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章節

套在了他的頭上。

“有馬追來,阿媽該多生我兩條腿呀……”沙皮狗大驚。

可憐沙皮狗變了風筝,被掀上半空。

騎者是個馬賊模樣的猙獰大漢!

“哼,想溜?”

“臭小子,劉邦在哪裏?”

“我對你的卵蛋沒興趣,卻會要你變獨眼狗!”大漢拿着一削尖的竹筒,對着沙皮狗的眼睛問道。

“他……他應該在……在澡堂……”沙皮狗終于說了老實話。

“契哥究竟攪什麽鬼?既得罪賭坊,又得罪兇悍馬賊,準是流年不利……”衆人丢下沙皮狗策馬奔去,沙皮狗暗想。

劉邦此時正在澡堂洗澡,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嘴裏哼着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日故鄉,安德猛七兮,守四方!”唱完得意地大叫:“我劉邦潛質優厚,天賦異禀,是猛士之選也,只要我肯苦練,定會武功蓋世!”

“這雲絕掌,真個好玩。”

池水被旋卷得像水龍卷風般,正玩得興起,只聽“膨”地一聲,破棚而入的,赫然膘悍馬賊!

“劉邦,你他媽的倒很快活寫意!”馬上的大漢大吼。

“糟糕,是馬賊野狼來找黴氣……”劉邦情知不妙。

“老二,把貨還給他。”只聽大漢對旁邊的一人道。

“是!”

偌大的木箱,飛擲向劉邦!

“嘩,收買人命麽?”劉邦驚得從水裏彈了起來。

“劉邦,這箱石頭值五十兩銀子!?”為首的大漢質問道。

“膽生毛的家夥,竟敢把石頭當兵器賣!”

“野大哥,對不起,可能是送錯了貨,我立刻去查個清楚。”

“否則可以退錢,不過,先讓小弟穿回衣服好不?”劉邦光着身子,手擋在裆前,狼狽不堪。

“穿衣服?”大漢怒道一鞭打在劉邦的衣服上,只聽“拍”的一聲,衣服頓破,從立馬滾出三文錢。

“大哥,這家夥只有三文錢!”老二道。

“啊喲,我心愛的衣服……”劉邦急道。

“吼,泗川郡百裏之內,誰敢騙我野狼!你一是交出兵器,一是把所有石頭吃下。”野狼頓時怒火沖天。

“小弟的清白之軀給你一覽無遺……除了自家的‘獨門兵器’外,何來其他兵器?”劉邦攤開手,無奈道。

“大哥,這家夥古惑,想溜!”老二提醒道。

“手足們,來看剝光豬吧。”大漢怒吼,随即只聽“碰碰”棚架拉倒,十多名馬賊把澡堂團團包圍。

“劉邦,今回你插翼難飛了。”衆馬賊大笑道:“這家夥細皮白肉,長得不錯。”

“把他賣去做男妓,該值五十兩銀。”

“不,賣去皇宮做太監,可值一百兩呀。”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如何脫得了身?”劉邦暗自着急。

“最後問你,交出兵器還是吞石頭!?”野狼問道。

“當……當然是吃石頭,不過……”劉邦忙蹲下拿着一塊石頭佯裝要吃。

“媽的,看你怎樣吃?”野郎心想。

“卻由你們先吃。”劉邦忽然仍出一堆亂石向衆馬賊攻去。

“媽的!”野狼叫道。

衆馬賊被擲個手忙腳亂。

混亂中,劉邦躍入水池中,大力攪動池水,熱氣煙霞四冒,弄得視野不清!

“大家留心,別給他跑了。”

良久,煙霧才消散。

“咦,劉邦不見了。”一馬賊道。

只見地底的水閘移開了,池水正洶湧流去。

“天殺的狗雜種。”借水遁,野狼氣得毛都豎了起來,一旁的老二心想,大哥臉都氣歪了。

劉邦是地頭蟲,當然知道去水閘的位置,溜之大吉。他心裏暗喜,本少爺聰明絕頂,就算來一百個馬賊也抓不了我。

而此刻,周師爺一衆人已來到劉邦家中,只見門上挂了一個告示:本人劉太公,因忏逆子劉邦嫖賭、飲、蕩,敗壞家門,故斷絕父子關系,一切與逆子的瓜葛,均與本人無關。劉太公立碑。

“劉邦已被掃地出門?”衆人見了告示牌,大驚,随而周師爺從懷裏拿出一張單子。

“這是劉邦的欠單!嘿,嘿,字跡和告示牌的一樣,證明是劉邦想掩人耳目。”周師爺陰笑道。

此時,在蕭何家,蕭何正在午休,忽然覺得有動靜:“咦,有聲音!”

“大膽賊子。”蕭何指着正要跳窗的人道。

“咕咕,蕭大哥。”劉邦嘻笑道。

“大鼻,今次又犯了什麽事?你已二十五歲,何時才學曉腳踏實地做人?”蕭何無奈地勸道。

“我今次改歪歸正,才惹上野狼那班馬賊。”劉邦說。

“你竟然和馬賊交易,不怕作孽嗎?”蕭何說。

“我的兵器一向只賣給商旅自衛用,根本不知道是和野狼交易,還以為是起義的壯土。

知道時已太遲,只好來個偷龍轉鳳,送上石頭一批,哈哈哈。”劉邦得意地說。

“若他們真是叛賊,你不知會累得全家抄斬,禍及鄉裏嗎?”蕭何責問道。

“哼,始皇兇殘暴虐,用的盡是賊官酷吏!”劉邦說着爬上了窗戶,“有多少個當官的像蕭老哥你那麽善良?但只是個小吏,幫那文盲的縣令執筆。”

“從沒有一個皇帝,像贏政那麽渴望長生,而人民則只盼他速死,他能焚去一切詩書和歷史的記錄,卻焚不掉人們的記憶。”

“他能繳去所有的兵器,卻繳不掉人民心中的仇恨!”

“他的豐功偉績,都是由我們的血汗造成,否則誰給他築馳道,修長城,建阿房宮,他娘的臭皇帝。”劉邦靠在窗檐怒罵道。

“你低聲點可以嗎?若給人聽到去告發,招來滿門抄斬。”蕭何急道,忙推劉邦出去,“到時我做鬼都不放過你,快滾。”

“嘩,驚什麽呀。”劉邦不解心想。

“蕭何飽讀經書,卻是膽小如鼠。”想着已飛身往家裏而去,留下蕭何獨自一人在那裏沉思。

“大鼻說得對,但苛政之下,小民能做些什麽?”

“大鼻這人膽大包天,将來不是飛黃騰達,就是罪誅九族,唉……”

“先聽聽有否不妥聲音,靜悄悄的,安全!”劉邦爬上屋頂心想。

“和爹娘打個招呼,執拾幾件衣服,好去別處避避風頭。”

好像沒什麽動靜,于是縱身一躍,從窗戶飛身進屋。

“喔!”劉邦愕然,已被擒住。原來周師爺等人已等候多時。

“哈哈,咱們等你半天啦。”大水牛抓住劉邦的手臂大笑道。

“原來是八寶賭坊的周師爺,勞師動衆,未知有何貫幹?”劉邦嘻笑道。

“坊主牛大爺吩咐,若我收不到五十六兩銀欠債,至少要把你一只手一只腳帶回去。”

周師爺說道。

“什麽五十六兩,我只是輸了十兩銀子而已。”劉邦大驚。

“天真,十多天的利息不用計麽?”周師爺說。

“幼稚,我們的出差費不用收麽?”大水牛抓住劉邦的頭頂說。

“吸血鬼,如何溜呢?”劉邦心裏暗想着,這時只聽“膨!”大門推開,赫然是馬賊尋至!

“哈哈哈,狗始終要回狗窩。”野狼大喜。

“慘,禍不單行。”劉邦急道,轉而計上心來,“不,該是救星才對來!”

忙對野狼道:“野大哥來得正好,就是這班人哩。”

“兄弟,把這群豬羅轟出去。”周師爺先發制人,指着野狼一衆人道。

“你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野狼聽人罵自己豬羅,大怒。

馬賊們蜂湧沖入,與賭坊打手們打作一團,劉邦乘機脫身。

“嘻嘻,打得好。”

“溜入房,跳窗走可也。”剛進房,赫見爹娘被捆個結實,口裏裹布,驚道:“爹,娘。”

忙給二人松綁,只聽劉太公罵道:“你這不肖子,我今趟真要和你脫離父子關系。”

“父親大人息怒,你若保不住老命,一切休談。”劉邦說着,忙把二人推在窗前,“快逃窗走,否則一家遭殃。”剛說完只聽背後一聲:“劉邦!!”

“喔!”劉邦吓得傻了眼,轉而心想:“為了保護爹娘,非強充英雄不可。”忙說:

“爹娘快走,孩兒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立刻擺出一付神武的樣子。

“阿邦這衰仔,倒是有點孝心。”劉太公邊逃邊說。

“嘿嘿,好英偉神武啊,斧頭能砍死你麽?”野狼取笑道。

“拖延時間,好讓爹娘走遠點。”劉邦擺好架式,心想時間差不多,忙換手拱禮嘻嘻笑道:“有事慢慢商量,談得妥的話,野大哥就不用拿斬柴的斧頭和我動手,而是用幹将、莫邪等神兵利器哩,豈不亦樂乎!”

“閉嘴,我受夠哩,我情願什麽都不要,也要将你劈開十塊八塊。”野狼已不耐煩對手下道:“把他拖出大廳,當衆行刑!”

随既劉邦被拖進大廳,只見周

第 1 章 ∶惡夢的開端

烈日當空,夏日的天氣豈止是光用一個熱字就可以形容的?窗外的知了玩命似的叫着,正午時分的驕陽活力四射的照耀着這座大學,且此時恰恰也是睡午覺的好時間…

然而何飛卻極度不情願的從他的床上爬了起來,穿戴完畢後順便又洗了一把臉,接着一臉無奈的從宿舍裏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其實他真的很想立刻轉頭回去繼續睡他的午覺,但是…他的另外兩個室友兼好哥們卻絕對不會答應的,因為…他倆就站在宿舍門外虎視眈眈的看着他。

今天是六月二十日,世界難民日,然而讓何飛極度無奈的是…他的那倆好哥們陳曉東和徐海卻選擇了在今天決定和何飛三人一起去游樂場玩——過山車!

“我說你倆真夠無聊的,都是大學生了,居然還有興致去游樂場玩過山車?而且還非要選在難民日的今天?與其出去玩我看還不如給災區兒童捐點款來的更有意義的多。”何飛不情願的走出宿舍來到了陳曉東和徐海的面前後,接着便對二人極為無語的嘲諷着。

聽到何飛的話後,一身肥肉且留着平頭的徐海忽然撇了撇嘴,然後鄙視的說道“我說小飛子,你也別和我倆裝正經,咱三人大學裏一個宿舍兩年了,期間每次出去玩都是你提議的,我倆哪次不是和你一起去的?而你妹的今天居然在我倆面前裝起來了,昨晚在宿舍咱三人可是商量好的,今天就去游樂場玩,你昨晚也答應了,現在現在想打退堂鼓?門都沒有!”

(可是我可從來沒提議過去游樂場玩啊…并且昨晚是你倆趁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商量的這件事,我也是睡的混混沌沌的時候答應的…)何飛頓時一臉欲哭無淚的無語表情。

看到何飛的苦碧表情,徐海旁邊的陳曉東則走到何飛面前伸出右手拍了拍何飛的肩膀,接着哈哈一笑,然後也說到“行了哥們,徐海說的也沒錯啊,昨晚可是咱們三個人一致同意的,這時候想不去的話,可不夠哥們義氣啊。”

何飛聽後再一次徹底無語,罷了罷了,算我倒黴,攤上這麽兩個室友,算了,就陪這倆貨走一遭吧…

三人不再廢話,接着走出了學校的大門,然後坐上了通往本市地鐵站的公交汽車,公交汽車行駛了約10分鐘後,終于到達了他們的下一個中轉站——地鐵站。

這個地鐵站何飛其實還是第一次來,因為雖說他和絕大部分大學生一樣,都是從外地千裏迢迢的來到這個城市上的大學,不過由于他來的方向不同,所以并沒有坐過這裏的地鐵,至于同他一樣也是從別的城市過來上大學的陳曉東來沒來過就不知道了。

不過徐海可是本地人,這帶路的工作自然就當仁不讓的由他來擔當了,三人從公交汽車上的人群裏擠下來後,接着徐海大手一揮,帶領着後面的二人向左邊的地鐵站走去,而然在行走的過程中,何飛卻忽然發現,原本炎熱的天氣卻在他們行走的過程中卻逐漸的變得越來越涼爽…

何飛此時卻沒有在意,本來夏天的天氣就是說變就變的,說不準何時就刮風下雨什麽的,不過…随着他們三人的前行,四周溫度的逐漸下降卻居然越來越低起來,估計本來有33度的氣溫在逐漸前行的過程中已經降到了23度左右,此時,走在他前面的陳曉東和徐海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徐海轉過了頭,接着看着他身後的何飛和陳曉東問道“怎麽回事?這溫度怎麽越來越低?”

陳曉飛穿着一件花襯衫,此時則是雙手不由自主的抱了下膀子,也是疑惑的說道“是啊,夏天的溫度不該這麽低的啊?之前剛下車時還熱的我們滿頭大汗呢,怎麽越往地鐵站走溫度卻越低呢?而且…”

“而且什麽?”徐海撓了撓他的平頭疑惑的問道。

陳曉東接着咽了口唾沫,接着說道“而且…而且我們四周的行人卻越來越少…到現在為止,我們附近和四周已經一個行人也沒有了…”

徐海和何飛聽後頓時同時轉頭看向了四周,果然如陳曉東所說,他們三個人的四周不僅溫度越來越低,并且周圍視線內的行人竟然一個都沒有了!四周也變得靜悄悄的,連個汽車的喇叭聲都聽不到了,安靜的十分詭異,不僅如此,在何飛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的同時,天空卻也忽然發生了變化,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暗,最終從中午的晴空萬裏變成了如今相當于傍晚的天空!

徐海此時已經被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可是本地人,這條地鐵站他以前也算是經常來過的,這裏平日裏雖不能說人山人海,但是這裏平日裏來來人往人聲鼎沸的則是極為普遍的,然而今天的情況怎麽會變得這麽詭異且可怕?

在感受到了四周這無法解釋的詭異變化,溫度下降,行人消失以及此時的天空驟變,此時即将走到地鐵站站口的三人頓時也都被這場景吓住了,恐懼感頓時占據了三人的心頭。

此時何飛額頭上的冷汗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而旁邊的陳曉東也被吓得瑟瑟發抖一句話說不出來,徐海同樣也好不到哪去,茫然的看着四周…

何飛看到這裏,接着轉過身看了看他們前方50米處的地鐵站進站口,在黑暗的籠罩下,地鐵站的進站口則是黑不隆冬的,猶如一個長大着嘴的怪物一樣可怕,就好像随時可能活過來然後一口将他們三人吞噬了一樣。

三人越看越害怕,感到不妙的何飛首先反應了過來,接着他便對身旁徐海和陳曉東二人說道“我們快走,地鐵站我們也別進了,這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這時候,徐海和陳曉東而然才如夢初醒,接着二人對着何飛點了點頭,随後便和何飛一起,三個人驚慌失措的擡起腳轉身向地鐵站的反方向跑去,在奔跑的的過程中,何飛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距離他們越來越遠的地鐵站進站口,心裏逐漸的安心了一些,不料此時,忽然異變突起!

只見跑在他幾人最前面的徐海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他這一停不要緊,後面的二人也只能跟着猛地急剎車,距離徐海最近的陳曉東險些撞在他的背上。

見狀,何飛不由的焦急的對前面的徐海焦急的問道“怎麽了徐海,快跑啊?此地不宜久留啊!”

然而此時前面的徐海卻雙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擺子,并且兩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接着,他顫抖的伸出手指向了他們的前方,然後嘴巴好像不屬于自己的一樣也打起了顫,同時結結巴巴的說道“那…那個…是…什麽!?”

身後的何飛和陳曉東在看到徐海恐懼的表情後,二人下意識的定睛向徐海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過四周畢竟已經很暗了,二人睜大眼睛仔細的看了一下,在二人定睛觀察了前方約5秒鐘後,接着陳曉東猛的瞪大了本就睜得很大的雙眼,随即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也和徐海一樣結結巴巴的說道“那…那…不就是…”

只見,他們三人前方30米的黑暗處,一名穿着白衣服留着長頭發的女鬼正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裏,之所以說她是鬼,那是因為她的腳是完全漂浮着的,并且距離地面有着明顯的距離,她的頭發散披在臉前看不見臉,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東西絕對不是人!

然而就在三人被吓得呆在當場的時候,忽然!那女鬼竟然動了,并且還是在已極快的速度想他們三人飄來!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此刻在也不用任何人招呼,三人立即驚恐的轉身拔腿就跑,就在三人身後,那名女鬼卻不停的漂浮在他們後面尾随着,而在他們奔跑的的過程中,三人都是下意識的不朝着地鐵站的方向跑,然而就好像一個獵人要将它的獵物趕到預定的陷阱裏一樣,每當三人偏離方向後,那女鬼總會瞬間憑空出現在他們的前方,三人也只好被迫轉移方向逃跑,随後…驚恐萬分的的三人在走投無路之下,最終紛紛逃進了那黑暗的地鐵站進站口…

在逃入地鐵站後,三人依舊瘋狂的繼續向裏面奔逃着,然而在跑過售票處的時候,他們卻沒有發現,三張散發着幽藍光芒的車票忽然從空無一人的售票窗口飛出,然後紛紛落入了他們三個人口袋裏,而在落入他們口袋的一剎那,那張車票上清晰的印着一個骷髅頭似乎猙獰的微笑了一下…

何飛三人在瘋狂的往地鐵站深處跑了一段時間後,由于體力不支的原因逐漸停了下來,接着紛紛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後,在發現女鬼并未追來後,三人終于徹底呼了一口氣,然後,汗流浃背的幾人紛紛或蹲下或手拄着膝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在喘了半天的粗氣過後,回過神來的三人才發現他們的四周此時已經完全屬于了黑暗,幾乎就等于伸手不見五指,雖然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已經進入了地鐵站內部深處,然而四周的環境卻太黑看不清。

何飛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把将手放入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接着打開了照明功能向四周照去,徐海也如夢初醒般的将自己的手機取了出來開啓了照明功能,通過手機微弱的光芒,他們才發現,他們三人居然一口氣跑到了地鐵站的等車大廳口。

在這個黑暗無比且四周陰氣森森空無一人的地方,三個人不由自主的聚在了一起,何飛通過手機照明在勉強看清了四周的環境後,接着按下手機撥打了110,然而卻根本撥打不過去…忙音,再一次撥打依然如此,接着他又嘗試着使用了手機wlan,然而卻也沒有網絡,何飛皺了皺眉頭,轉頭對身旁的二人問道“我的手機沒有信號,連110都撥打不過去,一直是忙音,而且wlan也沒有網絡,你們的呢?”

旁邊的陳曉東似乎已經被剛才的女鬼吓傻了,在度過剛剛的驚慌後則目光呆滞的在那發呆,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何飛的話,不過徐海則還較為清醒,聽到何飛的話後也猛地反應了過來,立即開始撥打手機…

110…打不通…119…打不通…張教授…打不通…陳哥…打不通…然而在看到徐海不停地撥打着各個號碼仍舊和他一樣無效後,何飛的心則逐漸越來越往下沉,在聯想到自從下了公交車後那些詭異的事件和那追他們的恐怖女鬼,一股濃烈的恐懼感不由自主的油然而生。

“怎麽辦?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徐海見電話撥不出去後,終于也開始語無倫次的煩躁了起來,何飛則勸慰道“徐海你不要着急,既然打電話求救這條路行不通,那麽如今我們就要想辦法自己逃出去。”

轟隆隆…轟隆…就在三人一籌莫展之時,忽然,地鐵遠處的方向傳來了一陣轟鳴聲,而凡是坐過地鐵的人都知道,這代表着地鐵列車即将到來。

随着距離的接近,轟鳴聲也逐漸大了起來,終于一道明亮的車燈在拐彎處顯露了出來,而後這輛地鐵列車在三人站着的站臺前慢慢的停了下來,然後“呲啦”一聲,正對着他們三人的那道車門打開了。

三人呆呆的看着這個敞開的車門,随後便看到從門裏大步走出了一名光頭大漢,這名大漢年紀約摸30多歲,穿着一件黑色背心,渾身肌肉紮實,左胳膊上還紋着一條青龍,滿是胡渣子的臉顯得極為猙獰。

在看到站臺前茫然看着他發呆的何飛三人後,那名光頭大漢忽然嘴角露出了一絲略帶玩味的獰笑,随後他便對着何飛三人說道“新人們,歡迎你們來乘坐這個永遠充滿死亡和絕望的地獄列車!”

未完待續…

第 1 章 社畜與血族-1

第1章 社畜與血族-1

***

“我下班了哦,大家明天見。”

視頻裏的女Alpha長相出衆,眼睛是标準的聖瑪利亞藍,在晚霞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同山谷中靜谧的湖面。

她淺笑着朝鏡頭揮揮手,視頻結束,牆壁的高光滑瓷磚上反射出一張無精打采的臉。

因為這瓷磚,上一任租客覺得四面全是臉,痛罵回家跟進監獄沒兩樣,住了兩天後把三個月的租房合同低價轉給她。

她也算是撿到小便宜。

“終于……剪完了呢。”鶴清打開星網,點擊發送,随後離開餐桌,如幽靈一般飄到洗手間洗漱。

最好真的可以賺到錢,她回頭掃了眼桌上的終端。

研究生畢業,她因不可抗力拿不到相應專業執照後,幸運地在星際最大的虛拟游戲公司[晨曦]找到一份工作,工資符合市場行情,但并不符合她財富自由提前退休養老的預期。

因此,當宣傳部找她談話,希望她可以在網上分享在公司的日常,成績好的話公司會按比例給她支付宣傳費用時,瞬間被合同上那串數字刺激到塵封已久的小學數學技巧,一口答應。

鶴清的目标是前十個視頻掙公司一千星幣,後面金額逐漸增加到一萬星幣。

為此,在拍視頻前她做足了功課,把星網上熱門的工作日常分享視頻看了個遍,照着套路拍了個差不多的,并在封面上放下自己的臉。

這是她的核心競争力。

時鐘指針轉向11,帶着對金錢的渴望,鶴清爬上床關上燈美美入睡。

次日早上七點半,在前往公司的公共懸浮車上,她打開視頻,發現不到半天時間視頻的點擊量就已經達到目标的一半,私信99+,被“約不約”和□□自拍照塞滿,可以說得上烏煙瘴氣。

鶴清皺了皺眉,在看到這些好色的陌生人給出的金額後,忽然陷入沉默,“……”

思考了五分鐘,她在良心的譴責下忍痛關掉賬號的私信功能。

評論區的內容大差不差,

[好久沒看到這麽标準的金發美人,道德在哪裏,中間忘了,家庭地址在哪裏。]

[笑的時候臉看起來有點僵啊,這是晨曦新研發的AI嗎?]

……

滿屏的誇誇和發瘋文學裏,一條最新的評論突然出現在最高點,很快就被擠掉。

[用戶jhol#@sng*:你憑什麽這麽開心,我馬上就要找到你了。]

***

怪異的評論沖淡了鶴清即将發財的喜悅。

與看似如日光般爛漫的外在相反,她酷愛宅在家裏發黴,主要娛樂活動是睡覺,除了工作鮮少與人交際,沒印象得罪過人。

“管家女士,您看起來憂心忡忡,需要我為您排憂解難嗎?”

花園裏的老花匠舉起血淋淋的大花剪,朝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看着令人毛骨悚然,但鶴清知道,這已經是他努力溫柔的極限。

鶴清:“你能幫我什麽?”

說罷,又補充道:“不需要你幫我殺人。”

花匠把花剪插在腰帶裏,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紙牌,一本正經道:“我可以幫管家女士占蔔。”

鶴清:“……我記得這是你剛從客人手裏搶的。”

花匠嘿嘿一笑,絡腮胡上震下稀碎的紅色纖維組織,“雖然就幾分鐘時間,我肯定我看懂了,從這副牌裏抽三張,對吧。”

“額,第一張,這張紙牌上面畫着這麽多的金幣,看起來您很快就要發財了。”

“星幣十的逆位,說明我大概要虧錢了。”鶴清嘆了口氣,不願再看,轉身離開二樓的窗子。

轉身的瞬間差點撞上什麽東西,眼疾手快拎着對方的領子把他放到一邊。

身材嬌小的Omega緊緊抓着她的袖口,紅着臉,“管家姐姐,你還記得我嗎?”

鶴清擺出公式化的微笑,不動聲色地把袖口搶回來,“先生,我當然記得您,您帶來了主人的邀請函,您是主人的貴客,剛才還是我……”

他趕忙否認,“不是這個,我們之前見過的,你不記得了嗎?”

看着女人紋絲不變的微笑,他委屈地低着頭,還想說些什麽。

“如果在天黑之前找不到丢失的餐具,廚娘會生氣的。”鶴清提醒劇情梗概,把他趕去做任務。

見Omega離開,她擡頭看着走廊盡頭發黃的銅鏡,裏頭的女人身着全黑禮服,面色慘白,眼睛漆黑空洞,雖嘴角揚起笑容,但眼神依舊冷淡,整張臉被兩種情緒割裂,宛若佩戴兩張僵硬的面具。

餘光發現Omega離開的背影還夾雜着念念不舍,不由得在心裏感慨,這人的品味真**的怪啊。

至于之前見沒見過,她也不清楚,每周都要迎接近百位玩家,記住每張臉對臉盲來說是種淩遲。

黑暗吞噬日光,別墅裏漸漸只剩下燭火的光亮,玩家在別墅裏走動,落下人形陰影,聚在牆紙破損的牆壁上,它們似乎自己也有話說。

營造恐怖氛圍的不止燈光,還有下降4.5°的氣溫,強行讓所有玩家感覺到涼意。

鶴清退出溫控界面,站在長長的餐桌前迎接聚集的玩家。

保證這場十八禁虛拟恐怖游戲正常進行,是她的工作。

除了她,其他的NPC都是晨曦公司研發出來的數字生命,不過他們都以為自己和玩家一樣是真實的,毎日兢兢業業地為根本不存在的莊園主人打工。

身材性感的廚娘從廚房裏轉出來,裙擺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觸碰到鶴清的小腿,她頭也不回,“我提醒你很多遍了。”

“抱歉,管家女士,我的裙擺黏在您的腿上了,可以幫忙遞給我嗎?”廚娘吐了吐紅舌,做作地嬌俏道。

鶴清低頭,發現這家夥今天竟然進步了,在裙擺上塗了膠水,“……”

她點開僅她一人可見的操控面板,把膠水的粘性調到0,裙擺又回到廚娘身下,“客人來了,別忘了你的工作。”

“明白了。”廚娘嬌滴滴道,接着轉身大步走向自顧自坐在餐桌前的玩家,猛地伸出纖細的手臂掐着他的脖子,把對方舉在空中。

五官皺在一起宛如深海中的旋渦,她怒吼道:“你為什麽沒有找到我的廚具!”

“我……”玩家在空中撲騰,從喉嚨裏擠出的聲音沙啞尖細,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雞。

他看起來很痛苦,自己選擇退出游戲。

鶴清站在一旁,對這一幕習以為常,已經工作幾個月時間,她照樣覺得玩這游戲純純花錢找罪受。

晚飯過後,玩家列表少了五個人。

本次的玩家質量不好,她滿意地點頭,估算着今天應該可以早點下班。

果然,不到三個夜晚,玩家團滅。

她脫去黑色的外套,準備從大門離開莊園。

花匠的兒子皮特舉着自己的食人花好朋友,跟在她身後,小短腿飛速折騰,氣喘籲籲喊道:“管家女士!”

“嗯?”

“過幾天主人還有客人嗎?”

“怎麽了?”

小孩對着手指,“周末是您的生日。”

鶴清愣了幾秒,“周末應該有客人。”

說罷,離開莊園,直接退出游戲。

3

離開游戲艙不代表今天的工作結束,鶴清拿出公司給的攝影機,打開自動跟随模式,攝影機飛到她的身後,拍攝她的一舉一動。

游戲裏的時間和現實不同,三天的光陰在現實裏不過半天,也難怪虛拟辦公游戲在學生和上班族群體裏很受歡迎。

期末周一天就可以創造一周的奇跡。

攝影機跟着她前往食堂,拍攝她吃午飯的過程。

在餐桌上的顯示屏上點菜,她突然看到有人在攝影範圍外和她無聲打招呼,那人用唇語說道:“多,點,幾,個,菜!”

一米六五左右,酒紅色圓形眼鏡框,發尾藍綠色漸變,好像是上次和她對接的宣傳部員工。

看來這話不得不聽了。

鶴清點頭,然後點了食堂最便宜的四個菜。

食堂可不便宜,公司餐補少得可憐,每點一個菜她的內心都在滴血。

如果不需要拍攝,她現在早就随便喝點營養液上床睡覺了,這神仙般的過去想想還有點懷念。

吃完飯,在宣傳部員工的指點下,鶴清上傳了新視頻,離開公司回家去了。

途中,她不停地刷新着評論區,似乎在等待什麽。

評論區一派祥和,她稍稍放下心,大概是發錯了,關掉終端回家去了。

此時此刻,某個荒無人煙的廢棄星球裏,一個破舊的終端忽然亮起光,自動播放着一個剛發布三分鐘的視頻。

視頻中,眉目聖潔的女Alpha正享受着自己的午餐,碎金一般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她的身上,一切都顯得恬靜而美好。

方圓十裏,甚至整個星球都沒有人類生命活動的跡象。

終端獨自呆在地面上,孤零零的,可能是太寂寞,在看完四遍視頻後,仿佛出現了一只無形的手點開評論區,在鍵盤上打字,

[用戶fajgn*^%jsljg:我已經找到你了,你會遭報應的。]

鶴清在睡前沒忍住又看了眼數據,這條評論出現在熱評第一,底下圍滿了吃瓜群衆。

同樣未實名的亂碼賬戶名,相似的情緒。

如果不是惡作劇……

鶴清再次反思自己的行為舉止,依舊找不到差漏,懷疑這可能是上一輩留下的恩怨。

比如,那位正呆在精神病院的女人。

好像是四歲那年,她的父親和爺爺奶奶同時割腕自殺,媽媽精神被診斷出現問題,被鑒定無法撫養孩子。

因此,她被送往福利院進行社會撫養,媽媽則被送往聯邦最大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本以為這件事已經畫上了句號,但幾年前,那個女人涉險蠱惑66個病友自殺再次被調查。聯邦早已廢除極刑,她依舊被留在精神病院隔離接受治療。

會不會是那66個人的親屬找她尋仇。

鶴清猜測,在心裏暗罵了一句髒話,雖然他們可能不信,但這件事确實跟她沒有一點關系,她早就記不清生母的臉了。

馬上撥打報警電話說明自己的情況,接線警員讓她保持警惕,出現問題趕緊聯系警方。

“……好的。”鶴清挂掉電話,在那條評論底下跟了一句[細說],接着仔細檢查門窗和安全系統,上床睡覺。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實在不行只能認命。

她一向看得很開。

剛閉上眼睛,夢境如潮水般湧入,瞬間裹挾她的身體,水流強行湧入她的口鼻。

好難受,但醒不來。

“找到你了。”

鶴清聽到有人開口,聲線如羽毛般輕盈,撫在耳廓上,只覺得全身發癢。

她下意識想掙紮,這才發現自己被鐵鏈緊緊束縛在一個半人高的雪白十字架前,正保持着一種極為難受的半跪坐姿,脊柱緊貼着冰冷徹骨的木頭,冷感真實。

耳邊傳來鞋跟碰地聲,她擡眼看向聲音來源,霧氣中走出一個高挑的青年,極度蒼白的臉上,紅色的眼瞳格外抓眼,在黑暗裏發着光,如同最名貴的寶石。

不過瞬息,青年突然閃現在她身前,漂亮的臉蛋在眼前放大,找不到一點瑕疵。

鶴清突然發現,對方左眼下有兩顆和下眼睑平行的紅色小痣。

修長冰冷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喚回她的注意力。

精致完美到帶着幾分詭谲的青年輕輕笑了一聲,“發什麽愣,聖女難道不記得我了嗎?”

鶴清:啊,我嗎?0.0

她轉頭環顧四周,此處霧氣彌散看不清邊界,不像是現實中能出現的場景,但很難不把面前人和那兩條奇怪的評論聯系起來。

這個空間,到底是現實,夢境,還是幻想?

第 1 章 石中火,夢中身(一)

石中火,夢中身(一)

第1章

冬月初六,人間大雪。

天地如玉壺,白雲如瓊堆。而在人間極北地仰天眺去,卻能窺得萬丈風雪裏,似有蜃境似的蔥茏翠綠的山影,從雲間晃了過去。

“娘!快看,天上有仙境!”

“……”

凡間集市裏,布衣婦人被孩童扯着外襖衣角,匆匆往天上看了眼。

風雪摧得雲霧散,瓊碎玉搖,半點天光不見,更別說什麽仙境了。

婦人随口搪塞:“乾元界多少年不見仙人了,哪有什麽仙境,定是你看錯了。”

“沒有,我真看到了!仙境裏有好高好高的山,還有好長好長的河……”

話音未盡,孩子已經被母親拉着走遠,沒入風雪裏。

與之同息。

乾門,奉天峰。

翠綠枝葉搖下碎金日影,落在一座數丈寬的青石臺上,臺上立着只三環交錯的石晷,正帶着日影緩緩運轉。

石晷旁,僅着單衣的青年垂下手臂,拂去額間細汗:“好險,好險。”

青石臺下,松散圍聚的幾名弟子間有人笑道:“柳師兄,田長老随掌門東赴浮玉宮才不過數日,你就險些将我乾門山門曝露于天下人面前——若田長老知道了,怕是再不敢叫你執掌這司天晷了。”

“一時心驚,落了錯處,諸位師弟高擡貴手。”

确定乾門山門重新掩入司天晷幻化的陣法之下,柳師兄這才小心翼翼下了青石臺,回到衆人之間——

高人氣度散去無遺,柳師兄面上只剩方才聽了驚天秘聞後抓心撓肝似的好奇:

“你們方才所言,小師叔祖不日将出關,可是真的?”

幾丈外,藏在枝葉蔭涼裏的紅衣被風拂得一晃,青絲垂懶,樹上假寐的人偏首望來。

“衆仙盟傳出來的消息,還能有假嗎?”開口的弟子平日就自恃在衆仙盟的家族根系,此刻得意昂首。

其餘人卻不盡信。

“衆仙盟怎可能知我乾門門內之事,我不信。”

“小師叔祖是何等谪仙人物?那可是千年前一劍壓魔域的存在,乃修真界真正的戰力之巅——咱們掌門都得喊她師叔,衆仙盟也敢妄測小師叔祖出關的時機?”

“不錯,若非小師叔祖三百前閉關後再未出世,如今衆仙盟怎麽輪得到浮玉宮話事?”

一句惹出無數怨言,開口那弟子面露讪讪:“衆仙盟長老們自是不敢妄測。但你們莫不是忘了,當年雲小師叔祖在閉關前,曾封劍于衆仙盟天山之巅?”

四下一寂。

衆人中,柳師兄最先動了神色:“莫非,是神劍‘奈何’生了感應?”

“正是!”

那名弟子驀地提聲,把還沉思的幾人吓了一跳:“就在一日前,神劍‘奈何’于天山巅頂大陣中忽作靈光,直破雲麓,十息間唳鳴傳遍天山,幾乎有破陣東來之兆!”

幾名乾門弟子對視,方才的疑怒之色退卻。

“傳聞中,神劍‘奈何’最是難馴,它若都生出感應,那确實……”

“小師叔祖真要出關了?!”

“太好了!雲搖師叔祖一旦出關,我乾門重回仙域第一宗門,必指日可待!”

“我早就看浮玉宮那群作威作福的猢狲不順眼了,這近千年的兩域秘聞裏,咱們小師叔祖可一直是威赫修真界的殺神之首!有她在,我看以後浮玉宮誰還敢作祟?”

“……”

幾人說着,漸義憤走遠。

最後面的一個弟子正急往前跟,也想湊個話頭,肩上卻忽被人往後一拽。

“誰啊?”

烏天涯扭回頭,似乎剛要呵斥,話頭就驀地卡在了喉嚨間。

由他轉身時,樹上正躍下個紅衣少女。

只見她一頭長發随意拿根古樸木簪绾起,淡藍色發帶間着青絲垂下,帶尾還綴着兩朵細小的花。幾縷額發間露出張白皙姣好的容顏,眼眸濯濯生輝,含笑望人。

此刻落地,衣袂随風拂下,帶起她手腕上的金鈴手串清脆作響,金鏈勾連到她中指上,上面串着枚古怪的小烏龜殼。

而最捉人眼目的,卻還是她額心——那兒烙着一枚花钿似的紅紋,形似蝴蝶。

随少女靈動,蝶也靈動,顧盼笑兮,顫翼欲飛。

烏天涯話咽得突然,一下子憋紅了臉:“師妹…不,師姐……”

也不怪烏天涯語塞。

實在是面前的少女古怪——看模樣,說是十七八歲符合,可那副神态似久睡初醒,又添了幾分慵懶散漫,說是二十幾歲,好像也沒什麽錯處。

“這位師兄怎麽稱呼?”

雲搖張口便喚。

“烏天涯……咫、咫尺天涯的天涯。”

“原來是烏師兄,烏師兄好呀。”不等烏天涯應聲,雲搖已經湊前,“方才聽聞幾位師兄聊起乾門的小師叔祖,師兄對她了解可多麽?”

“當然!”烏天涯回了神,驕傲仰頭,“雲搖小師叔祖可是我最崇敬的人,她的事,全天底下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哦?”

雲搖忍着沒去看天上有沒有頭被吹上去的牛在飛,笑吟吟問:“那師兄能否講講,她是個怎樣的人?”

“小師叔祖?她可是乾元界近千年來的第一天才,五百前受太一真人點撥,成為乾門七傑中最小的小師妹。傳聞中她老人家不茍言笑,冷峻無雙!氣勢不凡,殺伐果決!走到哪都是令人側目折服,聞風喪膽……”

烏天涯的吹噓,伴着山間蔥翠的清風,繞着雲搖時遠時近地盤旋。

她一邊聽自己的生平介紹,一邊捋起這具軀殼前身的零碎記憶。

——沒錯,她就是雲搖。

但又不是這個雲搖。

真正的雲搖在一日前的閉關裏走火入魔,大概是魂滅道消了,而她只是個被無辜卷入的倒黴蛋,片刻前還在仙界最寂寥無趣的司天宮裏,獨自對着三千小世界的時軌打瞌睡,似乎還做了夢,接着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再一睜眼,就已經來到這處名為乾元大陸的修真界了。

要是做個無憂無慮、無牽無絆的小人物,那她這下凡還能算得上生趣。

可偏偏卻成了這昔日第一仙門、如今沒落數百年的乾門裏,最最要命的那位小師叔祖,雲搖。

乾元界這個雲搖的故事她是聽過的。

仙界的監察生活太孤單,時軌運轉千年也不見變,小仙雲搖無聊極了,最喜歡做的就是搜集三千小世界的各種話本,一邊司監察時空之職,一邊偷閑看話本。

而雲搖這一則,由着同名緣故,她還殘有幾分印象。

概括說來,這位小師叔祖的前半生可以用八個字形容:風華無匹,冠絕當代。

而最有名的當是她閉關前那一戰——

三百年前,雲搖忽然離山,一人一劍,孤身殺入魔域腹地,直抵白虎城。“奈何”劍下屠魔無數,白虎護城河八百裏飄血,三日不絕。

這一戰殺滅了魔域數百年氣焰,自此她也名垂修真界。

戰後,雲搖不知從哪領回來了一個少年,收為親傳弟子,名慕寒淵。

又不久,雲搖突然封劍閉關,這一閉便是三百年。

若雲搖的故事到此為止,當是一代巅峰傳奇。

可惜話本裏講,三百年後,雲搖出關,幹了一件晚節不保的事情——

她将自己的親傳弟子,彼時已被譽為修真界“天上明月”的年輕代第一人慕寒淵,給……當做爐鼎……玷污了。

一玷污還就是半年。

過程極盡玩弄,淩’辱,輕侮,兇殘無道——單從仙界話本裏這部分內容竟然都上了含糊其辭的封印仙鎖,仙術都窺探不得,就可見其中多麽有污道心、有悖人倫、令人發指!

雲搖思及搖頭:“啧啧。”

“小師叔祖之風華絕代,令人心慕,無法忘懷——哎,師妹,你可是有什麽不同意見?”

“哦,沒有,”雲搖從話本回憶裏回過神,笑吟吟仰了臉,“只是十分遺憾,這樣一位人物,竟然三百年未能現世。”

烏天涯也深感贊同:“是啊,三百年可太漫長了!”

“那師兄可知,小師叔祖除了戰力方面留下的傳奇故事外,還有什麽別的個人秘聞嗎?”

“個人……秘聞?”烏天涯表情古怪地看她。

雲搖真誠地眨了眨眼。

——總不能是閉個關出來,她就突然獸性大發了吧?閉關前,雲搖肯定是和慕寒淵有什麽不為世人所知的淵源。

可惜前身走火入魔,神魂記憶都零碎,根本翻不出這一段。

她也只能靠探聽避禍了。

“噢。”

烏天涯恍然,為難片刻,左右确定無人,這才低聲道來:“這部分只是道聽途說,師妹随便聽聽便是。”

雲搖乖巧點頭。

“這傳聞裏,小師叔祖她戰力雖強,情之一字上卻頗為不順。早年,她曾追求過修真界各族的青年才俊,但都沒落什麽善果,反而結了不少仇怨。”

雲搖笑容一凝:“追求過……各、族?”

“是啊。”烏天涯應得輕快,“好在幾百年都過去了,當初被她追過的青年才俊們都銷聲匿跡,少有在世間行走了。”

雲搖松了口氣,但還是多問了句:“還剩了哪位?”

她一并躲着就是。

只見烏天涯寬袖一甩,掰起了手指頭。

“也就剩了東海仙山上那只三千歲的鳳凰,西域梵天寺入世的紅塵佛子,南疆王朝的太上皇,北淵極境中的寒蟬老祖,還有……”

“——還有?”

雲搖一口氣險些沒拔上來:“她是在集麻将牌嗎?”

烏天涯收手,板臉:“師妹,你怎麽能對小師叔祖不敬?她這樣做一定有她老人家的道理。”

雲搖:“……”

烏天涯又道:“再說了,只是秘聞,真假誰知——說不定,其實是這些人死纏爛打地追求小師叔祖呢?”

雲搖:“…………”

出關後的第一天,風和日麗。

奉天峰上,年僅五百歲的妙齡少女靠着幾人粗的樹木,仰天長嘆——

走火入魔後,雲搖修為暴跌,戰力也大不如前,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複原,偏偏死局還就在半年之內。

這就是當年仗勢“追”人的報應啊。

難怪前世話本裏,雲搖一代天驕,卻死得那麽不明不白。

——都不必說她那個将來會成為毀天滅地一代魔尊的親傳弟子慕寒淵了。

單山外得罪那麽多人,一盒骨灰都不夠他們分的呀。

“跑,一定得跑。”

思慮許久,雲搖終于肅然地得出結論:“反正‘奈何’劍感應出了岔子,世人都以為我在閉關。必須趁這會,還沒人發現我就是雲……”

“師尊。”

忽聞輕風過耳。

身後,一道清端沉透的嗓音,撫平了滿山的聒噪蟬鳴。

第 2 章 怨偶 要是不喜歡,就和離

“殿下和王妃起了,快進去伺候。”

值夜的侍女拂開灑花绫帳出來,招呼候在院中的侍女們依次進去。

昨夜雷霆忽至,狂風怒作,大雨傾盆。到清晨雨勢漸收,薄曦初散,迎着晨光微熹,水絲淅瀝,游廊下石磚濕漉漉的,水漬斑駁,踩在上面滑不溜秋。

侍女們添着小心,将梳洗用的銅盆、淨帕、衣物……穩當端進卧房。

卧房裏烘着炭盆,紅羅炭燒得荜撥響,香鼎的镂隙裏飄出縷縷煙霧,一股馥郁的暖香缭繞于室,聞得人心裏也暖烘烘的。

淮王忌諱多,這府中規矩自然也多,侍女們大多只能候在門口,只有少數幾個才準入內室。

花穗兒和青狄跟在榮姑姑身後,放輕腳步繞過屏風,榮姑姑年長,青狄沉穩,兩人面色都未有異,只有花穗兒沉不住氣,暗暗砸了咂舌。

一地的帕子,濁液裏混濁着血絲,寝衣滿是褶皺,胡亂扔在床邊,鎏金臺裏的蠟燭都快燃盡了,火光跳躍在堆疊粘稠的蠟油裏,顯得極微弱。

敢情這是忙乎了一夜。

她正滿腦子绮念遐思,淮王起身下了床,從榮姑姑手裏接過簇新的亵衣,自己換上,闊步走了出去。

相較于其他的王孫貴胄,這一位脾氣算是古怪,好些事不喜人伺候,也不喜侍女在他近前晃,像是凡事喜好親歷親為,又像是疑心病太重。

不過,淮王如何,跟花穗兒半點關系都沒有。

她和青狄是王妃帶來的陪嫁,淮王從來不指使她們,自然,王妃也指使不動淮王的侍女。

這兩位年前才成親,是禦賜的姻緣,至今不過三個月,幾乎夜夜春宵,歡愛不絕,瞧着是烈火烹油,熱絡極了,但實際夫妻關系如何,只有她們這些貼身的人知道。

淮王一走,青狄就迫不及待去看王妃。

王妃蜷在被衾裏,小臉若染過桃澤,兩頰紅彤彤的,一绺發絲被汗浸透,漉漉的黏在鬓邊。

她瞧上去虛弱極了,強撐着精神要了瓯茶,裹着被子反反複複漱過口,才肯下床沐浴更衣。

浴中,花穗兒又被青狄遣出來拿了兩盒往身上塗抹的藥膏。

她和青狄都明白,淮王殿下待王妃一點都不好,看上去是專寵,實則把她當個物件似的随意玩弄,有時興頭上來,不管不顧的,大白天就把王妃往榻上摁。

但話又說回來,這兩位關系不好才是正常。

淮王蕭煜今年二十有七,大了王妃整十歲。依照他這個年紀,若是正常,孩子都該有好幾個了。只因十一年前,他卷入昭徳太子謀反一案,蒙冤受屈,被囚在西苑十年。

而這,便是出自王妃的母族謝家的手筆。

當年的淮王姿容倜傥,風華傾世,品貌才學在皇子中堪稱一騎絕塵。正是因為太出衆,擋了旁人的路,才被謝家陷害。

其實陷害的手段并不高明,只因謝家身為外戚豪族,一手遮天,才能令朝野寂寂,明知有冤,卻無人敢為蕭煜說話。

十載塵光,倏忽而過。

直到去年,蕭煜才借着鎮壓藩将作亂的東風再起,得蒙大赦,被召入朝,趁其兄長善陽帝病重招兵攬權,眼瞅着正是風頭鼎盛的時候。

善陽帝和謝太後為了緩和蕭煜和謝家的關系,讓蕭煜迎娶了謝家三房的嫡女,謝音晚。

謝家與淮王本就是死敵,這樣的姻緣,只能成一對怨偶。

淮王大約是顧忌謝家勢力,人前給足王妃臉面,可人後……關起門落了帳,欺負起王妃來毫不手軟。

夫妻的閨中秘事,王妃既沒有臉回家裏告狀,謝家也無名目插手。

浴房裏傳出水流“嘩啦啦”的聲響,音晚從池中起身,趴在卧榻上,讓青狄給她上過藥,才坐在妝臺前更衣梳妝。

醫女一會兒要來給她把脈,故而妝容衣衫都不是很費事,挽了素髻,插一支蟬紋銀釵,配上月白錦芝蓮軟花襦裙,音晚便到正廳裏準備用早膳。

她以為蕭煜早就走了,誰知他穿戴齊整,正坐在桌前等她,而桌上已擺滿了羹湯糕點,騰騰的冒着熱氣。

音晚微怔,站在桌前,半天沒動。

蕭煜擡眸看她,唇角噙着嘲諷:“坐,本王不吃人。”

音晚慢吞吞地過去,坐到了他的對面。

有蕭煜在,音晚自然是沒什麽胃口的,手握了握那對銀筷子,又默不作聲地放下。

倒是蕭煜,大約是昨夜在床上耗了太多體力,揮卷殘雲般用了一碗薏仁粥,三塊鵝油瓤松糕,兩塊芙蓉棗糕,一小碟翡翠菜心,吃完了,将筷子一放,才察覺音晚壓根沒動,她面前的碗碟白淨瑩透得跟新的一樣。

蕭煜面上沒什麽表情,只邊拿帕子擦拭着嘴角,邊問:“怎麽,不合胃口?”

音晚剛要說沒有,只是有些頭疼,不想吃。便聽蕭煜換了腔調:“王府的廚子就這麽個水平,比不得你們謝家在吃食上的考究。”

音晚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又松開,盡量讓語氣平和:“殿下說笑了,我們謝家怎能與一品親王府相比。”

蕭煜今日好像非要跟她較勁,緊盯着她,又問:“那你吃不吃?”

音晚就像徘徊在了萬仞懸崖邊,前頭沒路了,只有往回退。

她惹不起這祖宗,便只有擡起筷子,吃了小半碗粥,夾了幾片清蒸糖藕。

見她把筷子放下,蕭煜看她跟看猴似的,奇道:“這就完了?”

音晚喝了半瓯茶水,道:“我的飯量一般就是這些。”

蕭煜看着她,面帶狐疑,似乎很想不通,女人怎麽能就吃這麽點飯菜就飽了。他猶豫了片刻,又道:“你再吃一塊芙蓉棗糕,吃完了本王有話要對你說。”

音晚疑心他今天是閑了,特意拿自己消遣,坐着沒動,一臉清冷地看他。

淮王殿下從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見她這副模樣,也不再勸了,只溫柔一笑:“你是想本王喂你吃?”

音晚咬了咬牙,也不動筷子,抓起一塊芙蓉棗糕塞進嘴裏,潦草嚼了幾下,囫囵吞咽下去,嗆得自己直咳嗽。

蕭煜冷眼看着,見青狄一臉心疼地想上前給音晚斟茶,涼瞥了她一眼,青狄驀然頓住,又慢慢退回音晚身後。

她知道自己姑娘在這王府裏過的什麽日子,也知道外表雍容的淮王手段何等狠厲,可她一個低卑的仆婢,又能奈誰何?

當初賜婚的聖旨下來,姑娘的父親也是舍不得嫁女兒的。

謝家跟淮王仇深怨多,這位殿下又有殘暴之名在外。性情乖張,脾氣暴躁,一句話說不好連朝廷命官都能叫他當街杖斃,一時心情不好了,跑進軍營能把七八個壯漢放倒。

而姑娘又纖弱多病,把她送到淮王手裏,還不得叫他連皮帶骨都生吞了。

可是聖意難違,再加上老太爺去世後,謝家雖維持着表面風光,其實已經每況愈下,大不如前了。

謝家內裏關系也複雜得很,姑娘出自三房,三老爺謝潤上頭還壓着兩位兄長,分量有限,無力扭轉大局,只能咬牙送女兒出嫁。

青狄正暗暗嘆息,音晚終于将糕點全部咽下去,自己斟了滿瓯的茶,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去,臉漲得微微紅,愠惱地看向蕭煜。

蕭煜跟沒事人一樣,輕勾唇角,問:“好吃嗎?”

音晚害怕要是說“壓根沒嘗出什麽味”的話,他會讓自己再嘗一塊,遂不情不願道:“好吃。”

蕭煜笑意涼薄,道:“王府裏有的是飯,你想吃多少都行,多吃點,別到了床上跟紙糊的似的,本王稍用點勁就要死要活的。娶你回來是伺候本王,傳宗接代的,不是讓你來做大小姐的。”

音晚想起他昨夜的混賬行徑就氣血上湧,這人慣常人前人後兩張皮,穿上衣裳端得一個優雅雍容的貴公子,脫了衣裳就是個磋磨起人毫不手軟的魔鬼。

把她折騰得渾身疼,聽他這語氣,好像還因為不夠盡興而有怨氣。

音晚想出言回擊,可擡頭一看,見他清隽的面容上鋪滿戲谑,像故意激怒自己,專等着自己憤懑難忍,好抓把柄。再想想這三個月,何曾從他那裏得過便宜,所有白天的口角都會變成晚上的罪狀,讓他變本加厲地從身體上讨。

便失了争辯的心,音晚螓首低垂,不耐又冷淡道:“殿下說得都對。”

蕭煜見她嫌棄自己,懶得搭理自己,不由得涼了眉眼,正想再教教她規矩,外頭有了動靜,王府的內侍總管望春進來,躬身道:“宮裏來人了,皇帝陛下又吐血了,急诏淮王入谒。”

蕭煜坐着未動,沒耐煩道:“吐血就吐血吧,找太醫去,本王又不會看病。”

望春嘴角微搐,心道哪個不長眼的又惹這祖宗了,面上仍舊好聲好氣道:“宮裏傳召的內侍就等在外面呢。”

蕭煜又轉過頭看謝音晚,她依舊是那副恭敬疏涼的模樣,肌膚映雪,丹唇如珠,遠山眉下是一雙狐貍眼,眼梢微翹,眸底流光清潤,瞧上去美極了。就算他再挑剔,再厭惡憎恨謝家,可面對這麽個美人,愣是撿不出半分瑕疵。

美則美矣,可就是冷冰冰的,跟座冰雕似的。

蕭煜想起昨天夜裏在床上,因着白天跟謝家在朝堂上有些沖突,積下氣,正想拿謝音晚撒一撒,下手重了些,把謝音晚惹惱了,她死活不許他近身,目光湛涼地盯着他:“您要是不喜歡我,就跟我和離,另找喜歡的娶回來。”

蕭煜這些年在西苑那個肮髒狼窩裏熬過來,雖自己守着身,但身邊都是些腌臜爛人,極不講究。那地方關押的都是獲罪皇族,多少跟謀逆犯上沾點邊,一水的終生囚禁,逢赦也不得出。關得久了,十個有九個都瘋瘋癫癫的,守衛也不拿他們當人,喂豬狗食,拳打腳踢,烙鐵往身上燙,這些蕭煜都挨過,他天生硬骨頭,從來不求饒,竟生生挺過來了。

但讓他最詫異的,竟是這些守衛膽大包天,敢在深夜落鑰後招勾欄妓|女進來做樂。

隔着一道薄牆,甚至有時候連牆都不隔,那些守衛和妓|女花樣百出,有時候翻騰半夜,那些男人們罵着“賤人,騷貨”順手還要甩上兩耳光,女人們從不反抗,還得“我的爺,好哥哥”的叫着。

蕭煜跟他們不一樣,他從來沒有打過謝音晚,也沒有罵過她。

不過是因為跟謝家人的龃龉,讓他想起了被囚于西苑的那段時光,想起了那間肮髒卧房裏,上演過的風月往事,醜陋直白,卻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赤|裸誘惑。他想在謝音晚身上試一試,誰知竟好像要她的命一樣,死活不肯便罷了,竟還要對他說這樣的話。

憑什麽?憑她姓謝?憑他們謝家人害他被囚在西苑那個髒地方十年?

蕭煜徹底被觸怒,生起氣來,心思也愈加惡毒,他們謝家人手上沾了多少無辜人的血,憑什麽覺得自己是高貴不可亵玩的?就連蕭煜自己,因為被關在西苑久了,那個髒地方的印記深烙于身和心,有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其實和那些腌臜爛貨沒什麽區別。

他曾經執拗地不斷提醒自己,他是個皇子,是皇子!可怎麽會有皇子因為那樣可笑的罪名,因為那樣拙劣的陰謀,生生被囚十年。

這一切都是拜謝家所賜。

他們折斷了他本該順遂的人生,踩在他的身上,供養出來一個天真無憂慮的嬌小姐,就算這嬌小姐一無所知,但能說她是無辜的嗎?

蕭煜想通了這些,面容上浮起些許冰冷的戾氣,一不小心勾出舊時記憶,連帶着深濃的恨意,使得本就不美好的心情更加惡劣。

他平展開臂膀,倚靠在床欄上,姿勢頗有些痞态,目光鋒銳帶鈎,落到床邊蜷縮成一團的謝音晚身上,慢悠悠道:“你要不自己爬過來,好好伺候本王;要不就讓本王把不着寸縷的你扔到院子裏。這麽一個晚上,本王也就消氣了。呦,外面好像下雨了……”

第 1 章 章節

第 一 章

鹹陽宮。

廣場上矗立十二雄偉銅像,大殿巍峨高築,俯視鹹陽城。

秦皇掃六合,飛劍決浮雲,刑徒七十萬,尚彩不死藥,髦鬣蔽青天,但見三泉下,虎視何雄哉,諸侯盡西來,起土骊山隈,茫然使心哀,何由睹蓬萊,金棺葬寒發。

——節錄自唐朝詩仙李白——《古風之一》争地以戰,殺人盈野,争城以戰,殺人盈城,公元前二二一年,始皇帝二十六年,掀天揭地的始皇帝贏政,終從戰國殘酷和白熱化的戰争中脫穎而出,攀登上天下霸主的寶座,統一中國,威懾八方。

可是贏政統一天下後的豐功烈績,卻全由人民的血淚寫成。

數以百萬計的百姓被征召去築馳道、通運渠,往冰山雪海的北疆伐匈奴、修長城,往毒瘴嚴暑的南荒平百越,死者十有六、七,沿途屍陳不絕。

只是建骊山的陵墓和阿房宮,便動員七十萬人。

為應付種種空前的兵役和工程,賦稅奇重,取去人民五分四的收入。

人民無論如何勤力工作,都不夠溫飽,孤寡老弱紛紛餓死凍僵!

晨光曦微中,文武百官上朝,廣場上跪了儒生四百六十人,全被戴上枷鎖,人人臉容蒼白如死灰,等待處置。

望着此番景象,太子扶蘇問丞相李斯:“李大人,這批儒生犯了什麽事?”

“皇上探知鹹陽的儒生暗中對他有不敬的讪謗,刻下正候皇上發落。”李斯答道。

扶蘇為人正直仁慈,最得民心,聽了不由道:“竟有此事,我定要向父皇說情,力陳利害!”

一旁的秦王二子胡亥聽了不由心想:“這懵仔,将會得罪父皇,嘿嘿!”胡亥為人奸險,兼庸碌無能。

贏政高高在上,享受百官匍跪朝拜,做皇帝,真爽!衆臣齊呼皇上萬歲,萬萬歲,只見贏政面上,皺紋密布,雙目無神的熊貓眼。

四十八歲的贏政,三十多年的征戰和治國,殚心竭智,令他面上布滿歲月的痕跡,最大問題的是——舊傷狂病,和取食術士庸醫的“不老仙藥”,這些慢性毒藥,把他摧殘得異常衰老,和影響脾性極度暴躁。

“衆卿平身,有事速奏!”

“啓奏皇上,東郡落下隕石,上刻有字,微臣不敢說……”丞相李斯奏道。

贏政道:“快說,朕不加罪。”

李斯沒了顧慮忙道:“想必是大膽奸徒,在隕石上刻‘始皇死而分地’!意圖妖言惑衆!”

“可惡!”贏政聽了大罵。

“在舊楚國境內又流行‘楚雖三戶,亡奏必楚’的妖言!”李斯道。

注:楚國雖然死剩三家人,也可減滅亡奏朝。

贏政聽了大怒一掌把龍案擊得粉碎。

群臣大駭跪倒:“皇上息怒。”

“皇上脾氣越來越壞,今個月已拍爛七張龍案了。”在一旁的趙高心想。

“哼!”贏政餘怒未消。

“皇上請保重龍體,這些刁民胡作妖言,不足為患也。”趙高忙勸道。

“皇上放心,微臣會将散播謠言的亂民殺得一個不留。”在下邊的将軍章邯道。

“亂民要咒朕死,朕偏要長生不老,尋找更多長生不死之藥!”贏政下令道。

“皇上,聽說博浪沙有位法力無邊的方士徐福,若皇上垂詢,當可知長生之術。”趙高說道。

“既有這種能人,趙卿家便給我安排一切,朕要親自往見此人!”贏政說,又對衆臣道:“衆卿家尚有何事要奏?”

此時扶蘇跪拜着奏道:“父皇明鑒,宮外重枷臨身者,都是誦讀孔子的善土,若治以重法,恐天下不安!”

“請父皇開思,赦他們無知之罪。”

贏政聽了大怒。

“呸!朕朝夕辛勞,治理天下,造福百姓黎民。而這班迂腐的儒生竟敢在暗裏說朕是非,就永遠讓他們藏在暗處!”

“來人,給朕挖個大坑,把他們通通活埋!”

“大鋤……”扶蘇驚訝道。

“太子觸怒了皇上,麻煩大了……”衆臣心想。

“這班腐儒和我的法家思想對立,他們的末日到了。”一旁的李斯卻幸災樂禍。

“扶蘇,你身為太子,竟不明以法為教,胡亂為腐儒說好話!?朕遣你去北方,修築長城,盡殲匈奴,方準回朝見朕!”贏政怒氣沖沖下令道。

“兒臣遵旨。”扶蘇無奈道。

“太子離開鹹陽,我就可廣植勢力,奪其位矣。”一旁的胡亥卻暗自高興。

“尚有任橫行一案,此賊橫行三十六郡,視我大秦如無物,人稱‘瘟神’!此三年間,‘瘟神’殺猛将九名,兵衛二千,朕定要擒此人到階前,看他是否三頭六臂!”贏政道。

“微臣已派出高手,務要把他生擒歸案!”李斯說。

“皇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不把千兩黃金懸賞增加一倍,此賊定逃不了。”趙高獻計道,心裏卻高興之極:“嘻嘻,我又可以苛扣一千兩黃金……”

“好,準奏,誰能把任橫行生擒來見朕,賞黃金二千兩,退朝!”贏政道,轉頭對趙高道:“嘿,這班大臣通通是飯桶。”

“皇上英明神武,臣子怎及得上萬分之一。”趙高忙獻媚道,此時贏政忽然“咳咳”大咳起來,顯得十分吃力。

“咳唉,老了……”贏政無奈道。

“皇上英年雄壯,只是剛才動了點氣而已!”趙高忙說:“都是那班臣子不好,幫不了皇上。”

“趙高,都是你最忠心,最知朕心意!”贏政高興道。

“對啊,小高是皇上肚裏的蟲嘛!”趙高付炎趨勢忙說:“今天又有一批新美女,給皇上采陰補陽呀。”扶着贏政走向一群美女處。

“咳咳,快拿藥來,朕要痛快地幹一頓!”贏政意氣風發。

贏政身子已差,常靠春藥來顯床上雄風,趙高投其所好,無異早點送贏政入墳墓。

此刻在沛縣,只見幾個官兵正在賭錢。

“六!六!六!”

“他媽的,你的手氣好到癫!”

“哈哈,三條六,又通殺!”

“慘,糧饷都輸光了。”

“有賭未為輸,再來呀!”

“敗數吧!”而另一旁在下着象棋。

“将軍抽車,死了!”幾人邊下邊聊,而市集裏的人們也議論紛紛。

“嘩,昨天任橫行在七十裏外的洛鎮出現,百多名官兵圍剿他,結果……通通歸天!”

“吓,恐怖,不愧是瘟神呀!”

而一旁有一位戴鬥笠的漢子一直都默默地聽着。

“這瘟神有如瘟疫,殺死的官兵平民,已超過一萬人!”

“最恐的是,瘟神只食腦漿和人肉,比妖魔更殘暴。”

“瘟神可能來沛縣,小心啊!”

“最好到別處避避……”衆人議論之中充滿着惶恐。

“始皇帝非要抓到這個瘟神不可,懸賞已加到二千兩黃金。”只見一人指着告示:“二千兩黃金,天文數字呀!”

“破了懸賞紀錄呀。”衆人大驚。

“我契哥劉邦,武功蓋世,若他捉了這瘟神,起碼賞我十兩金,發達哈!”只見一邋遢的小孩說道。

只見一大漢從背後一把抓住這小孩說道:“他媽的發什麽達?”

“媽呀,莫非是瘟……不,是任大俠。”小孩驚道。

“走開!”大漢帶來的随從推開圍觀的人群。

“放肆,任橫行是老鼠,我大水牛是貓!”大漢說道。

“八寶賭坊辦事,閑人滾開!”

大漢提着那小孩對一男子道:“周師爺,這沙皮狗是劉邦的契弟。”

“滾開,別阻手阻腳。”只見八寶賭坊的打手對衆人怒吼,見一美貌女子順手摸了一下她的屁股大叫:“哈哈,好彈手呀。”

“八寶賭坊,好可怕嗎?”只見一路人怒道。

“啊,賭坊是縣太爺撐腰的,得罪不起。”一人忙勸阻道。

“劉邦,花名大鼻,沛縣豐邑中陽裏人,無業流氓,酒色之徒,前後欠銀連息共五十六兩。”只聽周師爺拿着一本賬單念道。

“沙皮狗,你契哥現在身在何處?”大水牛抓住叫沙皮狗的小孩的頭發,問道。

“若有一字謊言,回頭打爆你的卵蛋!”

“這時間,劉邦只會在三個地方,一是妓院,二是酒鋪,三是澡堂,絕不會在家內。”

沙皮狗伸出三根手指忙說。

“哈哈哈,絕不會在家中,就絕對在家中,你看老子聰明不?”周師爺大笑。

“周師爺天縱英才,聰明絕頂呀。”大水牛贊道,轉而怒聲對沙皮狗道:“若劉邦在家裏,你的卵蛋非爆不可!”順手把沙皮狗提在地上。

“兄弟們,去找劉邦親熱吧!”周師爺對手下道。

“契哥有難,快想辦法。”沙皮狗暗想。

咯落!咯落!忙轉身飛奔,心裏焦急萬分:“契哥遲早都會回家。”正想着忽然一條套馬索

第 1 章

煙香渡是段山道,通向後山的亂墳崗。這段路即使在大白天行走,也總會令人寒毛聳立,陰森感頓生,更惶論是在半夜。

此時林飄遙感到腳甚痛,四周漆黑陰暗,越往前走,山野中那股巨大的喘氣般的異聲越響。他知是風在山坳亂石崗刮動之聲,但難免會讓人聯想到群魔出穴之類的傳說。那山徊路轉,山石野樹在夜幕下映出的奇形怪影層出不窮,林飄遙的膽子不能算小,卻也不免有些頭皮發麻之感不時生了出來。心中暗暗咒罵道:改死的阿牛,如果不是這小子硬要打賭說我晚上間不敢一個人走個來回,要我去亂墳崗取一件白天放那裏的東西,我又何苦受這等折磨?看老子回了村子,可不好生教訓教訓你!另一個念頭卻又在急轉,暗道是再也不會與人打這種賭了。

但聽枭聲在野樹叢深處時而低啼,夾雜着各種蟲鳴的動靜,黑暗中就象有什麽夜游的東西躲在一旁對林飄遙冷笑。林飄遙感到發根微微變硬,心中竟也抑制不住撲通亂跳起來。就在他越走越感心神不定的當兒,耳朵突然隐隐約約聽到女人哭泣之聲。林飄遙一怔,連忙擡起一手拊耳,仔細聽了聽,那聲音卻是千真萬确,清清楚楚,絕非幻想。

“不……是……吧?”林飄遙頭發立時一根根豎了起來,這世上莫非還真的有鬼?他正自驚疑不定,不覺邁腳轉過一處山石拐彎處,突然間見到道旁有個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女人身影。

林飄遙大驚,想邁腳便逃,腳卻不聽使喚了,只得閉上眼睛,假裝沒瞧見,一步一步的想從那女子身旁溜開。那女人突然止住低泣之聲,轉面瞧了瞧他,哀嘆一聲。林飄遙臉色唰的白了,心下暗暗叫苦:這回可真是中大獎了,千年萬年難見一回的女鬼都給我碰上!只聽一絲凄凄切切的語聲鑽入耳朵:“小弟弟……”林飄遙心中一跳,暗自默念:“南無阿彌佗佛,南無阿彌佗佛……”雖是口中念念有詞,卻仍然害怕,雙腿打着哆嗦,竟越走越慢。

那凄凄切切的語聲又道:“你是誰家的孩子,三更半夜在山上亂跑做什麽?”林飄遙吓得沒敢作聲。那女子默然片刻,好像在黑暗中偷眼打量他,過了一會又在他背後幽幽的叫喚一聲:“小弟弟,你認得路麽?”林飄遙心中一怔,眼睛骨溜溜亂轉。

那女子哀嘆一聲,說道:“你若是臨近村子裏的,趕快回家去罷。”林飄遙心念一動,不禁問道:“你不是鬼嗎?”

那女子似乎“嗯”了一聲,林飄遙心頭大喜,漸漸放下心來。暗暗思付:既然被她瞧都瞧見了,老子就算裝做沒看見,那也混不過去。好歹她自己說自己不是鬼啊喲!可不好!林飄遙猛的想起一事:那鬼如果要害你,當然是不肯先把自己暴露出來的。越想越怕,走了幾步,聽不見身後動靜,總感覺背心有人對着自己呵氣。大着膽子飛快回頭一看,見那女子坐在道邊山石上似在歇腳,身邊放着一個桶子。她雖像是提水累了歇會兒,神情卻似獨自傷心,樣子楚楚可憐,看來毫無害人之狀。

林飄遙想:“似乎沒有惡意。”忍不住問了一聲:“你……你是哪家的?三更半夜在這兒幹嘛?”那女子垂首道:“我家離這不遠,提水累了,且先歇歇再走。”林飄遙道:“這兒有三個村落,後邊是趙家村,往東是蕭家莊,西面是白山塞,這些地頭我都很熟……”那女子低聲道:“妾身的家就在此山裏。”

林飄遙擡手搔搔頭,順手撫平剛才受驚而豎起的亂發:“就在這山上?這煙香渡過去就是亂墳山,那”林飄遙說到此處,心中猛的一驚,暗道:媽呀!這說是就住山上的,那不是鬼是什麽?!

那女子似乎偷眼瞥他一下,又垂淚低嘆。林飄遙牙齒直打顫,抖着聲音說道:“你、你、你家是住在亂、亂墳崗上的?”

那女子哀嘆了一聲,幽幽的說道:“我有個謎語,小弟弟看來甚是聰明,可不可以幫我猜出謎底?”林飄遙此時心兒都快蹦了出來,卻又不敢得罪這女鬼,心道:或許這女鬼不是害人性命那種,只不是只頑皮鬼、搞笑鬼、捉弄鬼。心頭雖是如此想,卻始終害怕,結巴道:“說、說來聽聽?”

但見這年輕媳婦神情凄楚,絕無半點戲谑之意,那女子說道:“從前,有位剛過門的年輕媳婦在村頭井邊提水,忽聽有人問道:”大姐,去縣城該往哪條路走?‘那媳婦擡頭瞧見問路的是一位英俊書生,便沒有答話,只用手指了指道兒,便挑起水桶回家了。誰知,這事被小姑子看見了,便在母親面前添枝加葉地告了嫂子一狀。那媳婦無端挨了婆婆一頓毒打,滿腹冤屈,含淚寫了一首詩:打奴奴知曉,背後有人挑。心中明似鏡,只為路一條。寫完後,她感到有冤無處訴,竟懸梁自盡了。”

林飄遙生性善良,聽得這悲慘之事,一時間倒忘記了女鬼的恐怖,唏噓道:“他老娘真是太可惡了!”那女子擡起眼皮,含淚望了望他,凄聲道:“這首詩既訴說了心中不平,同時也是個謎語,猜一物。你能猜出來嗎?”

不知不覺,林飄遙的頭發又在腦袋上一根一根的豎了起來,皺着臉道:“猜出來又怎樣,猜不出又怎樣?”那女子凄凄慘慘的起身,提水離去,只見她的身影在夜風中微晃着漸漸遠去,風中卻飄動着幾縷哀泣之聲,吟的竟是那女子剛才留下的詩謎:“打奴奴知曉,背後有人挑。心中明似鏡,只為路一條。”

林飄遙苦喪着臉道:“這要背後挑着的、心中有光明的、只為了指路的這有什麽難猜?謎底是……燈籠!”剛說出謎底,眼前突見昏光一閃,樹影後飄動着幾盞白紙燈籠。

林飄遙大驚,沖口而出:“鬼燈籠!”但覺頭皮一陣發麻,定睛一瞧,樹影依然陰暗如初,卻哪有什麽燈籠挂在那兒?他呆立片刻,心中只是打鼓。不由自主的倒行幾步,突然撒腿就跑,跑了一段又暗覺身後有異,猛然回頭張望,黑漆漆的卻又沒見到什麽。

吃這一番驚實是非同小可,林飄遙如何還敢去亂墳崗取約定之物?鼈着張通紅的臉,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只朝來路飛奔而回。

跑回村口,只見幾張探頭探腦的臉在那塊大石頭後一伸一縮。林飄遙早先吃那番驚吓,已是驚弓之鳥,以為又是什麽妖魔鬼怪,吓得大叫出聲。聽得叫聲,大石頭後猛的跳出兩男一女三個頑童,一擁而上将林飄遙按倒在地,急急捂住他的嘴。林飄遙這才回過神來,認出了三人,原來是阿牛幾人在這裏等着他。

“飄遙哥,別那麽大聲,會吵醒大人的。”翠蘭害怕道。

林飄遙驚魂未定,又被幾人按住動彈不得。想起那個長發燈籠女鬼,越發害怕,眼淚汪汪的道:“快放手!他媽的別按着我那!撞鬼了!鬼就在後面追我呢!我的媽呀!你們還來擋我路”說着說着,兩只眼睛就朝上翻去,三人摸不着頭腦,突聽那村外林子裏一陣風聲飄過樹梢,發出陣陣嗡嗡聲響,幾條黑影從夜空中一閃而過,幾人大驚,哪裏還坐得住?林飄遙帶頭大吼一聲:“那長發女鬼追來了!就在後面呢!快點放手!老子要逃命去!”幾人一哄起身狂奔,直朝飄遙家的柴房藏去。

幾步趕進柴房中藏到柴堆裏,喘得一會粗氣,總算稍稍鎮定,阿牛顫聲問道:“飄遙哥,你見了啥鬼了?是不是那個長發飄飄的女人?老叫你猜什麽迷語的?”

林飄遙狠狠瞪了他一眼,暗暗道:好你個阿牛,原來是自己早就遇到過了女鬼,這卻來賺我去也被吓上一回。越想越惱,越想越對,一手朝他耳朵揪去,恨聲道:“說!你是怎麽知道的?!是不是故意騙我去挨吓的?!”

林飄遙手勁奇大,擰得阿牛連連讨饒,說道:“飄遙哥,這可不能怨我那,是你自己說不怕的!”

小寶年紀最小,膽子也最小,哆哆嗦嗦的說道:“飄遙哥,你和阿牛哥都惹過了那女鬼,你說她會不會來找我們那?”

其他三人心中一怕,一個個暴粟朝小寶頭上敲去,齊聲喝道:“要找也找你!”

小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三個怕被大人聽到,又手忙腳亂的去按住他,忙得不亦樂乎。好不容易不哭了,翠蘭怯生生的道:“那、那我的頭飾呢?如果明兒個找不到,我爹會打死我的。”

原來打賭那會,放在亂墳崗中的信物,就是翠蘭的頭飾了。林飄遙硬着頭皮道:“翠蘭別慌,等明天天亮了,我幾人一道去崗上取回來便是。”翠蘭輕輕恩了一聲,挨到林飄遙身邊。

小寶害怕道:“要去你們去,這可不關我的事兒。”

阿牛惡狠狠地威脅道:“那也行,我們就給水生叔說是你把翠蘭的頭飾弄丢了!保證到時候水生叔要叫你一個人去找回來!”

小寶聽到這份上,哪裏還敢說個不字?就這時,柴房外突然傳來輕微聲響。仔細聽去,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踩到了外面的幹柴一般。

此時已是三更天,村裏的大人們是絕不會起床亂走的,那外面的難道是鬼?幾人吓得瑟瑟發抖,大氣也不敢出。翠蘭一把抓住林飄遙的手,竟不顧男女之嫌,把個胸口全身直往飄遙身上擠。

幾人現在都已不小,除了小寶才十二歲外,阿牛、翠蘭和林飄遙都是十七、八歲的人了。村裏姑娘發育得早,那翠蘭一身靠過來,竟讓飄遙肚子下忍不住升起一團火想入菲菲,心想:翠蘭妹子可真是長得好看,怎麽她一靠過來,我就老想着那天偷看水生叔和大嬸做的那種運動?想了半天,終是無法将那種‘運動’聯系到自己和翠蘭身上,臉上一陣發紅,朝幾人看去,見得個個都盯着柴房門,倒沒誰發現他臉上的異樣。

聲音越來越近,似是朝着柴房內走過來,幾人的心也越提越高。就在都要鼈死氣那會,柴房門猛的被推開了,一個聲音道:“林飄遙,阿牛!你幾個小混蛋是不是躲在裏面?給老娘滾出來!”話聲剛落,見得一滿臉皺紋的老伛走進身來,怒氣沖沖的盯着衆人。

幾人見了是她,不約而同的喘出一口粗氣,一股腦兒的從柴堆中鑽出身,那老伛一把就來揪林飄遙的耳朵,罵道:“你這小混蛋,晚上不好好睡覺,卻到處亂跑,這柴房比你那間床要舒服點麽?”

眼看着林飄遙平日裏神氣活現的,現在卻被這老伛揪得原地打轉,翠蘭三人自是暗暗偷笑,阿牛笑得更歡,心想:這一物降一物,說得果然沒錯,剛剛你還擰我耳朵來着,這遭保應了不是?

林飄遙被擰得急了,趕忙道:“好好老娘,親親老娘,你就饒了我吧,這樣擰下去,你英俊潇灑的兒子就得變聾子了!”

那老伛撲哧一笑,松開他耳朵拍了拍手,突然鼻子一歪,四處嗅了嗅,罵道:“是哪個小王八蛋在我柴房裏拉尿來的?怎麽這麽臭?!”

幾人豎起鼻子一聞,果然聞到一陣騷味,尋味找去,原來竟是小寶被吓得尿了褲子。

等得幾人大笑過,林嬸說道:“哎,你幾個小鬼就愛和老娘做對,叫你們不要晚上出去玩偏是不信,吓得尿褲子了不是?別哪天真遇了個山上的女鬼把你們抓去才好。”

幾人聽到‘山上女鬼’這詞眼兒,均是心頭害怕,翠蘭抓着飄遙的衣角眼睛看向林嬸,怯生生的道:“這山上真的有鬼嗎?”

林嬸眼睛一瞪,拌了個兇像:“可不是?那山上的鬼專騙小孩子,等把你弄到那亂墳崗中時,便有無數的妖魔鬼怪蛇蟲鼠蟻齊齊奔來吃人。那一口下去啊!”林嬸突然裝了個害怕樣:“那一口咬下去,整個人就只剩下一副光骨頭架了。”

幾人見林嬸說得活靈活顯,同時‘啊’了一聲,互相對望,面面相峻。想想先前叫林飄遙去那亂墳崗中,心裏着實後怕。林飄遙一邊捂着被擰的耳朵暗道:好得那女鬼及時出現吓了我一吓,才讓我怕了跑回來,若沒有這一吓,只怕這會兒已經死在亂墳崗上了。

翠蘭結結巴巴道:“那、那、那飄遙哥,我還是等我爹打我一頓算了,那東西不要了罷。”

小寶急忙點頭,林飄遙雖也害怕,但想着翠蘭先前靠他身上時那種舒服感覺,膽子一壯,說道:“別,到了白天就沒事了。”

林嬸一楞,疑惑的看着四人問道:“你幾個小王八蛋在說什麽哩?老娘怎麽聽不懂?說!啥事情瞞着我呢?”

林飄遙急忙道:“我英明神武受萬世敬仰的娘親大人,以您的智慧?您覺得就我幾個小渣子能有事情瞞得了你老人家?”

林嬸一個暴粟敲了下去,惡狠狠的道:“你小子閉嘴!翠蘭,你說!”

翠蘭哪裏敢把晚上打賭的事情告訴她?結結巴巴了半天,硬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林嬸心頭不耐,眼睛珠子一轉,說道:“好了好了,量你幾個小子也沒膽子上山去玩,在村裏倒是出不了什麽大事,都給老娘滾回家去睡覺,別像個耗子一樣的晚上到處去打洞!”

幾人暗暗心想:這卻是來賺我們了,嘿,我們哪裏有這般蠢?說沒膽子就沒膽子咯,要想套話,門兒都沒有!

哪知那小寶嘟着嘴道:“誰說的我們沒膽子”話還沒說完,林飄遙一腳就踹到他屁股上,小寶捂着屁股,怒視飄遙道:“幹什麽又踢我!你老是欺負我!”這話平時他是絕計不敢說的,但現在有林嬸站在一旁,那又另當別論了。

林飄遙翻了翻白眼說道:“嗨,你話沒說對哩,直接說你有膽子便行,何必拉上我們?”阿牛賊嘻嘻的道:“就是就是,明兒個就請我們的大膽英雄一個人到山裏走一遭,看看有什麽頭發長長的女人在哪裏猜謎語沒有,她見了你肯定要說:小寶那,你來猜猜看那,這個、那個”小寶哪裏經得住他兩個吓?生怕第二天被幾人捉弄丢他一個到山裏,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林嬸知道套不出話,揀起放在一旁的掃帚,笑罵道:“還不都給我滾回家睡覺去!”衆人見林嬸拿起了武器,趕緊一古腦的都散了。

第 1 章

雪白指尖在鍵盤上快速移動,發出節奏有致的聲響,間中停頓下來,随即是翻開紙張的聲音。

片刻後,室內陷于寂靜。

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杜凝轉頭,目光落在一旁的月歷上,心中暗暗算了下。

原來她已來到這兒一個月了。

自醫學院畢業後,她一直在市內另一家公立醫院工作,直到上個月調來博仁醫院,擔任急診室醫生。

這兒的醫生都是很好的工作夥伴,對于初來乍到的她,總是好心地提點,讓她沒多久便适應了這邊的環境,工作也漸漸上軌道。

放在月歷旁邊的是一個陶瓷娃娃,她輕輕撫上陶瓷光滑的表面,無意識地來回移動,冰涼的觸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并沒有跟他提及調職一事。

其實,也沒必要跟他說。

這是她的私事,何況她又不是轉行,只是由一家醫院轉到另一家醫院工作,而且他大概比她更忙碌,真的沒有必須告訴他的理由。

緩緩地吐一口氣,她收回手,重新擺在鍵盤上,繼續未完的工作。

若有人問她為什麽要當醫生?杜凝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事實上,她并沒有任何雄心壯志,也并非擁有偉大使命,她只是不知道大學要念哪一系,于是聽從別人的意見,随便填上醫學系,怎知真的給她考上了,求學過程中她并不像其他同學埋首苦讀,但她的成績還是名列前茅,并在畢業後順利地當了醫生。

要是給別人知道,或者會被視作炫耀吧。

雖說她對成為醫生并沒有特別的抱負,可是既然這是她的職業,她便會努力做好,盡力拯救每一位病人。

拿過保溫杯,她啜飲一口微溫的咖啡,苦澀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全身,就在此時,調成靜音的手機忽地傳來震動,在靜谧的室內清晰地傳進她耳裏,她的眸光立刻落在手機螢幕上。

看着一個她熟悉至極的名字,理智告訴她應該接聽,順道跟他說她調職的事,反正這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情感阻止了她。

直覺告訴她,在這半夜三更的時候,他的來電絕不會是好事,而且她也沒空理會他,因此不接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讓他以為她在忙,或是在睡覺便好。

果然,震動在下一秒停止了。

杜凝籲一口氣,迅速将這通來電抛諸腦後,重新投入工作中。

時間緩緩流逝,當天空透出一絲黃澄澄的光芒時,杜凝才将積壓一天的公文處理完畢。

捶了捶肩頭,她按鍵儲存檔案,然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再步出辦公室。

跟迎面而來的同事打招呼,她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即使徹夜未眠,她看起來仍是精神奕奕。踏着優雅的步伐,她來到員工餐廳,吃了點東西充饑後,就在她準備離開時,遇上了同為急診室醫生的查瑞雪。

「Tansy,還沒要回去嗎?」前來買咖啡的查瑞雪問,同時為連續兩天留在醫院值班的她看起來仍是那麽漂亮驚嘆不已。

明明同年,怎麽Tansy就是一副晶瑩剔透的模樣?難道這就是天生麗質?查瑞雪暗忖。

「正準備回去。」杜凝回答。

「那我不打擾你了。」查瑞雪知道她不難相處,但覺得她身上散發一股跟別人不同的氛圍,所以至今她們只是交情普通的同事。

「如果醫院有忙不過來的地方,可以随時打給我。」杜凝說。

「喔,好的。」

兩人又寒暄數句後,便分道揚镳。

杜凝回到辦公室收拾好随身物品,關掉電腦離開,一會兒後便來到停車場,她坐上了MiniCooper,迅速揚長而去。

餘澤望着手機,好看的兩眉幾乎連成一線,平常微微上揚的嘴角如今全抿緊,就連手都不由得緊握成拳。

他不悅地以指敲打桧木桌面,昨晚他因為忙于整理下星期開庭所需要的資料而留在辦公室工作,熬夜令他因為睡眠不足而心情煩躁,雪上加霜的是杜凝一直沒有接電話。

她不是貪睡的人,這時候她應該已經醒了,更何況,她昨晚很有可能在醫院值班。

他不解她為什麽要當公立醫院的醫生?

明明可以自行開設診所,這樣便不用如此辛苦,偏偏她就是一意孤行要待在公立醫院。

真是的,早知道當年就不要游說她去念醫學系了。

自小到大她什麽事都聽他的,唯獨當醫生這件事,她始終沒有理會他。

他不過是看不過去她那般折騰自己,當個急診室醫生,終日承受沉重的工作壓力,以及病人橫蠻無理的要求,難道她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嗎?

他應該要她去念法律才對,那麽她現在定會待在他的律師事務所裏,舒服地工作。

「啧!」他為自己當年的決定後悔。

「老板,」伴随敲門聲而來的是一道女嗓,「你要咖啡嗎?」

餘澤朝秘書擺擺手,「不用麻煩了,我待會兒便會回去。今天有預約嗎?」

熟知他的個性的秘書早已拿來行事歷。「下午四點有預約,不過可以改期的,要不要替你安排?」

「好。」他點了點頭,現在他很累,既然能改期,那麽改期好了。

「明白,我會處理的。」秘書笑着退出辦公室。

一會兒後,餘澤開車離開公司。

整晚都在工作,所以他現在累得随時能入睡,只是在睡覺之前,他有一件事必須要先确定。

他加快車速,二十多分鐘後,他已将車子停在一幢建築物前。

在下車的瞬間,他抿緊的嘴角揚起一絲淺淺笑意,伸手松開領帶,撥弄一下略顯淩亂的發絲,散發着一絲落拓氣息的他渾然不覺自己吸引許多路人的目光。

踏着優雅的步伐,餘澤走進建築物內,但須臾過後,他便離開了。

跟剛才的和煦神情截然不同,此刻的他活像別人欠他千萬債務,全身上下被濃得化不開的陰影籠罩住。

她一個月前就調職了?為什麽他不知道?

以他們的關系,他不該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她調職的事,要不是他來找她,她是不是不打算跟他說?

越想越生氣,餘澤狠狠地踩下油門,車子全速往前沖去。

餘杜兩家是世交,他跟杜凝的哥哥也是多年的同學,他們的關系好得如同一家人,所有關于杜凝的大小事務,他都知道得很清楚。

他跟她甚至曾經交往三年。

即使分手了,他們仍舊友好如昔,當不成情人,他們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她不告訴他調到別家醫院的事?

她不擅長下決定,很多時候他都會為她出主意,而她都會乖乖接受,像她當年不知道該選那系,他便提議她去念醫學系。

可是這次的調職,她怎麽沒事先跟他商量?博仁醫院的醫生素質如何,他都沒有事先調查清楚,她會不會誤進野狼的巢穴?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來,見螢光幕亮出她的名字,餘澤騰出一手按下擴音鍵,心急地喚着:「Tansy!」

「嗯,你找我有什麽事?」

杜凝輕軟的嗓音讓他攏緊的眉心稍稍松了一些。

「你怎麽沒接電話?」他先前打了不下三十通電話給她。

「喔,最近比較忙,所以──」

「你調到別家醫院了?」他打斷她,語氣有點沖。

「你知道了?」她的語氣裏沒有太多的驚訝。

餘澤按捺不滿。「我是剛剛到醫院找你,才知道你一個月前已經調到博仁醫院,這次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

「只是工作地點不一樣,沒商量的必要。」她回答,「而且我又怎能拿這種小事占用你寶貴的時間?」

「Tansy,什麽叫我寶貴的時間?只要是你的事,對我來說都不是小事,我都很樂意給予意見,你這樣太見外了,讓我很傷心。」

「好吧,這次是我不好。」杜凝很快便讓步。

「你還在醫院?」

「家裏。」

「那我現在過去。」他轉動方向盤,往她的公寓駛去。

杜凝頓了好幾秒,才道:「Darren,你過來做什麽?」

「怎麽,不想見到我?還是你待會要回醫院?」他想到她拒絕見面的理由就只有這個。「沒關系,我去醫院找你也可以。」

她連忙阻止他,「不用去醫院找我,我已經下班了。」

「嗯,我快到了。」因為等交通號志燈的關系,餘澤停了下來。「待會見面再說吧。」

挂斷電話後,他看到路旁有一家花店,沒有多想,也不管是否違反交通規則,他連忙下車買花。

望着已結束通話的手機,杜凝緩緩地吐了口氣。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那麽輕易就向他低頭?說好了跟他無關,她也不認為自己需要事事向他交代,既然如此,為何一下子便退讓?

原因,從來沒有改變過。

咖啡的香氣彌漫室內,她倒了一杯咖啡,并迅速煎了一顆荷包蛋,再将烤好的吐司放在盤子上。

将所有東西放在餐桌上後,門鈴聲适時響起。

她前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束艾菊,以及捧着花束的俊帥男人。

「送你。」将花遞給她,餘澤脫下鞋子,套上她為自己準備的拖鞋,聞到空氣中的香味,他轉頭望向餐桌。

「謝謝。」杜凝将花收下,察覺到他的目光,又道:「煮給你的。」

「那你呢?不一起吃嗎?」他并不嫌棄她的廚藝,只是桌上擺的是一人份的早餐。

「我在醫院吃過了。」她将插滿艾菊的花瓶放在餐桌上。「喏,快點吃吧。」

「Tansy!」餘澤不滿瞪她一眼,但仍拉開椅子坐下。

「什麽事?」她笑容可掬地回應。

「算了,我吃就是了。」知道她沒打算理會他,加上他真的餓了,也就不再堅持。「為什麽不找我商量?」

唉,就知道他不會忘記這件事。杜凝走進廚房,為自己倒咖啡。

「喂!」餘澤看着她的背影,語氣帶着一絲強硬。

這種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覺,從知道她不告訴自己調職後便揮之不去,他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堵塞住了,呼吸也變得不順暢,而她此刻閃躲的态度更讓他生氣。

杜凝喝了一口咖啡,才道:「剛才在電話裏不是解釋過了嗎?這只是一件小事,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她坐下來,偏首朝他笑了笑。

「才不是小事!」他反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我們的關系,你不需要跟我客氣什麽。」

她是他最好的知己,也是他最疼的妹妹,有關她的所有事情,他當然要清楚知道。

尤其她看似精明,實際上對很多事都抱持無所謂的态度,這樣很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加上她優秀的家世,很可能成為別人眼中的肥羊。

萬一她給別人騙了怎麽辦?

杜凝笑而不語,目光落在盛放燦爛的艾菊上。她知道自己及不上他一半的能言善道,總是輕易地照着他的話做,像她會當醫生,就是因為餘澤建議她念醫學系,像是他先提出交往的要求,也是他先放棄他們那段感情。

在他面前,她從來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因為他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

他教會她戀愛的甜美,也讓她嚐到濃得化不開的苦澀。他說,分手是為了她好;他也說,她是他最珍惜的妹妹,所以盡管當不成情人,希望他們能夠成為永遠的知己。

自始至終,都是他說,她聽。

她怎麽想,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所以她漸漸不再表達自己的想法,只要他說的不太違背她的意願,她盡量都聽,盡量依從。

因為,她是那樣的喜歡他。

她想不起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從她有記憶以來,他的身影便一直在她身旁,他的俊美、優秀占據了她的世界,讓她再也沒法子注意其他人,她也有自信對他的認識夠深。在他提出交往的要求時,她樂得像得到全世界,然而快樂轉瞬即逝,他們還是走向分手,盡管不願,可是她不想為難他,更不想因為他們鬧得不愉快而影響兩家的關系,她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分手後的這三年來,每次面對他的關心,她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尤其她必須分享他與女朋友的情事時,壓在心頭上的石頭一天天的增大,所以她才會選擇不告訴他調職這件事,希望為自己換來一點喘息的空間。

雖然她知道不可能瞞多久。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餘澤不滿地睨她一眼。

「有、有啊。」她回過神,依然笑意盈盈。「我承認這是我一時疏忽,忙着适應新的工作環境,也忙着工作上的交接,所以忘了跟你說。」

「真的是這樣嗎?」他狐疑地打量她臉上的表情。

她誠懇的笑容背後像是有層層陰霾,是他的錯覺嗎?

盡管她說是一時疏忽才會忘了告訴他,可他們不時會見面,難道她每次都忘了說嗎?

所以她是故意的?

為什麽?

見他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杜凝随即明白當律師的他習慣了什麽都先質疑,遂道:「我是真的忘記,你也知道醫生的工作不輕松,有時下班後真的會腦袋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

聞言,餘澤的臉色并沒有和緩,反而罩上一層寒冰。「所以我早就叫你不要待在公立醫院當醫生,你就是不聽,這就叫自讨苦吃,怨得了誰?伯父、伯母會擔心你的健康,Timothy也擔心你這個寶貝妹妹。只要你想,随時可以自行開診所,真不明白你怎麽想。」

「我沒事的,而且醫院人手不足──」她虛應。

「難怪你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別人或許會覺得你很有精神,可是我一眼便看出你累得很!多少天沒睡了?」

她舉起兩根指頭。

「什麽?」餘澤從椅子上跳起來,迅速走到她面前,看似橫蠻卻又不失溫柔的拉起她,「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快去睡覺。」邊說邊推她到卧室門前。

杜凝打開房門,回頭對他說:「行了,我會睡的,還是說你想唱催眠曲給我聽?」

「Tansy。」他沒好氣瞪她一眼。

「你也好好休息吧,」她忽地放軟了聲調,「瞧,你都有黑眼圈了。」她伸手輕點他眼下的皮膚,「光會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敢對我說教?」他朝她龇牙咧嘴。

因為他的舉動,她笑了出來。

「不敢。」很難想像這位知名律師會有如此孩子氣的神情?

有別于平常挂于唇畔的淺淺弧度,眼前燦爛如花火的笑容勾住了餘澤心底一根細弦,并發出清脆的聲響。

笑意同時掩蓋了她柔美容顏流露的一絲倦意,讓她美得令人移不開目光,也讓他憶起他們最初交往時,她也常常展露這樣的笑靥,因為珍惜她的笑容,所以在知道他并不是她所渴望的幸福時,即使不願,他仍毅然放手,讓她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他至今仍是如此為她設想,否則他怎麽可能管東管西?

對于不感興趣的事,他連看一眼的興致也沒有,只有杜凝能夠讓他憂心至此。老實說,他還想跟進房間,确定她真的熟睡了才離去。

只是他也明白自己跟她的關系有點特殊,他們既是青梅竹馬,也是交往過的男女朋友,就算分手無礙他們的交情,但是在某些事情上,适當的回避還是需要的。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讓自己知道這道界線的存在,絕不能越過那道藩籬,否則一切都不能回頭。

他,輸不起這段關系。

「好了,你快去睡,我先走了。」餘澤輕力一推,将她推進門裏。

「嗯,你自己小心一點。」杜凝心中很清楚,這扇房門就像一道界線,清晰道明他們早就分手了,他們現在只是好朋友而已。

看着門板合上,即使聲音微細,還是如同槌子般打在餘澤的心上,提醒他已經看得太久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起來。

「喂,Michelle,找我什麽事?午餐?好啊,我待會兒過去接你……知道了,放心吧……」他邊說邊移動腳步,先是收拾好他用過的杯盤,目光被餐桌上盛放的艾菊吸引,直到手機另一端的人發出嬌嗔,他才道:「就是想該送你什麽花……當然是玫瑰花……」

為了阻止心中的騷動,餘澤逼迫自己移開目光,說出一些違心論。

走至玄關,他換下拖鞋,小心翼翼地關上門,深怕吵到在房裏睡覺的杜凝。

當屋子裏回複安靜的瞬間,房間的門再度被打開,杜凝走到客廳,回想剛才餘澤跟女朋友的對話。

Michelle是他現在的女朋友,也是她大學時同一個社團的學姊。她們畢業後各自在不同領域發展,但一直保持聯絡。

在與她分手後,餘澤一個接一個的換女朋友,直到半年前他跟Michelle開始交往。Michelle在公關公司工作,是個衣着亮麗,永遠保持合宜打扮的人,臉上總是描繪最精美的妝容。

平心而論,他倆真的很相配。

因為大家都認識的關系,她不時會接到Michelle的電話投訴,開玩笑的指控餘澤因忙碌而冷落了她。每次接到這樣的電話,就像一根根箭射進心髒,叫她痛不欲生。

杜凝拿起一支艾菊,她很喜歡這樣的小花,可是Michelle收到的将會是一束玫瑰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她不過是餘澤的好朋友而已。

別人大概會佩服她有如此寬大的胸襟,竟然跟前男友保持友好關系,甚至分享彼此生活裏的點滴,而他也不避諱地介入她的私事。

分手後亦是朋友,這在他倆身上是成立的。

然而,她心底明白,這是自讨苦吃。

要是她對他沒有絲毫的留戀,她就不會在乎他有了戀情,更不會理會他的新女友是她認識的人。每次她充當聆聽者,細聽他的生活點滴,都如同在她身上插上一刀。

如果他們兩家的關系沒有那麽密切,情況是否會不一樣?她不需要顧忌哥哥跟他的關系,也不需要考慮對他的律師事務所是否會帶來任何影響,這樣一來,她是否可以跟他一刀兩斷?

答案并不可能出現的。

衆人覺得他們會交往,許是認識了太久,誤以為那如同親人的感情等同戀愛,分手不過是回歸正常軌道,所以對彼此的情誼理應沒有任何影響,而且餘澤很快便跟別人交往。

面對衆人理所當然的想法,她除了報以微笑,也沒有力氣去辯解什麽了。

反正她從來就不适合跟別人争論。

當醫生的好處,在于別人難以質疑她的專業性,她只需要跟病人解釋清楚,他們通常不會心生懷疑,就算有也是極少數,而且她運氣好,都能輕松打發他們。

她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是懶散了點,不過面對身為律師的餘澤,向來辯才無礙的他,她哪有說服他的本事?

盡管他以為她好為由,可是她知道他當初與她交往是看在她父母的份上,并不是因為愛她。

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挽回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的心,也不想将自己弄得像個瘋婦般苦苦哀求,所以她選擇放手。

卻不曉得如何放開自己的心。

即使三年過去了,聽見他跟女朋友的喁喁細語,還是叫她的心抽痛不已。

第 1 章 流落

第1章 流落

“采集時間結束,請撤離污染區——”

2580號垃圾星,下午6點,随着廣播聲響起,垃圾星南部第7號垃圾場附近的人造光源統一熄滅。

早在十分鐘之前,在垃圾場附近工作的淘金人就已經撤離。

誰也不想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萬一被什麽尖銳的污染金屬割傷,還要浪費藥物。

此時垃圾場一片寂靜。

慘白的人造光褪去後,一些微弱的細小光點逐漸顯出來,它們随意分布着,斑斑點點,如同長在大地皮膚上的白斑。

這些光點有些來自發光金屬,有些來自熒光苔藓,還有一些,是機械造物的電源工作燈。

機器人西娅就是其中一個光源。

她的顯示屏幕上散發着淡淡的藍色光芒,兩條漆黑的履帶碾過凹凸不平的地面,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響聲。

她在垃圾場裏來回巡視,一邊用四條機械臂不停地翻動着堆積成山的廢棄雜物,一邊念念有詞。

“螺絲。”

“未燃燒完的固體燃料。”

“可用回收物變少了……看來這個垃圾場很快要掩埋了。”

“奇怪,這些天來,附近的磁場也變得怪怪的……”

她仔細地将回收物放進肚子裏的儲存倉,調頭,準備提前收工。

砰——

一聲悶響突然在她身後響起,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爬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活物?”

西娅朝着聲源處移動,很快,在她的視覺系統中,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類逐漸成形。

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一頭金色半長發,穿着破舊的防護服,胸口處開着一個大口子,鮮血正涔涔地往外湧,不過因為受到污染,他的傷口已經慢慢變成了深綠色。

他面朝上仰躺,臉部糊滿泥土和血污,手上還緊緊攥着一把黑乎乎的不知名物體。

西娅開啓掃描模式,立刻得到了少年的數據。

“普通人種,骨齡18,開放性創口處重度金屬污染,生命值10%,即将進入休克。”

他快要死了。

死人很常見,垃圾場每天都要死人,淘金人大部分來自貧困星,哪個不是一身病,稍微再受點傷,傷口被污染,立刻就撐不下去了。

垃圾場有專門的焚燒爐,用來處理這些人類的血肉。

西娅有時候會去采集一點人類焚燒之後留下的灰燼,那是不錯的清潔劑。

嘎吱嘎吱——

她視若無睹地從少年人身邊滾過,履帶還不小心壓到了他的手背,留下一道漆黑的印子。

少年一聲不響。

西娅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庇護所,這是一個廢棄的巡邏小屋,曾經有人在這個地方守衛過什麽。

屋內有一個小小的水池,不過原本的水池因為被附近廢棄的金屬污染過度,水面漂浮着藍紫色的油膜,已經無法使用了。

小屋後面還有一個儲物間,西娅便在此藏身。

儲物間前有一面碎了一角的鏡子,鏡面映出路過的小機器人的全貌。

銀白色的機身,圓頭圓腦,身體看着像一個圓球和橢圓球組合在一起,不過配備了靈活的機械手,以及能适應各種地面的活動履帶,看着不算太笨重。

她的後背還有一個小小的标志,上面寫着商家出場時的原始信息。

“布魯裏公司出品,家用清潔機器人西娅4號,型號CLROT4。”

在機械文明鼎盛時期,布魯裏公司出産的機器人遍布整個星際,它們活躍在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環衛清潔,家政服務,工廠流水線,治安維護,甚至是感情陪伴和夜店……

西娅4號是最普通的家用清潔款,已經過時至少五百年了。

自從幾百年前星際爆發大污染之後,布魯裏公司退出歷史舞臺,這款機器人也徹底被淘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誰也不知道在這個遍布金屬垃圾的垃圾星,為何會有一架幾百年前出産的機器人仍在活動。

“嘎吱——”

西娅打開自己的儲存倉,将今天搜集的戰利品拿出來仔細檢查。

“固體燃料,污染程度26%。”

“生鏽螺絲,污染程度20%……”

燃料可以投入她的充能基座,産生她運行需要的能量,螺絲可以用來修補大門。

她一邊給自己的戰利品分類,一邊打開了自己的播放系統,一首輕松悠揚的小調從她的揚聲器流淌出來。

“哼哼哼~”她用自己柔和的女性合成機械音輕輕跟着哼唱。

雖然是幾百年前的曲子,但是西娅很喜歡,畢竟也沒得選。

自從前任主人死後,她關聯的星網賬戶就進入欠費模式,斷開了鏈接,沒有辦法再更新曲庫。

雖然有點遺憾,但她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

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等她的機械身軀快徹底不能用了,她就想辦法離開這裏,找一個環境适宜的星球,實現她心中那個美好的願望。

那就是——種!地!

另一邊,淘金者營地。

夜晚的篝火熊熊燃燒,淘金人們聚在一起,圍着唯一的光源,沉默地咀嚼着幹巴巴的面餅和硬得像石頭的肉幹。

他們個個又幹又瘦,頭發打結成绺,指甲縫裏滿是黑泥,說是難民也有人信。

在篝火旁邊,插着一面旗幟,上面寫着“驕陽探險隊213分隊。”

如今,這樣的探險小隊數不勝數。

光是2580號垃圾星上,就有超過20支隊伍在同時工作,他們在搜集可用的金屬。

自用幾百年前大污染爆發後,星際曾陷入長期的混亂。

整個星際,只要有智慧生物存在的地方,無一例外地爆發了極強的環境污染,色彩斑斓的霧氣從工廠,車間,作坊,甚至是高端研究中心蔓延開來,無差別地染上每一個生物的皮膚。

被污染的生物有的渾身潰爛,有的化水化膿,有的脫水成幹屍,有的渾身血管爆裂……千姿百态。

智慧生物死傷無數,甚至連野生動物也被波及,種群數量銳減。

這末日一般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十年,十年之後,大部分的污染才穩定下來,不會再無限制地擴張,智慧生物得以喘息。

自從大污染後,所有的東西都有了一個新指标:污染程度。

不管是土壤,植物,動物,還是金屬,空氣,都有可能包含着強力的污染,讓接觸過的人暴斃。

污染程度越低的東西,越安全。

而腳下這個2580號垃圾星上,堆滿了廢棄的金屬垃圾。

金屬作為被污染的一種,自然也因為污染程度有了高低優劣之分。

全星際可用的低污染金屬數量極少,用量缺口極大。

低污染金屬可以由污染金屬處理獲得,但成本極大,所以很多企業和財團會選擇回收廢棄金屬,在那些無人居住的垃圾星,有些廢棄金屬在長期堆放後,污染程度會下降,成為可用的資源。

污染程度低于30%,便不會致命了。

淘金人便是專門幹這行的,他們受雇于不同的資本,來到不同的垃圾星幹活。

不過垃圾星上的金屬污染濃度也高于一般星球,所以需要仔細防護,不然很容易有去無回。

“大胡子,你今天收入怎麽樣?”

營地的沉默太令人窒息,有個紅發的矮個子男人受不了,他用胳膊捅了捅隔壁的大胡子,“我今天倒大黴,只撿到幾個低污染的螺絲!不過好在沒有受傷,渾身上下一根汗毛都沒有擦掉!”

大胡子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更用力地咀嚼起面餅。

“嘿,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旁邊有人小聲插話,“大胡子他們今天碰到金屬廢墟坍塌,他們小隊一個叫風息的小子身上都是傷口,都冒綠水了,那小子還忍着沒做聲,打算瞞着!”

“什麽?”紅發驚呼,嚯地一下站起來,“他人呢?”

“他得鏽病死了不要緊,可別傳染我!我還打算幹完這票,就回家娶媳婦兒呢!”

紅發這一嚎,大家的目光都如利劍一般刺了過來!

鏽病,是由污染金屬帶來的絕症。

人在受傷後被污染金屬感染,便會從內往外地生鏽——從骨頭開始,紅色的鏽斑不停蔓延,直到皮膚表面浮出紅色的斑紋,眼白也漸漸轉為暗紅。

最後,整個人被鏽腐蝕殆盡,理智全無,化作行屍走肉。

最可怕的是,得了鏽病的人在病程後期,會化作行走的污染源,從他們身上不斷飄出紅色粉末,落在誰身上,誰便是下一個生鏽的人。

當然,鏽病也并不是無藥可醫,但特效藥劑昂貴無比,賣了整個營地的人也買不起一支。

“大胡子,你快說啊,風息人呢?你難道還要把他藏起來,等他發病感染我們所有人嗎?”紅發急得跺腳。

“你閉嘴!”大胡子迎着衆人冰冷的目光,咬牙道:“被我們發現他受傷之後,他就逃跑了!不過我在他跑之前捅了他幾刀,他絕對活不到明天。”

“等明天天亮,我就去把他燒了。”

聞言,衆人緩緩收回了目光,紅發也松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對付鏽病,一般只有兩種辦法。

一種是藥劑,另一種,就是在鏽病發展起來之前殺了患者。

只要不讓鏽病走入晚期,病人便不會感染無辜的人。

眼看一場騷亂平息,大胡子的臉色卻愈發陰沉,他站起身,拿着幾塊面包走向自己的帳篷。

帳篷裏黑乎乎的,但在他進來之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醒了?”

大胡子扯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點燃了一支蠟燭,借着微弱的燈光看向帳篷裏躺着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少女。

她十七八歲的樣子,長着和大胡子一樣的棕色皮膚,眉目間也有幾分大胡子的影子,而且她十分健壯,肌肉結實,拳頭粗大。

只是她此時臉色發白,看着十分虛弱。

“爸爸……”她咳嗽了兩聲,目光微微顫抖:“風息呢,他還好嗎?”

今天要不是風息在金屬堆坍塌的時候推開她,她已經被壓死了。

不過她也因此撞到頭,昏迷到現在才醒。

大胡子垂下眼睛,随後走上前遞給少女面包,“放心,他的傷不是很重。他的家人聽到消息後已經來把他接走了,你知道的,他那種來體驗生活的小公子,家裏有錢,回去很快就能治好。”

“哦……也是!”少女有些怔然,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說着,她低下頭開始啃咬幹硬的面包,眼淚一滴滴無聲落下。

淚水流過她的手背,滲入包紮着的白色紗布裏。

看着那紗布裏逐漸透出的淡綠色,大胡子深吸一口氣,“瑪麗乖,別擔心了。”

他摸了摸女孩的頭,“你再忍幾天,等這次工作結束了,爸爸就帶你回去治病。”

“好。”瑪麗乖乖點頭,她還年輕,她不想死。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當面跟風息說一聲謝謝。

夜色愈發暗沉,2580號垃圾星地處偏僻,周圍沒有其他發光星體,沒有人造光的時候,便是永久的黑夜。

在這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垃圾場深處某處,散發着瑩瑩的綠光。

那綠色光點彙聚成一個人形,慢慢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最開始他動作僵硬,手腳毫無合作意識,像商場面前的氣球人一頓亂甩,于是摔了一次又一次。

但在十幾分鐘後,他已經掌握了訣竅,開始有模有樣地行走起來。

他沒有目的地在垃圾場周圍徘徊,直到來到一棟破舊的小屋面前,小屋裏面有微弱的光,光芒規律地一起一伏,仿佛有什麽在呼吸。

“……啊!”

他幹涸的嗓子裏發出嘶啞的聲音,随後推開門,面朝大地摔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打斷了屋子裏正在“充能”的西娅。

她的光屏亮起,掃描到正一動不動躺在她大門口的人形生物。

一串信息彈了出來。

“普通人種,骨齡18,生命值100000%!”

第 2 章 “我”竟然還活着!

田末看不到自己的臉,然而,他從上身血污肮髒的白色太子夾克衫和下身黑色花少皮褲,隐隐猜到這具喪屍身體的主人是誰了。

“田三少……”

田三少也叫田末,本校最纨绔的富家子弟,被譽為滬都大學第一美男子,據說跟大學城超過三位數美女學生上過床。

同時,這位田三少還是本校的短跑冠軍、标槍冠軍。

零售價十萬元以上的太子服飾、花少皮褲,是田三少最顯著的标志啊!

因為與這位田三少同名同姓,讓田末在滬都大學處于十分尴尬的境地,時常被一些同學、校友嘲弄。

這也是田末寧願做宅男,不上課的時候就貓在宿舍裏辛苦碼字賺點小錢,也不願意出來參加社交活動,或者跟別的同學去賺取豐厚外快的原因。

田末開學剛升大二,田三少是大三。

田末入校一年多,只見過這個同名同姓的明星學兄兩次。

第一次,是田三少聽說文史學院有一個與他同名同姓的學弟,特意跑過來看他。田三少讓田末以後跟他混,名字前面加一個“小”字叫做“小田末”,每個月給他一萬元“跟班費”。田末果斷拒絕了。

第二次見到田三少,是在校運會田徑決賽日兼閉幕式上,學校要求所有學生參加,田末看到了田三少奪得百米金牌的英姿……

作為一個被人鄙視同時也深深自卑的窮困農家子弟,田末與田三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兩人不可能有什麽交織。

田末不齒田三少的纨绔做派和把下流當風流的腐朽生活方式,但是他也不是仇富的憤青,對田三少沒有好感也談不上惡感。

沒有想到,他竟然占據了變異成喪屍的田三少的身體!

——媽蛋,末爺就是有心成長為高富帥,也不要做田三少這樣千瘡百孔的種馬啊!這具身體在花叢中堕落糜爛,不會有什麽髒病吧?

轉過這個念頭之後,田末很快明白自己想多了。

都變成了喪屍,還有什麽可以計較講究的?

田末以自己能夠控制這具身體的最快速度,趕到文史學院男生宿舍“史渣樓”外面的時候,差點一巴掌拍打自己思維混亂的腦袋。可惜他的手,要擡過肩膀的高度極其困難,這一巴掌也就拍不下去。

他跑來這裏幹什麽?

這個時間點,自己應該到了月華樓拯救葉心怡才對啊!

末世降臨的時候,田末趕稿碼了一夜的字,沒有去上課。

等他迷迷糊糊聽到外面的慘叫和混亂聲,從床上爬起來,看到同寝室一位同樣翹課的同學,眼光古怪地盯着他,嘴角淌着幾滴口水,張牙舞爪向他走過來的時候,田末一腳把這個瘦弱的而且有“搞基”傾向的家夥踹到高架床底下。

拉開門沖出去,看到一些人抓着另一些人活活撕扯啃噬的一幕,田末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末世真的來臨了!

自己同寝室的那個“搞基”同學的古怪,毫無疑問是屍變了!

身為農家子弟,田末的前生雖然個頭只有一米七二,但是長得很結實有力,跟外公學過武術,沒有猶豫,立刻返回宿舍,拾起頂門的板磚,将那個爬起來的“搞基”同學一磚爆頭,免得他去禍害別人!

支撐田末毫不猶豫“殺人”的,是他從小受外公和母親教育的正義感和果決性格使然。看到那個同學在他的板磚下爆頭,烏黑的血和泛青的腦漿迸出來,那一刻田末還是哆嗦了一下的。

但也就是哆嗦了一下而已,田末就立刻沖出去“殺人”救人了。

變異喪屍的特征,目光呆滞、動作僵硬,熊貓眼、烏青臉、沒有血色的灰白皮膚,殺這一類“人”,田末開始也是心驚膽戰的。

多殺了幾個,尤其是救下了十幾個人之後,田末基本就淡定了。

殺了十幾個喪屍總結出來的經驗,喪屍的力量至少是生前的兩倍,沒有痛感,殺他們身體的絕大部分部位、甚至刺穿他們的心髒都沒有用,只能爆頭,才能殺死他們。

喪屍的動作僵滞,前撲速度很快,但是基本不太可能閃轉騰挪,強有力的雙手很難舉過肩膀,只要速度、力量、決心足夠,有合适的“兵器”在手,爆頭殺喪屍還是不難的。

田末聚集了幾十個人,守住了被其他學院男生譏笑為“史渣樓”的宿舍區,然後惦記一直被他暗戀的班花女神葉心怡,在這個時間點,冒險趕到月華樓,将被困在那裏的幾十個男女學生救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被人鄙視的農家子田末,恍如神兵天降,救出了那些被喪屍包圍的學友,征服了葉心怡的芳心,當場情不自禁的給他獻上一個香吻,此後讓他如願以償,成為了他的女人……

這段記憶非常的清晰,促使田末立刻轉身向月華樓趕去。

很快,敏銳的視力,讓重生的田末,隔着很遠的距離,便看到了月華樓中讓他魂飛魄散的一幕——

只見一個樣貌普通至極、甚至看着就會讓自我感覺良好的城裏人譏笑為“天然二”的青年男子,左手揮舞着一根鋼管,右手護着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學生,從喪屍圍堵的樓梯沖殺出來!

那個戰力爆表、一秒鐘可以爆掉三顆喪屍頭的左撇子農家子弟,正是田末自己啊!

田末徹底懵了。老天給他重生的機會,可是竟然讓他重生到自己還沒有挂掉的時刻,不是讓他重生回自己,而是讓他變成一具喪屍!

“自己”還在那裏活蹦亂掉的暴打喪屍、展現英雄本色、贏取美人芳心呢!那他的重生,算什麽?有什麽意義?

——媽蛋的老天!你不是玩我,你這是虐我啊!

雖然隔着幾百米遠的距離,田末都能清楚感知到“自己”此時的每一次出手、每一個動作、每一點心思……

下一個轉彎口,“自己”一秒爆掉從暗處沖出來的三個喪屍,同時借着葉心怡驚叫失聲的機會,把心神失守的美麗班花纖細柔軟的腰身抱到懷裏,然後葉心怡驚魂稍定,非常激動的給了他一個香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