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敲山震虎(求收藏推薦)

吳彥章随後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自宋金剛聽從關世傑的主意托病在家,青幫分舵的主要事務,暫時都托付給了吳彥章料理。

日本關東軍司令部所屬滿鐵株式會社,需要修築十幾條通往林區的鐵路,方便運輸木材,以及鐵路線所經過的鄉鎮村屯的農作物。

修築鐵路,就需要大量的勞力,鄉鎮、林場、村屯裏的每家每戶都要出錢出力,但勞力遠遠不夠。

因此,招募勞工的一部分名額就落到了青幫分舵上。

日本人找到宋金剛家裏談過兩次,宋金剛都虛與委蛇,口頭答應得很好,卻沒有一點行動。

宋金剛托病在家,若是深入簡出,低調一點也就罷了。但他偏偏不甘寂寞,時常呼朋喚友出入戲院酒肆,這引起了日本人的強烈不滿。

上一次日本人讓宋金剛招募礦工和修築軍事要塞的勞工,宋金剛就一直敷衍,後來開始托病。

這一次又是如此,宋金剛口頭答應得很好,但遲遲沒有動靜。

今天上午七點多,坐落在三馬路上的青幫分舵,就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吳彥章一般早上六點起床,在院子裏練一路拳腳,吃過早餐就處理幫內事務。

恰在此時,幫裏的兩個兄弟禀報,門外來了兩個日本人,要求面見舵主。

吳彥章暫代舵主之職,以為這兩個日本人是想找宋金剛談事兒,就說宋金剛不在,讓兩個兄弟打發走日本人。

但兩個日本人根本沒等兩分鐘,就自己闖了進來。

“吳舵主,我們找的就是你。”一個個頭矮胖的日本人說。

“不知道兩位找在下何事?”

“這位是滿鐵株式會社勞工部佐藤先生,想跟吳舵主商量一下勞工事務。”

前幾天吳彥章就聽說日本人找宋金剛,招募勞工去修築鐵路的事情,宋金剛也只是口頭答應過,并沒有去實際運作。

況且來說,沒有任何勞工願意去深山老林裏修鐵路,原因毋庸置疑,是工錢極低,食宿條件又及其差。即便是口頭答應的工錢,到了領工錢的日子,往往又七扣八扣,剩下的錢已經所剩無幾。

稍有怠工,還要挨打受罵。如此種種,任誰也不願意去受苦受累。

“我師叔已經交待過此事,幫裏的兄弟也都盡心盡力去招募,可就是招不到人啊。”吳彥章說。

“吳先生,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談。”佐藤說。

吳彥章領着他們來到會客室,佐藤剛坐下來就說道:“吳先生年輕幹練,做你們青幫舵主,太合适不過了。”

“佐藤先生說笑了,師叔身體不好,我只是暫時幫師叔管一點雜事兒。”

“明人不說暗話,我這次來,希望吳先生能幫我一個忙。”

“佐藤先生有話請講。”

“取代宋金剛,做你們青幫新京分舵舵主。”

佐藤的中文說得很流利,如果不是語音稍稍有點生硬,,跟普通的中國人沒什麽區別。

佐藤說完話,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面。

“這是我們的一點小意思,請吳先生笑納。”

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日本人還給自己送禮了?

吳彥章跟佐藤隔着桌子坐着,他瞥了一眼,見銀票的面額是一萬大洋,着實被吓了一跳。

“我師叔只是暫時身體不适,過幾天就回來主持幫裏事務。”

“我們想讓吳先生主持你們幫裏的事務。”

矮胖的人遞給吳彥章一張紙條,吳彥章一看,上面寫着五個字:殺掉宋金剛。

矮胖的人迅速收回紙條說:“這一萬大洋是給吳先生的見面禮。”

這哪裏是什麽見面禮,分明就是做掉宋金剛的傭金。

“如果吳先生不方便動手,我們可以代勞。”佐藤說。

吳彥章一時有點發懵,不知道如何搭話。

“吳先生考慮一下,我們先告辭了。”

佐藤站起身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然後和矮胖的日本人一起,離開了青幫分舵。

“我已經找師叔談過了,想讓他暫時躲到外面避一避,然後再想辦法。”吳彥章說。

“日本人不是想真的讓你殺掉宋金剛,只是想逼迫宋金剛為他們辦事兒。”

關世傑聽明白了,日本人此舉是敲山震虎,借吳彥章的口,傳給宋金剛一個信息:要是不聽話,随時可以把你殺掉。想接替舵主位置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那佐藤他們直接找師叔談就完了,幹嘛先來找我,還拿一萬大洋,讓我殺掉師叔?”

“日本人一來想借你的口傳遞消息。因為你現在是暫代舵主,日本人随時可以扶你上位。給宋金剛造成心理壓力。二來,日本人想試試你有沒有野心,想不想當舵主。如果你殺掉了宋金剛,就證明你可以利用。一萬大洋算是雇傭殺人的傭金,也是你以後對他們俯首帖耳的酬勞。”

“也是,日本人想殺師叔,完全可以搞暗殺。遲遲沒有動手,就是師叔還有利用價值。”吳彥章說:“那現在應該怎麽辦?把錢退回去,還是逃之夭夭,或者是置之不理?”

“你暫時還是讓宋金剛避一避。等眼下這件事兒辦完了,咱們一起想一個辦法。”

吳彥章也明白,現在當務之急是處理好鈔票版樣問題。

“那邊來人了?”

“來了九個人,人手應該夠用。人多了反而不好辦事兒。”

“什麽時候行動?”

“這兩天讓他們先熟悉一下那一帶的地形。咱們到時幫他們一把就行了。”

“關哥,幫裏的兄弟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确定好行動日期和時間,我就讓他們動手。”

“好,随時等我的命令。”

“嫂夫人還好吧?”

“有人的時候叫嫂夫人,沒人的時候喊名字就行了。”

“還是這樣叫好了。萬一有外人不小心說漏嘴了,反倒不好。”

“随便你吧。這兩天好很多。就是沒客人時,喜歡躲在房間裏發呆。”

“你有時間的時候,多去陪陪她吧。”

“當啷啷”,櫃臺前響起了鈴聲,這是小六子在提醒,說明有客人來了。

第 88 章 胡子下山(求收藏推薦)

日本特高課和滿洲國警察署,成立了特別聯合調查組,圍繞着侯成德被殺一事展開調查。

馮雪梅的身份來歷自然被列入重點。其後才是那個侍應生。

當初軍統局通過人脈關系把馮雪梅安排到萬國大飯店工作,當然會考慮到以後有可能被調查的情況,因此方方面面都得滴水不漏。自然也查不到什麽。

侍應生經過一番審訊,最後強行被扣上“反滿抗日”的罪名,送到了礦山強制勞動。

至于秦川部門的那部警車被炸毀,經滿洲國痕跡專家鑒定,炸藥同屬于烈性TNT炸藥,與侯成德乘坐的車輛爆炸物一致。調查結論不排除是馮雪梅所為。

關世傑把馮雪梅的情況上報給軍統局總部後,總部追認馮雪梅上校軍銜,入忠烈祠名冊。

軍統局長春站的電訊工作,暫時由鄭蘋如兼顧,待總部派來人員接替。

長春畢竟是滿洲國首府,萬國大飯店事件,引起了日本關東軍司令部的注意。他們責令警察總署加緊排查,中共和國民政府軍統,中統,以及反滿抗日人士。

9月10日,滿洲國《時事新報》刊登了一則消息:反滿抗日聯軍匪首陳翰章部,在鏡泊湖,大沙河一帶被日本關東軍吉長防衛司令官野副昌德和滿洲國吉林第二軍管區司令官吉興所率領的部隊擊潰。

而真實情況是,七月間,陳翰章将軍所部攻打鏡泊湖水電站,解救了數千名勞工,并且在大沙河一帶擊斃日寇500餘人,繳獲輕重機槍十餘挺。

八月在吉林大蒲柴河一帶,打擊日本開拓團武裝移民,斃敵數百。致使開拓團無法在這一帶地區落戶。等日本關東軍和僞滿洲國軍隊趕去的時候,陳翰章将軍的隊伍已經安全撤離了。

而這一消息,正是關世傑傳遞給陳翰章将軍的。

滿洲國官方報紙避重就輕,報喜不報憂的做法,主要是麻痹民衆,對所謂的*****塗脂抹粉。

9月15日上午,關世傑在《時事新報》上讀到了一條尋人啓事:尋兄高老四,現年62歲,于前幾日走失。下面是聯系地址。

這就是關世傑和座山雕兩個人,約定好的聯絡方式。

關世傑跟鄭蘋如交代了一聲,就坐上有軌電車,趕往南關劉家爐。

民國時期的劉家爐,算是長春的郊區。這裏居住的住戶大多是人力車夫和一些手藝人,如瓦匠木匠,還有走街串巷的小生意人。

座山雕派來的人要在這裏接頭,想必是讓他手下的人,更容易在這裏隐藏。

關世傑倒了一路有軌電車,又坐上了人力車,确定沒有可疑人員的跟蹤,才七扭八拐地走入一條胡同。

在胡同裏的盡頭,變得寬敞起來。路邊搭着木頭架子,一個帶着皮圍裙的人,正在給一匹馬挂着馬掌。

“掌櫃的,高老四住在這兒嗎?”

挂馬掌的人回過頭看了關世傑一眼說:“他走丢了。”

“丢哪去了?”

“橫道河子。”

暗號答上了。這個人領着關世傑推開旁邊的一個木門,對裏面喊了一聲:“收皮子的來了!”

這時,從三間土坯房裏走出一個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臉色黝黑,臉上坑坑窪窪,眼睛滴溜溜亂轉的人來。

“關掌櫃,屋裏請!”

關世傑走進房子,這個人随手關上了大門。

三間土坯房,分東西兩個房間,中間是竈房。一進門就見到左右兩口大鐵鍋,鐵鍋旁堆着劈柴。

從東邊屋子裏走出一個人來,正是當時穿山豹手下二當家的。

關世傑微微一愣。

“關掌櫃,五爺派俺來的,俺現在是五爺的手下。你叫俺老七就行”

原來如此!穿山豹死後,他的绺子就歸入了威虎山。

關世傑随着老七走到屋裏,屋裏一股嗆人的旱煙味兒。他見炕上躺着四個人,地上的馬紮上坐着三個人。

“都起來,咱們的財神爺來了!”老七喊道。

炕上的人聞言都坐了起來。

“關掌櫃的,你臺上拐子。”老七說。

關世傑也沒客氣,坐在炕沿邊上,接過老七遞來的一支香煙。

“你們來了幾個人?”

“俺們來了一共九個人。”

“住在這裏安全嗎?”

“這幾個兄弟,在這兒都有親戚。”

“那沒事兒的時候,最好不要聚在一起。”

“都聽關掌櫃的。你們都散了吧。”

關世傑等這幾個人走後,才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上面畫着運鈔車行走的線路圖。

民國時期的長春,商賈雲集之處就是商埠大馬路,這條路上有糧棧,布莊,燒鍋,錢莊,妓院,酒樓,戲院等,幾乎涵蓋了所有的買賣行當。

其中就有滿洲國中央銀行的一家大馬路分行,每天都現金流大概在七八十萬大洋。

關世傑的目标,就是這家分行。

老七非常恭敬地聽關世傑講完行動步驟後說:“關掌櫃,俺來的時候大當家的就吩咐過,一切都聽關掌櫃的。你讓兄弟們咋幹就咋幹!”

“劫到錢之後,你們打算怎麽運走?”關世傑不放心地問道。

“大當家的說先藏起來,等風聲過了再運走。”

關世傑點點頭,這正是他所擔心的問題。他怕劫了錢之後,胡子們耐不住性子,着急把錢運走,那樣很可能被抓獲。

座山雕這樣安排,顯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至于胡子們怎麽藏錢,他就不方便打聽了。

關世傑從劉家爐返回家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

他一進門,就見吳彥章在櫃臺前面走踱來踱去,手裏搖着一把紙扇,不停地扇着風。

時至中秋,即便午間也不是很熱,吳彥章想必是遇到了什麽事情,不然也不會如此燥熱。

“關哥,你可回來了!”

“幹什麽慌慌張張的?”

“我遇上大麻煩了。”

“說說,到底怎麽了?”

關世傑做了一個手勢,讓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小六子,去鋪子門口警戒,然後給吳彥章倒了一杯茶。

吳彥章一口氣喝光了茶水,一抹嘴說:“日本人做掉我師叔。”

第 87 章 萬國大飯店(求收藏推薦)

馮雪梅作為第一方案的執行人,見侯成德如此小心警惕,自己的行動計劃将很難實施。

關世傑制定的第一個方案就是投毒,借新娘敬茶,賓客敬酒的機會,讓馮雪梅投下劇毒氰化鉀。

馮雪梅借口試試茶燙不燙,不能讓主顧挑理的理由,從侍應生手裏接過茶壺,伺機把小指甲蓋裏的氰化鉀彈到茶水裏。

讓馮雪梅沒想到的是,侯成德只用嘴唇碰了一下杯子,而侯成德的老婆卻一口喝了半杯。一眨眼的功夫,侯成德的老婆就臉色烏青,口吐白沫随即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有人投毒!”

侯成德一看他老婆的症狀,明顯就是氰化鉀中毒,忍不住驚恐地喊道。

這一刻他意識到,婚禮現場一定有軍統局的人存在。

萬國大飯店裏頓時亂作一團,其中有不少膽量小的女服務員和女客,都發出了異樣的尖叫聲。

現場維持秩序的滿洲國警察裏,不乏有一些經驗豐富的人,他們第一反應,就是要抓住那個手提茶壺的侍應生。

這個侍應生也吓傻了,茶壺“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幾個警察跑過來,給這個侍應生帶上了手铐。

“長官,不是我幹的啊!我冤枉啊!”侍應生反應過來後,聲嘶力竭地喊道。

馮雪梅見投毒計劃失敗,一想到自己随後就會被侍應生供出,又見到大禮堂門口被戒嚴,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當然,如果她想逃跑的話,仗着熟悉萬國大飯店的結構布局,還是能逃走的。但馮雪梅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于是,馮雪梅把心一橫,從懷裏掏出一把勃朗寧袖珍手槍,沖着侯成德就開了五槍。

“叭叭,叭叭叭。”

這種手槍的有效射程在五十米左右,裝彈六發。

馮雪梅盡管也經過手槍射擊訓練,但由于槍法和距離的原因,只有一發子彈打在侯成德的肩胛骨上,其餘四發子彈都落空了。

侯成德的反應也很快,當他中彈之後,馬上趴在地上喊道:“快抓住她,她是軍統局的人!”

馮雪梅把槍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凄然一笑喊道:“侯成德,你一定活不過今天!姑奶奶在閻王殿等着你!”

“叭!”

槍膛裏的最後一顆子彈,貫穿了馮雪梅的頭顱。

在行動科目的訓練中,教官們會重複地講,最後一顆子彈,一定要留給自己。

馮雪梅牢牢記住了這一點!

萬國大飯店的婚禮戛然而止,來賓們紛紛奪路而逃。

侯成德撿了一條命,顧不得老婆的屍體還躺在地上,顧不上三個兒女伏在屍體上號啕痛哭,就在兩個保镖的護衛下,急匆匆地走出萬國大飯店。

“轟!”的一聲,停在大飯店門口的一輛警車被炸得四分五裂,崩解的汽車零件以及車體零碎的鐵皮,像下了一場流星雨,帶着火花四散開來。

最先逃出大禮堂的男女賓客,眨眼間就倒下了七八個人。人們在聽到一陣叮叮當當的亂響之後,才稍稍回過神來。

侯成德剛踏出大飯店的門口,就目睹了這慘烈的一幕。從萬國大飯店不斷湧出人來,見到此情此景,又是慌不擇路,四下亂跑了起來。

侯成德身邊兩個日本保镖,還有十幾個滿洲國警察,護送着他擠過人群,來到侯成德的專車前面。

日本保镖迅速打開後車門,侯成德連滾帶爬地坐到了車上。

司機一腳油門,拼命地按着喇叭,從散開的人群裏沖出一條路,漸漸地消失在路的盡頭。

秦川站在萬國大飯店門口的一個角落裏,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侯成德坐在車上,驚魂未定地喘了一口粗氣。他暗自慶幸今天能逃過一劫,有賴于多年在軍統局的浸淫,能感知到危險了存在。

侯成德忽然想到,萬國大飯店門口爆炸的那輛車,為什麽不是自己的這輛?軍統局想殺自己,為什麽去炸別的車輛呢?

“快停車!快停車!”

侯成德憑借着多年的經驗,想到炸那輛警車的目的,就是讓人群亂起來,然後才能靠近自己的這輛車,安放上爆炸物。

因為,自己的這輛車,一直有幾個滿洲國警察看護着。

司機一腳剎車,車剛停下來,侯成德就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他只覺得眼前一片亮光……

雖然車身和車窗都防彈,但車底盤上的一公斤TNT,足以讓這輛車七零八落。

秦川是第二個行動方案的執行人。

前一天,秦川的部門就接到了侯成德的請柬。作為滿洲國警察局的同事,秦川去參加婚禮,也是必然的。

這也是關世傑制定第二個計劃時,事先考慮到的結果。

秦川趁亂先是炸毀了自己乘坐的車輛,等到大門口亂作一團的時候,他悄悄接近了侯成德的車輛,安放好了定時炸彈。

但有一點是關世傑和秦川等人沒想到的,那就是馮雪梅的犧牲。

馮雪梅完全可以趁亂離開萬國大飯店,但她沒有,而是繼續執行未完成的任務。

僅此一點,就足以讓人欽佩。

9月3日,滿洲國《時事新報》上刊登了一條消息:萬國大飯店發生槍擊爆炸事件,一女匪被當場擊斃。爆炸致數人遇難。滿洲國警察局特別行動處處長侯成德被暗殺。

當關世傑和鄭蘋如得知馮雪梅犧牲的消息,都十分的震驚。

尤其是鄭蘋如和馮雪梅兩個人情同姐妹,自洛陽一起報名參加複興社特務處開始,一直到臨澧特訓班,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

現在馮雪梅突然犧牲了,讓鄭蘋如一時接受不了。她失聲痛哭,涕淚交流地哭了一天,直到晚上才稍稍平靜下來。

關丫丫聽說雪梅姨娘死了,也陪着鄭蘋如流淚。

除了鄭蘋如,還有一個人最悲痛,那就是夏鵬飛。

夏鵬飛自從跟馮雪梅假扮過夫妻,心裏就一直暗戀着馮雪梅,只是時機未到,還沒來得及表白,馮雪梅就犧牲了。

關世傑也很悲痛,因為不僅失去了一個好的電訊情報員,同時也失去了一個好幫手。

萬國大飯店的槍擊事件,以及侯成德被炸身亡,讓另一個叛徒,原軍統局長春站女電訊科長——林霞,連夜逃出了新京。

第 86 章 叛徒(求收藏推薦)

當胡子不發愁,吃大菜滿嘴油。

匣子槍別後頭,西洋景瞧個夠。

摟着大妞住高樓,花錢就像江水流。

關世傑在高老四念叨的;關東胡匪裏流傳的一首歌謠裏睡去。

第二天,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給高老四留下了一千大洋的銀票,就離開了橫道河子,回到了長春。

休息了一個晚上,關世傑所代領的軍統局長春站,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工作。争取盡快彌補上一次任務所留下的漏洞,趕在鈔票版樣沒決定更改千前,完成下一個任務。

宋垣擔心被日本特高課跟蹤,自關世傑從橫道河子回來,也一直不敢跟關世傑見面。

但好在秦川能以警察署特勤處的身份協助辦案,調查運鈔車被劫,警察署警察死亡事件。

因此,秦川偶爾能接觸到宋垣。

林義秀提議更換鈔票版樣的的意見,已經提交到日本關東軍司令部,司令部再上報給外務省,內閣等部門,暫時還沒有結果。

宋垣要在短時間內,調查清楚新京內哪一家支行;哪幾天的營業額最高,以及運鈔車押運人員的人數和武器配置,還有行走的路線等細節。

這一天,秦川帶來一個消息,原軍統局長春站情報主任,叛變投敵的侯成德的兒子即将要結婚,婚禮定于9月2日在萬國大飯店舉行。

很快,馮雪梅也證實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關世傑覺得這是一個能除掉侯成德的好機會,就此問題,他就先後跟秦川、夏鵬飛、吳彥章、高亞峰單線聯系過,聽取了他們的意見。

宋垣暫時不便聯絡,他手頭上還有一個計劃的細節需要去完善。

秦川和吳彥章兩個人主張派人混入婚禮現場,看準時機一舉擊斃侯成德。

夏鵬飛的意見是,侯成德一定會坐車來到萬國大飯店,派人找機會把TNT炸彈放到車底盤。

高亞峰的意見是,滿洲國達官貴人凡是紅白喜事,都喜歡請戲班子唱一天,他要混入戲班子裏,等侯成德一出現,就用手槍将其擊斃。

關世傑又聽取了鄭蘋如和馮雪梅的建議後,為了能穩妥地鏟除叛徒,制定下了兩個方案。

9月2日,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早上五點鐘,侯成德就起了床。

他習慣性地撩開窗簾,警惕地向外張望。

這是一棟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洋樓,從二樓卧室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院子裏的花草樹木,還有門口門崗裏兩個昏昏欲睡的警衛。

門口左側的兩棵景觀樹旁,拴着兩條日本狼狗。還有兩個警衛,端着槍在院子裏晃蕩。

這是日本關東軍特高課為保護侯成德安全,而專門安排的房子。對面就是新京警備司令部的辦公樓,安全性可算得上萬無一失。

侯成德自己也有兩處房産,現在留給了老婆和三個兒女。

今天是大兒子的婚禮,無論怎樣,他也要抛頭露面,出現在婚禮的現場。

新京警察署考慮到他的安全問題,今天會在萬國大飯店附近戒嚴,并且會派出一百多名警察來維持秩序,盤查參加婚禮的人員,以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侯成德還是不放心,就取消了雇戲班子唱戲,主家敬酒答謝來賓的環節,而且萬國大飯店裏的侍應生,服務員都要仔細搜身,廚房裏的人一律不準帶刀具出入。

安排好這一切之後,侯成德才放心了一些。

八點鐘,侯成德吃過早餐,坐在客廳裏等着老婆,而後一起去萬國大飯店。

自從他出賣了軍統局長春站的全班人馬,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被軍統局的人伺機報複。作為軍統局老牌特工,知道今天是軍統局的一個機會,他們一定會有所動作。

前些日子,滿洲國中央銀行運鈔車被劫,警車被炸,他就懷疑是軍統局的人做的。

軍統局的手段,他還是略知一二。

如果兒女親家不是滿洲國治安部參謀司司長王之佑,今天即便是兒子大婚,他也不可能露面。

王之佑,現年46歲。原東北軍第6方面軍團司令部參謀長,兼後方留守司令部參謀長。

張學良改旗易幟後,歷任國民政府吉林政府委員,兼吉林全省警務處長,高等警官學校校長,吉林保衛團管理處總辦,吉林省青江局第二局局長,代行局長職務。

918事變之後,任東鐵護路軍,吉林自衛軍聯合軍前敵總指揮。

1932年5月降敵。

現在是滿洲國皇帝溥儀身邊炙手可熱的人物,僅此一點,就不容侯成德怠慢和忽視。

九點鐘,侯成德的老婆坐着防彈專車來到這裏。言說接親的車輛已經出發,大概十一點左右就會到達萬國大飯店。

十一點鐘,侯成德夫婦坐上專車,趕往萬國大飯店的婚禮現場。

專車司機還有坐在副駕駛位置的保镖,都是日本關東軍司令部派來的日本人。

尤其保镖是日本“一刀流”的傳人,而司機兼保镖的人,不僅槍法超群,而且還是柔道高手。

當初,這也是侯成德自己投降的條件之一。他害怕身邊的中國人,有可能就是軍統局的人。

十一點三十分,侯成德來到了萬國大飯店門前。

從萬國大飯店為中心,兩側的道路外延二百米內是戒嚴區域。大酒店的大門口,也有荷槍實彈的警察,對來賓的身份進行盤查。

當然,對挂着軍警和滿洲國各大部門牌照的車輛裏下來的人一律放行。

侯成德夫婦下了車,直接由維持秩序的幾個警察,帶入了大飯店。

十一點五十分,接親車輛抵達。

婚禮的儀式在布置好的大禮堂正式開始了。

新郎新娘按照舊時的風俗,在古制傧相的引贊和通贊下,先敬過天地和祖宗牌位,上香,添香油。而後依次三叩首。然後是拜高堂。

侯成德夫婦坐在龍鳳椅子上,接受了大兒子兒媳的三叩首。

當新媳婦給公公婆婆敬茶時,侯成德沒敢喝,只是用杯子沾了一下嘴唇,就算是完成了這個環節的儀式。

馮雪梅站在在來賓的人群裏,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第 85 章 背黑鍋(求收藏推薦)

“大當家的,我們奉命截獲了滿洲國的鈔票版樣……”關世傑一五一十地把如何取得版樣,并複制了版樣的經過講了一遍,最後說:“我們的目的,就是讓日本人相信,這件事兒是綠林好漢做的。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繼續使用這套版樣。”

“原來是讓五爺替你們背黑鍋。也罷,只要能弄到老頭,五爺背這個黑鍋!可有一條,要是跑空了,你們出一萬大洋。”座山雕說。

“好,那一言為定!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老客請講。”

“這件事兒,只限于咱們三個人知道。即使你手下的人,只能告訴他們如何行動,不能告訴他們其中的緣由。”

“成!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咱們擊掌為誓。”

座山雕站起身和關世傑擊掌為誓後,兩個人商定了聯絡方式,行動細節等問題。

“關掌櫃的,今天在胡家窩棚鬧這麽大動靜,用不了多久,日本人就會來。俺就不留你們了。”座山雕說:“俺讓四哥送你們回去。”

“大當家的,那你們還殺豬宰羊的?”吳彥章問道。

“這天都快黑了,俺們吃飽喝足跟日本人掐一架,就鑽老林子回家了。一會兒讓崽子們給你們帶些熟肉路上好吃。”座山雕說。

“那我們就告辭了!”關世傑抱拳拱手說。

“關掌櫃,吳掌櫃,我就不送了!他日到威虎山做客,俺好好招待你們。”座山雕也一抱拳說。

高老四在門外見關世傑和吳彥章走出房門,就去牲口棚牽了馬,套上了轱辘車。

幾個胡子事先就準備好了幾只烤好的雞鴨,還有十幾個雞蛋,裝在一個柳條筐裏,遞給了高老四。

高老四道過謝後,讓關世傑和吳彥章坐上馬車,從姜家大院走了出來。

大門外的胡子們,見高老四的馬車走出來,都自動閃開一條路,像行注目禮一般,望着馬車離開了胡家窩棚。

夕陽西下,天邊一抹雲彩殷紅如血,似乎蘊含着某種隐喻。

關世傑驀然想起了王招娣,自洛陽接到一封信後,從此杳無音信。戰時的通訊,僅是信件往來就要耗費很長的時間。

重慶一直被日軍轟炸,王招娣姐弟倆會不會出現意外?關世傑不敢再往下想,他向高老四問道:“老人家,你能不能教教我們胡子的黑話?”

“你們學這些東西幹啥?”

“以後遇上胡子劫道,說一些他們黑話。估計就不會劫我們了。”關世傑說。

“對,老人家,現在閑着也是閑着,就當解解悶兒”吳彥章說。

“行,那俺就叨咕叨咕。”

高老四先從胡子報號說起,他說綠林裏的胡子,打家劫舍都不提自己的真實姓名,一怕官府緝拿,二怕牽連家人,所以當家的胡子頭都有自己的匪號。

比如今天所見到的,座山雕、穿山豹、小白龍、下山虎等。

胡子之間互通真實姓名時叫報蔓。一般說三個字,三個字裏就隐藏着姓氏。

譬如虎頭蔓——王。取的是虎是獸中之王的意思。雪花蔓——白。針線蔓——馮。雙口蔓——呂。

還有一種成語諧音報法,像轅門射——紀。天下太——平。福壽雙——全。挂印封——候。

再就是俗語拆字,比如千裏草——董。張嘴等——魏等等。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聽得很入迷,覺得胡子們的語言确非常有創意。

“那我們兩個人的姓氏,又應該怎麽說?”吳彥章問道。

“忠義蔓姓關,意思是關二爺忠義千秋。口天蔓姓吳。”高老四解釋說。

“那為什麽叫報蔓?”

“落草為寇,淪為草莽就是蔓。餓了,咱們吃飯。”

高老四從布袋裏掏出一只烤熟的雞,把手伸到了雞肚子裏。

關世傑和吳彥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雞撕開了就是,幹嘛要掏雞肚子?

兩個人正在納悶兒,見高老四變戲法一樣,從雞肚子裏面掏出了幾塊大洋來。

緊接着,他又從其他兩只雞和三只鴨裏面,也都掏出了幾塊大洋。

“這是什麽意思?”吳彥章問道。

“這叫見者有份,绺子裏的規矩。”高老四答道。

一共三十六塊大洋,高老四數好之後,遞給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二十四塊大洋。

“老人家,錢你都留下吧,算我們的車馬費。”關世傑說:“給你兩個孫子當彩禮錢。”

“唉,人家好模好樣的娶個媳婦兒,給的彩禮,也不過百十塊大洋。我這倆孫子,大愣子倒是沒啥毛病,就是一天說不上兩句話。二愣子腦子燒壞了,人家都使勁打要錢。”高老四搖着頭說。

天漸漸黑了,山路兩旁的樹林裏不時傳來鳥獸的叫聲。

關世傑吃了一些雞鴨肉,喝了幾口高老四帶的包谷酒,有了幾分睡意。他躺在馬車上,閉上雙眼打起了盹兒。

“叭叭叭!”

“噠噠噠噠!”

突然從胡家窩棚方向,傳來了一陣陣的槍聲。

“五爺他們和日本人幹起來了!”高老四說。

“老人家,座山雕在你眼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關世傑問道。

“咋說呢,有人說好,有人說壞。俺覺得他殺的壞人比殺的好人多。”高老四說:“今天要不是關掌櫃的,姜彪子一家子都得見閻王爺了。”

“老人家,你聽說過許大馬棒和蝴蝶迷嗎?”

關世傑今天沒見到這兩個人,心裏感覺有點遺憾。

“聽說過,許大馬棒跟五爺是死對頭。蝴蝶迷本是好人家的閨女,被逼良為娼後,沒辦法才當了胡子。”

“你可見過他們?”

“沒有,他們的地盤不在這旮瘩。”

“老人家,你再講講胡子黑話吧。”吳彥章意猶未盡地說。

“行你們愛聽,俺就再叨咕叨咕。”

高老四随後講了胡子黑話裏,所代表的人體器官,生活用具,穿衣打扮,房屋建築,飲食,還有槍支彈藥,胡子活動等一些黑話。

關世傑苦于沒帶錄音機之類的東西,記不得太多,但也掏出紙筆,摸黑記下了一些。

他覺得非常有必要記住這些黑話,也許有一天就用得着了。

第 84 章 滅門(求收藏推薦)

姜彪子磕頭如搗蒜,嘴裏不停地說:“五爺,饒命啊,饒了俺的狗命吧。”

“各位并肩子,今天你們來給俺捧場,總不能讓你們跑空。房子和地是官府管的,咱們拿不走。除了這兩樣,你們喜歡啥就拿啥。”座山雕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須說。

高老四這一次沒等吳彥章問,就直接把座山雕說的胡子黑話,解釋了一遍。

“窗戶就是眼睛,壓裂子就是奸淫民女,并肩子就是兄弟們。”

關世傑和吳彥章聽完解釋,大致猜到了穿山豹即将要面對的酷刑,應該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五爺,彪子家的人咋辦?”小白龍問道。

“殺光,不能留下口實。”座山雕淡淡地說。

關世傑心裏一寒,剛要開口就被高老四拉到一旁說:“老客,這種事情不好多說話。”

“怎麽說?”

“绺子裏的規矩,忘恩負義的,欺師滅祖的,認賊作父的,投靠官府的都要滅門。所以一般人都不敢反火。”

關世傑沒理會高老四說的話,耳邊聽到一聲聲的哭泣和慘叫,從各個房間裏傳來。忍不住大喝了一聲:“五爺,手下留情!”

座山雕冷冷地問道:“你敢壞了綠林的規矩?”

“五爺,禍不及家人。姜彪子有罪過,就讓他一個人擔着,沒必要斬盡殺絕。”

“你是誰?就憑你的兩句話,五爺就會聽你的?”小白龍冷笑着說。

高老四急忙打圓場說:“這兩位是新京來的老客,是找五爺談生意的。他們不懂規矩,你不要見怪。”

“五爺,幾萬幾十萬大洋,能不能讓你放過老弱婦孺?”關世傑喊道。

“并肩子,暫停一下。都聽聽老客咋說。”座山雕喊道。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沒有了婦孺的慘叫聲,只有驚懼後的抽泣聲了。

“五爺,人多嘴雜。咱們能不能細談?”關世傑說。

座山雕沉吟了一下,微微點頭道:“姜彪子,五爺今日網開一面,放過你的家人。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謝謝五爺,謝五爺大人大量!姜彪子趴在地上磕着響頭說。”

“叭叭!”

座山雕身邊的一個彪形大漢擡手就是兩槍,擊中了姜彪子的腦袋,血漿迸濺了一地。

“幹爹,求你給俺也來一個痛快的吧!你說的第一條俺認,第二條俺不認。”穿山豹喊道。

“容不得你不認!秦老蔫兒,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座山雕說道。

這時,從座山雕身後走過來一個四十多歲,一看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他走到穿山豹的面前,狠狠抽了穿山豹幾記耳光說:“就是你這個畜生,糟蹋了俺的閨女!俺閨女今年就要嫁人,被你糟蹋後尋了短見!”

穿山豹不再狡辯,站起身來喊道:“座山雕來吧!俺活得也夠本了!”

座山雕從身邊的人手裏接過一把匕首,走到了穿山豹的面前。

“來人,把這敗類叉上去!”座山雕說。

座山雕的人聽到命令,随即把穿山豹綁到了院子裏的一棵果樹上。

在衆目睽睽之下,座山雕一刀就插入了穿山豹的左眼眶,穿山豹痛得厲聲慘叫。緊接着,一刀又插入了穿山豹的右眼眶。

穿山豹疼得暈了過去。

“熬油!”座山雕喊道。

很快,竈房裏跑出一個人來,手裏端着一個馬勺,馬勺裏是滾開的豆油。

“窗戶不亮要擦,壓裂子要炸雞子兒!”

關世傑見兩個小土匪扒掉了穿山豹的褲子,露出了下身。

座山雕接過馬勺,直接放到了穿山豹的胯下,只聽到兩聲爆裂的聲音和一聲凄厲的慘叫,一股焦臭味道的油煙飄散開來,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肉香。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盡管有了心理準備,見到如此殘酷的手段,還是不忍直視。

“五爺,從姜彪子房裏搜出來兩對金镯子,一個祖母綠戒子,三副金耳環,加上他老婆,小老婆身上的金銀首飾,還有一萬八千大洋的銀票和三千六百七十三塊大洋,都在這裏了。”一個師爺模樣的人用兩個包袱皮兜着一堆首飾和大洋,放到了地面上。

“此外,還有五匹馬,三頭牛和兩匹騾子。豬圈裏還有兩頭肥豬,十八只羊。米面糧油各幾百斤。”另一個人說道。

“各位并肩子,咱們今晚搬江子(喝酒),吃叉子(牛肉),山頭子(羊肉),跷腳子,敞開肚皮使勁兒造。”座山雕說:“地鼠和老頭(大洋),還有五匹連子(馬),你們就分了吧。”

“五爺仗義!俺們就聽五爺的吧。”

“好,五爺不愧是瓢把子,說話算話!”

“謝五爺,那兄弟們就不客氣了!”

……

七個胡子頭兒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堆奉承話,随即開始了分贓。

“五爺的意思是殺豬宰牛,殺雞宰鴨,喝酒吃肉。”高老四說。

穿山豹和姜彪子的屍體被拖出去後,胡子們在院子裏開始了忙碌,殺豬宰牛一通忙活。

座山雕像主人一樣,領着關世傑和吳彥章就來到了客房。

“兩位老客,你們是啥來路?收皮子的可沒你們的膽量。”座山雕開門見山地說:“你們姓共還是姓國?”

“大當家的,實不相瞞。我們是軍統局的人。”關世傑說。

“哦,你們想來招安不成?”

“我們不是來招安的,是來和大當家的談一筆生意。”

“你們說說看。”

關世傑把自己的想法跟座山雕說了一遍,随後又補充到道:“我們提供情報,并且協助你做成這樁大生意。”

座山雕微阖雙眼,聽完關世傑的話說:“俺憑什麽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咋知道你們是不是日本人派來下套子的?”

“大當家的,你派人試試不就知道了?生意成了,你就相信我們是軍統局的人了。”關世傑說:“派去的人也不用多,七八個機靈點兒的人就行。”

“你們不要分篇(分贓),還費心費力地幫忙,你們這樣做有啥好處?”

關世傑知道座山雕在綠林縱橫幾十年而毫發無損,自然有過人之處。座山雕老奸巨猾,自己理由不充分,或是理由稍有漏洞的話,座山雕一定不會答應合作。

第 83 章 典鞭(求收藏推薦)

座山雕帶來的十幾個人已經被繳了槍。高老四,關世傑和吳彥章也被人押着來到了院子裏。

“你們是幹啥的?”穿山豹問道。

“我們是收皮子的。”關世傑答道。

“先碼上,一起帶給秋田少佐。”穿山豹吩咐說。

“禍不及無辜。豹子,咱們好歹父子一場,幹爹求你放了四哥和這兩位老客。”

座山雕說完,把兩支槍扔到了地上。

“幹爹,不是俺不給你面子,是日本人想要你的腦袋,還捎帶着跟你有瓜葛的人。這兩位老客,對不住了,誰讓你們趕巧了。”

“王八羔子,你就不怕五爺的兄弟們找你算賬?”高老四問道。

吳彥章剛想說話,卻被關世傑的眼神兒制止了。

“等你五爺的人來了,你五爺早到海林見秋田太君了。哈哈哈!”穿山豹一陣狂笑。

“豹子,你果然是幹爹的好兒子,但你只學會心狠手辣,就是沒學會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座山雕笑着說。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幹爹,給日本人幹事兒有啥不好的?你看俺手下的人,葉子,噴嘴子(槍)都嘎嘎新,住在城裏吃香的喝辣的,月月都有饷銀。咋都比窩在山裏邊強吧?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俺在秋田太君面前美言幾句,給你個官兒做……”

“五爺要想做官,還輪不到你指路。當初老帥給五爺個師長,五爺都沒答應。五爺這輩子最恨官府,官府是我的仇人,日本人是我的死敵。想要五爺給日本人當孫子,門兒都沒有!”

“幹爹,五爺,五祖宗。咱們吃橫把的(做胡子),就不應該窮講究。話不要多說了,崽子們,把座山雕碼上。”

座山雕渾然不懼,笑吟吟地看着穿山豹說:“孝順兒子,你就不怕沒碼上五爺,反倒把自己碼上了?”

關世傑見座山雕胸有城府,絲毫沒有慌張的樣子,知道座山雕必有後手。不然的話,絕不會如此的淡定。

況且,座山雕如果今天被穿山豹抓去海林,一定就不會有後來的《林海雪原》了。

“哈哈哈,五爺是煮熟的鴨子嘴硬。俺今天倒要看看,哪一個人敢把俺碼上?”

穿山豹勝券在握,滿腦子都是金錢美女,見座山雕如此說,便用嘲諷的語言說。

“俺來把你碼上!”一個人在穿山豹的身後說。

穿山豹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把匣子槍就頂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大掌櫃的,告訴他們別亂動,萬一吓到俺,手指頭一動,你可就歸西了。”

“二傻子,座山雕給了你啥好處?讓你背叛俺!”

“五爺救過俺的命,俺的命就是五爺的。五爺還給了俺五十大洋。”

這一連串的變化,讓穿山豹猝不及防,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貼身的崽子會反火。

“二傻子,俺給你一千大洋,不,五千大洋都給你。”

“俺就要五十大洋。”二傻子堅持說。

穿山豹手下的心腹也有十幾個人,他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

有一個心腹剛要開槍,就聽到遠處傳來“叭叭叭”三聲槍響。

“西北風來了!”

多日無雨,氣候幹燥。耳邊聽到一陣陣的馬蹄聲,還有卷起的塵土,就知道來的人不少。

“叭叭叭”又是三聲槍響。

“鎮三江來了!”

猛然間,胡家窩棚四面八方都傳來了連貫的三聲槍響,馬蹄聲也如鼓點兒一般地傳來。

“小白龍來了!”

“下山虎來了!”

“大檩子來了!”

……

“老人家,這是什麽意思?”吳彥章問道。

“绺子典鞭了!就是绺子遇到大事兒,在一起商量事情。”高老四面露喜色說:“一定是五爺下了綠林令。”

關世傑知道武俠裏的武林令,大多由威望極高的人發出後,各大門派會積極相應。

一支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關世傑本以為裏杜撰的成分比較高,卻原來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不知道這些胡子頭兒裏面,有沒有許大馬棒,蝴蝶迷。

胡家窩棚裏雞飛狗跳,許多人家吓得都關上房門,躲在屋裏瑟瑟發抖,生怕胡子會闖進來。

但六七股土匪都向姜彪子家聚集,跟随穿山豹來的人馬,很快就被來人繳了械,身上也被搜刮一空。來晚的胡子搜不到東西,硬是把穿山豹的人,腳上穿着鞋扒了下來。

十幾分鐘後,從大門外走進來七個高矮胖瘦不一的胡子頭兒。

姜彪子明白這是绺子大典鞭,今天的事兒,就是沖着穿山豹和自己來的。他一想到自己多年的苦心經營會在今天毀于一旦,房子,土地,牛馬牲口等都會灰飛煙滅,頓時面如死灰。

“五爺,是俺對不住你。念在多年的交情上,你饒俺一命。”姜彪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穿山豹知道大勢已去,知道自己設下的圈套,反而把自己套牢了。他想不明白的是,二傻子雖然臨陣反火,但他不知道抓捕座山雕的計劃。當時設計的,除了姜彪子之外,再就是二掌櫃三掌櫃,難道是他們兩個人出賣了自己?

“大掌櫃的,你不用琢磨了,這件事兒是俺遞話給五爺的。”二掌櫃說“老三也同意這樣做。”

“你們為啥要這樣對我?俺待你們兩個人可不薄。”

“日本人殺了俺家十幾口人,你投靠日本人,就是俺的仇人!”二掌櫃說。

“小白龍,咱們可是磕頭兄弟,你咋也來了?”穿山豹不甘心地向一個面白無須,一臉陰鸷的人問道。

“你可能忘了,俺親大哥是咋死的了。就是披着你這身皮的人,為了冒功請賞,殺了俺大哥,誣賴俺大哥是胡子。”小白龍說:“俺當時差一點也死了。官府既然不容俺做良民,俺就當一回胡子。咱們兄弟一場,你死了之後,俺會好好安葬你的。”

穿山豹長嘆一聲說:“幹爹,你能不能給俺來個痛快的?二十年後俺又是一條好漢!”

“不成,你犯了綠林大忌。第一窗戶不亮,投靠官府和日本人。第二你壓裂子,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不是青樓的窯姐兒。”座山雕說:“你應該知道死法!”

穿山豹适才還硬氣得很,聽到座山雕的話後,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第 82 章 座山雕(求收藏推薦)

從敞開的窗戶望出去,只見大門外人喊馬嘶。十幾個身穿黑色褲褂的人,簇擁着一個五六十歲,尖頂禿頭的人,打開木頭大門走了進來。

姜彪子手腳及其利索地從炕上跳下來,急匆匆跑到院子裏。

“哎呦喂,原來是五爺大駕光臨。半拉子,告訴竈上多殺幾只跷腳子扁嘴子,五爺就好這一口兒。”姜彪子喊道:“五爺,屋裏請,臺上拐子。”

“跷腳子是雞,扁嘴子是鴨。臺上拐子就是屋裏炕上做坐。”高老四解釋說。

五爺?豈不就是座山雕?

關世傑明白了,高老四把他們帶到這裏的用意,就是跟座山雕見面。或許是座山雕怕洩露山寨的具體位置。

座山雕家中排行第五,綠林道上的人都喊他五爺。後世的電影電視劇裏,胡子們也都這樣稱呼座山雕。

關世傑心裏清楚,并沒有再問,他只想看看事态如何發展。

“四哥在哪旮瘩呢?”

“俺在這兒。”高老四應了一聲,随後對關世傑和吳彥章說:“實在是對不住,俺路上沒說實話。是威虎山大當家的讓俺拉你們到這裏的。”

“沒關系,也省得咱們多走路了。”關世傑說。

關世傑心裏在嘀咕,這個座山雕的行事風格,小心謹慎,還真夠狡猾的。也難怪張作霖和日本人拿他沒辦法。

鷹目禿頭的人,聽到高老四的聲音後,徑直走了進來,他身後人都留在院子裏。

姜彪子尾随在這個人的身後,剛跨過門檻,這個人冷冷地說道:“姜掌櫃的,你去忙你的吧,我找四哥唠唠嗑。”

姜彪子一愣,臉上随即堆上了笑容說:“好說好說,俺去竈臺上瞅瞅,飯做得了就喊五爺。”

“有勞有勞!”

這個人敷衍地說完,背着手走了進來。

“四哥,別來無恙!”這個人抱拳拱手說。

“還好,還好。”高老四也跳下炕,抱拳回禮道。

這個人眼睛望向關世傑和吳彥章。也許是這個人身上的殺氣太重,關世傑感覺冷飕飕的,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大掌櫃的,這兩位就是來和你談生意的老客。”高老四介紹說:“這位是新京來的皮貨商行的關掌櫃和吳掌櫃。這位就是威虎山大當家的。”

關世傑和吳彥章也都趕忙站起身,抱拳拱手說:“久仰久仰。”

座山雕張樂山說:“兩位老客請坐,咱們先不急談生意,我有點家事要處理。處理完了,咱們再扳漿子(喝酒)細談。”

關世傑仔細打量其座山雕來。這是一個刀條臉,鷹眼,鷹鈎鼻子,下巴上留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大手,大腳,身材适中,渾身上下都是肌肉。

座山雕身上也穿着一套黑色的絲綢褲褂,腳上穿着一雙千層底的黑布鞋,腰上系着一條牛皮板帶,皮帶上別着兩把德國鏡面匣子槍。

“大掌櫃的,咋的了?”高老四問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座山雕端起一碗茶,猶如牛飲一般咕咚咚喝了下去,一抹嘴說“痛快!”

這時,大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僅僅從揚起的漫天灰塵,就不難看出,這是幾十個人的隊伍。

“好戲開始了。”座山雕自言自語道。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雖然不知道座山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從座山雕一臉嚴肅的表情也能看出,即将發生的事兒非同小可。

外面又來的是什麽人?

一個身穿黑色褲褂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說:“五爺,穿山豹來了。他們好像反火了。”

“慌什麽?”座山雕大馬金刀地盤腿坐在炕上說:“讓他來見我。”

院子裏湧進一群人,身上穿着土黃色的軍裝,帽子上的帽徽和肩章,正是滿洲國的五色圖案。

一個大概在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面白無須,長相頗為端正的年輕人率先走進了院子。

姜彪子忙不疊地從竈房跑出來說:“豹子兄弟,你可來了。”

“我幹爹呢?”

“俺在這兒呢!”

“幹爹,你出來吧,呆在屋裏多悶得慌?”

座山雕陰森森地一笑道:“看看,還是俺幹兒子心疼爹。”

座山雕跳下炕剛要往外走,高老四攔着他說:“大掌櫃的,你不能出去。”

“四哥,你放心好了。小黃嘴兒鬥不過老家雀兒。”座山雕說:“四哥,你照顧好兩位老客,別讓那些王八羔子傷到了。”

座山雕說完就走了出去。

此時,院子裏的氣氛非常緊張,四五十個身穿黃色軍裝的人和十幾個座山雕帶來的人,相互持槍對峙着。

大門外的杖子空隙,也都架着一杆杆的長槍。從穿着上看,也是這個被稱為穿山豹的人帶來的。

“豹子,你出息了。敢讓人拿槍對着你幹爹了?”

“幹爹,現如今俺是海林保安團團長。俺還是那句話,你是跟我去海林享福呢,還是讓俺給你送終?”

“日本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出賣你幹爹?”座山雕問道。

“步槍120條,子彈三十箱,大洋五千塊。”穿山豹洋洋得意地說。

“姜彪子,你又得了多少好處?”座山雕又問道。

姜彪子吓得一哆嗦,随後穩定住心神說:“五爺,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年齡也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去城裏騎洋馬挎洋刀多威風啊?”

“你他娘的少啰嗦!說說你五爺的腦袋值多少?”座山雕問道。

“五爺,不是我貪財。你看現在整個中國都快變成日本人的了……”

座山雕不再理會姜彪子,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想當年,朝廷懸賞五千龍洋,老帥和少帥出價一萬大洋。日本人給你們這麽一點小錢兒,就能讓你們把五爺賣了?”

“來人!把座山雕碼上!”穿山豹不容座山雕再說話,口裏發出命令說。

兩個喽啰走上前去,剛接近座山雕,就被座山雕一拳一腳打翻在地。

“窩囊廢!豹子,有種你過來把五爺綁上!”

穿山豹惱羞成怒,他拔出搶走了過去,把槍頂在座山雕的腦門上說:“再他娘的逞強,老子就一槍崩了你個老燈臺子。”

第 81 章 胡家窩棚(求收藏推薦)

午飯過後,高老四套上馬車,拉着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催馬揚鞭跑出了橫道河子。

此時,日本關東軍的歸屯并戶政策,還沒有在海林一帶的深山老林裏實施。路過的幾個小村莊,還能聽到雞鳴犬吠之聲。

下午三點多鐘,馬車來到了一個有二三百戶人家的村落。

高老四跳下馬車對關世傑和吳彥章說:“咱們歇歇腳再走,給馬喂點料。”

“這是什麽地方?”

“胡家窩棚。”

高老四說完之後,牽着馬徑直走進屯子裏,來到一戶有着五間瓦房的人家停了下來。

“姜東家,你在家嗎?”高老四隔着木頭杖子喊道。

“誰呀?”

随着一聲應答,從屋子裏走出一個穿着白色汗衫,褐色寬腿褲,幹瘦精幹的老頭兒。

“原來是老四。把馬牽進來吧。”

高老四牽着馬,走進了院子。

五間大瓦房旁邊是牲口棚,拴着五匹馬,三頭牛,還有兩匹騾子。院裏還有兩挂馬車,停在木頭杖子邊。

從這個幹瘦老頭兒的穿着打扮,還有房舍的結構,以及牛馬牲口的數量上不難看出,這是一家富戶。

讓關世傑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村屯裏的大戶人家,大多會雇上幾個看家護院的人,也稱做炮頭。

但這一家沒有高牆炮樓,很明顯沒有雇傭炮頭。如此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這戶人家是本分的莊稼人,雖然略有資産,還不足以讓胡子觊觎。十有八九是不缺胡子們的供奉。二這戶人家是坐地分贓,容納胡子的之所,為胡子們提供情報,或是背後有大绺子撐腰。

臨行前,關世傑就做過一番調查,對應着後世自己讀過的書籍,對東北胡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吳彥章出身青幫,觸類旁通,也懂得一些綠林的門道。他見屋檐下的牆上挂着一片铧犁,被擦拭得锃光瓦亮,心裏就明白了大概。

“這戶人家有說道。”吳彥章悄悄說。

“怎麽說?”

“這是坐地分贓,收容土匪的地方。”

吳彥章眼睛往上一挑,示意關世傑看那片铧犁。

關世傑看過後,想起自己讀過民國時期胡子的傳說故事。

胡子嘯聚山林,既有大股的土匪,也有十幾二十幾個人的小绺子。小绺子的土匪不成氣候,不能跟官府的部隊抗衡。

這些人在農忙時是憨厚樸實的農夫,但一到了農閑時節就離開家,到幾十裏或百裏外的地方,做打家劫舍的勾當。

他們沒有固定的山寨,數九寒天時熬不過寒冷,就躲在某個村屯裏的人家貓冬。

當然,收容土匪也擔着風險,所以收費也比較高。一般這種人家管土匪的一日三餐,有喜歡吸大煙的,就提供大煙泡。喜歡女人的,就提供妓女。

有大部分的流竄胡子,把打家劫舍來的錢花在了貓冬的人家。來年再重操舊業,繼續做這種營生。

村屯裏做這種生意的人家,一般都和官府裏的人有些聯系,每年的孝敬錢是必不可少的。

綠林裏的人,若是見到農戶家牆上挂着铧犁,就表明能收容胡子。只要談好價錢,就不用擔心會有官府的人來搜查。

這樣的農戶家,也提供情報給胡子。比如官府什麽時候進山剿匪,哪一家大戶适合砸窯等,都能賺到一筆辛苦費。

另外他們還有一種賺錢的門道,那就是幫着胡子銷贓。胡子打劫來的金銀珠寶等物件兒,經過他們的手賣出去,中間的差價利潤也非常可觀。

這家農戶,顯然是做這種買賣的,自然也不用擔心胡子們砸窯搶劫了。

“老四,這兩位盤兒幹淨,葉子鮮亮,是插邊挂柱的還是熟脈子?”

“彪子,這兩位是正兒八經的聽響的,進山跟五爺談皮子生意的。”

關世傑和吳彥章聽幹瘦老頭兒和高老四說話都雲裏霧裏的,猜到了他們說的是胡子的黑話,只是聽不懂是什麽意思。

“敢情是五爺的客(qie),快屋裏請。半拉子,飲馬填料。”

這個叫彪子的老頭兒話音未落了,從牲口棚旁邊走過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幹淨利索地卸了馬車,把馬牽入到牲口棚裏。

“老人家,咱們啥時候趕路?”吳彥章問道。

“不急,歇歇腳。人要吃飯,馬要吃草。”高老四答道。

關世傑想,莊戶人都心疼自家的牲口,趕了三個多小時的路,估計是怕把馬累壞了。

既來之,則安之。八月份的午後,烈日當空,他們也已經燥熱難耐。停下來喝口茶祛去暑氣,也是應該的。

瘦老頭兒彪子引高老四,關世傑和吳彥章三個人來到堂屋裏坐下來,泡上了一壺茶。

村屯裏的招待客人的堂屋裏,陳設比較簡陋。一鋪火炕上擺着一張木桌,一把粗瓷茶壺,幾個海碗裏倒滿了茶。

茶不冷不熱,一碗喝下去暑氣頓消。

“兩位老客,收不收地鼠?”彪子問道。

“地鼠皮子是什麽?”吳彥章不解其意地問道。

“彪子,他們不是熟脈子,你有話就直說好了。”高老四說:“他是問你們收不收金溜子,金耳環,金镯子。”

吳彥章一臉的蒙圈,青幫裏也有江湖切口,用于相互溝通。沒想到胡子的黑話更是難懂。

“老人家能否解釋一下,你們剛才說的都是什麽意思嗎?讓我們開開眼。”關世傑笑着說。

“彪子說盤兒幹淨葉子鮮亮。說你們臉不粗糙,不是常年鑽林子的。新衣服好看。插邊挂柱是,問你們是不是來入夥的?熟脈子是不是同行。聽響的,是說你們是經商的。”

原來如此。關世傑啞然失笑,中華民族的語言果然博大精深。胡子的黑話另辟蹊徑,倒也值得玩味兒。

他記得後世看過《林海雪原》裏,***和座山雕的對話: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臉怎麽黃了?防冷塗的蠟等,已經成為脍炙人口的橋段。不僅合轍押韻,讀起來朗朗上口。

由此可見,發明胡子黑話的人,應該也不簡單。

“我們不收地鼠,我們只收皮子。”

關世傑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第 80 章 橫道河子

座山雕張樂山報出自己的名號後,輪到高老四有點懵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三十多歲,身材瘦削,胡子拉碴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座山雕。

“你真的是座山雕?”

“正是。得了,我也不難為你了。你趕緊麻溜地跑,等一會兒老帥的人抓到你,肯定認為你是我绺子上的人。”

高老四知道座山雕說的老帥是東北王張作霖,這應該是一次有計劃的搜山行動,目的就是剿滅不肯歸順東北軍的胡子。

高老四見座山雕張樂山這樣說,就動了恻隐之心,認為這個人還是一條漢子,就把座山雕藏在了自己搭的用于打獵藏身的地窖裏。

然後,換上了座山雕的衣服,仗着熟悉這一帶的山巒地形,有驚無險地擺脫了東北軍的追蹤。

傍年根兒的時候,高老四家裏無米無面無肉,正愁怎麽過年的節骨眼兒上,屯子裏忽然來了兩挂馬車,直接來到高老四的家裏。

領頭的那個人正是座山雕張樂山,他一見到高老四就單膝跪地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大哥。誰要是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張樂山。”

兩挂馬車上裝着米面糧油,雞鴨魚肉,一股腦兒地都搬到了高老四的倉房。

座山雕臨走的時候,還留下一百塊大洋。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高老四,還有兩個孫子,可以在威虎山一帶随便打獵。

此後的每一年年根兒,座山雕張樂山都會派人送過來一些禮物和大洋,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關世傑讀過一些關于東北土匪的傳記,知道座山雕張樂山的人生信條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因此不論是老帥張作霖,還是少帥張學良,直至現在的日本人的招安,他都一概不理。

最近幾年,日本人和僞滿洲國政府,一直試圖招安座山雕,也都是枉費心機。招安不成,也進山圍剿過座山雕十幾次,但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關世傑也基于這一點,想要跟座山雕談一樁大生意。

“老人家,你能不能帶我們見見座山雕?”關世傑問道。

“這件事兒不是俺不幫你俺也不知道他在哪旮瘩貓着呢。”

“座山雕的山寨不是在威虎山上?”

“威虎山大着呢,誰知道在東西南北哪個地方?”

“老人家,我們來就是想談個生意。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幫忙聯系上座山雕,我們要是談成了生意,讓你賺千八百塊大洋都不是問題。”關世傑說。

“你們不會是滿洲國派來的人吧?”

“我們不是滿洲國的人。這樣吧,你要是能幫着聯系上座山雕,不管生意談成談不成,我們都給你一千大洋。”

“爺爺,一千大洋夠我們娶媳婦兒了。”二愣子說。

“俺幫你們找到樂山爺,俺知道他在哪旮瘩。”大愣子也說道。

“你們兩個王八羔子,想媳婦兒都想瘋了吧?還不趕緊閉嘴!”高老四厲聲罵道。

“二翠家要五百大洋彩禮,咱啥時候能攢夠這些錢啊?”大愣子嘟囔着說。

“爺爺,小嫚家也要三百大洋彩禮錢。”二愣子說。

“唉,養了這兩個二杆子玩意兒。”高老四長嘆一聲說:“俺就試試看,行不行的可沒準兒。”

有了高老四這句話,關世傑和吳彥章心裏就有底氣多了。

半夜十二點多的時候,他們終于來到了橫道河子,高老四的家裏。

關世傑和吳彥章顧不上洗漱,一頭紮在炕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覺睡到早上八點多,關世傑和吳彥章才被一聲聲的雞叫喚醒。兩個人精神抖擻地走出房門,見二愣子正在院子裏喂雞,卻沒見過到大愣子和高老四。

“你們醒了?俺去給你們拿吃的東西。”二愣子說完,返身回到了西邊的屋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二愣子就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玉米粥,還有一打煎餅,一碟鹹菜,擺在了院子沙果樹下的一張木桌上。

二愣子又在壓井裏,打來一盆水,讓關世傑和吳彥章洗臉。

“你爺爺和你大哥呢?”

“俺爺幫你們進山找樂山爺去了。大哥下地幹活去了。”二愣子答道。

關世傑聞言心裏一喜,知道事情很快就會有了眉目。原本還以為,此行會多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座山雕。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會遇上高老四爺孫倆,讓事情的進展有了質的飛躍。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過去。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等得心焦,索性不再去想,就走出高老四的家,在橫道河子鎮上閑逛了起來。

民國時期的鄉鎮,遠比不上後世鄉鎮的規模。橫道河子與其說是一個鎮,住戶大概也就五六百戶。

鎮子上最繁華的所在,是一條長不過200米的街道。街道兩側是參差不齊的商鋪。

現在是挂鋤時節,也許正是逢趕集日,街道上擺滿了地攤兒,賣一些鍋碗瓢盆,鐮刀鋤頭之類的用品。

除此之外,還有賣雞鴨鵝狗等家禽家畜的農夫。唯一沒有賣糧食的讓人。

現在正是日本人控制糧食最嚴的時期,所有農作物一律不準買賣。姑且不說農民家有餘糧,即便是有,也只夠勉強維持生計。

兩個人在街上閑逛了一回,正感覺很無趣的時候,只見二愣子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

“俺爺回來了,他讓俺喊你們兩個人回家吃飯。”

此時已經時近中午,關世傑琢磨着,高老四一定是起了個大早,去聯系座山雕了。

按照時間上算,從橫道河子到威虎山一帶,至少要走三四個鐘頭。來來回回就要一天的功夫。

如此看來,在橫道河子附近一定有座山雕的人,負責打探情報和傳遞消息。不然的話,高老四不會回來的這麽早。

關世傑和吳彥章随着二愣子回到高老四的家裏。

高老四站在院子裏,一見到關世傑就急忙說道:“事兒基本定下來了,不過威虎山當家的要和你們親自面談。”

“好,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吃過晌午飯就走。”

即将見到傳說中的人物,關世傑心裏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