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曾經滄海

靠着這些淡水和河鮮,以及路上時不時遇見的山雞野兔,大軍雖然越走越破爛,但總算沒有失去戰力。這一路來,原本荒涼無比的地方竟成了個雞飛狗跳般熱鬧的所在,野雞和野兔不多,都被逮了個幹淨,現在這些人的主要糧食來源就是田鼠以及鼠洞裏的一些草籽。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什麽時候才能看到人煙?北匈的草原呢?我們究竟是到了哪裏?再這樣下去,我這些精兵難道竟然要成為捉鼠能手?绮羅,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深入大漠失蹤的消息?你一定很擔心吧?都是我的錯,唉!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回去見你一面呢?

蕭江北心情煩亂,身旁副将遞上水來,卻被他推開了:淡水已經不算多,這一路他們再沒遇到河流小溪之類的水源,必須節省着喝,不然誰也不知道他們出了大鬼沙漠,是不是還會葬生在這片不毛之地。

不遠處捉鼠的隊伍忽然傳來一陣躁動,副将擡起頭,忽然面上也是一陣激動,竟忘形的抓住了蕭江北肩膀大嚷道:“将軍……你看,你看南邊那裏,好像有炊煙,天啊,将軍,我們終于看見人煙了。”

“好!”

蕭江北興奮大喝一聲,站起身拍了拍身旁的烏雲,在大鬼沙漠中,最後他們無奈之下,也殺了幾十匹馬,所幸損失不算太大,還有上百騎兵,加上近一千的步兵,出其不意之下偷襲一個部落足夠了,畢竟這支百煉精兵的戰鬥力可一直都是保持着的。

“衆将士聽令。”随着蕭江北一聲令下,正因為看見遠處炊煙而歡呼雀躍的士兵們猛然就肅靜下來,沉默着迅速排好隊列。大部分人手裏還提着已經被掐死的田鼠,這可是戰鬥前的最後一頓晚飯,不能浪費了。

蕭江北滿意的看着整整齊齊的隊伍,大聲道:“現在埋鍋造飯,之後急行軍,下一頓飯,我們去那個部落裏吃。”

“得令!”

整齊劃一的聲音震破長空。接着衆兵将将死老鼠迅速堆積在一起。其實早就沒有鍋了,所謂的埋鍋造飯只是一個抽象說法,這些田鼠都是烤着吃。為了避免被遠處部落的人發現。大家并不敢用火過長時間,一只只田鼠剝了皮,烤的半生不熟就下肚,之後騎兵上馬。步兵整理好甲胄負重,只有一千多人的隊伍。在整軍待發後,竟有了一股百戰雄師般的鐵血氣勢。

“出發。”

蕭江北坐在大黑馬上,手中屠絕寶刀高高舉起,話音落下。他當先一騎沖出,身後騎兵步兵緊緊跟随,向着遠處的草原部落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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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姐。這幾天太太怎麽不叫你過去了?”

進入十月,天氣越發冷了。這一天竟有零星小雪飄下。顧绮羅自從蕭江北戰死的消息傳來後,整個人就低沉了許多,到現在也沒什麽精神。杏花和春雨唯恐她看不開,寸步不敢離,此時兩人就坐在熏籠上自在說話,不遠處顧绮羅在榻上半躺着,手裏拿着一本書,卻是半天也沒翻一頁。

“不找我過去還不好?你當我很喜歡過去嗎?每次都是東拉西扯,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杏花沒好氣說了一句。這正是她最擔憂的:呂夫人不安好心,經常找她過去只說閑話,就算她對姑娘真是一片忠心,長此以往,姑娘還敢信任她嗎?更不用提她并不是春雨那樣的合格丫頭,大姑娘若是想起從前她的私心,只怕更要懷疑她了。

這就是呂夫人殺人不見血的手段了,讓杏花百口莫辯。總不能姑娘問你太太找你做什麽?你告訴她說什麽也沒做,就說閑話了。将心比心,若自己是姑娘,身邊丫頭這樣回禀,她也不會相信對方還保持忠心:說閑話?說閑話找誰不行?非得找你?

好在顧绮羅從來沒有問過杏花,這曾經讓杏花十分感激,但是很快,她就又惶惶不安起來,暗道大姑娘之所以不問我,是不是因為她心中早已開始懷疑我?所以這會兒不肯打草驚蛇,只假裝信任我,等到将來好利用我使反間計呢?

如此患得患失,可想而知杏花這些日子過得有多麽煎熬了。好幾次她都想找顧绮羅把話說開,可是仔細尋思了許久,這話竟不知該怎麽說好,難道說:“姑娘,太太這是在挑撥離間呢,你千萬不要上她的當,我對你是忠心耿耿的。”這不是越描越黑嗎?

杏花心裏也明白,呂夫人這樣對自己,八成還是賊心不死,想着幫她女兒謀求蕭府二少奶奶的位置,只是不知她還有什麽手段,這種偏執簡直讓杏花吃驚:明明呂夫人平時也是很精明的,可現在就好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渾不顧顧老爺已經不再信任她,也不管蕭江北和顧绮羅是兩情相悅,別人很難取代顧绮羅。貪婪真是太可怕了,能将好好一個聰明人變成撲火的飛蛾。

卻不料蕭江北竟意外戰死,雖然她也為之嘆息驚痛,但這樣一來,自己總算是可以解脫了,沒有了蕭江北,太太也沒必要打着利用自己的主意。現在怕只怕姑娘已經生了疑心,罷了,姑娘不是那多疑不講理的,大不了日後慢慢解開她的心結就是。

“杏花姐……杏花姐……”

杏花一不小心就出神了,直到春雨在她眼前晃了幾下手,這才回過神來,就聽小丫頭嘟囔道:“我知道姐姐有主意,只是您千萬要當心,太太就是只豺狼,你跟着她,哪怕她對你好,将來也落不了好下場,你只看她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就知道了。”

杏花無言苦笑,暗道還指望姑娘能理解,如今連春雨這麽個心思單純的,都開始懷疑自己,若太太再玩幾回,自己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這樣想着,便要辯解幾句,卻聽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春雨便是一愣,疑惑道:“這是誰啊?怎麽這樣急?如今還有什麽事需要來通報咱們的呢?”自從蕭江北死後,顧绮羅心碎神傷之下,哪裏還有心思去和呂夫人争鬥?因顧明陽憐惜她遭遇這樣傷心之事,所以便讓她靜養,管家大權自然又回到了呂夫人手中。

杏花下地開門,就見顧蘭绡匆匆走進來,看見榻上的顧绮羅,便急忙走過去道:“大姐姐,今兒我和姨娘去佛寺上香,方知街上流言又起,那些壞透了的小人都說你是克夫命,連戰無不勝的少年戰神都克死了……”

不等說完,就聽春雨怒叫道:“真有這樣沒了天理良心的事?二公子為了保家護國,連命都沒了,他們不說感恩,現在竟然來污蔑姑娘,這……這也太沒良心了。”

顧蘭绡急道:“我們說這些有什麽用?關鍵是流言四起,我只擔心這樣一來,再沒人敢來向大姐姐提親,難道大姐姐這一輩子都要害在這流言手裏嗎?所以得想個對策才好。”

她一邊說着,就轉頭去看顧绮羅,焦急道:“我和姨娘商量過了,不如再讓桃花班排一出新戲……”

不等說完,就聽顧绮羅淡淡道:“不就是說我克夫嗎?随他們傳吧。反正我這輩子都是蕭江北的人,本來我就想着過段時間,待祖母和爹爹的情緒平複了,我就自梳明志,他們這樣一傳,倒是省了我的麻煩。”

“什麽?大姐姐,萬萬不可……”顧蘭绡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就要勸阻,卻見顧绮羅認真看向她,沉聲道:“二妹妹,曾經滄海難為水,你以為這世上還能有第二個蕭江北嗎?”

顧蘭绡就吶吶着說不出話來,見顧绮羅重新半躺回榻上,她竟不知該說什麽好,然而那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卻讓她徹底明白了這位大姐姐的心思:是啊,她曾經有那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愛她護她敬她,如今那個男人死了,這世間哪還有男人能入大姐姐的眼?

“既然姐姐這樣說,妹妹也不說什麽了。唉!上天真是無情,那樣好的一樁如意姻緣,經歷點波折磨難也就罷了,怎麽就忍心讓你們一對有情人陰陽永隔?果然這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只是大姐姐這也未免太坎坷了。”

顧蘭绡嘆息着,卻見顧绮羅強打起精神道:“妹妹不必為我擔憂。他沒了,可日子總得過。這道理我懂,我只是一時間傷痛欲絕,所以需要一段日子來療傷。”她說完又看向杏花春雨,搖頭淡然道:“你們倆也不必寸步不離的跟在我身邊,我不會尋短見,我還要替他看遍這世間風景,了解天下風雲,直到有一天我也老死了,奈何橋上相見,再把這些經歷細細講給他聽。”

顧蘭绡瞪大眼睛,她覺着顧绮羅真是瘋了,正要再勸兩句,就聽顧绮羅苦笑道:“二妹妹放心,我不是瘋了,也不是變成了癡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你若是将來也能有這樣一份感情,便懂我此刻心意了。”

第 111 章 心如刀絞

“你……你簡直是瘋了,我們不和你一般見識。”呂夫人起身拂袖而去,再呆下去,還不知顧绮羅會說出什麽來,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她說的沒錯,自己這當家主母的面子,竟被她當成了抹布一般,壓根兒就毫不顧忌,還借着這樣機會裝瘋賣傻使勁兒踩踏。

呂夫人和顧錦繡一走,韓姨娘也便撇撇嘴,帶着顧素纨趾高氣揚的離開了。這裏只有莊姨娘和顧蘭绡坐在床前,顧蘭绡便拉着顧绮羅的手哽咽道:“大姐姐,你不是尋常女兒家,從來都是拿得起放得下,你……你得看開一些。”

顧绮羅任顧蘭绡拉着自己的手,只是沉默着不說話,及至看見顧蘭绡珠淚滾滾哭得不能自已,她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妹妹,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這會兒……心裏疼得厲害。從來只聽人說心如刀絞肝腸寸斷,只我沒經歷過,不明白怎麽個心疼法兒才能疼到這個地步。如今好了,我終是明白這個滋味了,心如刀絞肝腸寸斷……我……我快疼死了,蕭江北……他不可能的,他怎麽可能死?一定是錯了,一定是傳信的人傳錯了,他不會……”

莊姨娘看着顧绮羅面色慘白,連嘴唇都沒了顏色,整個身子顫抖的如風中落葉,卻是一滴眼淚都沒有,她立時便知這樣不行,連忙道:“大姑娘,你心裏悲痛,就趕緊哭出來,這樣憋着身子受不了。”

“姨娘?”顧绮羅呆呆轉頭看着莊姨娘,只那眼珠子卻不轉,如同沒有焦點一般。這可把莊姨娘給吓壞了,因連連搓手道:“這可如何是好?這樣下去不行的。快……快想辦法讓大姑娘哭出來……”

“姐姐,姐姐你若疼得慌,你就哭啊……”顧蘭绡緊握着顧绮羅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顧绮羅這會兒竟似是呆了,只是看着她不做聲。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杏花站起身來。幾步來到顧绮羅身邊叫道:“姑娘。二爺死了,消息千真萬确,是從宮中傳出來的。蕭家這會兒正商量着要搭靈堂……”

“杏花姐。”春雨大叫一聲,不明白杏花什麽意思,連忙拉着她叫道:“姑娘這會兒都承受不住這消息了,你怎的還要說出來刺她?”

話音未落。卻被杏花一把甩開,只見她又沖到顧绮羅面前。大聲叫道:“姑娘,您聽見了嗎?二爺死前還念着您的名字,他走的不甘心,他忘不了你。死不瞑目……”

“啊!”

被刺激到的顧绮羅猛然尖厲的慘叫一聲,一把抓住了杏花的胳膊尖叫道:“你胡說,你在胡說。他不會死,不會死。他答應過我要活着回來,他答應過我不會讓我守寡,他說過他要回來迎娶我……”

激烈瘋狂的喊叫聲中,顧绮羅淚如雨下,接着她慢慢松開了杏花的胳膊,一個身子軟綿無力的伏倒在床上,放聲痛哭。

“好了,哭出來就好了,不然非要熬出病根兒來不可。”莊姨娘大大松了口氣,忽見小草走進來,急急道:“大姑娘如何了?我領了大夫過來,讓他給大姑娘看看。”

莊姨娘忙道:“你先請大夫在外面等着,我給大姑娘洗把臉。”說完又任顧绮羅哭了一會兒,才親自端來水盆,春雨忙接過了,顧蘭绡就擦幹眼淚,将白巾浸濕了,在顧绮羅臉上仔細擦了兩把,她已經是連洗臉的力氣都沒有了。

略微收拾了下,顧绮羅勉強收了悲聲,這才請大夫進來。那大夫面無表情的把了脈,方漠然問道:“是不是經歷了什麽悲痛的事?”

“是,剛剛知道一件傷心事。”莊姨娘點頭,就見大夫收了手,仍是平淡的語氣道:“無妨,只是急火攻心,所以血氣逆行。病人之前神思不屬,這才是要緊的症狀,幸虧及時哭了一場,方将這危機化解開來,不然落下了病根兒,要調理就不容易了。”

莊姨娘暗暗驚訝,心道這大夫看着年歲不大,醫術竟是十分高明,連之前大姑娘哭不出來的危機都能診出,因忙忙請大夫開了個方子,杏花拿了五兩銀子給大夫,其實診資只要一兩足矣,這已經是難得的高價了,不過那大夫卻是客氣都沒客氣一句,便随意收了起來。

此時莊姨娘正問小草是從哪裏請來的大夫,小草便搖頭說不知道,當時她跑出去後正好遇見總管呂光,知道大姑娘吐血後,是呂光派人去請的大夫。于是莊姨娘便明白了,想那呂光乃是呂夫人的心腹,他哪肯替顧绮羅請名醫,這必定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請得一位門前冷清的大夫,卻不料歪打正着,這正經是個高明的。

眼看那大夫收了診金就要離去,她便忙上前笑道:“先生留步,不知先生姓名住處,還望告訴一聲,回頭我們大姑娘身上若還有不爽利,也好請您上門,畢竟今日診斷了一番,您已經知道了根底。”

那大夫點點頭冷淡道:“我叫應飛鴻,在四喜胡同有一個小醫館。”說完揚長離去。

這裏杏花便感嘆道:“這分明是個大醫,卻不知為什麽竟然只能在四喜胡同開個小診所。”

莊姨娘道:“看他性情是個冷淡孤僻的,可能也就是這個原因吧,不管如何,這一次呂光卻是意外的幫了咱們大忙。走,進去看看大姑娘。”

顧绮羅的情緒平複了許多,看見莊姨娘進來,便向她道謝,然後對杏花道:“你去百味館,讓曾遠打聽一下,看看到底這消息是怎麽傳得?都說蕭江北死了……”說到這裏,只覺心中猛地一陣尖銳刺痛,她忙深吸了幾口氣,将那股痛苦強行壓下,這才黯然開口道:“你去問問,是……是他在戰場上失散了,還是……還是将士們都親眼看見他……看見他……”

“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打聽。”杏花連忙應聲,然後囑咐春雨好好看着顧绮羅,她便換了衣裳出去。

這一去直到晌午才回來,顧绮羅一看杏花臉上的黯然神色,心便不停往下沉,果然,就聽她沉聲道:“姑娘,街上消息衆說紛纭,最後奴婢去了蕭府,找小橋打聽了,這事兒……千真萬确了,是皇上特地命人通報蕭府的。二爺……二爺在北疆為了救孤軍深入的一支隊伍,遭到鞑子的圍追堵截,最後誤入大鬼沙漠,歷盡艱險出來後卻遇上了鞑子的精兵……全……全軍覆沒。”

最後四個字杏花是顫聲說出來的。話音未落,就見顧绮羅渾身一軟,仰面栽倒了下去。顧蘭绡和春雨連忙扶住她,正要去掐人中,就聽她喃喃道:“我沒事兒,只是想不到……經歷了多少波折,到最後……竟會是這麽個結局,江北,你讓我等你回來,我答應了你,我做到了,我解決了原子非,卻不料到最後,我們兩個……竟還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她一邊說,就一邊搖頭慘笑,讓顧蘭绡和春雨杏花都擔心不已。好半天,才聽顧绮羅道:“好了,我沒事兒,讓我自己靜一會兒,你們都出去吧。”

顧蘭绡忙道:“大姐姐,我不出去,我也不擾你,就在這裏坐着,你不用管我,閉目養一會兒神吧。”

顧绮羅知道顧蘭绡是怕自己尋短見,她卻也沒力氣解釋,點點頭答應了,于是杏花和春雨便小心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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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又找到一窩田鼠。”

朗寧撅着屁股盯着眼前那個和鵝蛋差不多大的洞口,興奮大叫着。話音未落,“呼啦”一下,他身邊圍上一群人,動作娴熟的蹲下來,跟一圈蛤蟆似得,眼睛緊盯着那個圓圓的洞口。

“兄弟們都準備好哈,我開挖了。”朗寧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抽出腰刀“刷”地一下,就往地上插進去一尺長,接着使勁兒一掘,一大塊地皮就讓他掀了起來。

“出來了出來了,快,別讓它們跑了。”

“哎,這邊兒這邊兒,快快快……”

蕭江北無言的看着前面上千士兵雞飛狗跳的滿地追逐田鼠蛇蟲,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

靠着堅定不移的信念,他帶着這支精兵晝伏夜行,也虧得老天照應,走了十幾日,除了夜晚溫度奇低之外,竟沒有別的災難如風沙陰雨等來搗亂。身經百戰的士兵用急行軍來對抗低溫,終于在半個月後走出了這片大漠,更神奇的是: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掉隊死亡,這不能不說是奇跡。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逃出生天的喜悅還未過去,衆人就發覺形勢依然嚴峻無比。他們不知道是從大鬼沙漠的哪一端出來的,反正觸目所見,竟是另一片不毛之地,而大軍已經是彈盡糧絕了。

幸好在第二天早上他們就遇到了一個小湖,取得了還算充足的淡水,還從湖裏抓了些魚蝦,差點兒沒把這湖裏的河鮮給斷了根兒。你想啊,一千多人在方圓不到兩畝的湖裏可勁兒撲騰,這裏河鮮還能有好兒嗎?

第 110 章 噩耗

“姑娘,這些日子太太時不時就會叫杏花姐去她那裏,到底是要幹什麽啊?”

中秋節似乎過了沒幾天,轉眼間就已是九月末了。夜裏一場秋雨,清晨醒來後院子裏就堆了不少枯葉。

顧绮羅坐在窗前,窗子開着,雨後的清新空氣湧進屋中,也帶來了陣陣寒氣,牆角下一叢菊花正在怒放,她恍惚看着,不知為什麽,從今天早起,就總覺着心神有些不寧。

“姑娘。姑娘。”

春雨伸出手在她面前搖晃着,總算喚回她的神志。回過頭來,她有些恍惚地問:“你說什麽?”

“奴婢說太太這兩個月動不動就叫杏花姐過去,不知到底安的什麽心。”春雨又說了一遍,實在是忍不住了,這些日子她總為此事擔憂,偏偏姑娘就好像不知道似得,并不曾多問過杏花一句。

春雨對杏花很有感情,她一直期盼着自己能和對方一起給顧绮羅做陪嫁。雖然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杏花和自己是不同的人,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眼看着杏花對姑娘也是盡心竭力,所以便覺着對方也已改變初衷,對顧绮羅忠心耿耿。誰知如今呂夫人大權旁落,卻還是不肯消停,仗着太太的身份,竟然屢次叫杏花過去,這怎能不讓她憂心忡忡?萬一對方以重利誘惑,杏花經受不住怎麽辦?

“你管太太安的什麽心呢。重要的是杏花怎麽想,難道你不信你的杏花姐嗎?”

顧绮羅微笑,老實說,她現在沒什麽心思去理會呂夫人搞得小動作,一來是信任杏花。二來也是這些日子總做噩夢,讓她很是擔心蕭江北的安危。連續兩次邸報都沒有對方的消息了,這讓她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奴婢……奴婢當然信任杏花姐,但……但太太那個人最陰險了,萬一她用重利誘惑杏花姐怎麽辦?”春雨說到這裏,便低了頭,覺着自己這樣說挺對不起杏花的。好像說她是重利忘義的人。有挑撥之嫌。可她又害怕萬一杏花真的被誘惑,要對姑娘不利,姑娘卻傻乎乎被蒙在鼓裏。一如既往的信任她,最後吃虧上當。所以還是忍不住要提醒一下。

顧绮羅看到春雨那糾結的模樣,哪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不由搖頭笑道:“你啊,還是別替杏花擔心了。她心中可有主意呢。”話音落,忽見小草跑進院子。淚痕滿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绮羅就覺着腦子“嗡”的一聲,心中不祥預感更加濃烈了,連忙站起身來到外室。剛到門口,小草就從外面一頭闖進來,恰好撞在她身上。

“姑娘。姑娘,不好了。”擡頭看見沖撞的人是顧绮羅。小草顧不上道歉,而是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放聲大哭道:“蕭家二公子……二公子戰死了……嗚嗚嗚……”

“你胡說什麽?”

春雨在顧绮羅身後趕上來,一聽這話,便柳眉倒豎厲聲喝斥道:“二公子武功那麽厲害,鞑子都聞風喪膽,他怎麽可能戰死?你從哪裏聽人胡說的?也不問清楚就跑來和姑娘亂嚼舌頭根子,當心我揍你。”

“是……是真的,街上……街上都傳遍了。嗚嗚嗚……”小草抹着眼淚,喘着氣哽咽道:“我今天和尤婆婆一起去街上買菜,街上的人都傳遍了,說是昨兒晚上從宮裏傳出來的消息,嗚嗚嗚……我也不信,就去蕭家打聽,蕭家已經慌作一團了,哭聲在外面就能聽見。”

“不,不可能的,二爺那麽厲害,他怎麽可能戰死?一定是傳信的說錯了,一定……”春雨呆住了,只是下意識不想接受這消息。忽見前面顧绮羅身子晃了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她連忙上前扶住,正要說話,就見顧绮羅猛地捂住胸口,竟“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姑娘……姑娘。”

春雨吓呆了,腿一軟,主仆兩個一起坐在地上。而這裏小草愣了半天,才猛地想起應該趕緊找大夫,于是轉身就奔了出去,一面大叫道:“不好了,大姑娘吐血了,快找大夫來啊。”

“姑娘,你別吓我,這事兒……這事兒還沒作準呢,也許……也許還是謠言,是那些喪了良心的巴不得二爺戰死,所以傳的謠言,姑娘您千萬挺住啊。”春雨吓得哇哇大哭,握住顧绮羅的手,只覺一片冰涼,竟不似活人的溫度,吃這一吓,她只覺着頭皮都發麻了。

“姑娘怎麽了?”

杏花的聲音傳來,春雨一見她,心中恐懼和擔憂立刻全部爆發,沖着杏花大嚷道:“你還知道回來啊?太太到底找你什麽事?你就在她那裏耽擱到現在?你……你不如去她那伺候得了,也省得什麽時候就生了反骨,要害姑娘。”

這話如同一柄尖刀,正戳在杏花心窩上,只讓她面色猛然變得慘白一片,站在那裏呼哧呼哧喘着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好半晌,她才上前扶起顧绮羅,輕聲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我沒事。”顧绮羅整個身子都是軟的,連說出這麽幾個字,似乎也費了好大的勁兒,忽聽杏花驚叫道:“姑娘,您吐血了,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發生了什麽事?”

“嗚嗚嗚……杏花姐,小草說……說街上到處都在傳,二公子……二公子戰死了,嗚嗚嗚……”

春雨嗚嗚哭叫着,她也知道自己剛才無故沖杏花發火太不應該了,尤其是那樣的誅心話語,即便在心裏懷疑,也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因這時候拉着杏花的袖子哭道:“我剛才說錯話了,姐姐別怪我,實在……實在是我又害怕又擔心,我……我就覺着天都塌了……”

杏花猛地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就搖頭道:“不可能,二公子那樣厲害的人,怎可能戰死?這絕不可能。姑娘,關于二公子的事,空穴來風還少嗎?這一定也是哪個該千刀萬剮的狗賊造的謠。”

“說是從宮裏傳來的消息,蕭家已經知道了,如今亂作一團,在外面就能聽到他們的哭聲。”春雨搖着頭,和杏花合力将顧绮羅扶起來,安置在床上。不一會兒,呂夫人和顧錦繡等得了消息,也趕過來了,假惺惺安慰了幾句,但眼中全是幸災樂禍的得意。

“大姐姐別傷心,若是二哥哥九泉之下知道您這樣難過,他也會不安的。”

顧錦繡假意安慰着,眼中确實笑意吟吟,話音未落,不妨一直軟了身子半躺着的顧绮羅竟猛然坐起身來,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顧錦繡被打蒙了,從小到大,還沒人碰過她一根手指頭呢,即使之前因為珠串的事兒敗露,也只是被關了幾天禁閉,顧老爺和呂夫人也不曾揍過她,卻不料竟會在今天,在這樣的場合下,被顧绮羅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怔忡只是一瞬間,顧錦繡旋即回過神來,頓時氣血上湧,正要上前還以顏色,就聽顧绮羅尖聲叫道:“誰說他死了?什麽九泉之下?你親眼看見了?就這樣咒他死?他死了,于你有什麽好處?你竟敢在我面前說這樣誅心的話,顧錦繡,你還是人嗎?你的良心難道都被狗吃了不成?”

從顧绮羅進京出現在衆人面前那一刻,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是沉穩端莊的模樣,哪怕是用心機手段,也都是從容不迫。似這樣失态到如同一個潑婦般連聲音都尖厲了的模樣,衆人還從來沒有見過。因一時間看着她面紅耳赤柳眉倒豎,那神色竟有幾分猙獰狠厲,竟沒來由心生一股寒意。

“你……你胡說什麽?又不是我害死他的。”顧錦繡覺着自己簡直比窦娥還冤,不過是“好心”安慰了幾句,就招來這樣的無妄之災。那可恨的女人仗着這會兒傷心欲絕,竟然對自己又打又罵,她真當她還是未來的蕭府二少奶奶,連母親都要讓她三分嗎?

顧绮羅罵完了,使勁兒喘了幾口氣,她身子還是顫抖着的,沒有一絲力氣,卻倔強的挺直了背脊,目光落在顧錦繡身上,咬牙道:“三妹妹,你敢說你之前對他沒有肖想?你敢說你不想取我而代之嫁給他?如今就算他戰死了,你……你就沒有一點傷心痛苦嗎?那你之前那樣拼命,為的是什麽?只為了嫁他去享受蕭府二少奶奶的榮光?你……你當真是狼心狗肺,我……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妹妹?”

“大姑娘,知道你這會兒傷痛到了極點,所以我們不和你一般見識。可你也不能這樣血口噴人啊。”呂夫人沉着臉不悅道。

顧绮羅轉頭,直勾勾盯着呂夫人,只盯得這毒婦心中發毛,正想說幾句體面話退場,就聽顧绮羅喃喃道:“你也沒有一點兒傷心,一點兒都沒有。”她說完就冷笑一聲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呵呵,我早該料到的,你們母女兩個哪裏是真的喜歡他看重他?才會不擇手段想取我代之,你們不過是看重那個蕭府二少奶奶的位子,看重将來有可能成為侯爺夫人的榮耀,如今他死了,你們有什麽可傷心的?鏡花水月的東西,得不到就得不到,再尋下一家就是了。”

第 109 章 絕境

“這是春大娘的聲音。”杏花就有些疑惑地站起身來,皺眉道:“太太怎麽忽然想起找我過去?就算她有什麽心思,也不該這樣明目張膽的啊,就不怕姑娘起疑心?”

顧绮羅也皺眉道:“太太這個人心機很深的,她之所以這樣做,恰恰就是不想讓我起疑心。不管如何,你過去一趟吧,看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杏花答應着去了,過一會兒後回來道:“真是奇怪,太太什麽也沒說,就說我針線活兒做得好,讓我給她做個抹額。”

顧绮羅點頭道:“既這樣,你就給她做一個,送去也就完了。我料着,應該不止這一件事,咱們看看她日後還有什麽手段。”

杏花答應下來,心中卻是狐疑不定,如同蒙上一層陰影般,總有一股不詳的感覺。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夏去秋來,從八月初開始,北疆捷報連傳,這一次鄭老将軍沒有随軍出征,邊疆是以一等将軍關大勝為帥。蕭江北的名字開始頻繁出現在邸報上,幾乎每一次出現,就代表着一場大勝,而随着他的軍功越發耀眼,關于他要和西寧公主聯姻的流言也甚嚣塵上,這八卦甚至都傳進了皇帝的耳朵裏。

“對于和西寧聯姻這件事,你怎麽看的?”

坐在禦書房中,皇帝将一本奏折随手扔在桌子上,端起面前茶杯啜了一口,一邊問面前站着的太子。

太子先是一愣,接着笑道:“怎麽?父皇意動了?”

皇帝笑道:“結永世之好,共抗北匈,這也算是功在千秋的好事,朕能不意動嗎?”

見父親這樣直言不諱。太子倒不好把自己的想法直說出來了,因沉吟了一會兒方道:“和親之事古已有之,可也沒見哪一個真的結成了永世之好,是友是敵,無非利益使然,一個女子又能左右得了什麽?兒臣問父皇,一個西寧國和一個大夏的絕世名将。您要哪個?”

皇帝那是什麽人?聽見兒子這麽說。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不由呵呵笑道:“看來你倒是很看好你那個小舅子啊,絕世名将?唔。你就這麽篤定嗎?”

“兒臣剛才的話是有些誇張了。”太子微笑。

皇帝點了點頭,暗道這還差不多,絕世名将,你也真敢說。正想着。就聽太子又補充了一句:“的确,江北現在還不能算是絕世名将。最多就是個絕世名将成長中吧。”

幸虧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不然非噴茶不可。皇帝陛下憤恨瞪着兒子,氣哼哼地道:“你說話能不能順溜些?這麽大喘氣是想坑你爹我嗎?”

“兒臣不敢。”太子連忙躬身施禮,天可憐見。他真不是存心坑爹的,只是想起小舅子,就有一股驕傲自豪從心中升起。所以一不小心就給皇帝老爹挖了個坑。

“這麽說,你是覺着這樁聯姻不能成功了?”

皇帝放下茶杯沉聲問。果然就聽太子恭敬道:“也不是不能成功,若西寧公主肯和親,除了江北,我想沒人能拒絕,其實我大夏人才濟濟,又不是只有那臭小子一個人才。”

“西寧公主一向驕傲,如果随便一個人她都肯嫁,西寧國主也不至于在信中指名道姓了。”皇帝垂下視線淡淡說着,想了想又擡起頭來,沉吟道:“我知道那小子很喜歡他的未婚妻,第一次見面就把寶刀相贈。不過,七尺男兒,三妻四妾也尋常,讓西寧公主為妻,給他那未婚妻一個平妻的名頭,可以和公主平起平坐,那位姑娘怕也不會不同意吧?這已經是天大的恩榮了。”

太子笑道:“父皇,顧家姑娘雖然厲害,但聖旨一下,她再不願意,也定會遵從。現在的問題是江北那臭小子肯定不會同意。所以兒臣才問父皇,一個西寧國暫時的諾言和一個大夏的名将,您要哪個?”

皇帝沉默不語,好半晌忽然一瞪眼睛,沖太子發火道:“都是你慣得,一個小舅子你都管不住,你說說,你這個太子還能幹什麽?”

“兒臣有什麽辦法?那小子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貨,你看他從前總是深入北匈搶劫那些貴族部落就知道了,這混球壓根兒就沒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父皇真要是下了旨意,他肯定就帶着顧家姑娘亡命天涯了。”

這本是大不敬的話,如果別人說出來,那就是死罪。不過皇帝是個随和的人,雖然掌握生殺大權,卻也不肯因此而放棄了天倫之樂,所以父子之間說話還是很随意的,若非如此,太子也不敢直言不諱。

“罷了罷了。”皇帝原本對這個結果就有了心理準備,此時聽見太子這麽說,倒也不是十分難以接受,只是心中難免有些可惜,然而正如太子說的,一個西寧國,不能給大夏太多幫助,也不能扯多少後腿,如果因此而讓蕭江北這正在成長中的名将和皇家離心離德,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件事就此放下,再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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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大風刮了一天一夜,我們迷失方向了。”

副将聲音沙啞的禀報着,一向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漢子,此時聲音裏卻全是沮喪。

蕭江北擡頭看天,日正當空,熾熱的陽光灑下,無情蒸發着他們身體裏的水分。

“把所有人的糧食和水征集起來,從現在起每天傍晚發放一次食水,晝伏夜行。”蕭江北沉聲下令,見副将領命而去,他臉上一向平靜的表情消失,眉頭緊鎖。

“将軍,我們八成是進入了大鬼沙漠,這片見鬼的沙漠據說不大,可就是邪乎的要命,有的人可能兩三天就會走出去,有的人……就只能困死在這裏。”

蕭江北身旁的千戶朗寧輕聲說道。大鬼沙漠是北匈一個非常神秘可怕的所在,就如他剛才說的,這沙漠據說不大,有的人稀裏糊塗走進深處,可能一兩天就能出去;但有的人不過是剛進入沙漠,再想往回走就迷失了方向,運氣好還能出來,運氣不好就只能葬身這片神秘沙海。傳說在很久之前,北匈兩個部落在這裏爆發了大戰,其中一個部落中有一個布陣高手,在這片沙漠中布下了一片絕陣,将另一個部落的人馬活活困死在此處。

千百年過去了,當初被困死的部落人馬怕是連白骨都化成了灰,這片沙漠裏的絕陣卻遺留下來,時不時就會吞噬掉誤闖入者的性命。朗寧看着蕭江北,這是他的偶像,少年戰神威名赫赫,只要屠絕寶刀在手,便可力敵千軍。然而面對這片絕地,任你武功如何高強,也沒有半點作用。

真的……只能困死在這裏嗎?朗寧默默看着那名副将在士兵中征集食水,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精兵,只可惜沒死在戰場上,卻要葬身這片荒漠之中。

都怪車将軍輕敵冒進,如果不是他率大軍去劫持親自往邊關督戰的北匈單于,咱們也不會為了救他而深入敵境,結果将他們救出去了,蕭将軍卻因為聲名太盛而遭到無情追殺,最後不得已之下,只能帶着這一支殘軍被逼進這片荒漠之中。

“将軍,所幸我們急行軍,每個人帶了十天的糧水,如今只用掉三天的量,節省一下堅持半個月不成問題。”副将前來禀報,蕭江北沉默片刻後吩咐道:“原地駐紮,晚上行軍。”

“将軍。”

副将不明所以,但朗寧很快就明白蕭江北的意思了,失聲道:“将軍是要以北鬥星辨認方向,走出這片沙漠?”

“不錯。”蕭江北沒有多說什麽,那匈奴的布陣高手再厲害,也不可能改變日月星辰吧?

“可是……”朗寧猶豫,他們只有半個月的時間,理該争分奪秒才對,如果以北鬥星指引方向,那白天勢必不能行軍,這要耽誤多少時間?更何況荒漠中夜晚的氣候不知怎樣,萬一是風沙漫天呢?或者極度苦寒呢?再者,一旦有風雨,陰天,北鬥七星不出現呢?這變化因素實在太多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不過朗寧只說了兩個字,就沒有再說下去,進入了這片鬼漠中,就算是殺人無數的精兵,也都沒有了一往無前的氣勢,比起血光滔天的戰場,反而是這樣的陰詭之地更容易消磨士兵們的意志。蕭江北此時是這支部隊的主将,只要他還能鎮定自若,不管做出什麽離譜的決定,大家總可以追随在他身邊。不然的話,一旦有人開始疑神疑鬼,導致軍心渙散,那他們就真是離死期不遠了。

“會走出去的。”

蕭江北看了身旁朗寧一眼,沉聲道:“我答應過她,一定會活着回去迎娶她,不會讓她守寡。”

“将軍。”朗寧心說這都什麽時候了?将軍怎麽還有心思開玩笑?然而當他看到蕭江北無比認真堅定的神色,他心中竟猛地一跳,原本絕望的心情驀然升起幾絲希望。

“好好休息,我一定帶你們走出這片絕地。”蕭江北不再多說,尋了塊大石陰影處坐下,默默閉目養神。被他的鎮定和堅毅影響,原本惶惶不安的隊伍陡然安靜下來,士兵們不再交頭接耳的議論,而是各尋石塊坐下休息。

第 108 章 生死相許

剛剛就被顧蘭绡狠狠戳了一刀的程秋婵,此時再也承受不住顧绮羅補得這一記天外飛刀,只氣得面色鐵青身子顫抖,指着顧绮羅“你你你”了半天,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狠狠一跺腳,拂袖而去。

顧錦繡沉下臉看向顧绮羅,冷冷道:“大姐姐未免太過分了,九姑娘是我請的客人,你對她好歹也該有一點最起碼的尊重……”

不等說完,就見顧绮羅面上笑容也是一冷,沉聲道:“到底是誰不尊重誰?三妹妹難道還沒看清?剛剛她說咱們是肆無忌憚的人家時,你怎麽不讓她對咱們家保留最起碼的尊重?你是顧家的女孩兒,就是這樣維護家門體面的?你想着要給你請的客人面子,可這位客人想過給你留臉面了嗎?你這會兒倒問起我來,叫我說,你倒正經該問問程九姑娘,她好歹也是個官宦小姐,就是這樣說話行事的?”

“你……”顧錦繡一時語塞,平心而論,她當然也知道程秋婵是自取其辱,可她又怎肯承認?因正要辯解,忽然就聽顧蘭绡冷笑道:“大姐姐何必多費唇舌?雖然我知道你是一片苦心教導三妹妹為人處事的道理,只可惜三妹妹未必領情呢。向來只聽說女生外向,可這還沒出門就生了外心,夥同外人一起欺負自家人的,我竟還是頭一次見,多虧了三妹妹,你真是讓我長知識了。”

顧錦繡讓顧蘭绡一番話氣得身子都打擺子了,顧绮羅便打圓場道:“行了,妹妹們一人少說幾句吧,別為個不相幹的人惹出了火氣,值不值當?”

她一邊說着。就站起身來,拉起顧蘭绡道:“好了,既是三妹妹要在這亭子裏招待客人,咱們就把地方倒出來吧,也免得人家說我們不懂待客之道。春雨,我今早上讓廚房做兩樣新式點心,你去看看做好沒?拿一些過來給姑娘們嘗嘗。”

春雨答應了一聲。随着顧绮羅下了亭子。直到走出園外,她方才笑道:“姑娘,小橋還在西角門外呢。說是等着姑娘問話。”

“你怎麽不早說?快叫他進來。”顧绮羅先是一愣,接着便有幾分欣喜,顧蘭绡也想知道北疆戰場的情況,于是跟着她回了屋子。果然。不一會兒就見小橋進來,先行了禮。這才笑道:“我們爺讓奴才給姑娘帶好兒呢,說是請您放心,他在北疆一切安好。”

顧绮羅便問他:“你們爺特意打發你回來送信的?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小橋連忙道:“爺什麽時候能回來,這個奴才也不清楚。鞑子今年簡直瘋了一般,怕是還得有幾場大戰,徹底把他們打怕了這才能撤兵。我們爺的意思。不如一勞永逸,打的他們俯首稱臣為好。”

顧绮羅苦笑道:“哪有這麽容易?”說完見小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吶吶道:“至于奴才,我們爺說我不适合上戰場,所以還是趁早回來吧,上次跟着爺偷襲鞑子大營,爺殺了個大官兒,賞了奴才兩件東西,奴才一想,這也不枉上戰場一遭,還是別給爺扯後腿了,所以奴才就回來了。正好也替爺給大姑娘送信。”

顧绮羅點點頭,将那封信拿起道:“這信上的小花十分別致,我竟沒看到過,難得它的香氣好聞得緊,從哪裏得來的?”

小橋忙笑道:“大姑娘好好保存着吧,這花可是難得的,那次咱們繞過鞑子大營劫了他們的糧草,回來時恰好經過一座斷崖,這花就是生長在崖上的,當地人把這花叫做仙醉,意思是它的香氣可以醉倒神仙,只生長在懸崖峭壁上,難得遇見一株,還是開的這樣熱烈的,爺說這花像大姑娘,所以就攀到絕崖上摘了下來……”

不等說完,就見顧绮羅猛然變色,厲聲道:“攀到絕崖上?他也未免太大膽了,這萬一掉下來……”說到此處,就沒再說下去,似是不敢去想那慘烈情景,好半晌才又嘆氣道:“等我寫一封信給他,日後這樣危險的事萬萬不能再做,不然我和他沒完。”

小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暗道好嘛,若是別的女孩兒看見這樣禮物,大概只有感動陶醉的,只有這位大姑娘,竟說要和爺沒完。不過也唯有如此,才能顯得大姑娘對爺是真心,不然哪會第一時間就想到爺的安危呢?

一面想着,便開口笑道:“大姑娘說的是,奴才已經勸過爺了。老實說,奴才就沒看見爺有這麽細致的時候兒。這花帶回來後,他親自小心在書裏壓好,每天都要查看,有一丁點兒瑕疵都要趕緊處理,待這花幹透了,又親自粘在硬紙上,姑娘是沒看見我們爺當時的神态,那叫一個認真細致,足足粘了半天才完事兒,不然哪會這樣好?”

顧绮羅想象蕭江北制作幹花标本然後往紙上小心翼翼粘合的情景,鼻子只覺一陣陣發酸,眼前不覺便出現一副無比動人的畫面:在那烽火連天的戰場上,剛剛浴血奮戰的男人飛馬歸來,回到軍帳後輕輕打開書本,小心翼翼處理着漸漸成形的幹花标本,然後在一個難得安靜的日子,他将這小藍花細致的粘到硬紙上,一腔相思愛意,都寄托在那些小心的動作裏。

“姑娘怎麽哭了?”

忽聽身旁杏花的聲音響起,顧绮羅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是潸然淚下,她連忙輕輕拂去淚水,搖頭道:“我沒哭,只是……想到他一個大男人,卻做這樣細致的活計,所以心中感動。”

蕭江北,我想你,我想你了你知道嗎?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顧绮羅在心裏喃喃念着,兩世為人的她從未曾想過:她會有一天和一個男人這樣的相愛。蕭江北說:任憑風雨至死不渝。而她也知道:這一世裏,自己注定要和這個男人不離不棄生死相許。

好一會兒,顧绮羅才勉強平複了激動地情緒,對杏花道:“難為小橋跟着二爺去了戰場一趟,拿一貫錢給他。”

小橋連忙道:“不用大姑娘賞,爺已經賞了奴才許多,東西銀子都有。”

顧绮羅笑道:“他的是他的,這是我賞你的。去吧,日後你們爺若有消息傳回來,別忘了告訴我一聲,你過來也行,去百味館說一聲也行。”

小橋連忙點頭道:“好嘞,姑娘就放心吧。奴才聽說百味館如今越發了得,連幾位皇子都時常光顧。就是得月樓,也沒有這麽大的臉面,這可真是太光彩了。”

顧绮羅笑道:“這都是看在你們爺的面子上,不然皇子們知道百味館是什麽啊?”說完小橋告辭出去,顧绮羅就讓春雨親自送他,然後自己拿起那個硬紙板默默看着,好半晌,她才用一只手輕輕撫上那小藍花,忽聽杏花在身旁輕聲道:“二爺也真是有心了,奴婢覺着這一封信,比二爺給姑娘的那兩箱子聘禮還貴重呢。”

“是啊。”顧绮羅點點頭贊同杏花的話,末了嘆氣道:“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這都半年了,北疆那邊的戰場卻還是膠着,真讓人心急。”

“姑娘不用急,大概過陣子就回來了,不信那些鞑子能堅持住。”杏花輕聲安慰着,卻聽顧绮羅黯然道:“但願如你所說吧。”

話音落,春雨恰好送小橋回來,看見這信上小藍花,便忍不住笑道:“姑娘,二爺說這花像姑娘,什麽意思啊?我怎麽不覺着像您呢?”

杏花笑道:“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這花初看上去平平無奇,細看每個花瓣兒都十分精致,且有星光閃動,它又如此芬芳,可不正如大姑娘一般秀外慧中呢。你想啊,初見大姑娘的人,有幾個會把她放在心上?唯有接觸了,才知道她有多美好……”

“打住,打住杏花。”顧绮羅抱着身子哆嗦了一下,喃喃道:“雖然我臉皮确實很厚,但也禁不住你用這樣的糖衣炮彈來猛戳啊,這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話音未落,春雨便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杏花道:“這下好,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你看把姑娘給吓得。”

杏花冷哼道:“這是馬屁嗎?難道你覺着我說的不對?”

春雨收了笑聲,仔細想想後點頭道:“嗯,別說,說的還真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為的。若姑娘不是這樣好的人,杏花姐姐又怎可能對您這樣忠心?”

顧绮羅笑着看杏花道:“哦?是嗎?杏花如今已經對我忠心耿耿了?”

“是,奴婢對姑娘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杏花也信誓旦旦指天,不等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罷了,這話把我的牙都給酸倒了。”

“杏花姐真是的,這種話有什麽可酸的?”春雨揚起小臉:“我就是這麽想的,一點兒也不酸。”

“誰敢和你比?你是姑娘的貼心小棉襖,我最多是外面一件袍子罷了。”杏花忍不住笑,話音剛落就聽外面有人道:“杏花姑娘在嗎?太太叫你過去一趟。”

第 107 章 撕破臉

“二公子的确不是始亂終棄的人,只是可惜啊,這一次他和西寧公主的聯姻關系到兩國和平,關系到對匈作戰,一旦皇上親自下旨,就算他情深似海,也總不能抗旨不遵吧?”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顧绮羅和顧蘭绡回頭一看,只見久未露面的程秋婵和顧錦繡顧素纨一起走進亭子,其他女孩兒跟随在身後,都笑吟吟看着顧绮羅,等待欣賞她被人說中心事後勃然色變的模樣,能讓精明厲害的顧家大姑娘失态,這是多大快人心的事。

顧绮羅恍惚了一下,眼前似是浮現出蕭江北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嘴角邊慢慢勾起一絲笑意,暗道抗旨不遵?如果皇帝真的下旨,那個家夥說不定還真能幹出這種事情來,唔!應該不會這麽狗血吧,太子是知道他性情的,所以即便皇上有意,這道旨意大概也發不出來,不然可真的是慘了。

“喂!我在和你說話,你什麽意思?顧绮羅,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程秋婵被顧绮羅輕視,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忽聽顧蘭绡涼涼道:“這可是說笑,程九姑娘又不是我大姐姐的客人,和我們談什麽待客之道?你也不要怨我大姐姐,你不知道她現在有多忙碌,那個百味館每天的三桌宴席,簡直讓那些達官貴人趨之若鹜,每天就為了怎麽安排,大姐姐就絞盡腦汁,這一個不妥,就得罪了人。這還罷了,家裏也是不省心,一樁樁一件件的,哪樣不要她操心?偏偏我們太太身子從春天到現在,一直都不爽利。唉!你沒看見我大姐姐都瘦成什麽樣了?這都是操不完的心啊。”

一番話說完。程秋婵鼻子差點兒氣歪了,人家這意思是說能讓顧绮羅放在眼中的都是達官顯貴級別的人物,像她這種小角色,顧绮羅壓根兒就不會理會。這顧蘭绡的嘴巴也太損了,怎麽從前都沒發現呢?

顧绮羅也是在心裏暗豎大拇指,暗道這二妹妹的詞鋒如今竟是這般厲害了,嘿嘿。果然是近朱者赤嗎?當日我剛來的時候。她可沒有這樣鋒利的,因為跟了我,所以才越發能說會道。得!這一不小心。又臭美了一下。

“呵呵,大姑娘也用不着這麽得意,我聽說西寧公主美若天仙飄逸出塵,遠不是某些庸脂俗粉可比。這俗語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二公子再怎麽英雄了得,也是人啊,何況還關系到兩國聯姻的大事,呵呵。大姑娘,你真是要想想辦法呢。”

另一個叫做喬巧兒的少女也忍不住開口嘲諷,她也是蕭江北的傾慕者之一。自然恨顧绮羅入骨,不如此。也不可能和程秋婵顧錦繡這樣的貨色走在一起。

顧绮羅簡直無語,看這喬巧兒得意的樣子:好像要和蕭江北聯姻的是她一般,尤其是那假惺惺的笑聲,真是怎麽聽怎麽刺耳,她真的很想說演技不好就不要強求了,裝出這麽個四不像來簡直是折磨觀衆。

“蕭家哥哥能不能過美人關,程九姑娘不是最清楚嗎?”顧蘭绡含笑看向程秋婵。其實她并不知道當日程秋婵落水是苦肉計,只不過後來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也是聰明女子,自然也就會産生懷疑。今日恰好借着喬巧兒的話,就那麽輕輕點了一下。

程秋婵雖然也有些心機,到底還是個豆蔻少女,哪裏能像顧绮羅這兩世為人的妖孽那般沉住氣,當下一聽這話,立刻惱羞成怒,臉紅氣喘死死瞪着顧蘭绡,恨不能把她吃了似得。咬牙切齒道:“二姑娘用得着這麽得意嗎?哼!到時候我等着看你怎麽哭。”

“這種話在心裏想想就好,千萬別說出來,不然當心沒辦法收場。”顧蘭绡半點情面都不留,冷笑着看了幾個女孩兒一眼,她悠悠道:“我還記得當日大姐姐進京,一大堆人都等着看她怎麽哭,結果又如何?最後有多少人哭斷肝腸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大姐姐肯定沒哭。從一開始蕭家哥哥是醜陋克妻殺人狂魔,到後來他和我們家翻臉,又和大姐姐反目成仇,這京城裏的流言簡直一天一個樣兒,可是又如何?我大姐姐笑到了最後。”

顧绮羅配合顧蘭绡的話适時露出一個微笑,擡手柔聲道:“大家站着幹什麽?都坐吧。”

真他媽虛僞。

女孩兒們都忍不住在心裏爆了粗口,這亭裏總共就四個石凳,她們姐妹倆坐了兩個,現在卻讓女孩兒們都坐,坐哪裏啊?石欄上嗎?連個墊子都沒鋪,當她們是什麽人?粗使婆子還是打雜丫頭?

大家夥兒一肚子氣,這裏顧錦繡見顧绮羅一不小心又成了衆矢之的,心中這個美啊,恰好雲芝拿了墊子過來,于是她連忙展現主人風度,将衆人讓着坐在欄上,一面看着顧绮羅笑吟吟道:“我常聽說樂極易生悲,所以之前還替姐姐擔心,如今看來,竟是我多慮了,姐姐看上去很胸有成竹呢。”

“叫我說,做人還是收着些好,難道沒聽說過天不遂人願嗎?命裏八尺難求一丈……”喬巧兒也冷笑着附和,一語未完,就聽亭子下方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大喊道:“姑娘,姑娘,蕭家派人送信過來了。”

一句話驚得衆人都站了起來,顧绮羅和顧蘭绡也不例外,大家眼看着春雨面紅耳赤的大步往亭子跑來,一臉的汗,看上去就透着那麽一股氣急敗壞的味道,程秋婵便冷笑道:“喲,這是怎麽了?這樣的急,總不會是二公子送了解除婚約的書信來吧?”

她這話立刻得到了許多人的附和,就在此時,春雨也終于進了亭子,看見這麽多人,小丫頭先是一愣,接着匆匆行了個禮後便來到顧绮羅身邊,把一個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大信封遞了過去,沉聲道:“姑娘,是二爺托小橋帶回來的信。”

這個時候,他特意托小橋送信給我,什麽意思?

顧绮羅心中有些狐疑,如今已是夏末,這幾個月裏,蕭江北也有書信捎來,但都沒有這一次的鄭重,竟是特意打發了小橋送信回來。

感覺到袖子被顧蘭绡緊緊攥住,但她并不是那種患得患失的人,當下毫不猶豫當着衆人的面兒将這封比a4紙還要大的信封拆開,還不等抽出裏面信件,就有一股芬芳先飄逸出來。

“這是什麽香氣?這樣好聞?”女孩兒當中有人驚叫了一聲,被程秋婵和顧錦繡狠狠瞪了一眼,那女孩兒便不由自主低了頭。

不過顧蘭绡可不會顧忌她們,聞見這香氣便笑道:“二哥哥當真有心,這不知是從北疆那邊弄得什麽名貴香料吧……”不等說完,只見顧绮羅已經将信抽了出來,卻原來是一張硬硬的紙板,上面粘着一束淡藍色的小花标本,那花初看并不十分出奇,只是開得十分熱烈,然而細看去,方覺花朵雖小,形狀卻是精致的緊,最難得上面竟似有閃閃星光浮動,那好聞卻不強烈的香氣便是這束小花發出來的。

“這是什麽花?我竟然從來沒見過。”顧蘭绡好奇問着,卻見顧绮羅搖頭,顯然也不認識。女孩兒們也是面面相觑,都不識得此花。

這一束小花标本旁邊,是隽秀飄逸的兩行小字,寫的是:“我一切安好,放心。恐京城又要盛傳西寧公主之事,莫要在意。任憑風雨,至死不渝。等我回來。”

“啊!”就有女孩子失聲驚叫起來,顧绮羅并沒有将信藏着掖着,所以幾個湊上前的女孩兒在看完小藍花之後都看到了這幾句話,當即便面紅耳赤:這樣紅果果表達愛意的情書徹底把她們驚到了。

她們這一叫,就是顧錦繡程秋婵等幾個原本還繃着臉不肯上前的,也禁不住好奇了,連忙厚着臉皮湊過頭去看,只有寥寥兩行字,自是一眼就看完了,當即這幾個人面上就變了色。

“咦?大家這是怎麽了?怎麽都黑了臉?”顧蘭绡抓緊時間落井下石,果然讓女孩兒們面色又難看了幾分,程秋婵冷哼一聲道:“有什麽可得意的?也就是你們這樣肆無忌憚的人家,才能看上如此膽大狂妄之徒,呸!這樣露骨的話,簡直放肆到了極點,也只有你們姐妹這樣的放蕩之人,才會把他當成寶貝。”

這話當真惡毒,程秋婵嫉恨之下,真是恨不得顧绮羅立刻死在自己面前,因此說話不留半分情面,這等于是公然撕破臉皮了。只氣的顧蘭绡霍然而起,正要和程秋婵大吵一場,就被顧绮羅又拉着坐下來,只見她将信放在膝上,悠然笑道:“程姑娘此言差矣,二公子雖然霸道了些,但還是很會把握分寸的。該放肆的時候他才會放肆,該謹小慎微之時,他比誰都小心。這一點姑娘該是最有體會的啊,當日你落水,二公子只用馬鞭子救你,可是碰都沒敢碰你一下,你說,這世上還有他這樣小心謹慎的君子嗎?”

第 106 章 刺

顧绮羅笑顏如花道:“太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這種時候我不為老爺太太分憂,還能有什麽用?”

呂夫人差點兒又是一口血噴出來,顧绮羅的話簡直就是在她鮮血淋漓的心上又狠狠戳了一刀,她哆嗦着嘴唇,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韓姨娘和莊姨娘這會兒也看出風頭有些不對來了,于是拉着各自女孩兒起來告辭,等大家都出去了,屋裏只剩下顧明陽和呂夫人,呂夫人便觑着丈夫臉色小心翼翼問道:“老爺是不是還有心事?妾身看您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

“原子非也并非什麽都沒有供出來,他說他之所以會來京城騙婚,是受了人的指使,包括那封僞造的婚書,也是對方給他的。”顧老爺沒有看呂夫人,只是貌似平靜的述說着。

即便如此,呂夫人也差點兒吓得癱軟在椅子上,好在這麽多年當家主母做下來,倒也有些定力,因很快調整了呼吸面色,假裝驚怒道:“好大膽子,那人是誰?是誰這麽和咱們過不去?咱們家和他有什麽仇?”

“不知道。”顧明陽搖搖頭,仍然是目視前方,看都不看呂夫人一眼,喃喃道:“只是我看着他的供詞,感覺這人倒有些像冬雲似得。”

“啪”的一聲,呂夫人手中茶杯落到了地上,顧明陽回頭看去,只見她一臉驚愕,喃喃道:“冬雲?這……這怎麽可能?他怎麽敢做這種事?老爺,您……您是不是弄錯了?”

顧明陽仔細看着自己的夫人,卻是沒看出什麽破綻。呂夫人早在之前就做好了思想準備,雖然聽見顧老爺竟想到了呂冬雲身上,心中着實震驚恐懼。但無論是什麽人,聽到這樣的消息都難免驚訝,所以她幾乎立刻就收拾起心情,将計就計的做出一副愕然不信樣子,果然讓顧明陽心中又搖擺起來。

“只是原子非的供詞,他也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誰,只知道對方給他指了這條路。利欲熏心之下。就答應了。”顧明陽嘆了口氣,又似是漫不經心般問道:“對了,冬雲去了哪裏?這幾日好像都沒有見到他。”

“他之前來和我說。要去塗州做生意,這會兒想必已經到了。”呂夫人叫來玲珑收拾地上茶杯,一面皺眉道:“不對啊,他好端端怎麽會和咱們家作對?讓原子非跑來咱們家大鬧。于他又有什麽好處?”

一邊說着,她就假裝坦然的看着顧明陽。卻見對方眉頭微微一動,平靜說道:“或許他以為,绮羅若不得不嫁給原子非的話,蕭府那邊咱們也不退婚。那就可以把錦繡嫁過去了。”

終于來了。

呂夫人心中長嘆一聲,從原子非上門逼婚失敗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也幸虧是有了這份心理準備,早已想好了對策。不然一時之間慌亂失措,這一關肯定是過不去的。

當下便做出大驚失色的樣子,失聲道:“老爺……您都知道了?”

“東海此前和我說過此事,被我拒絕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竟然會想出這麽一個‘高明’的主意,或許冬雲也恰是和你一樣的想法,才會生出這樣一場滔天風波。”

顧明陽生氣說着,呂夫人便離了椅子跪在顧明陽面前,淚如雨下道:“老爺明鑒,我是和香姨娘說過實在不行,就把绮羅嫁給原子非,把錦繡嫁去蕭家的話。可蒼天在上,若說妾身有一點私心,便叫我不得好死。實在是之前滿城風雨,那原子非咬死不松口,鬧得不可開交,妾身萬般無奈,才會出此下策。老爺身在官場,不會不明白這一場風浪背後的真正力量,妾身既不願老爺得罪那樣通天的人物,又不想和蕭家疏遠關系,因此左思右想,才會出了這麽個馊主意。可這都是妾身被那原子非逼得啊。至于冬雲,他從沒和我說過這件事,何況妾身想着,他也不該有這樣膽子,就算是他居心叵測,可他去找原子非時,又何嘗料到那些大人物竟會插手?沒有那些人,老爺要整治原子非還不容易嗎?他憑什麽覺着原子非能與咱們家抗衡?這……這不是失心瘋嗎?”

顧明陽一聽這話,不由得也猶豫起來,心想夫人說的也沒有錯,難道真是誤會她了?只是這世上哪有這般巧合的事?因到底還是疑慮難消,但面色卻好看了些,扶起呂夫人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此事事關重大,為何不和我商量?”

呂夫人哭道:“妾身和老爺夫妻十幾年,怎會不明白老爺的為人?若是和老爺商量,您會同意嗎?說不得這樣惡人只有我來做了,反正我也是繼母,也沒人會信我對大姑娘好,都是被戳着脊梁骨罵,輕一聲重一聲算得了什麽?其實這事兒我不過是暫時瞞着老爺,不然蕭家那邊如果同意了,老爺還會不知道嗎?我也沒想到大姑娘這樣厲害,竟能把那原子非給收拾下來,若她早和我通個氣兒,我也不用枉做這小人了。”

到底是做了十幾年當家主母的人物,于這樣的絕地之中,呂夫人仍不忘害顧绮羅一把,言語中都是暗示對方并不尊重自己這個繼母。如此一來,顧明陽也無言了,他又不是真傻,時至今日,妻子和大女兒之間的暗流怎可能一點也察覺不到?只不過還是鴕鳥心态作祟,只要大家表面上維持平和,他就寧願自欺欺人罷了。

呂夫人細看丈夫臉色,知道這一關自己是險險闖過去了,心中總算是出了一口長氣,重新坐回椅子裏,這才發現冷汗已經将衣衫都濕透了。那邊顧明陽沉默了一會兒,忽地輕聲道:“這些日子你也病着,我讓你靜養,把家交給绮羅管一管,你看可使得?”

呂夫人心中嘆氣,知道這一關雖過去了,但丈夫心中到底還是種下了一根刺,因忙笑道:“這很好,從這次事就能看出來,大姑娘當真是厲害精明的,若說她沒有經驗,我看也未必,那百味館不也是讓她打理的蒸蒸日上井井有條嗎?如今讓她管幾天家,讓我也好好兒歇一歇,這再好不過。”

顧明陽點點頭,知道妻子這種時候不可能有反對意見,只是他心中仍覺苦澀,暗道不管绮羅和夫人是怎樣心思,但願這次事件後莫要再起波瀾,等江北從邊疆回來,便将绮羅盡快嫁過去,如此這個家想必也就安寧了。

正如顧绮羅所料,顧明陽雖然是個好父親好官員,但面對家事時,還是一貫的“難得糊塗”精神,哪怕他明明知道這個後院裏暗流湧動,但只要不看見,就仍願意相信“家和萬事興”的假象,說起來,這大概也是許多男人面對複雜家事時的慣用心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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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妹這些日子又活躍起來了,她倒是心寬,我若經歷了這樣一件事,怕是一年都不好意思出門呢。”

小花園的涼亭上,顧蘭绡搖着團扇,看向園子外走進來的七八個女孩兒,扯動嘴角嘲諷了一句。在她身旁,顧绮羅正看着一本書,聽見她的話,便擡起頭看了看,然後笑道:“你別說,正經三妹妹這樣臉皮厚的人,日子才好過呢,不管受什麽樣的打擊,總是很快便能恢複過來,像你這種要臉皮的,可沒有人家這麽自在潇灑。”

顧蘭绡撇撇嘴道:“我為什麽不能自在潇灑?我又不做虧心事,比她還自在潇灑的多呢。”

說完見那些女孩兒看了過來,然後就都轉身往這邊來了,她就道了聲“晦氣”,對顧绮羅道:“大姐姐,我是真不願意和這些千金貴女打交道,偏偏又不想示弱離開,你快想個辦法,看看怎麽能讓她們知難而退。”

顧绮羅翻了個白眼,搖頭苦笑道:“妹妹,你以為我是神仙呢?又不想離開又不想和人家應酬,你怎麽不讓我給你變出一件隐身羽衣來?”

顧蘭绡咯咯嬌笑,也知道自己這是在為難顧绮羅,眼看着那幾個女孩兒跟着顧錦繡和顧素纨翩翩而來,她便咬牙低語道:“哼!誰不知道她們是來幹什麽的?不就是邊關那邊傳來消息,說西寧的公主喜歡了蕭家哥哥,西寧國主有意促成這樁姻緣,和大夏結永世之好麽?”

她說到這裏,自己也不由有些擔心了,因為害怕顧绮羅煩惱,所以知道這個消息後,她即便憂心忡忡,卻也沒有問過大姐姐,此時既然不小心說漏了嘴,她便索性拉了顧绮羅的衣袖道:“大姐姐,你說蕭家哥哥會不會真的和公主在一起啊?”

“不會的。”

顧绮羅目光仍在書上,語氣淡然的回答,她的平靜讓顧蘭绡十分吃驚,不由喃喃道:“大姐姐,你對蕭家哥哥這樣信任?是,我知道他對你很好,可是這一次,那可是西寧的公主啊。”

“公主又如何?”顧绮羅搖搖頭:“蕭江北不是那樣的人。”

第 105 章 報應

“兒子不敢。”顧清雲知道母親是真的惱了,無奈之下只得起身告辭,只是出了門,卻仍難免憂心忡忡,因站在院外茫然四顧了一會兒,方想起去給周太夫人請安,這才舉步往周太夫人住處而來。

不出所料,果然在周太夫人房間見到了顧绮羅。對這位大弟,顧绮羅心中還是很欣賞的,姐弟兩個和顏悅色說了幾句話,又說了幾句蕭江北出征的事,如今時日尚短,還未傳來什麽戰報,顧清雲答應顧绮羅,只說若邸報上有了北疆戰局的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送給顧绮羅。

這不過是為了拉近姐弟兩個的關系,其實若是邸報上有戰局消息,顧明陽就能第一個知道,自然也不會瞞着顧绮羅。

姐弟兩個說完這些閑話,氣氛就有些沉默,顧清雲幾次欲言又止,卻終究是沒說什麽,看着天色近晌午了,他便起身告辭離去。

待他走後,顧绮羅也和杏花春雨回了自己院子,杏花便對顧绮羅道:“奴婢看大少爺像是有話要說,怎麽姑娘也不問問呢?”

顧绮羅淡然道:“他是要替太太求情的,都說知子莫若母,其實又何嘗不是知母莫若子?雲弟看來很明白,太太怕是不會就此收手,他勸不動太太,就想來找我求情,讓我将來到了不得不和太太相争的地步,給她留點餘地。只是這話他說不出來,雲弟到底還是個講道理的,太太欺我到這個地步,還要我讓着她,憑什麽?所以我明明看出來了,也沒有接茬。因為這個保證我不能給他,太太便是個蛇蠍心腸的,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所以如果一旦将來要相争,說不定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你說,這個保證我怎麽給他?”

杏花點點頭。也嘆了口氣。忽見春雨走進來,滿面春風的模樣,她便笑道:“從百味館拿什麽好東西回來了?看把你樂得。”

春雨笑道:“還真是拿了樣好東西回來。姑娘。您看看,這是鐘大哥寫的後半部《啼笑姻緣》,如今塵埃落定,原子非的來歷人盡皆知。這戲終于可以結尾了,鐘大哥一寫完就要我拿過來給姑娘看呢。說您要是沒意見的話,就讓桃花班排演了。”

顧绮羅接過春雨遞來的冊子,一面問道:“可問過你哥哥金悅樓柳姑娘的事了沒有?她如今怎麽樣?”

春雨道:“我哥哥特意讓柳哥兒去的金悅樓,柳姑娘現在很好呢。八皇子也沒因為這件事生氣,若不是柳姑娘自己說了,他都不知道轟動京城的那位神秘姚娘子就是柳姑娘。如今派了兩名護衛護在柳姑娘身側。我看這位八皇子倒還是個重情義的人。就是柳哥兒實在不知怎麽回事,回來一個勁兒疑惑。只說怎麽柳姑娘看見他,就珠淚盈眶?莫不是看過《金釵恨》等劇,所以把他當成那些身世悲慘的角色了?可為什麽他心裏也覺着有些酸楚呢?”

顧绮羅感嘆道:“虧他還演了那麽多戲,竟連這樣的骨肉血緣牽絆都沒想到。罷了,有鐘春風那個鬼才在,大概他不久後也就能參透自己身世了,到時候那姐弟兩個相不相認,全憑他們自己定奪。”

說完她低頭看那話本,杏花和春雨不敢打擾,便各自拿了針線來做。做了一會兒,忽聽顧绮羅長嘆了一口氣,擡頭一看,就見主子将那話本放下,起身來到後窗上,癡癡向外凝望着,春雨便疑惑道:“姑娘怎麽了?這後面的情節我覺着很大快人心啊,怎麽姑娘倒有些神傷似得?”

杏花此時已經拿起那劇本看了眼,心裏便明白了,于是碰了碰春雨,示意她莫要出聲,又指着那話本上的一段給她看,春雨湊過去一瞧,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段是描寫程北江出征前和羅依依分別得一幕情景。

其實蕭江北當日從顧府離去後就沒有再和顧绮羅見過面,這一幕倒真是純屬虛構了,可鐘春風那是什麽人?昔日的江南第一才子,寫這樣的狗血情節那簡直是手到擒來,他文筆又好,一幕幕動人處描述出來,連杏花都看的潸然淚下,更不用提顧绮羅了。

“姑娘可是在為二爺擔心?”杏花放下話本,擦了擦眼淚,倒了杯熱茶來到顧绮羅身邊,輕聲寬慰道:“其實姑娘不用多慮,二爺功夫那麽厲害,鞑子看見他只恨爹娘不能給多生兩條腿,跑還來不及呢,哪敢去惹他?”

顧绮羅接過茶杯,啜了一口後嘆氣道:“打仗這種事刀槍無眼,誰能說得準呢?戰場上風雲變幻,實在太莫測了。”說完見杏花和春雨也流露出擔憂神态,她這才勉強笑道:“不過你們說的也沒錯,那可是個赤手空拳就能打死老虎的主兒,我其實也不是很擔心他,只是……這麽長時間,有些想他罷了。”

“原來是思念作怪。”春雨這才釋然,連忙忍着笑道:“姑娘可悠着些兒,莫要讓這思念化作了相思病,等到二爺凱旋歸來,您卻瘦成了骨架子,那多不美啊。”

“你也太小看姑娘了。”杏花微微瞪了春雨一眼,回頭見顧绮羅又發起呆來,她就知道自家姑娘這是在寬慰她們兩個奴婢,其實心裏還是無比擔心的。因正要勸兩句,就聽外面玲珑的聲音道:“大姑娘在嗎?老爺回來了,請您過去一趟。”

“爹爹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顧绮羅疑惑的皺了皺眉,一面換了衣裳後匆匆來到上房,只見呂夫人和顧錦繡顧清風,莊姨娘顧蘭绡以及韓姨娘顧素纨等都已經到齊了,她就知道顧明陽是有事要宣布,只不知是什麽事。偷眼看向顧明陽,卻見父親大人面沉似水,于是顧绮羅心裏也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绮羅來了。”顧明陽見人到齊了,便喝了一口茶,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那原子非的罪名定下來了,今兒順天府尹特意派人通報了我判決結果。”

“是什麽結果?”

廳中最關心這個問題的無疑就是呂夫人,因忙張口問了一句,卻見丈夫扭頭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裏竟似包含了無數複雜情緒,她心中不由得就是一跳,一雙手在袖子裏也緊緊握成了拳頭。

“吳大人剝奪了他的秀才功名,不許他再入京城一步。”顧明陽嘆了口氣,緩緩說出這個判決結果。

“什麽?這樣便宜他?”顧蘭绡驚訝的險些站起來,吶吶道:“這……這算什麽判決啊?都不判他坐牢,這……他惹起了多大的風波,就……就這樣放了他?”

顧明陽揉着眉頭道:“我也知道這不公平,不過……罷了,他從此後前途算是完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看在他那死去父親的份兒上,我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呂夫人很想問問原子非有沒有招供什麽?卻又怕這樣問會惹丈夫疑心,正猶豫着,就聽莊姨娘道:“老爺,他就沒供出什麽來?我不信他遠在臨川,會忽然想起來京城騙婚,說這背後沒人指使,誰信啊?”

顧明陽搖頭道:“他一口咬定他只是想攀權附貴,所以才行出騙婚之舉,吳大人也很明顯想盡快結案,所以……就這樣了。”

顧绮羅心裏明白:這必定是原子非身後那些貴公子施加了壓力。只是有太子和蕭家,她不信原子非一口咬定就能夠脫身,對方必定還是交代了什麽的,只是父親不願意當衆說出罷了,不然他神色也不會這樣沉重。

“姨娘和二妹妹也不用沮喪,這也算是惡有惡報了。”心中想通了,顧绮羅也便釋然,反而笑着勸慰莊姨娘和顧蘭绡道:“那原子非為什麽要來騙婚?還不是為了功名富貴,可如今他被剝奪了秀才功名,從此後永遠不能踏進京城一步,對這樣利欲熏心的人來說,沒有了進身之階,這得多痛苦?而且這進身之階就是在他面前被打碎的,怕他心裏這會兒不滴血呢?更何況他這麽一鬧,算是出名了,就算回到臨川,也必定成為過街老鼠,除非再次背井離鄉,呵呵,這颠沛流離的生活倒也夠他受的。”

她這樣一說,莊姨娘和顧蘭绡自然也不好說什麽,都紛紛點頭。顧老爺欣慰的看了女兒一眼,捋着胡須道:“我兒果然懂事,看得也透徹,這些日子你們太太身上不舒服,府裏的事情你多上點心,将來嫁去蕭家也是要掌家的,不趁這個時候熟悉下怎麽行?”

呂夫人原本聽原子非沒說出什麽,一顆心已經放了下來,可此時一聽這話,不由得面色劇變,正要說什麽,就見丈夫銳利目光看過來,竟如刀劍一般,頓時她沒出口的話就都咽了回去,勉強笑道:“老爺說的是,我前天讓那原家子鬧了一場,大概是有些上火了,這幾日身上都不爽利,府裏的事暫時就要大姑娘擔待些了。”

第 104 章 擔憂

顧绮羅睜開眼,果然就去了榻上半躺下來,一面閉着眼睛道:“你知道什麽?我料着最後決戰就是這幾天,一直懸着心呢,如今總算這事兒是圓滿解決了,雖然心裏也焦急知道結果,可這眼皮子撐不住了我有什麽辦法?”

正說着,忽聽外面腳步聲響,杏花連忙放下繡繃站起身道:“不用說,定是春雨回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春雨一頭闖進來,憤憤道:“果然和姑娘想的一模一樣,那順天府衙裝模作樣審了原子非一會兒,什麽也沒問出來就把他收押進監牢了。”

顧绮羅伸了個懶腰,淡淡道:“收押進去就好,他再想出來,不是那麽容易的。”

“姑娘竟然還這樣氣定神閑,萬一老爺前腳回來,順天府後腳就放了人怎麽辦?”春雨急得小臉通紅,卻聽顧绮羅嗤笑一聲道:“他敢放人?真當蕭家和太子是紙糊的啊?這麽多天人家不吭氣那是因為沒有把柄,所以不好推波助瀾,如今那原子非諸般惡行人證物證俱全,順天府還想稀裏糊塗應付過去,哪有那麽容易?就算有那些大人物關照着,不問出點東西來,能向太子交代嗎?”

“對啊,還有太子,我怎麽忘了?”春雨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卻聽旁邊杏花遲疑道:“姑娘,這種事情,太子會插手嗎?太子總得顧忌身份啊。”

“太子當然不會親自插手了,不過只要他漏那麽一兩句口風,自然有的是人幫他辦這件事。那些大人物大概沒有想到他們在肆無忌憚踩蕭江北的同時,其實就已經惹了太子忌諱,他們鬧得越歡騰。太子心中憋着的那股氣就越大,蕭江北是誰?是太子的小舅子,太子兒子的親舅舅,那些人這樣明目張膽的,雖說只是針對蕭江北,可也未免太不把太子放在眼中了。”

杏花細一想,的确是這個道理。因不由笑道:“看來這一回那順天府尹要為難了。這分明就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嘛。”

顧绮羅點頭笑道:“是這樣沒錯。不過順天府尹這個職位本來就是個容易兩頭受氣的,那位吳大人在這位子上竟不倒翁似得做了三年,想必總有些手段。”

“就是剛剛姑娘說的。不死也要脫層皮?既要吐出一些東西,又不能牽涉到那些大人物嗎?”杏花立刻會意,旁邊春雨卻好奇道:“那就是說,太太要倒黴了?”

“可惜太太沒有親自出面過。而順天府尹又不可能深究,所以這一次。八成是要被她逃過去了,但她絕不會好受。”

這是今天杏花第三次聽顧绮羅這樣說了,想想實在不明所以,于是便向顧绮羅求解惑。卻見她搖頭道:“具體會怎樣,我又不是神仙,實在不能知道。我們且靜等着看事情發展吧,雖然這一次太太還能逃過去。但是父親那裏,應該會有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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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怎麽辦?這都過去三天了,那個原子非還是沒有被放出來,萬一……萬一他在牢中撐不住,供出母親來怎麽辦?”

呂夫人躺在床上,顧錦繡坐在她身邊,屋裏熏香袅袅,只有顧錦繡焦急低聲的說話。

“慌什麽?我又沒見過他,他還能把我供出來怎的?”呂夫人咳了一聲,在床上翻了個身,她雖然讓顧錦繡不要慌張,但自從那天原子非被押走後,她就一病不起,到今日還不得不卧床休養。

“可是……可是舅舅親自去見過他啊。”顧錦繡絞着帕子,這幾天她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好,不但眼圈兒黑了,就連臉頰都微微凹陷下去。深夜自思,心中也曾無限後悔,只覺着若早知今日結果,當初就不該去肖想蕭江北,如今不但竹籃打水一場空,很可能連母親都要賠進去,若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以後的終身豈不是全都完了?

“放心。”呂夫人又咳了兩聲,搖頭嘆氣道:“幸虧在此之前我已經讓你舅舅去塗州做生意了,塗州距京城一千五百裏,就算原子非供出他,我看順天府尹去塗州拿人去?何況你舅舅還未必就在塗州。有那些大人物在,這件案子順天府尹不敢往下深查的,只要能得點線索,對各方有個交代就行了。”

“真是這樣嗎?”顧錦繡還是有些擔心,卻見母親點頭道:“就是這樣,你不必擔憂。你娘我活了半輩子,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事算得上什麽?看看就把你吓成這樣,真是小兒家沒見過世面。不過也好,這終究也是你的經歷,将來去了婆家,再經歷什麽事情,也都不會驚慌失措了。”

顧錦繡聽母親說的這樣篤定,這才放心,于是站起身道:“娘,我不擾你休息了,等下午再過來陪你說話。”說完告辭離去,這裏呂夫人揉揉額頭,閉目自思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顧绮羅,顧绮羅,你真是好手段,一個半大丫頭,竟然聰慧至此,可恨啊,老天為什麽要讓她生在顧家……”

一語未完,忽聽外面玲珑的聲音響起道:“太太,大少爺回來了。”

“雲兒?他怎麽回來了?今天又不是休沐之期。”呂夫人皺眉,勉強坐起身,果然就見顧清雲大步走進來,一看見她便幾步趕上前,關切詢問了一番,呂夫人同樣也是微笑安慰着。

顧清雲見母親只是憔悴了一些,沒有大恙,這才放下心來。因坐在那裏沉默不語,呂夫人看着奇怪,便問道:“我兒怎麽突然回來了?是國子監今日放假?”

“不是。是我今日才知道三天前原子非上門的事,所以特地和先生請了假回來看看,爹爹呢?去衙門裏了嗎?”

顧清雲微微垂着頭沉聲問,呂夫人點點頭道:“可不是?一天也沒耽擱,你爹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你這孩子也真是。分明我們沒什麽事,你何苦要請假出來?國子監的嚴格誰不知道?只怕先生表面上準了你的假,心裏卻不高興呢。”

顧清雲搖搖頭,又沉默下來,呂夫人察覺到他的異樣,正要詢問,就見兒子擡起頭。誠懇道:“娘。不要再妄想了好不好?大姐姐和三妹妹不管誰嫁去蕭家,都是我們家的女兒,将來我們家都會跟着受益。娘何苦定要争執?當初你和父親要把大姐姐嫁去蕭家,那就很對不起她了,可惜我人微言輕,和你們說了你們也不肯聽。如今幸虧上天保佑,讓大姐姐能得這個好歸宿。這是上蒼給她的補償,不是任何人能夠強求的。娘,你看開……”

顧清雲不等說完,呂夫人面上就變了顏色。厲聲斥道:“你……你胡說什麽?這件事和我有什麽關系?你……你回來就是為了氣我?”

顧清雲見母親動怒,心中既苦澀又難過,有心安慰幾句。可想一想日後,他終究還是硬起心腸道:“母親。我是您的親生兒子,您也不肯對我說實話嗎?我上一次就勸你不要生出別的想頭,可我知道您沒聽勸。如今原子非這事兒鬧得京城沸沸揚揚,連向來封閉的國子監都知道消息了,別人不明白,難道我還不清楚?多少年前的一樁娃娃親,連訂親的男孩兒都死了,怎麽會忽然又被人翻出來?除了咱們家自己人,誰能知道原家……”

“你給我住口。”

呂夫人氣得胸口不住起伏,心中更是慌亂恐懼,她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如果連兒子都能猜出這個因果,那麽丈夫是不是也能猜出來?畢竟原家的事情自己曾親口問過他。因為這份兒恐懼,她的聲音便格外尖厲,對一向視若珍寶的兒子,竟頭一次大聲訓斥起來。

顧清雲沉默嘆息,卻見呂夫人使勁兒喘了幾口氣,方又勉強鎮定下來,心平氣和道:“你不用多想,那原家和我沒有關系,這次的事你既然知道了,想必也能猜出來,之所以鬧出這樣大的風波,全是因為那些貴族世家子嫉恨蕭家二公子鬧出來的,不然你真以為你娘我有那些通天手段?更何況,你就算不信我會善待大姑娘,難道你也不信我和你爹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當日你爹爹為了大姑娘的終身,連前程性命都不要了,我是瘋了嗎?竟然為了一己之私連這個家都不管了?”

顧清雲沒有再說話,雖然呂夫人言語誠懇,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然而這并不能去掉他的疑心,即便他再怎麽敬愛母親,可這位娘親的性格他心裏是清楚的。只是此刻他也不願意和自己的親娘針鋒相對,也唯有希望有了這次教訓後,可以讓母親回心轉意偃旗息鼓。

“不管這一次的事情母親有沒有牽扯在內,兒子都希望您日後能好好待大姐姐,她不容易,一個女孩兒獨自奉養祖母這麽些年……”

顧清雲不等說完,呂夫人就揮手道:“行了行了,我自然曉得,你這孩子是怎麽了?把你娘我當成什麽人?難道我平時就是那刻薄歹毒的?要你特意從國子監請假回來警告我?”

第 103 章 樹欲靜

顧蘭绡十分聰明,略微一愣之後,便立刻明白了顧绮羅的暗示,連忙道:“大姐姐的意思是說?您懷疑那些大人物還會從中作梗?可是這麽多百姓,我不信順天府衙還敢不接這案子。”

“大姑娘說的沒錯,就接了又如何?草率問一問先下獄,然後就拖着,原子非背後那些人肯定會害怕他供出自己來,有他們阻擋着,怕是太太都要跟着逃過一劫。”

莊姨娘眉頭緊皺說道,話音未落,顧蘭绡已經氣得跳起來拍了桌子,咬牙道:“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她做了這麽多壞事,簡直令人發指,竟然還不能收拾下她?”

顧绮羅忙按住她的手笑道:“稍安勿躁,這一次就算不能收拾得下她,也管保叫她脫層皮,最起碼,即便不能讓爹爹徹底看清她的真面目,也要對她添些防備。”

莊姨娘正色道:“大姑娘這話說的沒錯,總不能讓她安然全身而退,不然誰知道後面她還能出什麽幺蛾子?只要能讓老爺對她有了防備,日後她再要興風作浪,就難了。”說完又看向女兒,搖頭嘆道:“你該多學學你大姐姐這份兒沉穩氣度,若是能學到一半,将來你嫁出去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有大姐姐在,本來就不用姨娘操心麽。”顧蘭绡勉強鎮定了情緒,坐下來看着顧绮羅道:“大姐姐,如果這一次真的還不能把太太撂倒,你有什麽打算?”

顧绮羅沉聲道:“說到底,我終究是為人兒女的,太太的結局,要看她自己。她若真的能因為這次事明白害人終害己的道理,幡然悔悟,從此後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犯不着趕盡殺絕,可她若還是一意孤行執迷不悟,那就莫要怪我無情了。”

顧蘭绡心中一跳,正要說話。就被莊姨娘瞪了一眼。見她輕輕搖搖頭,于是只好把這話給咽了下去。因為有了心事,她也沒耐心坐下去。說了幾句話後就和莊姨娘告辭了。

待她們出去後,杏花便來到顧绮羅身邊,疑惑道:“姑娘先前不是暗示要鬥倒太太嗎?怎麽這會兒又改口了?你看二姑娘心神不寧的模樣,她必定是擔心姑娘虎頭蛇尾。等您出閣後還留下太太這個後患,那到底是太太。百足之蟲還死而不僵呢,如今她和莊姨娘鐵了心幫姑娘,将來萬一因此被太太報複怎麽辦?”

顧绮羅淡淡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會兒我也沒想到太太可能會逃過這一劫。但眼下情況在這裏擺着。那些大人物顧忌之下出手,很可能真的會順帶救了太太也說不定。不過她們也不用擔心,我說的是太太悔悟我才會放過她。若她不悔悟,只是暫時蟄伏。那便是拼着耍陰謀詭計,也要害她一次了,我怎也不會讓祖母和她們受害的。”

說到這裏,她便喝了一口茶,呵呵笑道:“其實這也和我當初承諾的沒什麽兩樣,太太真心悔悟了,有我在,她必然不會再為難祖母和莊姨娘二妹妹;若她不肯真心悔悟,我就和她不死不休。你們覺着,太太那個性子,會改過自新嗎?”

杏花和春雨這才恍然大悟,杏花便搖頭道:“難怪,難怪莊姨娘什麽話都沒說就拉着二姑娘走了,她早就看透了太太,知道她不可能真心悔悟的,而姑娘這幾次顯露出來的本事,也讓她對您很有信心,篤定只要您出手,太太最終都要自作自受。”

“應該就是這樣了。”顧绮羅嘆一口氣,放下茶杯輕聲道:“其實我何嘗願意趕盡殺絕?我說的都是真的,只要太太能夠及時收手,我并不願意不留餘地,畢竟到時候害了她的同時,傷的最深的也是父親。然而我也知道,若是一個人被貪欲操縱住了,那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不然也不會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莊姨娘和太太一個屋檐下這麽多年,必然十分了解她的心性,斷定她不可能收手,那我和太太之間,就終歸是免不了你死我活了。”

“可是姑娘,連原子非這招棋都被您破了,太太縱然還不甘心,她又能如何?反正我是再也想不出什麽辦法,讓她還有機會破壞這門婚事。”春雨歪着頭沉吟道,那樣子還真像是在苦思冥想一般。

“你啊,得了吧。”杏花忍不住笑着戳了她一指頭:“太太能因為老太太一句話,就把原子非給诳到京城來掀起這麽大風浪,這樣手段你能想出來嗎?你又不是太太肚子裏的蛔蟲,怎知她就沒有別的手段?”

春雨吐吐舌頭,小聲道:“這手段雖然厲害,卻不是什麽好的,罷了罷了,我是要做一個好人的,那些陰損招兒想不出來,才證明我品性純潔高尚呢。姑娘,你說是不是?”

顧绮羅含笑點頭道:“很是很是,像我們家春雨這樣品性高潔的人,世間少有,連我也比不上的。”

杏花笑道:“是啊,幸虧姑娘比不上她,不然太太這樣一招一招連綿不絕的,姑娘和我們早被人害死了。”

春雨一愣,撓了撓頭道:“我怎麽聽着這話不對勁兒啊?杏花姐姐這意思是說?我太笨了?”

“不是笨。”顧绮羅連忙糾正,然後雙手攀在春雨肩上鄭重道:“是天真單蠢。”

“對對對,奴婢就是天真單純。”春雨欣喜點頭,忽聽杏花在旁邊吶吶道:“姑娘這個字音怎麽有些怪?純?蠢?哈哈哈,我知道了,我們春雨是天真單蠢不假……哎呀……”

原來她這麽一重複,春雨立刻醒悟過來,她不敢跑去顧绮羅身上撓,就要抓杏花,杏花便撲在了顧绮羅身上,主仆三個笑作一團。實在是這些日子風雨飄搖,顧绮羅雖然一派鎮定,也都計劃好了,然而有數的,天有不測風雲,計劃沒有變化快,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她又怎敢有十足把握?總算如今塵埃落定,事情得到順利解決,還好好兒的出了一口惡氣,所以三人都難得放松下來,足足笑鬧了一刻鐘,這才停下。

“說起來,姑娘,那位姚娘子到底是誰啊?就是您之前說的柳姑娘嗎?她長得可真美,就是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的程九姑娘也比不上,姑娘,你是從哪裏找來的這個人?她為什麽願意幫咱們?對了,還有臨川那些人,你是什麽時候請來的?怎麽我們都半點兒不知道?”

笑鬧過後,三人重新坐下來,春雨便連珠炮似得問出了心中疑問,顧绮羅這才笑道:“也難怪你們不知道了,這兩件事我沒用別人,是拜托蕭江北去幫我做的。那位柳姑娘,就是柳如風的姐姐,可她現在不肯和弟弟相認,只說自己身份卑賤,柳如風卻是在京城中嶄露頭角,因此怕影響了他,其實我卻不這樣想。不過之前我要防備太太,并不能花多少心思幫她的忙,現在事情都了了,是該好好謝她的時候,但她的身份十分特殊,我原本想替她贖身,如今看來,這卻不是那麽好辦的。”

“怎麽個特殊法?”春雨和杏花都十分好奇,待聽顧绮羅說了柳飄絮的身世,兩人不由都驚訝的捂住了嘴巴:八皇子的紅顏知己啊,我的天,難怪那麽美麗出塵,最難得的是,即便如此,她竟然還是為了報恩而願意和那原子非虛與委蛇,這是多重的情意。

“難怪總說自古俠女出風塵。這位柳姑娘當真是義薄雲天,萬一此事被八皇子知道,她……她很有可能會被抛棄。一個青樓名妓,若是沒有了八皇子做靠山,會是何等命運?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後果,卻還是毅然站出來幫忙,真的是……真是太難得了。”

“如果八皇子真的因為此事棄她而去,我便為她贖身,說什麽也不能讓人随便攀折了她去,她有才情容貌,難道非得委身于人才能過好日子?我倒覺着,讓她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錯。”

顧绮羅認真說着,杏花和春雨都頻頻點頭,暗道二爺臨走前到底還是讓小橋送了十萬兩銀票去百味館,這錢為十個柳姑娘贖身都夠了,看來接下來就是要看金悅樓那邊的動靜。

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三人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算算時間,顧明陽大概也快要回來,于是春雨便站起身道:“姑娘,屋裏悶,奴婢出去走走。”

杏花笑道:“什麽出去走走?這分明是要做耳報神的,你快去,我和姑娘在屋裏等你的消息。”說完就見春雨做了個鬼臉,然後一陣風般跑出去,她便搖頭失笑道:“這鬼靈精。”

大概足有半個時辰,顧绮羅靠在椅子上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那邊杏花正繡着花,一擡頭,看見主子模樣,不由笑道:“我真是服了姑娘,這會兒竟還能睡得着,要睡去床上睡,要不然在榻上窩一會兒也行,在椅子上這樣迷迷糊糊的,萬一扭了脖子不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