襯着,也許這秀才還能做個舉人老爺也說不定。”

顧绮羅的下場如何,呂冬雲是半點不關心的。他只關心着自己姐姐和外甥女兒能不能飛黃騰達,帶契自己發財。因了解了呂夫人的計劃後,他便站起身道:“事不宜遲,我這便先回去,看看過兩天就去辦這件事。”

呂夫人笑道:“不用這樣着急,你才從外面回京,也該和弟妹孩子們聚一聚。等過了年,再辦這事兒不遲。”

呂冬雲道:“夜長夢多,我還是趁早兒去辦吧,年算什麽?今年不過,明年也照樣能過。”

呂夫人對這兄弟的積極态度十分滿意,于是親自進了裏屋,過一會兒後手裏拿着一個錢袋出來,遞給呂冬雲道:“你做生意也不容易,這裏是二十兩銀子,我的私房錢,你姐夫也不知道的,你拿回去給弟妹和孩子們扯點布料做件過年衣裳,再置辦些吃食。”

“這怎麽好意思又讓姐姐破費?”呂冬雲笑眯眯接過銀子,他是做買賣的,家裏錢財未必就比顧府少,只不過便宜嘛,能占當然要占的,更何況自己為這姐姐做事,就是跑腿費,也應該給幾個嘛。

當下告辭離去,這裏呂夫人坐在榻上又籌謀了半天,嘴角方泛起一抹冷笑,自言自語道:“呵呵,你以為自己的婚姻必定如意順遂了?等着吧,且讓你再高興幾天,到最後,我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第 33 章 謎團得解

蕭江北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顧绮羅問的是這個,面色不由就有些尴尬起來,思量了一會兒,發現沒有蒙混過關的可能,只好把心一橫,吶吶道:“我在邊關長大,後來名聲漸響,我又不喜歡在軍營中枯坐,每次訓練完畢,喜歡出去馴馬打獵。那個……咳咳……邊關女孩兒個個大膽,從我十五歲起,便常在路上救人,後來有個無恥的纏了上來,我才恍然大悟,吓退了他們家後,再遇到這些情況,我都不動手,就只靠那一條特制的長鞭……”

“不是吧?那些女孩兒都盼着能英雄救美後以身相許?看小說看多了吧?”

顧绮羅真是驚呆了:泥馬這是邊關版的擲果盈車嗎?可問題是蕭江北就一個人,那麽多女人都要制造機會以身相許,分得過來嗎?

“不是。”蕭江北搖搖頭,大多數人也就是試探一下,或者純粹是大着膽子玩耍,只有幾個無恥的,在我屠絕刀下,也吓得屁滾尿流了。”

“這麽說你在邊關應該是名聲遠揚才對,那為什麽京城中對你的流言竟會這樣不堪?那幾個從邊關回來的世家子,為什麽會衆口一詞說你高大醜陋兇惡?嗜殺如命?”

顧绮羅的興趣被蕭江北勾上來了,想起困擾自己一個多月的問題,連忙趁熱打鐵問了出來。

蕭江北難得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小聲道:“一定要說?”

“一定要說。”顧绮羅這會兒哪肯放松,眼睛亮晶晶盯着蕭江北:“我想京城中好奇這問題的人不知有多少,作為你的未婚妻,我認為我有權力第一個知道。”

“哦。好吧。”

蕭江北似是下定了決心,擡頭淡然道:“那些纨绔子,去邊關能做什麽?誰還能讓他們上陣殺敵怎的?不過是去走個過場,撈點軍功罷了。平時只要他們不惹亂子,也沒人管。他們大概在京城花天酒地慣了,所以在邊關也想着倚紅偎翠,卻不料邊關女兒多是潑辣大膽的。但凡相遇。無不是被弄得灰頭土臉,他們又不敢在邊關橫行霸道,只好憋着氣回京……”

“等等。這和你有什麽關系?”顧绮羅意識到蕭江北根本沒說到重點,連忙打斷他,卻見未婚夫一雙眼睛左顧右盼,就是不肯看她。好半晌才小聲道:“邊關女子說話不留情面,每次遇見他們上前。都要……拿我出來……和他們比……”

我……我類個去……

顧绮羅驚訝的嘴都合不上了:衆口一詞不約而同的謠言,把所有京城人民都嚴重涮了一把的謠言,竟然只是因為那幾個世家子對蕭江北的嫉恨?這……這劇情會不會太奇葩了?小說也沒有這麽狗血好嗎?

看着顧绮羅被驚得目瞪口呆的模樣,蕭江北忍不住伸手輕輕刮了她的鼻子一下:“怎麽?沒想到吧?原因就是這麽簡單。”

這還簡單呢。顧绮羅深吸一口氣。好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喃喃道:“那……這些年就沒有好人回過京城替你正名?不對,你爹他應該知道你是什麽樣兒的啊。他就沒為你說過話?”

“父親不在乎這些,怎會替我說話?再者謠言鋪天蓋地。即便他說話,會有人相信嗎?”蕭江北說到這裏,便開心一笑,輕聲道:“也幸虧如此,才能讓我遇到你,不然若是父親為我定一個嬌嬌弱弱忸忸怩怩的千金小姐,我倒寧可守在邊關不回來了。”

“什麽嬌弱忸怩?有的人固然是惺惺作态,但更多的女孩兒都是家教良好,落落大方優雅高貴的好吧?”顧绮羅雖然對于愛人的肯定很是歡喜,但該澄清的還是要澄清一下,蕭江北這種一棒子打翻所有人的做法明顯太偏激了。

“對啊,就是家教太良好了。”蕭江北明顯對于豪門出品的閨秀們很不感冒,嗤之以鼻道:“除了你,誰敢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接受我送出去的彎刀?誰敢在婚前就和我見面,說這麽多的話?她們講究的是三從四德謹言慎行,只是我覺着太過頭了,我不喜歡。”

這貨不會是穿過來的吧?妥妥地婦女之友啊。顧绮羅心裏猜測着,面上卻好笑道:“論理,足不出戶謹言慎行才是女孩兒的正理,恰恰我是個從鄉下出來的野丫頭,所以才會這麽傻大膽。”

蕭江北想了想,撫掌笑道:“你說的也沒錯,若依你的性情,只有我喜歡;若我這粗魯直接的做派,大概也只有你不反感,所以我們倆恰恰是天作之合。”

“你錯了。”顧绮羅嚴肅地看着他,頓時讓蕭江北一愣,略緊張道:“錯在哪裏?”

“臉即正義。以你的風度容貌錦繡前程,你無論是什麽做派,也沒有人會反感的。”顧绮羅非常認真地說,換來蕭江北撐着額頭呻吟了一聲。

“好了绮羅,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我如今只盼着能早早成親,日後免去這些麻煩事。”蕭江北見顧绮羅站起身來,便也起身擡頭看天,見天色果然有些暗了,他就道:“我送你回去?”

“你是怕不被人抓到現形是吧?別忘了這不是咱們兩個傻大膽可以橫行的世界。”顧绮羅白了他一眼:“熊掌沒忘吧?會不會過火?”

“不會,要小火慢炖一個時辰呢。”蕭江北陪着顧绮羅往竹林外走,一面忍不住輕笑道:“绮羅,你說話真有趣。”

“也就是你才會覺得有趣。”顧绮羅搖搖頭,心想我這穿越女在古代能遇到一個藍顏知己,還真是撞了大運。

兩人在竹林邊分別,顧绮羅先出去,待到她走的沒了影子,蕭江北才從竹林裏走出,回到廚房去看着他特意為心上人炖的那道蜜蠟熊掌去了。

“姑娘是去了哪裏?逛到這會兒才回來。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過來找過您,奴婢問了,她們說也沒有什麽事。”

一進屋。就聽見春雨連珠炮似的聲音,顧绮羅笑道:“也沒什麽,我去廚房,那些人正在洗剝獵物呢,滿地的血,我也不敢看,就去別處轉了轉。”

話音剛落。就聽見院子裏有人叫道:“大姑娘在嗎?我們姨娘悶了。想找大姑娘說說話。”

顧绮羅答應一聲,這裏杏花便抿嘴笑道:“蕭府裏那位掌家的香姨娘倒是對姑娘眷顧的緊,這麽兩天時間。都找您說好幾回話了,真不知道她找姑娘說什麽?”

顧绮羅道:“能有什麽?不過問問我鄉下一些事,以及喜好什麽的。”說完就聽春雨皺眉道:“她該不會是要挑姑娘的錯處吧?”

杏花搖頭道:“不會。香姨娘能掌家這麽多年,心裏是有成算的。聽說她又是蕭二公子母親的陪嫁。自然向着二公子,我倒是覺得。她大概也是愛屋及烏,因為見二公子中意姑娘,所以提前就表示親近之意。将來姑娘進了蕭家門,自然是姑娘掌家。她這會兒和姑娘親近了,到時也少不了她的好處。”

“好了,不要猜了。不如想想晚上都有什麽好吃的東西。”顧绮羅一笑,将剛解下的鬥篷披在身上。推門出去。就見顧錦繡和顧素纨姐妹兩個正站在門邊說話,看見她,兩人便倏的進到屋裏去。倒是另一間屋子裏的顧蘭绡走出來,沖她挑挑眉,又伸出大拇指,暗暗鼓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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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說是住了三天,可來回車馬就用去一天,這麽折騰一趟,不過是住了兩天而已,真是不盡興,那溫泉我還沒泡夠呢,只得泡了兩回,就沒了。”

回京的馬車上,顧蘭绡和顧绮羅抱怨着,說完便湊到她身邊,抱着她胳膊嘻嘻笑道:“姐姐,日後有了閑暇,讓二公子再請咱們多來幾趟,我想着到了春日裏,就不泡溫泉,看着這山上山下的風光,也足夠醉人了。”

話音未落,就聽對面顧錦繡冷笑道:“一次也就夠了,多來幾次,你把二公子和大姐姐看成了什麽人?這還沒進門呢,便這樣頻繁的約着往來,像什麽話?”

顧蘭绡冷笑道:“這話說錯了,難道二公子只約了大姐姐?分明太太和姨娘們也過來了,兩家人在一起,有什麽關系?将來都是要做親家的,何況爹爹本來就和蕭将軍是好朋友。這山莊又大,又不是住不開。”

顧錦繡倒不是不喜歡這山莊,相反,她簡直愛死了這裏。她只是讨厭因為沾了顧绮羅的光才能到此處,若是沒有這大姐姐,二公子直接就約了自家人過來,那該多好?親近之下,說不定自己就遂願了呢?

一念及此,三姑娘不由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承諾,頓時一顆心便有些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也顧不上和顧蘭绡鬥嘴了。如此一直回到府中,衆人去見了老太太,又把蕭家送的野味都命人呈上來給周太夫人看了看,周太夫人十分歡喜,感嘆道:“從前在鄉下,便是我一個老婆子和丫頭,左鄰右舍也都是種地的,雖不遠處就有大山,但誰家也沒個打獵的人,尋常想吃一只野雞一只兔子,還得托人去買。我常想着我年輕時候你們老太爺帶回來的那塊鹿肉,當真是再沒有比那個更好吃的野味,沒想到如今又能有新鮮的鹿肉吃,我适才吩咐了廚房那邊,讓她們炖一些,再留一些肉烤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