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及笄之後,日子依舊有條不紊,晏千山雖是讓人費心,卻也不出什麽大亂子。興許還是少年郎,因而無甚沉穩的性子,若是待到少年長成弱冠之時,便或許有幾分樣子。

還如舊時,官學裏頭的藏書閣滿屋的青煙袅袅如霧。

聞說此間藏書閣新進了《樂》的拓本,失傳許久的六經終于齊全。我便也要來裝裝樣子瞅瞅這文人心之所向了。

一排排紫檀書櫃渾然散發出輕淡的木香,細膩而又幽長。線定裝的書冊,即便都被翻松了,墨字點點,依舊那般隽永。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拓本,踮着腳卻是夠不到那擺在上面的樂經,不忍心踩書将自己墊起,卻是硬要蚍蜉憾樹般的去取那冊子。手指終于觸摸到那冊書,卻是怎麽也摳不出來,用錯方向了力,那書卻是要往我的腦袋砸下來。

我一個驚慌失措連忙抱住自己的頭。

那臆想中的疼痛倒是并沒有不期而至,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替我拿住了這本冊子。而書架上籠罩的淡淡的黛青色的影子,卻是将我掩映。

我轉頭看去,少年淺淡如雲,好似一幅暈染的水墨。眉眼平潤似山水,水色滟潋,而聲音琅琅沉沉:“阿禾?”

“啊?”

完了。

被煞着了。

如玉似泉,蔚然而毓秀,我若是男子,也省得要為之斷了袖子。

幸好我是女子。

可惜,他卻是不能由謝禾亵玩的菡萏佳偶。

方才那刻,我這般不知趣的人兒也都被閃了糊塗了眼兒,稍許動了一份心思。

我一滞,鼻尖嗅的全是他身上清新好聞的味道,他越是恣意接近,我越是局促屏息。

溫衍笑意似如酥細雨,“這拓本進了閣子許久,我本想尋來直接交給阿禾的,沒想到今日你竟是先來了。”

擡頭便能碰到他的下颚,一顆心惶惶忽忽地跳着,我低着頭說:“啊謝謝阿衍,從幼時起我便想讀此經了。”

他點點頭,“我知曉,”聲音如蜻蜓輕觸水面,将書拿下來,遞與我手上,“這下阿禾便終于能将六經盡覽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愣愣地看着他,爾後低頭咬着下唇按耐住壓在胸口的欣喜,怎的他會知曉關心?這點小小思量,不足同外人提,也不願同外人提。

為何偏執于六經?年少時總歸有這麽幾個畫面揮之不去。

其一便是師父将我抱到他膝頭,輕聲念着薄薄宣紙上的墨字,從四書到五經,從經史到子集。他素來不通師道,便此刻意而為之,倒是歪打正着。而他卻從未與我讀過《弟子規》,因而我只曉得“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衆而親仁”,卻不知如何孝悌,便成了這麽個不識好歹的姑娘。

師父每每與我感嘆連他也未有幸能讀到失傳的《樂經》的孤本,我便用手塞住耳朵紅着臉說師父不守師道,成日“月經”、“月事”地在我耳旁子邊上說,堂而皇之地對未成年小崽子宣淫,是為天下之大不韪。

其二則是師父窮愁潦倒,身無分文,在外卻又一副深山隐士的模樣,回到了家中便要欺壓我這不過總角的小姑娘,讓我站在板凳上為他煮粥吃。還記得他不知從哪兒買到了燒雞腿,吃了一只還不夠,還想從我這兒蹭點,我自然不肯,他便躺在榻上,背對着我假抹着淚說我是不孝子孫。

我答我哪有不孝,今後一定待師父“事死者,如事生。”他被我氣地下不了床,我惱着他又裝病,唬弄我不願洗碗。我便收拾好了碗筷,刷洗幹淨後,爬到榻上捏他的臉,說:“師父莫氣了,親愛我,孝何難?”

“哦,阿禾這還打起小算盤了,哼遲早你也要嫁出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哦,師父白養你了。”

我歪着頭笑着說:“對啊。”

其三便是師父體弱,他對我說的他要閉關,不過是身子撐不住,需要調息罷了。有時多看了一會兒書,便要睡過去。本我想讓他彈琴也最終沒再提起。而他向來逞強,不願我說他病弱。

“師父若是個病秧子,阿禾你臉上就有光?”

“可師父你通藥理,怎麽也不将自己治治好?你定是個庸醫。”

“胡說,你小時候的病可不都是我醫好的?”

“那是我身體強健,自個兒好的。”

“你、你、你這個沒有良心的!”

“嘻嘻。”

或是心疾無藥可醫,或是醫人難醫己。總之,他徹徹底底從我視線裏頭消失,想要淡出我謄寫的書裏。

我其實并不喜好讀書,也不知為何而讀。相較與枯乏無力的幹澀字跡,不若鮮活明晰的人來的更讨我歡喜。

恰如記憶中那早已褪去色澤的人兒,正如面前這方留下痕跡與光暈的知己。

“将這六經盡覽,阿禾可是心安得意?”

他向來通曉人心,曉得我也是個表裏附庸風雅,實則也非拳拳陽春白雪的人。

我點頭,滿頰羞赧,卻不能開口與他說個清明。

來此借書也都是我心頭作祟,只是想瞅一眼你。

總之我知曉自己錯得離譜,這般荒唐不适于如今的謝禾,不适于這個沒有師傅庇蔭的謝禾了。

我自然也不喜歡揣摩人的心思,也不願讓別人來揣摩我的心思,直來直去的,向來讨我開心。好似說話不留情面的晏紫,與心思昭然若揭的晏千山。前者是真性情,女子亦是坦蕩蕩,俗話稱作真漢子而非矯揉造作裝出來的女漢子;後者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便要裝一回合厚黑內斂,往心裏頭搭建幾座宮闕城府,內裏卻是個純白無害的臭小子,叫人一眼看穿。

因而晏紫交予我真心,我便不可辜負她的為人與情誼。

師父平日待我嚴苛,卻也是實意為我。不敏如我,也是懂得這番道理的。固然我嘴上怎麽說他壞話,心裏頭的想念總歸是多于忿恨的。

這麽一想耽擱地有些久了,方才取書發上落灰,我一時還是未有發覺。

溫衍見此幫我撣去發頂上沾染的塵,我卻是猛地回神忽地避讓,有些突兀地說:“于禮不和,阿衍你這般對我,有些不妥。”

他的笑意漸濃,我不明白為何在我如此唐突之後,他還能是這副模樣。溫衍卻是什麽也沒有說,稍稍退了一步,讓我重新呼息到除了他以外的空氣。

竟是未有如獲大赦的釋然,反倒是有了些許的眷戀與不舍。

我以為他生氣了,向來嘴硬的我卻是也不願出言寬慰和解,然而幸好的是他的優點之一便是寬容。在不知是他廣博的諒解,還是拘限的寵溺之下,我聞他邀約:“官學後日有詩詞雅會,學員夫子皆可參加,晏家小山畢竟上過幾天的官學,若他要來,也不失為增長學識的絕妙良機。”

“好啊。”我一個怔忪迷亂便是答應了下來,這麽一想還有些小激動呢。

不過我卻是絲毫未考慮過晏千山的感受。

嗚呼!師道之不複,可知矣。

兩日後的雅會,晏千山聞言自是不願參加,而我規勸他必定要去,要有所獲。若是不會作詩寫賦,可以婉拒,若實在推辭不了,還有我當槍手。他一臉不耐,而我的苦心孤詣實為假公濟私,明知自己這般下去是不對,卻寬以待己,嚴以待人。

“總之我便是那在座各位的笑柄。”

“我打聽過了,李大虎也在席位之上,你莫怕,有他幫你墊底呢。”

“李大虎可是佃戶之子,本身就無幾分涵養。”

“哦,那你是世家子弟,為何也這般丢人現眼。”我敲了敲他的頭道,“不可看輕他人,亦不可恃才傲物。王者之兵,勝而不驕,敗而不怨。你若不怨天尤人,卻不在意課業,也終究是落人後三尺。”

他臉上鄙夷,嫌棄我教條繁瑣。

我不以為意,想到将要見到的人心裏頭樂得很,便又布置了一篇《子虛賦》讓他熟背熟讀。罪過罪過,我可不是個通曉陟罰臧否的好夫子。

允湖一色萬頃秋,湖光渺渺水長流。

秋令之夜,本就應吟詩行酒。

而這晏千山卻吟不了詩,亦是行不了酒,同我來了這雅會,卻是無事可做。

我體諒他沾不得半點酒,便是多往他碗裏頭夾了些肉,多倒了他幾杯茶水,卻是害得他連連上了數十次如廁之所。

如此還是讓他莫要牛飲,醞釀些詩詞也好。左右他不過是個不過志學的小兒,也不會怎的受為難。只不過在座各位良莠不齊,有少年英才恰似王勃九歲讀顏氏漢書,撰指瑕十卷。十歲包綜六經,成乎期月;也有小山般朽木不雕,秀玉不琢的廢柴在。

晏家雖然不為豪門望族,但也不甘低人三分。此家人士非富即貴,大儒大武者皆有,怎就百年一遇出了此山,才思空無。

遠處山色朦胧,近處湖亭躍然。融融燈火不知迷了誰的眼,

少年郎們多數還是謹言躬行,畢竟此非騷客大家大文豪流觞曲水,可以肆意恣意灑脫性情。都是些讀書人,也便來的文雅一些。

晏千山更是坐不住,往身後搗鼓着些草芥,拔了幾根又悄悄拿到桌下玩去。我見此也未多說什麽,只是想着法子如何幫他推脫不能飲酒。

正想至此,晏千山卻是被點到名兒,他慢悠悠地立了起來,答:“我不會。”

恰如我腦中所想,不差分毫,心裏一嘆,他不知何為婉拒,也卻是從未向我求助。我腦中詩句已成,亦在他身後輕聲而誦,投之以木瓜,他卻報我以閉目塞聽充耳不聞。

衆人曰:“罰酒!罰酒!”

他環着掃視了一眼:“我不會。”

有人嬉笑說:“這皮小子果真什麽都不會?”

有人打趣道:“倒是會喝花酒,不會行酒。”

晏千山恍若未聞,面無表情地坐下,我出面大喇喇地道:“嘲弄小山不若嘲弄風月,非議他人還需瞅清自己。”

我望見晏千山喉口上下一動,輕輕地皺了下眉頭,漆黑如墨的眼底裏卻盡是對我的憤恚與不滿。我霍然領會了他的嘲諷,不過是嘲自己已恁地出乖弄醜,潑水再難收;諷我得了便宜還賣乖,事皆由我而起,若他不來,也便無這麽一出。

我谂知對他不住,而抱愧之情卻被溫衍化雪為無。由他出面将此雅會堪堪進行下去,倒也未讓我這麽坐立難安了。

可晏千山的面色卻并不怎麽好過。

本想借此機會讓官學的夫子們多多指點幾番,卻是反倒讓他出了醜。他之不悅,我也該領悟。

于是一結束便立馬回了府,連我也不能找借口繼續逗留。匆匆與溫衍致謝告別卻是被小山不耐煩的臉色幾次催促。

作者有話要說: 剛開學好像不是很忙的樣子……

【其實都是我自己作死應該好好學習的QUQ

第 2 章 畫皮

第2章 畫皮

西南分局設在蜀地,在蜀地某個城市的郊區劃了好大一塊地建了個度假似的四合院。分局外有陣法保護,不是修士和異能者壓根就看不見西南分局的存在。

翌日早晨

胥清歌剛踏進西南分局就撞見了一臉高興的一隊隊長,她眉頭挑了挑,“陳隊今天心情不錯呀!怎麽老蘇給你漲工資了?”

陳問停下腳步,笑着回應,“七隊今天來這麽早?”

胥清歌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伸手要到,“少廢話,人我幫你審核了,我的報酬呢?”

陳問臉上的笑容更盛,“七隊放心,我已經讓人去給你買了,還特意叮囑他們每種都要一份。”

胥清歌點頭:“還好,不算白忙活。”

陳問今天心情特別好,這次幾個新人中異能天賦最好的兩個都入了一隊,高興過頭的他忍不住跟旁邊的七隊隊長嘚瑟炫耀道,“這次幾個新人的素質與能力還是很不錯的,特別是進我們隊的兩人。七隊覺得呢?”

胥清歌看了眼訓練場方向,給了陳問一個真誠肯定的回答:“啧,白送我都不要,也就你們能收留了。”

陳問:……對不起,打擾了。他就不該問!

多漂亮一個小姑娘,可惜長了張嘴。

“七隊,一隊,局長讓你們去會議室開會。”一位秘書打扮的女人過來說道。

陳問:“收到。”

胥清歌:“能不去嗎?或者我讓老莫去。”

秘書露出了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微笑着說:“七隊,局長說了這次大家都要去。包括莫副隊。”

胥清歌嘆氣,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那走吧。”

進了會議室,胥清歌一眼就看到手裏端着杯枸杞茶,正一臉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中年男人。

她朝男人走過去,“喲,喝上枸杞了啊!”

蘇聞擺了擺手,準備招呼胥清歌在他旁邊坐下,結果根本不等他招呼胥清歌就已經熟練的拉開椅子坐下,并單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蘇聞不慌不忙的低頭喝了口枸杞茶,“我們年輕人比較注重養生,自然比不上前輩您。”

“上一個案子中,受害人以為你是我長輩。”清歌勾唇,眉尾揚起,“我當時還苦惱過該怎麽向人家解釋其實以我的年齡都可以當你祖奶奶了!沒辦法,都怪我長得太年輕顯小。”

蘇聞眼皮抖了抖,放下手裏的茶杯,熟練的從旁邊拿出一杯奶茶遞給胥清歌,照常與她談條件,“會不開完不離場。”

胥清歌接過奶茶,“行。诶,這怎麽是常溫?”

蘇聞:“喝冰的對身體不好?”

胥清歌靜靜的看了會蘇聞,最後了然的點頭,“老的比較快的人果然是與我們有代溝的。”

蘇聞:……

好好一漂亮姑娘,可惜多長了張嘴……

蘇聞環視一圈确定人都在後才起身清了清嗓子,“這次叫大家來開會的目的不止是為了總結。我先給大家介紹個人。”說罷蘇聞起身親自拉開會議室的門,“您可以進來了。”

随着蘇聞的話音落下,一位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有片刻的騷動但很快就靜了下來。

蘇聞站在會議桌前,笑呵呵的介紹,“給大家介紹一下啊,這位就是我找來的顧問,沈星然沈顧問。”

顧問?

胥清歌的眉毛動了動,準備看一眼這次又是誰值得蘇聞給個顧問的頭銜。

她剛擡起眼準備好好看一看就猝不及防的撞進了一雙幽深漆黑的眸子裏。胥清歌愣了愣,覺得對方很眼熟。

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颀長,眉目深刻精致,一雙桃花眼雖不含情,卻也潋滟。是一個好看到都能讓胥清歌贊嘆一聲“美”的男人,卻偏偏又讓人覺得他是一把浸了霜的寒刃,冰冷而鋒利,明明該是矛盾的兩種氣質在這人身上卻糅合出一種獨特的豔來。

沈星然一進會議就注意到縮在椅子,神情帶着幾分慵倦的胥清歌。她明明就坐在會議室裏,卻讓人覺得她離這裏,離這些人都很遠。

許是因為對方眉眼間天然帶着的清疏與骨子裏流露的淡然。

胥清歌皺眉,忽然就想起來了自己在哪見過他,雖然當時他不是這個形象,雖然當時光線比較暗,但她确定,他就是那個打翻她蛋糕的人。

“沈顧問,這位是我們西南分局的鎮局之寶,七隊隊長,胥清歌。”蘇聞拉着沈星然來到胥清歌的身邊介紹到。

沈星然低頭看她,黑眸中清晰的映出胥清歌的樣子和一縷沒怎麽掩藏的笑意。

他主動伸手,“鎮局之寶?七隊,久仰大名了。”

胥清歌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繼續窩在椅子上,伸手回握,“沈顧問?雖沒有久仰大名但還是恭喜你掉坑。”

蘇聞:?!?!

這是西南分局的鎮局之寶,說不得說不得。反正打也打不過……

“那沈顧問,我給你介紹介紹其他人?”

沈星然拉過胥清歌旁邊的椅子,動作優雅的坐下,“待會不是要做總結嗎?就不用麻煩蘇局長給我一一介紹了。”

其他隊長:得,又來一個祖宗。

他們分局也不知道是風水太好還是太不好,奇葩大佬一個還不夠這又來一個。不過大佬們的統一标準難道就是必須長得好看?

蘇聞端起枸杞茶,繼續笑呵呵道,“也行,那開始總結吧。陳問。”

蘇聞才不管下面的人怎麽想,大佬嘛,當然是越多越好。大佬脾氣怪怎麽了?脾氣不怪,長得不好看,那能配叫大佬嗎?

蘇局長告訴你,不配!

等其他隊說完自己的後胥清歌已經差不多快睡着了,她喝掉最後一口奶茶,餘光正瞥見旁邊的沈星然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胥清歌看沈星然有點順眼起來,看來不止她覺得這場會議十分無聊。

“好了,六隊總結完了,那七隊?”蘇聞偏頭看向胥清歌。

胥清歌擡眼無語的看他,為什麽每次這種會議只要她在,蘇聞就會用充滿希冀和期待的眼神看她?她像是那種會起來配合的人嗎?

“咳!”一位穿灰色大褂的老頭站了起來,他用着一口流利的巴蜀話說着七隊總結,“上個月五號,四隊陷在惡鬼潭中,老大帶筱筱去搶救。六號,三隊不小心進了鬼将領地,被鬼将追着打,是我和老齊去救,十一號五隊追蹤信息有誤,是筱筱及時出現搶救他們。十六號,四隊接到警方委托,結果在電梯被下套,也是老大趕到。十八號………二十五號,喲,又是四隊,四隊,你們上個月求救次數刮多嘛!”

“就是啊,星期天你們隊怎麽回事!求援那麽多次,我們二隊上個月可是沒有求過援的。”二隊隊長李霠朝四隊周末嘚瑟道。

四隊姓周名末,外號星期天。

周末對李霠也絲毫不客氣,“呸!你可一邊去吧,就你們二隊厲害,上個月幾個輕松簡單的案子都被你們搶光了,說什麽給新人歷練,不能太危險。危險複雜的案子全都落給了我們。你厲害那下次再發現惡鬼潭你們去。”

清歌單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們吵,最後将目光移向二隊,“我就說這次新人的素質怎麽這麽差,連個紅衣厲鬼都收拾不了。原來是歷練放水了呀。”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會議室瞬間安靜。

其餘幾個隊的隊長:新人考核直接丢去打紅衣厲鬼,還是變異的那種。這種殘暴的事只有你們七隊做的出來好嗎?

莫老頭順勢接下胥清歌的話,“老大說的對,這次幾個新人娃娃确實很一般。”

幾個隊隊長:七隊果然人人都是奇葩,胥清歌說啥都捧,呸,舔狗。

胥清歌點頭,揚了揚下巴,示意莫老頭繼續。莫老頭意會,笑眯眯的伸手從随身帶着的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本,翻了幾頁,最後對着李霠說道:“二隊,上上個月你們接了個私活,不小心惹了一位鬼王,是老大親自去救的你們。出場費到現在你都沒給哈,請你算一哈。”

李霠眼角抽了抽,“可那次我們的報酬七成都給七隊了。”

“我們老大說了,報酬是報酬,出場費是出場費,哦對咯,除了出場費,你還欠我們七隊幾頓早飯,幾頓下午茶,老大說筱筱和小雪最近胖了該減肥了,所以夜宵就給你抹了。不用太感謝我們老大。”

李霠:我特麽真的是謝你大爺啊!

其他幾隊:原來傳聞是真的,七隊真的人人都有小本本。惹不起惹不起。

他們又把目光轉向正低頭喝茶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到的蘇聞身上,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每次局長開會都要問一下七隊,咱不問不行嗎?搞得每次總結會都變成了七隊打臉各隊大會以及七隊的讨債大會。

“噗嗤……”身旁突然傳來男人低而緩的笑聲。胥清歌偏頭看向沈星然,眼尾揚了揚,唇角跟着一勾,“老莫,記着沈顧問欠我一個蛋糕。”

沈星然挑眉,幾絲未消散的笑意還殘存在他漂亮的桃花眼中,襯的眸光熠熠有別樣的潋滟色彩。“你記得?”

胥清歌無語,“當然記得。”

沈星然勾唇,眸子比剛才還亮,“那除了蛋糕以外呢?”

胥清歌:“還有你睡壞了腦子。”

沈星然:……

第 5 章 清北世界?

顏沖跟着0031來到了電梯間,一路來到了十六樓。

在這期間,他幾次想進行詢問,但還是忍住了。

0031将他領進了一間屋子,看起來像是一間小教室。

比較奇怪的是,裏面竟然還有五個人。

一個穿着西服好像企業高管的中年大叔。

一個穿着背心短褲人字拖,頭發好像雞窩一般,有些猥瑣的大學生。

一個身材魁梧好像運動員一般,但穿着打扮卻明顯帶有社會氣息的青年男子。

一個梳着波波頭,戴着眼鏡,正在玩手機的胖子。

以及一個身材、臉蛋、氣質都不錯的年輕姑娘。

“我還有話想要單獨問你呢。”顏沖對0031說道。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父親的真實身份和生死狀态。

“不急,我先給你們統一講一下規則。”0031說道,“如果你能通過第一次試煉,有什麽問題到時候再問也來得及。”

“試煉?”顏沖奇道,“那如果通不過呢?”

“那你也就不需要知道什麽了。”0031說話的語氣毫無變化,但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把顏沖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可是确實經歷過了一次《星之卡比》的世界,他知道裏面的兇險。

這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誰知道這所謂的試煉會是什麽樣子?

在顏沖愣神的時候,教室的門已經關上了。

0031走到了屋子前方的講臺處,示意顏沖找空座位坐下。

顏沖沒有辦法,只能溜邊找個單獨的位置先坐下。

他打量了一下其他人,這些人互相之間應該也不認識。

從位置上看,沒有兩個人坐在一起,說明他們互相間也充滿了的戒心。

那三個年輕人心裏似乎都對那年輕姑娘或多或少有點意思,不是坐姿下意識地朝向她,便是有意無意地擡眼看她。

而他們三人之間則充滿了競争者的敵視,互相用背包和手臂撐起了精神壁壘。

見到了新來的顏沖,自然都把他當成是了假想敵。

那個胖子甚至還發出了嘲笑的聲音:“呦,這孩子是cos索隆呢?”

顏沖:“!!!”

你以為我是故意留這發型的嗎?

但是那年輕姑娘卻似乎不喜歡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坐得離他們遠遠的,顯得有些害羞。

倒是顏沖進來之後,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了頭,臉上還騰起了一片緋紅。

顏沖心裏不由得一凜。

他雖然歲數不大,但是也在情場中打過滾。

這年輕姑娘這種似害羞卻有情的模樣,最是能激起男人的憐惜。

這是個高手啊!

而在那三個人明顯對她有意思的情況下,她竟然流露出了對顏沖的好感?

你這是憋着要弄死我啊!

怕引起其他人公憤的顏沖趕忙把頭轉了過去,不敢看她。

全場唯一不受影響的就是那個中年大叔。

他坐在了屋子的正中心,好像上位者一般睥睨着這些人,似乎他們只是地上的蝼蟻。

顏沖越發覺得這屋子裏的人不簡單。

0031見大家都坐好了,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大家注意,然後開口道:“歡迎來到清北世界!”

大家的目光全都被她吸引了,靜靜地聽她下面的話語。

“清北世界……什麽鬼?”顏沖讨厭這種好像上課一樣的氛圍。

要知道,他可是逃學跑出來的,怎麽到了這裏還要上課呢?

還好,課程的內容并不算枯燥。

清北世界是清北基金會多年以來一直在運行的一個項目,選取有資質的人,在各個副本世界裏面穿梭、培養,獲取資源,基本就跟無限流小說中描述的一樣。

被選取的人被稱為輪回者,他們中有的天賦異禀,有的通過其他輪回者推薦,還有的幹脆就是機緣巧合。

但他們全都是厭煩了原本的生活,想要改變,自願參加的。

即使是另有目的的顏沖,也已經厭倦了原本的生活。

而他能知道這裏,也是因為“他父親”留下的GBA。

這應該算是其他人推薦的類型?

清北世界的穿梭形式有些類似于無限世界裏的主神空間,但是他們的運行方式要更人性化一些。

與主神空間對參與者的殘忍剝削,動不動就抹殺不同,每一個輪回者都是清北基金會的重要資源,清北基金會會對他們進行最大限度的培養。

哪怕是通不過新手試煉,也只是消除掉相關的記憶,送回去繼續原來的生活罷了。

這也是0031說顏沖現在問問題沒有意義的原因。

但是只要能通過新手試煉,在後續的副本裏,任務引導、技術支持、技能傳授、裝備兌換,清北基金會将提供齊全的服務。

而且人的發展方向不同,只要按照任務指引積極行動,即使主線任務失敗,也不會遭到抹殺,頂多就是獲得的獎勵少一些罷了。

甚至有一些輪回者,已經經歷了十幾個副本了,卻連一場戰鬥都沒遭遇過。

當然,0031也坦誠地告訴大家,沒有什麽事兒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随着副本難度的增加,總會出現一些危險,但是難度越高,獎勵也越好。

聽說這裏相當于是一個主神空間,甚至有可能會死掉,那個精神小夥不幹了。

“我不想去了。”他突然站了起來,“來的時候,你們只說這裏有錢賺,也沒說會送命啊!”

0031停下了講解,一臉微笑地看着他。

精神小夥見沒人阻攔他,便走過去拉房間的門,但是那扇門卻被關得緊緊的,即使身材魁梧的他也根本拉不開。

“沒用的。”那個中年男人開口道,“從那扇門關上的時候,我們就已經開始了傳送。現在已經沒辦法阻止這個進程了。”

“什麽?不可能!他們工作人員一定有辦法讓這東西停下!”精神小夥生氣了,過去想拉0031的手,讓她開門。

但是他驚奇地發現,他的手從0031的身體中劃過,卻根本沒有碰到任何的東西!

“怎麽回事?”精神小夥被吓得差點坐到地上。

“他們這些引導員都是全息影像合成的人工智能,不是人。”中年男人說道,“他們只會按照固定的模式行動。我建議你還是乖乖地聽她把話說完吧!”

第 6 章 ☆、破曉

林子裏響起了第一聲鳥叫,叫聲粗粝,聽着像是烏鴉。章合總愛養這種鳥,倒不是因為他多愛這種鳥兒,就是圖這鳥叫得難聽。護軍日常訓練繁重,通常寅時過一刻就得叫起。章合養這種鳥就是專為叫我們起床的,他寅時就起,然後在院子裏放出數十只烏鴉,任那鴉聲陣陣,遮天蔽日。随後他伴着烏鴉叫先練上一套拳法,等收拳罷手之時,我們基本都已經被那幾十只長着翅膀的鬧鐘給折磨醒了……

我搖搖頭,怎麽剛逃出國都,就老是想起那個叛将。

“一大早上的就不吉利,居然是烏鴉破曉。”老人的聲音驚了我一跳,看過去,老人卻依舊是那個姿勢,連身都沒有翻一個。大概是不滿于早晨第一聲鳥叫是烏鴉,老人一直等到其他鳥兒開嗓,才起身。

老人沒看我一眼,目不斜視地出了廟門,我心裏略一思忖,起身跟了上去。

老人出了廟子,走了大概一裏半的路,出現了一條山澗,老人就着那山澗稍加洗漱,然後用水囊裝了滿滿一囊袋的水,轉身就走。

我終于忍不住叫住他:“老先生……”

我的話沒說完老人就擡手制止我:“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別跟着我了。”老人腳步不停,我不死心地跟上去,追着道:“老先生,您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但請您聽我一言好嗎?”

“老頭子與你沒有話說。”老人很固執。

“老先生與我有話說!事關容六,就是那個小女孩,老先生你聽不聽?”

老人腳步一頓都沒有頓,冷笑一聲,道:“我與那娃娃萍水相逢,為何要聽她的事?”

“因為她與您的女兒有淵源!”

老人終于停下了步子,審視一般的盯着我,片刻後道:“你的小聰明會害了你的。”

我搖搖頭,道:“可若我沒有這一點小計倆,我便存活不下去。”

老人轉開了目光,道:“你生或者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說那個女娃娃的事。”

我鄭重地看着老人,問道:“老先生可願意收留那孩子?”

老人盯了我半晌,問道:“為何?”

“老先生心知肚明,為什麽還要問呢?不管我是否是孤星煞神,容六跟着我們,肯定得吃不少的苦頭,那孩子還小,卷進這場風波,何其無辜。”

老人搖搖頭,道:“你這話說晚了,那個女娃娃,她的命早就和你們拴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法全身而退的。”

我着急了,急切問道:“現在都不行了嗎?”

“不行。再說,那孩子的性子你比我清楚,外表弱不禁風、不堪一擊,但認定了的事就是鐵打的,沒商量餘地。這孩子的性格,就是太像桂喜他妹妹了,所以我才那麽擔心,她又會步她的後塵。”老人擡眼看我,道:“老頭子能力不夠,推算不出你們的命數,只能告訴你,一定要好好看住那個男娃娃。你們的旦夕禍福,全系在他身上,而他的命數,最是深不可測。”

“沒有其他出路了嗎?”

老人看着我,眼周的紋脈深如樹輪,道:“是有一條路,但你走不了。”

“什麽路?先生請明示。”我抓着這一線希望,誠懇地問。

老人擡頭看了看天,陰郁的天空泛着青白的日光。老人看了許久,才指着國都的方向,道:“若你們,終身不再踏入那片土地,那麽你們的命數,或能改變。”

我登時愣在原地。不再踏入國都?我和容六暫且不提,讓主子不再踏足國都,也就是說……讓主子放棄複國?是這個意思嗎?那麽我們千辛萬苦逃出來是為了什麽?我們忍辱負重是為了什麽?我們茍且偷生是為了什麽?誠然,為了保全主子的性命我無論做什麽都不足惜,但是讓主子放棄複國的事我做不出。我了解主子,讓他放棄複國,就是讓他放棄尊嚴,放棄生存的意義。放棄了複國,即便我們的命數得以更改,又有什麽意義?

“所以,這條路你走不了,女娃娃走不了,那個男娃娃更走不了。你們的命是注定了的。好生保重吧!”

老人搖搖頭,轉身走了,我頓足在原地,一籌莫展。

回到山廟,是一派熱鬧的景象,老人一家正在生火做早飯,容六圍在老人兒媳身邊鬧騰,主子則是坐在一旁看着廟子裏的佛像出神一般。

容六見我回來,蹦蹦跳跳的就迎上來,問道:“阿九姐一大早的你去哪兒了?”

我搖頭沒有回答,揉揉她的腦袋。

我嘆了口氣,對她說:“收拾一下,咱們出發吧。”

“出發?這麽快?”她有些不舍地看着老人一家。

“總是要走的,早晚而已。”

“走?”老人兒媳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忙說:“吃完飯再走吧,已經做了你們的份了。”

容六轉過頭眼睛閃閃的哀求着我,我受不住她這樣的目光,只好點頭。

吃完早飯,我們各自收拾行李,別于山廟門口。老人把三個拇指長寬的小木牌送給了我們,道:“這是請道長開過光的,你們帶着,也許能避過一些妖邪。”

“爺爺……”容六眼中泛着淚光,老人拍拍她的手,道了聲珍重,就轉身帶着兒子媳婦走了。

我捏着木牌,朝着老人遠去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容六将我和主子的木牌編進了她未完成的草繩裏,然後将那草繩綁在我們的手腕上,說:“這個草繩是爺爺教我編的祈福繩,加上爺爺的木牌,效果加倍!”

我看着手腕上的編繩,擡頭看容六,她滿臉天真的望着我。

“容六,你跟着爺爺走吧,現在還來得及。”

容六睜大了眼,眼淚咕嚕嚕的冒了出來,看着我卻不說一句話。

我心裏針紮一樣疼,摸摸她的頭,說:“對不住,阿九姐不該說這種話,阿九姐錯了。走吧。”

容六猛地就哭出來了,一邊哭一邊說:“容六知道自己沒用,什麽事都幹不成!阿九姐你不要趕容六走!容六沒家了!容六只有阿九姐和主子了!”

我摟過容六的腦袋,擦幹淨她的鼻涕眼淚,說:“阿九姐知道,容六很好,阿九姐不會丢下容六的。”

容六抓着我的袖子哭得停不下來,我拍拍她的背說,走吧。

前面是條怎樣的路,誰都不知道,但回不了頭了。無論是我,還是容六,還是主子,誰都回不了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章 忘恩負義

葉桦鄭重地将那本修仙錄放回了櫃子并把櫃子合了上去。接着右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火機,左手拿着冥幣,“啪”,葉桦打着了火機,小心翼翼地将火迎向了冥幣,噗的一聲,冥幣瞬間就點燃了,來不及反應的葉桦手被燙了一下,連忙把手抽回,而冥幣化為了灰燼掉落在地。葉桦緊張地看着灰燼,呼吸幾乎停滞,一秒……兩秒……三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轉眼間,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了,可還是沒有什麽變化。“看來,那個鬼差是死了吧,畢竟這麽多年都過去了。”葉桦失望地看着那一點灰燼,自言自語道。

就在這時,那一點灰燼突然原地打轉起來,像臺風吹過一樣,灰燼越轉越快,越轉越多,原本一點的灰燼變成了一團,而屋裏的電燈好像受到影響一樣,一眨一眨的。而在這時,灰燼突然爆開,從裏面露出了一個人影,這個人影通身黑色,但身體卻是是透明的,過了一會,他的身體漸漸凝實,赫然是一個身體有些枯瘦,背有些彎的老人,這個老人長相醜陋,穿着一件黑袍,漂浮在空中。

看到這老人突然出現,葉桦雖然早有準備,但仍被吓得臉色蒼白,手心流汗。這時,枯瘦老者那無情冷酷的雙眼看向了葉桦,那雙眼透露着無情,吓得葉桦倒退了一步,後背發麻。葉桦狀着膽子學着上那樣對着老者叫到:“前輩,在下葉桦,祖先葉龍,如今遇到困難,想請前輩出手。”

聽了這話,老者臉上浮起一個笑臉,雖說是笑臉,但卻非常瘆人。“啧啧,終于找我了嗎?都幾百年了,我還以為葉龍早把我忘了,不屑我的報答呢。”這個鴨子一樣的聲音讓葉桦頭皮發麻,但葉桦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怎麽會呢?只是因為祖先葉龍死了後,我們一直把您的這個承諾當成了傳家寶,如果不是因為遇到困難,也不敢勞煩前輩您啊。”

聽了這話,老者卻哈哈大笑起來,“哦,傳家寶?哈哈哈哈,看來葉龍死了後你們真是沒落了,當初我可只是個鬼差,葉龍卻把我當成寶。”葉桦對着老者說道:“不瞞前輩,我家族現在确實沒落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哦,是嗎?就剩你一個,那也太可欺了吧。”老者聽了之後瞬間變臉,冷笑道.

葉桦聽了這話頓感不妙,問道:“前輩,您這話什麽意思?”老者嘴角的幅度變得更大了,說道:“沒什麽,既然你把我叫出來了,那你想好給我什麽酬勞了嗎?”葉桦驚愕地看着老者,問道:“酬勞?……當初不是因為我祖先救了你,所以你把這張冥幣送給我祖先并承諾願辦一件事當作報恩嗎?”

老者嘲諷地看向葉桦,說:“當初?我可沒說是免費的,而且,你不也說了是當初了,現在你家族剩你一個,還講什麽當初,太天真了吧!而且,這事也過了這麽多年,你當承諾是沒有期限的嗎?”聽了這話,葉桦感到非常憤怒,右手拳頭緊握,他也沒想到這鬼差如此勢力。

葉桦似乎被怒火燒了頭,狀了膽子對老者喊道:“你無恥,你這是忘恩負義,當年若非我祖先救下你,你早已經死了。”老者對于葉桦的憤怒毫不在意,冷笑道:“忘恩?我也沒記得恩啊,當初只不過看你葉家家大業大,而我只是一個鬼差,想借此攀個關系而已。至于救我?我可沒強求葉龍救我啊,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非要救我,哈哈哈哈。”葉桦憤怒地看着老者,但心中充滿一種無力感,感覺希望落空了。

“而且,你可知道,當年那殺我的那混蛋現在落個什麽下場了嗎?”老者對着葉桦說道,聽到這話,葉桦望向老者,“在末法時代,又有何人比得上我們冥界,那老東西死了以後還不是要歸我們冥府管,我親自去把他的魂魄拘來,并且把他送進了地獄,現在的他,每天都遭着折磨之苦,生不如死啊,哈哈哈哈哈哈。”

葉桦聽了這話,雞皮疙瘩都浮起來了,心中一片惡寒,沒想到這老者如此狠毒,竟想折磨他的敵人永世。老者又接着對葉桦說:“小子,看在你祖先的份上,我允許你雇傭我幫你做一件事,只要你開得出酬勞。”葉桦強壓這心中的憤怒,對着老者說:“不知前輩想要什麽?”“靈石,武器這些都可以。”老者回答道。“前輩,您說的這些我都沒有。”葉桦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奈。

“沒有?什麽都沒有你想要我幫你做事?”老者的聲音變得有些大,這時,葉桦突然想到一個東西,對着老者說道:“前輩,還有一個東西,是我家族留下來的修仙功法。”“修仙功法?”老者摸着下巴說道,“哼,雖然你家族的功法很厲害,但是我一個鬼修要它作甚,且在末法時代,靈氣只剩下幾個地方才有,少得可憐,你那功法值幾個錢?”老者不滿的對着葉桦說道。

“前輩,我就只剩下這個功法了,人間的錢幣你看不看得上?”葉桦現在的心十分沉重,感覺要老者出手是不可能的了,而單憑自己恐怕也無法報仇的。果然,老者聽了這話之後臉上浮出嘲諷之色,說道:“人間的紙幣在我來看只是廢紙,我要它幹什麽?”葉桦無奈地說:“那我沒什麽東西了。”“沒什麽東西?”老者眼珠子轉動着,好像在思考着。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東西,嘴角一下子彎了起來,醜陋的臉上浮現笑臉讓他顯得更驚悚,對着葉桦說到:“罷了,看在你祖先的面子上,我就再行行好。”葉桦心中感到不妙,他不相信眼前這個忘恩負義的老者會好心幫他。

“這樣吧,我幫你解決困難,你答應我一個條件。”老者笑眯眯地對葉桦說。“什麽條件?”葉桦警惕地問道。“沒什麽大條件的,就是最近我缺一個奴隸,想讓你幫我補個位置。”老者的微笑在葉桦卻是惡魔的毒藥,他想起了在電影中與惡魔的交易就是用靈魂進行交易,和眼前自己面臨的事實何其相似。

“怎麽辦,給別人當奴隸,一生都毀了。可是,父親的仇我又怎麽不報,憑自己的能力怕是報不了仇。”葉桦心中想到,他陷入了兩難的狀态,眼神中露出掙紮,而老者呢,看到葉桦如此神色,嘿嘿一笑,對着葉桦說道:“當然,這是一個交易,你也可以選擇不要嘛,看來你的困難也不是很大嘛。”

“如果報不了父親的仇,那怎麽對得起父親的養育之恩。”心中想到,尤其腦海中閃過父親教育他的畫面,心中頓時十分難受。最後,葉桦終于下定了決心,咬緊牙關,眼神堅定,對着老者說:“可以,不過我要有一個期限。”

“期限?呵呵,你可要搞清楚,現在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你可以不答應啊。”老者眼中閃過冷光,堅決不讓步。“現在真是在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啊。”葉桦悲哀地想到,對着老者說:“好吧,如你所說。”

“這就對了嘛,說吧,要我幫你做什麽事?”老者問道。“我父親被殺,我要你幫我報仇。”葉桦眼中仇恨之色湧現,“報仇?誰殺的?”老者問道。“我也不知道是誰殺的,但我要動手的人和幕後的人付出生命代價。”“好吧,這很容易,你父親屍體在哪?”“我也不知道,出事了我就直接來這裏了。”葉桦回答道。

“既然這樣,那你在這裏等着吧,我去去就來。”老者手中一揮,一道光鑽進葉桦身體,口中喊道:“血脈尋親。”只見一道紅光從葉桦體中飛出,直接飛出屋外。而老者跟着這道光一起飛往屋外,遇到牆的時候竟直接穿過。而葉桦看着老者飛走後,無力地跌倒在地上。

今天的事對于葉桦打擊很大,一天之內從一個年輕有為的富二代變成一個喪家之犬,最後堕落到淪為別人的奴隸,變化相當大,而葉桦只是個二十歲的青年,之前一直活在幸福當中,這一切對于他來說相當殘酷。

他看向窗外,此時月亮已經出現,月光通過窗戶射進屋內,而在屋內剛好能夠看到屋外那月亮,皎潔明亮,卻只有一半。“月亮代表思念啊,父親,我想你了。”眼淚從葉桦眼中流出,滴落在地,月亮與眼淚映射,每一滴眼淚都成了一個月亮,同時每滴眼淚都寄托一份思念。

老者從葉桦的祖屋出來後,跟着紅光一直來到火葬場的停屍處,其間他穿過擁擠的大街,卻沒有人看到他,仿佛不存在一般。至于葉浩的屍體,在警察以自殺結案後,他的屍體就被送到了火葬場,等待火化。紅光閃過,直接進入了葉浩的身體,而老者停在葉浩旁邊,看到紅光進入葉浩體內,心中想到:“看來,這就是那小子的父親了。”老者看着葉浩屍體,手中施法,只見老者手中藍光閃耀,右手伸向葉浩的頭顱,口中念道:“搜魂術”

第 6 章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嗎?”一道極淡極溫的嗓音,在錢莊的一個角落裏響起。

閻家堡內發生有人闖入禁區之事已有十日,這閻家堡堡主非但沒有飛奔回堡,反而在都城裏查賬查得更起勁,實在很令人費解。

聞聲,閻浩天手上的筆只是一頓,連頭也沒擡起來,便繼續做他的事。

“發生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不必大驚小敝,而且事情過了這麽久都沒抓到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救了,前者的機率高一些。”

三更半夜的,這男人總愛吓人,幸好他從小到大都被吓慣了,他這樣突然出現在身邊也不至于吓壞他。

“何以見得?”

“你不是出現在我這兒了嗎?”閻浩天沒好氣地瞄了角落一眼。

那角落擺着一張古董桌幾,桌幾上擱着一壺熱茶,還冒着煙,一只雅致的白玉杯正握在一名身着白衣、俊美非凡到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手裏。

這男人一手執杯喝熱茶,一手拿着随身折扇往自個兒身上揚啊揚地,像是怕冷又伯熱,明明人很高大俊逸又風度翩翩卻又似乎顯出一股病氣。

那人正是赫連山莊莊主赫連麒。

外傳,閻家堡和赫連山莊是死對頭,這樣講也沒錯,但那是上上任堡主和上上任莊主是死對頭,不是他們兩個,他們兩個是從小打到大沒錯,但那是因為他們是好兄弟、好朋友。

只不過,這件事少有人知,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他們也沒想過要認真去解釋,覺得就這樣當敵人也不錯,至少,不會惹來朝廷那些大官們的忌憚,間接少了很多麻煩。

赫連麒挑挑眉。“我出現在這兒,跟那人是否死了有何關系?”

閻浩天提提唇,冷笑。“你定是沒找到人,才會跑來我這兒想尋個蛛絲馬跡,如果那人已經找你解了毒,你的臉色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此事,事關數十年前閻家和赫連家的淵源,協助閻家堡在機關上布毒的正是赫連家的長輩,就因為可以解其毒者只有他們一家,因此當時在江湖上便将赫連家族封為神醫家族,赫連家也因此救上無數人的命,而閻家堡也可以查出幕後主使者是誰,這樣的模式行之有年,也沒人想要更動。

追根究柢,這其實是閻家和赫連家的陰謀,讓人誤以為他們是死對頭,那些為保命的江湖人士就能更無顧忌的找上赫連家為他們解毒,卻不知也因此洩漏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怎樣?”

“病入膏盲。”

赫連麒笑着,替自己又倒了一杯熱茶。“你們家的茶泡得很随便,一點都不好喝。”

“沒人叫你喝。”

“冷了不就可惜。”赫連麒說着,又将一杯茶飲盡,這已經是他進來後喝的第四杯茶了。

閻浩天終于擱下筆,起身走到他面前坐下來。“你有心事?”

赫連麒的眸閃了閃,又笑。“你娶妻沒發我帖子,到現在我都還沒見過大嫂呢,聽說美若天仙,還讓你這個不嗜女色之人天天眷戀着,連大白天都把人家鎖在房裏不讓人出門?”

“你不會是在苦悶這個吧?我們不是死對頭嗎?哪有人還發帖子給死對頭的?你就在苦悶這個?當初說要繼續當死對頭的人是你,現在卻怪我無情無義?”真想一拳朝那張漂亮的臉給揮過去。

“所以,你很愛她吧?”

閻浩天看着他,雙手環胸,眯起了眼。“你今天很怪,有什麽話想對我說才來的嗎?我知道你不喜歡跑遠路。”

“你日夜的忙着,是因為想要早一點回家見她,對吧?因為歸心似箭?”

一字一句,就是要逼他說出真心話。

“我不知道見鬼的什麽愛不愛的,我只想每天抱着她睡覺,抱着她醒來,抱着她很舒服,看到她就想抱她,沒見到她也想着抱她,這樣如果是你所謂的很愛,那應該就很愛了。”

扇子揮啊揮地,赫連麒看了他一眼又一眼,還是開了口。“她是上官雲的女兒。”

“我知道,但她也是我自己選的女人。”閻浩天知道自己當初是因為她,才會臨時起意作了兩全其美的決定。雖然他沒有跟任何人解釋過他心中的想法,但如果那一天他遇見的女人不是她,他肯定也不會娶。

瞧,這男人正在護着那女人呢。

赫連麒的扇子繼續揮。“她有可能是上官雲派來的奸細。”

當兄弟的人就得這樣,凡事提點,不好聽的話也要說一點,免得事後被人家怨。

“我知道,但,在她可能背叛我之前,我寧可把她當成一般女人,只是我的妻,我的豔娘,是我選她當我的妻,我不能因為她是上官雲的女兒就任意懷疑她,也不想因為她是上官雲的女兒就選擇不去寵她。”

赫連麒漂亮的眉微微蹙起,下了個結論……

這男人,根本已經愛慘了上官冬豔。

如果,他現在告訴他,那個闖入禁區的人就是他的妻子上官冬豔……

如果,他現在告訴他,他那位視如親弟的霍桑背着他這位堡主,親自跑來向他求救,要他幫他解那個闖入者的毒……

唉。

唉,唉。

罷罷罷,早知此行只是白來一趟,但當兄弟的,該說的還是要說,該做的還是要做,他不也是因為約莫揣測得到他的心思,才會在八天前假裝不認識那同霍桑前來的人是誰,更假裝不知對方中了何種毒,卻又親自替嫂子解毒嗎?

醫者仁心,他赫連麒卻不是其中一個,若那人不是上官冬豔,不是他兄弟的妻子,他鐵定是不會救的。

“你就好好寵她吧,多寵一點,讓她也愛上你,就天下太平了。”

這話,有鬼……

閻浩天正想再問,赫連麒已起身,像鬼一樣飄飛了出去,瞬間無蹤。

啧!這人,功夫好像越練越厲害了,成天裝病,都要成了鬼族一員,現在連走路的樣子也像得緊。

閻家錢莊發行的銀票,是千邺國百姓最常使用攜帶的,因為閻家堡在全國各地都設有錢莊,且信譽卓越,很多商行在交易時也都會使用閻家錢莊的銀票。

也因為銀票替代了實質貨幣的流通,讓閻家錢莊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運用這些資金進行投資,當然,也在某種程度上提供了人為犯罪的可能,或挪用或亂用,造成錢莊裏實質銀兩不是以應付兌換的情境,就會産生很大的問題。

每月初十,是各地錢莊的掌櫃把賬簿呈交給都城宋大掌櫃這兒的日子,本來,幹日閻浩天是不管這事的,但因前些日子發生某家錢莊被擠兌銀兩不足,造成其它錢莊需要搬運銀兩前去因應的窘況,以致發現其它城的掌櫃或有移鬼搬運之事,這近半個月來他親臨各錢莊查賬,裏裏外外親點,可以說是數次過家門而不入。

沒料到的是,他沒回閻家堡,商嫂的女兒柳煙卻找上門來,數度欲言又止,他只好暫時擱下手邊的事,帶她走出錢莊內苑,去逛都城大街。

“說吧,這裏說話旁人聽不見。”看起來,他是帶她去逛街玩樂,事實上,閻浩天只是把她帶離錢莊,來到燕湖畔,讓她可以更方便講她可能要講的私事。

柳煙在燕湖畔停下,風吹柳低,景色十分迷人,只可惜,身邊的男人不是為了陪她而來。

“柳煙六天前發現了一件事,一直苦思着要不要告訴堡主,因此又暗中觀察了幾天,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氣到這兒來,柳煙覺得,無論如何這件事都應該要讓堡主知情,就算……堡主可能因此殺了柳煙。”柳煙頭低低的,不敢瞧他。

閻浩天深思着,點點頭。“聽起來是很重要的事,既然你已經決定告訴我,那就說吧,你看見什麽了?”

“我看見……霍桑每天晚上都會偷偷進夫人房裏,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才會出來。”

閻浩天的身軀一震,淩厲的眼神掃向她,倏地抓起她的手……

柳煙的手被他弄疼了,不得不擡起頭來望向他,淚眼汪汪的。“堡主,我說的是真的,若有半句謊言,柳煙就遭天打雷劈。”

不可能。

他瞪視着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不只這樣,我後來才知道,從堡主離開的第二天,珍丫頭就被霍桑調去做別的事了,夫人很少出來,連膳食都是請人送進去,那人也是霍桑派的,夫人身邊幾帆乎沒有丫頭在,連熱水都是半夜霍桑提進去……”

“住口!”閻浩天冷冷地打斷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要我相信這些話?霍桑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難道堡主以為柳煙在說謊嗎?這些事都是柳煙編派出來的?”柳煙的淚一直掉。“你以為我想對你說這些話嗎?我也是希望堡主幸福快樂啊,就算我喜歡你,就算你娶的不是我,我還是希望你幸福的,難道你要我瞞住你,不把真相告訴你?我做不到!”

“你……”閻浩天放開了她的手,沒想到柳煙會把對他的愛慕這樣說出口。

“對不起,柳煙。”

“對不起什麽?是你誤會我這件事?還是你不能喜歡我這件事?”柳煙抹去淚,轉身就走。“我話說完了,要怎麽做堡主自己決定,我要回去了。”

他拉住她。“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柳煙走後,她所說的那些話卻沒有跟着帶走,一直在他腦海裏反複。

閻浩天心神不寧,議事時不專心,查賬時分心,說話時也走神,這是從來都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的狀況。

“爺,您要不要先回閻家堡?這裏交給宋熙就可以了。”宋熙有點擔憂地看着他。

“沒關系。”閻浩天揮揮手。

“爺,這裏的事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柳姑娘會跑來都城找你,定是堡裏發生了大事……”

閻浩天桌子一拍,站起身。“與其在那裏胡亂猜測,還不如趕緊把工作完成,宋大掌櫃的就不要再勸我了。”

“是,爺。”

“明兒一早要去哪兒?”

“南城和東城。”

“那就早點歇息,明兒一大早就出發。”

“是,爺。”宋熙識相的沒多說什麽,躬身退下。

是夜,蒼涼的簫聲在錢莊外的燕湖畔,低幽幽地傳了一整夜,一直到天明。

冬豔的傷已愈,毒已解,雪白的背上剩下一道疤,傷口完全好後,她每天搽上替她解毒治傷的那位大夫特贈的玉肌藥膏,才三天,疤變淡了,想來那人說七天可以完全看不見傷疤的藥效,确然不假。

是個奇人。

雖然霍桑沒告訴她替她解毒之人是何方神聖,那人也是私下來到後山替她療毒治傷,但他自始至終沒問過她一句話,白胡子下的容顏雖老,但那雙療傷的手卻柔滑細嫩,是雙好看又年輕的手。

時已入夏,暖風陣陣,池邊不知哪來的兩只水鴨正優游其上,一前一後,不是後頭的鴨子沒事去啄啄前頭的鴨子,就是前頭的鴨子沒事會回頭去啄後面的鴨子,狀似感情好得不得了。

冬豔見了,畫筆不由得稍稍停在那盛開的荷花辦上,一雙眸子有點癡地望着那兩只水鴨,它們相互逗弄和相互照顧的模樣,莫名地撞入她眼底和心底,竟讓她想起了閻浩天……

低下眸子輕甩着頭,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這個男人。

他這一出門就半個月,一封家書也沒有,一個口信也無,雖然她也慶幸他不在這麽久,才可以讓她安穩的待在堡內療傷,但,可笑的是,躺在繡榻上每天想着的人竟是他。

她想,如果他發現了她進閻家堡其實是別有目的時,會如何?

她想,如果她一直找不到那藏寶圖,又或者閻家堡內根本就沒有她要的藏寶圖,那麽,她是否就可以沒事似的,像這樣一直待在他身邊?讓他寵着、抱着、愛着?

如果,他有一丁點愛她的話。

這種想法很可笑,她不确定閻浩天是否愛她,但卻很确定閻浩天很愛抱她,在他們的房裏,他對她總是需索無度,每夜都弄得她筋疲力盡,哭泣求饒……

想着,一抹瑰麗染上冬豔美麗的臉龐,她覺得身體的某部分正發着疼,就像她這半個多月來想起那男人時,胸口上的疼。

是的,她思念他。

好想好想他。

她不願承認,不想去面對,但她知道,她是深深的思念着他的,每天盼着他出現,又怕他出現……

“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的筆下從來都只畫山畫水不畫人嗎?”

冬豔一愣。

這低沈的嗓音明明是……

她驀地轉過身,見到的是一臉疲憊憔悴的閻浩天,她的心激蕩不已,眼眶熱了,鼻子紅了,唇動了又動,半晌吐不出半個字。

閻浩天睨着眼前這個蒼白似雪的女人,一樣美麗非常,卻顯得無精打采,一樣冷傲疏離,卻又似乎可以在她的眼神裏找到一絲絲不同于以往的情意……

是他的錯覺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豔娘。”他克制住想一把将她納入懷的沖動,依然淡漠地站在她面前睨着她。

沒有擁抱……

她以為他見到她第一個動作是緊緊抱住她……

卻什麽都沒有。

冬豔的心像是掉了一塊,說不上的失落在一瞬間罩住她。

“人比花無情,我動不了心,便畫不下筆。”她說。

這輩子,她不想愛人,因為人心難測,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人會只是愛她而愛她,所以,打從她知道上官雲為何收養她的那一天開始,她就不間斷的訓練自己對人無動于衷的本事。

她不要愛人,也不想被人愛,對世間的一切人事物冷情,只對花對山對水有情,這是她要自己做到的,才不會受傷。

“因為對人動不了心,所以……不管是誰,都可以嗎?”閻浩天冷冷地問。

心,像被刀割開來般,痛極。

聞言,冬豔一愕,莫名的對上他像是帶着一抹憎恨的眼神。

他,恨她?

這樣的眼神,她從來不曾在他眼底見到過,為何?為何要這樣看着她?她的心像是被刺了一刀,疼痛得快說不出話來。

“你在說什麽?夫君?”

“我問你,是不是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抱你?就像我抱你那樣,你也會在他們身下嬌吟哭泣及求饒?”

冬豔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她的身子顫着抖着,覺得自己好像随時會倒下。

他,究竟在說什麽?

為什麽要這樣誣蔑她?用言語污辱她?

在他眼底,她就是這樣人盡可夫的女人?

眼底蓄着淚,可她不讓它落下,一滴都不讓。她死命咬着唇,咬到痛,咬到流血,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掉下一滴淚。

“你想休妻嗎?”她冷冷地瞪着他。

“什麽?”

“莫名其妙跑來興師問罪,又編派我的不是,要的不就是這個?我不需要,夫君若要休妻,只要把休妻書放在我桌上就成,不需要任何理由。”

閻浩天驚詫的挑眉。“對你而言,離開我這件事很容易吧?。

她把下巴仰得高高的。“是不難。”

閻浩天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去,把那久違的思念、滿腔的疑問、一身的痛與倦全借由這個吻給讨回來。

那吻,極霸又烈,像只獸要吞下一只還在活蹦亂跳的兔般,激切的啃咬着,激進的掠取,他一把将她的纖腰攬進懷,伸手罩住她粗魯的揉|捏着,這樣還不夠,他那帶着粗繭的修長手指還一路滑下,想要探進她裙下……

“住手!”她激烈的反抗着,伸手抓住他的長指,紅豔豔的臉上盡是羞惱。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我,不可以?”他眯着眼,笑得苦澀又氣悶。“那誰可以?說!誰可以?不如你自己告訴我?”

她,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是不要他抱着這樣懲罰性的态度,在光天化日的荷花池畔這樣不顧旁人的羞辱她,就僅只是如此而已,他卻把她的話曲解成這樣。

他,恨她。

靠得這麽近的距離,她幾乎以為看見這男人眼底的淚光。

又恨又痛,她感受到了,她真的真的感受得到他眼底的痛與恨,還隐隐約約帶着一點他對她的……

愛?

她可以繼續無動于衷的,連問都不想問他一句,他為何要這樣污辱她。

可是,他愛她?

冬豔的心軟了,竟有一股沖動想要伸手拂去他眼底的傷痛,吻去他嘴角的剛硬,化掉他對她的恨……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她,終于問出口。

原因,竟是因為舍不得。

舍不得,他為她痛,為她苦。

閻浩天瞪視着她,想把一臉無辜的她看透,內心掙紮不休,是要直接伸手掐死她?還是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最近,霍桑常常半夜去找你,是真的嗎?”他的黑眸緊盯着她的臉,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不會錯漏。

冬豔僵住了,無言的看着他。

看來,是真的。

閻浩天松開了她,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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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夥伴

(更新時間:2003-6-1722:26:00本章字數:6473)

小島上,林蔭密布,裸露的花崗岩塊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天氣本來不算炎熱,在小島卻顯得特別襖熱。這是白天的天氣,晚上,小島反而顯得冷了。一向冷清的小島只有來往的候鳥和海鳥會來栖息,今天卻多了其他的生物—七個人。這七個人有一個特別高大,其餘六個都是小男孩。七個人全都面向海洋,像等著什麽。

“王上!我們要等多久呢?”一個栗色短發年約十歲的小男孩問,他不知道那個人出發到這裏需要多少時間,他只知道他們在這裏曬了一個時辰了。

中年男子心情顯然很好,否則他應該責罵男孩的沒耐心。但是他沒有。男子面對大海的英俊側臉帶著一抹笑意:“快到了!薩摩已經在跟我報告海上看到什麽了!看來他的力量成長得很快!”

“王上!王子長什麽樣子呢?”年紀最小有著淺藍色發絲的小男孩好奇地問,聽說他有神的眼睛,這是真的嗎?神的眼睛是金色的,金色的眼睛會不會很奇怪呢?其實他的心中有很多疑問,只是他習慣表現不太高的好奇心。

“他長得很可愛!很英俊,也很漂亮!”中年男子微笑著回答。

發問的小男孩扁扁嘴,顯然對這樣的答案不怎麽滿意,但卻很聰明的保留疑問。只是他沒說話,另一個男孩倒是抗議了。

“漂亮!不要!”滿頭紅發的小男孩嚷道。

“什麽不要?”先前說話的小男孩用著他仍嫌稚嫩的嗓音問。

“因為像女人不好。”紅發小男孩嘟著嘴,顯得很不滿意。

此話一出,一旁安安靜靜的黑發小男孩突然說話了:“你媽媽也是女人!”眼中帶著明顯的不認同。

紅發小男孩聞言張大嘴,卻說不出話來,活似吞了一顆生鴨蛋。

中年男子見狀笑了笑:“呵呵…。這倒是,像女人是有一點,畢竟他有精靈人的血統,精靈人不論男女總是很漂亮!更何況他的母親還是精靈人族的第一大美女哩!”

頓了一頓,男子接著神秘道:“但是像女人到底好不好,等你們見到他就知道了!”

幾個小孩面面相觑。王上的意思是那個未謀面的王子很特別嗎?

中年男子沒有回應這些孩子的疑惑,只是再度将視線投向遠方的大海,斂起笑容,口中嚴肅地下令:“今後,你們的身分就是護佐,是為了效忠他而活著的!”

一陣呆楞之後,六個孩子臉上都浮現驕傲的神采,成為護佐是多少族人夢寐以求的事啊!他們竟然能夠成為這少數人中的一員!六個童稚的臉蛋全都帶著激動的紅潮,抖著聲音嚴肅地道:“遵命!”

圖蘇見狀,滿意地點點頭,腦中想起第一次看到薩摩的時候……。

三天前,薩摩的臂環解開了!他幾乎是同時感應到,并且看到下任龍皇繼承人薩摩帶著稚氣的英俊臉蛋,當然也看到了那一雙傳說中的眼睛。童稚的臉上當時挂著驚訝,但是卻很快的冷靜下來,眼中帶著猜疑的光芒,但卻沒有敵意。他本來還想,是不是中央大陸太過單純的環境把薩摩變成這樣胸無城府的單純樣,後來才知道,原來,薩摩在驚訝過後,立刻就猜出他的身分,所以他盡管驚訝不解,卻沒有敵意。

知道這一點,他不得不贊嘆,薩摩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之後仔細一聊,他立刻就喜歡上這個小男孩。因為,男孩雖小,卻很早熟,金光粲然的雙眼随時都閃著思索的光芒。直覺告訴他,這孩子絕對會是龍人族的驕傲。因此他立刻從銀階龍人中選出六位資質特別優異八歲到十二歲不等的小男孩。出發來到小島上。這些人是他給薩摩的見面禮。歷屆龍皇的護衛只有四人,而他破例給了薩摩六個人。

當時他正在南方港口視察,經過一番思量,他越想越是耐不住想見薩摩的心情,于是,不顧長老們的阻擋,匆匆搭著族中巧匠特制的快船來到小島,并在今天清晨與薩摩聯絡,也因此才有薩摩的小島之行。

當宇瀚帶著薩摩來到小島時,看到的就是龍皇圖蘇微笑地站在碼頭上等著他們。

宇瀚立刻拉著薩摩幾個大步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鞠了個大躬。雖然按理他應該跪下,但是他現在身分尴尬,一方面是離族的龍人,一方面又是王子的父親,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鞠躬代替。

“高階龍人勇士宇瀚見過王上!來!薩摩!喊爹爹”宇瀚催促著一旁忙著打量龍皇的薩摩。

原來歷屆龍皇繼承人與龍皇間是以父子相稱的,因此許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龍人族的王位是父子相傳的哩!

薩摩睜著明亮的金色眼眸看著眼前微笑的男子,評估了好半晌才叫:“薩摩見過圖爹爹!”

男子聞言笑的合不攏嘴:“好個懂事的孩子!”

圖蘇會這麽說是因為小薩摩懂得将兩人用稱呼區隔開來,既不讓原來的父親難過,又承認自己是他的爹爹。圖蘇滿意地連連點點頭,一偏頭才發現宇瀚還躬著身子。

“好了!宇瀚!別這麽多禮,我還沒謝謝你為我們龍人族生下了這麽傑出的繼承人哩!”圖蘇一邊說一邊拉起宇瀚。

“宇瀚惶恐!宇瀚讓王上失望,龍神卻還眷顧宇瀚,讓宇瀚能為龍人族做點事。宇瀚很感激!”

盡管宇瀚已經是龍人族中貴族階級的勇士了,但已經離職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再與龍人族的精神中心─龍皇這般接近。也難怪現在被圖蘇這麽說就感到受寵若驚了。

圖蘇潇灑地笑了笑,拍拍這個昔日忠誠屬下的肩膀,扯開話題道:“別說這種無趣的話!讓我仔細瞧瞧我們的乖兒子!”

說完拉著薩摩當真仔細地瞧了起來,一邊看一邊還不安分地用手東摸西摸。

“好好好!真是練武奇材,難怪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成就!真不枉我走這一趟了!”圖蘇樂呵呵地贊道。

只不過他高興,薩摩可就不舒服了,只見薩摩皺著眉頭,苦惱地看著父親。

宇瀚也是苦笑,因為摸他的不是別人,是龍皇。雖然他是薩摩的父親,但也不好開口阻止王上“關愛”的動作。

許是圖蘇摸得高興了,他停下手,看著薩摩額上的黑色龍鱗,伸手摸了上去……。

薩摩見狀一驚!退了幾步道:“圖爹爹!我快控制不住它了!”

衆人聞言一個個都是一臉迷惑,只有宇瀚多少有點了解。

圖蘇似乎也知道薩摩的顧慮,但他還是從容地笑道:“沒關系!我要看看它!”說完手往麟片上一摸。

強大的感應讓薩摩根本管不住身體裏極度雀躍的家夥,已經解開封印的臂環無法阻止強大的力量,立刻“喀”地一聲落到地上。

黑龍像是出閘猛虎般竄出,呼嘯地淩空旋飛一圈,又竄了回來,盤在薩摩小小的身軀上,巨大的身軀幾乎将薩摩的身子淹沒,只剩下一顆頭無奈地看著這頭特別愛粘人的黑龍。

幾乎是同時,圖蘇的胸口也竄出了一條黑龍,滴溜溜地繞著圖蘇飛,一邊還發出震天的吼聲,看來相當威武。

兩條黑龍見了面就立刻以龍須交流著,龍吼聲此起彼落。聽來似乎是很高興能遇到同類。

圖蘇觀察兩頭龍的交流情況,原本專注的表情漸漸露出了笑容:“巴裏!回來!”圖蘇命令。

一條黑龍應聲立刻化成一道輕煙回到圖蘇體內。

随著圖蘇将黑龍收了回去,薩摩也随即收回黑龍,重新扣回臂環。心裏還有些驚魂未定,原來護駕龍神一但遇到強大的龍人是會像這樣失控的。看來他要努力控制好護駕龍神,這樣的事情,不應該再發生了。薩摩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圖蘇不知道薩摩心中的轉折,他只是擔心擁有精靈人血液的薩摩無法正常驅使護駕龍神,但經過剛才一試,他可算是放心了。因為沒有受到控制的護駕龍神是無法表現出剛才那樣友善模樣的。

“對不起,圖爹爹!薩摩控制得不好!”薩摩歉然道。

“就剛覺醒幾天的龍神而言,你控制得很好!”圖蘇安慰地回答,事實上也是如此。想當初他的護駕龍神剛覺醒時,三不五時就自動跑出來,令他困擾不已。

“別擔心!你只要多花點時間跟龍神相處,很快就可以控制得很好了!”圖蘇高興地摸摸薩摩的頭發。

薩摩聞言,輕輕一笑。兩人這才有時間轉向其餘衆人。

這一看,卻把小薩摩吓呆了。原來一看到龍神現身,其餘七人早就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只是兩人談得興起,卻是沒有發現。這會一看,七人跪得整整齊齊,也難怪薩摩會吓了一跳。

圖蘇見狀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額頭笑道:“我倒忘了還有你們在!快起來吧!”

聞言,一大六小七個人才站起來。

等到衆人起身,圖蘇轉向薩摩慎重地交代道:“對龍人而言,龍神出現就是龍皇的身分證明,這時所有在場的龍人都應該跪下聽令。所以,以後你可別老是将龍神放出來玩,否則你爹爹可就累啦!”

宇瀚一聽,尴尬地搔搔頭。而薩摩則是謹慎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之前薩摩第一次放出龍神時,宇瀚因為太過驚訝,加上龍神來去匆匆,讓他來不及下跪,之後想到都還忏悔不已。後來想到,若是以後兒子閑來無事放龍出來玩,那可就麻煩得緊!

這時,小薩摩的目光已經轉向另外六名小孩身上。體內來自護駕龍神的騷動讓他知道,這六人的魔力都很高,看來應該是天生的中階龍人,但是,他們來這小島上要做什麽?難道圖爹爹另有用意嗎?

小薩摩端詳的目光逐一掃過六人。而這六人也在此時得以仔細看清楚他們未來要效忠的對象,果然有一雙令人畏懼的金色眼睛。

比同年齡精靈人要來得修長的身材在高大的龍人族面前顯得有些矮小,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色長發無風自動,這是精靈人魔法感應力強的表現。飄飛的額前金發下一片黑色龍鱗醒目地鑲在男孩白裏透紅的額頭上,告訴衆人眼前的男孩已經擁有媲美他們王者的能力,精靈人族特有的出色容貌,混合龍人族粗犷的野性,融合成特殊的潇灑氣質。斜飛的眉,高挺的鼻,緊抿的薄唇帶點嚴肅,帶點譏諷。而那雙傳說中的金眸,此刻正來回仔細打量著六人。

在這雙金眸的注視下,每個人都彷彿被看透似地,不由得緊張起來。打直脊骨,六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想讓這位特殊的男孩留下好印象。

圖蘇在一旁看著這七個孩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知道,以這六個孩子的能力,只要看薩摩一眼,就絕對不敢看輕他。

“薩摩,這六個人是你以後的随身侍衛!”圖蘇簡單的介紹之後,便将目光落向六個緊張呆立的男孩。

六個男孩總算機警,一見圖蘇看向他們,立即醒悟。原來,他們光顧著站得筆直,卻忘記了應有的禮儀。

“皮喇!見過王子。”一名有著藍發的高瘦男孩首先報了名,表情十分恭敬。

薩摩正想回禮,另一把粗豪的聲音随即響起。

“漢斯!見過王子。”那是六人中最高壯的一個,一頭醒目的紅色頭發。此時他正閃著興奮的眸光看著薩摩,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還想說些什麽。

可惜,來不及讓他把話說出來,一道冷冷的聲音卻突然響起:“明斯克!”時機剛好,正巧攔在紅發男孩再度張口的一瞬間。

薩摩聞聲看了過去,原來是一個表情與聲音同樣冰冷的男孩,一頭直直的長發披在肩膀上。此時他的眼神帶著一種刻意的嘲諷,惹得這個高壯的家夥瞪著一雙牛眼,看著發言的黑發男孩。

面對漢斯挑釁似的表現,這名叫做明斯克的黑發男孩顯然無動于衷,對著薩摩微點了頭,随即不說話。

小薩摩的金眸閃著興趣的眸光,多看了明斯克一眼。不及多想,嫩嫩的聲音便很有精神地響起。

“耐達依!見過王子!”栗色頭發的男孩笑開大大的嘴,臉上挂著友善的笑容,稍圓的臉蛋讓他看起來比其他人讨喜一些。

“尼路!見過王子!”慢悠悠的聲音接著出現,吸引了薩摩的注意,那是六人中最矮小秀氣的男孩,此刻,他的眼中正閃著評斷的眸光。這眼光讓薩摩不禁多看了他幾眼,不常笑的嘴角也勾起了詭異的弧度。小男孩尼路看在眼裏不禁覺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收回了評斷的目光,并悄悄在心中貼上了一個危險難測的标記。

見小男孩避開他的目光,薩摩也不以為意,只是心裏多少對這個以評斷眼神看他的男孩留上了心。

“小子班塔耶!見過薩摩王子殿下!非常高興能夠認識我們尊貴的王子殿下,更加榮幸的是,班塔耶竟然能夠獲得無上尊榮,成為王子殿下的護衛,為龍人族王族傳承貢獻一分微薄的心力……(以下省略五百字)往後的每一天,只要王子需要,班塔耶就算是赴湯蹈火也會全心全意、竭盡所能為您服務!”圓圓的臉笑得比耐達依開心,介紹詞冗長到讓薩摩驚奇。

薩摩仔細的端詳這個多話的家夥,然後将疑惑的目光轉向龍皇圖蘇。龍人從來不是多話的種族,因為,他們相信言多必失。班塔耶不僅是個例外,而且這個例外還被安排在他的身邊。薩摩好奇圖蘇的用意。

接收到薩摩的疑惑,圖蘇背著雙手聳聳肩,笑道:“我覺得你需要這樣的人!而且他的能力的确很不錯!”

他知道班塔耶的個性,對于這群都不多話的人,他只是認為必須有一個例外。

沒有多問,薩摩将目光又轉回多話的班塔耶身上。如果這樣多話的人将會成為他的手下,那往後,他絕對有必要了解他多話的程度。就在這樣的考量下,薩摩深深地看了多話的男孩幾眼,順便把他列入觀察名單。

在薩摩審視的目光下,班塔耶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依序再看六人一眼,薩摩淡淡地說出自己的名字:“我是薩摩??奧坦圖斯!”

※※※

小島上,一個星期匆匆而過……。

這段時間,圖蘇教導薩摩學習歷代龍皇必學的八大禁招。這八大禁招全都必須與龍神共同施展,因此歷代龍皇都是在龍神覺醒之後才能學習。原本以為一個星期有些急促,但薩摩的資質還是遠遠超過圖蘇的預料。僅僅五天時間,薩摩已經學會這八大禁招,所差的只是火候,但這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速成。

因此,圖蘇将剩餘的時間讓薩摩獨自摸索,自己則抽空提升宇瀚的能力。畢竟薩摩在中央大陸雖然是安全的,但唯一的龍人同胞卻只有宇瀚一個。以龍人族的角度,必要的時候宇瀚必須以生命保護下任龍皇─薩摩。

這段時間最讓圖蘇費心的不是教授武功,而是晚上注意薩摩的情況。

似乎随著薩摩能力成長,另一股未知的力量也成長了。每到夜晚,圖蘇必須将薩摩安置在自己的房內,小心注意不讓薩摩失去控制。原本,圖蘇并不明白薩摩體內到底有什麽力量會讓薩摩陷入失控狀态。後來,他略為發現了!每當天色漸晚,薩摩的金眸會散出紫光,這時,薩摩就必須馬上運起魔力回圈壓制。紫色是魔族的色彩。這一點全世界都知道。雖然,以他的角度,他并不排斥紫色,但是紫光出現在有著神眼的薩摩身上,這就令圖蘇很不解了。

其次,薩摩夜晚失控的樣子也很詭異。雖然他早就聽長老們說過,但是實際看到仍是讓他吃了一驚。因為,與其說薩摩發狂,倒不如說夜晚讓他的另一個性格出現。只是這一個性格不知怎的,好像不受薩摩的主意識控制,倒像是另一個意識體。如果真的如他猜測的,有另一個意識存在薩摩心裏,那往後的影響無疑是很大的。他滿意的是目前這個薩摩,而不是夜晚那個極端兇狠的薩摩。過于噬血的領導者将會把族人帶往萬劫不複的境地。

不論是紫光或是另一個意識體,如果精靈人的魔法回圈能夠讓情況不再惡化,圖蘇只能期望薩摩接受精靈族的教育之後,能夠進一步有效控制它。

圖蘇的憂心薩摩也感覺到了。因為,自從龍神覺醒以來,他就覺得體內的某種東西也蘇醒了!每一次冥想時,他都明顯感覺到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逐漸融入自己原本的能量體中。每一分每一秒,薩摩都感到渾身充滿極欲發洩的能量。

這種情況到夜晚更是嚴重,原本只要他進入精靈人族冥想的境界中時,體內另一股平時察覺不到的能量波動就會減緩,薩摩失控的情緒也就同時獲得控制。但最近他卻敏感的察覺到,這陣子當他在努力壓抑波動的能量時,那股能量卻不再像以前那般容易控制,安靜地蟄伏在體內一角,相反的,那股不安定的能量正一點一滴的滲入薩摩意圖控制它的能量中。

每天早晨,薩摩都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能量又明顯地壯大了,但他一點都不高興,因為,他同時也察覺,即便是在白天,他都偶爾會有破壞的沖動!雖然這樣的沖動比起夜晚時想殺盡所有人的欲望相比,實在小很多,但這樣的現象卻讓薩摩的不安與日俱增。

第 4 章

因為兩個班起辦的同學聚會,又為了給老師祝壽,來的人很多。不過英文老師年紀大了,體力不太好,衆人陪着吃了飯,聊了會兒,就轉戰KTV準備第二攤,之還有宵夜。

曾雯霜高中時人緣就很不錯,性格好才藝又出衆,曾經是不少男生的夢中情人。據妙妙的不可靠消息,現在都還有好些男生對她念念不忘。

所以曾雯霜原本打算吃飯就閃人,最卻沒能成功,而被好幾位同學拉着起去了KTV。

妙妙個麥霸,進了KTV麥克風就再出沒離過手,曾雯霜對唱歌沒興趣,就捧了果汁在邊口飲着。

柏翔川之前還問她要不要參加同學會,結果到了最後,他自己卻并沒有出現在飯桌上。畢竟也算是英文老師的得意門生,看得出來柏翔川沒到,老師還是有點失望,不過柏翔川事情很多,沒來也在情理之中。

“雯霜,來!”高中時候的班長突然拿着酒杯走了過來。

曾雯霜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啤酒最多一瓶就倒了,所以在外面也不敢喝酒,只拿了果汁笑着和班長碰杯。

“我端一杯白酒來,你回敬我一杯果汁就算了?”班長有些喝多了,看着自己以前的女神就有點控制不住。

“班長,我真的不會喝酒。”曾雯霜抱歉的笑笑。

“那沒關系,你喝這種。”班長笑着又端了一杯過來,杯壁上冒着氣泡,看起來應該是汽水之類的,曾雯霜接了,剛要想喝,就聞到杯中有股淡淡的酒味兒。

“這是酒?”曾雯霜皺眉。

“這是雪碧加白酒,放心吧,就只摻了一點點白酒在裏面,基本都還是雪碧的味道,一點都不醉人的。”周圍有同學立馬解釋道:“雯霜,你看我們班長可是都悶了,你別捧着果汁喝,這個正好,不醉人,又加了一點點酒,顯得有誠意。”

曾雯霜其實很讨厭這種同學聚會上別人勸酒的舉動,但是又不好拂了班長的臉面,只笑着接過杯子,“那好吧,不過我是真的不會喝酒,待會兒要是喝醉了,你們可得送我回去。”

偷偷瞄了妙妙一眼,那小妮子只顧着唱歌,一口酒都沒喝。

只要她們兩人中有一人是清醒的那就沒關系,總會把另一人帶回家的。

這點曾雯霜對妙還是放心的,在衆人的起哄下将那杯摻了白酒的雪碧一飲而盡。

沒過一會兒,她就覺得有點暈,不過雖然沒醉,但是為了避免再次被勸酒,她還是裝作醉了的樣子。

接着妙妙唱累了,一屁股在曾雯霜身邊坐下,見曾雯霜微微閉着眼睛沒說話,便推了推她,“怎麽了,累了,要不我們閃人吧?”

這才剛開始就想閃人了?立馬就有人不依了,“妙妙你走沒關系,但是我們都多少年沒見過雯霜了?這連話都還沒說上幾句,你就想帶我們女神走?這可不行!”

“你們想幹嘛?”妙妙眯了眯眼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裏那點小九九啊,也不看看自己那大腹便便的樣子,哪裏配得上我家霜兒,離遠點,聽到沒有?”

“妙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雯霜長得漂亮,別說男生了,我一個女生都喜歡她!”頓時就有女生酸溜溜的開口了,“你可別獨占了雯霜,總不能讓人家單身一輩子,而且在場的老同學,現在有的都是青年才俊,哪有什麽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膩男!”

“既然是青年才俊,你要是喜歡,你自上兒上,我們雯霜大度,不會和你們争。”妙妙不甘示弱的回擊了一句。

曾雯霜立馬悄悄拉了拉妠妙的衣服,讓她別生氣。

這種同學聚會一年最多一次,這次要不是因為是英文老師過壽,她原本也不打算來的,犯不着為了小問題傷和氣。

妙妙哼了一聲,覺得有點口渴,端起曾雯霜之前的果汁一飲而盡,喝完了又覺得還不解氣,随便又倒了一點桌子上的飲料。

那些瓶子花花綠綠的,什麽白酒紅酒果汁汽水都有,妙妙也沒注意看,解了渴,又湊到曾雯霜耳邊,“我們要不假裝去洗手間,然後閃人吧?”

曾雯霜有點意動,随即又開口道:“你不唱歌了?”

“我是還想再唱一會兒。”妙妙有點意猶未盡。

“那就唱,我現在都裝醉了,那些人也不好意思再跟我敬酒。”曾雯霜眨眨眼,“不過你可別喝酒,我剛喝了一點白酒,雖然沒醉,但是還是有點頭暈。”

“放心,我一定保持清醒帶你回家。”妙妙得了曾雯霜的話,立刻又起身霸占麥克風去了。

曾雯霜靠了一會兒沙發,身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到妙妙剛剛倒的飲料,還以為是葡萄汁之類的,拿起來喝了一口,發現不是,裏面有桃花的香味,還有淡淡的酒香,但是酒味不濃,更像是飲料。

曾雯霜抱着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将飲料喝了。

酒過三巡,曾雯霜覺不妙。

她貌似有點喝醉了。

可是不應該啊,她明明沒喝酒,她就喝了那一杯摻了白酒的雪碧,後面都是飲料。

正暈乎乎着,旁邊坐下一名之前一直在唱歌的女生說:“你們誰把我點的桃花酒喝了?”

桃花酒?曾雯霜眨眨眼。

想起自己剛剛喝的那帶着桃花香氣的飲料。

那是……酒?不是飲料嗎?根本沒什麽酒味啊。

曾雯霜覺得太陽穴有點脹乎乎的,想叫妙妙一起回家,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就醉了,身邊卻突然坐了一名男生。

她對這男生只有一點點印象,是以前柏翔川班上的,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她現在連名字都記不得了。

“那個……曾雯霜……”男生有點緊張的咽了口口水。

周圍的人都注意到這一幕,頓時起哄了,“哇哦……有情況哦。”

曾雯霜揉揉太陽穴,勉強讓自己睜開眼睛看着對方,“你有事?”

“那個,我……”男生深呼吸一口氣,抱着會被拒絕的想法鼓起勇氣開口,“我喜……”

這時,包廂門被打開了。

這種眼看就要到高潮的緊要關頭突然被人打斷,衆人都有點不爽的回頭,想看看到底是哪個破壞氣氛的。

結果大家一回頭,都沉默了。

是柏翔川……不是說他沒空來同學緊會嗎?怎麽又突然出現了。

“怎麽了?”柏翔川挑眉,視線在表情茫然的曾雯霜身上一劃而過,開口道:“不歡迎我?”

“是學霸?歡迎歡迎,熱列歡迎!”

“是柏翔川?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我以前坐你前面的,我還問過你問題,哈哈。”

“怎麽現在才來?”班長迎了上去。

有了柏翔川吸引注意力,曾雯霜這邊瞬間壓力就小了。那名男生推推眼睛,還想試圖繼續被打斷的告白,妙妙正要出聲岔開話題,就看到柏翔川迳自朝曾雯霜走過去。

曾雯霜有點呆呆的還沒弄清楚狀況。

“喝醉了?”柏翔川微微彎腰下,指腹在曾雯霜的臉頰上輕輕蹭了一下。

細膩的觸感讓柏翔川好心情的眯起眼睛。

包廂裏頓時又安靜了。

這一靜一鬧的讓妙妙好生不習慣,只想趕緊帶着曾雯霜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清了清喉嚨咳嗽一聲,朝曾雯霜走過去,拉起曾雯霜的手,“那個,霜兒醉了,你們繼續,我先帶她回去了。”

柏翔川居然也跟着站直身子,點點頭,“嗯,我送你們。”

妙妙無言,一個當初不告而別的負心漢還好意思說要送她們?這也是因為霜兒喝醉了,她要是沒醉,絕對把他當空氣。

“這不太好。”妙妙皮笑肉不笑,“柏大神這剛來,連水都沒喝一口呢,我不敢讓你送。沒關系,交通方便得很,我出門搭車。”

“我本來就是為了霜兒才來的。”柏翔川淡定的抛下一個炸彈,直接一把打橫抱起曾雯霜。

曾雯霜迷迷糊糊的,下意識摟住柏翔川的脖子,努力睜大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柏……翔川?”

“是我。”柏翔川聲音難得溫柔。

曾雯霜便不說話了,只靠在他胸口安穩的閉上了眼睛。

妙妙簡直恨鐵不成鋼。

這個女人能不能清醒一點,這是柏翔川,負心漢啊!她現在還躺在他懷裏躺得這麽安穩?她是個傻子嗎?

“你住在哪裏?”上了車,柏翔川拉過安全帶親自為曾雯霜系好,又扭頭看着坐在後排的妙妙,“我先送你回家。”

“先送霜兒回家,她家比較近。”妙妙假笑,“而且霜兒喝醉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晚上我得照顧她。”

“她有我就可以了。”柏翔川不冷不熱的開口道。

當初就是妙妙這個女人,每次在他和霜兒單獨相處的時候都會突然冒出來,打擾難得的兩人時光,所以柏翔川從來沒有把妙妙看順眼過。

“你算哪根蔥啊!”妙妙啧啧兩聲,“柏學霸,你怕不是忘了,你和霜兒已經分手了,現在在這兒裝什麽體貼,你不嫌晚嗎?”

“我和她沒有分手。”柏翔川皺眉,臉色看起來冷淡得有點過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插手。你住哪裏?若是你不說地址,我只好讓你下車自己搭車回去了。”

“你有沒有紳士風度啊!”妙妙瞬間炸毛。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幹嘛要對你有紳士風度!”柏翔川冷笑一聲。

“那關鍵是以前霜兒是你女朋友的時候也沒見你紳士過,哪天不是臉色臭得不行,像是別人欠了你千八百萬似的。霜兒脾氣好,一直包容你,誰知道你最後還來個不告而別,你對得起霜兒嗎?”妙妙很生氣。

“在這件事上,我确實做錯了,所以我現在有努力改。”

“改?怎麽改?連對霜兒的閨蜜我,都這麽機車,誰信!”妙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曾雯霜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有人在吵架,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是妙妙和柏翔川。

記憶回溯到過去,這兩人好像也一直是針鋒相對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明明在她和柏翔川交往之前,妙妙是很喜歡柏翔川的顏值,後來兩人就互相越來越看不順眼了,一個是男朋友,一個是好閨蜜,曾雯霜的腦子哪怕被酒精糊成了一團,也沒忘記出聲安撫兩人。

“好了啦,你們不要吵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乖。”

柏翔川立馬收回視線,大手輕輕拂過曾雯霜的臉頰,梳理了一下她的頭發,“霜兒乖,吵到你了嗎?快睡覺,不然明兒起床該頭疼了。”

妙妙看到這一幕,心裏很複雜。

霜兒這樣子,明顯是對柏翔川還有舊情,她阻撓太過的話,最後難過的還是霜兒。

算了算了,大女人不和小男人計較了。

她氣鼓鼓的報出自己的地址,等柏翔川開車送她到了家樓下,下車了,妙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着柏翔川,“你別欺負她。”

柏翔川坐在車裏,詫異的擡起眼皮看了妙妙一眼。

“你要是真的有心想和霜兒和好,就對她好點,別逼她。霜兒這麽多年沒交過第二個男朋友,她心裏還念着你。”妙妙有點不甘心,但知道這是事實。

柏翔川這狗男人,就是仗着自己顏值好,成績好,把霜兒那小白花迷得不要不要的。

“我會的。”柏翔川點點頭,驅車離開。

妙妙拎着包包往自家走,剛進電梯,突然想起來。

不對啊!柏翔川之前出國了,這次同學聚會應該是第一次和霜兒見面,那他都沒問霜兒住哪裏,那個狗男人是打算帶霜兒去哪裏?

柏翔川自然是知道曾雯霜住哪裏,公司裏有每個員工的資料,曾雯霜的資料柏翔川早就爛熟于心了。

一路驅車到了曾雯霜的社區,柏翔川将車停在停車場,下車,走到副駕駛邊,彎腰将曾雯霜抱起來。

曾雯霜睡得并不安穩,稍微一動就醒了。

“醒了?”柏翔川的聲音有點低啞。

曾雯霜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抱着自己的人是柏翔川,低低的嗯了一聲,便沉默了。

“密碼是多少?”從電梯裏面出來,發現曾雯霜家裏是密碼鎖,柏翔川輕輕晃了一下曾雯霜的身子,開口問道。

曾雯絕對沒有想過柏翔川會是在這種情況下來她家,不然她一定早早就把密碼改了。

因為她的密碼,還是她的生日加他的生日。

以前高中那會兒甜甜蠻蜜,曾雯霜所有手機密碼,銀行密碼,甚至是社交軟件帳號密碼都是兩人的生日。

柏翔川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最後在半推半就,口是心非之下,連他的密碼都統一改成兩人的生日。

這麽多年,一直沒變過。

曾雯霜一度說服自己,是因為自己用習慣了那個密碼所以才一直沒改,絕對不是還對柏翔川念念不忘。

進了屋,柏翔川先是四處環顧一圈,屋裏裝潢得很簡單,卻處處透露着小心思。曾雯霜是有生活情趣的人,所以這個屋子也處處透露着小溫馨。

“想睡覺嗎?”柏翔川将曾雯霜輕輕放在沙發上,低聲問道。

曾雯霜此時恢複了一些意識,乖乖坐在沙發上,搖頭,“暫時不想睡。”

柏翔川的眉眼清晰可見的溫和了超來,他平蹲在曾雯霜面前,微微仰頭看着曾雯霜,曾雯霜也垂下眼睑注視着柏翔川。

“這麽多年,想過我嗎?”柏翔川問道。

“想!”曾雯霜毫不猶豫的點頭。

“有多想?”

“很想。”

“那……”柏翔川笑了,伸手勾住曾雯霜的脖子,将她拉近自己,“我們沒有分手,對嗎?”

他以為曾雯霜會是對。

但是曾雯霜卻搖了搖頭,很認真的告訴柏翔川,“不對,我們經分手了。”

柏翔川的手瞬間握成拳。

“我本來還想等你。”曾雯霜喝醉了一點也不發酒瘋,反而聲音清晰,語調溫婉,一字一句娓娓道來她這些年的心路歷程,“這年頭出國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們還是可以見面,你剛走那時,我就想,你要是能主動聯系我一次,只要你不說分手,那我肯定願意等你。”

“可是,你一次都沒有聯系過我。”曾雯霜有點悵然的搖頭,“我那時候就想,也是,你本來也不是真心喜歡我的,大概是被我纏煩了,才勉為其難的和我在一起。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遠離我了,又怎麽會主動聯系我呢?”

“大概是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柏翔川越聽越心酸。

“不是這樣的,霜兒……我只是……”他只是太懦弱了。

柏翔川在認識曾雯霜之前,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懦弱到那種地步。

仿佛只要聽到曾雯霜一個不字,他就沒有辦法接受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

他那麽聰明的腦袋,自然知道自己當初選擇不告而別是多大的錯誤,但是沒有辦法,他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他知道曾雯霜深愛自己,即使自己要出國應該也不可能主動提出分手。

但是萬一,萬一呢?

“柏翔川,你肯定是沒有喜歡過我的。”曾雯霜的表情,似哭似笑。“不然你怎麽舍得,讓我難過這麽多年?”

柏翔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按住曾雯霜的後腦杓吻了上去。

曾雯霜愣了一秒,随即張開雙唇,迎向柏翔川的親吻。

濃烈的吻似乎要将周圍的空氣都燃燒起來,唾液和舌尖的交融發出渴望和不滿足感。柏翔川雙手捧着曾雯霜的腦袋,像渴死的旅人拚命壓榨沙漠中的一點雨水那樣索求着。、曾雯霜嘤咛一聲,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柏翔川的吻一直都是這樣,濃烈的,霸道的,不知足的,和他外在表現出來的高冷淡漠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曾雯霜最後受不住了,勉強推開柏翔川,兩人相連的唇瓣終于分開,牽連出一道銀絲。

念念不舍的,最終還是斷了。

“你混蛋……”曾雯霜的聲音似有哭腔。

“是我混蛋。”柏翔川聲音沙啞,“都怪我不好。”

“我一點都不想原諒你。”曾雯霜吸吸鼻子。

“嗯,不原諒我沒關系,只要不離開我,你想怎樣……都随你。”柏翔川輕柔的梳理着曾雯霜的發絲,憐愛的小口小口的啄吻着她的臉頰。從眉心,到眼睑,到臉頰,到唇角,到下巴,每一處地方都沒有放過。

“阿川……”曾雯霜終于喚出了那個熟悉的稱呼。

“是我。”柏翔川死死摟住曾雯霜。

“我想你了。”曾雯霜的嗓音悶悶的,“你怎麽這麽多年才回來?”

“我怕我一回來,見了你,我就走不了了。”柏翔川輕聲回答。

國外課業繁重,家族的擔子也不輕松。無數次失眠的夜裏,柏翔川都希望曾雯霜能陪在他身邊。

他想過無數次,偷偷的回來見她一面,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但是他怕一旦見了她,他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又怕看到她身邊有了新的男友,取代了他原本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

所以他拼了命的學習,一點點掌握家族的重擔,直到自己足夠強大,能夠出現在她身邊,張開羽翼将她攬入懷抱,保護她,呵護她,不讓她再受到點傷害,他才敢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幸運的是,他沒有遲到,曾雯霜的心裏,還是有他的。

這輩子渴求得再多,不過是自己在乎的人,剛好也在乎自己罷了。

“霜兒,我愛你。”柏翔川微微閉着眼睛,用額頭抵着曾雯霜的額頭,“所以,不要離開我。”

第 2 章 家滅

第二天醒來時,古書依舊沒有了蹤跡,可是一切記憶都是那麽清晰,無法解釋。林采?手摸了摸頭,不疼了,鼓起的包也不見了,完全好了,她甚至有些詫異痊愈的太快。四處望了望,只有一個丫鬟在收拾房間,這時才想起自己已經昏迷了多天,也不知翠平從柴房裏出來沒有。想罷起身向柴房走去。

柴房的鎖完好無損的挂在那裏,透過門縫看去,柴房裏一堆柴整齊的堆在哪裏,而翠平卻沒有了蹤跡,林采?不禁為翠平擔心起來,難不成父親将翠平放了出來,可是翠平并沒有在自己房裏服侍,三天過去了,她會去哪裏?林采?走到林母房中,向母親詢問,可母親說自從采?昏倒就再沒見過,林府的丫鬟這麽多,何必記挂一個不勤懇侍主的丫鬟,林采?只是皺了下眉,便沒有說話。翠平來到林府倆年有餘,一直勤快小心,怎麽會突然就消失了?難道是被罰太重,只能卧在床上?可林母不願尋找,林采?一時也沒有辦法,只能先擱下。

是夜,林采?早早睡下,在她睡着的時候,一本小書從她的頭頂慢慢浮出,飄至她的身前,書頁自己翻開,一個個字符從書頁上飛出,在半空中盤旋,像是沿着某種軌跡,不停的交織,徐徐散出白光,灑在林采?的全身,林采?的眼睛快速動了起來,卻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雄雞啼第一聲時,古書緩緩回到林采?的頭頂,消失了。

早晨醒來,林采?只覺得神清氣爽,她還記得昨晚似乎做了一夜的夢,可是夢的內容很模糊,只記得一片白茫茫,十分奇怪。在丫鬟服侍下穿衣洗漱,來到院中,院中多了許多看守的家丁,個個都是戒備森嚴的樣子。而且,林父也沒有出門,在院中指揮家丁,林采?覺察到不對勁,卻也說不上來,看到父親高興地飛奔過去,撲在父親懷中。林父一臉凝重,輕撫着女兒的頭。“去到母親那用飯吧。”“嗯。”林采?沒有發覺父親眼中的擔憂,找尋母親去了。

半夜時分,林采?依然在睡夢中,寝房的門突然打開,原本浮在空中的古書瞬間消失不見,迷蒙之中有人抱起林采?向外走去,林采?一驚,醒來看到來人是父親,詫異的問道:“父親,怎麽了?”林父沒有答話,只是抱着她急匆匆向祠堂走去。林采?沒有了睡意,這時才發現整個林府燈火通明,所有林府的人全都神情緊張,所有家丁都手持武器,到底發生了什麽?祠堂裏只有母親一人,林父将林采?送到林母懷中便又出去了。

林母緊緊抱着林采?,林采?問道:“母親,家中發生了什麽事?”“咱們林家的大劫到了,采?一會無論發生什麽你千萬要記得,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林家的血脈只有你了。”林母望着女兒,眼淚滴在女兒的衣服上。林采?看到母親流淚,孝順地用衣袖擦了擦母親的眼淚,:“母親我會記得活下去的,不過,大伯和三叔呢?我不是還有三個堂兄嗎?怎麽說只有我了呢?”林母深深嘆了口氣,“都沒了。。。”

府外傳來了打鬥和慘叫聲,那聲音越來越近,每當聲音越近林母便會抱緊林采?一分。當聲音靠近祠堂門口時,所有的聲音都停住了,一切寂靜的讓人窒息。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女聲響起,“林清流,你最好是把寶藏交出來,不然你林氏一族幾百年的傳承可就要消失在世上了。你若是交出來,或許可以饒你女兒一命,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這聲音怎麽那麽熟悉?“是翠平!”林采?驚呼出聲,林母立刻捂住她的嘴巴。林父回答:“若是我現在交出來,恐怕我早已身首異處了,哼哼,你潛入林府倆年,毫無收獲吧,林府根本就沒有什麽寶藏,哪怕你殺了所有人,也找不到,根本就沒有。”“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沒有?那你林氏祠堂的護天陣的陣眼是何物?如若不是最陣眼的寶物消失,你以為我們青蓮教能輕易攻進你們林府,寶物一定被你們所得,識相快交出來!”

翠平,不,是青蓮教的聖女早已撕下在林府時低眉順耳的假面,渾身上下無處不透露着戾氣,兇狠的望向林清流,林父慢慢向祠堂退去,面前只有幾個家丁随他一起,青蓮教的教衆也随之圍走,說時遲那時快,林父從身上拿出幾個圓球向青蓮教的人狠狠一扔,瞬間圓球爆炸開來,炸死了許多教衆,炸開後,散出濃濃的黑霧,等到黑霧散去,早已沒有了林父和家丁的影子,教衆們焦急起來,聖女手一揮,所有人都停止行動,“林府早已被包圍,他們只能是退到祠堂中,想要依靠陣法逃過去,真是可笑,當我沒有手段嗎?”

只見她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個黑色木盒,打開後飛出一只通體黑色的蜈蚣,聖女咬破手指擠出精血,蜈蚣問道血的味道立刻飛來,吸起了血,片刻,蜈蚣飛起,停在聖女面前,聖女臉色蒼白,手變換的施法,一道神念進入蜈蚣體內,控制蜈蚣破了護天大陣,蜈蚣飛着變得奇大無比,撞在祠堂外的光罩上,整個祠堂都在晃動,林父心知此難避無可避,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求上天能讓女兒活下去,對着在林母懷中的女兒說道:“采?你一定要活下去!”林采?點了點頭,心中也是不安。林父看着搖搖欲墜的祠堂,林家要滅族了啊。。。

第 2 章 (2)

四個字:“僅此而已?”說着便聽見布帛撕裂的聲音,竟是蕭煜塵用匕首生生割裂了靜宜一身繁複的白裙,點到即止,沒傷着靜宜半分。

“你!”靜宜沒料到這就玩出火來,掙紮着便要起身,這一動,方才已裂開的長裙便齊齊敞了開來,堪堪露出一件掩在底下的裏衣。饒是靜宜怎麽恬淡的性子,免不了也低低咒了一句:“該死!”

話音剛落,一個不容分說的吻便落了下來,帶着明顯的憤怒,半點不溫柔,細細的撕咬惹得她眼中水霧一片,蕭煜塵卻不見任何停手的意思,反而愈發放肆,伸手就要褪去靜宜一襲礙手礙腳的白衫。靜宜瞅着空隙,伸手撈着蕭煜塵随手置于一旁的匕首,朝着身上的人毫不猶豫地擡手便是一刀。

“嘶~”蕭煜塵右手忽然失力,即刻便松開靜宜,撐着左手翻過一邊,覆上傷口瞪了過去。

“朕竟不知你身手還不錯。”

靜宜拽着長裙的裂口已然爬了起來坐在一邊,眼波流轉,滿臉緋紅,一雙紅唇還泛着水光,怔怔地連兇器都忘了丢開,任鮮紅的血珠滴落在絨氈之上,更莫說回話了。

蕭煜塵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

“朕記得你殿裏備有傷藥,去拿。”

靜宜本以為是要一番怎樣的責罵,再扯了一堆太醫過來,卻不料蕭煜塵竟喚了她去拿傷藥,訝異的眼神看向蕭煜塵,卻見得他正自顧自解了外袍,許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擡眸,便見得一張疑惑的臉。

“你是要這般看着朕失血過多,不治而亡嗎?”

靜宜這才推開匕首,使勁地搖了搖頭,搖完便起身踉踉跄跄地晃進了內室,過不多會兒,便換了一身月白色對襟長裙托着個錦盒出來,忙不疊地委身到已光了半邊身子的蕭煜塵身旁打理。蕭煜塵卻盯着那錦盒瞧了半晌,皺了皺眉頭。

“這不是朕吩咐人給無憂殿備下的傷藥。”

靜宜停了動作:“陛下怕麽。”

蕭煜塵轉頭,正對上靜宜波瀾不驚的眸子。

“陛下若是覺得不妥,臣妾便喚人去取無憂殿原先備下的藥便是了。”

“不用。”說完看了一眼收拾得十分妥帖的傷口,又加了一句:“你會醫術?”

“略懂。”

“這般說來,你大婚至今稱身子不适一事果真是枉稱了糊弄朕的。”

“是。”

居然不否認……

“為何?”

靜宜細細地止了血,又細細地取了紗布包紮,終是收拾完,垂了手,眼神卻瞟向血漬未幹的匕首。

“我識得她。”四個字極簡單,靜宜說來卻似是下了極大的勇氣般。

“嗯?”

“素洛,我識得她。”

蕭煜塵沒料到靜宜說的,竟是她。

靜宜擡眼望去突然沒了聲息的蕭煜塵,端詳着他臉色愈發古怪的模樣,竟是莞爾一笑。

“臣妾就知道,只要提到夫子,陛下就變了。”

“夫子?”音調較之前竟不知冷了幾分。

“嗯,當年我六歲,她十三歲,我尚懵懂不知塵世為何物,她卻已名動天下。自六歲始,她當了我三年的夫子。可是,自那天她離開東殷,不過一載,我便聽到了她的死訊。”

靜宜看向沉默不語的蕭煜塵——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他們說,夫子死在陛下懷裏。”

蕭煜塵猛地擡起頭來,記憶的某根弦驟然繃緊。

“他們還說,夫子是因陛下而死。”

蕭煜塵撫上雙眸,細看,隐隐有水漬從指縫間滑落,顫抖的唇瓣抖動着,反複地說着什麽,靜宜瞧了半晌,才知道他說的是:“別說了……”

“可我知道,夫子不悔。”靜宜長呼一口氣,沉沉地吐出八個字。

殿中一片靜寂。

良久,蕭煜塵才出了聲。

“為何?”

又是為何。靜宜沿着袖口細碎的花紋描畫,開口竟是一句反問。

“陛下可知,夫子同我說過什麽話。”

蕭煜塵沒有回答,只是不再覆着微紅的雙眼。

“夫子說:倘若可以,有朝一日願以彼身,償同好偕老之夙願。”

“陛下可知道,是你,開罪天下,圓了夫子的夢。”

“陛下是唯一一個,敢給夫子一場盛世的人。”

靜宜慢慢說完,再沒出聲。夜涼,風漸息,殿中燭影懶懶晃了晃,映出蕭煜塵蕭索頹然的背影。

“是嗎,你這麽說,朕很高興。”蕭煜塵終是擡頭看向靜宜。

“告訴朕,你叫什麽名字。”

靜宜面露一絲慌亂,堪堪掩飾了過去,卻不敢再看蕭煜塵的表情。

“陛下是今晚神思疲累了麽,臣妾是靜宜。”

“朕十二歲那年曾流離至東殷,不巧見過靜宜公主,朕很好奇,當日那般活潑刁鑽的丫頭要如何才能長成今日這般不辨生死,風輕雲淡的模樣。”

靜宜絞着手指,端正地跪着,一言不發。蕭煜塵挑起她的下巴,面前這雙眼睛裏游離着堅定不移的神色,挑了挑眉,幹脆地将受傷的右臂伸到了她面前,靜宜瞥了一眼,終是挫敗。

“青檀。”

“齊叔弘倒是大膽,料定我認不出嗎?”

青檀見牽扯到齊叔弘,一時慌亂。

“侯爺于我有恩。”

“侯爺?”蕭煜塵冷笑一聲:“你與他倒是淵源頗深。”

東殷黎成王齊叔弘,即位前為東殷三皇子,封齊侯。

青檀的腦袋越發低了。

“黎成王只有靜宜公主一個親人了,和親遠嫁,千裏之遙,怕是一生将不得相見。公主決定和親之時,是我在踐行酒裏下了藥,與他人無關,青檀不悔,還請陛下責罰,只是懇求陛下,不要怪罪東殷。”

“你對故國,倒真是忠義。”蕭煜塵甩開染血的衣袍,轉身正對着青檀。

“忠義到連性命都不要了。”

“青檀只是為了報恩。”

“哦,為了報恩就往自己身上種蝕心蠱?青檀,你懂醫術,別告訴朕你不知道。”

這次,青檀沒有回話,算是默認。

“他為你做過什麽?值得你這般為他?”

“青檀欠侯爺兩條命,青檀的父母,是當年侯爺拼死救下的。”

“那你又是否知道,倘若你新婚那夜真就死在那蝕心蠱下,可是會挑起我永安與東殷多少戰亂?”

青檀擡頭,定定地看着蕭煜塵,未見躲閃,未見猶豫。

“青檀沒有。”

“青檀從未想過要挑起兩國戰事,只是沒料到蝕心蠱發作得那般快……”

“哦,那你是想日後慢慢挨着蠱毒折磨,力求一個自然病死的下場嗎?果然,你還是想着要為那齊叔弘把命丢在我永安的。”

“青檀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早料到結局便是個死字罷了。”

“朕不殺你。你是她的徒弟,朕不會殺你。”蕭煜塵起身,慢慢踱步至窗前,月色微微西沉,該是快到醜時了吧。

青檀一時震驚,欺君之罪,他竟就這樣一言帶過。思慮半晌,嘴邊卻浮起一絲笑來。

這才是夫子至死都忘不了的人吧。

“臣妾謝陛下。”

“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謝朕了。”蕭煜塵轉過身:“朕盼你能以于東殷之心待我永安,你可願意?”

“臣妾已是永安之人了,不是麽?”

“那便好。”

……

“派人去給朕取件幹淨外袍來,朕今晚便在無憂殿歇着了。”

青檀掃視一眼絨氈,一片狼藉,臉色略有發白。

“放心吧,朕只是累了,尋個地方休息罷了,不會對你怎樣的。”蕭煜塵邊說着邊踏上絨氈拾了匕首。

“朕很愛惜自己的性命。”

青檀擡眸看向蕭煜塵右臂,恨恨地想當時要是刺的是自己就好了……

☆、雙生(上)

日子仿佛總是這般不緊不慢地過着,天地萬物便也不緊不慢地更替着。

紫宸殿內,炭火“嗤嗤”地燃着,散出剛好的溫度,蕭煜塵正理完了手邊一沓奏折,殿裏忽的響起一聲響亮的噴嚏,一擡眼,有遂祈正掀了簾子進來,鼻尖凍得一片通紅,朝服上點點雪白,進了殿內漸漸都化作了斑斑水漬。

“外頭下雪了?”

有遂祈請了安,正要回答,不住又是一個噴嚏。蕭煜塵眼瞧着好笑,擱下朱筆佯作不快。

“丞相殿前失儀,該當何罪?”

有遂祈擡起眼,悶悶地說:“外頭下雪了,陛下不用體察民情再定罪麽。”

蕭煜塵早猜到他又要頂嘴,怏怏回到:“丞相辛苦了,坐吧。”

“臣鬥膽,敢問陛下可是遇到什麽喜事了麽?”

若說這亂世之中還有哪個人唯恐天下不亂,那個人一定是有遂祈。

“瑞雪兆豐年,算不算喜事呢?”

有遂祈暗暗白了他一眼。

“柏荒遣人遞了文書來,你猜他們想做什麽?”

“柏荒與永安有長疾山阻隔,素無來往,加上如今入冬,柏荒必是有求而來。永安剛與東殷聯姻,柏荒與東殷暗地結了不少梁子,總不見得也要送個美人過來吧?”

有遂祈轉念想來,不由得對着蕭煜塵頻頻點頭:“難怪你這般春風得意的模樣,原是又要得一絕世佳人了。”

蕭煜塵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有遂祈眼見他又要發怒,立即陪着笑回道:“開玩笑,開玩笑嘛。”

“臣聽說柏荒今年遭旱,收成不佳,此番,只怕是要……”

“通商!”兩人異口同聲地道出兩個字,相視會心一笑。

“柏荒國書稱長疾山東北山脈發生地裂,生生地将山脈中間震出一條道來,恰好供永安衛城與柏荒宣城行通商之便。你說,這世上竟有這麽巧的事?”

“這地裂一說,怕是柏荒人力為之。柏荒火藥至精,要開一條道還不容易。”有遂祈頓了頓,笑面颔首,撫掌贊道:“這事真是再好不過,柏荒對外一直處于尴尬局面,如今竟率先與永安交好,正是我永安揚立國威的大好時機。”

“事在人為,柏荒并非不擅外交,只是在等值得外交的機會。此番他們冒天下之大不韪開路求通商,朕焉能辜負。”

“下雪了。”青檀裹着一襲雪色垂絨貂裘大衣,歪坐在貴妃榻上怔怔地瞅着窗外出神。時轉事易,才到十一月,永安境內已是飛雪一片。蕭煜塵自青檀表明身份之後便只來無憂殿換過幾次藥,倒也沒怎麽為難她,青檀樂得逍遙。

玫兒正往爐子裏添着炭火,聽着青檀發話,随口接了句:“嗯,永安不比東殷氣候暖,娘娘若是覺着寒了,奴婢便去将窗子關上吧。”

“是麽,我竟不知,永安的雪來得是這般早的。”語畢卻掀了錦被,翻身躍下,赤着腳一路小跑至窗前摟起一捧雪來,玫兒驚了一跳,急急提了靴子跟了上去。

“娘娘,冬日裏寒氣重,比不得平時,娘娘這不愛穿鞋的習慣可是要改改了。”

青檀一回身,竟是一臉晶瑩的笑。

“玫兒,永安人雪天裏是怎麽過的?”

玫兒忙不疊地給青檀套上靴子,一歪頭,面露疑惑。

“喏,就是這樣。”青檀邊說着,邊就手邊的雪揉了個雪團子,一揚手便丢了出去。玫兒立刻明白過來。

“原來娘娘說的是打雪仗啊。”

青檀眼光一亮,伸手拽住玫兒的衣袖,一臉向往的模樣,玫兒卻着實為難起來。

“娘娘,您身子弱,這外頭天寒地凍的,況且又是在宮裏,萬一……”話沒說完,門口卻驀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聲調,略帶憤怒。

“你的膽子真是越發大了。”

青檀還沒回過味兒來,蕭煜塵已撩開簾子跨了進來,一身玄錦衣衫,外頭罩了件擋雪的黑絲攢金鬥篷,肩膀處明晃晃一個雪球印子,分外顯眼。

青檀瞄了一眼蕭煜塵的模樣,乖巧地請了安,擡起頭卻無比驚訝。

“呀,陛下來時路上可是遇着誰玩雪球了麽,這肩上怎的像是被雪球砸了……”

玫兒一臉訝然地看了一眼臉不紅心不跳的青檀,不由得又往後縮了縮。

蕭煜塵抿着唇冷眼看着青檀,不好發作。

青檀心想這不能怪我,誰叫我随手扔個雪球,你就偏偏撞上了。

僵持了半晌,小印子硬着頭皮上前提醒蕭煜塵。

“陛下,您吩咐膳房送來的膳食再擱就要涼了。”

青檀聞言很是應景地摸了摸肚子。蕭煜塵皺着眉一甩袖子轉身便走,青檀正舒了一口氣,卻聽得清冷的語調再次響起。

“過來用膳。”

青檀慢慢地挪了過去,隐隐覺着這頓膳用完怕是要胃疼了。移步至餐桌前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桌上擺的,滿滿當當全是東殷的菜式。

“娘娘,陛下說今兒是永安今年第一場雪,特地着人備下娘娘故鄉的菜肴,來陪娘娘用膳,陛下對娘娘,可是用心的很吶。”

小印子蹭在青檀面前,說的全是蕭煜塵的好話。青檀沒聽進去什麽,倒是蕭煜塵一個眼神冷冷掃來,教小印子讪讪地咬了舌頭。

“臣妾謝陛下恩典。”

青檀大大方方落座,完全不像是剛得罪了人的模樣。蕭煜塵一挑眉,悠悠地打量了殿中一眼。

“你身子尚未大好,冬日嚴寒,這殿中門窗不可時時大開着,免不得冬日裏有些不太好的東西飛了哪又砸了誰。”

青檀提筷子的手頓了一頓。

拐彎抹角,果然還是耿耿于懷。

“陛下說的是,臣妾這便着人關了窗子。”說完又加了一句:“不過陛下總是惦念臣妾,常常來不及通傳就來了這無憂殿呢,關了窗子,臣妾若是要等陛下進了殿才知道陛下來了,只怕不能出迎,失了禮數。”

若不是你一聲不響地來無憂殿,我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地就得罪了你。青檀心裏忿忿地想。

蕭煜塵收回停在半空中的筷子,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兩個字。

“無妨。”

一頓飯吃得聞者堕淚,見者驚心,真不知兩個當局者作何感想。

☆、雙生(下)

“呼,我竟不知這世上還有這般會為難人的。”

蕭煜塵前腳剛走,青檀立馬便洩了氣,譴走了一幫要來服侍的人,兀自開了後院的窗子,撲面而來一陣寒氣,閉上眼長嘆了一口氣,再睜開眼,卻見得院中合歡光禿禿的樹幹旁倚了個模糊的黑影,驚呼聲尚未出口,卻被一雙冰冷的手捂在嘴裏,竟是那黑影一瞬便沖到了窗邊,蒙着半張臉,另一只手還豎了食指在嘴邊,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

這怪異的見面,令人咂舌的速度,除了他還有誰。

來人眼睛彎了彎,一翻身便進了殿裏,扯下面巾,竟是先前東殷的和親使——曾辛。

曾辛,東殷公主殿前一品帶刀侍衛,與青檀、靜宜自幼交好。

“你來做什麽?”青檀怒目含嗔,壓低了聲音十分不滿地質問。

“啧啧。”曾辛打量了殿內一眼,見四下無人,迅速竄到炭火邊抖抖索索地烤起火來。

“幾個月沒見,你怎的竟這般不講理了。難為我大老遠從東殷趕來,卻被永安的大雪凍個半死,末了還要被你不待見。”

青檀皺着眉頭瞧過去,果然見得曾辛只穿了一身黑色緊身夜行衣,整個人飄零得像只撲火的黑蛾子。

“所以我才問你來做什麽。”

“嗯?我自然是來接你的。”

曾辛蹲着烤火,很認真地回了一句,在青檀聽來卻無比可笑。

“接我?曾辛,你千裏迢迢來永安,竟是為着耍弄我麽。”

曾辛別過腦袋,用一種很怪異的表情看着她。

“你該不是忘了你是為何才來永安的吧?青檀。”

青檀的表情瞬間僵住。

她當然不會忘。

出發前一晚,她前去求見靜宜,在踐行酒裏下了安神散,看着靜宜就那般恬靜地睡過去。事畢她去找齊叔弘,齊叔弘當着她的面派人給自己父母送去當日的冰糖燕窩,那裏面,有父母當年無辜被種的隕魂引的解藥,齊叔弘答應她,每日一副,絕不間斷。那個人就那麽居高臨下地對她說:“只要朕保顏氏夫婦一日,你便欠着朕兩條命。青檀,代靜宜和親,你這麽聰明,一定知道該怎麽幫朕。”

她曾見過父母一日未食解藥的模樣,形同鬼魅的痛苦嘗過一次便教人學會了低頭和求饒。

她想,若是自己為和親而死,齊叔弘會不會不再每日用少許解藥折磨自己年邁的父母呢。

她以為齊叔弘不會想到她一心求死,暗自打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求了隐在東殷的梁允翎在自己身上種下蝕心蠱。

可她錯了。他是君王,有人敢妄自對和親公主動手腳,又怎麽瞞得過他的眼睛。更何況,梁允翎根本不是什麽東殷隐士,齊叔弘給了他太多好處,讓他甘願自一代君王淪為東殷黎成王手下最好的殺手,他培的蠱,不知幫齊叔弘要了多少亂臣賊子的性命。

“至于你身上的雙生蠱,永安有岑泊在,蕭煜塵一定不會讓你死。你也別妄圖自我了結,朕并不記得答應過你,你若不在了還會幫你照顧你爹娘。”

雙生蠱,蠱為雙生,一蠱滅,則一蠱生。

是的,齊叔弘吩咐梁允翎在她身上種的,是雙生的蝕心長歡蠱,即便她沒有死于蝕心蠱的折磨,長歡蠱也一樣會讓她永遠在齊叔弘的掌控之中。

是她自作聰明,給了他斷人後路的機會。

她六歲那年初見他的時候,一定沒想到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有朝一日會有那般疏離的眼神。

青檀一言未發,只是朝着父母所在的長樂宮端正地磕了三個頭便捧着大紅嫁衣回了公主殿。

當初蝕心蠱受雙生催化,提前發作,果然如齊叔弘所料被岑泊除了。如今長歡蠱尚潛伏于體內,不知何時便會發作。

曾辛見青檀呆愣了半晌,并未回答,嘆了口氣便起身整了整衣服。

“你必須跟我走,呆在這裏,長歡蠱發作是遲早的事。”

青檀擡起無神的眼睛望向他。

“什麽?”

“我并不是開玩笑的。你迄今為止尚未覺着長歡蠱有何不妥的跡象,只是,只是……”曾辛很是誠懇地勸解着青檀,卻一時語噎。

“只是什麽?”青檀稍稍回過神來,卻見得曾辛一張臉緋紅一片。

“你別再烤火了,臉都烤得那般紅了。”

“你還有心情跟我取笑!你現下是尚未與蕭煜塵合卺交歡,一旦你們圓房,長歡蠱就要發作的!屆時我倒要瞧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嗯?”青檀似是沒聽懂他的話,晃着腦袋思慮,待反應過來才後知後覺地瞪大雙眼瞧着曾辛。

“你是從哪裏聽來這些話的。”

“自然是梁允翎那裏。若只是道聽途說的話,我至于巴巴地跑來告訴你嗎?”

“他怎的會跟你說這些事。”

“我在仰杏樓擺了桌上好的酒席,灌醉了他套出來的。”

仰杏樓,不巧正是東殷都城封城最大的,花樓。

“這長歡蠱奇怪得很,世上獨獨只有那一只,你體內的長歡蠱若是發作,他養的幼蟲才會孵化一只,只是他眼瞧着過了幾個月,那些幼蟲連點動靜都沒有,他正琢磨着怎麽跟陛下回話呢。”

青檀聽罷,驀地想到中秋那晚的事,卻想不到當時一時情急傷了蕭煜塵,竟是保了自己一命。

“那他恐怕要傷好一陣腦筋了。”青檀想到蕭煜塵對自己不冷不淡的模樣,心裏卻是松了一口氣。

“陛下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說完嘴邊一抹輕松的笑,把曾辛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什麽意思…蕭煜塵他,不會…有不舉之症吧?”

說完只見得一個包袱直直地朝門面飛來,堪堪接住,卻正對上青檀投來的怨念目光。

“滾!”

曾辛聽得這個字,委屈得一塌糊塗,拽了包袱便翻身出去了。心想這永安果然不是什麽好地方,幾個月的功夫,竟是把青檀磨得半分南方女子的溫柔妩媚都不見了。卻沒聽見殿內青檀懊惱的低語。

“剛剛甩給他的,好像是我的鬥篷……”

☆、元宵(上)

永安六年正月,柏荒文書使單耽攜柏荒襄銘王賀禮入永安洛城,恭賀永安簡惠王新年之喜。

“文書使遠道而來辛苦了,北方極寒之地,這般氣候還要單大人翻山越嶺,實在是為難大人了。”

蕭煜塵正坐于大殿之上接見柏荒使者,威儀萬千。

“簡惠王宏圖大量,未曾因我柏荒深處西北漠地略加苛待,通商之舉,實在有利我兩國世代邦交。臣自長疾山通商之城而過,見民風淳樸,百姓安樂,萬民有賴陛下恩澤,實當感激不盡。”

有遂祈聽得單耽一番言辭懇切卻不痛不癢的回話,心下暗嘆:柏荒倒是沒被西北的風沙吹壞了腦袋,伶俐之人處處有之。

“文書使言重了。朕已命人于瓊華殿設宴,為使者接風洗塵。”

“謝陛下。”

宴飲歡歌,永安宮中一片祥和之氣。

東殷王城。

齊叔弘孤身而立,手中一張紙條已被揉捏得不成形狀。

“哥哥,今年東殷好像比往年更冷了些,仔細着了寒。”清透的嗓音自身後響起,靜宜摟着暖爐的身影自宮牆處閃現,一身荷色織錦襦襖襯得她身姿愈發清麗。

自九月青檀代她和親至今,靜宜已然低沉了好些日子。

“你終于願意與我言談了。”齊叔弘沒有回頭,卻閉了眼勾起一抹笑容來。

“聽說青檀有消息傳來。”靜宜語氣一沉,垂眸撇過腦袋:“我來瞧一眼。”

不論過多久,這個名字在靜宜心裏只怕将成為某種烙印,一旦觸及便隐隐作痛。

齊叔弘神色黯了黯。

“靜宜,有些事已經過去便只能作罷。她走的路,是她自己選的。”

“個中緣由,哥哥心知肚明,竟也要糊弄我麽。”

齊叔弘回身的動作頓了頓,一雙眼木木地盯了靜宜許久,擡手将掌心紙條伸至她面前。素箋之上,只有兩個字:素洛。

“青檀過得,較之于東殷,不知當清冷了幾分。哥哥,你說呢。”靜宜擡眼,眼中已是滿滿盈眶的淚。

“她若想過得好,必得要自己越過蕭煜塵心裏的那個人,朕與你,都幫不了她。”

“好一個幫不了。哥哥竟是忘了,這份苦楚,本該是實實落在我這個靜宜公主頭上的麽。”

“靜宜……”

“靜宜告退。”

齊叔弘堪堪收住欲撫上靜宜的手,凝視着那抹決絕的身影顫着肩膀消失在宮牆拐角,袖中的拳頭愈發緊握。

“出來。”

話音剛落,靜宜來時的方向驀地翻出一個人影,穩穩落在齊叔弘面前,單膝跪地,撐地作揖,竟是一身勁黑打扮,外袍衣擺處繡了一朵三瓣血色疊焰花。論身形,功夫必是不差。

“都辦妥了嗎。”

“回陛下,都已辦妥。”

“嗯。”語罷轉身,卻是朝着北面長嘆了一聲。

“你果然同她一樣,都這般教人不自在。”

“玫兒,明兒便是元宵了,洛城街上,該是挺熱鬧的吧。”

“那自然是熱鬧的。奴婢聽說,今年恰逢柏荒使者在,城中花燈會可是花了往年幾倍的功夫準備的呢,怕是要更好看。”

“是啊,真難得呢。玫兒,這般好的事,瞧不見該多可惜。”說着,青檀托起一盤棗泥酥湊到玫兒面前,拈起一塊便往玫兒嘴裏塞。

“你說是吧?”

玫兒頓覺不妙。

“娘娘說的極是。屆時宮裏也會換上十裏宮燈的,娘娘若是喜歡,奴婢便陪娘娘看個夠。”

“宮裏的燈怎麽看也不過是那副冷清模樣,怎麽比的上洛城長街的繁華熱鬧。”

語罷又不死心地拈了棗泥酥遞至玫兒面前,一臉殷勤模樣。

“你說是吧?”

玫兒悔不當初。偏生又是自己将花燈會說得那般好的,怎的竟沒想到他們娘娘從來是個不省事的人。

“娘娘……”

“好玫兒,只這一次還不成麽。好不容易陛下元宵節要陪着柏荒使臣,不得空來搭理我。怕是以後就沒有這般好的機會了。”

……

玫兒的理智在青檀軟磨硬泡之下終究還是崩潰了。

隔日出宮,青檀迤迤然換上一身侍女的服飾,又吩咐玫兒囑咐殿中衆人說是自己身子不舒服,謝絕打擾。一番交代之後,自以為萬無一失,便上了馬車揚長而去,不料卻在宮門口教守門的兵士擋下了。

“車上什麽人,下來。”

玫兒好一陣緊張,攥着手心裏冷汗連連,瞧着青檀壯志滿滿的模樣還是探出了腦袋。

“我是無憂殿的玫兒,我們娘娘說想看些新奇的花燈,我們着了旨這就去辦了,還請幾位別誤了我們的差事。”

守門的兵士似是夜色蒙蒙,瞧不真切,堪堪又移近了些,一眼卻看見了隐在陰影裏的青檀。

“裏頭那個是誰?”

“是我們無憂殿裏的粗使丫頭。花燈不好拿,娘娘特地命了她一起的。”

“我怎麽瞧着這麽眼生呢……”

青檀心下嘆着槽糕,生怕下一刻便要露餡,一個戲谑的聲音卻忽的傳來。

“靜妃娘娘殿裏的丫頭,又豈是你都能認全的。”

說話的,正是迎面走來的有遂祈。

“右丞相。”一幫兵士聽得聲音,都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玫兒在馬車上神情一滞便要下車行禮,卻教有遂祈一個手勢擋下了。

“玫兒姑娘可要早去早回,莫教靜妃娘娘等急了。”

“是。”說完便縮回車廂內,催了車夫動身,有遂祈退至一邊,瞧着馬車自面前閃過,卻朝着那埋着腦袋的身影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煞是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不愧是永安都城,這十裏長街才真叫一個熱鬧。”

有驚無險,總算還是溜了出來,主仆倆一下了馬車便沒了正形。洛城長街上幾乎是人山人海,花燈尚且不論,猜謎,表演更是層出不窮,青檀拽着玫兒盡往人多的地方推搡,一來二去,兩人竟教人群生生沖散了。

☆、元宵(下)

洛城一處民居牆角下,一抹青色身影背倚石磚,一手撐腰,一手撫着胸口微微順着氣,末了擡頭瞟了一眼燈火通明的街道,嘴角上揚,滿滿一個詭計得逞的笑容。

正是青檀。

“呼,便是元宵,這洛城街上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

話音剛落,忽覺得腰上一緊,轉眼人已騰空,驚叫聲剛起,雙腳卻已穩穩當當落在實處,青檀暗道不妙,站定腳仔細一瞧,果然是已到了屋頂之上。身後之人不知何時已然松手,青檀垂眸,擡腳便朝視線所及之處的一雙黑色靴子狠狠踩了上去。

“啊!痛!”呼號聲在驟然在耳邊響起,青檀堵上耳朵嫌棄地轉身,冷眼瞧着跌坐在瓦片上龇牙咧嘴的曾辛。

“裝夠了沒有。”

曾辛動作驟然一頓,撤了手抱膝而坐,一臉委屈模樣。

“啧啧,你果然是越發不講理了,難得人家特地跑來永安陪你過元宵看花燈,你倒好,一見面便是一番拳打腳踢,這算什麽待客之道。”

“若不是你擅自往宮裏遞了消息,我又豈用得着冒險出宮?到底還是你的錯,此番見面竟還敢吓唬我,我瞧你是活的越發不耐煩了。”

“宮裏人多眼雜,你又總說隔牆有耳,倒不如宮外來得自在。”

“那你倒是說說,你進宮與我出宮,倒是哪方容易?”

曾辛眼見得自己總是理虧,閉上嘴撇過了腦袋,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至青檀面前。青檀也不回話,伸手接了,打開卻是靜宜的字跡,滿篇俱是關切和青檀父母的境況。

“你此番來永安,是靜宜吩咐的?”

曾辛別扭着轉過頭,悶悶地回了一個字。

“嗯。”

“我爹娘的事,真虧了她時時記挂着。”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何竟就放心來了永安,兩位老人家的事也不聽你過問,你卻是知道有公主護着他們,比你自己護着不知當好了千百倍。”

“靜宜本就念及我們姐妹情誼,現下我又替她和了親,她定會拼盡全力保我爹娘,如此一來,我便沒什麽好擔心的。”

青檀收起信交還給曾辛,也就着瓦片坐了下來。

“你且幫我告訴靜宜,我在永安很好,她又沒有做錯什麽,日後可別再喋喋不休,歉意不絕了,啰嗦得很。”

曾辛深深地看了青檀一眼,欲言又止。

沒什麽好擔心的……嗎。

你還是一樣,自己的事,便從來不曾放在心上。

像是不記得自己亦存在于世一般,總将生死忘了。

你可知道,瞧着你風輕雲淡的模樣,擔憂的人,總要将心都揪碎了。

“嗯。”

又是悶悶的一個字。

青檀垂着眼淺笑一聲,在他人面前敢喜怒反差這般大的人,恐怕也只有曾辛了。

“你竟還生氣着麽。堂堂七尺男兒,也忒小氣了些。”

曾辛一愣,扭頭扯出一個笑容,卻教青檀更是笑出了聲。

“罷了罷了,我回頭送你個花燈賠罪便是了。”

曾辛總還是緩了緩心情,還能這般玩笑,總是好的。兩人又呆坐了一陣,曾辛瞅着機會準備溜出城去,青檀卻在屋頂上瞧着滿城花燈不願下來,末了還是曾辛不知從哪搬來一架梯子擺在牆邊,好生嘟囔了一番才離開,青檀眼瞧着那個靈活的身影似游蛇般穿梭于人群之中,轉眼便失了蹤跡,一番唏噓感嘆。

又在屋頂上賴了小半個時辰,心下念着總不能太為難了玫兒,起身收拾一番便準備下了屋頂且往人最多的地方尋玫兒去,卻不料瞧見相鄰的一條街街尾明晃晃地一片火光,竟是一間宅子屋頂上不知何時落了幾只花燈,循着檐上幹草直直燒了起來,心下暗道糟糕,偏偏又怕露了身份不能大聲呼喊,免不得親自沖了過去。

待青檀奔至跟前,火勢早已大了起來,周圍寥寥幾個慌亂的百姓正手足無措,卻是一群兵士呼號着在救火,青檀定睛一瞧,心下頓時涼了半截,這起火的原不是一般百姓宅院,竟是洛城最大的糧倉!

眼見着火勢越發大了,圍牆都燒塌了一角,縱是訓練有素的官兵也漸漸不安起來,救火的架勢也沒了章法,青檀隐在牆角急得直瞪眼,無奈今夜滿城歡慶,便是找人救火也不過杯水車薪,正進退為難之際,忽覺得褲腿一緊,低頭望去,卻是個眼淚汪汪的小丫頭,形容不過五六歲的模樣,正揪着青檀涕淚橫流,抽抽噎噎地不知說些什麽,青檀腦海裏忽的閃過一個畫面,竟與眼前情景一般無二。

“小妹妹,出什麽事了,你好生說,我幫你。”

“嗚——哥,哥哥,哥哥和大虎,嗚——在裏面——”青檀循着這小丫頭所指方向看去,視線卻落在火場之中。

“你說還有人在裏面?”

小丫頭聞言猛地點頭,青檀一時震驚,正欲喚人幫忙,卻瞧着小丫頭的模樣着實猶豫了一番。

元宵佳節,偷入糧倉,只怕教那些兵士知曉了,便是救了出來也免不了要發落,況且自己又是這般身份……

那小丫頭不明就裏,眼見着無人救助,更是哇哇大哭起來。青檀心下一橫,鄭重地摸上小丫頭的腦袋,信誓旦旦。

“你放心,我去救!”

說完便一咬牙自圍牆缺口沖了進去。不遠處幾個黑影晃了晃,瞬間也竄出來一個人影,循着青檀沖進火場的方向一頭紮了進去。

火場之中一片混亂,青檀護着口鼻四處找尋,落入眼簾的卻全不是谷物,那堆得滿滿當當的,俱是尋常人家生火所用的幹草,這所謂糧倉,竟不知何時已成了間間柴房。

青檀正驚疑之際,忽聽得耳邊傳來□□之聲,摸索過去,只見得一個瘦弱身影蜷縮于草堆之下,懷裏抱着只尚未長全的小狗正瑟瑟發抖。見得青檀過來,瞪着滿是驚恐的眼睛直直看過去,吓得一動不動。青檀心下了然,恐怕這就是小丫頭所說的哥哥了。

“別怕,我是來救你的,快站起來,我領你出去,再晚了就逃不掉了。”

那男孩眼神一亮,掙紮着就要起來,青檀趕緊上前扶住,湊到他耳邊問到:“還有個叫大虎的,你可有跟他一起嗎?”

男孩點頭,伸手将懷中小狗遞至青檀面前,奶聲奶氣地回了一句:“大虎。”

青檀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