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叛徒(求收藏推薦)

當胡子不發愁,吃大菜滿嘴油。

匣子槍別後頭,西洋景瞧個夠。

摟着大妞住高樓,花錢就像江水流。

關世傑在高老四念叨的;關東胡匪裏流傳的一首歌謠裏睡去。

第二天,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給高老四留下了一千大洋的銀票,就離開了橫道河子,回到了長春。

休息了一個晚上,關世傑所代領的軍統局長春站,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工作。争取盡快彌補上一次任務所留下的漏洞,趕在鈔票版樣沒決定更改千前,完成下一個任務。

宋垣擔心被日本特高課跟蹤,自關世傑從橫道河子回來,也一直不敢跟關世傑見面。

但好在秦川能以警察署特勤處的身份協助辦案,調查運鈔車被劫,警察署警察死亡事件。

因此,秦川偶爾能接觸到宋垣。

林義秀提議更換鈔票版樣的的意見,已經提交到日本關東軍司令部,司令部再上報給外務省,內閣等部門,暫時還沒有結果。

宋垣要在短時間內,調查清楚新京內哪一家支行;哪幾天的營業額最高,以及運鈔車押運人員的人數和武器配置,還有行走的路線等細節。

這一天,秦川帶來一個消息,原軍統局長春站情報主任,叛變投敵的侯成德的兒子即将要結婚,婚禮定于9月2日在萬國大飯店舉行。

很快,馮雪梅也證實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關世傑覺得這是一個能除掉侯成德的好機會,就此問題,他就先後跟秦川、夏鵬飛、吳彥章、高亞峰單線聯系過,聽取了他們的意見。

宋垣暫時不便聯絡,他手頭上還有一個計劃的細節需要去完善。

秦川和吳彥章兩個人主張派人混入婚禮現場,看準時機一舉擊斃侯成德。

夏鵬飛的意見是,侯成德一定會坐車來到萬國大飯店,派人找機會把TNT炸彈放到車底盤。

高亞峰的意見是,滿洲國達官貴人凡是紅白喜事,都喜歡請戲班子唱一天,他要混入戲班子裏,等侯成德一出現,就用手槍将其擊斃。

關世傑又聽取了鄭蘋如和馮雪梅的建議後,為了能穩妥地鏟除叛徒,制定下了兩個方案。

9月2日,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早上五點鐘,侯成德就起了床。

他習慣性地撩開窗簾,警惕地向外張望。

這是一棟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洋樓,從二樓卧室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院子裏的花草樹木,還有門口門崗裏兩個昏昏欲睡的警衛。

門口左側的兩棵景觀樹旁,拴着兩條日本狼狗。還有兩個警衛,端着槍在院子裏晃蕩。

這是日本關東軍特高課為保護侯成德安全,而專門安排的房子。對面就是新京警備司令部的辦公樓,安全性可算得上萬無一失。

侯成德自己也有兩處房産,現在留給了老婆和三個兒女。

今天是大兒子的婚禮,無論怎樣,他也要抛頭露面,出現在婚禮的現場。

新京警察署考慮到他的安全問題,今天會在萬國大飯店附近戒嚴,并且會派出一百多名警察來維持秩序,盤查參加婚禮的人員,以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侯成德還是不放心,就取消了雇戲班子唱戲,主家敬酒答謝來賓的環節,而且萬國大飯店裏的侍應生,服務員都要仔細搜身,廚房裏的人一律不準帶刀具出入。

安排好這一切之後,侯成德才放心了一些。

八點鐘,侯成德吃過早餐,坐在客廳裏等着老婆,而後一起去萬國大飯店。

自從他出賣了軍統局長春站的全班人馬,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被軍統局的人伺機報複。作為軍統局老牌特工,知道今天是軍統局的一個機會,他們一定會有所動作。

前些日子,滿洲國中央銀行運鈔車被劫,警車被炸,他就懷疑是軍統局的人做的。

軍統局的手段,他還是略知一二。

如果兒女親家不是滿洲國治安部參謀司司長王之佑,今天即便是兒子大婚,他也不可能露面。

王之佑,現年46歲。原東北軍第6方面軍團司令部參謀長,兼後方留守司令部參謀長。

張學良改旗易幟後,歷任國民政府吉林政府委員,兼吉林全省警務處長,高等警官學校校長,吉林保衛團管理處總辦,吉林省青江局第二局局長,代行局長職務。

918事變之後,任東鐵護路軍,吉林自衛軍聯合軍前敵總指揮。

1932年5月降敵。

現在是滿洲國皇帝溥儀身邊炙手可熱的人物,僅此一點,就不容侯成德怠慢和忽視。

九點鐘,侯成德的老婆坐着防彈專車來到這裏。言說接親的車輛已經出發,大概十一點左右就會到達萬國大飯店。

十一點鐘,侯成德夫婦坐上專車,趕往萬國大飯店的婚禮現場。

專車司機還有坐在副駕駛位置的保镖,都是日本關東軍司令部派來的日本人。

尤其保镖是日本“一刀流”的傳人,而司機兼保镖的人,不僅槍法超群,而且還是柔道高手。

當初,這也是侯成德自己投降的條件之一。他害怕身邊的中國人,有可能就是軍統局的人。

十一點三十分,侯成德來到了萬國大飯店門前。

從萬國大飯店為中心,兩側的道路外延二百米內是戒嚴區域。大酒店的大門口,也有荷槍實彈的警察,對來賓的身份進行盤查。

當然,對挂着軍警和滿洲國各大部門牌照的車輛裏下來的人一律放行。

侯成德夫婦下了車,直接由維持秩序的幾個警察,帶入了大飯店。

十一點五十分,接親車輛抵達。

婚禮的儀式在布置好的大禮堂正式開始了。

新郎新娘按照舊時的風俗,在古制傧相的引贊和通贊下,先敬過天地和祖宗牌位,上香,添香油。而後依次三叩首。然後是拜高堂。

侯成德夫婦坐在龍鳳椅子上,接受了大兒子兒媳的三叩首。

當新媳婦給公公婆婆敬茶時,侯成德沒敢喝,只是用杯子沾了一下嘴唇,就算是完成了這個環節的儀式。

馮雪梅站在在來賓的人群裏,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第 85 章 背黑鍋(求收藏推薦)

“大當家的,我們奉命截獲了滿洲國的鈔票版樣……”關世傑一五一十地把如何取得版樣,并複制了版樣的經過講了一遍,最後說:“我們的目的,就是讓日本人相信,這件事兒是綠林好漢做的。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繼續使用這套版樣。”

“原來是讓五爺替你們背黑鍋。也罷,只要能弄到老頭,五爺背這個黑鍋!可有一條,要是跑空了,你們出一萬大洋。”座山雕說。

“好,那一言為定!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老客請講。”

“這件事兒,只限于咱們三個人知道。即使你手下的人,只能告訴他們如何行動,不能告訴他們其中的緣由。”

“成!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咱們擊掌為誓。”

座山雕站起身和關世傑擊掌為誓後,兩個人商定了聯絡方式,行動細節等問題。

“關掌櫃的,今天在胡家窩棚鬧這麽大動靜,用不了多久,日本人就會來。俺就不留你們了。”座山雕說:“俺讓四哥送你們回去。”

“大當家的,那你們還殺豬宰羊的?”吳彥章問道。

“這天都快黑了,俺們吃飽喝足跟日本人掐一架,就鑽老林子回家了。一會兒讓崽子們給你們帶些熟肉路上好吃。”座山雕說。

“那我們就告辭了!”關世傑抱拳拱手說。

“關掌櫃,吳掌櫃,我就不送了!他日到威虎山做客,俺好好招待你們。”座山雕也一抱拳說。

高老四在門外見關世傑和吳彥章走出房門,就去牲口棚牽了馬,套上了轱辘車。

幾個胡子事先就準備好了幾只烤好的雞鴨,還有十幾個雞蛋,裝在一個柳條筐裏,遞給了高老四。

高老四道過謝後,讓關世傑和吳彥章坐上馬車,從姜家大院走了出來。

大門外的胡子們,見高老四的馬車走出來,都自動閃開一條路,像行注目禮一般,望着馬車離開了胡家窩棚。

夕陽西下,天邊一抹雲彩殷紅如血,似乎蘊含着某種隐喻。

關世傑驀然想起了王招娣,自洛陽接到一封信後,從此杳無音信。戰時的通訊,僅是信件往來就要耗費很長的時間。

重慶一直被日軍轟炸,王招娣姐弟倆會不會出現意外?關世傑不敢再往下想,他向高老四問道:“老人家,你能不能教教我們胡子的黑話?”

“你們學這些東西幹啥?”

“以後遇上胡子劫道,說一些他們黑話。估計就不會劫我們了。”關世傑說。

“對,老人家,現在閑着也是閑着,就當解解悶兒”吳彥章說。

“行,那俺就叨咕叨咕。”

高老四先從胡子報號說起,他說綠林裏的胡子,打家劫舍都不提自己的真實姓名,一怕官府緝拿,二怕牽連家人,所以當家的胡子頭都有自己的匪號。

比如今天所見到的,座山雕、穿山豹、小白龍、下山虎等。

胡子之間互通真實姓名時叫報蔓。一般說三個字,三個字裏就隐藏着姓氏。

譬如虎頭蔓——王。取的是虎是獸中之王的意思。雪花蔓——白。針線蔓——馮。雙口蔓——呂。

還有一種成語諧音報法,像轅門射——紀。天下太——平。福壽雙——全。挂印封——候。

再就是俗語拆字,比如千裏草——董。張嘴等——魏等等。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聽得很入迷,覺得胡子們的語言确非常有創意。

“那我們兩個人的姓氏,又應該怎麽說?”吳彥章問道。

“忠義蔓姓關,意思是關二爺忠義千秋。口天蔓姓吳。”高老四解釋說。

“那為什麽叫報蔓?”

“落草為寇,淪為草莽就是蔓。餓了,咱們吃飯。”

高老四從布袋裏掏出一只烤熟的雞,把手伸到了雞肚子裏。

關世傑和吳彥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雞撕開了就是,幹嘛要掏雞肚子?

兩個人正在納悶兒,見高老四變戲法一樣,從雞肚子裏面掏出了幾塊大洋來。

緊接着,他又從其他兩只雞和三只鴨裏面,也都掏出了幾塊大洋。

“這是什麽意思?”吳彥章問道。

“這叫見者有份,绺子裏的規矩。”高老四答道。

一共三十六塊大洋,高老四數好之後,遞給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二十四塊大洋。

“老人家,錢你都留下吧,算我們的車馬費。”關世傑說:“給你兩個孫子當彩禮錢。”

“唉,人家好模好樣的娶個媳婦兒,給的彩禮,也不過百十塊大洋。我這倆孫子,大愣子倒是沒啥毛病,就是一天說不上兩句話。二愣子腦子燒壞了,人家都使勁打要錢。”高老四搖着頭說。

天漸漸黑了,山路兩旁的樹林裏不時傳來鳥獸的叫聲。

關世傑吃了一些雞鴨肉,喝了幾口高老四帶的包谷酒,有了幾分睡意。他躺在馬車上,閉上雙眼打起了盹兒。

“叭叭叭!”

“噠噠噠噠!”

突然從胡家窩棚方向,傳來了一陣陣的槍聲。

“五爺他們和日本人幹起來了!”高老四說。

“老人家,座山雕在你眼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關世傑問道。

“咋說呢,有人說好,有人說壞。俺覺得他殺的壞人比殺的好人多。”高老四說:“今天要不是關掌櫃的,姜彪子一家子都得見閻王爺了。”

“老人家,你聽說過許大馬棒和蝴蝶迷嗎?”

關世傑今天沒見到這兩個人,心裏感覺有點遺憾。

“聽說過,許大馬棒跟五爺是死對頭。蝴蝶迷本是好人家的閨女,被逼良為娼後,沒辦法才當了胡子。”

“你可見過他們?”

“沒有,他們的地盤不在這旮瘩。”

“老人家,你再講講胡子黑話吧。”吳彥章意猶未盡地說。

“行你們愛聽,俺就再叨咕叨咕。”

高老四随後講了胡子黑話裏,所代表的人體器官,生活用具,穿衣打扮,房屋建築,飲食,還有槍支彈藥,胡子活動等一些黑話。

關世傑苦于沒帶錄音機之類的東西,記不得太多,但也掏出紙筆,摸黑記下了一些。

他覺得非常有必要記住這些黑話,也許有一天就用得着了。

第 84 章 滅門(求收藏推薦)

姜彪子磕頭如搗蒜,嘴裏不停地說:“五爺,饒命啊,饒了俺的狗命吧。”

“各位并肩子,今天你們來給俺捧場,總不能讓你們跑空。房子和地是官府管的,咱們拿不走。除了這兩樣,你們喜歡啥就拿啥。”座山雕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須說。

高老四這一次沒等吳彥章問,就直接把座山雕說的胡子黑話,解釋了一遍。

“窗戶就是眼睛,壓裂子就是奸淫民女,并肩子就是兄弟們。”

關世傑和吳彥章聽完解釋,大致猜到了穿山豹即将要面對的酷刑,應該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五爺,彪子家的人咋辦?”小白龍問道。

“殺光,不能留下口實。”座山雕淡淡地說。

關世傑心裏一寒,剛要開口就被高老四拉到一旁說:“老客,這種事情不好多說話。”

“怎麽說?”

“绺子裏的規矩,忘恩負義的,欺師滅祖的,認賊作父的,投靠官府的都要滅門。所以一般人都不敢反火。”

關世傑沒理會高老四說的話,耳邊聽到一聲聲的哭泣和慘叫,從各個房間裏傳來。忍不住大喝了一聲:“五爺,手下留情!”

座山雕冷冷地問道:“你敢壞了綠林的規矩?”

“五爺,禍不及家人。姜彪子有罪過,就讓他一個人擔着,沒必要斬盡殺絕。”

“你是誰?就憑你的兩句話,五爺就會聽你的?”小白龍冷笑着說。

高老四急忙打圓場說:“這兩位是新京來的老客,是找五爺談生意的。他們不懂規矩,你不要見怪。”

“五爺,幾萬幾十萬大洋,能不能讓你放過老弱婦孺?”關世傑喊道。

“并肩子,暫停一下。都聽聽老客咋說。”座山雕喊道。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沒有了婦孺的慘叫聲,只有驚懼後的抽泣聲了。

“五爺,人多嘴雜。咱們能不能細談?”關世傑說。

座山雕沉吟了一下,微微點頭道:“姜彪子,五爺今日網開一面,放過你的家人。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謝謝五爺,謝五爺大人大量!姜彪子趴在地上磕着響頭說。”

“叭叭!”

座山雕身邊的一個彪形大漢擡手就是兩槍,擊中了姜彪子的腦袋,血漿迸濺了一地。

“幹爹,求你給俺也來一個痛快的吧!你說的第一條俺認,第二條俺不認。”穿山豹喊道。

“容不得你不認!秦老蔫兒,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座山雕說道。

這時,從座山雕身後走過來一個四十多歲,一看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他走到穿山豹的面前,狠狠抽了穿山豹幾記耳光說:“就是你這個畜生,糟蹋了俺的閨女!俺閨女今年就要嫁人,被你糟蹋後尋了短見!”

穿山豹不再狡辯,站起身來喊道:“座山雕來吧!俺活得也夠本了!”

座山雕從身邊的人手裏接過一把匕首,走到了穿山豹的面前。

“來人,把這敗類叉上去!”座山雕說。

座山雕的人聽到命令,随即把穿山豹綁到了院子裏的一棵果樹上。

在衆目睽睽之下,座山雕一刀就插入了穿山豹的左眼眶,穿山豹痛得厲聲慘叫。緊接着,一刀又插入了穿山豹的右眼眶。

穿山豹疼得暈了過去。

“熬油!”座山雕喊道。

很快,竈房裏跑出一個人來,手裏端着一個馬勺,馬勺裏是滾開的豆油。

“窗戶不亮要擦,壓裂子要炸雞子兒!”

關世傑見兩個小土匪扒掉了穿山豹的褲子,露出了下身。

座山雕接過馬勺,直接放到了穿山豹的胯下,只聽到兩聲爆裂的聲音和一聲凄厲的慘叫,一股焦臭味道的油煙飄散開來,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肉香。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盡管有了心理準備,見到如此殘酷的手段,還是不忍直視。

“五爺,從姜彪子房裏搜出來兩對金镯子,一個祖母綠戒子,三副金耳環,加上他老婆,小老婆身上的金銀首飾,還有一萬八千大洋的銀票和三千六百七十三塊大洋,都在這裏了。”一個師爺模樣的人用兩個包袱皮兜着一堆首飾和大洋,放到了地面上。

“此外,還有五匹馬,三頭牛和兩匹騾子。豬圈裏還有兩頭肥豬,十八只羊。米面糧油各幾百斤。”另一個人說道。

“各位并肩子,咱們今晚搬江子(喝酒),吃叉子(牛肉),山頭子(羊肉),跷腳子,敞開肚皮使勁兒造。”座山雕說:“地鼠和老頭(大洋),還有五匹連子(馬),你們就分了吧。”

“五爺仗義!俺們就聽五爺的吧。”

“好,五爺不愧是瓢把子,說話算話!”

“謝五爺,那兄弟們就不客氣了!”

……

七個胡子頭兒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堆奉承話,随即開始了分贓。

“五爺的意思是殺豬宰牛,殺雞宰鴨,喝酒吃肉。”高老四說。

穿山豹和姜彪子的屍體被拖出去後,胡子們在院子裏開始了忙碌,殺豬宰牛一通忙活。

座山雕像主人一樣,領着關世傑和吳彥章就來到了客房。

“兩位老客,你們是啥來路?收皮子的可沒你們的膽量。”座山雕開門見山地說:“你們姓共還是姓國?”

“大當家的,實不相瞞。我們是軍統局的人。”關世傑說。

“哦,你們想來招安不成?”

“我們不是來招安的,是來和大當家的談一筆生意。”

“你們說說看。”

關世傑把自己的想法跟座山雕說了一遍,随後又補充到道:“我們提供情報,并且協助你做成這樁大生意。”

座山雕微阖雙眼,聽完關世傑的話說:“俺憑什麽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咋知道你們是不是日本人派來下套子的?”

“大當家的,你派人試試不就知道了?生意成了,你就相信我們是軍統局的人了。”關世傑說:“派去的人也不用多,七八個機靈點兒的人就行。”

“你們不要分篇(分贓),還費心費力地幫忙,你們這樣做有啥好處?”

關世傑知道座山雕在綠林縱橫幾十年而毫發無損,自然有過人之處。座山雕老奸巨猾,自己理由不充分,或是理由稍有漏洞的話,座山雕一定不會答應合作。

第 83 章 典鞭(求收藏推薦)

座山雕帶來的十幾個人已經被繳了槍。高老四,關世傑和吳彥章也被人押着來到了院子裏。

“你們是幹啥的?”穿山豹問道。

“我們是收皮子的。”關世傑答道。

“先碼上,一起帶給秋田少佐。”穿山豹吩咐說。

“禍不及無辜。豹子,咱們好歹父子一場,幹爹求你放了四哥和這兩位老客。”

座山雕說完,把兩支槍扔到了地上。

“幹爹,不是俺不給你面子,是日本人想要你的腦袋,還捎帶着跟你有瓜葛的人。這兩位老客,對不住了,誰讓你們趕巧了。”

“王八羔子,你就不怕五爺的兄弟們找你算賬?”高老四問道。

吳彥章剛想說話,卻被關世傑的眼神兒制止了。

“等你五爺的人來了,你五爺早到海林見秋田太君了。哈哈哈!”穿山豹一陣狂笑。

“豹子,你果然是幹爹的好兒子,但你只學會心狠手辣,就是沒學會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座山雕笑着說。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幹爹,給日本人幹事兒有啥不好的?你看俺手下的人,葉子,噴嘴子(槍)都嘎嘎新,住在城裏吃香的喝辣的,月月都有饷銀。咋都比窩在山裏邊強吧?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俺在秋田太君面前美言幾句,給你個官兒做……”

“五爺要想做官,還輪不到你指路。當初老帥給五爺個師長,五爺都沒答應。五爺這輩子最恨官府,官府是我的仇人,日本人是我的死敵。想要五爺給日本人當孫子,門兒都沒有!”

“幹爹,五爺,五祖宗。咱們吃橫把的(做胡子),就不應該窮講究。話不要多說了,崽子們,把座山雕碼上。”

座山雕渾然不懼,笑吟吟地看着穿山豹說:“孝順兒子,你就不怕沒碼上五爺,反倒把自己碼上了?”

關世傑見座山雕胸有城府,絲毫沒有慌張的樣子,知道座山雕必有後手。不然的話,絕不會如此的淡定。

況且,座山雕如果今天被穿山豹抓去海林,一定就不會有後來的《林海雪原》了。

“哈哈哈,五爺是煮熟的鴨子嘴硬。俺今天倒要看看,哪一個人敢把俺碼上?”

穿山豹勝券在握,滿腦子都是金錢美女,見座山雕如此說,便用嘲諷的語言說。

“俺來把你碼上!”一個人在穿山豹的身後說。

穿山豹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把匣子槍就頂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大掌櫃的,告訴他們別亂動,萬一吓到俺,手指頭一動,你可就歸西了。”

“二傻子,座山雕給了你啥好處?讓你背叛俺!”

“五爺救過俺的命,俺的命就是五爺的。五爺還給了俺五十大洋。”

這一連串的變化,讓穿山豹猝不及防,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貼身的崽子會反火。

“二傻子,俺給你一千大洋,不,五千大洋都給你。”

“俺就要五十大洋。”二傻子堅持說。

穿山豹手下的心腹也有十幾個人,他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

有一個心腹剛要開槍,就聽到遠處傳來“叭叭叭”三聲槍響。

“西北風來了!”

多日無雨,氣候幹燥。耳邊聽到一陣陣的馬蹄聲,還有卷起的塵土,就知道來的人不少。

“叭叭叭”又是三聲槍響。

“鎮三江來了!”

猛然間,胡家窩棚四面八方都傳來了連貫的三聲槍響,馬蹄聲也如鼓點兒一般地傳來。

“小白龍來了!”

“下山虎來了!”

“大檩子來了!”

……

“老人家,這是什麽意思?”吳彥章問道。

“绺子典鞭了!就是绺子遇到大事兒,在一起商量事情。”高老四面露喜色說:“一定是五爺下了綠林令。”

關世傑知道武俠裏的武林令,大多由威望極高的人發出後,各大門派會積極相應。

一支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關世傑本以為裏杜撰的成分比較高,卻原來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不知道這些胡子頭兒裏面,有沒有許大馬棒,蝴蝶迷。

胡家窩棚裏雞飛狗跳,許多人家吓得都關上房門,躲在屋裏瑟瑟發抖,生怕胡子會闖進來。

但六七股土匪都向姜彪子家聚集,跟随穿山豹來的人馬,很快就被來人繳了械,身上也被搜刮一空。來晚的胡子搜不到東西,硬是把穿山豹的人,腳上穿着鞋扒了下來。

十幾分鐘後,從大門外走進來七個高矮胖瘦不一的胡子頭兒。

姜彪子明白這是绺子大典鞭,今天的事兒,就是沖着穿山豹和自己來的。他一想到自己多年的苦心經營會在今天毀于一旦,房子,土地,牛馬牲口等都會灰飛煙滅,頓時面如死灰。

“五爺,是俺對不住你。念在多年的交情上,你饒俺一命。”姜彪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穿山豹知道大勢已去,知道自己設下的圈套,反而把自己套牢了。他想不明白的是,二傻子雖然臨陣反火,但他不知道抓捕座山雕的計劃。當時設計的,除了姜彪子之外,再就是二掌櫃三掌櫃,難道是他們兩個人出賣了自己?

“大掌櫃的,你不用琢磨了,這件事兒是俺遞話給五爺的。”二掌櫃說“老三也同意這樣做。”

“你們為啥要這樣對我?俺待你們兩個人可不薄。”

“日本人殺了俺家十幾口人,你投靠日本人,就是俺的仇人!”二掌櫃說。

“小白龍,咱們可是磕頭兄弟,你咋也來了?”穿山豹不甘心地向一個面白無須,一臉陰鸷的人問道。

“你可能忘了,俺親大哥是咋死的了。就是披着你這身皮的人,為了冒功請賞,殺了俺大哥,誣賴俺大哥是胡子。”小白龍說:“俺當時差一點也死了。官府既然不容俺做良民,俺就當一回胡子。咱們兄弟一場,你死了之後,俺會好好安葬你的。”

穿山豹長嘆一聲說:“幹爹,你能不能給俺來個痛快的?二十年後俺又是一條好漢!”

“不成,你犯了綠林大忌。第一窗戶不亮,投靠官府和日本人。第二你壓裂子,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不是青樓的窯姐兒。”座山雕說:“你應該知道死法!”

穿山豹适才還硬氣得很,聽到座山雕的話後,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第 82 章 座山雕(求收藏推薦)

從敞開的窗戶望出去,只見大門外人喊馬嘶。十幾個身穿黑色褲褂的人,簇擁着一個五六十歲,尖頂禿頭的人,打開木頭大門走了進來。

姜彪子手腳及其利索地從炕上跳下來,急匆匆跑到院子裏。

“哎呦喂,原來是五爺大駕光臨。半拉子,告訴竈上多殺幾只跷腳子扁嘴子,五爺就好這一口兒。”姜彪子喊道:“五爺,屋裏請,臺上拐子。”

“跷腳子是雞,扁嘴子是鴨。臺上拐子就是屋裏炕上做坐。”高老四解釋說。

五爺?豈不就是座山雕?

關世傑明白了,高老四把他們帶到這裏的用意,就是跟座山雕見面。或許是座山雕怕洩露山寨的具體位置。

座山雕家中排行第五,綠林道上的人都喊他五爺。後世的電影電視劇裏,胡子們也都這樣稱呼座山雕。

關世傑心裏清楚,并沒有再問,他只想看看事态如何發展。

“四哥在哪旮瘩呢?”

“俺在這兒。”高老四應了一聲,随後對關世傑和吳彥章說:“實在是對不住,俺路上沒說實話。是威虎山大當家的讓俺拉你們到這裏的。”

“沒關系,也省得咱們多走路了。”關世傑說。

關世傑心裏在嘀咕,這個座山雕的行事風格,小心謹慎,還真夠狡猾的。也難怪張作霖和日本人拿他沒辦法。

鷹目禿頭的人,聽到高老四的聲音後,徑直走了進來,他身後人都留在院子裏。

姜彪子尾随在這個人的身後,剛跨過門檻,這個人冷冷地說道:“姜掌櫃的,你去忙你的吧,我找四哥唠唠嗑。”

姜彪子一愣,臉上随即堆上了笑容說:“好說好說,俺去竈臺上瞅瞅,飯做得了就喊五爺。”

“有勞有勞!”

這個人敷衍地說完,背着手走了進來。

“四哥,別來無恙!”這個人抱拳拱手說。

“還好,還好。”高老四也跳下炕,抱拳回禮道。

這個人眼睛望向關世傑和吳彥章。也許是這個人身上的殺氣太重,關世傑感覺冷飕飕的,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大掌櫃的,這兩位就是來和你談生意的老客。”高老四介紹說:“這位是新京來的皮貨商行的關掌櫃和吳掌櫃。這位就是威虎山大當家的。”

關世傑和吳彥章也都趕忙站起身,抱拳拱手說:“久仰久仰。”

座山雕張樂山說:“兩位老客請坐,咱們先不急談生意,我有點家事要處理。處理完了,咱們再扳漿子(喝酒)細談。”

關世傑仔細打量其座山雕來。這是一個刀條臉,鷹眼,鷹鈎鼻子,下巴上留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大手,大腳,身材适中,渾身上下都是肌肉。

座山雕身上也穿着一套黑色的絲綢褲褂,腳上穿着一雙千層底的黑布鞋,腰上系着一條牛皮板帶,皮帶上別着兩把德國鏡面匣子槍。

“大掌櫃的,咋的了?”高老四問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座山雕端起一碗茶,猶如牛飲一般咕咚咚喝了下去,一抹嘴說“痛快!”

這時,大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僅僅從揚起的漫天灰塵,就不難看出,這是幾十個人的隊伍。

“好戲開始了。”座山雕自言自語道。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雖然不知道座山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從座山雕一臉嚴肅的表情也能看出,即将發生的事兒非同小可。

外面又來的是什麽人?

一個身穿黑色褲褂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說:“五爺,穿山豹來了。他們好像反火了。”

“慌什麽?”座山雕大馬金刀地盤腿坐在炕上說:“讓他來見我。”

院子裏湧進一群人,身上穿着土黃色的軍裝,帽子上的帽徽和肩章,正是滿洲國的五色圖案。

一個大概在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面白無須,長相頗為端正的年輕人率先走進了院子。

姜彪子忙不疊地從竈房跑出來說:“豹子兄弟,你可來了。”

“我幹爹呢?”

“俺在這兒呢!”

“幹爹,你出來吧,呆在屋裏多悶得慌?”

座山雕陰森森地一笑道:“看看,還是俺幹兒子心疼爹。”

座山雕跳下炕剛要往外走,高老四攔着他說:“大掌櫃的,你不能出去。”

“四哥,你放心好了。小黃嘴兒鬥不過老家雀兒。”座山雕說:“四哥,你照顧好兩位老客,別讓那些王八羔子傷到了。”

座山雕說完就走了出去。

此時,院子裏的氣氛非常緊張,四五十個身穿黃色軍裝的人和十幾個座山雕帶來的人,相互持槍對峙着。

大門外的杖子空隙,也都架着一杆杆的長槍。從穿着上看,也是這個被稱為穿山豹的人帶來的。

“豹子,你出息了。敢讓人拿槍對着你幹爹了?”

“幹爹,現如今俺是海林保安團團長。俺還是那句話,你是跟我去海林享福呢,還是讓俺給你送終?”

“日本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出賣你幹爹?”座山雕問道。

“步槍120條,子彈三十箱,大洋五千塊。”穿山豹洋洋得意地說。

“姜彪子,你又得了多少好處?”座山雕又問道。

姜彪子吓得一哆嗦,随後穩定住心神說:“五爺,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年齡也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去城裏騎洋馬挎洋刀多威風啊?”

“你他娘的少啰嗦!說說你五爺的腦袋值多少?”座山雕問道。

“五爺,不是我貪財。你看現在整個中國都快變成日本人的了……”

座山雕不再理會姜彪子,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想當年,朝廷懸賞五千龍洋,老帥和少帥出價一萬大洋。日本人給你們這麽一點小錢兒,就能讓你們把五爺賣了?”

“來人!把座山雕碼上!”穿山豹不容座山雕再說話,口裏發出命令說。

兩個喽啰走上前去,剛接近座山雕,就被座山雕一拳一腳打翻在地。

“窩囊廢!豹子,有種你過來把五爺綁上!”

穿山豹惱羞成怒,他拔出搶走了過去,把槍頂在座山雕的腦門上說:“再他娘的逞強,老子就一槍崩了你個老燈臺子。”

第 81 章 胡家窩棚(求收藏推薦)

午飯過後,高老四套上馬車,拉着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催馬揚鞭跑出了橫道河子。

此時,日本關東軍的歸屯并戶政策,還沒有在海林一帶的深山老林裏實施。路過的幾個小村莊,還能聽到雞鳴犬吠之聲。

下午三點多鐘,馬車來到了一個有二三百戶人家的村落。

高老四跳下馬車對關世傑和吳彥章說:“咱們歇歇腳再走,給馬喂點料。”

“這是什麽地方?”

“胡家窩棚。”

高老四說完之後,牽着馬徑直走進屯子裏,來到一戶有着五間瓦房的人家停了下來。

“姜東家,你在家嗎?”高老四隔着木頭杖子喊道。

“誰呀?”

随着一聲應答,從屋子裏走出一個穿着白色汗衫,褐色寬腿褲,幹瘦精幹的老頭兒。

“原來是老四。把馬牽進來吧。”

高老四牽着馬,走進了院子。

五間大瓦房旁邊是牲口棚,拴着五匹馬,三頭牛,還有兩匹騾子。院裏還有兩挂馬車,停在木頭杖子邊。

從這個幹瘦老頭兒的穿着打扮,還有房舍的結構,以及牛馬牲口的數量上不難看出,這是一家富戶。

讓關世傑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村屯裏的大戶人家,大多會雇上幾個看家護院的人,也稱做炮頭。

但這一家沒有高牆炮樓,很明顯沒有雇傭炮頭。如此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這戶人家是本分的莊稼人,雖然略有資産,還不足以讓胡子觊觎。十有八九是不缺胡子們的供奉。二這戶人家是坐地分贓,容納胡子的之所,為胡子們提供情報,或是背後有大绺子撐腰。

臨行前,關世傑就做過一番調查,對應着後世自己讀過的書籍,對東北胡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吳彥章出身青幫,觸類旁通,也懂得一些綠林的門道。他見屋檐下的牆上挂着一片铧犁,被擦拭得锃光瓦亮,心裏就明白了大概。

“這戶人家有說道。”吳彥章悄悄說。

“怎麽說?”

“這是坐地分贓,收容土匪的地方。”

吳彥章眼睛往上一挑,示意關世傑看那片铧犁。

關世傑看過後,想起自己讀過民國時期胡子的傳說故事。

胡子嘯聚山林,既有大股的土匪,也有十幾二十幾個人的小绺子。小绺子的土匪不成氣候,不能跟官府的部隊抗衡。

這些人在農忙時是憨厚樸實的農夫,但一到了農閑時節就離開家,到幾十裏或百裏外的地方,做打家劫舍的勾當。

他們沒有固定的山寨,數九寒天時熬不過寒冷,就躲在某個村屯裏的人家貓冬。

當然,收容土匪也擔着風險,所以收費也比較高。一般這種人家管土匪的一日三餐,有喜歡吸大煙的,就提供大煙泡。喜歡女人的,就提供妓女。

有大部分的流竄胡子,把打家劫舍來的錢花在了貓冬的人家。來年再重操舊業,繼續做這種營生。

村屯裏做這種生意的人家,一般都和官府裏的人有些聯系,每年的孝敬錢是必不可少的。

綠林裏的人,若是見到農戶家牆上挂着铧犁,就表明能收容胡子。只要談好價錢,就不用擔心會有官府的人來搜查。

這樣的農戶家,也提供情報給胡子。比如官府什麽時候進山剿匪,哪一家大戶适合砸窯等,都能賺到一筆辛苦費。

另外他們還有一種賺錢的門道,那就是幫着胡子銷贓。胡子打劫來的金銀珠寶等物件兒,經過他們的手賣出去,中間的差價利潤也非常可觀。

這家農戶,顯然是做這種買賣的,自然也不用擔心胡子們砸窯搶劫了。

“老四,這兩位盤兒幹淨,葉子鮮亮,是插邊挂柱的還是熟脈子?”

“彪子,這兩位是正兒八經的聽響的,進山跟五爺談皮子生意的。”

關世傑和吳彥章聽幹瘦老頭兒和高老四說話都雲裏霧裏的,猜到了他們說的是胡子的黑話,只是聽不懂是什麽意思。

“敢情是五爺的客(qie),快屋裏請。半拉子,飲馬填料。”

這個叫彪子的老頭兒話音未落了,從牲口棚旁邊走過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幹淨利索地卸了馬車,把馬牽入到牲口棚裏。

“老人家,咱們啥時候趕路?”吳彥章問道。

“不急,歇歇腳。人要吃飯,馬要吃草。”高老四答道。

關世傑想,莊戶人都心疼自家的牲口,趕了三個多小時的路,估計是怕把馬累壞了。

既來之,則安之。八月份的午後,烈日當空,他們也已經燥熱難耐。停下來喝口茶祛去暑氣,也是應該的。

瘦老頭兒彪子引高老四,關世傑和吳彥章三個人來到堂屋裏坐下來,泡上了一壺茶。

村屯裏的招待客人的堂屋裏,陳設比較簡陋。一鋪火炕上擺着一張木桌,一把粗瓷茶壺,幾個海碗裏倒滿了茶。

茶不冷不熱,一碗喝下去暑氣頓消。

“兩位老客,收不收地鼠?”彪子問道。

“地鼠皮子是什麽?”吳彥章不解其意地問道。

“彪子,他們不是熟脈子,你有話就直說好了。”高老四說:“他是問你們收不收金溜子,金耳環,金镯子。”

吳彥章一臉的蒙圈,青幫裏也有江湖切口,用于相互溝通。沒想到胡子的黑話更是難懂。

“老人家能否解釋一下,你們剛才說的都是什麽意思嗎?讓我們開開眼。”關世傑笑着說。

“彪子說盤兒幹淨葉子鮮亮。說你們臉不粗糙,不是常年鑽林子的。新衣服好看。插邊挂柱是,問你們是不是來入夥的?熟脈子是不是同行。聽響的,是說你們是經商的。”

原來如此。關世傑啞然失笑,中華民族的語言果然博大精深。胡子的黑話另辟蹊徑,倒也值得玩味兒。

他記得後世看過《林海雪原》裏,***和座山雕的對話: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臉怎麽黃了?防冷塗的蠟等,已經成為脍炙人口的橋段。不僅合轍押韻,讀起來朗朗上口。

由此可見,發明胡子黑話的人,應該也不簡單。

“我們不收地鼠,我們只收皮子。”

關世傑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第 80 章 橫道河子

座山雕張樂山報出自己的名號後,輪到高老四有點懵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三十多歲,身材瘦削,胡子拉碴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座山雕。

“你真的是座山雕?”

“正是。得了,我也不難為你了。你趕緊麻溜地跑,等一會兒老帥的人抓到你,肯定認為你是我绺子上的人。”

高老四知道座山雕說的老帥是東北王張作霖,這應該是一次有計劃的搜山行動,目的就是剿滅不肯歸順東北軍的胡子。

高老四見座山雕張樂山這樣說,就動了恻隐之心,認為這個人還是一條漢子,就把座山雕藏在了自己搭的用于打獵藏身的地窖裏。

然後,換上了座山雕的衣服,仗着熟悉這一帶的山巒地形,有驚無險地擺脫了東北軍的追蹤。

傍年根兒的時候,高老四家裏無米無面無肉,正愁怎麽過年的節骨眼兒上,屯子裏忽然來了兩挂馬車,直接來到高老四的家裏。

領頭的那個人正是座山雕張樂山,他一見到高老四就單膝跪地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大哥。誰要是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張樂山。”

兩挂馬車上裝着米面糧油,雞鴨魚肉,一股腦兒地都搬到了高老四的倉房。

座山雕臨走的時候,還留下一百塊大洋。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高老四,還有兩個孫子,可以在威虎山一帶随便打獵。

此後的每一年年根兒,座山雕張樂山都會派人送過來一些禮物和大洋,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關世傑讀過一些關于東北土匪的傳記,知道座山雕張樂山的人生信條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因此不論是老帥張作霖,還是少帥張學良,直至現在的日本人的招安,他都一概不理。

最近幾年,日本人和僞滿洲國政府,一直試圖招安座山雕,也都是枉費心機。招安不成,也進山圍剿過座山雕十幾次,但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關世傑也基于這一點,想要跟座山雕談一樁大生意。

“老人家,你能不能帶我們見見座山雕?”關世傑問道。

“這件事兒不是俺不幫你俺也不知道他在哪旮瘩貓着呢。”

“座山雕的山寨不是在威虎山上?”

“威虎山大着呢,誰知道在東西南北哪個地方?”

“老人家,我們來就是想談個生意。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幫忙聯系上座山雕,我們要是談成了生意,讓你賺千八百塊大洋都不是問題。”關世傑說。

“你們不會是滿洲國派來的人吧?”

“我們不是滿洲國的人。這樣吧,你要是能幫着聯系上座山雕,不管生意談成談不成,我們都給你一千大洋。”

“爺爺,一千大洋夠我們娶媳婦兒了。”二愣子說。

“俺幫你們找到樂山爺,俺知道他在哪旮瘩。”大愣子也說道。

“你們兩個王八羔子,想媳婦兒都想瘋了吧?還不趕緊閉嘴!”高老四厲聲罵道。

“二翠家要五百大洋彩禮,咱啥時候能攢夠這些錢啊?”大愣子嘟囔着說。

“爺爺,小嫚家也要三百大洋彩禮錢。”二愣子說。

“唉,養了這兩個二杆子玩意兒。”高老四長嘆一聲說:“俺就試試看,行不行的可沒準兒。”

有了高老四這句話,關世傑和吳彥章心裏就有底氣多了。

半夜十二點多的時候,他們終于來到了橫道河子,高老四的家裏。

關世傑和吳彥章顧不上洗漱,一頭紮在炕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覺睡到早上八點多,關世傑和吳彥章才被一聲聲的雞叫喚醒。兩個人精神抖擻地走出房門,見二愣子正在院子裏喂雞,卻沒見過到大愣子和高老四。

“你們醒了?俺去給你們拿吃的東西。”二愣子說完,返身回到了西邊的屋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二愣子就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玉米粥,還有一打煎餅,一碟鹹菜,擺在了院子沙果樹下的一張木桌上。

二愣子又在壓井裏,打來一盆水,讓關世傑和吳彥章洗臉。

“你爺爺和你大哥呢?”

“俺爺幫你們進山找樂山爺去了。大哥下地幹活去了。”二愣子答道。

關世傑聞言心裏一喜,知道事情很快就會有了眉目。原本還以為,此行會多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座山雕。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會遇上高老四爺孫倆,讓事情的進展有了質的飛躍。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過去。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等得心焦,索性不再去想,就走出高老四的家,在橫道河子鎮上閑逛了起來。

民國時期的鄉鎮,遠比不上後世鄉鎮的規模。橫道河子與其說是一個鎮,住戶大概也就五六百戶。

鎮子上最繁華的所在,是一條長不過200米的街道。街道兩側是參差不齊的商鋪。

現在是挂鋤時節,也許正是逢趕集日,街道上擺滿了地攤兒,賣一些鍋碗瓢盆,鐮刀鋤頭之類的用品。

除此之外,還有賣雞鴨鵝狗等家禽家畜的農夫。唯一沒有賣糧食的讓人。

現在正是日本人控制糧食最嚴的時期,所有農作物一律不準買賣。姑且不說農民家有餘糧,即便是有,也只夠勉強維持生計。

兩個人在街上閑逛了一回,正感覺很無趣的時候,只見二愣子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

“俺爺回來了,他讓俺喊你們兩個人回家吃飯。”

此時已經時近中午,關世傑琢磨着,高老四一定是起了個大早,去聯系座山雕了。

按照時間上算,從橫道河子到威虎山一帶,至少要走三四個鐘頭。來來回回就要一天的功夫。

如此看來,在橫道河子附近一定有座山雕的人,負責打探情報和傳遞消息。不然的話,高老四不會回來的這麽早。

關世傑和吳彥章随着二愣子回到高老四的家裏。

高老四站在院子裏,一見到關世傑就急忙說道:“事兒基本定下來了,不過威虎山當家的要和你們親自面談。”

“好,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吃過晌午飯就走。”

即将見到傳說中的人物,關世傑心裏有些興奮。

第 79 章 陳年往事

立秋之後,東北早晚的天氣微涼,露水也重了起來。

關世傑和吳彥章,跟随着高老四爺孫倆,坐上了一匹馬架轅着一輛膠皮轱辘車,離開了火車站。

更深露重,單衣很快就變得潮乎乎的。

從牡丹江火車站到橫道河子,還有百十裏的路要走。高老四吩咐大愣子抄近路,因此所走的道路,都是崎岖不平,坑坑窪窪的山路。

道路很窄,只有一米多寬。路兩側長滿樹木和灌木叢,還有一人多高的蒿草。

月亮高挂在天空,灑下大片的銀灰色,螢火蟲成群結隊地穿梭在蒿草中。蚊子和蠓蟲也不甘寂寞地圍繞在馬匹和人的周圍,伺機而動。

關世傑和吳彥章坐在馬車上昏昏欲睡,卻又不能睡得踏實。總是有蚊子攪擾,不時叮在外露的皮膚上。

大愣子牽着馬走,二愣子跟随在馬車的後面徒步行走,馬車上只有高老四,關世傑和吳彥章三個人坐着。

“他們兩兄弟怎麽不坐上來?”吳彥章不解地問道。

關世傑最初也不明白,但仔細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

“他們是怕把馬累壞了。馬可是莊戶人家的命根子。”

吳彥章聽關世傑一說,也跳下馬車,跟着二愣子一起步行。

“不礙事兒的,你們坐你們的。”高老四按住了關世傑的肩膀說:“你們城裏人走不慣山路的。”

關世傑不再堅持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跟高老四多了解一些情況。

“老人家,除了兩個孫子,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啊?”

“我老伴兒前兩年爬的煙囪。兒子和兒媳婦也都死的早,就留下了這兩個二杆子。”

關世傑明白爬煙囪的意思,也是人已經過世了。

“那你也夠辛苦的了。家裏還有地嗎?”

“還有幾畝山地,水田都讓日本人占了。”

“那你養兩個大小夥子,光靠種地也不行吧?”

“年年冬天,我都上山下下套子,打打獵,不然早就餓死了。”

“你們這片是不是有個绺子?胡子頭兒叫座山雕的?”

“是有這麽個绺子。當家的叫座山雕。”

“老人家,他們手裏是不是也有上等的皮子?”

“在海林威虎山,胡家窩棚一帶的老林子裏,老虎,猞猁,豹子啥稀罕的獵物都有,你說他們手裏有沒有好東西?”

關世傑見高老四吐露了一些關于座山雕的事情,就知道他對自己沒有了很強的戒備心理。

“你是不是認識座山雕?還救過他的命?”

關世傑是根據二愣子的話,分析出來的。

高老四沉吟了一下,然後慢條斯理地說:“我救他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就是座山雕。”

“老人家,你能講講咋認識的座山雕嗎?”吳彥章問道。

“俺知道,俺講給你們。”二愣子搶着說。

“滾犢子,話都說不全乎,顯得你能是不是?”高老四呵斥道。

據關世傑所了解到的,座山雕原名張樂山,生于清朝末年。早年随家人闖關東到了東北,十七歲時,因為“三絕”,槍法絕、眼力絕、腿腳絕而被一張姓大戶聘為炮頭。

座山雕的槍法,據說是彈無虛發,是黑夜打香火頭練出來的。

眼力,就是天生一雙夜視眼,像野獸一樣,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自由穿行。還有記載說,座山雕有識人之術,一眼就能看出人的內心,還有潛藏的善惡。

腿腳絕,據說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六七十歲的時候,他在前面走,後面的年輕人要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步伐。

後來,座山雕和張姓大戶鬧翻,一怒之下殺了張家十幾口人,燒了陳張家宅院,上山落草為寇。因其心狠手辣,十八歲就當了胡子頭。

座山雕生于1882年,現在算起來已經有56歲了。

關世傑很想在這個年代,見見這個叱咤綠林幾十年,讓張作霖,張學良父子,以及日本關東軍頭疼的匪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早在清朝末年時期,軟弱的清廷就因為座山雕殺了侵占農民土地,修築鐵路,在海林一帶強奸民女的沙俄官兵百十人,埋在同一個大坑裏,而下過通緝令。

直至後世,當時埋葬沙俄的地方,被當地人叫做“毛子坑”。

這是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心存替天行道,殺富濟貧的理念,但也做出過濫殺無辜,欺男霸女的勾當。

座山雕殺好人,也殺壞人。在他的眼裏,他就是主宰之王,善惡可以随心所欲。

關世傑對座山雕張樂山很感興趣,能在民國見到這個傳奇人物,也算是不枉來這個時代一回了。

“說起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高老四接下來,講述了一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橫道河子就鬧胡子,胡子頭就是座山雕張樂山。

那時候,威虎山一帶的山脈,野獸漫山遍野。但是因為胡子們下令,嚴禁附近村屯的獵人到山上打獵,抓到偷獵的人,一律沒收獵物和獵槍,并且要要交出幾塊大洋,才能把人贖走。

這個規矩一直持續到現在,附近的村民都不敢僭越。

高老四剛開始也不太敢去山上狩獵,但那一年秋天鬧起了蝗蟲,地裏的莊稼幾乎顆粒無收。

高老四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冬天落了第一場大雪,就帶着一杆獵槍上了山。

這一天,高老四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槍聲,是快搶發出的聲音。他就躲在樹叢裏張望。

不一會兒的功夫,從不遠處一瘸一拐跑過來一個人,不管不顧地一頭紮到高老四藏身的灌木叢裏。

高老四一愣神兒的功夫,一把匣子槍就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你是幹啥的?”

“俺是上山打獵的。”

“嗆子在哪?帶我過去。”

高老四估計這個人是胡子,可能遇到官府搜山剿匪,被打傷了大腿,想讓自己帶到嗆子躲起來。

“俺憑啥聽你的?”高老四一直反感胡子,見這個人來硬的,反倒激起了他的倔脾氣。

“不帶我過去,我就斃了你。”

“打死俺,你他奶奶的也活不成。”

“你知道我是誰?”

“俺管你是誰?你就是座山雕,俺也不怕你。”

“我就是座山雕!”

第 78 章 高老四

在滿洲國時期,海林縣歸屬于牡丹江管轄。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的目的地,就是海林縣的橫道河子鎮。

“老人家,你是務農的吧?會打獵嗎?”關世傑問道。

“我爺爺可是我們十裏八村有名的獵人。”年輕人說道。

“失敬失敬,敢問老人家尊姓大名?”

“我姓高,人家都叫我高老四。”

“老人家,還有這位兄弟,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一起喝喝酒,唠唠嗑。”關世傑說。

“聽你口音不是俺們東北人,是不是北平那旮瘩的?”高老四問道。

“老人家好耳力,我們是北平人,現在新京做皮貨生意。”

“你們要去哪定皮子?”高老四問道。

“沒有具體的地址,就想到牡丹江一帶的深山老林裏轉轉。老人家,你們那裏每年下山的皮貨多不多?”

“這些年胡子鬧得厲害,他們的地盤,不随便讓咱們獵戶去打獵。”

“你們那裏也鬧胡子嗎?”吳彥章明知故問道。

”這些年鬧得邪乎,不過他們都給俺爺爺面子。”年輕人說。

“哦,小兄弟,你講講。”

“二愣子,別胡說八道。出門前,俺咋交待的?”高老四有些惱怒地對自己的孫子說。

“嘿嘿,爺爺,這不是給你長臉的事兒?還不行說說?”二愣子道。

老頭兒一巴掌拍到二愣子的腦袋上說:“這孩子有點缺心眼兒,你們別當真。”

關世傑明白,老頭兒是怕孫子說漏了嘴,惹上通匪的罪名。

二愣子不服氣地嘟囔道:“俺又沒扒瞎,誰不知道你救過……”

老頭兒橫眉立目打斷了二愣子的話說:“再胡咧咧,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二愣子吓得一激靈,立馬收住了口。然後抓起一塊豬蹄就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真香,爺爺你也嘗嘗。”

老頭兒一臉的尴尬道:“這孩子小時候發燒,腦子燒壞了。你們別介意。”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老人家,一起來喝一杯吧。”關世傑誠懇地邀請道。

“現在也是飯口了,老人家就別客氣了。”吳彥章也說道。

此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車廂裏的人,大多自備着幹糧,雞蛋,鹹菜之類的食物。也有像關世傑和吳彥章一樣的人,帶着酒菜自斟自飲。

“俺也帶了嚼咕,不知道你們城裏人能不能吃得慣。”老頭兒說。

“啥叫嚼咕?”

吳彥章是南方人,對東北的土話不是很了解。

“就是吃的東西。俺們山裏人說話不講究。”老頭兒解釋說。

二愣子沒等爺爺吩咐,就從一個髒兮兮的布袋裏,掏出了一些食物。一邊往出掏東西,一邊叨叨咕咕的說:“這是俺烙的煎餅,腌的野鴨蛋,鹹肉。”

煎餅和鹹肉都是用一種軟樹皮包裹的,看起來像是榆樹或桦樹皮樣子。

老頭兒解開樹皮上的麻繩,露出一打疊得方方正正的煎餅,還有一塊紅利裏透亮的鹹肉。

二愣子麻利地從腰裏拔出一把匕首,把鹹肉切成了片,連同幾個鹹鹽蛋一起擺在了茶幾上。

“你們也嘗嘗俺們山裏人的嚼咕。”老頭兒說。

關世傑捏起一片鹹肉放在口中嚼起來,肉有些鹹,但嚼起來味道非常香。

“老人家,這是什麽肉這麽好吃?”吳彥章一邊嚼着鹹肉,一邊問道。

“馬鹿肉,估計你們沒吃過。”老頭兒說完,又從布袋裏掏出一個軍用的水壺說:“你們的酒不好喝,嘗嘗俺自己釀的酒。”

老頭兒擰開壺蓋,一股酒香撲鼻而來。

二愣子麻利地敲開三個鹹鴨蛋,用筷子把裏面的鴨蛋青鴨蛋黃掏出來,放到樹皮上。然後把三個空殼遞給了他爺爺,還有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手上。

關世傑和吳彥章兩個人不知何意,以為二愣子是在開玩笑。

老頭兒見狀,先拎起酒壺往空殼裏倒上了酒,依次再給關世傑和吳彥章倒上。

這時,關世傑和吳彥章才明白二愣子的用意,敢情這就是酒杯。山裏人的智慧還真是不容小觑。

“好酒,正宗的包谷酒。”關世傑喝了一口說。

“唉,好酒是好酒,可惜以後再想喝就難喽。”老頭兒說。

“老人家何出此言?”吳彥章問道。

“還不都是歸屯并戶鬧的?大片的莊稼地都撂荒了,在不就是讓日本人買走了……”老頭兒說到此處,便不再往下說了。

“老人家,你們那片兒是不是也鬧土匪?”關世傑話題又轉了回來。

二愣子剛要說話,見到爺爺的眼神兒,吓得趕忙把話咽了下去。

“這世道,人活不下去了,總得找個飯辄吧。”老頭話裏有話地說道。

關世傑适才聽二愣子說過的半截話裏,似乎還有深層的意思,就接着老頭兒的話茬說:“都是逼上梁山的,估計誰也不想當胡子吧?”

“是這麽個理兒。”老頭兒說:“官府說誰是匪就是匪,俺們聽着就是了。”

“老人家,我聽說橫道河子有一股绺子可是很厲害。”吳彥章說。

“有好幾夥胡子,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绺子?”

“座山雕。”關世傑壓低聲音道。

“聽說過,在俺們那一帶鬧得挺邪乎的。”老頭兒警惕地說:“俺只是聽說,從來沒見過。胡子一來,俺們就都跑了。”

“胡子打獵嗎?”關世傑見老頭兒說話謹慎,就繞開話語問道:“要是打獵的話,手裏應該有好皮子。”

“這就不知道了。來,咱們整一個。”老頭兒一仰脖,喝光了蛋殼裏的酒。

在不知不覺中,一壺酒見了底,天也漸漸黑了起來。

晚上八點半,火車到達了牡丹江車站。

“老人家,你和二愣子兩個人是在牡丹江住一宿,還是晚上趕路回家?”

臨近下車時,關世傑帶着幾分酒意地問道。

“俺大哥接俺們。”二愣子答道。

“俺大孫子大愣子來接站。”老頭兒說:“等你們去橫道河子的時候,俺請你們吃飯。”

“我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去橫道河子?”關世傑問道。

“行,不怕胡子劫道就跟俺一起走。”老頭兒笑着說。

還就不怕胡子劫道,關世傑心裏想。

第 77 章 漏洞

日本關東軍司令部派出一個特別調查組,進駐到滿洲國中央銀行。

調查組組長林義秀大佐,曾經與特高課聯手破獲軍統局長春站間諜案。

在此之前,林義秀參與圍剿東北抗日義勇軍,因其屠殺抗日志士有功,後被晉升為大佐。

關世傑得知這一情況之後,再三叮囑宋垣要沉着冷靜,萬一發現情況不妙,就先行撤離長春。

無論是TNT炸藥,還是快速致幻劑,都不難看出,這件事兒的背後,一定是軍統局的人在操縱。

因為抗日聯軍很難得到美國制造的炸藥和化學藥物制劑。

這個計劃能得以順利的實施,關鍵點在秦川和宋垣兩個人身上。秦川在警察署事先查明了,護送鈔票版樣,所要派遣的車輛,就按照在行動科目上學到的炸藥配比,借檢查車輛為名,安置好了炸彈。而炸彈的遙控器就在宋垣的手上。

當三輛車行駛到新立屯不遠的青紗帳時,宋垣就按動了遙控器。

在兩輛警車爆炸的一剎那,宋垣有又捏破了致幻劑的膠囊,同時釋放了讓人昏迷發的化學物質。

早就在青紗帳裏等待的關世傑和吳彥章見計劃順利,就跳上運鈔車,用橡皮泥複制了版樣,并且拍照下了制版說明書。從油墨到紙張都事無巨細地有着詳細的說明。

關世傑得到版樣和制版說明書後,讓夏鵬飛藏在漁船上,然後等待時機帶到重慶。

關世傑他們事先就知道,這個計劃裏有一個致命的漏洞,那就是運鈔車上的人都活着,而警車上的人都死了。

但這個漏洞的存在,也實屬無奈。他們總不能把運鈔車也炸了。那樣的話,就得不到完整的鈔票版樣,而且宋垣也要面臨着死亡的危險。

為此,關世傑讓秦川布置手下人散步了一些謠言,說這件事兒是一夥土匪幹的,目的就是搶劫運鈔車,希望能大撈一筆。土匪也有可能得到TNT炸藥和化學制劑。

謠言散布出去後,幾天的時間,滿洲國各大媒體報刊,都刊登了土匪襲擊運鈔車的事件。

關世傑希望輿論導向,能把日本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土匪身上。

目前在新京一帶鮮見土匪,但也不排除四處流竄,沒有固定山寨的土匪臨時起意作了此案。

但日本人不是傻瓜,林義秀更不是輿論導向就能轉移注意力的人。

林義秀逐一找到那天事發現場,中央銀行派去接機的安保人員談話。不僅如此,他還從高層開始調查,看看是否有人洩露了機密。

宋垣被林義秀盤問了兩次,宋垣咬死了自己是無辜的,事發之時,自己也一無所知。

林義秀調出相關人員的所有資料,從根上查找蛛絲馬跡。其中有一個押運員的堂兄,曾經是僞滿山林警察隊的人,後來落草為寇,做了不服天朝管的胡子。

這個人被帶到日本關東軍憲兵隊審訊,此後不知去向。

宋垣的檔案是經過軍統局運作,身家最清白的一個人。或許越是這樣,越是引起了林義秀的興趣。

林義秀盯上宋垣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宋垣作為這次接機的主要負責人,盡管鈔票版樣沒有丢失,但運鈔車裏七八個人無一人死亡,而參與此事的警察則全部喪生,僅這一點就值得懷疑。

還有一個疑點,運鈔車裏的七八個人同時陷入昏迷狀态,持續時間大概四五分鐘,那就表明七八個人裏面,有一個人釋放了化學制劑。

那個被查出堂兄當胡子的人,被帶到憲兵隊之後,承認跟堂兄接觸過,但矢口否認劫運鈔車這件事兒。雖然後來屈打成招,但林義秀總是覺得事有蹊跷。

鈔票版樣被仔細檢查過,鎖頭完好無損,開鎖的鑰匙也挂在一個,從東京而來的日本押運人員的身上。

一切都看似事發偶然,有胡子臨時起意搶劫運鈔車,才制造了這起案件。但林義秀還是建議關東軍司令部,換一套鈔票版樣。

最先得到這個消息的是秦川,他立即把這個消息彙報給了關世傑。

關世傑聽完之後,也感覺到問題非常讓人頭疼。長春站初建伊始,第一個完成的任務,難道就這樣泡湯了嗎?

關世傑不甘心,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做出了一個決定。

兩天後,關世傑跟吳彥章兩個人,坐上了去往牡丹江的火車。兩個人此時的身份是皮貨商,專程到牡丹江一帶的林區,去跟獵戶商談冬天收購皮子的事情。

這也是皮貨商們的慣例,每一年的八九月份開始,皮貨商們就走村串巷,到深山老林裏洽談皮板收購的事宜。

關世傑正好借此時機,去實現一個計劃。這個計劃關系到鈔票版樣,是否能在滿洲國順利發行。

這是一條日本人修建的窄軌道鐵路,一個燃煤的火車頭,拖着十幾節綠色鐵皮車廂,車上人滿為患,就連車廂過道都擠滿了人。好在車窗可以擡起,讓空氣流通起來,去掉了一些濁氣。

綠皮火車每當爬上緩坡,速度就會下降,像老年人一樣發出呼哧帶喘的聲音。一股股的煤煙也從敞開的窗口飄進來,嗆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關世傑和吳彥章事先就買好了車票,兩個人的座位相對,又靠近車窗,正好适合聊天喝酒來消磨時間。

一張不大的茶桌上,兩個人打開一包花生米,還有一包醬豬蹄。開了一瓶老白幹,用瓶蓋做酒杯,你一蓋,我一蓋地喝起酒來。

三四百公裏的路途,大概要八九個小時才能到達。

挨坐着關世傑身邊的,是一個年過六旬花白胡須的老人。靠近吳彥章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

老頭兒和年輕人一看就是那種老實本分的莊戶人,骨節粗大,雙手布滿了老繭。

關世傑和吳彥章只是閑聊,說的都是收購皮子的事情,其他則一概不談。

“你們是做皮子生意的?”老頭兒問道。

“正是。老人家是哪裏人?”關世傑問道。

“牡丹江橫道河子的。”

關世傑聽到聞此言,眼前不由得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