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古書

已經是夜晚,繁星滿天,德陽鎮卻一改往日的平靜,十分熱鬧,大街小巷張燈結彩,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街上滿是找尋意中人的青年男女,在人群中十分惹眼的就是一位身着華服只有六七歲的女孩,瞪着充滿靈氣的雙眸左顧右看,十分可愛,身後緊緊跟着一個丫鬟。

“小姐,街上人多手雜,咱們還是趕緊回府吧。”“不嘛,好不容易偷溜出來,逛個盡興。父親在和李伯伯談事情呢,不會注意到我的。”女孩滿不在意的說道。丫鬟只能嘆口氣緊緊地跟着小姐,心道:今晚回去又要受罰了。

遠遠望見林府的大門,女孩卻小心翼翼的繞過,偷偷摸摸的打開了側門,不料林父和林母早已帶領家丁等候多時了,林采?不禁吐了吐舌頭。“采?,深更半夜,你一個小姑娘家到外面抛頭露面,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翠平,你竟也不看管着小姐,來人啊,把翠平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林采?一聽急忙對父親說:“父親,是我要出門玩的,和翠平無關,您要罰就罰我吧!”說罷,求救似的望向了母親,母親卻自是搖了搖頭,看來父親是真的生氣了。這一場受罰是逃不過了。林采?心知該如何去做,未等父親說話,便自覺走向林氏祠堂,在祖先靈位前跪了下去。林父看她自覺也未再多說什麽,只留下家丁在祠堂大門外看守,叮囑不讓小姐出來。

轉眼過去一個時辰,林采?看你父親走了,頓時松了一口氣,立刻坐在地上休息。“好餓啊,都怪自己剛剛只顧着看熱鬧,都沒有吃東西,現在好餓啊”林采?一邊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邊自言自語。偷偷從門縫向外看去,倆個家丁依然堅守在門口,想偷溜去廚房拿吃的是行不通了,這可怎麽辦?林采?四處打量,最後注意到了,供桌上的貢品。

只是吃一點點,應該沒事吧,她決定後,立刻走到供桌前,怎奈身高不足,怎麽也夠不到貢品,靈機一動,搬來一個凳子,踩在凳子上剛剛好能夠到。“一個蘋果,倆個蘋果,再來一點肉吧”林采?,錯誤估計自己的力氣,拿着倆個蘋果已經費力了,卻還要拿桌上的豬肘,一個不穩從凳子上摔了下去,頭重重的磕在供桌上,然後摔倒在地,在最邊上一個靈牌晃了晃掉了下來,掉在了林采?的身邊,摔在地上铛的一聲,可吓壞了林采?,要知道如果摔壞了祖先靈牌是對祖先大不敬,父親和母親一定都會大動肝火。頓時忘記的頭上的疼痛,趕緊将靈牌撿起來。

在地上看似完好的靈牌,在林采?的手中,卻突然從中間斷成兩截,她驚呆了,心裏想着一定會受重罰的,怎麽辦啊?想辦法能不能将它恢複原樣,她拿起靈牌仔細觀察,卻驚奇的發現,靈牌竟然是中空的,在斷層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扯住邊緣拽了出來,是一本泛黃的小書,只有林采?手掌那麽一點大,好奇的天性戰勝了對受罰的恐懼,她一直大量着小書,要知道那個靈牌有上百年的歷史了,那這本小書也肯定有上百年了吧。裏面到底寫着什麽呢?林采?小心的翻開古書,裏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努力地看,卻怎麽也看不清楚,那些小字自己好像會動一般全都旋轉不停,湧進林采?的腦中,漸漸的,林采?的眼睛越來越花,眼皮也越來越重,終于敵不過困意,睡到在地。。

林采?醒來時只覺得頭痛異常,疼得她一醒來就大哭起來。聽到她的哭聲,屋內的一個丫鬟跑出門外,喊着“老爺,夫人,小姐醒了。”林父林母聞聲,急急走進來,只見林母眼中含淚,一把抱住采?,林父則i一旁詢問采?哪裏不舒服,采?本來看到父親母親,以為他們一定會因為自己摔壞了靈牌而責怪,可是父母只是關心她的身體,她卻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動承認:“父親,我是不小心摔斷靈牌的,真的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未等采?說完,林母說道:“傻孩子不是暈了幾天糊塗了吧,什麽靈牌?”“沒有嗎,我摔斷了祖先的靈牌啊?”林采?不解的問道,“沒有啊,家丁聽到裏面有聲音進去時,就只發現你摔倒在地上,接着。。女兒啊,你就昏迷了三天,可吓壞為娘了。”林采?疑惑了,沒有摔斷靈牌?

明明她還從靈牌中拿出了一本小小的古書,對了,書呢?她在自己的床上找了找,并沒有發現書的存在,剛要問母親書在哪裏,可是母親連斷了得靈牌都沒看見,怎麽會知道古書在哪裏呢?真是奇怪了,明明有的啊。林父看女兒手捧着頭,緊皺着眉頭,以為女兒頭又疼了起來,便讓郎中進屋為女兒診斷,一會郎中開了藥,說是林采?頭部受創,內有淤血,要多多休息,林父林母便讓女兒睡下,與郎中開藥去了。

寝房的門一關上,床上的小人兒立刻睜開了雙眼,又把自己周圍仔細查看了一邊,只可惜依然沒有古書的影子,林采?苦苦思索事情的經過,卻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父親母親沒有看到斷了的靈牌呢?難道那天她只是餓暈了,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夢?可是那麽清晰,古書在手中的樣子她還能想象出來。就在她想象的同時,古書竟然出現在她眼前,漂浮在空中。采?驚奇的拿起古書,發現上面的小字好像能看清了不對不是看清,而是目光看向字的時候,那些字u在自己的腦中浮現。書皮上寫着“夢道”,是什麽意思,第一頁“以夢入道,夢中輪回,真即是幻,幻即是真”,還是不懂,不過夢林采?可知道,就是睡覺做夢,這應該是她最喜歡的事情了,還是先睡覺再說吧。林采?進入了夢鄉,沒有人發現,在她睡着的時候,古書慢慢消失在她的手中,而她的身體發出了瑩瑩白光,她的經脈在一點點發生改變。。。

第 2 章

時值深春,枝影深深。

棠梨館內,更是一片春意盎然。

春雨連連下了有三天,院對門的春娘也罵了葭音整整三日。

二人這樁梁子,是三天前結下的。

三日前,上頭傳來消息,為了慶賀太後大壽,棠梨館出人入宮唱戲。

為太後娘娘唱戲,這是何等的殊榮?

春娘雖然是個打雜的,但也忍不住心馳神往。

可不知怎的,館主突然改了主意,讓葭音代替春娘入宮。

跑場子、打雜。

這一回,春娘可不樂意了。

明面上她不敢跟館主較勁,暗地裏,一口咬定葭音用了什麽下三濫的媚術手段,讓館主換了人。

彼時,葭音倚在軟塌上,身姿袅娜,眉眼含倦。她右手撚了把蠶絲團扇,一邊饒有興致聽着院那頭的罵聲,一邊輕輕搖動小扇。

一柄白玉扇骨,盈盈墜着翠綠的流蘇吊子,落在少女蔥白的指間。綠白相稱,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聽了整整三日罵聲,一旁的素姑姑終于聽不下去了。

“音姑娘,春丫頭說話也忒難聽了。館主讓她練音吊嗓,她倒好,自個兒編個曲罵上你三四天,也不怕別人聽了去,白白落得個笑話。”

要知道,棠梨館的飛雪湘是專門為皇家、官老爺們唱戲的,與其他的伶人不同,她們講究的是一個“風雅”。

幾位大角兒也長得端正秀麗,看那眉眼與氣質,還以為是哪個大家的閨秀。

在一向很“風雅”的飛雪湘,葭音算是個異類。

她長得一點兒也不端莊。

別說是妖媚的氣質了,單單論那雙柳葉眉、狐貍眼——明明是純淨清澈的眸子,眼尾卻又恰到好處地向上挑起。笑時是眉目微春水橫生起,憂時是螺黛蹙、鳳眸凝,西子捧心。

最要命的,她眼睑處還有顆淚痣。好巧不巧地挂在那裏,宛若一顆将滴未滴的淚珠。

可葭音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不端莊”。

相反的,她還很是懊惱。

因為這副模樣,館主從不讓她上任何臺面。他們要唱觀音,要給太後賀壽,要表演給莊嚴肅穆的官家老爺們看。無論葭音的眼神再怎麽單一純淨,館主也總是說她太媚了。

妖裏妖氣的。

一上臺,不像唱戲的,反像是下一刻,就要誘人脫衣裳。

春娘罵她狐媚,罵她豔俗,罵她勾.引館主。

各種不堪入目的言語,這三天葭音算是聽了個遍。

對此,她也不惱。春娘她罵她的,葭音就當耳旁風。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道:“葭音姑娘,時候差不多了,馬車就停在館外,收拾收拾就該入宮了。”

少女盈盈回了聲:“我知曉了,馬上就來。”

素姑姑站在一旁看着她。

葭音是她看着長大的,如今不過十六歲,已經出落得昳麗可人。方才那一句回話,聲音明明未加刻意的修飾,卻媚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素姑姑暗暗嘆息。

音姑娘這般,怎麽在飛雪湘裏混。

再過上三年五年,也怕還是個打下手的。

正想着,葭音已經收拾利索。她不是主角兒,帶的妝奁飾品極少,幾件換洗衣裳一打包,就邁出了房門。

這三日細微春雨,澆得京城一片水霧朦胧。

葭音和同行姐妹坐在馬車上,忍不住掀開簾子,好奇地朝外望。馬車穿過一片鬧市,終于在天黑之前,駛入座城樓,于一扇宮門前停下。

朱紅色的宮門,只一眼,便是說不上來的莊嚴肅穆。

葭音放下車簾,屏息噤聲。

“凡入宮門,所有人下馬車慢行,接受檢查——”

葭音扶着車壁,蓮裾輕蕩,走下馬車。

前一輛馬車坐的是飛雪湘的三位名角兒,長相端莊大氣,舉止行為皆是得體。

輪到葭音這邊時,忽然一道木魚聲自遠方飄來,衆人怔怔回首,只見一行僧者身披袈裟,迎着宮門緩緩而來。

為首的宮人一眼認出:“是梵安寺高僧!入宮為太後娘娘祈福的,恭迎高僧——”

“恭迎高僧——”

一提到僧人,衆人面上立馬浮現出敬仰之意。

葭音本不信佛,卻也只能跟着一起低下身段和面容,只嗅見一縷清風拂過,隐隐帶着檀木與蒲草香。

似乎有鼓鐘自天邊響起,讓人覺得心平氣和,萬分安寧。

她低着頭,聞着空氣中飄逸的清香,脖子有些酸脹。那行僧人走得極穩、極慢,步調徐徐緩緩,少女忍不住稍稍擡眸。

一道修長的身形倏然撞入眼簾。

只一眼,她一下怔住。

那是一個長相極為俊美的年輕佛子,眉目緩淡,唇紅齒白,氣質出塵。如今正站在第二排,低垂着眼睫,懷中穩抱着一把綠绮琴。

面色清平如水,不見一絲波瀾,樹影與日光傾斜而下,籠在他冷白的臉上。佛子長身玉立,袈裟拂身。

翠翠幽障,淡淡綠竹。他如澗中月,雪裏松。

原是清清冷冷的模樣,眉間偏偏又點了一抹朱砂,一紅一白,顯得那抹緋色格外豔麗。

葭音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有些失神。

直到對方從自己身前走過,帶起一尾檀木香。溫和,淡雅,空寂,像是皚皚雪山從肩頭掠過。

白雪施然而落,再一擡首,匆匆已是深春雨後,空氣間仍殘留着悠久曠遠的餘香。

她聽見守門的宮人恭恭敬敬道:“鏡無、鏡容法師,奴才在此恭候多時。太後娘娘正在慈春宮,等着各位念經祈福。師父們請跟奴才來。”

聞言,那佛子輕輕颔首,眼中有淡淡的慈悲之色。

木魚聲漸遠,天際一陣青白,微微透着霞光。金粉色落在僧人衣影上,襯得其愈發莊嚴肅穆。

有姑娘小聲私語:

“明明是我們先來,憑什麽讓他們搶了先。都是進宮為太後娘娘祝壽的,我們棠梨館就這麽沒有排面。”

“咱們棠梨館哪能與他們比,咱們不是普通的戲班子,人家更不是普通寺廟裏的和尚。那可是梵安寺,聖上欽點的聖寺,随便一個佛子都是德高望重,讓人無比敬仰。妙蘭姑娘,你小聲着些。叫旁人聽到了,要說咱們棠梨館沒有規矩。”

梵安寺,國之聖寺。

承天人之意,保江山,護社稷,佑萬民。

葭音在一旁聽着,腦海裏立馬浮現出那位擦肩而過佛子的天人之姿。

果不其然,立馬有人感嘆道:“方才那位抱着綠绮琴的佛子,生得好生俊俏。從我的身前施施然掠過,氣度能把人直接勾暈過去。”

“那是清緣大師的內門三弟子,鏡容法師,素以雅禮扶道聞名,是清緣大師最器重的弟子。只要是跟宮廷貴人有關的禮教活動,都會派他前來。行了,莫說了,再晚些宮門都要關了。”

一行人又啓身,朝宮門內走去。

妙蘭仍有幾分不服氣,壓着聲音嘟囔:

“雅禮扶道,清心寡欲?我還真不信這世上真有男子能在石榴裙下撐住幾回合的。佛子又如何,還不是個男人。”

“旁的和尚我信,可他是鏡容法師哎!”

“鏡容法師又如何——”

葭音身邊忽然掠過一尾風,下一刻,妙蘭已來到她面前。

昂着下巴,趾高氣揚地冷哼一聲:

“喂,葭音,平日裏引誘我們館主算什麽本事,有能耐用你那媚術去勾.引鏡容法師呀。”

葭音原是一直在旁邊緘默不言,聽了對方的“媚術”二字,心中生起淡淡的抵抗之意。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極為素淡的衫子,迤逦的青絲只用一根釵子盤着,幾縷碎發自鬓角垂下。被風一吹,烏發輕輕撩動,如玉指輕輕在春水面上拂了一拂,攪起一陣春水旖旎。

少女面色冷淡,似乎對妙蘭的話不感興趣。

見被無視,妙蘭忍不住皺眉,旋即,又不死心地在她耳邊吹氣:

“你真不覺得,引誘一個佛子,很有趣?”

“有趣什麽?”

面前是青燈古佛,木魚珠串。

眼底是梵音陣陣,菩薩觀音。

“有趣就有趣在——看着他,萬人敬仰、無欲無念的法師,一點點走入你的圈套,第一次體嘗情.愛滋味。看着他面上的清冷之色分崩離析,眼底的虔誠漸漸瓦解。看着他步入懷疑、悔恨,看着他痛苦萬分……看他明明很心動卻放不下古佛。

“看着他逐漸堕落,看着他在青燈之前,兩眼變得迷蒙,明明是手指青白緊緊捏着佛珠,卻自甘淪為你的裙下之臣。看着他違背多年堅定的信仰,不顧衆人的斥責,為你脫下袈裟,墜入紅塵……”

把清心寡欲、宛若高嶺之花的佛子拉下神壇,自此在愛.欲裏沉淪、糜爛。

葭音微微揚起下巴。

金粉色的霞光落在少女白皙清麗的臉上,她美豔的眸子輕輕眯起。

乍一出聲,便是一句輕笑:

“妙蘭姐姐,你還真是想讓我去送死啊。”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開文啦,國際慣例前三章有紅包喔

這是一個把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w=

第 3 章 老婆跑哪了呢

葉言酒醉轉醒已經是深夜。

他挪動了下醉後酸軟的身體,發現自己正躺在賀洋卧室的床上,身周充斥着賀洋身上淡淡的紅酒香。

賀洋在他身邊坐卧着,安靜地用光腦處理工作,房間裏只開了一盞智能小燈。

葉言本想借酒消愁,卻在看到賀洋那一刻想起來自己幾個小時前的所作所為,頓時羞愧地臉紅。

自己灌醉自己就算了,還什麽都沒問的出來。

葉言默默挪動身體,想溜回自己卧室,卻被賀洋一把拽住了胳膊。

“剛才想問我什麽。”

賀洋又思考了足足五個小時,依然猜不透葉言在想什麽,以及他根本推理不出葉言想要問他什麽。

他檢讨了自己最近的所有行為,又把幾個月來葉言表現出的種種想了一遍。

想來想去卻覺得有些心涼,雖然他已經努力去對葉言好,但結婚一年,葉言好像依然無法接受他。

“我忘了。”葉言無辜地看向賀洋,“我要問你什麽嗎?”

賀洋:……

葉言接着裝醉後失憶,說:“我去洗澡了,明天有個實習,我得早起。”

“你在這裏洗。洗完在這裏睡。”

“我……”葉言說,“我,我睡衣在房間裏。”

“我去給你拿。”

葉言拗不過賀洋,只好進了主卧的衛生間沖了個澡,出來時看到洗手間隔間放着的他媽媽買的那件綠色睡衣。

好羞恥。

他吹了整整五分鐘的頭發,拖延的沒法再繼續拖延,才躺到了賀洋身邊。

賀洋放下書,把燈關了,在黑暗裏張開雙臂抱緊了葉言。

頂級基因的alpha,信息素都非常強勢迷人。

此時源自賀洋的alpha信息素鋪天蓋地包裹住了葉言的身體,葉言呼吸也變得急促,他說道:“賀洋,你收一收信息素。”

賀洋沉默着收斂了一些,又在葉言頸子上親了幾口,好歹克制住了自己咬下去的想法,他不想讓葉言過呼吸。

這個被擁抱的姿勢起初讓葉言不适應,但漸漸,他聞着這濃郁的紅酒香莫名覺得安心。

他在賀洋溫暖的懷抱裏合上眼睡過去,竟睡了三個月來最好的一覺,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葉言鬧鐘響了。

他匆匆起來,卻發現身邊的床褥已經涼了。

賀洋起的竟然比他還早。

葉言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準備迅速逃離。剛下樓就看到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的賀洋。

“飯還沒吃,準備去哪?”

“鳳凰灣。”葉言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貓,随便扯了個地方,“今天老師有個高定客人試裝,我去幫忙。”

“你先過來吃飯吧。”

葉言慢吞吞地放下包坐過去,賀洋烤了面包,做了煎蛋和火腿,還煮了巨甜無比的燕麥牛奶粥,足足放了四勺糖。

葉言用這輩子最快地速度吃了一只雞蛋,又把那杯巨甜的燕麥粥喝到了肚裏。

“我送你過去。”賀洋放下咖啡,“我換個衣服。”

“不用不用,我坐地鐵去。”

賀洋和葉言對視了一眼。

“真不用我送你?”

“不用的。”

氣氛變得有些尴尬,葉言覺得賀洋在冒寒氣。

直到出門之前,賀洋都宛若一座冰山,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我走了。”

“路上小心。”

“恩。”

葉言飛也似地逃了出去。關了門,又在門前站了好久。

心裏悵然若失。

清晨的陽光暖洋洋灑落在屋外的花園裏。花園裏種滿了紅玫瑰,但葉言心情焦灼,根本無心去欣賞花朵的美麗。

為什麽心情會變得這麽慌張?

原本想要什麽都問清楚的是他,現在畏懼交流的也是他。

他揣着一個問題惴惴不安,又害怕賀洋說出的答案恰好是他不願意聽到回答,所以就這樣揣着一個定時_炸_彈繼續逃避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變成這樣。

葉言站在樹蔭下深呼吸,用通訊光腦發短信給好朋友秦希希:有空嗎?

秦希希:我剛醒,咋,想我了?

葉言:去吃榮飛廣場那家綿綿冰?

秦希希:早上八點半去吃綿綿冰啊?喝豆漿還差不多啊。

葉言:那就喝豆漿吧,你出來吧,我有事情問你。

秦希希:好啊,你等會兒啊,我還沒起床。

葉言乘地鐵去了榮飛廣場,鳳凰灣裏有三十多家高定服裝店,葉言的确是要在這裏實習的。

但他的實習項目不在這個周,今天出來,純粹是找個借口逃離賀洋身邊,随便散散心的。聞着賀洋的alpha信息素,他根本無法思考。

葉言替朋友點了一份豆漿油條,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廣場上玩氣球的小朋友,安靜地發呆。

他心想賀洋剛才好像真的生氣了。

他們倆結婚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賀洋明顯不悅。

剛結婚的時候他自己鬧別扭,經常在屋子裏不去吃飯。但賀洋也不生氣,就等他出來,然後熱飯給他吃。

因為應激症,婚後三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同床共枕,但毫無交流,賀洋只是默默照顧他,偶爾問他想吃什麽,或者買一些小禮物放在卧室裏。

其餘時間都像個好脾氣的舍友。

後來,賀洋嘗試着擁抱他并且和他接吻。賀洋對他說,帝國的每對夫妻都是這樣生活的,而且你需要多和我接觸,治療應激症。

到了最近這幾個月,葉言已經習慣了賀洋的擁抱和接吻。

本來他倆相處的還算和諧,直到一個月前,他因為心中不滿和委屈推開了賀洋,跑到學校一個月沒回家。

賀洋在一個周前發了信息問他怎麽了,他也沒回複。然後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葉言嘆了口氣,心想自己也挺過分啊。

“小言,我來了。”

秦希希是葉言的發小,作為omega他有一米九的個子,非常高大,但信息素是草莓蛋糕味,臉也長得很可愛。

坐下後,秦希希笑眯眯地對葉言說:“怎麽了寶貝?”

“不好意思啊,這麽早就叫你出來。”葉言把餐盤推到秦希希那邊,“你睡不成懶覺了。”

“難得你主動叫我,我肯定來呀。”

秦希希是葉言從小到大的朋友,大學之後他們同校不同系,秦希希學生物工程,大三就确定保研了。現在他跟着老師一起去各個星球考察,今天在山上,明天在河邊,後天去森林裏喂蚊子,大後天去另一個星球采集樣本。

忙得像陀螺,也沒耽誤人家高大卻可愛的秦希希談戀愛。

按理說,在alpha眼中應該是葉言這個白富美纖細美少年藝術生的感情經驗比較豐富,但葉言遠不及學霸小秦,在感情這方面經驗不足。

小秦因為分化晚,高中還以為自己是beta,但那會兒就已經談戀愛了。後來他分化成omega,追他的人更是多了許多,最近他聯誼會終于找到了真命天a,說是畢業就結婚。

葉言截然相反,他在嫁給賀洋前未曾戀愛過。愛情是什麽樣子,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他不知道。

秦希希看出老友心事重重,說道:“你不吃啊?”

“我剛吃過了。最近忙嗎?”

“明天就又要上山挖土咯,我導師,我的小導師,還有另一個老師都看我太閑了,每個人都叫我去幫忙。”秦希希笑嘻嘻地說,“正巧昨晚回家,今天才有空出來見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恩,我最近……”

葉言突然發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

“快說。”

秦希希催促起來。他朋友的性格他非常清楚,慢熱溫和,真有不想說的事情,能憋在肚子裏死也不說。

“我最近,總在想自己是不是另一個人的替身……我知道這很奇怪。但我忍不住這麽想。”

葉言的手指開始局促不安地交疊,秦希希并不知道葉言隐婚的事情,敏感的小天線接收到了信號,眼睛一亮:“你,有情況?”

“恩。”

“你脫單了?”秦希希一頭霧水,“還是有喜歡的人了?”

葉言有些驚訝地緩緩開口說:“喜歡的人?”

秦希希疑惑道:“對啊,不喜歡就不會在意啊,你咋啦。”

去年五月份結婚的時候,葉言對賀洋半點情愫都沒有,這個婚結的很不情願。

他本來學上的好好的,沒想到就這麽結婚了,然後,他要被一個幾乎陌生的alpha占有标記,生小孩,一起撫養小孩……一起老去。

他很害怕,這種無愛婚姻能維持到什麽地步,自己又能不能幸福。

但這是涉及皇家和軍團利益的聯姻,相親時賀洋冷淡而彬彬有禮,他也如此。

後來,他因為應激綜合征在新婚夜被送進了醫院,把标記生子的事情拖了快一年。但他記得那天晚上,自己委屈地窩在新婚丈夫懷裏哭了很久,後來還躲着丈夫……

明明那時候那麽抗拒,只過去了一年,他難道已經喜歡上了包辦婚姻安排給他的丈夫?

秦希希看葉言迷茫的小眼神,說道:“這樣問吧,aaoo的都是從信息素開始産生最原始的沖動,你喜歡他的信息素嗎?”

葉言點了點頭。賀洋信息素很好聞,他喜歡。

“你覺得他帥嗎?”

“好像沒有人覺得他不帥。”

“啊?”秦希希無語說,“你別管別人,你覺得他怎麽樣。”

“很帥。”

“那他對你好嗎?”

“他對我挺好的。就像哥哥一樣照顧我。”

“那,你有沒有那種沖動,”秦希希眼睛一彎,“想和他親密接觸?”

“我……”葉言紅了臉,“不讨厭。”

“你好純情。”秦希希啧啧稱奇,“長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結果是個純情甜o。但我覺得哈,你就是喜歡他。”

“我也不怎麽了解他。”葉言說,“我們都沒怎麽交流過。”

這時候葉言恰好收到了賀洋發來的短信。

賀洋:到了嗎?

葉言:恩。

賀洋站在鳳凰灣大門口,看着“今日所有店檢查不營業”的門牌,眉頭緊鎖在了一起。

他回頭,正巧看到對面好味豆漿店靠窗的位置,葉言正低着頭和對面正在喝豆漿的男生說話。

距離遠,賀洋也看不清楚對方長什麽樣,就感覺那男生似乎比自己還高大,可能有一米九。

好像是個b或者a。

他皺起眉,掐滅了煙頭,拉着新來的副官一起,大步走向了對面的早餐店。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對方是一個高大威猛的o……

挨個寶貝摸摸頭,mua!

每人送一條兩噸的脆脆鯊

求花求花!

感謝:

wert扔了1個手榴彈

寄餘生扔了11個地雷

端午粽子扔了3個地雷

浪味仙好吃咩扔了1個地雷

端午粽子扔了1個火箭炮

念憶沙拉吃吐了扔了1個火箭炮

月銘雅扔了1個火箭炮

寄餘生扔了1個手榴彈

相思扔了1個火箭炮

靜流扔了1個地雷

浪味仙好吃咩扔了2個地雷

吃瓜觀衆扔了2個地雷

巫遲扔了1個地雷

曦荷扔了2個火箭炮

一只廢瓜o扔了1個地雷

25819618扔了1個地雷

蘭娃子扔了1個地雷

非扔了3個地雷

小院子扔了1個地雷

25819618扔了1個地雷

Nuage_w扔了1個地雷

可卡可樂扔了1個地雷

一朵逗比壓海棠1個火箭炮

感謝各位寶貝!因為存稿不能一鍵感謝!玫瑰小說網,玫瑰小說網,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meiguixs 玫瑰小說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

第 3 章 交易

第03章 交易

經過一天的學習和思考,風息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人要活,就得有錢。

幾十枚銅幣可以夠一個貧苦家庭勒緊褲腰帶過一個月的日子,一枚銀幣,則可以采購足量的食物,讓一家人每頓都能吃飽。

如果你有金幣,那恭喜你,你能下館子了!

而他本人掏遍了全身,身無分文。

化作人形之後,他雖然不會覺得饑餓,但他……會饞。

學習資料看到一半,他就被美食欄目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下午都徜徉在各色各樣的美食視頻中。

星際菜系多達幾百種,那些通過畫面呈現出的味蕾盛宴,讓他的哈喇子飛流直下三千尺。

“我需要錢!”

風息雙眼放光地看着西娅,像一只等待被投喂肉骨頭的大狗:“附近有美食廣場嗎,我要吃飯!”

“……”

西娅的屏幕上閃過一串省略號,随後回答道:“很遺憾,2580號垃圾星上沒有美食廣場,這裏只有數不盡的垃圾場,以及散發着污染的金屬。”

她打開自己的儲存倉,從裏面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紅色金屬,遞給風息。

“這是我支付給你的報酬,你可以等回到主星時用它換取銅幣。”

以星際當前的物價,這一坨金屬大概可以換到20個銅幣。

風息一愣,呆呆地捧着那塊金屬,撓了撓頭。

他努力搜尋着剛才學到的知識,半晌後才繼續問:“那個,那我該怎麽回去?”

“乘坐星艦。”西娅言簡意赅:“探險隊來回都是由雇傭者提供星艦載具的,你的營地裏有管理星艦的人。”

風息摸了摸手中粗粝冰冷的金屬塊,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說完,他把東西一揣,就朝着某個方向大步不停地走了。

幾分鐘後,他又回來了,滿臉不好意思:“那個,營地在哪個方向呀?”

西娅的屏幕上浮現出一個O.o的表情。

她給他指了路,他便又開開心心地出發了。

“一個有趣的人類。”

被同伴殺害後離奇複活,且失去了所有記憶,他就這樣回去,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夜色已經降臨。

垃圾場附近的人造光已經下班,世界一片黑暗。

在這黑暗中,西娅移動到小屋,開始打包自己的行李——她已經被人類發現,這裏待不了了,得想辦法盡快離開才行。

而且,說不定離開這裏的時機已經到了。

托這次聯網的福,她的身體比之前更好用了,能做的事情也變多了。

她着重搜尋了一下當前星際的垃圾星分布情況,篩選出将近十幾個具有種植條件的小星球,她有大把時間,從中尋覓一個合适的據點。

她要種地。

附近這支探險小隊,或許是不錯的順風車主。

她要帶走的行李并不多,除了幾塊撿來的燃料,充能底座外,t就只有一張陳舊的照片,以及一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種子。

“我要離開了,主人。”

她的目光落在那張已經泛黃蜷曲的舊照上,聲音毫無起伏:“再見。”

把所有東西都收進存儲倉後,她打開了最新下載的僞裝程序。

程序運行後,她改變了自己的磁場——很快,她銀色的外殼上便爬滿了深紅色的鏽跡,整個機體看起來也破破爛爛的,像是剛從地底挖出來的廢鐵。

“滴——”

她的機械臂掃過自己,“污染程度,35%。”

污染程度低于30%,便不會致命。

但如果不超過40%,有些人也願意收。

一個安全的數字,既不會讓人欣喜若狂,也并非毫無價值——足以讓淘金人冒險把她搬回去。

這個僞裝程序是用風息的星網下載的,西娅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入侵了幾家技術網站,從中竊取了不少實用的小程序。

當然,因為用的是風息的賬號,就算被人發現,倒黴的也不是她。

畢竟她只是一只平平無奇的小機器人而已。

做完一切後,她朝着人類營地慢慢地移動,這一次,她熄滅了屏幕的光芒,只用雷達掃描系統感知路況,履帶也調節到了靜音模式。

她無聲無息地接近人類。

人類此時的情況并不算很好——50公斤的任務下來,時間緊任務重,許多淘金人在人造光熄滅之後,依然開着礦燈在垃圾堆裏搜尋。

礦燈的光芒十分有限,在污染金屬散發的綠色迷霧中,僅僅能照亮方圓一米的距離。

能見度如此之低,大胡子卻不敢停下。

他手持檢測器,不停地在垃圾堆裏掃來掃去,檢測器發出滴滴滴的報警聲,不斷傳回來冰冷的聲音。

“污染度70%。”

“污染度86%。”

“污染度67%……”

“該死,怎麽一點能用的都沒有!”大胡子咬牙,一鍬鏟開又一大堆腐臭的廢棄金屬,繼續揮舞手臂搜尋。

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弄到大量的低污染金屬!

防護服下,熱汗層層疊疊地冒了出來,汗水流過他的眼皮,落在面罩上。

額角一滴汗水深入礦工帽中,滋滋滋——

突然,他頭頂的礦燈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然後愀然熄滅了。

“艹!”

他心猛地一沉,用力拍了拍礦燈帽,但是帽子毫無動靜,沒有任何反應。

不會這麽倒黴吧?

黑暗中,他大口喘息着,視線逡巡,試圖找到一個同伴——但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遠離了同伴的周圍,來到了垃圾場的深處。

“該死……”

他努力保持鎮定,拍亮了手腕上的星網聯絡器,他的聯絡器是舊款,比不得有錢人的隐形款,能直接植入手腕腕骨。

因為落後,所以聯絡器發出的光更是十分有限,僅僅能照亮他的臉龐。

“有人嗎!”

他憑着這一點光芒,大聲喊了起來,“有沒有人在附近?我的燈壞了……”

黑暗中,他的聲音似乎傳出了很遠。

他一聲聲地喊着,直到自己的嗓子因為幹澀而生疼。

許久之後,他聽到了一些回應遠遠傳來——“有人嗎!”

“有沒有人在附近?我的燈壞了……”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在這回聲之外,還有奇怪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那腳步聲輕快,目的明确——是奔着他來的!

大胡子心中慌亂無比,這種情況,他聽說過!

有些垃圾場裏堆放的污染物太多,會形成了特殊的磁場,人一旦走進去,就相當于走進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這種空間,被稱為污染迷域。

這迷域之中,光線扭曲,聲音無法傳出,甚至還有一些怪異的生物誕生,它們喜食人肉,更喜歡撕扯人類的靈魂……

有許多探險小隊,就是因為誤入迷域,整個小隊團滅,連一捧骨灰都找不到!

大胡子渾身的熱汗變得冰冷,再也顧不得許多,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

我得回去!

瑪麗還在等我,我不能死……

生怕那怪物是靠聲音辨別他的位置,他牙關緊咬,一字不發。

但黑暗中,垃圾到處都是,他才跑了沒幾步,就被一堆金屬絆倒,整個人狠狠砸在地上。

撕拉——

防護服撕破的聲音和他的悶哼一起響起,尖銳的疼痛從腳腕處傳來,他腦中一陣眩暈,完了,他也受傷了!

在垃圾場受傷,他也要得鏽病了!

絕望的氣息将他籠罩,他突然渾身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難道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下一秒,他眼前掠過一陣風,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有人?!

大胡子大喜過望,剛想說話,眼前卻突然亮起了光芒——是提着他的人手腕上的星網聯絡器亮了。

這光芒比他的舊聯絡器亮多了,明晃晃地将兩人的臉都照得清清楚楚。

金發少年的臉頰飽滿而平滑,他鼻梁筆挺,星眸濕潤,神采奕奕,比星網上的廣告模特還要精致好看。

但這張臉落在大胡子眼中,卻無異于鬼怪羅剎!

大胡子瞪大眼睛,像被掐住脖子的雞,喉嚨裏即将出口的聲音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渾身顫抖,比方才更加絕望!

是風息,不……是他的鬼魂,他來找自己報仇了!

“咦,是人類!”

風息看着自己撿到的這個人類渾身抽搐,随後兩眼一翻,嘎的一聲暈了過去。

“嗯?怎麽回事,暈了?”

風息有些郁悶,他好不容易找到個活的,還想問問路呢,他怎麽就暈了?

這垃圾場裏拐七扭八的,他根本找不到小機器人指的方向。

他在裏面轉了半天,也沒找到人類營地。

“……”嫌棄地看着暈過去的大胡子,他嘆了口氣,還是把人扛在了肩上,将近200斤的大胡子在他肩上穩穩挂着,好像一條輕飄飄的圍巾。

他正準備帶着大胡子繼續找路,前方的迷霧中突然傳來一陣陣的嘶吼和求救。

“有人嗎?”

“救命!我不要死在這裏!”

“快來人救救我啊!”

“有怪物啊,救命!”

風息精神一振,還有活人!

他立刻大聲回應:“有人有人,我這就來,你別亂跑!”

聯絡器光芒熄滅,他在黑暗中疾速前進,速度極快,卻沒有碰到任何垃圾,風揚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散發着淡淡金色光芒的長方形瞳孔。

在全力奔跑了将近5分鐘後,他的眼前豁然開朗。

深綠的濃霧散去,一棟破爛的二層小樓出現在他面前,小樓外牆剝落,窗戶破碎,不過從窗口處隐約透出慘白的燈光。

一個戴着護士帽的少女從窗口探出頭來,她笑眯眯地望着樓下的兩人,招了招手。

“哎呀,有新的病人來了!”

風息這才注意到,小樓前面的地上有一塊裂開的招牌,上面寫着幾個字。

玫瑰康複醫院。

第 2 章 老婆想問什麽

時鐘無聲的走動。

空曠的客廳寂靜無聲,葉言突然的哭泣讓氣氛變得有些尴尬。不僅賀洋不知所措,他自己也不好意思。

賀洋覺得,葉言大概不喜歡和他親密接觸。

“別在意。”葉言背過身抹了把眼淚,立刻說,“生理性的眼淚,你咬疼我了。”

賀洋遞給他紙巾,低聲說道:“對不起,那你早點休息。”

葉言恩了一聲,匆匆進了自己卧室。

一個月之前,葉言從學校回來,如同天下千萬夫妻,大多數時候都是睡在賀洋卧室的。

關了燈後賀洋會抱着他親兩口,用淡淡的紅酒香包裹着他,和他一起入夢。

現在,他已經足足一個月沒有和賀洋同床共枕。

應激反應有很多種。像葉言就是只對第一個标記他的alpha有應激反應,對其他alpha信息素都沒有反應。

因為賀洋的alpha信息素太牛逼,自從脖子上被咬了一口,葉言幾乎都聞不到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而應激症的症狀,越不和alpha信息素接觸就越嚴重,一個月前葉言被咬腺體也不會過呼吸,現在被咬一下都會喘半天。

前一晚輾轉反側失眠,第二天一早,葉言媽媽用光腦通訊器撥了視頻給葉言,看到了葉言濃重的黑眼圈。

“你幾點睡的呀寶貝。”鄭菲女士一臉慈愛,“标沒?”

葉言新婚初夜就因為應激綜合征沒有完成終身标記的事情,只有他母親是知道的。從那之後,鄭菲女士就時常打電話關注兒子和兒婿的婚姻狀态。

問法從“他标記你了嗎”到“标記了嗎”又到“标沒”,字越來越少,心越來越急。

葉言剛起床,正處于低血糖的狀态,暈乎乎地說:“沒。”

“媽媽寄給你的快遞你收到了吧?昨天沒穿嗎。”

“什麽快遞?”葉言疑惑,“媽,你又給我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是情趣啦。”公主笑眯眯,“好看吧!sg定制款,媽媽覺得特別适合你!”

葉言正欲吐槽,賀洋敲了敲門,說道:“小言,起來了嗎?”

“恩。”

葉言對視頻那頭的公主說:“媽,我先挂了。”

“等等等!中午的家宴你好好收拾一下,不許只穿件體恤衫就來了啊。”

“知道了。”

葉言打開門,賀洋手裏拿着一個快遞盒子站在葉言卧室門口說:“昨天順手一起拿回來了,忘了給你。”

葉言接過來,說道:“謝謝。”

他拆開來看,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絲綢薄荷綠睡衣。

鄭菲女士特愛給葉言寄睡衣內褲貓耳朵這種東西,試圖讓兒子開竅,每回都能刷新葉言三觀,這回這件有點太正常了。

賀洋還惦記着葉言昨晚沒吃晚飯,早上就做了四菜一湯的大餐。他來叫葉言吃早餐,碰巧看到卧室門沒關,走近一看,是葉言換上了新的睡衣,在照鏡子。

這件睡衣顏色襯膚白,葉言不怎麽喜歡,賀洋倒是挺喜歡。

多可愛,小天使。

葉言學服裝設計,對于所有服裝都有強烈的好奇心。他伸手夠了兩次蝴蝶結帶子沒夠得到,賀洋就幫他輕輕拽了一把睡衣帶子。

這件看似保守的薄荷綠睡衣就“唰”地一下,像是禮物盒子一樣打開,分成兩半掉到了地板上。

葉言突然明白這個睡衣标簽上為何寫着“愛的禮物”,臉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抱歉。”

賀洋紳士地道歉,趁高冷小言處于懵懵的狀态,低頭吻住了葉言的嘴唇,一邊親一邊把睡衣給葉言拉了上去,并重新把帶子給葉言綁好,還十分體貼地給葉言系上了一個漂亮的小蝴蝶結。

大白天一通騷操作,賀洋松手時,葉言差點被這個綿長的早安吻給親哭了。

被臨時标記過的omega也無法抗拒自己alpha的信息素,尤其是賀洋這種信息素強勢的alpha。

“難受?”

葉言搖了搖頭,轉身飛快地進了洗手間。

他換了普通的家居服下樓,把桌邊的胡蘿蔔橙汁一飲而盡。

“上次你說不夠甜,這回加了四勺糖。”

葉言微怔,如果賀洋把他當作某個人的替身,完全沒有必要記住他這些細枝末節的小習慣。也不用考慮他對信息素應激反應,是可以早早讓他像其他聯姻的omega一樣,懷孕生子完成任務。

長輩們當然希望葉言能早一點生出一個姓賀的葉家後代來鞏固兩家的關系,更何況賀洋還是賀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們還不知道,葉言和賀洋卻連最終标記都沒完成。

“發生什麽了嗎?”

“沒有。”

“你看起來有點累。”

“可能趕圖,沒休息好。”

兩個人又不知說什麽,直到臨近中午,他們一起進了衣帽間換衣服。

葉言平日裏穿得比較随意,在學校裏也不愛顯,雖然貴為王子,但一直非常低調。他今天難得收拾了自己,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讓葉言的腰線非常漂亮,還戴了腕表。

正在換衣服的賀洋被美色引誘,想來抱抱他的美貌o,卻被葉言敏感地躲開了。

賀洋皺了皺眉頭,心道小言好像不喜歡和我接觸。

倆人都有些尴尬。

葉言看到賀洋手裏拿着的白襯衣有點皺,對賀洋說:“皺了,我熨好給你。”

賀洋默默把襯衣遞給葉言,說道:“謝謝。”

他們倆去晚了,家宴已經開始了。

賀洋媽媽樓晶今天穿了漂亮的旗袍,幹練而高挑,她看到葉言就笑,說道:“小言,快來快來。”

葉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小聲說:“媽媽。”

“怎麽瘦了,下巴都尖了。”

“是瘦了,得說說賀洋。”賀洋爸爸說,“怎麽媳婦越養越瘦。”

葉言大哥葉知風剛有了第二個小寶寶,基因檢測說這是個小alpha,今天小寶寶被大嫂徐藝婷抱過來了,一家人都圍着寶寶轉悠。

葉言爸爸正在逗小孫子,随口接道:“老賀,嘴長在小言臉上,他不吃東西關賀洋什麽事嘛。”

葉言習慣性無視老爸,也湊過去看乖巧的小侄子。他家裏公主最大,爸爸是紙老虎,全都聽公主的。

葉言大嫂笑着說:“小言,你要不要抱抱你侄子?”

葉言看看搖籃裏軟軟的一小團,心也變得柔軟,小心翼翼地從大嫂懷裏接過小嬰兒抱在懷裏。

小朋友對氣味敏感,起初很喜歡葉言身上的玫瑰味,往他懷裏靠了靠,撲棱着大眼睛看葉言。

但很快小家夥醉倒在葉言身上更濃郁的紅酒味alpha信息素裏,又閉上了眼睛。

葉言都不敢動,生怕把小寶貝摔了,他輕輕地用手指碰了碰小嬰兒的臉,心想好可愛啊。

葉言把寶寶還給大嫂,輕輕彎起眼角,說道:“嫂子,起名字了嗎?”

“還沒,你哥哥在瘋狂翻字典,說要起個特別的名字呢。”

葉言觀察小寶寶的一舉一動,正溫柔地和小寶寶對視。

“你和賀洋都這麽俊,将來生的寶寶肯定也很可愛。”大嫂笑着說,“小寶寶就是這樣,吃飽喝足無憂無慮,笑起來跟小太陽一樣。”

鄭菲聞言,立刻笑眯眯地看向小兒子說:“是呀,你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呗。”

葉言無奈地看向公主:“媽媽。”

葉爸爸也說:“安排上,寶寶也不一定立馬就來嘛。可以現在備孕畢業生,多好。”

每回回家,葉言都要被父母聯合催生。

帝**政世家之間的聯姻不在少數。

生孩子,就是聯姻的重中之重。

葉言沒有和賀洋交流過生子的事情。但他覺得既然選擇了聯姻,賀洋是希望自己早點生孩子的。

想到這裏葉言突然有點難過,他并沒有準備好迎接新的生命。

但就在這時,站在不遠處的賀洋彬彬有禮地對着岳父岳母微笑,并沉聲說道:“父親,母親,不着急,小言還小呢。”

葉言回眸詫異地看向賀洋,緊接着他就被沖過來的二哥抱了個滿懷。

“弟弟!”

看到自己的omega被別的alpha抱住,賀洋紅酒味的alpha信息素瞬間變得濃烈,被他标記過的葉言生理性發了個抖,大嫂懷裏的小寶寶也頓時嘤嘤嘤了起來。

心大的葉知空直接把葉言拉到陽臺一陣猛問,什麽賀洋對你好不好啊,最近開不開心啊,有沒有好好吃飯啊,學校裏忙不忙啊。

葉言完全沒怎麽聽,他透過透明的玻璃,偷偷看向客廳裏一身黑色西裝長身玉立的賀洋。

賀洋拿着半杯香槟,在和賀媽媽和賀爸爸聊天,神色淡漠,儀态優雅。

“哥。”葉言想到哥哥是賀洋好友,又是同班同學,便猶豫着說道,“問你點私事。”

“問呀。”

“你知不知道,賀洋前任是什麽樣的omega?”

葉知空呆愣了片刻,然後皺眉說:“他死灰複燃了?!不可能。”

“不不不,我就是随便問問。”葉言拉住哥哥說,“或者……你知道他前任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嗎?”

葉知空腦補了一出婚內出軌的戲碼,心想不是吧,賀洋不是喜歡小言好幾年了嗎。

他說:“你在他身上聞到別的omega味道了?”

“不不不——不是出軌。”葉言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滿臉通紅,“我就是,想知道一下他的過去。”

“過去?”

“恩。”

“你自己去問呗。”葉知空總算搞清楚了情況,露出虎牙,“我還當怎麽了,這種問題你們就應該多聊聊才有利于婚姻幸福。”

“算了吧。”

“沒事,你自己去問問。”

“我這樣問不太好吧。”本來就是聯姻而已。

葉言擡頭看向哥哥,賀洋又擡頭看向葉言。

全家都看到了賀洋眼神黏在他老婆身上,唯獨葉言自己沒有發覺對方在看他。

葉知空看這倆人眉來眼去,無語道:“小言,你是賀洋名正言順的老婆,你要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想問什麽就去問,乖。”

“但是……”想到自己那些猜測,葉言又覺得問不出口。

“問就完了嘛。”

葉言走到賀洋身邊,琢磨了半天沒憋出來一個字,只是一直端着杯子喝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賀洋就在葉言身邊陪着他,看着葉言一杯一杯的喝。

他知道葉言有話要說,估計憋了一個月,和他鬧了一個月的別扭。

當葉言喝到第四杯的時候,賀洋終于忍不住拉住了葉言的手,把葉言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不許喝了。”賀洋斬釘截鐵地說,“怎麽了?”

“我就是,就是想問……”葉言話說了一半,舌頭已經捋不直了。

“你先幫我倒杯水好嗎……”

就賀洋去給老婆接了杯水的功夫,葉言一陣醉意襲來,就軟綿綿地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等了一中午的賀洋:……老婆到底想問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嘻,言言沒談過戀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醋。

時隔這麽久開坑,看到熟悉的id真的超級開心。能夠再次見到大家以及新朋友真的太好辣,果然看到你們我就特別有動力呢!!大毛愛你們!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玫瑰小說網,玫瑰小說網,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meiguixs 玫瑰小說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

第 2 章

第2章

八年前,謝惜十二歲。

謝家是這上京城裏最顯赫的元勳顯貴,謝惜自幼便過的是金堆玉圍的豪奢生活。

但她倒不似別的高門女兒那樣嬌氣。

雖謝家到這一代,只剩下二房一門從軍,但無論哪房子弟,卻仍舊自幼學習武藝。如此開國十二年,謝氏一門仍舊保有将門虎氣。

謝惜用九節鞭最好,挨打多了,比別的姑娘家都皮實。

謝惜武藝好,卻也愛美。京城高門的貴女之間,時興什麽樣的衣裳頭面樣式,她總能趕在最前頭,所以雖然年紀小,仍處處受各家兄姊們的誇贊。

那時候,同齡的姑娘家,屬她風頭最盛,最招人喜歡。

所以那時候,各家都說,楊八郎最是好福氣。

楊簡虛長她三歲,那時已是十分高挑的個子,眉眼長開之後疏闊清舉,面目又英俊,是個十分意氣的少年郎。

他自也是年輕一代裏優秀的兒郎,歲數再長大些,只怕比他那些兄長都有出息。

只是每每聽到這話,他都笑得十分開心,直接了當地接口:“能娶十一娘,自然是我的好福氣。”

楊簡不傲才學,不傲武藝,不傲家世,不傲相貌,偏偏傲于與謝惜早早定下婚約,青梅竹馬長到今日。

謝惜是個俗人,喜歡楊簡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喜歡楊簡偏愛她帶來的虛榮。

最關鍵的是,她的确喜歡楊簡。

謝惜每日練武,每日習書,每日至少要與楊簡見上一面。

那時候的楊簡,雖還是個不必肩負責任的小公子,卻也要跟随兄長出去交際。楊家有兄長是太子伴讀,楊簡偶爾也去東宮。太子欣賞他,常點名叫他一起。

許是覺得很久沒有帶謝惜出去玩,楊簡那日特地在東宮告了假,回來約她次日上山去。

謝惜不在乎山上景色好不好看,但那日仍然滿臉開心地答應了。

那是個春日的黃昏,暮色溫柔,清風徐徐。楊簡看見她笑,自己也輕松了些,拍了拍她的肩頭,叮囑她晚上早些睡,明早他來接她。

第二日來的不是楊簡。

卻是楊簡的大兄楊策。

他穿着官服,手裏拿着聖旨,腰間挎着佩刀,攔住了身後的官兵,命親衛上前叩門。

他以一種來拜訪世交長輩的禮貌姿态走進了謝家的大門。

楊策恭恭謹謹地将聖旨遞給了謝夫人,這才道:“伯母,定謀冒犯了。”

謝惜不知這算不算是楊家大兄最後的善意,但他這一舉動,确實拖緩了官兵抄家的速度,也給了母親時間。

她身邊的于媽媽沖到後院,把謝惜剛穿上的騎裝脫了下來。

謝惜的侍女秀書,是這位于媽媽的女兒,見到于媽媽滿臉的慌張,還并不明白為什麽。

但于媽媽沒有多說,直接将秀書的外衣脫了下來給謝惜穿上,一邊讓謝惜把頭上的釵環都取下來,一邊又讓秀書穿上謝惜的衣服。

她拉着兩個人的手跑出來,迎面遇到官兵。

于媽媽一點猶豫都沒有,把謝惜一把推進仆從堆裏,而後緊緊抱住秀書喊道:“你們這些兵油子!豎子!不許碰我家姑娘!”

謝惜一步沒站穩,被身邊的奶娘扶了一把,聽見于媽媽這話,奶娘立刻對着謝惜的背一頓好打,将她按到了侍女和仆婦的後面。

一邊打還一邊罵:“蠢貨!怎麽不知道帶你家姑娘從後面跑!”

她從地上抹了一把灰,抹到謝惜的臉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撲過去和于媽媽一起抱住了秀書。

她狠狠推開那些士兵:“反了,反了,我家姑娘也是你們能推的!”

那士兵惡狠狠地把奶娘推到地上,罵道:“呸,老潑婦!你謝家才是反了,陛下下令要抄謝府,你不想死就老實點!”

秀書似乎是吓到了,但是聽到這話,仿佛是突然冷靜了下來。

她用一種異常堅定的口吻道:“聖旨可讓你推搡傷人?我是謝家十一娘,我在此處,難道我的仆從會跑嗎?”

秀書自小跟着謝惜讀書練武,見慣了世面,此刻板着臉,竟平白生出三分威嚴。

那士兵啐了一聲,推開她們進屋去了。

謝府此刻已被團團包圍,院子裏的人逃不出去,被兵士們一起押到前院。

謝夫人穩穩地站在前院正中,面上一點慌亂和懼色都沒有,反倒是楊策,垂首低目,側身站在她斜對面。

不像是來抄家的武官。

倒像是來被長輩訓斥的小輩。

聽見衆人腳步聲,二人一齊回頭看了過來,謝夫人見到秀書,一眼便明白怎麽回事,秀書直接開口道:“母親!”

謝家百年望族,此時堆了烏壓壓的一群仆從,楊策快速掃了一眼,沒看見謝惜。

而後他道:“放謝姑娘過來。”

楊策這句話坐實了秀書的身份。

謝夫人将秀書的手握在手裏,顫抖着輕輕拍了拍,目光又移到人群前,看見于媽媽對她點了點頭。

謝夫人的手在抖,秀書感覺到了,反過來拍了拍謝夫人的肩。

“母親,十一娘在呢,不怕。”

謝府成年的郎君,要麽在戰場上,要麽在朝堂上,此刻要麽死,要麽下獄,也等不到他們回來。

如今将主子聚齊,也不過是群女流幼子。

四房主母站在一起,未有懼色。

幾個幼小郎君,滿面怒色,卻不見哭泣。

另還有兩個沒出閣的姑娘,此刻扶着各自的母親,脊背挺直。

謝夫人長長舒了一口氣,問楊策:“楊大人,不知要将我們押去何處,請帶路罷。”

她不必在這裏等着官兵彙報。

謝家百年門楣,便是抄家,一時也是抄不完的。

楊策沉默了一瞬,恭恭謹謹對各位長輩拱手彎腰,行了一禮,而後側身讓路,伸手請謝夫人先行。

謝夫人側目看了他一眼:“我家六娘,嫁與了你家三郎,你還記得嗎?”

楊策回答道:“三郎夫妻今日在家中,不曾出門。”

謝夫人徹底放心,跨出了大門。

那是謝惜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家人。彼時她想沖出人群,被奶娘捂着嘴,狠狠地按在地上。奶娘并不壯碩,此刻卻用盡了最大的力量,竟将她一個習武的年輕姑娘狠狠制住。

他們這些下人的命輕賤,不必斬首,被挨個點名對了簿子,就拉到了街口發賣。

奶娘抱着她,說她是自己的孩子,要買便要一起買走,可是人牙子哪裏會聽?

于是謝惜最後登上南渡的大船時,是自己一個人。

她頭發亂成一團,卻仍從發間看到了那些人牙子打量自己的眼神,當晚,她默不作聲地将指甲咬豁,把自己的臉撓了個稀爛。

第二日,又将一貫吃不了的花生粥,喝了整整一碗。

她年輕,卻醜陋,滿身紅疹,這才保住了清白。但因為難賣,又險些丢命。

謝惜病得去了半條命,硬撐着爬起來,扛着沙包走了許多步,同買家說自己有勁。

最後,常州的一個富戶将她買了回去,當作了粗使丫頭。

那富戶的夫人病弱,每日都要喝藥,她便被派遣每日去藥鋪抓藥。

藥鋪的老板也看診,身邊帶着個小徒弟,見她可憐,叫小徒弟拿她練手試藥,時間久了,竟真把反複發作的紅疹和臉上潰爛的傷口治了個七七八八。

富戶的兒子是個纨绔,注意到她傷好之後有幾分姿色,便打起了她的注意。

謝惜厭惡的不行,推拒幾次,軟硬兼施,毫無作用。好在夫人偏聽偏信,認定是她勾得自己兒子神魂颠倒,很快就又叫人将她賣了出去。

這一次,謝惜突然想,不能這樣了。

賣到哪裏都一樣,日子只有越糟,沒有越好。那麽多人護着她活下來,不是為了讓她不知哪日死在哪處。

她得好好活下來才行。

謝惜輾轉過很多地方,用過很多計謀,自己跑過,也主動被人賣過,一張身契歷經波折,中間還重新辦了幾回,到最後,終于在疏失和波折之下,撇清了罪臣家奴的身份。

雖仍是奴籍,卻好辦多了。

大昭貿易繁榮,各地都有趕赴上京的商隊,她聰明玲珑,多的是辦法。

繁記的二當家南下做生意,瞧見她敏銳聰明,頗懂衣料錦緞之物,賬目也算得又快又準,問她願不願意來幫自己的忙。

這就是她等到的機會。

她從上京到常州,用了七天。

她回到上京,足足用了七年。

這位二當家是個善心人,說繁記沒有奴籍,所有雇傭的夥計都是良民,也除去了謝惜的奴籍,給她換成良籍。

那個時候,她奴籍上的名字,已經幾經輾轉,改成了明玉。

二當家說這名不好,給她改作了鳴玉。

她早過了逢人遇事都挑三揀四的年紀,欣然接受了這個名字,來到雲裳坊做個普通的制衣繡娘,給京城官眷制作衣裳。

京城婦人們的穿衣風向一天一變,好在她打小就是感知此道的翹楚,很快就摸清了門道,得了張夫人的青眼。

日日不歇,夜夜熬油。她辛苦了整整一年,終于也熟識了些有頭有臉的京城官眷。

她長大了,臉上潰爛又愈合,如今能皮膚平整已是難得,有些淺疤,拿些脂粉倒也能遮掉,不怕冒犯到這些膽小的官眷。

她先前還挨過打,鼻梁斷過,如今反生得高直,與從前那精巧的小翹鼻不大一樣了。

如今,這城裏已沒有能認出她是謝惜的人。

周鳴玉回到雲裳坊,将張浮碧的舞裙取了出來,鋪在繡架上,巧手疊了幾折,又用炭筆輕輕畫了幾道,便上手裁剪。

她特地取了水白色的料子,又取了幾種絲線,混合起來繡制,費了七八個日夜,最後衣裳補好,裙擺仿佛是天晴月白下的淺墨山水,動起來流波滟滟,仿佛清風掠水,月色輕晃。

周鳴玉十分滿意,親自疊好放進箱子,連着張浮碧另一身裙子,收好送去張家。

張浮碧看見舞裙,滿面喜色:“母親前幾日還來檢查我舞藝,怕我在端王妃面前表現不好,反冒犯了人家。我留心着插話,才沒叫她問到這裙子。今日裙子補好,我可不怕了。”

周鳴玉笑道:“聽說端王夫婦好閑游,好熱鬧,平易近人。三姑娘是小輩,留心獻藝是好事,豈會被王妃怪罪?”

張浮碧連忙道:“周姐姐,縫補這舞裙,是為了應對我母親。她前些日子找你給我制的那件新衣,你可別做得太漂亮了。”

周鳴玉故作疑惑:“怎麽說?”

張浮碧道:“我聽聞那位端王妃,每日閑得無事,在封地時就喜歡給小輩做媒。我如今十五還不到,不想嫁人,怎好在她面前出風頭?”

周鳴玉口中道:“知道了。”

心裏卻道:那可不行。

她不僅要做得好看,還要叫張家的女眷都出盡風頭。

她非要叫這位印象裏一直引領京城時尚風向的端王妃一眼就注意到不可。

端王世子未随父母前往封地之前,曾做過太子伴讀。此番端王夫婦回京,宴請衆人,他的同窗沒有不到之理。

那位如今官拜從三品大理寺卿的楊家大郎楊策,不會與他毫無往來。

她若不攀上端王妃這位命婦,如何能再接觸到這些勳貴之家?如何能好好瞧瞧這些楊家兒郎,如今都過着什麽日子?

若不如此,她怎好将這些騙子一個一個拉下水來,好好償還她謝家滿門的血債?

第 1 章 ☆、金鈴兒

母親走的那年,千錦四歲。

她記不清具體的情節,唯一記得的是,那天的皇城裏飄着雪,天上地下一片白,她被人拖着,在淩安宮裏掃出一條長長的血印,高臺上的人眼睜睜看着,卻對她凄厲的喊聲置若罔聞。

那是兩個美麗的姑娘,一個是皇後,一個是方淩雪,她們巍然站在店中,看着她,就像看着被遺棄的廢物一樣。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的母親是方淩雪的貼身婢女,生前得盡她的寵愛。就在前一日,母親還與她說,方淩雪高興,讓她把她領去淩安宮裏玩玩。她深覺這位娘娘平易近人,卻不知為何,今日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而她以為會平易近人的娘娘,卻俨然成了一個惡魔。

那之後千錦就被丢進了浣衣局。

拎她去的公公說她是髒東西,沒人要的雜種,于是把她扔在浣衣局的地上,連看一眼都嫌髒了眼睛。

當時浣衣局掌權的是一位莊姓嬷嬷,大抵是心善,她把她抱在懷裏,對送她來的那群人說:“公公莫動怒,不過是個小東西,便交給奴婢來□□吧。”

她和她的母親一樣,身上滿是小心翼翼的味道。

許是看她年紀太小,在往後的日子裏,莊嬷嬷從不苛責于她,也不派給她重活,有時她被別人欺負了,她也會想方設法護着她。所以浣衣局的日子并沒有設想中那麽難過,只是在她到那的第二年,宮裏忽然起了流言,說是皇後勾結外臣,□□後宮,之後一日,皇帝一道聖旨,她便被賜死在了中宮。

那幾日的皇宮前所未有的氛圍凝重。

皇後死去的消息傳來時,千錦正在院中搓着衣物,莊嬷嬷把她拉到一邊,面色凝重地說:“錦兒,以後你的脾性得收斂點了,這宮中,怕是不太平了!”

她似懂非懂,仰着頭問:“為什麽?”

莊嬷嬷嘆口氣,只道:“錦兒記住,在這宮裏啊,不該問的話,可不能問太多!”

她仍不懂,可還是聽話地點了頭。

莊嬷嬷是為她好,她知道,也知深宮求存不易,可私心底,她想的卻是,莊嬷嬷和她的母親一樣,都是活着怯懦,死後也只能橫屍亂葬崗,如此屈辱的一生,她才不要重蹈她們的覆轍。

宮中平靜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夜裏,千錦隔壁的姐姐突然來找她。她與她說了許久的話,而後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金鈴铛,搖晃着問她好不好看。

金鈴的聲音當真好聽,千錦歡喜地點了頭,那位姐姐便把金鈴塞到她手裏,說她做她鄰居許久,都沒又送過她一個像樣的東西,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這鈴铛便當做遲到的見面禮吧。

千錦什麽都沒有,欣欣然便收下了。

第二日中午,浣衣局忽然來了位公公。他揚着手裏的拂塵,尖着嗓子道:“準備下吧,德妃娘娘就要來了,你們這些個奴才,可別沖撞了才好!”

浣衣局是低賤之地,平日裏連高級一些的宮女都不願多待,更別談主子了。

千錦心覺奇怪,還未反應過來,莊嬷嬷就一把拽着她跪在了地上,緊接着便是一個高亢的聲音:“德妃娘娘駕到!”

千錦低着頭,看不清面前情形,只依稀感覺到,鸾轎裏走下個女人。她在一衆人面前緩緩走過,半晌才說:“絹絲舞衣上的金鈴兒,你們誰拿了?”

千錦心中一驚,金鈴兒,莫非……

她看向昨日去她屋中的姐姐,卻見她把頭埋得很低,端的是一派泰然自若,仿佛面前人說的東西,她從不知道一般。

德妃又道:“那可是皇上賜的東西,弄丢了,可是殺頭的大罪!”

有着些許笑意,話語裏卻全是寒意。

千錦身子驟然一涼,連面皮都止不住地抖起來。

莊嬷嬷感覺到了她的異樣,頗為詫異地看過來,千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向莊嬷嬷投去求救的目光,可那人卻只搖着頭,而後低低地嘆了口氣。

深宮重院,求的是自保。

千錦認命地低下頭。

果然,不多時,德妃的人就從她房間裏搜出了鈴铛。

德妃将它掂在手裏看了眼,又冷冷地看向她,而後淡淡丢下一句:“還是個孩子,別太殘忍!”

話一落,後面就有一群人朝她湧過來,那時莊嬷嬷還虛虛地握着我的手,可眼看着那群人走近,到底還是放開了。

拳腳落在她身上,雨點一般密密麻麻,後來聞到血腥的味道,卻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恍惚中聽到誰喊了聲“住手”,身邊的人散了,她努力地睜開眼,卻見遠處一女子施施然過來,眉眼若星,粉黛如霞,厚重的宮裝襯着她纖瘦的身子,顯得格外嬌弱。

等到她面前,那女子道:“姐姐這是做什麽,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是對德妃說的,話裏便有一些溫度。

她是方淩雪,大學士的女兒,如今的貴妃,千錦的母親伺候了一輩子的人。

仍如母親死的那日一樣,她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之後的事情,千錦已不知了。

她傷得重,拳腳一停,她憋着的那口氣就散了,之後她就暈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黑透,莊嬷嬷端了藥進來。她将藥遞到她嘴邊,嘆口氣,道:“多虧貴妃娘娘來得及時,不然……”話到這裏,她又停住,摸了一瞬,才接着道,“哎……我說你呀,這性子真得改改,要知道,主子們的東西,可不是我們這等人能動的?”

“我們這等人……是什麽人?”藥苦,可不及她心苦。

莊嬷嬷被她問得愣住,到後來她以為她不會答了,她才道:“錦兒,你記住了,我們是下人,是奴仆,翻不了身的!”

千錦有些錯愕,可到底,她只閉上眼,沉沉道:“知道了嬷嬷,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莊嬷嬷這才放心般舒了口氣,而後才笑意盈盈地出去,走時還不忘帶上房門。

千錦趴在床上,嘴唇越咬越深,拳頭也越握越緊,可她的眼裏清清淡淡,面上平平無奇。

那之後不久,宮中大變。

皇後入殓,被禁止葬在皇陵,而當時還是貴妃的方淩雪,忽然之間就被封作了皇後。

子憑母貴,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的兒子五皇子住進了東宮,而前皇後之子則被剝奪了隸屬于皇子的權力。他是皇長子,卻被皇帝扔在了一處偏遠的院落,聽聞那院落就在浣衣局後方,它旁邊便是宮中女人人人忌憚的冷宮。

就在消息來的第二日,那位給千錦鈴铛的姐姐上吊死了,在自己的房間,莊嬷嬷怕惹了主子不高興,也沒有上報,也沒有祭奠,只是尋了一個夜黑風高的日子,夥同幾個太監把她扔到了亂葬崗。

再沒有提過她,仿佛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這個人。

那一個夜晚,千錦整夜未睡,一閉上眼就看到頭頂飄着一縷孤魂,她想要抓住她,可伸出手,握住的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一如這夜,一如這深宮。

第 3 章 重男輕女的丹崖宗

丹崖山,無盡海。

今天天氣晴朗,丹崖宗的築基修士曲長河難得心情好,以法器曳雲舟載了本宗幾十個少男少女在丹崖山後的無盡海中修行。

十三歲的紅箋跟在其中,正老老實實地聽曲師父傳授如何能更加精妙地以凝水訣控水。

凝水訣是個初級功法,水靈根的練氣弟子很容易便可掌握,舟上這幾十個弟子都是水靈根,紅箋去年突破了練氣期四層,在這些弟子中不論年紀還是修為都是中等,但今天曲師父在舟上講的訣竅她很輕松便聽懂了,自覺收獲很大。

“紅箋,紅箋師妹?”一個鵝蛋臉兒長相甜美的少女将頭湊過來。

紅箋眼望着曲師父,聲音幾不可聞:“姚師姐,怎麽了?”

和紅箋說悄悄話的這少女名叫姚真,丹崖宗是道修中數得着的大宗門,依靠毗鄰無盡海的優勢,底蘊渾厚,人才輩出,尤其是在水木兩系功法上頗有獨到的建樹,引得修真世家和散修們紛紛将身具這兩系靈根的後生晚輩送來拜師學藝,只要資質尚可,丹崖宗便會将人收下來一體教授,直到築基之後才會被上面的長老們看重,收入門下單獨指點。

跟着曲長河修行的這幾十個水靈根學徒中只有三名少女,這還是水靈根女修偏多的結果,修仙門派收徒重男輕女,丹崖宗也不能免俗,近一兩百年宗門到凡世間挑選身具靈根的學徒便一個女娃娃也沒有往回領。

姚真已經十五了,仍困在練氣期四層,紅箋還能安心修練,她卻有些沉不住氣了。

“師妹,你聽說了沒,這個月底宗門會有一次十分重要的考核。”

這消息紅箋還沒有聽說過,她見曲長河離得遠沒有注意這邊,輕輕搖了搖頭,悄聲問道:“有多重要?知道考什麽嗎?”

身為女徒,她在丹崖宗接觸來往的人十分有限,姚真其實也跟她差不多,兩個人都是散修的後代,被父母送到丹崖宗後已經好幾年未見過親人的面了,更不用說得到照拂,大約是因為身世相近,姚真十分樂意同她親近。

姚真抿唇望着紅箋,臉上神情有些複雜,似是猶豫了一番,終于低聲道:“考什麽我也不清楚,總之你好好努力吧,大約是關系到咱們的将來。”

說到将來,姚真臉上閃過一絲陰雲,練氣期六層是個坎兒,十層是個坎兒,可自己不知怎的卻困在這第四層遲遲突破不了,眼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已有沖到六層的,便是比自己小兩歲的紅箋師妹也步入了練氣四層,難到真要等蹉跎到二十好幾被師門放棄,嫁個同是練氣期的男修為師門打雜當差過一輩子麽?

紅箋聽她說得如此鄭重有些吃驚,大大的眼睛在對方臉上轉了轉方才收回去。

姚真的異樣,不免叫她亦跟着心神不寧,接下來的大半天也就沒有什麽所得。

曲長河看學徒們感悟得差不多了,施了個口訣将曳雲舟懸浮在距離海面丈餘的半空,随意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叫他們演示凝水訣,紅箋只在一旁靜靜看着,果然曲長河又像從前一樣,點的都是男孩子,将她們三個小姑娘漏了過去。

十六歲的陳載之是這些少男少女中的翹楚人物,這少年出身修真世家,個子高挑,模樣俊逸,更難得的是已經修練到了練氣期六層,有師長斷定他若是能在二十歲之前突破六層壁壘,進入練氣七層,便大有希望在三十歲之前築基,成為丹崖宗的一顆新星。

陳載之一手負于身後,神情肅穆,單手在虛空裏畫了個圈,一個晶瑩剔透的水環随之憑空出現,衆學徒大氣也不敢出,屏息凝神瞪大了雙眼,雖然掌握了凝水訣,此處人人能變出水來,可要像陳載之控制得如此精妙,卻幾乎無人做的到。

水環在空中堅持了片刻方才碎裂,曲長河點了點頭,贊許道:“不錯,載之進步很快。大家要記住,水系功法的運用一定要急緩有度,不要過于用力。”

紅箋方才被姚真擾亂的心神漸漸平靜下來,這個水環好似并不很難,十三歲正是好勝又貪玩的年紀,她在旁邊看着陳載之演示,只覺指尖有些發癢,只是雖然沒有人教過她,她卻知道不能在這裏試驗,失敗了固然丢人,萬一成功了,只怕更要惹得別人不快,暗自忍了一忍,準備回去後私下裏找沒人的地方練習。

偏這時姚真拉了下她的衣襟,紅箋扭頭,姚真臉上露出古怪之色,飄給她一記意味深長的飛眼。

紅箋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比自己大了半歲的齊秀寧不知何時到了曲長河的座前,神态恭謹地取了幾上的杯盞,又順手做了個引字訣,離遠的茶壺輕輕一晃,壺裏泡好的靈茶如一道銀線自壺口飛出來,不偏不倚落到杯盞中,齊秀寧雙手奉上,聲音清脆:“師父,請喝茶。”

這也用得是凝水訣,雖說不如陳載之使出來的精妙,但齊秀寧畢竟年紀尚小,能控制得如此如意殊為不易,難怪要急着到師父面前顯露。

曲長河接過來,對齊秀寧這番表現未置可否,低頭喝了口茶,便将茶盞順手放到了一旁,眼望陳載之幾個沉聲叮囑:“我聽說,你們中有人對師門遲遲不傳授你們武技功法頗有怨言,甚至有人在偷偷修練自己帶來的功法,簡直蠢不可及!既然如此,你們在家修煉就是了,何必要大老遠拜入我丹崖宗?今日我再提醒你們一次,不經築基,如何能知道自己最适合修煉哪種武技?不要因為好高骛遠走上歧途!”

衆學徒不管心裏想着什麽齊聲應“是”,齊秀寧臉色有些青白,向後退回原處。

姚真幸災樂禍地撇了下嘴,這位秀寧師妹出身一個小世家,由她這麽小的年紀已是練氣五層看,資質明顯要好過自己與紅箋,難怪眼高于頂,不大愛搭理人,這下可吃癟了吧。

紅箋卻暗暗嘆了口氣,曲師父這哪裏是針對的齊秀寧,分明是瞧不上想出頭的女徒弟,丹崖宗如此重男輕女,自己往後的日子只怕要越來越難過了。

第 3 章 離別

弘德三年六月十四,蘇府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有秀女蘇氏洛汐,秀外慧中,賢淑得體,機敏靈巧,蕙質蘭心,特封為從六品美人,賜住福熙閣,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待傳旨太監将那明黃卷軸合起,蘇洛汐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恭喜蘇美人賀喜蘇美人!”只見那太監滿面堆笑的向蘇洛汐走來。“公公哪裏的話,都是侍奉皇上的,何必如此客氣?若是洛汐今後有何不到之處,還請公公多多指教。”說着,蘇洛汐自袖間摘下一只玉镯遞于那小太監。

小太監久居深宮,天天受師父們壓榨,何時見過此等美差?雙手接過玉镯,态度愈發的恭敬道:“蘇美人客氣了,早聽聞蘇美人在殿試之時便一鳴驚人,實乃今年秀女中的佼佼者,倒是咱家以後還要請蘇美人多多關照。”

“既是如此,那日後自當相互扶持。敢問公公,與我同時入選的還有幾人?都是何位分?我入宮後好去拜見。”

“美人大可不必,當今皇上忙于政事,此番選秀連上美人不過選了七人入宮,其中尤以美人之位為高。”小太監略加思索,讨好道。

“有道是禮多人不怪。公公知之甚多,還請公公指點一下是哪幾位?”

“分別有采女四名、娘子兩名。四名采女為:淮陰江氏、方氏,淮北李氏、楊氏;兩名娘子是:江南趙氏,京城劉氏。現下除娘娘賜了地方,剩下的幾位主子分別安排在衍慶宮和鸾鳴宮。”小太監仔細回憶道。

蘇洛汐心下微一計較:一共七人,除了江南的趙氏和京城的劉氏剩下均擠在一處。那劉氏又為京城人士,難免高傲,倒是那江南的趙氏可以多親近親近,只是奈何那趙氏與劉氏均住在衍慶宮…雖心中思慮萬千,面上仍淡淡一笑道:“多謝公公相告,有勞公公今日奔走勞累,不若在府上用些水酒可好?”

小太監聞言,抱拳一禮道:“多謝蘇美人的好意,不過咱家還有三人需要通知,怕是不能承美人的好意了。”言罷轉身出門。

“恭送公公。”蘇洛汐至門口福身一禮。後起身,對堂上蘇魁安一拜道:“承蒙二叔多年關照,今洛汐得蒙天恩,入宮侍奉,日後必定不忘叔父當年大恩。”還未待蘇魁安開口,一尖細女聲搶道:“喲,咱們這雞窩飛出鳳凰來了!我們不求你報恩,若日後飛黃騰達了能随便賞我們幾個補上這幾年你姐弟主仆三人在這的吃住,我就謝天謝地了!”

“閉嘴!婦人之見!”只聽蘇魁安大喝一聲,那女子便不再言語,蘇魁安又抱拳一禮道:“蘇美人之言下官不敢當!”

“二叔哪裏的話,若是沒有二叔洛汐和晉兒怕是早就餓死街頭了…”

蘇洛汐言語雖然恭謹,面上卻是淡淡的沒有一絲神情,微頓又道:“只是我此番進宮不免落下晉兒一人,晉兒乃父親這一房的獨子,還望二叔念在兄弟情分上對晉兒多多照顧,至于晉兒日常花費,我每月自會托人送來。”

“下官遵命,自當好好照拂,請蘇美人放心。”

“若是如此,洛汐便放心了。此番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相見,兩位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還請二叔二嬸受洛汐一拜。”言罷對着二人盈盈拜倒。擡頭卻見二人一個悻悻一個冷漠,也不多言,轉身回房。

推門而入,一個瘦小身影正在忙碌。上前拉住她的手,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兒,長相還算清秀。蘇洛汐細細的看了那女孩兒片刻,緩緩開口道:“初夏,我記得你與我是同年而生吧。”

“對啊,小姐怎麽想起來說這個?”那個被喚作初夏的小丫鬟面帶笑意的答道。

“十八歲,十八歲也該找個婆家了。我知道沈管家的兒子這些年以來一直對你有意思,他為人還算老實,也懂得些詩書,想必将來也是能有些作為的,不若我做主将你許了他,你可願意?”蘇洛汐将初夏拉到面前的凳子上,握着她的手幽幽道。

那初夏雖是丫鬟,不過到底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家。聽得要給自己找夫家,臉蛋兒頓時紅的像個蘋果一般,低頭雙手絞着手中的帕子,讷讷道:“沒來由的小姐怎的想起說這些,他是對我好,可他讀書都讀傻了,像個木頭一般。初夏還是願意跟在小姐身邊,誰也不嫁,就伺候小姐一輩子。”

蘇洛汐聽後感動的眼眶有些微紅,片刻後才道:“傻丫頭,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這些年你陪着我寄人籬下也受了不少白眼,如今我要走了,定然要給你安排個好的歸宿才安心。”

“小姐不打算帶初夏一起走嗎?!”初夏聞言即可站起身來,随後跪倒道:“若是初夏有何事做的不妥小姐随便打罵,初夏必是一句怨言都沒有的,但讓初夏離開小姐卻是萬萬不可。後宮險惡,初夏在小姐身邊還能有個照應,初夏實在不放心小姐只身一人入宮。”

“可這後宮若是進去了再出來實屬不易,我不能耽誤你一輩子啊!”蘇洛汐見初夏處處為自己着想,心頭一酸,熱淚順頰而下。初夏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凄慘,一絲不舍卻還是堅定道:“若是能日日在小姐身邊侍奉,初夏這一輩子才算是值了。”自己雖與小姐一般大小,可小姐從未将自己當外人看過,只要是她有的定會分自己一半,念及此處,不禁也落下淚來。

“可…他怎麽辦?你做這決定可與他商量過?”蘇洛汐不禁問道。

“他?他是管家的兒子,又有學識,日後定有更好的姑娘與他為妻。我…他很快就會忘了我的。”初夏起身凄然一笑,幽幽說道。“初夏…”蘇洛汐心中更痛。

“好了小姐,我這就進去收拾包裹,還好咱們沒什麽東西,走的時候也不用太費事兒。”初夏忍住已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強自歡笑道。言罷便跑入內室收拾東西去了。

一下午無話,全家人各懷心思。入夜,內務府所派的轎子已停在門外。

“好了晉兒,姐姐要走了,日後要聽二叔的話,要好好學習功課,若是學的好姐姐就會回來看你。”蘇洛汐早已淚流面滿,卻拗不過堂中太監再三催促,只得強自放下懷中小人,轉身走向門口。

“姐姐…姐姐別走,晉兒再也不調皮了,晉兒聽話,晉兒乖,姐姐不要抛下晉兒一個人。嗚…姐姐別走…嗚嗚…”蘇洛汐走到蘇魁安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抽噎道:“今後還望二叔照料晉兒,此大恩大德,洛汐必不會忘。”言罷叩首三巡。

蘇魁安偷眼看了一眼內務府所派太監,見其微微皺眉,急忙雙手将蘇洛汐攙起抱拳行禮道:“娘娘所托,下官必當盡心。”蘇洛汐起身,回頭看了看抱着自己腿哭的像淚人一般的晉兒,蹲下再一次摸了摸晉兒粉嫩的小臉,勉強笑道:“晉兒要快快長大,晉兒要用功讀書,晉兒要健健康康,晉兒…不要忘了姐姐。”言罷起身狠了心向門外走去。

“起轎!富貴榮華路已開,從此平步登青雲喽”,“姐姐…姐姐…”随着蘇洛汐的轎子漸行漸遠,太監尖細的唱喜聲與晉兒的哭聲混雜到一起,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凄厲。

蘇洛汐坐在轎中聽着身後晉兒聲聲如血般的哭喊,淚珠如雨般落下卻又不敢發出聲音,只得死死的咬住手中的帕子。

這一年,弘德三年。這一天,六月十五。

第 2 章 (2)

清響說過,上一世紅箋從煉魔大牢出來的時候,沒有這一世的功力等級高,上一世的時候季有風應該是沒有把功力傳給紅箋的。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上一世的紅箋并沒有這一世和季有風的感情深的感覺……

這一世的紅箋,真的給人感覺是個負擔很重很堅韌沉穩的姑娘,當然扮演蕭蕭的時候除外……而這種負擔又很大程度上有季有風之死的影響。

三、突然想到的一個問題

石清響重生是他去到天幕那一邊之後的事情,也就是說在那之前,用大難經對他進行查看的話,能看到的應該都是上一輩子他的人生軌跡吧?

可是上一輩子石清響最後不也是反了戴明池和季有雲的嗎?季有雲這一世對選中的六個去到天幕那邊的人都是查看過的吧,為什麽沒有查出石清響的問題呢?

好奇這一世季有雲查石清響的時候看到的是怎麽樣的未來……

有些內容有點記不清了;如果記錯了,不要打我~~~~

[長評]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貓游記人

看了又看,總覺得丹崖仙途不太像正統的修仙文,從小處說,女主沒有金手指,沒有随身空間,業餘愛好也不是練丹畫符賺靈石,雖說是水靈根,也沒機會颠倒衆生應者雲集,這些年來不是邋裏邋遢蹲大牢,就是裝瘋賣傻讨人嫌。

從大處說,文中好像只有反派才是孜孜不倦锲而不舍求長生、求正果,別的文中強調的強者為尊實力至上,在這裏更像是一種諷刺,什麽長生大道什麽化神真仙,就像男主那樣,從一開始就輕輕巧巧的放棄了。

文中濃墨重彩的,正是那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弱者’。不提女主以卵擊石,‘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顧’的也要在化神、元嬰面前為師兄報仇,揭發真相;還有死得無聲無息的季有風,誰也沒尊敬過他是英雄,但桀骜孤獨的他用盡一生來對抗無情狠毒的季有雲;有孫幼公竭盡餘力為丹崖宗留下傳承,有樂游為只有一面之緣的紅箋仗義冒險,也有闫長青剛結嬰卻願為保全宗門慷慨赴死。

所以我覺得,丹崖仙途裏的修仙界,更像紛争不已但仍有人能率性笑傲的江湖,更像縱有陰謀陽謀也會被世人堪破,無論多麽孤獨多麽絕望也有人願持劍往返、匡扶正義的武俠。

書中的種種俠義柔情,種種離合死生,可以悲歌,也可以壯懷。

作者大概是故意的,卑鄙奸詐的季、戴等人高高在上,而方紅箋和石清響,是文中最光風霁月的男女主角,卻偏偏活得最不光風霁月。紅箋到現在還隐姓埋名,石清響更是長年累月的僞裝自己生活在黑暗之中。

然而不管多艱難的選擇,始終不忘初心,不負本心。不管多困苦無奈的境地,始終丹心可鑒,堅如磐石。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因為不甘心老去,天也寧願無情,因為利益誘人安全至上,所以現實面前有太多的明哲保身,太多無奈屈從,于是書中人替我們堅持原則,快意恩仇。

人願有情,所以石清響憑借一滴覆水從前世來到了今生,再守護她一次直到灰飛煙滅又何妨;方紅箋用一顆丹藥把今生萦系上了前世,握着那人的手從此相守相依,無懼無憂。

同樣的,也願所謂的道,不僅是天道,也是道義,也是正道。這才是日月星辰存在的意義,這才是人性可以堅持,可以延續的信念所在。

也許網絡小說總會被标簽為快餐文,但我想任何一個作者都不會吝于通過文字表達更多自己的理想與願景,希望接下來的故事,不僅是丹崖宗、小瀛洲、滅雲宗能強大,不僅是季、戴等人得到應有的下場,還能由紅箋他們創造一個更美好的天地。

破壞困難,建設更困難,紅箋所許下要承繼的道心誓,也就是作者對未來許下的美好寄望吧。所以現在故事應該是漸入佳境,可不要接近尾聲哦。

【第一卷】

我的丹崖

楔子 一滴覆水

千百年來,普天下的修真之人都聽到過一個傳說,這世上有一條來自仙界的真龍,入海為蜃,不知藏于何處。或一甲子,或數百年,每當機緣到來,他便會吐出一座只有化神期大能才有實力進入的蜃景神殿。

這神殿現世的時間極短,位置更是莫測,可若有誰被運氣之神垂青,不但及時趕到了,且能經過重重考驗進到神殿的最頂一層,立時便能獲得天大的好處,甚至有可能繞過天劫,直接成為真仙,從而與天地同壽。

這個秘密,是數千年前的化神第一人商傾醉無意中發現的,當時他放棄了長生的機會,向神殿求了一件對修真界影響深遠的大事,自此,蜃景神殿也為天下人知曉。

可芸芸衆生,有機緣踏上修真一途的能有多少,這其中能修煉到化神期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各大宗門的修士們總是聽說誰誰大能也殒落了,還從未聽說有哪個幸運兒能步商傾醉的後塵進入神殿,一步登天。

可這一日,蜃景神殿于無盡海深處短暫出現,卻罕見地迎來了一位年輕的修士。

白霧萦繞,神殿最後一重的大門就在眼前,他蹒跚走近,伸手去推,心中恍惚想道:“竟沒有人知道這門還是朱紅色的。”

朱紅大門輕輕一推便無聲洞開,浸骨的涼意撲面而來,如一場纏綿細雨将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修士腦間一清,現在他元神離體,進到這神殿的是他的元神化身,故而這霧只叫他覺着全身一陣陣發冷,若是元嬰修士,不等走到此處,早被這霧連身體帶元嬰化成了一地冰屑。

但他知道必須要加快速度了,若叫這霧濃到連眼前都看不清的地步,大約自己便會随着這神殿消散于頃刻之間。

他強按着心頭的悵然和惶恐,向殿內走去。

白霧漸濃,已經漸漸淹沒了他幻化的雙足。前方有微弱的光芒穿透白霧,吸引他走過去,那是懸浮于半空中的仙界異寶。

他伸手虛托,仙界異寶在空中輕輕跳動了一下,便有一道訊息直接打入他腦海:“天之驕子,又是經過了重重心劫,不錯,不錯。三次機會,嘻嘻,不過我想你不必再選了,時間所剩不多,拿了這顆‘正果’,送你離開此處。”

“‘正果’?”

“不錯,這已是最适合你的了,善加利用,可為你增加數百年的修為,渡劫時庇護你元神不滅。不要太貪心,另兩個不會比這個更好。”

“……多謝。可我想再看看,這個,實在不是我現在想要的。”

“不想要?那你冒着危險跑來是做什麽的?哼!”

“抱歉。我來的時候是想過這個,可是……”他住口,不再說下去,因為腦海間的那道外來意識在“哼”了一聲之後已經瞬間棄他而去。

那顆令化神期大能夢寐以求的“正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翠色欲滴的丹藥,他将手放上去,這次沒有什麽東西再跑到他腦海中同他交流,他只感覺到這顆丹藥是續命用的。

修真之人生命漫長,可再漫長也總有衰老而死之時,練氣弟子若是不能築基,活不過兩百歲,築基成功便會增添一百歲的壽元,待到結丹,又可以再多活個兩三百年,他現在是化神期,化神也是會老死的,還沒有聽說哪個化神活得過兩千歲,雖然兩千歲對他而言還很遙遠,但化神到真仙這一步卻要困難過他此前經歷過的所有,神殿裏的續命丹非比尋常,拿了說不定便可多活個幾百上千年,更重要的,他這次可以找來神殿,變成老不死,下次或許也可以進到這裏。

他手指微顫,心中幾番掙紮,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突然間湧了上來,他猛然收回了手掌,自暴自棄地想道:“算了,何必再等個幾百年,若是不成,我便留在這裏,與神殿一起消散了吧。”

白霧已漸沒過胸口,也許是因為所剩時間無幾,這顆續命的丹藥很快消失,而最後的選擇,漸漸幻化成形,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一滴水,除了晶瑩剔透,看不出有什麽特別。這讓孤注一擲的他有些失望。他嘆了口氣,将手心靠近過去,咦?他猛然間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覆水難收,可這,竟是一滴“覆水”。

白霧漸到眼前,他來不及多想,向前邁了一步,張嘴将那滴“覆水”吸入口中,他此時是元神化身,如此一來不是要将“覆水”咽下肚去,而是将它同自己的元神融合。

這一滴“覆水”不知會讓時光倒流多久,會不會有一百年,兩百年?他心中一酸,上蒼垂憐,這趟蜃景神殿沒有白來,雖不能将此刻那人消散于天地間的元神凝聚複生,卻可以讓自己回到過去,重新來過。

他癡癡站立,年幼時至今的數百年往事于心頭電轉而過,忽而又有些不安,“覆水”這種神物聞所未聞,不知會叫他回到何時?若只有一時半刻,不過是再經歷一次痛徹心肺的生死決別,那他還不如就此魂飛魄散。若是能一下子回到他初結元嬰的時候,便可以重溫生命中最無畏最肆意的那段時光,他當好好珍惜,修仙逆旅雖然遍布荊棘陷阱,但有他這活過一次的人護着,總要叫那人比從前更快活,……直到他們雙雙踏入化神,然後呢,他有足夠的力量改變眼前這個結局麽?

眼前的霧越來越濃,可奇怪的是,他和神殿竟遲遲沒有消散。

元神漸漸凝結不住,他索性席地慢慢躺倒,心中胡亂地想:“既然這樣,幹脆讓我回到築基之前吧,試一試道魔同修,或許會死得悄無聲息,她連世上曾有我這麽個人都不會記得,但我覺着有這麽多年的根基在,成功的把握總有那麽幾分,可那樣或許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我自己,我成了一個怪物,妖怪。唉,就這樣吧,只要她能活着就好,她不認得我,自然也就不會相知,相戀,她總會遇見別的人……”

眼前漸黑,他已經看不到其它,不知是心中的傷感還是處身之地的寒冷,叫他恍惚間覺着達成所願,回到了黑暗孤獨的年少時候,他靜靜躺在那裏,閉上眼睛,眼角處不知何時滲出了一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