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變故

洛陽招生處的人員,除了關世傑暫任第一大隊和女生大隊的隊長,秦川暫任副隊長之外,夏鵬飛暫任第二大隊隊長、吳彥章任副隊長。宋垣暫任第三大隊隊長,副隊長由漯河招生處的一名下屬暫任。

宋垣在領着學生們平整操場時,發現有些學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剛開始的時候,宋垣還沒有在意,畢竟有些學生在家時,并沒有做過此類繁重的體力工作。

尤其是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流亡學生,可能從小到大都沒摸過鐵鍁。幹活累了,幾個熟悉的人聚在一起聊聊天,然後再繼續勞動也未嘗不可。但宋垣發現有些學生行為有些鬼祟,一發現宋垣走進他們的身邊,就立馬散開開始勞動。

宋垣總是感覺有點不對勁兒,就找到在洛陽時,一個擔任小組長的男生,讓他去探聽一些消息。這個男生不久告訴他,有些學生在密謀逃走。

關世傑聽宋垣這樣說,頗感意外。宋垣暫任的大隊,也是從洛陽招生處帶過來的學生,若是想逃走的話,在洛陽豈不是更方便一些?何至于等待幾個月,已經來到特訓班學校再逃走呢?難道是繁重的體力勞動,讓他們産生了這種想法嗎?

關世傑考慮了一下,他讓宋垣先注意學生們的動向,然後找到夏鵬飛和吳彥章,把宋垣找他說的事情,跟這兩個人說了一下,讓他們兩個人也多注意一下。

這些學生畢竟是他們從洛陽辛辛苦苦帶來的,關世傑不希望到最後階段,發生學生們集體逃走的事件。

關世傑想,要想留住那些想逃走的學生,就是要了解清楚,這些學生為什麽突然就變了卦?從根上查找原因,找到原因後再做打算。

為此,關世傑讓鄭蘋如、馮雪梅等幾個;跟男生相處很好的女生,讓她們去探聽一下消息。

傍晚待收工的時候,關世傑從幾個女生口中得知:有一些男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說,特訓班的性質,就是培訓學生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學生們說,他們所要參加的是“軍事委員會特別訓練班”,而不是來接受暗殺、綁架、投毒等訓練,做殺人放火的勾當。

關世傑當然清楚,做行動特工的人員,避免不了要采用暗殺、綁架、投毒、爆炸等一些暴力手段來執行任務。

招生時特務處可能考慮到會有學生對此反感,因此招生簡章上也只是出現了一些,諸如國難當頭,匹夫有責。號召青年人加入軍事委員會訓練班,為國家和民族重拾舊山河之類的話。

現在看來,沒有言明特訓班的性質,是招生宣傳的一大敗筆。事已至此,唯有盡力挽回存在着逃跑想法的學生。如果任事态發展,最後有可能演變成群體事件。那樣的話,再想控制局面就很難了。

關世傑覺得事态緊急,就把關丫丫交給秦川照看,自己急忙去找餘樂醒商量對策。

在副主任辦公室,餘樂醒聽完關世傑的彙報,也感覺事态緊急。馬上通知所有行政人員以及各大隊長,召開緊急會議。并且發電文給處長戴笠,處長秘書室回電八個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會議開始,餘樂醒把關世傑反映的情況,如實對參會人員講了一遍,然後讓大家各抒己見,想出一個穩妥的辦法,來控制住這次事件。

“咱們不時有警衛連?晚上加強巡邏,如果有學生想逃跑,抓住兩個主謀殺一儆百。”王赟說。

王赟暫任第四大隊大隊長,将任職行動教官。他的話一出口,就被餘樂醒駁斥了回去。

“王教官,處長的電文你還是沒理解。”餘樂醒說:“殺一儆百固然可以,但想留住學生,使用暴力手段,會更加讓學生們反感。”

“我同意主任的意見,這件事情我認為需要做學生們的思想工作。不然的話,咱們晚上在食堂召開一個會議,現場跟他們解釋清楚,無論是暗殺,綁架等,也是做特工的職責。殺一個漢奸,殺一個日軍間諜的主要人物,也是為了抗戰做出了貢獻。”總教官謝力公說。

“話雖如此,但是這樣說是不是有點空洞,學生們是否會認可?”書記王子常說。

“你們有什麽想法,不妨說出來聽聽。”餘樂醒向關世傑、夏鵬飛、許克己等人說:“這些學生是你們帶過來的,你們應該更了解他們。”

“我贊成總教官的方法。”許克己說。

“關教官,你有什麽想法?”餘樂醒問道。

關世傑剛才一直也在思考,能不能有一個更切實可行,讓學生們接受和理解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情呢?

現在聽餘樂醒問到自己,就把剛才想到的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說了出來;“餘主任,我也贊同總教官的方法。在總教官的方法上,能不能言明訓練班學員以後的待遇和前途?還有,最好找一些學生能現身說法,讓學生們認識到日軍的殘暴。”

“我也補充一點,最好再找到關于南京大屠殺的一些報紙,上面刊登的一些文章和照片,更能證明日軍的殘暴罪行,讓學生們有了同仇敵忾之心,這樣更容易留住學生。”書記王子常說。

“好主意!把你們三個人的想法綜合一下,這件事兒就能迎刃而解了。”餘樂醒說:“我把方案馬上上報給處長。讓學生們現身說法,就需要你們各隊隊長去做工作了。報紙的事情比較麻煩,這裏是窮鄉僻壤,一般的報紙不會送到這兒。丁秘書,你去一趟縣政府,看看能不能找到關于南京大屠殺內容的報紙。各位同仁,你們還有什麽藥補充的嗎?”

餘樂醒見大家都搖頭,就說了一聲:“散會!開飯前,我們再碰一下頭。”

“是!”衆人站起身齊刷刷地答道。

關于讓學生現身說法這件事兒,關世傑并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找了幾個口才很好,臨陣不怯場的男生,還有一個女生,在吃飯前現身說法,講述自己的親身經歷,控訴日軍的殘暴罪行。

馬老五回來後,聽關世傑說要找人現身說法,就對關世傑說:“長官,能不能讓我也講一下?我一直在心裏憋着,就想找個機會跟人講講。”

關世傑從來沒問過馬老五的身世,現在聽他一說,覺得馬老五所經歷的,一定非同尋常,就點點頭答應下來。

第 45 章 校舍

臨澧縣立中學跟大多的學校一樣,操場呈正方形以旗臺為中軸線開始,被一分為二。一半用做自由活動的場所,另一半則是訓練場。

特務處前期到達的人,已經把老舊的房舍重新做了規劃,并且釘上了木牌。

學校的房屋建築,大多是磚瓦結構。老四合院方方正正的布局,大門朝南,門兩側設有警衛室。

進門左右側都是前後有間距的,依次分列着三排二層青灰色的小樓。一根根塗着紅漆的柏木楹柱已經斑駁,每一根柱子都懸挂着一塊黑漆紅字的楹聯,大多寫着:忠孝仁義,禮義廉恥之類的話。

左側前列房屋屬于生活用地,分食堂,浴室,廁所。後面則是圖書館,禁閉室和校務勤雜工的宿舍以及工具室。右側前列房屋是汽車庫,槍械彈藥庫,後兩排是男女學員宿舍,分行動、情報、電訊三科分列。

正南左側是辦公和教員樓,右側則是教學樓。

旗臺伫立在辦公樓和教學樓之間,一根高聳入雲的旗杆上飄揚着一面青天白日旗。從遠處看過去,旗幟上的圖案有些模糊。

操場坑坑窪窪,最大的水坑貌似可以養魚,想必是附近村民在此取土所造成的。學校的房舍也已經老舊不堪,樓房尚好,只需要抹灰修補一下內外牆,粉刷一下即可。

樓頂有漏水的地方,也需要重新鋪上油氈,做一下防水。

平房由于年久失修,修繕起來就比較麻煩,不僅屋頂需要換瓦,內外牆牆皮脫落,木制的門窗也已經腐朽,地面凹陷等都需要處理。

學校外的圍牆也已經倒塌,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殘磚和水泥碎塊,整磚一塊也見不到,想必是圍牆倒塌後,被村民撿回去修了自家的房屋。

半個月的時間,要修繕房舍,平整上萬平方米的操場,工程量也非同小可。尤其是讓這些學生親自動手的情況下。

中午在一張張課桌,竹制的椅子排成了二三十列的偌大食堂裏,關世傑見到鄭蘋如帶着丫丫正在排隊打飯,就急忙走過去代替鄭蘋如排隊,打好飯後交給了鄭蘋如。

特務處行政人員和教官吃飯,有單獨的窗口打飯。飯菜相同,就是省略了排隊的時間。

關世傑打好飯菜剛坐在秦川、吳彥章他們的旁邊,餘樂醒就帶着秘書丁若平坐在了對面。

“你是洛陽招生處的關世傑?”餘樂醒問道。

關世傑站起身立正答道:“是,長官。”

“坐下坐下,吃飯休息時間,沒必要如此。”餘樂醒說:“關教官,你是帶着家屬來的?”

“回主任的話,事情是這樣的……”關世傑就把關丫丫和鄭蘋如的事情講了一遍說:“主任若是認為不妥,我盡快把孩子送到未婚妻那裏。”

在洛陽出發的前一天,關世傑辦好了領養手續,就給王招娣寫了一封信,信中把自己收養了一個女兒的情況如實說了一下,并且把自己想法也表達得很清楚,希望由兩個人共同來撫養這個孩子。

這個年代的書信往來,路程上要耗費很長時間,尤其是在戰亂時期,一封信的往來,大概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要得到王招娣的首肯,才能把關丫丫送到重慶。

“關教官頗有俠義之風,着實讓人欽佩。只要不耽誤工作和學習,留下也沒什麽。”餘樂醒說:“唐書記長一直很看好你,黨國的未來還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以後在工作和生活上有什麽困難,就直接來找我好了。”

“謝謝餘主任。”

關世傑聽到這裏才明白,原來餘樂醒是唐縱的人。

複興社成立之初,委員長就有意扶植戴笠,卻擔心戴笠的資格,比不上鄭介民和唐縱等這些老黃埔系的人,就自己擔任社長,讓戴笠擔任副手。唐縱和鄭介民雖有不滿,但也無計可施,私下裏都在培植自己的力量。

關世傑跟随李天木已久,雖然私底下也沒交流過許多,但從高亞峰、劉成功等這些人的口中,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內幕。在他穿越來的年代裏,倒是讀過一些關于軍統局和中統局歷史,以及這個時代的一些人物的傳記。

但總的來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有一些歷史會被杜撰,或是經過藝術加工。盡管包含着真實的成分,可水分也很足。這就需要自己去多了解,多接觸,多辨別了。

在吃飯的時候,餘樂醒透露,因為情報、電訊兩個部門急需一些女學員,這些天還會陸陸續續來一批女學生。教官也會增加至五六十人。有些教官可能随時調走,去執行一些特別任務。但也随時會有一些機動教官,來這裏臨時授課。在開學之時,處長會親自到場主持開學儀式。

下午兩點,全體學生在操場集合。總教官謝力公讓學生們,先按照各地區招生處的編組列隊。根據花名冊清點完人數後,把一千三百多男學員分成了十三個大隊,六十多個女學員編為一個女生隊。

各個招生處的負責人和下屬,暫時擔任各大隊的隊長和副隊長,待校舍整修完畢,各招生處人員沒留下任教員的,則回到原單位。

各大隊劃區域,完成修繕房舍和平整操場,以及更換門窗等工作。具體工作內容,再由各大隊長,副隊長細分。

因為女生大隊的學生大多是從洛陽招生處而來,暫時關世傑兼隊長,等有合适的女生人選,或是上面派來女教官再做更改。

關世傑既要擔任第一大隊隊長,又要兼任女生大隊隊長,身上的擔子比其他人多了一倍。好在秦川做副隊長,能替自己分擔一份工作。

所有的學生編隊以後,到工具室領取鐵鍬,然後開始平整操場。

複興社特務處為整修校舍考慮得很周到,不僅配備的大量的工具,而且還派來十幾輛運輸車,并配備了司機。

每個大隊分到了一輛卡車,用來運輸沙土、水泥、磚塊等材料。工作先從平整操場開始,然後再循序漸進,進行下一步的工作。

關世傑挑選了一些身強體壯的男生,由馬老五帶隊專門負責挖取沙土裝車和卸車,身體單薄的就跟女生一起,負責鋪墊操場。

鄭蘋如也不列外,跟其他的女生一起平整劃分到自己大隊的操場。關丫丫交給了關世傑看管。

關丫丫像一只小鳥一樣,圍在關世傑的身邊叽叽喳喳個不停。有時還捧着沙土,幫忙往坑窪之處填。

這時,宋垣走了過來,附在關世傑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關世傑的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第 44 章 臨澧特訓班

1938年1月25日,關世傑接到了複興社特務處的命令:各招生處負責人,務必于31日前,将所有招收學員,安全護送至湖南長沙後,等待下一步指示。

接到命令後,李爾木又打來電話通知關世傑,特務處已經按照所上報人員名單,把每人十元的路費,轉到洛陽站的賬戶,由特務處洛陽站配合,用于購買火車票和食物等用度。

喬本愚在洛陽城經營多年,他親自打電話給鐵路部門,很快就定好了27日,洛陽到長沙的六百多張火車票。

關世傑則帶着吳彥章他們,采購了大批的餅幹,面包等食物,分發到每個人的手裏。

27日上午七點,關世傑帶着吳彥章、秦川、夏鵬飛、宋垣,以及特務處洛陽站三個人,組織學生們準備坐上雇來的十幾輛巴士,去往火車站。

當吳彥章他們點名的時候,發現少了二十幾個人。問及各組的組長以及昨晚站崗的學生後得知,這些人昨晚請假出去到現在未歸隊,就知道這些人當了逃兵。

九點鐘三十分,關世傑他們帶領所有學生,坐上了通往湖南長沙的火車。

馬老五跑前跑後地疏導學生,讓他們有序地排隊上車。作為特務處暫編人員,他也即将加入特訓班進行學習,對于這次來之不易,能改頭換面的機會,馬老五格外的珍惜。

馬老五從警察局辦案人員口中得知,龐二虎、劉滿囤、李長貴三個人會被以破壞抗戰,擾亂社會秩序,敲詐勒索等罪名判處死刑。混不吝楊三等幾個主要打手,也會被判處十到八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單單馬老五被關世傑保釋出來,還能到特訓班學習,畢業後能成為一名特工。這讓馬老五感激涕零,他暗暗發誓:今後一切以關世傑的馬首是瞻,他要當牛做馬。不,當一條狗,一條忠心護主的狗,來報答關世傑對自己的恩情。

臨行前,關世傑單獨請喬本愚吃飯,喬本愚講了一些複興社特務處主要領導人工作和生活細節,以及個人的嗜好,尤其講到處長戴笠的三件寶貝,關世傑感到受益匪淺。

戴笠曾經說:自己有這三件寶貝,什麽事兒都可辦得了。

這三件寶貝是,一學生特務、二手槍、三汽車。

一、學生特務,毋庸置疑就是戴笠最早培訓班的學生,其中著名的有陳恭澍、趙理君、沈醉、王天木,四大金剛。除了王天木沒參加過培訓班之外,其他三個人一直以戴笠學生自居。

二、手槍,戴笠喜愛手槍,愛槍如命。手槍一刻也不離開身邊,甚至洗澡都要帶進浴室。他熟悉各種手槍的優缺點極其性能。但據說槍法卻很爛。

三、汽車,戴笠的汽車主要是英美兩國所生産和制造的品牌車,同一年份、同意式樣、同一顏色的車,他都有兩部,共計二十多輛。他雖然喜歡汽車但不會駕駛,卻對給自己開車的老司機華永時非常好,不僅經常給華永時錢,還送華永時的孩子去中學讀書。

對待汽車維修工也是如此,經常給錢給物,因此,汽車沒出現過一次故障。

關世傑跟喬本愚的這一次長談,可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些自己在穿越來的年代裏所不知道的內幕,知道之後,才能讓自己更了解戴笠這個人。

這是一趟從三門峽開往長沙的臨時列車,途徑漯河、鄭州等幾個城市,也相當于特訓班學員的專列。火車在主要幾個城市停車後,陸陸續續又上來一些學員。除了洛陽站上車的六百多人,鄭州又上來一大批學員。

因為戰火還沒有波及到河南,湖南兩省,日軍的轟炸機無暇顧及也鮮有出現。對于此時的國內來講,這條鐵路線算是最安全的了。

各區域招生處負責人在臨近長沙時,就通過鐵路調度室接到了下一步的命令:各招生處負責人,火車到達長沙後,由長沙駐軍派車輛把所有學員送至臨澧縣。

淩晨兩點多,火車到達長沙火車站。

關世傑讓吳彥章等人,還有各小組組長維持秩序,排成了十幾個縱隊,等待着軍方的人接應。

須臾,一隊荷槍實彈的軍人跑步而來。

“我是長沙警備司令部警備二團副團長楊凡,奉命與特務處各位長官接洽。請問哪幾位是特務處招生處負責人?”一個軍官跑到關世傑他們所在的;學員們的隊列前,停下腳步非常客氣地問道。

“特務處洛陽招生處關世傑。”

“特務處漯河招生處王赟。”

“特務處平頂山招生處許克己。”

“特務處鄭州招生處朱超。”

“各位長官,請帶領學生跟我走,軍車在站外停着。”楊凡敬了一個軍禮說。

關世傑趕忙回敬了一個不太标準的軍禮說:“楊團長辛苦了。”

其他幾個人也懶洋洋地回敬了軍禮,并沒有說話,好像關世傑一個人禮數到了就可以了一般。

關世傑見楊凡的軍銜也是少校,據關世傑所知,特務處來河南境內招生的人員裏,除了自己,還有鄭州招生處的朱超是少校軍銜,其餘幾個人都是上尉軍銜。楊凡如此客氣,只能說明一點,複興社特務處聲名顯赫,包括軍方的人都對複興社有所忌憚。

出了車站,站前廣場上停着幾十輛運輸汽車和幾輛美式吉普車。等學生們排着隊跳上了一輛輛的汽車後,關世傑他們才上了車。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安排,關世傑和懷抱着丫丫的鄭蘋如,跟楊凡坐上了同一輛車。

那時的公路只有土路,前面跑着運輸車輛,跑在後面的吉普車;盡管關緊了門窗,也能聞到塵土的味道。

“嫂夫人,把這件大衣給孩子蓋上吧。”

楊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脫下自己的将校呢大衣,遞到關世傑的手裏。

“謝謝楊團長。”

關世傑把大衣接過來,蓋在了關丫丫的身上。

楊凡只此一個舉動,就讓關世傑心生好感。

“關長官以前來過湖南嗎?”

“以前來過。”關世傑說完,忽然記起自己是在穿越來的時代裏到過長沙,便接着話茬說:“讀書的時候,有同學是長沙人,跟他一起來玩了兩天。楊團長是哪裏人?”

“我是北平通州人,聽關長官的口音也是北平人吧?”

“咱們是老鄉啊!我家住在天橋附近。”

兩個人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通,直到關世傑困得實在睜不開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關世傑被楊凡喊醒,他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了,他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臨澧縣魁星樓縣立中學。原學校已經遷入縣城,這座遠在縣城邊緣的中學,就成為了特訓班學員的學校。

長沙警備司令部警備二團副團長楊凡,把各招生處負責人以及所有的學生送到這裏後,依舊非常禮貌地告了別。率領着部下開着車輛離開了臨澧。

楊凡走之前,給關世傑留下一個地址,讓關世傑有時間去長沙的時候,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頓便飯。

警備二團的人走後,關世傑他們幾個招生處的負責人,見到了特訓班在臨澧的主要領導,副主任餘樂醒以及總教官謝力公,主任秘書丁若平、書記王小歐、王子常等行政人員十幾個人。還有特務處警衛連連長吳雙虎,副連長常遠征。

特務處警衛連的人幫助和安排學生,分班組進入宿舍休息,而關世傑他們被領到會議室,召開了一個臨時會議。

各個招生處負責人把學生花名冊和相關的檔案資料,上交給副主任餘樂醒後,餘樂醒說:“感謝各位同仁長途跋涉,來到臨澧。處長昨天就傳來電文,你們其中有幾個人要留下來,充實教職員隊伍。丁秘術,你把留下人員的名單念一下。沒留下的,近日返回各部門。”

“是!”秘書丁若平手持電文一板一眼地念道;“少校關世傑,留任文化教官。少校朱超留任行動教官,上尉王赟留任行動教官,上尉許克己留任情報教官……上尉秦川留任行動教官,上尉張克傑留任行動教官……”

丁若平念完了一長串的名字後,副主任餘樂醒說:“各位同仁,你們都是黨國的精英,以後我們要在一起工作,一起為黨國和領袖培養更多的人才。目前,你們也看到了,校舍需要整修,操場需要平整,這些事兒都要靠我們來完成。處長計劃在二月中旬開課,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們要完成此項任務,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二十幾個人齊刷刷地答道。

“好,今天的會先到這兒。丁秘書,你帶留下來教官去休息,下午我們就開始工作。”餘樂醒說。

從會議室出來後,

關世傑他們這些人困馬乏的人,被丁若平領到教官兩人一間的宿舍,關世傑自然跟秦川兩個人成為了室友。

宿舍面北朝南,大約有二十多平方米。青磚勾縫的牆壁,地面也鋪上了青磚,左右兩側擺着兩張床,中間是一個鐵爐子,爐子裏的煤炭燃燒得正旺。

“秦川,你留下來做教官意不意外?”

“還真有點意外,以為咱們幾個人只有你能留下。”

“你以前是不是參加過什麽特訓班,或是經過什麽訓練?”

“組長,實不相瞞,我除了槍法好,換槍速度快之外,好像沒什麽特長了。”

關世傑聽到這裏後,就明白了。特務處留下做教官來的人,都是有一技之長的,比如自己在民國畢業于北平師範大學,就留下來教文化課,秦川槍法好,換槍速度快,就留下做行動教官。

他還是第一次聽秦川自己說槍法和換槍快這件事兒。在情報科也的确無用武之地,到顯得有點屈才了。現在秦川自己說出來有這種特長,那就一定差不了,改天有時間讓秦川展示一下,自己也學一學。

第 43 章 馬老五

馬老五調轉槍口,又對準了關世傑。

“馬老五,我見你也一條漢子。怎麽不去從軍殺日本人?反倒助纣為虐,欺壓普通老百姓呢?”關世傑說:“你跟他們不同,這些人抓住之後有可能槍斃了。你充其量算是保镖,也沒什麽大罪。我跟上面美言幾句,就把你放了。”

“馬老五,別聽他的,抓到你一樣是重罪。”劉滿囤說:“快,叫一輛車送我們出城。”

關世傑見馬老五眼神兒變得不再淩厲,便知道他聽進去自己的話了,就趁熱打鐵地說道:“馬老五你還不到三十歲吧?日本人占領了你的家園,搶走了你的土地,你就甘心給你做保镖混日子?你要是是爺們兒,就拿着這支槍上戰場,殺掉那些日本鬼子。”

“我去過征兵處,人家嫌棄我年齡大,又沒啥文化。”馬老五說。

“抓住劉滿囤,我可以破格錄取你做特務處的特工。”關世傑說。

“老五兄弟,等你放下槍就不一樣了。他嘴上說的好聽,就是他能饒過你,洛陽城的警察能饒過你嗎?”劉滿囤汗都出來了,他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說。

“馬老五,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寫一份保證書。保你平安無事,你也知道我們特務處是做什麽的,警察局會給我們幾分面子。話不多說,你自己看着辦吧。”

關世傑這一番話說出來,馬老五不再猶豫,他把槍口再次對準了劉滿囤喊道:“你他媽的把刀扔了,慢一點老子就開槍崩了你。”

“老五兄弟,你不能啊。”

劉滿囤話音未落,馬老五就扣動的扳機“叭”的一聲槍響,子彈從劉滿囤的腦袋上方飛了過去,劉滿囤感到褲裆一熱,随即又變得冰冷起來。

劉滿囤把尖刀扔到地上,臉色慘白,身體不住地打着哆嗦。

吳彥章、秦川、夏鵬飛都沖了進來,給劉滿囤和馬老五兩個人戴上了手铐。

“長官,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馬老五問道。

“當然算數,你先配合警察做筆錄,随後我去警察局把你帶走。”關世傑說。

宋垣從劉滿囤的懷裏掏出一個布包,裏面裝滿了面值不等的鈔票。

“把錢先交給警察局吧,到時候返還給難民們。”關世傑說。

警察局和難民赈濟委員會已經陸續派人趕來,搜捕漏網的小頭目,以及清理領到移民費的人員。

關世傑則帶着自己的人回到了特務處洛陽站,跟喬本愚彙報了工作。按照職責分工,關世傑倒也沒必要把情況向洛陽站站長彙報,但依托洛陽站幫助警察局辦案,還是有必要跟喬本愚說一下為好。

況且論級別來講,喬本愚是上校軍銜,關世傑雖然是上面派來的人,做事也要循規蹈矩,不能有僭越之嫌。

至于喬本愚在工作日記上如何寫,就跟關世傑沒有關系了。無論怎樣,這也算是洛陽站的業績。關世傑相信以喬本愚的為人,絕不會自己邀功,而忽略了自己。

當天晚上,關世傑兌付承諾,請鄭蘋如、馮雪梅、唐小雲,還有兩個女生組長,以及吳彥章、秦川、夏鵬飛、宋垣等幾個人,找了一家名字叫杜記水席的飯店,請他們幾個人吃飯。

席間,關世傑給他們每個人發了十元錢,講明這是警察局出的一千元活動經費,所餘下的五百元裏的一部分。還有四百元,再從特務處的撥款裏拿出二百多元,準備給每個學員發一元錢補助,畢竟要過年了。

關世傑這樣做,一來籠絡住人心,二來培植自己的力量。在未來的軍統局能站住腳。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這些人将來一定會被自己所用,提供一些情報,從而實現自己的理想。

“爸爸,我的錢呢?”關丫丫稚氣地問道。

她見關世傑給每個人都發了錢,卻沒有自己的份兒,不免有些着急。因為她知道錢能買來許多好吃的東西。

“好,爸爸給你也發一張。”關世傑掏出一元錢,遞到關丫丫的小手裏。

關丫丫不認識錢的面值,收到一元錢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長官,丫丫你要自己帶,還是送到哪裏?”鄭蘋如問道。

“先等等看,保育院這邊要辦理領養手續,然後抽時間再把孩子送到重慶。”關世傑答道。

關世傑在跟喬本愚彙報工作的時候,談及了要收養關丫丫的事兒。喬本愚的建議是先跟未婚妻溝通好,如此貿貿然地帶着關丫丫去了重慶,未婚妻可能會不太接受。

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給未婚妻寫一封信,說明自己要收養孩子的事情。待未婚妻同意後,再抽時間請假去一趟重慶。

還有從河南各站傳來的消息,第一批招生人數已經達到預期的效果,處長可能随時下通知,讓各地的學員去某一處培訓。

此時,正是關鍵時刻,關世傑作為招生籌備處的主要負責人,恐怕不能擅離職守,即使是跟上面請假,估計處長也不會同意。

“你一個男人帶孩子不方便,就把丫丫先交給我們吧。”鄭蘋如說。

“是啊,長官,我們都能幫着帶丫丫。”馮雪梅說。

“丫丫,我是誰?”鄭蘋如問道。

“你是媽媽。”關丫丫答道。

“好囡囡,以後爸爸要工作,你就跟着媽媽好嗎?”鄭蘋如說。

“好,媽媽給我買糖吃。”關丫丫說。

關世傑想,暫時這些女生也無事可做,那就把丫丫交給她們照管一段時間好了。

兩天後,關世傑來到警察局,找到了負責平津幫案件的副局長,要求把馬老五領走。

副局長又把治安科科長喊來,調取了馬老五的訊問筆錄,以及平津幫一些相關人員口供。副局長看過後,把這些材料遞給關世傑說:“這個人是主要的打手,難民中有許多人都被他毆打和恐吓過。你要保他,我可不敢做主。”

關世傑接過材料大概看了一下說:“他也是受人指使,代人受過。能不能通融一下?再說也沒有打死打傷的。”

“關組長,這件事兒我看就算了吧,你何苦為一個不相關的人說情呢?”

“我答應過的,就一定要辦。即使辦不成,我也無話可說。這件事兒是不是要找你們局長才能商量?”

“還真讓你說着了,你找我們局長試試吧。”

關世傑沒辦法,才用警察局的座機給喬本愚打了一個電話,把馬老五的事兒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喬本愚聽完,讓關世傑等一下,他跟警察局局長談談再說。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一個警察就帶着鼻青臉腫的馬老五出現在了關世傑的面前。很顯然,馬老五欺壓難民被號子裏的人沒輕修理,這也能讓他能長一點記性。

第 42 章 攻心術

餘下的三家戲院,關世傑他們如法炮制,先是找到戲院的班主,而後找到龐二虎他們所捧的名角,花了一點小錢,恩威并施,讓這些人幫忙往外傳遞消息。

同時也安插下幾個學生做眼線,宋垣則負責跟警察局聯系。

這些事情安排好之後,傍晚時,關世傑才帶着關丫丫回到伊河的難民暫居地。

鄭蘋如她們三個女生已經做好了飯,見關世傑帶着小女孩兒回來,就喊夏鵬飛和秦川兩個人一起開飯。

“組長,事情辦好了?”夏鵬飛問道。

“辦好了,估計這兩天就能收網。”

“下午又來了一些難民,龐二虎他們又能搜刮一筆錢財了。”秦川說。

“他們那些人有什麽動靜嗎?”

“沒有,他們住的地方都有人把守,伊河兩邊的主要路口也安排下了眼線,警察局一來人,就會有人報告給龐二虎他們。”秦川答道。

“這次抓捕任務,主要由警察局負責,咱們就提供相關的情報。最多兩天,也許今晚就能有結果了。”關世傑說。

第二天一早,難民暫居地就來了一大批警察,開始清查領到移民墾荒費而滞留的人員。同時,關世傑他們就聽到了一個消息,龐二虎、李長貴、等十幾個平津幫的主要頭目,在迎春樓被一鍋端了。

現在餘下的主要骨幹,還有劉滿囤和馬老五兩個人,警察正在四處搜查。

關世傑在窩棚外見到了夏鵬飛和秦川,三個人剛要去龐二虎他們的住處,想幫着警察找到劉滿囤和馬老五,迎面正遇上吳彥章、宋垣兩個人,押着鷹鈎鼻李長貴,帶着幾十個荷槍實彈的警察,挨個窩棚尋找漏網的小頭目。

吳彥章一見到關世傑,咧開大嘴嘿嘿笑着說:“關哥,這幫家夥昨晚在迎春樓,被咱們的人一勺燴了。”

“百合內褲什麽顏色的?”關世傑打趣地問道。

“哈哈哈,紅色,她的本命年。”吳彥章哈哈大笑說:“騷娘們兒還挺有智謀。”

夏鵬飛和秦川不明所以,等吳彥章講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都樂得不行。

鷹鈎鼻李長貴記得關世傑他們三個人,見到如此情形,心裏就明白他們是警察局派來卧底的人。

“李二幫主,親自出手抓自己的兄弟了?”關世傑調侃着說:“抓到一個領多少賞金?”

鷹鈎鼻李長貴面露愧色,低着頭也不敢吭聲。

“爸爸,爸爸!”

關世傑猛然聽到關丫丫凄厲的叫喊聲,心裏不由得一慌,轉回身撒腿就往自己住的那個窩棚跑去。

當關世傑跑到窩棚前,見到馮雪梅和唐小雲兩個女生站在窩棚往,緊張地往窩棚裏張望。

“你們兩個大男人,有能耐出去跟警察拼命,挾持女人和孩子算什麽英雄好漢?”鄭蘋如的聲音傳了出來。

關世傑從敞開的木門望進去,卻見劉滿囤手持一把尖刀抵在關丫丫的脖子上,馬老五手持一杆步槍頂在鄭蘋如的前胸。

這時,吳彥章他們帶着警察也跑了過來,見到這種情形,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放開她們,有話好說。”關世傑說。

“只要你答應放我們走,我們就饒了你婆娘和女兒。不然,她們兩個人也活不成。”劉滿囤臉部抽搐着說。

原來劉滿囤和馬老五兩個人躲在一個窩棚的後面,聽到了關世傑和吳彥章他們的對話,認為關世傑很有權勢,劉滿囤便拉着馬老五來到關世傑所住的窩棚,挾持鄭蘋如和小女孩兒,想逼迫關世傑就範。

“行,我答應你們。讓我來換她們當你們的人質。”關世傑說。

“關哥,太危險了。”吳彥章說。

“組長,不然找個談判專家吧,你做人質的确是太危險了。”宋垣說。

“不用勸我了,就這麽定了。”關世傑不再容別人說話,舉起雙手就往窩棚裏走。

“行,換成你更好。”劉滿囤說。

關世傑走進窩棚裏,馬老五用槍指着關世傑的腦袋後,劉滿囤才放開了關丫丫。

“你帶着丫丫出去吧。”關世傑對鄭蘋如說。

“那你小心點兒。”鄭蘋如關切地說。

“沒事兒,你們放心好了。”關世傑說。

“外面的人聽着,你們的長官在我們手上。馬上給我們讓開一條路,派一輛車送我們出洛陽城。不然,我們就殺了他。”劉滿囤聲嘶力竭地喊道。

“實話跟你們講,我是複興社特務處的人,你們也應該聽說過特務處對待犯人的手段。就算你們能跑出洛陽城,還能跑出特務處的範圍?我勸你們還是放下刀槍,我跟上面求求情,争取把你們的罪減輕,怎麽樣?”

“少他媽的廢話,快安排車送我們出洛陽城。”劉滿囤喊道。

關世傑見劉滿囤的懷裏鼓鼓囊囊的,猛然想到一件事兒。就沖着馬老五說:“馬老五,你說你圖的是什麽?劉滿囤把搜刮難民的錢都揣入了自己的腰包。你跑出去怎麽活?”

馬老五雖然是一個粗人,但是并不缺心眼兒。他聽完關世傑的話之後,轉頭向劉滿囤問道:“龐老大他們的錢都讓你拿了?”

“別聽他胡說,快點讓他派人找車送咱們出去。”劉滿囤有點慌張地說。

“李長貴,你們的錢都放在哪了?夏鵬飛,你們找到龐二虎他們藏的錢沒有?”關世傑沖着外面喊道。

秦川沖着李長貴的肚子上就是一拳,打得李長貴把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長官,我都說了,之前的錢都分了,最近還沒分的錢就藏在天棚上。知道的人,除了龐二虎還有我和劉滿囤。”李長貴哭喪着臉答道。

“天棚無奈都翻過了,沒找一分錢。”宋垣說。

“劉滿囤,你跟老子藏心眼兒是不是?把錢拿出來,不然我一槍崩了你。”馬老五的槍口對準了劉滿囤說道。

“老五兄弟,錢是在我身上,等咱們跑出去,我分一半給你。”

劉滿囤一直都充當着師爺的角色,打打殺殺的并不在行,眼見得馬老五翻臉了,急忙服軟改了口風。

關世傑見狀,心裏有了一個主意。

第 41 章 青樓

關世傑馬不停蹄地回到特務處的招生處,見到吳彥章和宋垣後,把小女孩托付給洛陽站的女機要秘書。按照吳彥章的提議,先到特訓班學員的臨時住所,找了一個女生小組長,然後開着車去往第一個目的地——迎春樓。

臨走的時候,小女孩揮着小手說:“爸爸再見。”

女機要秘書不知道內情,疑惑地問道:“關組長,這是你的女兒?”

“是我的女兒,她叫關丫丫。”

“關哥,你的動作夠快的,一天就造出來一個小人兒。”吳彥章開玩笑地說道。

“我打算領養這個小女孩兒。”關世傑說。

“組長,你還沒成家,領養了一個孩子,未婚妻同意嗎?”宋垣問道。

“她要是不同意,我就領在身邊。”關世傑斬釘截鐵地說。

關世傑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領養這個孩子。他想等這個任務完成,就請假領着孩子去一趟重慶,把孩子交給王招娣撫養。如果王招娣不願意的話,自己就帶在身邊。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說服李天木,或者是處長。

在車上,關世傑講了此行的任務重點,就是要找到跟龐二虎他們有過交易的妓女。還有三家戲院裏,跟平津幫的人有交集的戲子。用錢買通這些人,約定好時間,然後把他們一網打盡。

迎春樓是洛陽城裏最大,生意最火的妓院。由于每個妓女都經過嚴格的培訓,不僅年輕貌美,而且懂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居多,在歡場中獨樹一幟,堪比後世的天上人間。

關世傑早有耳聞,第一次踏進這個門檻,心裏還有些忐忑。

迎春樓磚石結構,布局倒像是北平的大四合院一樣,站在天井四下望去,三層的正房廂房耳房,每一層的長廊屋檐下都懸着一盞盞的紅燈籠,若是夜間亮起來,也頗有古風。

“幾位爺,你們可有相好的姑娘?”一個龜公走過來打着招呼。

“你們老鸨在嗎?”吳彥章問道。

“袁媽媽,來貴客了。”龜公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随着龜公的一聲大喊,二樓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來了!”

關世傑只見從二樓的樓梯飄下來一朵紅雲,一個年紀在五十多歲左右,臉上塗着厚厚的水粉,嘴唇猩紅,穿着一身大紅刺繡衣服的女人來到他們的面前。

“我是袁媽媽,三位爺是第一次來吧?今兒巧了,有三個剛出閣的姑娘還沒**,八成就是給三位爺預備的。三位爺,樓上請。”

“袁媽媽,咱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關世傑說。

老鸨袁媽媽在風月場厮混了大半生,可謂閱人無數。雖然關世傑身上的穿戴跟逃荒的差不多,但是她一眼就看出來跟自己說話的人,是兩個穿戴整齊,眼神兒裏有一種公門中人所特有犀利的人的下屬。

“好說,好說。”袁媽媽心知這三個人不是來找姑娘的,但公門的人只有巴結,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心。

老鸨袁媽媽把關世傑他們三個人領到三樓的一個房間,請關世傑他們坐下來,親自倒水沏茶說:“三位爺先嘗嘗信陽明前毛尖,這可是劉記茶行的上等貨。”

“袁媽媽,實不相瞞,我們是複興社特務處的人。今天來,是想請你幫個忙。”關世傑說。

“我就猜三位爺不是普通人。您有話請講,老婆子洗耳恭聽。”

關世傑掏出一百元錢放到八仙桌上說:“袁媽媽,這是給你的茶錢。你收下錢,咱們再細說。”

“三位長官,這萬萬使不得,老婆子哪裏敢收你們的錢。”老鸨眼睛一亮,随即說道;“只要老婆子能做到的,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袁媽媽,沒你說的那麽嚴重。”關世傑随即就把平津幫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道:“你是否認識我說的這些人?”

“有這麽幾個人,說話跟您差不多。領頭的壯漢姓龐,他們都叫他龐老板。”袁媽媽把幾個經常來這裏的,說話操着北平口音和天津味兒的,長相身高大致描述了一下,關世傑确定就是平津幫的幾個人。

“他們一般幾天來一次?每次來幾個人?”

“他們一般三五天來一回,這有幾天沒見了。有時候是兩個人,帶着五六個保镖。有時候是五六個人,帶着十幾個保镖。”

“都有哪些姑娘招待他們?那個龐老板最喜歡找哪個姑娘?”

“龐老板最喜歡找百合姑娘,其他幾個人總是換人,也沒有固定的姑娘。”

“能不能把百合姑娘請來?”

“您稍等,我馬上去喊人。”

老鸨袁媽媽走出門,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帶着一個穿着水綠色團花棉旗袍的女子走了進來。

這位叫百合的女子一進門就萬福施禮,莺莺燕燕地說道:“奴家給各位爺請安了。”

關世傑他們見眼前的這個女子,雖然談不上貌美如花,但也算得上美麗妖嬈,尤其一雙眼睛勾魂攝魄,也難怪把龐二虎迷得神魂颠倒。

“百合姑娘,你知道經常來找你的龐老板是什麽人嗎?”吳彥章問道。

“奴家只知道他是做生意的,卻不知是做哪一行的。”

“他每次來是不是都找你?”

“就有一次找了另外一個姑娘,讓我罵過後,再也不敢找別的姑娘了。”百合嗤嗤笑着說道。

“我們是什麽人,想必袁媽媽已經跟你講了。這個龐老板是我們特務處的重要人犯。我們希望你能幫我們抓到這個人。”吳彥章說道。

關世傑又掏出一百元放到八仙桌上,補充吳彥章的話說;“龐老板再來,你要留他一夜,然後通知我們。這一百元算是酬勞。具體怎麽做,彥章,你跟她說。”

因為在這個年代,抓捕一個人實在是太難。關世傑他們目前沒有專用的美國微型照相機,警察局也只有普通的照相機設備。沒有嫌疑人的照片,僅憑着口述嫌疑人的相貌去實施抓捕行動,很可能會抓錯人。

若是有嫌疑人的照片作比較,每天派人在妓院和戲院蹲守,就用不着費如此力氣,花錢去買通妓女或戲子來完成這個任務了。

吳彥章的提議是在妓院安排一個女生進來當打雜的仆婦,等百合傳出消息,女生再把消息傳遞給在妓院外,假扮成拾荒的吳彥章。

具體怎樣傳遞消息,由百合和那個女生兩個人商量。

“龐老板要是來了,我就把內褲挂在窗外,晚上有燈籠也能看清。”百合嗤嗤笑着說道。

吳彥章趕忙避開百合的眼睛,連連說道:“好,好。”

第 40 章 丫丫

鄭蘋如說:“既然他們喜歡聽戲和嫖妓,那就買通戲子和娼妓,讓她們定好時間,把這些人約到一個地方,抓捕起來不是更容易一些?”

“妙啊,鄭蘋如,你是天才的特工。”秦川說。

“她們會出賣這些金主嗎?”夏鵬飛問道。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她們都是金錢的奴隸,錢給到位,沒有她們做不出來的事兒。”鄭蘋如說。

“話是這樣說,但不能以偏概全。紅娘子就是一個有情有義的戲子。”關世傑說:“鄭蘋如的建議很好,只是警察局願不願意出這筆錢?我下午去一趟警察局,跟他們談談。”

“我們今天在難民赈濟點領了一元四角,除了給保護費,還剩下一元零五分。晚上改善一下夥食怎麽樣?”鄭蘋如從懷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說。

上午九點鐘的時候,關世傑他們帶着孩子,在難民赈濟點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登記簽字後,才領到了救濟金。前腳領到錢,後腳就去了龐二虎他們的住處,上交了三角五分。餘下來的錢,就都交給了鄭蘋如,作為一天的生活開銷。

“錢留給你們三個人買胭脂吧。等這個任務結束了,我請你們去洛陽城最好的館子吃水席。”關世傑說。

既然現在的身份是難民,那麽吃穿用度都要謹慎,不能在龐二虎等人面前露出馬腳來。

“那就謝謝長官了。”鄭蘋如說。

“長官,咱們的任務還得幾天結束啊?”一個叫馮雪梅的女學生問道。

“長官,我們女生能不能先回去?”另外一個胖乎乎的,名字叫唐小雲的女生問道。

關世傑見這兩個女生也是面容憔悴,雙眼布滿血絲,想必也是晚上休息欠佳所造成的,就連忙安慰說:“再堅持一兩天,應該快了。這幾天領到的錢,都給你們三個人買胭脂水粉。夏鵬飛、秦川你們兩個人沒意見吧?”

“沒有,沒有。我們沒意見。”秦川忙不疊地答道。

“應該的,應該的。”夏鵬飛附和着說。

“別讓人看出來你們不是夫妻。言談舉止都表現得自然一點。”關世傑囑咐道。

“娘子,你看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歇息去吧。”秦川調皮地對馮雪梅說。

馮雪梅俏臉一紅說道:“你能不能不打呼嚕?”

“能,一定能。”秦川笑着說。

“都回去歇着吧,我現在就去警察局找喬本愚站長。他應該還在警察局。”關世傑說。

夏鵬飛和秦川走後,關世傑跟鄭蘋如交待,要做通馮雪梅和唐小雲兩個女生的工作,讓她們再熬一兩天,這個任務就完成了。

為了掩人耳目,關世傑帶上了小女孩,路上遇到有人問的時候,就說孩子身體不舒服,有一點傷風感冒,帶到城裏去看大夫。

走在路上的時候,小女孩石破天驚地問道:“你是我爸爸嗎?”

“你為什麽這麽問啊?”

“阿姨說,我爸爸來接我玩幾天。”小女孩仰着頭說。

關世傑心裏一陣酸楚,他看着小女孩天真無邪的眼睛,知道小女孩口中的阿姨是保育院的保育員,他硬不下心腸說實話,只能小心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丫丫。”

“丫丫,阿姨說你姓什麽,叫什麽名字了嗎?”

小女孩一臉茫然地看着關世傑,顯然她不懂姓氏是什麽意思。依舊天真地問道:“你是我爸爸嗎?”

關世傑的眼淚差一點湧出眼眶,他忙不疊地說:“我是你爸爸,你是我閨女。以後再有人問你姓什麽,你就說姓關,叫關丫丫。”

“那個讓我喊媽媽的人,是我的媽媽嗎?”

關世傑楞了一下,他知道小女孩說的是鄭蘋如。這兩天因為任務的原因,鄭蘋如反複讓小女孩喊她叫媽媽。

“是,她是你的媽媽。”關世傑硬着頭皮說道。

關世傑想,眼前只好把這件事兒應承下來,等回來的時候,再找鄭蘋如解釋一下好了。但此時,他已經做了一個決定,以後這個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兒,就是自己的親生閨女,她的名字就叫關丫丫。

關世傑抱着丫丫坐上了巴士,然後又坐上了人力車,跑到警察局附近下了車。

此時,還沒到上班時間。關世傑讓值班人員喊醒了正在休息的警察局副局長,治安科科長、巡警大隊大隊長,還有特務處洛陽站站長等幾個負責人員,說有緊急情況需要彙報。

這些人到齊之後,關世傑在會議室彙報了這兩天所了解到的情況,并且把鄭蘋如的抓捕建議講了一下。

“洛陽城的大戲院有兩家,迎春樓,怡紅樓等妓院有五六家,還不包括暗門子。每一家都需要人過去做工作嗎?”治安科科長說。

“資金倒不是什麽問題,花上幾百元能端掉這夥人也是值得的。”副局長說。

“你們是不是人手配備不足?那我們特務處派人去說服那些戲子和娼妓好了。”喬本愚說。

關世傑明白喬本愚的意思,人所共知,戲院和勾欄這些場所的東主,一般都跟警察局裏的上下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警察局出面去辦理這件事兒,反倒是不太方便。

“有喬兄的人出手,定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副局長說。

“那這樣,你們先拿出一千大洋做活動費,不夠的話,我再找你們要。”喬本愚笑眯眯地說。

“喬兄,你是不是知道我只有一千元的批複權?開口就說一千?”副局長笑着問道。

“哈哈,我們為地方上辦事兒,你老兄也不能太摳門兒不是。”喬本愚大笑着說。

會議結束後,關世傑去警察局財務處領了一千元錢,然後找到喬本愚,拿出五百元遞給了他。

“小關,錢多好辦事兒。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要是有富餘的錢,就留下來給你招來的那些孩子們花吧。”喬本愚說:“那些孩子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加入咱們特務處,今天看着是活蹦亂跳的,明天沒準就見不到了。”

喬本愚老氣橫秋的話,讓關世傑心中一熱,喬本愚是他到特務處以來,目前見到的第一個不為錢所動的人,這讓他敬佩不已。

第 39 章 假夫妻

平津幫的主要頭目有五個人,為首的就是那個彪形大漢,名字叫龐二虎,原本是北平西貨場的一個工頭,據說有青幫背景。他憑着身強體壯和一身的蠻力,在難民圈兒打出了一點名氣。有加上是最早來到洛陽城的,就做了所謂的平津幫幫主的位置。

鷹鈎鼻的人,名字叫李長貴。在北平牛馬市做掮客,專門替人看牲口的歲數,牛馬有沒有暗疾的營生。

獐頭鼠目的人叫劉滿囤,以前在北平雜貨市擺攤賣日常的盤、碟、碗等瓷器的小生意人。這兩個人是龐二虎的左膀右臂,充當着軍師的角色。

龐二虎手下還有兩個人,一個是絡腮胡子馬老五,還有一個叫楊三的混不吝,充當着主要打手。

其餘還有十幾個人,跟着龐二虎等人為非作歹。前不久,他們買了一些槍支彈藥,原準備是跟山西、江蘇兩幫火拼時用的,但這兩個幫派的主要頭腦和絕大部分人;都已經移民墾荒,剩下極少數的人在洛陽城裏找到了長期的工作。這兩個所謂的幫派已經不複存在了。

龐二虎等人為了維持現狀,更多地從難民手裏奪取更多的財富,就散布謠言說,國民政府移民墾荒政策是糊弄人的,移民過去後,不僅不能免去三年的稅賦,而且所有收獲的糧食,要上繳國民政府。每人每天限量吃糧等等謠言來蠱惑人心。

吃過晚飯後,關世傑他們六個人聚在一起,簡單聊了幾句,明天的任務就是多找一些人了解一下情況,證據确鑿之後,再确定如何抓捕這幾個頭目。

當晚睡覺休息的時候,關世傑才覺得帶着女生當臨時太太,工作起來倒是方便,可睡在一鋪面積不大的土炕上,卻是有些不太方便。

鄭蘋如倒是落落大方地把孩子安置在兩個人的中間,吹滅了蠟燭,窸窸窣窣地脫去衣物,鑽入被窩中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閑話。

“長官,你有沒有未婚妻或是女朋友?”鄭蘋如問道。

“你又忘了吧?我們稱呼要随便一點,不要被人發現我們是假扮夫妻。”關世傑小聲說。

“我忘了。對不起。”

“多注意吧。我有未婚妻,現在去了重慶。”

“唉!早點認識你該有多好。”鄭蘋如嘆了一口氣說。

關世傑心裏明白這個女子想說的是什麽,就沒敢搭腔,

鄭蘋如見關世傑沒說話,幽幽地說道:“睡吧,睡着了就什麽也不用想了。”

關世傑不知道夏鵬飛和秦川兩個人,跟兩個陌生的女子,該如何渡過這漫漫的長夜。

睡在中間的小女孩很乖巧,也許是要換牙了,睡夢中不停地磨着牙齒。

關世傑恍惚覺得,現在的一切,真的好像是一個家一樣,有妻子女兒,有人間的煙火,一時間怔忪起來。

第二天早上,關世傑醒來的時候,鄭蘋如已經煮了一鍋粥,烙了幾張餅,并且切好了鹹菜絲。

“早,你去河邊洗把臉,然後喊他們一起吃飯。”鄭蘋如說。

“辛苦了。”

關世傑找出毛巾牙具等洗漱用品,路過夏鵬飛和秦川他們所住的窩棚喊了兩聲,就自顧自地去了伊河邊。

不一會兒功夫,夏鵬飛和秦川兩個人也來到河邊,關世傑見兩個人的眼睛裏都布滿了血絲,不禁心中暗笑。

“組長,今天晚上能不能調換一下,讓兩個女生住在一起,我和夏鵬飛住一個窩棚?”秦川說。

“那還不露餡了?将就兩天吧。”關世傑說:“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心無挂礙就睡着了。”

“還真是別扭,連翻身都不敢。”夏鵬飛說。

“我也是,連喘氣都不敢大聲。睡得渾身都疼。”秦川抱怨說。

“人家女學生不是更難熬?可能還害怕你們起壞心呢。”關世傑調侃着說。

“組長,你看這樣行不行?等半夜人都睡了,我們再調換一下?”秦川想出了一個主意。

“不行,萬一被龐二虎他們發現咱們是卧底,伊河裏又多了幾條屍體。”關世傑說:“他們總不能天天窩在這兒。咱們抓緊時間摸清龐二虎他們活動規律,然後一舉把這些人抓獲。”

“好吧,那只好中午補覺了。”秦川說。

河水冰涼刺骨,洗臉倒是能讓人清醒許多,但是刷牙就只能望水興嘆了。

“忘了給你們送熱水了。”鄭蘋如在三個人的身後說。

關世傑回頭一看,鄭蘋如手裏拿着一個暖水瓶,正笑盈盈地望着他們。她倒是沒忘記在小腹部位塞着一個小枕頭。

“謝謝嫂子。”秦川呲牙一笑說。

“嫂子辛苦了。”夏鵬飛也打趣地說。

“行了,等以後真變成嫂子,你們再叫吧。”鄭蘋如笑着說完,以标準的孕婦姿态,挺着肚子走遠了。

“組長,我看這個女學生八成是看上你了。”秦川說:“不然,你将來就把她收做二房算了。”

“是啊,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夏鵬飛說。

此時,來河邊洗漱的人越來越多,關世傑他們洗漱完後,回到窩棚裏開始吃早飯。

在吃飯的過程中,關世傑也給三位女生布置了任務。讓她們三個人找一些婦女拉家常,了解的情況越多,就越容易完成這次任務。

經過一上午的時間,關世傑他們又了解到一些情況。龐二虎他們白天一般都窩在這裏不出門,但隔三差五地在夜間行動。

鄭蘋如從一個給龐二虎他們做飯的婦女口中得知,因為龐二虎和李長貴兩個人都是光棍,晚上經常出去到戲院聽戲,或是到迎春樓嫖妓。一般出行都帶着幾個保镖,但是行蹤很是詭秘。

據做飯的婦女說,這幾天由于警察局派人來清理;拿到移民墾荒的路費和生活費而賴着不走的人,昨天又跟警察對峙,所以他們一直都呆在這裏,估計這兩天晚上就會出去。

如何能掌握龐二虎他們行蹤,而一舉把他們抓捕呢?

鄭蘋如想到了一個辦法,當她說出來的時候,關世傑他們都陷入了沉思。

第 38 章 平津幫

關世傑他們剛走近這兩座房屋,就被十幾個手持長短槍的人攔住了。

“你們是什麽人?”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人問道

“我們是北平來的,來找南苑的王長林。”關世傑陪着笑臉謙卑地說。

“快走吧,這裏沒有這個人。”

“我舅舅說就住在這兒,怎麽回事兒?”關世傑自言自語地說。

“孩子他爸,舅舅不在這兒,咱們就走吧。”鄭蘋如手裏牽着一個小女孩,挺着凸起的腹部說。

“哇哇哇!”小女孩忽然哭了起來。

“幾位大哥,孩子餓了,能不能給口熱水,讓孩子泡餅吃?”鄭蘋如說。

“唉,都是可憐人啊,你們等一下。”

絡腮胡子的人話音未落,就聽房子裏有人喊道:“老三,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家夥,沒有就讓他們進來吧。”

絡腮胡子的人,在關世傑他們身上搜了一下,然後讓圍在關世傑他們身邊的十幾個人散開了,絡腮胡子拉開房門說:“你們進去吧。”

“謝謝各位大哥,謝謝。”關世傑說完,率先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三十多平方米的房間,有幾樣簡單的家具,一鋪北方的土炕,炕上坐着三個人。很顯然,這三個人是所謂平津幫的主要頭目。

有一個鷹鈎鼻子的人問道:“你們都是北平的?”

“是,我們都是北平的。我南苑的,他通州的,他大興的”關世傑介紹說:“我們幾個人是做小本生意的,日本人打進北平,生意也做不成了。”

“你們是做什麽生意的?”一個坐在正中間的,三十四五歲的彪形大漢問道。

“我們都是開小米鋪的姑表兄弟”關世傑答道。

“開米鋪的?聽說過北平的三弟米鋪嗎?”鷹鈎鼻的人問道。

“聽說過,人家是做大生意的。”夏鵬飛說。

鄭蘋如在包裹裏找了一個碗,從一張桌子上拿過一個竹編外殼的暖水瓶,往碗裏倒上了開水,掰開一張硬面餅放入碗裏泡軟了,用嘴吹了吹遞到小女孩的口中。小女孩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一連串如行雲流水的動作,還真的像一個護犢心切母親所做的事兒,哪裏有半分未婚女子的模樣。

關世傑看到這裏,也不禁暗自贊嘆鄭蘋如是一個天才的特工。

“你們見過三弟米鋪老板的嗎?他原先是做啥的?的鋪子都開在哪兒?”鷹鈎鼻的人問道。

關世傑清楚,鷹鈎鼻這是在試探他們,是否真的是北平人。

“我們沒見過老板本人,但聽說他是教師。因為被未婚妻家退婚,他同學幫忙開了米鋪,就為了争一口氣,把原先未婚妻的生意都攏了過來,他的米鋪就挨着原來岳父家的米鋪,開在天橋、前門、東街、大栅欄各個繁華區有十幾家。”關世傑說。

夏鵬飛、秦川兩個人心裏都暗笑,複興社裏的人無一不知關世傑在北平開過三弟米鋪的事兒。這個鷹鈎鼻自以為聰明,沒想到問到正主兒身上了。

“你們願不願意留下來?”左側一個獐頭鼠目的人問道。

“我們暫時也沒住處,能留下來更好。”關世傑說。

“那可有一樣,住在這兒,就有住在着兒的規矩。”獐頭鼠目的人說道。

“您說出來聽聽。”關世傑說。

“是這樣,住在這兒的人就要守這兒的規矩。政府每天按人頭發兩角錢,你們要上交五分給我們,作為保護費。”鷹鈎鼻說:“還有,你們要是找到了工作,離開這兒的時候,每個人交兩元。”

果不其然,這些人已經形成幫派勢力,借機敲詐勒索難民。

“各位大哥,一天給五分可以。我們要是找不到工作,要是離開這兒,能不能不再交錢?”關世傑說。

“就是的,我們也沒錢交啊。”鄭蘋如說;“孩子也要交錢嗎?”

“這兒的規矩就是這樣,你們現在離開不用交一毛錢。”鷹鈎鼻說。

“行吧,孩子他媽,兩位兄弟,那我們留下來。”關世傑說:“我們留下來住在哪兒?”

“前些天走了一些人,空出了一些簡易房。一會兒讓人領着你們過去。”彪形大漢說完,沖着外面喊道:“馬老五,你帶他們去住的地方。”

關世傑他們走出這座房子,跟随着那個叫馬老五的絡腮胡子。找了三間破破爛爛,四處透風的窩棚,算是安頓了下來。

六個人把每個窩棚都收拾了一下,透風的地方用泥巴摻上稻草堵了堵,破爛的木門也找了些木頭板,借了錘子釘結實了。好在窩棚裏都有一個石頭壘砌的爐竈,他們還在空置的其他窩棚找到了一口鍋,這樣七個人吃飯的問題也能解決了。

每個窩棚裏都有一鋪土炕,上面鋪着稻草或是葦席。在竈膛裏添一把柴,應該也不會很冷。

傍晚,夏鵬飛和秦川兩個人去附近的雜貨鋪,買了一點米面糧油和一些食鹽、醬油、菜刀之類的東西,還有幾把青菜,三個女生一番忙碌後,一鍋熱氣騰騰的疙瘩湯就出鍋了。

關世傑端着碗走出窩棚,蹲在門口,一邊往碗裏吹着氣,一邊往四處踅摸着。這個時候正是飯口,從一些零亂的窩棚裏伸出來一根根洋鐵皮煙囪,正絲絲縷縷地冒着炊煙。

有在城裏做工的人,手裏提着一些糧食,或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步履匆匆地從關世傑面前經過,他都熱情地跟人打一聲招呼。

這時,從不遠處的一個的窩棚裏,走過來一個年紀在五十左右歲的男人,他的手裏也端着一個碗,也不時地往碗裏吹着氣。

“你是剛來的?”男人走到關世傑身邊,也蹲下身體,吸溜了一口碗裏的糊糊問道。

“是,我們今天剛到洛陽。”

“怎麽跑到洛陽了?應該走遠一點好。”

“現在也不知道哪裏太平,往哪兒跑呢?”

“前幾天有一夥子人,說是去了四川和雲南墾荒,那邊應該安穩一點。”

“那你怎麽不去?”

“我在北平一直做工,沒幹過莊稼地裏的活兒,去了能幹啥?”

關世傑跟這個人攀談了一陣,了解到現在這個難民暫居地剩下的人,基本都是小業主,或是北平、天津一帶工廠裏的工人。

國民政府也鼓勵這些人,随着遷移到內地的工廠去做工,但大部分人屬于故土難離,幻想着早一天回到家重操舊業。因此,也就滞留在了洛陽城。

還有重要的一點,平津幫裏的幾個主要頭目散布了一些謠言,讓本來就有些疑慮的難民,困守在了此地。

第 37 章 民國之花

16日這天上午,負責伊河一帶的一百多名治安警察,以及關世傑帶來二百多人,來到平津幫所在的臨時駐地時,迎接他們的是虎視眈眈的上千人,他們手裏拿着木棒、鐮刀、菜刀、石塊、為首的十幾個人,手裏還端着幾支步槍。

雖然一百多名警察的手裏也都有槍,但是三百多人面對一千多人,如果近距離的發生肉搏戰,有可能會全軍覆沒。再有一點,倘若發生了流血事件,難民是弱勢群體,在輿論上就能讓警察局和特務處吃不了兜着走。

警察局帶隊的處長見到這種陣勢,急忙找關世傑商量怎麽辦?

關世傑說:“暫時撤退吧,咱們回去再想辦法。”

三百多人的隊伍灰溜溜地離開了伊河河畔,在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陣陣的歡呼聲。

吳彥章和秦川都是急性子,見到那些人在背後起哄,都抑制不住憤怒。

“關哥,咱們特務處跟着都丢人了。”吳彥章說。

“丢什麽人?要是萬一擦槍走火,咱們可能就交待這裏了。”宋垣說。

“宋垣,你有什麽好主意?”關世傑問道。

“組長,要我說,就讓上面調一支隊伍來,不怕這些人瞎胡鬧。”宋垣說。

“這不是表明咱們太無能了?”秦川說。

“夏鵬飛,你是哪裏人?”關世傑問道。

“我,北平大興的。”夏鵬飛說。

秦川附在關世傑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關世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當天下午,在警察局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參會人員有警察局負責治安的副局長,治安科科長,巡警大隊大隊長,以及複興社特務處洛陽站站長。關世傑作為特務處招生籌備處人員的身份參加了會議。

治安科科長和巡警大隊大隊長講了上午所發生的情況後,警察局副局長向喬本愚問道:“喬站長,你們可有好的辦法?”

“小關,你看看有什麽辦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喬本愚問道。

“我倒是有個辦法,但要處理好你們警察局內部的事情之後才能操作。”關世傑說。

“我們內部的事情?”副局長一愣反問道。

“據我們巡邏隊的人反映,你們負責難民區的派出所裏有人收受賄賂,因此我們去執行公務的時候,人家早就做好了準備。”關世傑說。

關世傑所說的情況,是秦川帶領下的兩個巡邏隊人員反映上來的。

“還有這種事情?”副局長勃然大怒道:“這件事兒我會調查清楚的,如果有人知法犯法一定嚴懲不貸。”

“這是以後的事情了。眼前能不能先把這個派出所的所有人員調離?”喬本愚問道。

中午吃飯的時候,關世傑已經跟喬本愚兩個人;就此事探讨過方法。因此,喬本愚才會如此說。

“那調離之後呢?”副局長問道。

“從現在起,今天所有參會人員不得離開警察局,包括我在內。”喬本愚說:“當然除了執行特殊任務的小關。”

“你們有好的辦法?”副局長問道。

“你老兄要是信得過我們特務處的人,暫時不要參與進來,等時機成熟了,你再派人去抓捕為非作歹的頭目。”喬本愚說。

“好,就依照你們的意思去辦。”副局長拍板說。

警察局副局長雖然不知道複興社特務處的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見到喬本愚和關世傑都信心滿滿,也樂得順水推舟讓特務處的人費腦子好了。

會議後,關世傑回到待培訓學員住所,挑選了三名女生,随同他和秦川、夏鵬飛三個人,換上了一身髒兮兮的衣服,背着行李和幾個包裹,喬裝成難民來到伊河河畔。

按照預定計劃,六個人的身份是北平和天津兩地的小業主夫婦,其中一個叫鄭蘋如的上海女生,引起了關世傑的注意。

鄭蘋如長得非常漂亮,皮膚白皙,秀麗端莊,自有南國女子的妩媚和溫柔形象。關世傑聽到她的名字時,腦海裏就浮出了一幅香豔的畫面:一男一女在床上肉搏,女人伺機想殺了男人,但因為已經默默愛上了這個男人,顯得非常的猶豫。

這是關世傑在穿越來的年代裏,看過的一部名字叫《色戒》的電影。女主人公是中統局特務,男主人公是大漢奸,改編自張愛玲的。

故事原型的男主人公叫丁默邨,是汪僞集團76號特務機關的主要頭目,而鄭蘋如是中統局的特工,因為跟丁默邨有師生之誼,被派遣去刺殺丁默邨。在愛與恨,私人感情和國家民族之間的抉擇中,人性和理性之間的矛盾,在影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眼前的這個鄭蘋如,應該就是日後被派遣去76號刺殺丁默邨的女子。她的結局是終因優柔寡斷,而喪失刺殺丁默邨的機會,導致最後被76號特務殺害。

當時關世傑要求找三個女生配合他們到平津幫做潛伏工作時,鄭蘋如是第一個站出來,自告奮勇地要去參加這次行動的女生。

關世傑一想到這個貌美如花,溫柔可人的女生,在不久的的将來香消玉殒,心裏隐隐作痛。他暗下決心,自己大的歷史改變不了,就改變小的歷史。盡自己的所能,争取改變這個女生的命運。

鄭蘋如提議說:“既然假扮夫妻,那就要裝得像一些才是。”

“怎麽才能更像?”秦川問道。

“我就裝扮成孕婦,給組長當老婆。”鄭蘋如說。

“好主意。”關世傑同意了這個意見。

“你們最好再帶上五六歲的一個孩子,這樣是不是更像?”宋垣提議說。

喬本愚立馬派人到兒童保育院借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給關世傑和鄭蘋如充當女兒。

關世傑對于本次的任務,跟其他幾個人交待得很清楚。進入到平津幫的暫居地之後,收集主要人員的信息和相關的犯罪證據,然後再見機行事。

伊河河畔西側,雜亂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用石塊、土坯、木頭、葦席、撘砌的簡易住所。走進去後,只見垃圾遍地,野狗亂竄,一些穿着開裆褲的孩子,吵吵嚷嚷地在河灘邊玩耍。

從這些簡易的房屋裏飄出來的縷縷煤煙,發出一股股嗆人的味道。

“喂,你們找誰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從一個矮趴趴的土坯房子裏走出來,見到關世傑他們問道。

“老人家,我找我舅舅,他叫王長林,北平南苑人。”關世傑說:“他捎信說就在洛陽城伊河邊上住。”

這一套說辭是事先演練好的,因此說起來也煞有介事。

“王長林?沒聽說過,你去那邊打聽打聽。”老頭往前一指說。

關世傑他們順着老頭所指的方向走過去,在一片東倒西歪的窩棚中間,倒是見到了兩座像樣的土坯房。

在這兩座房屋裏住着的人,應該就是平津幫所謂的幫主和頭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