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肖立

第7章 第七章肖立

肖立,安定縣人,上初中時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借工作排解悲傷,幾乎将所有心思投入到工作中,整天都在單位加班查案子。

小小少年,剛剛失去母親,又沒有父親的寬解,自己一個上學,一個人放學,一個人吃食堂,一個人守着孤零零的家,一心以為自己被全世界抛棄了。

當他看到電視上少林寺的故事後,就默默地收拾了行李,拿着攢下的零花錢,出門搭車準備去少林寺。

肖明華晚上12點回到家沒看到兒子,整個人都急瘋了,趕緊叫同事幫忙找,有人說看到肖立坐上了去市裏的客車,肖明華慌忙追到市裏,在火車站找到了被工作人員留在值班室的兒子。

看着兒子驚慌無助的眼神,肖爸爸悲怒交加卻又下不去手,當肖立說出:“爸爸,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肖爸爸忍不住了,父子兩抱頭痛哭。

父子倆說開後,肖爸爸醒悟自己做得不對,只顧着自己悲傷忽略了兒子,他失去了妻子,但兒子更是失去了母親。

從那以後,他開始認真關注兒子的生活學習,既當爹又當媽,但他一認真父子倆的生活簡直雞飛狗跳。

肖明華從部隊到地方,過得都是集體生活,吃的都是大鍋飯,結婚後有肖媽媽操持家務,一手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現在兩個男人過日子,打掃家務是丢了換新的,輔導作業都靠吼,教育孩子得靠揍,肖爸爸還不會做飯,小小年紀的肖立都比他做得好吃。

第二年,苦不堪言的肖立幹脆辦理了住校,父子倆又回歸了各自住各自宿舍,各自吃各自食堂,周末聚一聚的生活狀态。

即使這樣,肖爸爸也沒想過要給肖立找個後媽,他擔心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肖立心思敏感細膩,有些小情緒肖爸爸根本發現不了,而且他和肖媽媽感情深,是戰友是夫妻更是親人,他現在一心只想搞好工作照顧好肖立,有人給他介紹對象都沒理會,父子倆相依為命過日子。

時間會漸漸愈合傷痛,生活不在乎個人意願一直往前走。

肖立也到了讀大學的年齡,去外地上大學後,想着自己老爸一個人孤零零在家,50不到的年齡,還有小半輩子要過活呢,勸着他再找一個,但肖爸說習慣了,沒人管,他過得舒服。

不得不說,肖爸爸确實将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特別是肖立去外地上大學後,不用顧及家人,肖警官辦起事來越發強硬,誰的面子都不給。在某次行動中,硬是頂着諸多壓力,一查到底,整個縣的風氣為之一清,連小偷小摸都少了,在老百姓口中,肖爸的口碑一直不錯。

與此同時,肖立普普通通的上大學工作,唯一出格的一點,就是畢業工作攢了點錢後,真的去少林寺學了一年,算是圓了自己小時候的夢。

後來肖立回到縣城創業,一個原因是疫情後外面工作确實難了,另一個原因就是不放心老爸,回來方便照顧點。

創業用的那棟樓是肖立爸媽自建的,當時用地管理很粗糙,肖立出生後夫妻倆就買了塊地自建房,單位集資蓋房後肖家住進了商品房,那棟自建樓就閑置了,現在被肖立改造成了武術練習室。

肖立的性格像媽媽,善良細心,很有小孩緣,教課的時候認真耐心,口口相傳之下從來不缺生源。

工作穩定下來後,家庭個人條件都不錯的肖立,馬上成了香饽饽,明裏暗裏有人給他介紹對象,但他作為一個大齡中二武俠少年,還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自己的夢中情人,對相親這事不感冒。

就在這時,文林琳闖進了他的世界。

肖立第一次見到文林琳,就覺得這姑娘眼睛大大的,真可愛,他下意識地挺胸收腹,放柔了聲音說話。

他看到文林琳和他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臉蛋微微發紅,心裏想的是,她對我的初印象不錯吧,我今天怎麽沒穿那套黑色練功服,我穿那套可帥了。

啊,她加上我的微信了,她是不是有點喜歡我,我們肯定很般配。

然後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肖立看着手機微信沒有一點消息,沉默得像手機壞了一樣。沒辦法,山不來就我,只能我去就山。

肖立主動敲文林琳:“有快遞要寄嗎?”肖立心裏的小人默默撞牆,聊天都不會聊,怎麽辦。

文林琳回:“有個大單,明天帶箱子和防撞氣泡膜來,行不行?”

肖立:“好的。”心裏的小人默默流淚,快說點什麽,救救我,能聊點什麽呢。

微信屏幕熄滅,話題結束,小人給自己打氣,下次,見面聊。

第二天,肖立特意上午早一點去文林琳家,果然文林琳第一次開淘寶店寄大單,搞得手忙腳亂,肖立就幫她封裝、整理、打包、裝箱,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剛好到了飯點,文林琳堅持要留他吃午飯,他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

文林琳去自家菜園子扳了兩個黃瓜,摘了三個番茄,拔了四根蔥,從冰箱裏拿出雞蛋和鹵味,煮了番茄雞蛋面,做了涼拌黃瓜,切了一盤鹵味。

肖立看出來了,這姑娘不太會做飯,黃瓜切得一片薄一片厚,面條煮的有點老,鹵味,鹵味就算了,簡單擺個盤不需要技術含量。

但她家菜好,黃瓜清清爽爽,番茄汁濃味足,還有那一把小蔥花,蔥香味十足,肖立特別喜歡。

而且肖立琢磨着自己擅長做飯,文林琳不會做飯,正好,我們互補,特別般配。

吃完飯肖立沒理由再留下來了,拉着一箱楊梅蜜餞回去發貨,車上還有文林琳送的小蔥、西紅柿。

肖立覺得這一趟特別完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裏連他們未來女兒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肖文文,好聽又好記。

送走肖立,文林琳也松了口氣,她真的不會做飯。

上學時吃學校食堂,工作了吃公司食堂,偶爾點外賣下館子。她自己一個人吃,嫌做菜麻煩,都是半成品随便糊弄過去的,就今天這點廚藝,還是最近給大黃小白做狗飯才練出來的。

但肖立吃了兩碗面呢,應該還不錯吧。

自此,肖立就成了文林琳的專屬快遞員,收寄快遞随叫随到,很久以後,肖立還拿這件事嘲笑文林琳:“我是武術教練,驿站老板,除了你,我什麽時候上門收過快遞,小笨蛋。”

反正現在肖立幾乎天天上文林琳家,稍微熟悉後,肖立找着機會就展示廚藝,天天給文林琳做好吃的。

“城北新開了一家烤鴨店,我買了半只鴨給你嘗嘗。”

“皮好脆,好吃。”

“你家蔥花太香了,今天就吃蔥花煎蛋吧。”

“好香好香。”

“後院的南瓜不錯,我多做點南瓜饅頭凍上,你早飯想吃就拿兩個蒸蒸。”

“呼呼呼,好軟和。”

“我們去撈螺蛳吧,回來做螺蛳燒雞。”

“哇,走吧。”

“下河村那誰誰家,今天殺豬,四百多斤的大肥豬呢,養着自己吃的,我去得早才買到的豬蹄,花生黃豆炖豬蹄。”

“嗚嗚嗚,太好吃了,感謝大俠的贈與。”

不知不覺肖立就掌控了廚房大權,文林琳這個小吃貨被肖立溫水煮青蛙,天天盼着肖立給她做好吃的。

吃飽了的文林琳格外的好說話,像好朋友分享玩具一樣,介紹好玩的給肖立,帶着肖立融入她的生活。

她帶着肖立去楊梅林,摘楊梅吃新鮮的。

她給肖立品嘗她熬制的楊梅蜜餞,這是她廚藝的巅峰。

她和肖立一起逗小白玩,小白是只粘人的撒嬌狗,愛玩愛吃好奇心重,一個球能玩好久。

領着肖立看大黃放鵝,白點點簇擁着一只大黃狗,狗媽媽護着鵝寶寶。

有次走在鄉間小道上,文林琳不小心絆了一下,肖立連忙拉了她一把,肖立拉着文林琳的小手,心神蕩漾,不舍得放開,兩人就這樣牽手成功,手拉手走了下去,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兩人的感情熾烈而隽永,一切都在不盡言說之中。

某天文林琳接到母親林雪英的電話:“琳琳,什麽時候帶肖立給我們看看啊?”

文林琳害羞道:“媽,你怎麽知道的?”

文媽笑:“我怎麽不知道,人家肖立都幫你做了一個月午飯了,我和你爸這個月就沒怎麽回過老宅,生怕打擾了你們。”

文林琳被說得不好意思了:“媽!我和他商量一下,下次,下次再說。”慌忙掐斷話題挂了電話。

而肖立這邊,肖立他爸早就被文林琳家的菜給收服了。

這段時間,肖立從文林琳家離開時,文林琳總會在菜園裏摘一把菜讓他帶上,有時是黃瓜,有時是番茄,肖立說蔥香就摘一把蔥,有次肖立想吃紅薯苗,文林琳就給他摘了一大袋。

基本原則就是菜園子什麽長得好就給肖立帶上,肖立喜歡什麽就摘什麽。

肖爸吃了這些菜,就覺得以前吃的都是草,這菜好吃得日子都過得有盼頭了。飯店裏的大魚大肉還不如家裏的一碟小菜,肖爸現在是把能推的應酬都推了,每天就指望着晚上回家的這一頓飯,為此他都練起了廚藝,肖立忙的時候他就自己下廚。

第 4 章 (一)

第4章 曾見桃花照玉鞍(一)

明德殿內,長老們分作兩撥,吵得不可開交。

雲搖百無聊賴地托着腮,聽了會兒熱鬧,大概分清楚了。

乾門廟小妖風大,長老閣還分了兩派:一派反她的,一派保她的。反她的自不必說,以那位褚天辰褚長老為首,盧長老輔助,其餘喝彩助威。

殿內此刻最熱鬧的也是他們——

“……有何不可?小師叔祖對寒淵,除了空挂虛銜的師徒名分外,哪還有半點情分?”

“不錯!一無傳道授業,自帶回宗門便置之不理,任其病災禍滅;二無長輩關懷,棄之罔顧,閉關前無一言相留,更不見半分師徒舐犢情深!”

“如此師徒之名,何苦留着誤寒淵修行!”

“三百年前咱們這位最風光也最能惹事的小師叔祖,給衆仙盟留下的可不止一柄奈何劍,若不廢名,道子一位,衆仙盟絕不可能交給寒淵!”

“……”

長老們吵得熱火朝天,要不是還有小師叔祖的輩分壓着,大概都要指着她那閉關所在的天懸峰罵起來了。

且這字字情真意切,聽得人同仇敵忾,只覺着這雲搖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為禍深遠,三百年閉關不出還敢耽誤他們乾門未來道子的修行——

罵的要不是她自己,雲搖也想給他們鼓鼓掌了。

紅衣少女虛靠桌旁,眼皮看着一垂一垂,好像不一會兒就得耷拉下去,睡個回籠。

在那睫間最後一隙合上前,方桌另一側,目不能視也端方清坐的慕寒淵垂着眼,忽傳來了音。

“師尊在想什麽。”

“……我在想,這三百年裏,乾門式微,不會是窩裏鬥鬥的吧?”紅衣少女慵懶呵欠了聲,似笑非笑的,“要真是,那我這妖孽,罪過可就大了。”

桌旁靜默。

雲搖又困了幾息,坐直,大約是良心發現,無辜望那一側:“你是想問,他們所提之事,我如何覺着?”

慕寒淵道:“弟子聽憑師尊吩咐。”

“哦?”雲搖倏然笑了,眉心血蝶都更清亮幾分,“我覺着他們說的有道理啊,做師父的,怎麽也不能耽誤了弟子前程不是?”

銀絲蓮花冠無風微顫,又像是一絲錯覺。

雲搖打了個哈欠,靠回去:“但依我看,這師徒關系不止牽系你我之間,好像更是門內一場博弈?”

“……”

少頃,慕寒淵溫聲道:“是,那便由掌門決議。”

——這可差點要了陳青木的老命。

将這一場吵鬧壓下來,陳青木胡子好像都愁白了幾分,好說歹說,總算是将這事暫延到天音宗事了之後再議。

“那這天音宗請援,藏龍山的瘴氣覆山一事,諸位以為,又該如何處置?”

老頭子愁眉苦臉地看向衆人。

雲搖懶轉着茶杯,像是對這窩囊師侄不存半點情分,也沒幫腔的意思。

只是茶盞轉了剛過一圈,她就聽見了身側衣袍拂落的薄聲——

約是因為目不能視物,慕寒淵起身時,修長如竹玉的骨節半松散地蜷着,虛撐在那方桌桌沿。

連端莊的古木,都叫他指不染塵的那寸白,襯得色重而欲濃。

世間多美玉,卻不堪一比。

“……”

雲搖指尖停住,眼皮輕撩起來。

過窗的影從起身那人寬袍肩襟拓下,垂過廣袖,懶系在了他玉帶束起的腰間。

那人立身,清拔如山。

“寒淵願領門中弟子,前去藏龍山查探。”

他聲低而清越,目盲不遮,冽然如珠玉落盤。

雲搖愈發忍不住地擡眸,仰起臉,去望那頂如坐雲端不染片塵的銀絲蓮花冠。

又見側顏,長睫如羽下,點痣盈金。

“……”

殿內議聲高低不平。

這莫名惹人煩躁的底音裏,雲搖慢慢吞吞地眯起了眼。像是要一點點盯透了面前這道端卓清俊的身影,最好剝開這張叫世人傾慕不得于是只願明月高懸的華美皮表,看看裏面,聖人心腸到底是什麽雪白模樣。

想着,望着那蓮花冠,她忽笑起來,松開茶盞,靠回椅裏半垂下眼。

好一個紅塵不沾。

……不知來日,到底是誰能解下那朵銀絲蓮花冠,信手把玩,或叫它勾着燭火搖晃起來?

一炷香後。

明德殿,側殿廂房。

“——我去?關我什麽事?”

雲搖頓在圈椅裏,開始後悔剛剛不該扶這老頭起,就該讓他做足了禮。

陳青木陪着笑臉:“小師叔見諒,我這也是無奈之舉。”

雲搖憋氣:“區區一樁瘴氣覆山就讓我去,不合适吧?長老閣是沒人了嗎?”

陳青木一副為難模樣:“這不聽我的,我不放心;聽我的,臨近仙門大比,加宗內瑣事,他們各有分內之職,已然是物盡其用,不能再分——再分就要出事了。”

雲搖冷哂:“就我一個剛出關的閑人,不用白不用是吧?”

“師叔哪裏的話,能勞得您帶隊,那是弟子們的天運吶。”

“……少來這套。”

看不得陳青木蓄了胡子大把還一副谄媚笑容,雲搖蹙着眉心避開了視線。

去解一趟瘴氣大抵用不了多少時間,應該不會耽擱解契的事,說到底還是這具原身的獨苗徒弟攬下來的差使,她太不給掌門面子,似乎也不合适……

雲搖扶額忖度,片刻才出了聲:“你就說,長老閣裏還有幾位聽你的?有那褚天辰身後的多嗎?”

陳青木讪讪笑着,一副沒脾氣的模樣。

雲搖嘆氣:“這三百年裏,師侄的掌門之位,看來坐得不太安穩。”

陳青木腆着老臉,像有幾分羞澀:“沒事兒,從今起,我不就有小師叔您撐腰了嗎?”

雲搖:“…………”

雲搖氣笑了,扶桌起身:“慕九天還真是收了個像極了他的好徒弟。”

話聲一出,兩人卻同時愣了。

陳青木那怔忪失魂的幾息在想什麽,雲搖不清楚,她只按了按有些靈臺恍惚的眉心。

……奇怪。

她明明對那位只存在于原主模糊的記憶碎片中的五師兄都沒什麽印象,幾乎想不起那人模樣,怎麽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提起這樣一個人?

就好像曾經說過許多遍。

熟稔又親切。

心口沒來由地泛起一陣澀痛來。

雲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早恢複進來前那副臊眉耷眼的懶怠神态:“提前說好,我今不比昔,指望我不如指望慕寒淵。若是歷練隊伍出了什麽岔子,別來找我。”

“有小師叔保駕護航,總比旁人放心。”陳青木也回來那副老好人模樣。

他斟酌了下,開口問道:“小師叔出關後,與寒淵師弟相處得如何?”

雲搖沒答,只問了句:“怎麽。”

“小女見雪,小師叔應該是在殿外見過,這次寒淵帶隊歷練,她定是要陪着同去的,這孩子自小便如此,心思重,連我都看不全透,”陳青木眉眼間難得多了些慈父憂慮,“我是想,若有機會,小師叔能否問明寒淵對見雪的心思,我也好早作打算?”

雲搖表情古怪起來:“你不會是想我撮合他們吧?”

陳青木忙道:“小輩之間的兒女婚事自然不敢勞煩小師叔費心,只是問一句,畢竟寒淵師弟無父無母,小師叔于他既是師尊,亦是長輩……”

老頭子那些叨叨,雲搖是聽得左耳進右耳出。

大概是因着太心虛,快虛成空心的了,話都在腦子裏盛不住——

要是叫老頭子知道原主對慕寒淵做的那些好事,一句監守自盜是不夠罵了,怎麽也得是個“罔顧人倫”“畜生之舉”?

走火入魔還對慕寒淵生了妄念這事,還是得換個人問。

陳青木叨叨完,一擡頭,就見雲搖一副魂在天外的模樣:“小師叔?”

“…哦,”雲搖回神,“這我恐怕問不了,慕寒淵未必聽我的。”

陳青木一怔:“不該啊。當年你閉關……”

心虛下,雲搖沒聽着後半句,自顧接話:“今日殿內便是,褚天辰等人前面費那些心思言辭,無非就是想試探他對斷師徒這事的态度。”

陳青木知她意思:“畢竟時隔已久,他被小師叔您帶回門內的時候,尚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如今三百年已過,您忽然出關,他許是要适應下的。”

“你也知是三百年不見,縱有幾天師徒情分,早磨沒了。”

陳青木還想說什麽。

“不必替他說話。今日一席話下,慕寒淵毫無反應,顯然對我這個師父沒念什麽情分。”雲搖說得輕巧,到這兒還笑了,“況且,褚天辰他們說的那些話句句在理,換了我,這師父我也不認。”

陳青木嘆氣:“寒淵師弟生性如濯,哪裏都好,只是心離着塵世遠了些。重于大義,難免薄了私情。”

雲搖本想說他那不叫“薄了私情”,該是壓根沒有私情。

但一想到人家女兒大概就是慕寒淵偏私的那個例外,她又謹慎地把話咽了回去。

——不然來日滿山紅妝,她坐高堂,喝兩人共敬的一杯喜酒時,那得被打臉得多尴尬?

雲搖越想越如坐針氈,起身:“放心吧,只要他一日還是我徒弟,我總會盡盡師父本分。但有那個雷斫之刑……慕寒淵若無意見雪,你以後也不要惦記了。為人師尊,我便是對他沒什麽情分,也不會送他去受那等妄罪。”

“是,是,那便有勞小師叔。”

雲搖端着架子往外走,臨門想起來。

紅衣少女茫然回眸:“這一趟,什麽時候出發來着?”

——

“兩日後,卯時。”

明德殿正殿內,慕寒淵扶袍起身:“我便在此等各位長老點派的弟子下山。”

長老們也紛紛跟起,縱使是對掌門橫眉冷目的那幾位長老,此刻面上慕寒淵,也是神色帶笑,言行謙和。

“這趟下山,又要辛苦寒淵尊了。”

“哈哈,這幾年的宗門歷練,盡數是寒淵帶隊,早為我仙門表率,他都習慣了罷。”

“……”

多是些聽了不知多少年的恭維誇贊,慕寒淵卻不見不耐,亦無得色。

他仍是如常,即便目盲阖眸,守禮儀态也俱挑不出一絲瑕疵,溫謙平和地與衆長老相辭。

慕寒淵側身,向殿外走去。

“……不愧明月之姿啊。”

“有子如此,我乾門當興。”

“這傷尚未愈,又要下山。我那兒還有清目障之毒的丹藥,待會就叫弟子給他送過去。”

“寒淵勞苦功高,若非恐與将來他繼任乾元道子之位相沖,以他資歷與修為進境,早該授長老了。”

“哼,說到道子繼任,也不知掌門這次又想将那有名無實的師徒關系拖延多久?”

“這小師叔祖,當真是占着如此美玉良才,卻不施教,平白誤他前程——”

殿內話聲一頓。

只因原本該跨出殿門的人,輕裘緩帶,忽停了下來。

衆人疑目,下意識消了聲。

褚天辰為首,也是他先開口:“寒淵尊,可還有什麽事忘了提及?”

“有。”

殿門前,日光正盛。

慕寒淵睜開眸子,眼前仍只有模糊混沌的一片,給旁人早該躁然,郁結不安,但他不緊不迫,聽聲只覺清靜随和。

“一言以告諸位,明我心志。”

那人扶殿門,掀寬袍,擡長靴——

一跨而過。

身影如霧散雲消。

只餘辭聲,在光下透徹:

“若無吾師,今日乾坤之內,早無乾門;乾門之下,亦無吾身。”

雲搖着實沒想到,自己那日只是随口一句“餓了”轉移話題,慕寒淵竟還真記了兩日。

于是,藏龍山一行前,雲搖受邀,第一次踏進了她獨苗乖徒的洞府——

同在山門內,離她獨居的天懸峰相去不遠。

一座獨山,獨峰,獨門獨院。

能有這麽大手筆的,自然不是窮得快要組織弟子下山化緣的乾門——而是衆仙盟。

雲搖聽說這是慕寒淵獲封尊位,也即得到道子繼任人身份那年,衆仙盟專門遣豢養仙獸馱負而來的“雲上仙山”。

投好之意,巴不得全修真界的螞蟻都聽見。

“境随心動,不愧是雲上仙山。”

雲搖一邊踏上臨近山巅的最後一段小路,一邊欣賞着這山間風景。

“師尊既喜歡,明日行前,弟子為師尊移府。”

“可別,”一聽慕寒淵應得輕巧,像随手送個擺件,雲搖慌忙拒絕,“剛出關就占了乖徒洞府,那豈不是要叫人罵個遺臭萬年。”

“……”慕寒淵微怔,緩袍回身,“乖徒?”

雲搖懵了下。

怎麽一着急,還把心底玩笑稱呼給順出來了。

“額,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稱呼?”

“随師尊喜歡,弟子不在意。”

好在這點小事,在這位仙門明月的心上大概是不值一挂,那點怔忪情緒很快便随他睫羽垂低,從那張谪仙似的面龐間掃落淡去。

“咳嗯。”

雲搖尴尬地摸了摸束起的長發馬尾,忙對着又變了一層的山景轉移話題:“這座雲上仙山的造價,恐怕抵得過一整座中等宗門了,衆仙盟還要以封尊的名號強送給你……這種血本既舍得下,這些年來,他們背後動作恐怕不少吧?”

慕寒淵略作思忖:“尚可應對。”

那就是非常多了。

雲搖被他語氣弄得想笑:“衆仙盟都這樣煞費苦心地示好了,你竟還能在乾門不挪窩地待着,心志也是夠堅定。”

等踏上最後一階山巅石板,她忽想起陳青木的囑托,眼神勾着靈動笑色:“莫非,是為了你的小師妹?”

慕寒淵微頓,淡聲道:“昨日掌門提及師妹‘雲幺九’前,三百年間,弟子應當并無小師妹。師尊所謂,可是這位?”

雲搖呆了。

直到她目送慕寒淵上前,待他施術打開了洞府前的幻象結界,她這才慢慢反應過來——

他明知道雲幺九是她化名。

所以,她是被慕寒淵言語戲弄了?

……以慕寒淵這種脾性,怎麽可能??

一定是她想多了。

睚眦必報的雲小師叔祖好不容易給自己開導出來,再一擡眸,就被那幻象結界褪去後,慕寒淵洞府外真正的景色弄得神色一怔。

——

漫過整個山巅,掩映洞府,是如樹上結雲、雪覆春山似的奇景。

“這些是……樹?”走到樹下的雲搖伸手,撷下一枝開滿了“雪”的短枝。

慕寒淵剛掀起的長睫微頓,慢慢垂落下去。

“…是四月雪。”

“什麽?”雲搖正見獵心喜,晃了晃花枝,見雪色簌簌落下,入春草而綴如繁花。

“此樹名,四月雪。”慕寒淵聲輕而啞。

絲微天光入眸,他循跡望向身側。

身側輪廓模糊。

“這名字聽起來還有些耳熟……不過沒想到,你這樣的脾氣,竟然還能有什麽東西讓你這麽執念?既種了滿山,百年都看不厭,應該是很喜歡吧?”

紅衣女子笑着,沒心沒肺似的——

“也對,你和它,一個天山雪,一個四月雪,同性相合,般配得很。沒喜歡錯。”

“……”

慕寒淵從來七情不顯,時時溫良恭謙,克己複禮。

這是他百年來第二次起了情緒,即便她是師尊,是長,是當敬,他也不想答她。

因為她忘得太輕易。即便他已提醒過她。

——

三百年前。

魔域,斷天淵旁,四月雪下。

女子一身紅衣,黑靴束帶,不知多少處淩冽見血。明日朝陽起又是九死一生,她卻渾不在意,明眸如辰。

醉裏含笑望身前跪地如劍的少年,紅衣輕動。

她一指身側斷崖。

[那你便姓慕吧,慕寒淵。]

彼時風過花落,覆她滿肩如雪。

心旌搖搖不可掇。

……

師徒之契。

自契成那夜,慕寒淵便奉她為長、為尊,敬若心中神明,至深至切,從未想過斷絕。

三百年來第一頓,雲搖吃得自忖還不如辟谷。

慕寒淵陪她用膳,連席間都行道安然,食不言寝不語,比她記憶裏太一真人那個老古板都端正。

她本想借着吃飯這種最放松的時候随意旁敲側擊幾句師徒之契的事,沒成想,凡問他一句,慕寒淵便放下碗筷,字字敬而無失,清卓儒雅,仿佛即便置身食鋪酒肆,也能不沾丁點人間煙火氣。

雲搖:……這麽變态到底是誰教出來的。

猶記得五百年前,奉天峰頂有個紮倆沖天小辮的丫頭,剛入門陪師父吃飯還喜歡蹲在小板凳上面。

後來被四師兄拿他的鐵戒尺,一下一下敲過來的毛病。

到現在想起來還腿疼。

雲搖默默擡眸,望着對面那位寬袍廣袖溫其如玉的徒弟,在心裏下定決心——

為了讓自己這個德行有失、注定和這位未來道子品行極端相反的師父不禍害徒弟,這師徒關系還是早日斷絕得好。

就等這次歸山後吧。

“這趟赴藏龍山,路上,把這個戴上。”雲搖手腕翻起,一條帶着法器寶光的銀白綢帶便出現在她掌心。

“謝師尊賜。”

慕寒淵擡手,等雲搖将涼冰冰的綢帶放入他掌心,他微微偏額,似乎有些不解。

“是我在乾坤袋裏翻到的,煉制了一夜,應該是合用的。在你雙目複原前,雖不明晰,但能不觸而感知輪廓。”

不知道是不是雲搖錯覺,慕寒淵那雙冰似的眸子裏,雪意都好像微微融了些。睫羽下一點淺色小痣,像是點描了身後千山落日,在蒼蒼晚色間微微熠爍。

“謝過師尊。”

“……”

于是雲搖沒忍心說另一個原因。

有些人自是修真界的天上明月,仙門弟子皆知明月不可掇,但既入凡塵,普通人不知道要禍害多少。

還是提前遮一遮才好。

雲搖心滿意足地低頭去拿碗筷了。

——

如果知道在幾天後的夜裏,這玩意就會纏着慕寒淵的手腕,把人綁在她的榻上,那雲搖現在絕對寧可吃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

白慕寒淵(男主)是屬洋蔥的,心藏得可深了,要一層層剝。黑慕寒淵(反派)就比較“單純”了,一點雜色都沒有,黑得純粹(?ps:小标題“曾見桃花照玉鞍”出自駱賓王“柳葉開銀镝,桃花照玉鞍。”

第 5 章 就是這麽耿直!

第5章 就是這麽耿直!

第5章 就是這麽耿直!

夏陳浩急忙跟上洪陽跑去,奈何體重拖了他的後腿,愣是沒能追上洪陽。

好不容易,他氣喘籲籲的跑到了涼亭。

“你這流氓,看我怎麽教訓你!”夏陳浩怒聲大喝。

只是喝聲剛落,他整個人都懵逼了。

什麽鬼?這才多久?還沒到一分鐘吧?就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方才還痛的站不起來的美女,就、就神奇般的好了?

是真的好了!

只見那美女此時已經端坐在涼亭木椅上,面色紅潤,一雙美眸望着洪陽秋波蕩漾,充滿了感激和羞澀……完全不見方才的重病之态!

頓時,夏陳浩整張臉都黑了……

“是不是感覺很神奇?”洪陽的笑聲響起。

“神奇……”夏陳浩下意識的點頭。

“很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

“但我就是這麽牛掰啊。”

洪陽摸了摸鼻子,朝着夏陳浩伸出了大手,咧嘴笑道:“剛剛是誰說的來着?如果我能治好這位美女,就給我一千塊錢?”

這是嘲笑,這是打臉!

“你——”

夏陳浩回神,面紅耳赤被氣的不輕。

“你要是想耍賴,我也肯定不會和你追究的,誰讓我長得比你帥?”洪陽撇嘴道。

“……不就是一千塊錢嗎?給你!”覺察到白素那有些異樣的眼神,夏陳浩咬了咬牙,只能是忍着屈辱拿出一千塊現金給洪陽。

他當然不會在乎這麽點錢,只是這一波丢的不僅僅是錢啊!

洪陽接過那一小沓鈔票,有點意外:“我去,沒想到這大都市裏頭的欠這麽好賺,要是多來這麽幾個二貨那我不是發財了?”

“臭小子,你罵誰二貨?”夏陳浩怒道。

“誰着急就是誰。”洪陽淡笑。

“嘿!我說你小子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知不知道我是誰?你這是在找死!”夏陳浩急了。

洪陽正要說話,那白素則是猛地從吃驚中回神,趕緊跑到兩人中間紅着臉勸架:“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哼,看在這位美女的份上,我今天就饒了你!”夏陳浩狠狠的瞪了洪陽一眼。

洪陽懶得搭理,看着白素問道:“美女,還有哪裏不舒服嗎?相見便是緣,有的話我就全給你治了。”

“沒有了,謝謝!”白素紅着臉道謝。

說起治病,她就忍不住想起剛才的情景了。

她到現在還感覺難以置信,那将她折磨的死去活來的痛經,在眼前這個‘野人’面前,竟然真的只需要用針紮一下就好了!

并且,此時的她還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有了從未有過的舒暢之感。

太奇妙了……

“他是什麽人?”

白素心裏忍不住對洪陽産生好奇。

只是很快,白素便羞澀的臉紅了,連對方是誰都還不知道,就開始好奇他……這也太不矜持了吧?

似是想到什麽,白素急忙從包包中摸出一百塊錢,遞到洪陽面前道:“神醫,這錢給你!”

這一聲神醫,聽得夏陳浩內心刺痛,白素是他看上的獵物啊!結果卻敬仰了別人!

“不用給我錢,他已經幫你給過了。”洪陽說道。

“他給的是他的錢,和我沒關系!”

“好吧。”

洪陽搖頭,無奈說道:“不過我還是不會收你的錢,如果你過意不去的話,不如就告訴我這附近有沒有什麽我可以做的工作,也算是對我的回報了。”

說起這個洪陽就頭疼,早上出門到現在,他已經走了好幾個商業區,愣是沒有找到一個工作。

“你在找工作?”白素錯愕。

“是啊,有問題嗎?”

“啊!不是不是。”

白素搖頭,上下打量了洪陽一番說道:“工作的話,附近好像沒有什麽特別好的,不過我們公司今天好像在招聘幾個保安。”

“保安?”

“是的。一個月薪資大概有六七千的樣子。”

“六七千?”洪陽吓了一跳,說出來也不怕丢人,他這輩子都還沒賺過這麽大的錢!

“你、你看不上嗎?”白素有些擔心,畢竟剛剛洪陽表現出來的神醫本領,理論上的确不像是會願意做保安的人。

只是沒想到……

“怎麽會看不上?保安是吧?我最喜歡保安了!快帶我去!”洪陽回過神來,滿臉激動。

“真的嗎?那你跟我來!”白素一喜,得知洪陽對他們公司的保安職位有興趣,她心裏莫名有些開心。

看着洪陽和白素有說有笑走開的背影,夏陳浩愣了好半晌。

“臭小子,想搶我的女人?沒那麽容易!”

夏陳浩扯了扯嘴角,急忙跟上兩人,湊到白素身邊說道:“美女姐姐,我也很想到你們公司當保安呢!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應聘?”

夏陳浩認為只要能夠追求到這種級別的美女,做乞丐都是值得的。

“恩,好的。”白素看了夏陳浩一眼,禮貌點頭。

“美女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啊?”第一次得到白素的正面回應,夏陳浩激動壞了。

“白素。”

白素應了一聲,卻是轉頭看向洪陽,有些羞澀的問道:“神醫,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夏陳浩:“……”

“洪陽。”

“洪陽,我可以叫你洪陽嗎?”

“……可以。”

夏陳浩:“白素姐,你幾歲了啊?你真的好漂亮啊!”

“28了呢。”

白素又轉頭看向洪陽,很好奇的問道:“對了洪陽,你幾歲了?”

“我不知道,我是孤兒。”

“對不起……”

“沒事。”

夏陳浩:“白素姐,你為什麽老是問他不問我?”

“啊?”

白素不覺俏臉泛紅,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我、我對你好像沒什麽興趣……”

這個世界是奇妙的,原諒有些人就是這麽耿直……

夏陳浩此刻生無可戀……

第 8 章 五毒無情7

第8章 五毒無情7

一個被萬鬼跟随的人,必然和尋常人不太一樣吧。

缇嬰心中這樣想着。

她是怕鬼……但是她不開法眼,不就看不到嘛!

而且這麽吓人的師兄,待出了五毒林,她必然躲得遠遠的,不和這種人繼續同行。弄清楚這位師兄長什麽樣,以後自己方能躲着他。

這樣一算,眼下竟然是缇嬰好奇這位陌生師兄的唯一機會了。

缇嬰在心中為自己想好了托詞,便越發躍躍欲試:哪有人同行三日,都沒見過對方長什麽樣的?

天這樣暗,洞中這樣靜,也許是因為要做壞事的緣故,缇嬰緊張得都不敢呼吸。

她跪坐于他身畔,上半身微微前傾,手指抓住那質地清薄的皂紗,一點點試圖掀開。

江雪禾便坐在半晦暗的光線中,隔着那層紗,望着她。

也許是他從未遇到這般調皮的人,也許是因為作弄他的人是自己從師父那裏聽了無數遍、卻從未見過的小師妹,他坐在黑暗中,許久沒動作——不知道該不該制止。

缇嬰的氣息離他這麽近。

帶着五毒林引來的混沌濁氣,濁氣下,暗藏少女本身的有些甜的香……

缇嬰面頰染上一層緋意,她掀開了皂紗一角,從下向上,她看到少年修長的脖頸,頸上與他的手一樣,密密麻麻全是傷疤。而缇嬰已經可以透過這些傷痕,看他本來的樣子。

她還從未見過一個真正的、不是敵人的少年郎呢。

這少年師兄身上有雪一樣清清潤潤的氣息,密密血痕向上蜿蜒,是他微凸的喉結,像一顆濺入清池的小石頭。再往上……

缇嬰面頰緋紅。

少年的手忽然握住了她,制止了她掀簾繼續向上看的動作。

缇嬰的壞事被發現,一下子臉紅到了脖頸。

她渾身冷汗淋淋,喘不上氣。

江雪禾突地傾身,沒有推開她。他一手扣住她作亂的、拽着他風帽不肯放開的手,另一手扣住她下巴,讓她仰頭。

缇嬰眼前金星亂濺,羞恥氣怒。

她聽到江雪禾在自己耳畔炸開的啞然聲線,帶份急促:“呼氣。”

缇嬰不自覺順着他的話做。

她的冷汗不出了,眼前金星不亂轉了。她瞳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風帽,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方才做壞事,因為太緊張,竟忘記了呼吸。

缇嬰瞪着江雪禾。

她有一雙水玉般清澈剔透的貓兒眼,瞪大後,水波粼粼,無辜又可憐,還璀璨明耀,漂亮得緊。

她沖江雪禾發脾氣:“你拉我手做什麽?”

回神的江雪禾垂目,看着她那仍試圖掀他風帽的手。

江雪禾問:“你做什麽?”

“我……”缇嬰磕絆一下,很快找到了借口,“你不是答應我,冒充新嫁娘,好被那無支穢抓走嗎?可你是男子,你怎麽冒充呢?我、我得給你臉上做些易容嘛。”

江雪禾似笑了一下:“師妹會易容?”

缇嬰才不會。

但她眼珠眨一下:“會。”

江雪禾溫聲:“師兄也會。”

缇嬰:“……”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頗含怨氣。

可她任性矯情,死活不肯說她想看師兄長什麽樣——他憑什麽讓她求,她才不求。

怨氣滿滿的小師妹,看着江雪禾俯身。

江雪禾道:“師妹提醒了我一件事。”

缇嬰:“什麽?”

江雪禾放開她的手,手指朝她頰畔耳後方向,隔着虛空輕輕點了點。

江雪禾道:“無支穢想要的新娘,應當是師妹。山中妖怪無瞳,是靠氣息追蹤我們。為兄不是不願幫師妹拖延那無支穢,只是想瞞天過海,我身上需要有師妹的一件東西……用師妹的氣息,來引走無支穢。”

江雪禾:“師妹需要給我一樣你的物件。”

缇嬰恍然。

她仰着頭:“師兄要什麽?”

她自作主張:“我給你一根發帶好不好?”

江雪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缇嬰是修行之人,又一路在躲追殺,到此五毒林,她雖面白唇紅,卻是脂粉不施。她沒有發簪、耳墜、臂钏、手镯、玉佩之物,少女鴉青色的濃發,只用發帶挽着。

可是發帶……江雪禾遲疑。

人間女子的發帶,只會贈給丈夫。

缇嬰誤會了他的沉默,她嬌聲解釋,且解釋中,暗藏得意:“你是不是以為我發間只有一根發帶,給了你,我便會披頭散發?不是的,我發間有很多發帶呢,我會梳很多好看的發髻,你是不是看不出來?”

實則,江雪禾從未認真看過。

他只順着她的意:“是。”

缇嬰笑起來。

她豔若桃李,忘了方才偷窺産生的氣惱。

她大方道:“我會梳的辮子可多了……出去後,我教你好不好?”

江雪禾:“……?”

他心想他學這個做什麽。

但是為了防止小師妹發脾氣,他只不動聲色地順從她:“好。”

缇嬰便真的心情好起來。

她松開了抓着他皂紗的手指,手摸到自己的烏發間,想摘一根發帶給師兄。但是幾日的打鬥加未曾洗浴,讓她發間好些辮子纏在一起,發帶勾着發帶,面前沒有銅鏡,她解不下來。

缇嬰開始暴躁。

在她扯壞自己頭發前,江雪禾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推開她自己在發間亂動的手。

他沒有說話。

可是缇嬰知道他在幫自己解發帶。

她怔怔地、讪讪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手指摳着衣袖,乖乖坐好。

她仰着臉,看到師兄的風帽晃動,師兄的袖子輕輕拂到她面上,又癢又軟。

她向上看,什麽也看不清,只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

……和前師父很不一樣的感覺。

茫然的缇嬰沒有等太久,江雪禾便捧着一根有些寬的粉藍色發帶,向後退了退,與師妹拉開距離。

他或許想拉開距離,但山洞這樣小,他再退,也不過仍在方寸之間。

江雪禾垂眸。

他問:“這根發帶可以嗎?”

缇嬰看一眼,點頭。

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幹淨。

江雪禾便想,師妹終究年少,什麽也不懂。也罷,她不知道更好。

只是待二師弟來接走缇嬰,自己少不得要委婉暗示,大人們應該教缇嬰學男女之防了。

如此,二人無話,靜待天黑。

缇嬰終究沒有臉皮再纏着陌生師兄看他的臉,陌生師兄坐在黑暗中,将缇嬰的發帶緩緩纏到他自己手上。

他的動作優雅且慢,她的發帶,一圈圈在他腕間游走,纏着那些傷痕,還帶着她發間的香……

缇嬰看得目不轉睛。

江雪禾動作一頓:“怎麽了?”

缇嬰扭頭不看:“哼。”

江雪禾便也不說話。

很快,最後一抹光從天邊消失,洞中徹底暗下。

只在一瞬間,二人便感覺到天地間鋪天蓋地的妖氣。

缇嬰在洞外貼好的符紙倏地燒起,澆滅陣法。小妖們前仆後繼向洞中呼嘯而來……

缇嬰屏住呼吸,看江雪禾起身。

那些沒有眼睛的妖怪們捧着紅嫁衣,向江雪禾湧去。

缇嬰張口,想說聲什麽,卻又怕妖怪們發現她的氣息。

她忽然一怔。

因她的手,被起身拂袖的江雪禾輕輕點了一下。

那并沒有什麽特殊含義,缇嬰也确實此前不認識這位師兄,可她在一瞬間心頭悸動,聽懂了陌生師兄沒有說出的話——

我無事,你當心。

缇嬰怔忡。

她的發帶當真有用。

小妖們将江雪禾認成了她,把嫁衣往江雪禾身上扣。

缇嬰提着一口氣,趴在洞口,看着月色朦胧夜如霜,林木被染上慘白色。

樹影搖動,妖過如蝗。月光就那樣傾瀉,像飛雪一樣。師兄被妖怪們推入了花轎中,喜帕與嫁衣一同纏上江雪禾。

山林中起霧,瑩瑩白白。

小妖們扛着花轎,帶着新嫁娘去見他們的首領。

詭異的歌謠在天地間游蕩:

“紅繡鞋,血嫁衣,哭爺娘。坐花轎,颠一颠,山路崎岖夜又長,新娘莫要回頭看……”

待他們走遠了,缇嬰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開始尋找“分影符”的蹤跡,做自己的事。

十來個男女修士小心翼翼地走在五毒林中。

不消說,他們正是從陳大那裏買消息,追殺缇嬰的人。

其中有個師妹踟蹰,害怕五毒林,也怕有詐。他們便留了那個膽小的師妹在山下看家,其他人齊齊進入五毒林。

不怪他們急躁。

他們有必須得到缇嬰的理由——為了這個秘密,他們追殺千山派師徒。那老師父守着山只知道躲,他們就要從這小徒弟身上得到那個秘密。

五毒林雖然聽着吓人,但是陳大已經保證說裏面的大妖只會盯着缇嬰。

他們并不是非要跟大妖搶缇嬰。

他們只要追到缇嬰,在大妖殺缇嬰前,得到缇嬰守着的那個秘密。

為此,他們甚至可以和大妖合作。

他們小心地在林中挪動,忽然聽到前面急促的腳步聲。

為首的師兄連忙攔住師弟師妹們:“小心!”

寒林月夜,他們看到一個小姑娘狼狽萬分地從樹木間跑出,身後影影綽綽,似有妖氣。

少女慌張,臉上寫滿驚懼:“救命,救命——”

月光照在她跑動的身形上。

輕靈、漂亮、稚嫩。

少女慌亂的眼神與他們一對。

衆人立刻:“是缇嬰!追——”

江雪禾坐在花轎中。

他将師妹的發帶纏在腕間,用術法,将嫁衣換于身,再用喜帕代替了風帽,覆住自己面容。

小妖們聞到嫁衣的氣息到了他身上,便放心地扛着花轎,向山林中江雪禾他們從未找到的路踏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花轎停下。

江雪禾感覺到一濃重妖氣邁着成人的步伐,從外向自己走來。

他好整以暇,垂目靜待。

五步,三步……一步。

花轎簾子被風吹開。

蓋頭微揚。

第 3 章 歷害的醫術

唐钰的手明顯能夠感覺到夏小玉身體的輕微顫抖,這個不經人事的小美女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自然是難以忍受。此時夏小玉的腦海之中,也是一片空白,只感覺一道道電流讓自己全身有些酥麻。

由于是頭一回,所以比較生澀,努力了一會唐钰才完成。

唐钰有點鄙視的看了自己一眼,心想着用的着這麽激動沒出息嗎?在電腦裏,什麽地方沒看過?

壓制住了心中的一絲沖動,唐钰很快就變得認真了起來,十指掐成了一個奇怪的手印在夏小玉的背部移走了起來。

一股無形的真氣流,從唐钰的十指指尖向夏小玉的各個穴道和經絡中滲了進去。剛開始還有些緊張戰戰兢兢的夏小玉,忽然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疲憊到了極點的人,忽然受到了專業的按摩一般。

整個過程,足足用了近一刻鐘的時間,唐钰才停了下來,輕圩出了一口氣來。此時夏小玉的背上,已經堆滿了一些污垢了,也将她原本的雪白遮蔽了起來。

“醫生,好了嗎?”夏小玉感覺到好一會兒都沒有了動靜,忍不住的問道。

唐钰這才道:“嗯好了,你感覺一下,先活動一下雙臂,看看還有沒有哪裏有隐痛。”

“哦。”夏小玉應了一聲,她早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現在變得很是舒暢,就連感冒也都完全的好了。原本頭還有些暈的,現在感覺精神比以前好了許多。這種感覺,她好久都沒有過了。

心中對唐钰的醫術,自然也頗為的信任了。心中原本有的一絲芥蒂,也都随着煙消雲散了。夏小玉爬了起來,忽然感覺到一股清涼向自己襲了過來。

而唐钰的眼睛,也頓時瞪大了起來,因為夏小玉忘了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就坐了起來。這一幕,看的差讓讓唐钰噴血了。只感覺鼻子一熱,兩條火龍都快要沖出來了。

此時唐钰的腦海中,也是一片空白。雖然小了那麽一點點,不過對于這個年紀來說,已經是可以傲視她人了。

“啊——”

夏小玉也是楞了楞,才低頭一看,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這事,這回自己的清白真的是徹底的沒了。節操,也頓時碎了一地。

不由自主的,夏小玉就發出了一聲尖叫聲來,不過馬上就用一只握住了嘴,再這麽一叫,萬一再讓別人聽到了,那恐怕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你還看,快點出去。”夏小玉瞪了唐钰一眼,跺了跺腳道。臉上,已經紅的快要分不清楚五官了。

唐钰這才回過了神來,雖然很不想将眼睛移開,更不想出去。不過——為了保持他職業的形像和高尚的節操,唐钰還是很快的退了出去。

看着唐钰飛快的離開了,夏小玉才松了口氣,心想着醫生應該不是故意的,要怪也只以怪自己。只是想起自己的純潔——夏小玉就有些欲哭無淚的感覺。心頭,也是淩亂的像是打翻了百味瓶一般。

“尤物,還真的是個尤物啊。而且還天真清純善良溫馴,這個我喜歡啊。比起林菲菲那個千金大小姐,确實好多了。不過我這麽想,是不是稍微有點邪惡了?好吧,如果這就是邪惡,那就讓我再邪惡一點吧。”唐钰撇了撇嘴,心中不由的暗想道,腦海之中,還是剛才那個畫面。在電視裏到是看過無數女人的全景,但是現實生活中,這絕對是第一次啊。

向來很少激動的唐钰,左胸膛的小鹿兒,也不由的亂跳了起來。

良久,隔簾才慢慢的被拉開,先是一雙眼睛有些怯怯的看了出來,目光落到了正坐在那裏,一本正經的看着書的唐钰身上。

看到這裏,夏小玉才暗松了口氣,臉上的緊張神情也放松了一些。看來醫生,不像是其他人一樣,這份職業道德操守,确實讓人尊敬。但是想到剛才的事情,還是讓夏小玉覺得羞愧難當,很不自在。

“醫生,我現在應該沒事了吧?”夏小玉走到了唐钰身邊道,目光還是有些不太敢與唐钰對視。

唐钰點了點頭道:“嗯應該是沒問題了,下次還感覺到哪裏不舒服的話,就盡管來找我。”

“嗯,謝謝你醫生,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夏小玉感謝道。

唐钰露出了一個優雅的微笑來道:“不用客氣,我是醫生嘛。不過做為一個合格的醫生,我有必要将你的信息記錄在案,這是我的職業習慣,所以還請告之一下:姓名、出生年月、電話號碼,家挺地址還有三圍——哦抱歉,三圍可以不用了。”說着唐钰将一張表遞給了夏小玉。

夏小玉看了看唐钰,接過了表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将自己的信息都填了上去,才遞還給了唐钰。

唐钰接過了表格,拿出了手機直接将夏小玉的號碼存進了手機,然後拔了出去。夏小玉一楞,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不由的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唐钰。

“呵呵,這也是我的職業習慣,你記下我的號碼,如果以後有什麽突發事件的話,你可以随時打我的電話。雖然我在這裏只星期一坐班,不過你身為我的病人,我還是很有責任和義物為你以後的身體健康負責的。所以,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地點,只要你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打電話給我。而且——一直都是全免費的哦。”唐钰淡然一笑道,優雅中卻是有一絲別人看不出來的邪氣。

夏小玉微一楞,這世上真的還有這麽好的醫生?不過看到唐钰那認真的臉,夏小玉還是信了。點了點頭道:“好的,謝謝你了醫生。”

“哦,我的名字叫唐钰,以後你叫我唐醫生就好了。當然,你要叫我唐哥哥的話,其實我也不會有太多意見的。論年紀,我做你哥哥,應該也不為過吧?”唐钰道。

夏小玉又是一楞,哥哥這個稱乎貌似有些暧昧的感覺吧?

“那唐醫先,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上課了。”夏小玉道。

“嗯,去上課吧,你的看病單我給你寫好了,省得老師說你曠課。”唐钰又遞過了一張單子給夏小玉道。

夏小玉接過了單子,對唐钰點頭微笑了笑,才逃離開了校醫室。

第 2 章 兩個路飛

兩個路飛

雖說要跟路飛一起玩,但是我有點好奇為什麽路飛不跟着香克斯玩,按常理說他一般不是更向往這樣厲害的男人嗎?

“路飛,你不跟香克斯玩嗎?”

“嗯?”拿着一截樹枝的路飛在前面走着,他帶着我去了他平時常玩的森林裏,他聽到我的話,轉過頭來對我笑道,“可是你是香克斯好不容易帶來的同齡朋友,我之前就很羨慕有同齡朋友的人了,對了對了,奧莉我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路飛一筆帶過他頗為孤單的童年,而面對我的這個朋友他是可見的高興,他抓住我的手就往前跑,我也急忙的邁開腳步跟着他跑,一時都被他口中的秘密基地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秘密基地啊……肯定是那種藏滿了寶藏、有奇怪的東西的地方吧?

然後我最後充滿期待的目光看着路飛的秘密基地,看着這一小片落葉堆着的、草叢圍着的沒有任何東西的地方。

這是……秘密基地?

我的眼神變成了死魚眼。

“快來快來,奧莉。”路飛一吧唧的就坐在了那堆樹叢上,喊着我也跟着坐下來,我還在思考坐下來會不會把這個裙子弄髒還是轉身就走,最後看着路飛亮晶晶的目光,我還是坐了下來,說不定這個落葉會有什麽其他的作用也說不定。

然後事實上并沒有。

就是很普通的落葉。

很普通的秘密基地,或許都談不上秘密兩個詞,我看着這個敞亮的地方。

“我啊,以前沒有人陪我玩的時候就經常來這邊,”路飛笑嘻嘻的對着我說,“有些時候還有一些動物跑過來呢。”

是嗎,已經淪為到跟動物交朋友的程度了嗎,我略帶悲憐的目光看向路飛,也真是辛苦你了啊。

“不過我後來把它們抓來吃了。”路飛又補充道。

……我錯了。

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把手再次伸了過去,“沒事,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路飛!”

路飛聽到我的話愣了愣,然後随即又像是害怕我會突然收回手似的,立刻抓上了我的手,他笑得眼睛都變成了一條縫,“我們就是朋友了,奧莉!”

唔……我注視着他的笑容,所以說,偷孩子犯法嗎?

太可愛了小男孩到底是什麽人間珍寶。

“那我們繼續探險吧!”跟路飛談了一陣之後,他站起身,向着我伸出了手,“牽手手,還有好多地方想要給奧莉看的呢!”

“……牽,都可以牽!”

我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有點感慨未來的海賊王的威力就是大,如此恐怖如斯。

走着走着我發現我的頭發實在是太長,容易被過往的樹木卡着,又讓路飛再一次把我從卡着我頭發的樹枝上面解救出來,我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我的頭發,面無表情的說道,“剪了吧。”

“欸——!!”

回應我的是路飛的喊叫聲。

我回頭看過去,用死魚眼盯着他,“又不是你的頭發你叫什麽?”

“可是好像棉花糖……不知道吃起來怎麽樣?”路飛把食指放到了嘴旁,似乎在思考我的頭發嘗起來怎麽樣。

“頭發不可以吃的,路飛。”我用着驚恐的目光看着路飛,這孩子以前到底經歷過怎麽樣的生活啊?怎麽連頭發都列入了食物的行列了啊?!

“我知道。”路飛聽着點了點頭,但是看着口水都要跟着流下來了一樣,“可是真的看起來好好吃。”

……我算是懂了,為什麽路飛一開始說我的頭發很好看。

感情他是把這個當棉花糖這種吃的東西啊!!!

“紮起來吧?”路飛忽而說道,他把手放在兜裏,上下掏了掏,終于掏出了一個皮筋,那上面奇特的竟然還有兩朵雛白小菊花,這就宛如兩元店裏面賣的便宜貨,我一臉嫌棄的把它接了過來,看了這個皮筋兩眼,忍不住的吐槽道,“好土。”

“是嗎?”路飛又看了看,“我覺得還挺好看的啊。”

下一刻我立馬就用皮筋把頭發紮了起來,一臉堅毅的對着路飛說,“好了——路飛,現在沒有什麽可以阻止我成為第七代海影的腳步了,從今天開始我就要變成第十番隊長,守護海之村!”

“啊,哦。”路飛聽着我的話眨巴了一下眼睛,雖然一副聽不懂的模樣但是你好厲害的表情。

為了表示團結,我也折了一根樹枝跟着路飛跑上跑下,至于把裙子髒了?根本不在怕的!直接莽就完事了。

然後我們就遇上了一個XLLLLLL的熊。

我一下擡頭看着這個望不到頭的熊,伸手扯了扯路飛的衣角,“路飛,你怎麽沒說森林裏面有熊啊?!!!”

“這個XLLLLLLL的熊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我也不知道哇!!!”路飛跟我一起躲避熊的攻擊上蹿下跳,路飛跟我都快哭出來了,這個熊的攻擊也太兇猛了吧!!就因為用石頭砸到了它的頭嗎?!!至于那麽記仇嗎,什麽所謂的不要看我們都是小孩就一定不要放過他們的理論嗎?!

“奧莉,救命!!”

我一轉眼就看見了熊就把路飛抓了起來,我看着就尖叫了起來,“路飛你是怎麽被它抓住的啊!!”我記得他剛剛不是還在我旁邊嗎?!

“嗚嗚嗚,”被熊抓住的路飛都已經哭出來了,畢竟還是幾歲的小孩,何況這只熊還張的這麽兇惡,“它剛剛把手伸向你了,我不能……嗝,”路飛哭着打了個嗝,哭唧唧的把剩下的話說完,“讓我唯一的朋友被抓住,于是我就沖上去了。”

“路飛你這個傻子!!”

我先是忍不住的罵了一句,然後立刻思考着對策,我目前只有一根小樹棍,老實說我現在丢下他去找大人才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我聽着路飛的話,思考個屁,直接莽!!我可是要成為海影的女人!!絕對不能在這個地方認輸。

“路飛我來救你了!!”

眼露紅光的我像是一個惡鬼,太陽的陰影打在我的身上,把我的影子無限放大,熊被我吸引了目光,哼哼哼,我對它邪魅一笑,從上空的攻擊你肯定沒有想象到吧,你這個XLLLLL的熊就給我——

“嗚哇——!!奧莉嗚嗚嗚!!”

啪唧,我一下呈完美的抛物線被熊拍飛了出去。

可惡,怎麽周圍都是一片黑色的了?還有一股尿騷味是怎麽回事。

我把我的頭使勁從泥土裏拔了出來,抹了一把臉,又拿起我的樹枝,順便拿起了腳邊很多的石頭,又沖向了熊,“忍法——手裏劍之術!”

你就給我好好受死吧!這個XLLLLL的熊!

熊轉眼撓了撓頭,像是什麽都沒有感覺到,往四周奇怪的看了看。

“呵呵呵,不愧是森林霸主,”我陰恻恻的笑起來,對着它指道,“有跟我一戰的價值!”

然後它沒理我,轉頭就打算帶着路飛走掉。

“嗚嗚嗚,奧莉!!”路飛哭得更大聲了。

可惡,真不愧是森冷霸主,把我不放在眼裏嗎,我左右看了看,直接抱起了旁邊一個同樣大的石頭扔向了熊——“看我的超級爆投,這次來一波全壘打!”

我伸直了腿,像是棒球投手那般标準的把手裏的棒球給投了出去,而我的準頭就宛如最開始投擲小石子一樣準,一下砸在了熊的頭上,我看着它停止住卻沒有倒下的模樣,眯了眯眼,不會吧……這熊的腦袋到底有多堅硬啊,不可能這麽大的一個石頭砸中它,一點影響都沒有吧。

只見熊慢慢的轉過了身,眼露兇光,惡狠狠的盯着我。

“對不起!”我非常迅速的向它鞠躬,“剛剛是鳥砸的你信嗎?”

然而在下一刻,熊的眼睛變成了圈圈,最後轉了幾圈倒在了地上,看的我差點拿出了牌子打個十分,脫離了熊的魔爪的路飛也終于自由了,跌跌撞撞的向我跑來,我也朝他伸出手向他奔過去,“奧莉!!!”

“路飛啊——!!!”

雖然我面上不顯,但是我發現我的手也抖的厲害,我們兩個抱成一團哭成了淚包,“嗚嗚嗚路飛你沒事吧?”

“沒事嗚嗚嗚……奧莉對不起,明明我平時來這裏都沒有遇見熊嗚嗚嗚。”

比起自己的安慰而是擔憂我嗎,真是一個好孩子啊路飛。

然而下一刻森林又傳來了動靜,鳥都飛走了不少,我跟路飛還在互相抱着對方哭,然而下一刻抱的更緊了,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恐的目光,“這個更大的熊是怎麽回事?!!”它只是看了兩眼躺在地上的小熊,然後發出了一聲咆哮。

與此同時,我和路飛也不禁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

“救命啊!!!香克斯!!!”

我顫抖着捏着樹枝擋在路飛的面前,怎麽說我還是比路飛強一點,我發現這個身體依舊是我的,力氣什麽的都沒有變化,只是樣貌發生了一點點的變化,但是除了力氣大我也沒有其他的自保能力了,特別還是這種奇怪的能力到處飛的世界裏,說不定熊這種東西都會使用傳聞中的武術呢,我吸了吸鼻子,堅定的說道,“路飛,沒事,我來保護你!”

“不,我也要保護你奧莉,”路飛顫抖着站起來,跟我并肩而立,“可惡的熊,我才不會輸!!!”

于是他沖上去一下被熊拍飛到了遙遠的天邊。

我看得是氣的直接莽上去,“可惡的熊納命來!!”

然後我也呈現抛物線給拍飛了出去,被栽在了路飛的旁邊。

我聞着這個熟悉的泥土味,悶悶的對着路飛說道,“路飛,我們特訓吧。”

“嗯。”路飛回應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熊打自閉的路飛把頭拔|出來,順便把我也給拔了出來,“特訓吧!奧莉,我可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

我看着他臉上的髒污,雖然我知道他現在很認真,但是卻忍不住的笑出來,指着他說道,“路飛你現在好髒啊哈哈哈哈。”

“什麽啊我很認真的,”路飛撇了撇嘴,然後下一刻他也看着我笑起來,“奧莉你也一樣,比我還髒!!”

明明臉上還有淚痕,但是卻被灰塵給掩蓋去,我們對視一眼,大聲的笑了起來,路飛向着我伸出了拳頭,“奧莉,成為我的船員吧!”

“什麽啊,你才幾歲就邀請人了?”

“不嘛不嘛成為我的船員嘛!”見我沒答應,路飛拉着我的手開始搖晃起來,對我撒嬌般的說道,“我們以後成為最厲害的海賊吧,那個時候無論是熊還是其他的人,都把他們揍一頓,那個時候就讓我來保護奧莉!”

我沒說話,然而下一刻路飛就伸長了手臂,纏繞了好幾圈在我的身上,頗有一股我不答應就絕對不放棄的意思。

“那我要當副船長!”我完全忽視了他的手怎麽突然變長了,我對着他大笑道,“你當船長,我就當副船長。”

“好!!”路飛大笑着歡呼了一聲,“我也有我的副船長了,”他把手收了回去,改成了牽着我的手,“我們快回去,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香克斯!”

第 6 章

第6章

林思羽看着她“手捧蓮花”的模樣,眉頭一跳,有種不妙預感:“……你這是在做什麽?”

範悅悅在徐若謙的眼神示意下站出來,擡頭向天空解釋,“因為第一次遇見天神大人,您就為我賜下那麽大的一個饅頭,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們商量後決定,就以此定下向你傳達感謝的儀式。”

哦,原來不是手捧蓮花,是手捧大饅頭啊……更奇怪了好不好!

範悅悅小心翼翼問:“天神大人,您還滿意嗎?”

“我……很滿意……”林思羽咬牙切齒。

她哪敢說不滿意啊,萬一她一說,這群小人再給她整個更羞恥的就完蛋。

範悅悅撓撓頭,她怎麽感覺天神大人語氣有點奇怪啊,不過祂滿意就好。

林思羽連忙呼吸兩口調整下情緒。

因為她不再言語,小人們以為天神大人已經離開,徐若謙便趁着人多交代:“大家以後在生火取暖時要小心點,別像今天這樣不注意被燒到衣服。”

林思羽聞言,眯起眼俯下身子。

南粵省原本是四季如春的季節,極寒災難降臨時還是夏天,幸存者身上的保暖衣物非常少。

現在他們身上穿的棉衣,還是極寒降臨前幾天、暴風雪還沒将大地完全覆蓋時從商場裏搶來。

穿了那麽久,保暖作用逐漸微弱。

所以要定時生火照熱,不然還會有人凍死。

林思羽想起雜物間裏還存放有一臺照熱用的取暖器,心想要不要拿過來,對着冰櫃裏給小人們取暖用。

但下一秒她就否決這個想法。

“防空洞被遮擋住,而且用是水泥,我根本沒辦法掀起來。想讓小人們照到取暖器就得讓他們走出防空洞,但取暖器開一檔沒什麽效果,開三擋估計小人國的極寒災害就要變成極熱災害了。”林思羽想象一下小人們被熱得融化的情節,吓得打個哆嗦。

思來想去,林思羽翻出幾個發熱貼,用錦囊袋子套住,這個暖貼能足足發熱七天,接着又取出幾個新的棉手套跟棉襪子。

本來還想把圍巾也放到小人國,但比劃下發現,她的圍巾似乎比防空洞的長度還要長,只好作罷。

“你們讓開點,我給你們放點東西。”林思羽對着冰櫃說。

原本圍在防空洞附近的小人們立即散開,他們眼巴巴望向天空,都在好奇天神大人這次會賜下什麽東西。

只見幾個淺色的東西風一般掠進防空洞裏。

裏邊的小人仰頭看去:“好大一堆布料。”

布料綿軟溫熱,拉開一看,竟是幾個大手套跟大棉襪。

需要好幾個小人齊心協力才拉扯開,對于他們來說,這手套夠厚夠暖,撲騰一下躺上去,舒服地恨不得即可閉眼睡着。

林思羽又掏出一袋子脫脂棉,大方往防空洞裏塞去。

躺在手套上的小人們一個沒留意被龐大的力道一頂,迎面摔了個狗吃屎。

顧不得痛,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急忙轉身,想看看天神大人賜下的東西。

“是棉花嗎?”

“多謝天神大人!”

大小人拉着小小人往外跑,衆人整齊劃一地做出向神明表達感謝的動作。

“好了,今晚就先別生火,用這些将就着睡吧。”林思羽看着一堆的“手捧大饅頭”的感謝儀式,腦袋突突地摳着腳躺回床上繼續睡覺。

防空洞裏,小人們開始興高采烈分棉花。

巨大的手套棉襪被齊心協力拉開,鋪墊在暖貼錦囊上,再塞上脫脂棉保暖,小孩子們興高采烈在上面跳,下一秒就被用力打屁股蛋。

“神明大人送我們這個,不是讓你用來玩!”

小孩委屈巴巴癟起嘴,但絲毫不敢反駁。

徐若謙安排完基地成員睡覺的位置,大家就迫不及待躺下去,底下有暖寶寶發熱,沒過一會就感覺後背熱起來,冰凍到失去知覺的手指終于可以舒服地活動起來。

“神明大人還說這是将就,這明明是天堂!”

“對了老大,那我們明天還要去砍木材嗎?”其中一人轉頭去問徐若謙。

徐若謙點頭:“去,找些木材回來燒火洗澡。”

雖然外邊冰塊融化後的水不能飲用,但用來簡單沖洗還是可以。

其他人聽見還能洗澡,興奮地差點睡不着。

熬到第二天早上,立即有人積極報名要跟着去砍木材,因為出任務的人可以多分到些熱水。

徐若謙在庫房位置清點資源,剩下的汽油不多,為省油,他只安排兩個人前往。

破破爛爛的車子敞篷小貨車開到山邊。

厚雪将粗樹壓得彎下腰,山林也是白花花一片。

曙光基地的兩名成員又砍又鋸,天色變黑沉,預示着暴風婆文海棠廢文都在其餓裙衣無貳爾七五貳八 一雨将要到來,他們這才停止動作,準備回基地,卻迎面碰上一輛吉普車。

兩個男的跳下來,手裏拿着棍子,用力敲打小貨車前蓋:“停車!把木材留下。”

坐在車內的曙光成員咽口水,哆嗦道:“三哥,外邊好像是希望基地的人,他們又要搶我們木材。”

張三海氣得拍方向盤:“這些人欺人太甚,抄家夥,今天一定要護住木材!”

他們曙光基地曾經有人偷走物資去投靠希望基地,再加上希望基地的人經常仗勢欺人搶物資,雙方梁子徹底結下。

今天碰上,真是冤家路窄!

林思羽起床洗漱完畢,點開光腦上外賣軟件,近兩年,複古美食的風刮得很猛,軟件上原本各種口味的營養劑跟餐包被其取而代之。

林思羽選來選去,挑中一家店的炒米粉。

十分鐘後,外賣機器人提醒她的餐到了。

林思羽打開環保飯盒正準備開吃,突然盯着飯盒裏的炒米粉思考兩秒:“要不給小人們也吃點?”

養寵物真是容易上頭啊,她這才剛養幾天,居然幹什麽都能想起小人們。

不過林思羽最終還是沒把米粉分給小人,畢竟小人那麽小只,一根細米粉都有他們的嘴巴大,真吃下去得噎死。

林思羽吃了兩口炒米粉便放下筷子,不解嘟囔道:“複古食物真是沒滋沒味,為什麽以前的人那麽喜歡吃啊。”

她推開飯盒,又躺回床上,在光腦下載一個讨論寵物的論壇。

裏邊都是養寵的家長,什麽貓狗鳥烏龜蜥蜴蛇倉鼠都有,甚至還有人養螞蟻。

這個養貓的樓主還給自己家貓搭建個1:1縮小的房子,圖片裏貓貓像闖入家裏的巨獸一樣。

林思羽點了贊,正要退出時,腦海靈光一閃。

“我是不是也能給小人搞個大房子,這樣他們就不用住防空洞。”

思及此,林思羽趕緊翻到樓主留下的微信,申請添加好友,準備定制一棟房子。

等待通過這段時間,林思羽又點回去論壇刷帖。

飄在首頁比較多的就是曬寵貼還有各種生病求助貼。

不少人因為自家寵物出現一點點小毛病就着急得不行,對此,林思羽也非常感同身受。

于是吃完早餐,她第一時間喚來醫生小人:“今天傷者情況怎麽樣?”

醫生小人如實交代:“回禀天神大人,他的傷勢已經恢複大半,不過昨夜有人着涼,正發着燒,我已經用紗布包住冰塊,幫助他退熱。”

冰塊沒什麽用吧?林思羽擰起眉,不放心地來到最近的藥店。

“有沒有退燒藥?”

店員:“有啊,你是要大人用的還是小孩用的。”

林思羽毫不猶豫:“小人……啊不是,小孩用的。”

回到家,林思羽将包裝拆開。

退燒沖劑裏邊都是顆粒,她給了小人兩小粒。

醫生小人激動地說:“多謝天神大人!”

【恭喜宿主獲得1點信仰值(0.301%)】

腦海又跳出系統提示。

林思羽見怪不怪,她之前就發現,原來只要對小人們好,譬如給他們清水,給他們提供保暖的東西,讓他們保持正面情緒的狀态,能重複收到信仰值。

這時,系統又提示她解鎖冰寒世界的一處地址。

【高山林】

3D地圖上高山林的位置點亮。

林思羽用意識确認點擊,冰櫃最角落的迷霧眨眼功夫就消散開,變成綿連山林。

山林腳下,有一輛眼熟的車子,林思羽仔細看去,還真是曙光基地的小人,不僅如此,旁邊還有一輛吉普車跟幾個陌生小人。

林思羽嘗試過後,發現自己看見曙光基地小人的心情狀态,卻看不見其他小人的狀态。

第 3 章 朵雲

3朵雲

她的原身是朵雷雲,不似晴時雲朵雪白,可此時她是化作人形,自認為膚白貌美,就連大長老都誇贊她神清骨秀,自有一番清靈之氣,不像是尋常妖怪。

她環顧自身,怎麽看都跟這個大魔頭說的那個字搭不上邊。

當然,除了她本體外。

雲知許忿忿不平,這魔頭還嘲笑她的本體。

“我要回人間,我不要在妖界。”

“遲了。”小白雲幽幽說道,“你不是想要跟着我過來,還在後面窮追不舍,念你一片誠心,我便好意捎上你,待我找到曾經封印的力量,我座下大護法你就是第一人,一個妖界算得了什麽。”

雲知許第二次聽到小白雲提起“大護法”,猜想這個魔頭在魔界地位不低,于是便問道:“你在魔界的身份很高嗎?”

“哼,幾千年前,魔界有四大魔君,本君就是其中之一。”

“……沒聽說過。”雲知許小聲道。

“什麽!”小白雲很是激動,怒氣沖沖道,“你可知道在數千年前,這天上地下,我的名字響徹仙魔兩界,妖界都要俯首稱臣,這個名字一旦出現,引來多少血雨腥風。”

雲知許一直在人間游蕩,聽小白雲的描述這絕對是一個大魔頭,可此刻大魔頭成了一朵雲,軟軟呼呼看起來很好捏,一點沒有兇神惡煞的樣子,很是好奇地問:“你既然這麽厲害,怎麽還會被鎮壓在忘斷山下。”

“……”

對于這個問題小白雲似乎不想回答,一個字沒有說就飄走了。

妖界雲知許從未來過,見到小白雲離開,她急忙跟上去。

“小白雲,我們現在去哪裏?”

她可沒有忘記,這個大魔頭說要去找封印的力量,等找到後,她就是大魔頭的大護法,地位直升。

“你叫我什麽?”小白雲冷冰冰地道。

雲知許立即領會:“魔君大人!”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在我還沒有恢複前絕不能暴露身份。”

“你又不告訴我你名字。”雲知許嘟囔道,“小白雲其實也好聽的。”

而且很符合現在大魔頭的形象。

大魔頭同樣想到這個問題,先不說仙界會不會追捕他,雖過了千年,但更要防着曾經的仇家找上門。

他靠近雲知許的身邊,低聲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我的名字,聽好了——”

“褚子修。”

雲知許默念這個名字,又将這個名字每個字都确定了一遍,有些懷疑是不是這個大魔頭随便說個名字,不過她也沒敢問。

“我叫雲知許,就是春意知幾許其中兩字。”

她生來就孤孤單單,這個名字還是她自己起的。

記得初次覺醒時,她在春日裏聽到朗朗讀書聲,聽到最為清晰便是這句。

便以雲為姓。

褚子修點評道:“你這個名字和我比起來差遠了,普普通通。”

雲知許偷偷翻了個白眼,懶得計較。

這個大魔頭還挺自戀的。

這樣一妖一魔算是認識了。

在林間走了一段路,周圍的景物還是沒有多少變化,這片樹林像是沒有盡頭,甚至連一個活物都看不見。

“褚子修,妖界不是應該有很多妖嗎?”

飄在前方的褚子修身體頓了頓,糾正道:“叫我褚大人。”

雲知許內心恨不得将褚子修暴打一頓,奈何表面上還是要一派伏低做小,恭敬地詢問:“好的,褚大人,我們到底什麽時候能走出去?”

“走不出去。”

“什麽?!”

那他們一直往前走的意義何在?

雲知許問:“那我們還要繼續往前走?”

“當然。”褚子修一點都不着急,“我們要走出去。”

雲知許咬牙切齒地問:“你不是說走不出去,還能怎麽走出去?”

褚子修從容淡定地回答:“眼前所見有時并非為真,你若是這點都看不出,這一生都會在原地踏步。”

作為曾經血洗魔界的大魔頭,妖界更是來過許多次,從他們墜入妖界那一刻便進到此地的屏障中,不過是不入眼的小伎倆,要是往日根本困不住他,可偏偏他現在不僅需要借物化形,還要靠一只小妖脫困。

他回頭看一眼雲知許,覺得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這只小妖上。

雲知許都有注意一路走來的景物,其實沒有多大的變化,回想褚子修的話,倒是讓她聯想到曾經聽大長老說過有妖擅制幻境迷霧,身陷迷局不自知。

難道這裏也是同樣?

她走到一棵樹邊,想了想将手掌貼在樹幹上,剛一貼上,四下的景物瞬間發生了變化。

依然是樹林,不過這面的天空是晴朗的,遠處的樹梢間隐約傳來幾聲鳥叫。

“這就是破了?”

雲知許一副難以置信地看向手掌,就這麽簡單?

褚子修內心震驚,畢竟他一直有注意雲知許的動靜,以雲知許的修為就算經過他提醒,不可能就這麽輕而易舉破了迷障。

“你是怎麽做到的?”

此刻褚子修一臉複雜,奈何他現在是一團雲,根本顯露不出來任何表情。

“就碰上去啊!”雲知許實話實說,随即對褚子修隐瞞不說很是不滿,“原來這麽簡單,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我們早就出去了,虧你還是大魔頭呢!”

“我不僅劈開了一座山,還能破開妖界的迷障,哈哈……沒想到我這麽厲害!”

褚子修無言以對,見她沾沾自喜的模樣沒有将劈開忘斷山的真正原因說出來。

昔年仙界鎮壓封印因他不間斷抵抗慢慢流失威力,那道雷電因他刻意引去劈向封印所在位置,從而徹底撕開一道縫隙,讓封印其中的妖魔有了掙脫的時機,就算沒有雲知許,只要忘斷山周圍出現雷雨天,亦能解開封印。

他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

此時褚子修在一旁想着另個問題,就這麽随意解開迷障,難不成真是他小瞧了雲知許這個小妖。

現在脫離之前的地方,雲知許環視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一語不發的小白雲上。

現在是大魔頭褚子修。

“那個……褚大人,我們現在去哪裏?”

她觀察着附近地域,發現這裏和人間的樹林很是相似,一點兒都不像是大長老所說的兇惡之地。

褚子修受困忘斷山太久,曾經的舊部都已經失去了聯絡,思索了一番,開口道:“先找一只狐貍問問。”

“狐貍?”雲知許很是不解。

褚子修:“當然不是普通的狐貍,是天狐,我曾經有一位天狐好友,便是狐中妖王。”

天狐壽命悠長,至今過去千年定然是已經返回了妖界。

随後,他淡然吩咐:“你去随便抓一只狐貍過來問問。”

雲知許指了指自己問:“我啊?”

褚子修沒好氣回答:“不是你難道讓我去,你可是我座下大護法。”

頂着大護法之職卻無半點特殊權力,有史以來最廢大護法雲知許無奈只能替大魔頭尋找狐貍去了。

“狐貍狐貍,這麽大的林子讓我去哪裏找狐貍!”走在林子裏的雲知許嘴裏嘟囔個不停,覺得做大魔頭的護法還不如回去蒼琅山睡覺,如今她身在妖界卻不知道怎麽回去。

她不知道,大魔頭褚子修一定知道,可大魔頭肯定不會說出來。

雲知許在林子裏走了半個時辰,仍然沒有找到狐貍的蹤影,懷疑這裏有沒有狐貍。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回去時,忽地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身軀飛快一轉,從後方樹幹上方射來的東西被她一手握住。

手心翻轉露出抓住的東西時讓她着實一愣,原來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她于是直接飛躍到樹上将罪魁禍首抓個正着。

“原來是一只猴子。”

那猴子身子輕盈快速跳到另一棵樹幹上,口吐人言道:“你是哪裏來的小妖,幽林禁地是不允許外妖進入,你這個小妖連基本的規矩都不知道嗎?”

雲知許哪裏知道還有這個規矩,心想着大魔頭果然不靠譜。

“你這個小妖趕緊離開此地,要是被青漣仙子發現你就死定了,她最讨厭外來者了。”同是妖,小猴子不忍看到雲知許這只誤闖進來的小妖不明不白死去才催促離去,畢竟他們這樣的小妖能活着本來就很是艱難。

提起這個青漣仙子的名號,小猴子眼中露出懼意,短短的尾巴微縮起來。

雲知許不由得問:“青漣仙子是誰?”

聽起來青漣仙子是這個地方的主人,甚至很厲害,不知道跟大魔頭比怎麽樣?

小猴子根本不願意多說:“你不要再打聽了,青漣仙子可是會吃妖的。”

“她會吃妖?那她吃魔嗎?”雲知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繼續道,“我可不是一只妖來到這裏,我家主上可是赫赫有名的魔君,那位青漣仙子比我家主上還要強大嗎?”

既然褚子修是魔君,這麽大的名頭不用白不用。

小猴子睜大眼睛,思量了一番小聲道:“若是你的主子真是魔君,想去哪裏自然無妖敢阻。”

雲知許高興道:“那就好,我問你一個問題,此地可有狐貍。”

“有狐貍的,不過都是比我還要弱小的妖,難道魔君大人要吃狐貍?”小猴子聯想到這個可能,看雲知許的眼神一變,頓時跳到更高的樹梢上。

褚子修吃不吃狐貍她不知道,不過總算是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

“那天狐你知道嗎?”

褚子修真正要找的是天狐,她便順便問了一嘴。

“天狐?”小猴子從樹葉中探出腦袋,小心翼翼說,“可我聽說天狐一族五百年前就已經被仇家屠盡,如今妖界沒有了天狐一族。”

雲知許大為震驚。

小猴子道:“要不然為什麽這裏的狐妖比我還弱,從天狐族消失後其他的狐貍沒了庇護,不是死了就是逃出妖界,如今狐族式微,能活下來喘口氣都不容易。”

“你跟我走一趟!”雲知許覺得還是讓大魔頭自己去問最好,畢竟可是他要找天狐。

第 7 章 五毒無情6

第7章 五毒無情6

江雪禾在前方行走,發現缇嬰沒有跟上來。

江雪禾回頭。

這一幕落在缇嬰眼中,是這樣的——

馱着萬千鬼物的黑衣少年側肩,籠身的風帽微揚。他轉身時,跟随着他的鬼物齊齊扭頭,向後方的缇嬰看來。

鬼物們霧列霞蒸,或木然,嚣張;或怨恨,惡毒。

整幅畫面鬼氣騰騰,對缇嬰的沖擊,不亞于她初次見鬼時的場面。

她怕鬼。

自從被前師父帶上修行路,前師父教的那些召鬼符她全練不好。她對鬼的畏懼深入骨髓,到了看一眼,便會暈倒、噩夢連連、生病數日的地步。

前師父鍛煉後,她只能做到不被吓病。但當面前數以千計的鬼籠罩着江雪禾,齊齊向缇嬰望來時,她渾身冰涼,戰栗連連。

控制不住的發抖讓她眼前發黑。

江雪禾的聲音穿過魔障,落入她耳中:“師妹,怎麽了?”

缇嬰差點被吓暈前,不經意地瞥一眼。她那雙已經被吓得有些渙散的瞳眸,捕捉到了重重鬼氣下方被壓着的暗影。

天色灰青,稍有日光穿過枝葉罅隙落下。

光落在少年瘦颀的身上,在他腳下,呈一片微弱的搖晃的黑色。

那是影子。

屬于人的影子。

缇嬰怔忡,連忙用這種念頭暗示自己。她咬緊牙關,咬得口中一腔鮮血,才說服自己不能暈:

那些鬼跟着江雪禾,并不代表江雪禾不是人。

正是靠着這樣的意念,缇嬰勉力張開顫抖的手,掐訣,關掉了自己的法眼。

萬千鬼影瞬間消失……它們還在,但她看不見了。

江雪禾靜靜立在原地。

此時山林中小妖們唱的曲、路盡頭的花轎,都沒有方才那一幕驚吓。

冷風拍衣,缇嬰後背一層涼汗,向他望去時,他才慢慢道:“師妹為何不走了?”

他輕聲:“怕我嗎?”

他的語調清潤溫和,聲音喑啞如夜間殘燭。分明是稀疏平常的從容少年,卻在這一瞬間,透出些紅塵造就的漠然。

好像……他察覺了她看到什麽一樣。

好像……他斷定她會怕得掉頭就跑一樣。

缇嬰雙足釘在原地。

她驀地擡頭,小臉尚煞白,語氣卻兇悍:“我怕你做什麽?我只是在想對付無支穢的法子……我已經有法子了,我正要和你商量!”

江雪禾半晌無話。

他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意外。

而山林中的寒風拂來,那些小妖們遮遮掩掩地靠近,想要偷聽他們的對話……

缇嬰向江雪禾走去,一把拽住少年的手。

一只小妖從後偷襲,被她反手一個符拍得灰飛煙滅。

小妖們尖叫着不敢靠近,缇嬰則擡着頭,眼睛兇狠驕橫,像面對敵人。

她恐怕不知道,她握他的手,涼得如冰,還在微微發抖。

額發亂揚,她還倔強:“你怎麽不走?不願跟我商量嗎?”

江雪禾垂目。

他從小師妹眼中,看出很多份固執、不服、強硬,以及,色厲內荏。

而就在這般色厲內荏下,江雪禾被缇嬰拉走,被她匆匆拉着在林中快跑——

她要躲開小妖們,找到安全處,和江雪禾商量她的禦敵之法。

這是她主動拉他的手。

與之前的懵懂不同,她碰到他的手,便放下了心:

師兄手雖然很涼,卻是有人的溫度。

他确實是人,不是鬼。

至于他身上的奇怪之處……缇嬰隐隐約約,覺得眼熟,她好像學過類似道法,記憶卻在關鍵時候卡殼,讓她一時間想不起來她在哪裏見過。

但無論如何……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他就算是惡徒,就算真的與鬼有什麽幹系,那也得他們聯手逃出五毒林,缇嬰才好與陌生師兄分道揚镳。

兇悍的小師妹在驟然爆發的勇氣相助下,躲開了小妖們的跟蹤,布了一個陣,貼好了符,帶着江雪禾鑽進了一個山洞。

到山洞中,缇嬰趴在洞府門口,憂心地看到那些小妖們已經找到他們的位置,在洞外徘徊。他們捧着的紅嫁衣,快要堵住洞口的光。

妖怪們的力量越來越強大了……

缇嬰回頭與江雪禾說:“我們天黑後動手吧。”

江雪禾坐于一旁。

這個一身秘密的少年待在她身畔,坐姿端然清矜,優雅萬分:“好。”

他問也不問她方才的異象,此時的獨斷。

缇嬰忍不住:“你不想聽我的計劃嗎?”

江雪禾便道:“是什麽?”

缇嬰的計劃在喉嚨中轉一圈,打個旋兒,沒有脫口而出。

她因方才的事對他多了些警惕,猶豫起來。

江雪禾以為她不會說了,他撇過臉看向洞外,忽然聽到少女的聲音:

“無支穢養的小妖們,在白天已經能找到洞府外,說明無支穢的力量越來越強。等天黑了,無支穢說不定會按捺不住,親自來捉我們。

“無支穢是很厲害,但是從那個獵人的話裏,還有這山上追着我們不放的花轎,我們可以猜——他心裏痛恨那個在新婚夜騙他死的新娘。

“這紅嫁衣,是肯定要披在無辜者身上的。他要把穿着嫁衣的人,當做他那未過門的妻子,大卸八塊,洩他的怨憤。

“咱們正常情況下打不過那個無支穢,這個新娘就是我們的機會——一人扮新娘,麻痹無支穢;另一人去山間四處,催動我白日布的那幾個陣,陣法開啓,消耗無支穢的力量。”

缇嬰說着說着,鎮定下來。

她眼珠轉一圈,靈動重新回到她身上。

她問:“這是我們的唯一機會,對不對?”

江雪禾知她恐怕有什麽瞞着自己。

但他并不揭穿:“是。”

師兄态度始終如一,缇嬰放松了些:“我白日布的那幾個陣,怕無支穢看出來,當場破壞我的陣。所以需要夜裏有個人去催動……師兄,你懂陣法嗎?”

江雪禾微笑:“我懂。”

只一瞬,江雪禾捕捉到了缇嬰眼中的失望。

江雪禾一怔:怎麽,師妹難道不是想讓他去開她那陣法的意思嗎?他本覺得她的陣法粗陋,他去開陣,可以補救一番,讓她的陣發揮出更好的作用……

然而師妹好像并不高興。

不高興的缇嬰只停頓一瞬,就面不改色:“我的陣法我自己才懂,我要去撥我的陣。”

她手指江雪禾:“你去扮新嫁娘。”

江雪禾:“……”

缇嬰:“你不願意?”

她心中打鼓,想陌生師兄又不傻,明知無支穢厲害,怎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她也沒辦法,她還要去殺那些追殺者呢,她需要師兄幫自己牽制無支穢,自己回來,才有力氣對付無支穢。

她是如此的有勇氣。

待她殺了壞人,她回來開啓“大夢咒”,用陌生師兄身上那些引也引不完的鬼氣,殺掉無支穢……

缇嬰心中準備了這麽多的說辭,不想江雪禾溫聲:“願意。”

驟然的寂靜中,缇嬰倏地擡頭看他。

陳大下了山後,幾次回頭看自己身後。

他沒看到山中師兄妹二人,便放下心,在山下約定好的小茶棚中,見到了十來個男男女女。

陳大卑微,賠笑:“仙人們,小人探清楚了,那狂妄無知的小姑娘,果然要對付山中大妖。她不知道山中大妖的厲害……今夜,她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十來個男女臉色微變。

為首者道:“那我等只能進山,先抓到那小妖女……你說的大妖,不會和我們為敵吧?”

陳大連連搖頭:“小妖女已經被山中大妖标記了,大妖只會盯着她!仙人有所不知,山中大妖的紅嫁衣,跟着誰,誰就是大妖選中的新嫁娘……大妖是要吃掉這人的。”

陳大聲音有些低,幾分苦悵。

他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山中大妖還叫酸與,還不是如今的模樣。那時他上山,與化作書生的酸與一同暢飲,問對方很多奇怪問題……

山中歲月悠久卻不能永久停滞,變故忽然而至。酸與不是惡妖,酸與只是做錯了一件事,便被玉京門弄成今日這副妖不妖、鬼不鬼的模樣。

酸與死後被玉京門弄成了無支穢,玉京門又把無支穢變成了選弟子的“試煉”方式。昔日堂堂一大妖,活不成、死不了,一次次遭受這些無知修士的欺辱。

一巴掌拍在陳大肩上,喚醒他的神智。

這些人道:“喏,給你說好的金子,滾吧。咱們追殺妖女的事,你膽敢說出去,你一家人都別想活了。”

陳大點頭哈腰出門。

他離開時,聽到男女中有一道女聲不安道:“師兄,咱們真的要進五毒林嗎?我覺得那個獵人不可信,玉京門這種大門派的試煉地,咱們怎好拿人……”

一傲慢男聲嗤道:“小師妹,你不敢進,今夜就留在外面,幫我們放哨得了。我們只是要把缇嬰給抓出來……缇嬰還沒進玉京門呢!她要真成了玉京門弟子,咱們就不敢動她了。”

另一人罵道:“小妖女不要她師父,說投靠新門派就投靠,欺師滅祖,真不要臉!”

“吱——”

塵埃吸入鼻,陳大将木門關上。

他背後的“分影符”,在門內男女吵嘴時,從門縫中鑽進去,貼上那些男女。

而茶棚的屋頂上,靠着梧桐樹,有一黑衣少年藏在樹蔭下,靜聽着下方的龃龉。

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陳大的“分影符”貼上追殺者的身時,五毒林中辰光微弱,天色轉暗。

抱臂坐在洞中打盹的缇嬰瞳眸中湖藍色光忽然晃了一下——她感知到“分影符”的蹤跡了。

缇嬰醒過神,睜大眼,看向洞中另一人。

光線黯淡,風聲嗚咽,她幾乎看不見那與黑暗融于一處的師兄。

莫非睡着了?

離天黑還差一會兒時間,缇嬰百無聊賴,屏着呼吸,輕輕蹭過去。

缇嬰托着腮,端詳靠着山壁的人:風帽後的師兄,長什麽樣?他是不是長得很吓人,才吸引了那麽多鬼?

缇嬰畢竟年少,好奇心重,她想着想着,便将手輕輕拂在他的皂紗上,試探地摳動。

江雪禾本閉目凝神,少女氣息拂在他周身,越蹭越近,快要撲入他懷中……他睜開了眼。

第 4 章 莫要輕薄

玄天山的星落峰是青帝所住之所。

星落峰上,空氣常年冰凝,一草一木皆結着一層單薄的白霜。唯一不曾被凍結過的唯有身着月白衣衫的青帝。

青帝感知到有人靠近星落峰。他修長的手指輕擡,一道陣法剎那間阻攔在霜凝長老的面前。

“何事?”青帝清冷的聲音從陣法之中清晰傳出來。

霜凝長老停下腳步,眉眼含笑,輕聲細語道:“回禀帝君。帝君托付的那位人族的姑娘已經蘇醒。她的精神很好,此時正在飯堂與曲峰主言談甚歡。”

短暫的靜默後,青帝聲音平靜道:“她并非修仙者,不應與仙界牽扯過多。本君會叮囑逐陽注意行事。”

霜凝長老微笑道:“如此甚好。霜凝代那位姑娘謝過帝君。”

“你與她非親非故,無須代替她道謝。”青帝語調平淡道。

霜凝長老臉上的笑意更深:“那位姑娘實在乖巧可愛。霜凝見到她實在喜愛得很,有一種多了一個妹妹的感覺,甚至希望留她在雪冰峰多住幾日。”

她飽含真情實意的話通過陣法傳入星落峰上,卻許久沒有得到青帝的任何回應。

霜凝長老垂下眼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心中默念着這一次所需的時間。

就在她快數到平日的數字之時,陣法中傳來青帝一如既往清冷的聲音:“你退下吧。”

霜凝長老嘴角微揚,心情明顯很不錯。她姿勢優美地施了一禮,柔聲道:“霜凝告退。”

不一會兒,星落峰上再次恢複了以往的寂靜無聲。

青帝重新拿起星落劍,用純白的冰霜緩緩擦拭玲珑剔透的劍身。

他的視線不經意掠過身側不染一絲塵埃的白霜。他望着手心靈力因為霜寒凝聚而成的冰塊,感受着手心冰冷的光滑觸感。

不知青帝想到了什麽。半晌後,他緩緩放下劍,手指微動,在身前畫下一道陣法。

青帝面對陣法,聲音清冷道:“逐陽,莫要輕薄于她。”

說罷,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揮,劃出一道十分好看美麗的弧度。剎那間,陣法消失在他的面前。

青帝再次拿起星落劍,神情專注地繼續擦拭玲珑剔透的劍身。

他望向星落劍的清冷眼眸中,不經意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溫和之色。

**

飯堂。

準備反撩的羽夜夜努力擠出一抹笑容,咬牙切齒般張口喊道:“逐,唔!”

她剛剛喊出一個字,立刻眉心緊蹙,雙手緊緊捂住嘴巴。

咬住舌頭了!

簡直就像是舌頭本能地在抗拒與曲逐陽突然親近的稱呼。

曲逐陽饒有興致地笑着看着她,給她倒了一杯茶。

羽夜夜接過茶盞,喝了一口,終于牙齒利索道:“謝謝你,曲峰主。”

曲逐陽戲谑笑道:“叫我逐陽。來,跟着我念,逐,陽。你多練習練習,叫得順口了就不會再咬住舌頭了。”

羽夜夜臉上的笑容僵了下。自己太自不量力了,竟然想反撩玄天山的拈花聖手。

撩不動,不敢撩,她也不想撩。

羽夜夜看了一眼曲逐陽面前空蕩蕩的桌子,好奇問道:“曲峰主,你不吃午飯嗎?”

曲逐陽随意玩弄着手中的茶盞,語氣淡然道:“我辟谷。”

為什麽他辟谷卻來飯堂,手中還正巧端着午飯。羽夜夜緋唇微張,忍住沒将這句話問出口。

曲逐陽眼眸上下動了動,仿佛讀出了羽夜夜心中的疑惑。他輕笑着說道:“因為你在這裏,所以我在這裏。”

羽夜夜剛剛吃了一口飯。她聽到他的話,立刻覺得胸口堵得慌,肚子飽了大半。

曲逐陽頓了下,解釋道:“你初來玄天山,我自然要好好照顧你。”

“謝謝。”羽夜夜頓時連“曲峰主”三個字都不想稱呼他了,道謝的語氣也疏遠了許多。

曲逐陽喝了一口茶,眼皮輕輕擡了下,輕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羽夜夜聲音平靜答道:“羽夜夜。”

她剛剛報上姓名,曲逐陽就十分順口喊道:“夜夜,你的名字真好聽。”

羽夜夜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身心一寒。

她想反對。她張了張口,話語卻在說出口的瞬間轉換了話題:“你剛剛說‘你完全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表情呢?’是什麽意思?在我昏睡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曲逐陽意味深長地笑着,幹脆利落地将這一天一夜,衆人口中的議論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羽夜夜怔怔地聽着曲逐陽眉飛色舞的描述,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等到他全部說完,羽夜夜擡頭茫然地環顧了一圈周圍,頓時看到不少人飛快移開視線,避開和她的對視。

羽夜夜長嘆一聲,放下筷子,端起身邊的茶盞。她一連喝了好幾口,這才長長籲出一口氣,語調平靜道:“原來如此。難怪其他人的視線會這麽奇怪。”

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同情,還有好奇,但是更多的是不想與自己有所牽扯的避而遠之的目光。除了自己被妄想出來的悲慘遭遇,難道還有什麽別的原因?

羽夜夜正思考着理由,耳邊響起曲逐陽語調微揚的聲音:“你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羽夜夜擡頭看了他一眼,神情平淡道:“沒關系。我知道那不是事實。”

曲逐陽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了一番她,問道:“此事關于你的名聲。你一點都不在乎嗎?”

羽夜夜不解地看着他,理所當然般問道:“我為什麽要在乎陌生人的看法?”

午時的陽光耀目,落在曲逐陽的眼中顯得明亮得有點刺眼。他勾起嘴角,眼睛意味深長地注視着羽夜夜。

羽夜夜頂着他炙熱的視線,一點一點吃着餐盤中的飯菜,在心中思量怎樣将話題轉向三界大戰。

“你吃完飯後,我送你下山回家。”曲逐陽忽然主動說道。

羽夜夜怔了下,點了點頭。她的眼睛轉了轉,小心翼翼問道:“山下安全嗎?”

曲逐陽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大笑道:“天下還沒有人敢在玄天山的山下惹事。”

羽夜夜趁機追問道:“魔界呢?”

剎那間,一道危險的精光飛快掠過曲逐陽的眼眸。

羽夜夜愣了下。她眨了眨眼睛,下一瞬間,就看到曲逐陽的神色恢複了正常。

曲逐陽的聲線驀得低沉了幾分:“魔界也不敢。”

“我聽說魔界有一位無惑之君。”羽夜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無惑之君是魔界被封印千年的魔君。三界大戰的導.火索正是沖破封印的無惑之君,血洗了玄天山每百年舉行一次的收徒儀式。

曲逐陽眼睛微微眯起,露出的瞳孔中浮現出一抹暗色。他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容:“你對魔界倒是挺熟悉。”

羽夜夜佯裝淡定,飛快答道:“我聽書人講過關于無惑之君的故事。聽說,他最後被封印了。”

曲逐陽輕笑道:“他已經被封印快一千年了,現在他的屍骸一定已經爛了。”

“不,不,他沒爛。他從棺材裏蹦出來之後,活蹦亂跳得非常開心。”羽夜夜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

忽然,她的臉色一變。羽夜夜擡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曲逐陽,聲音輕顫:“快一千年了?”

曲逐陽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下,語氣非常肯定道:“差不多已經一千年了。”

“砰!”一聲巨響。

羽夜夜站起身之時的動作幅度過大,連身下的椅子都被她帶翻了。

她身體發抖,克制着內心的恐懼問道:“曲峰主,請問,玄天山是不是即将舉行弟子入門儀式?”

“你叫我逐陽,我才會回答你的問題。”曲逐陽趁機要挾道。

羽夜夜雙手驀得攥緊。她重重咬了下牙齒,過了好一會兒,聲音生硬問道:“逐陽,玄天山是不是即将舉行弟子入門儀式?”

得逞的曲逐陽笑得很開心:“玄天山最近正在召開入門弟子的甄選大會。入門儀式要在這之後舉行。怎麽,你想參加嗎?你是不是看上了帝君,想拜在他的門下……”

“打擾了!告辭!”羽夜夜來不及聽完曲逐陽的話,轉身拔腿就跑。

曲逐陽望着羽夜夜用兔子一樣的速度飛快逃出飯堂,自言自語道:“這是被我戳中心事,害羞了嗎?人族害羞的反應真是特別。”

他站起身正要去追,一道結霜的陣法驟然顯現在他的面前。

曲逐陽擡手向前一伸,觸碰到陣法。

剎那間,冰冷的寒意從陣法上傳遞到他的肌膚上。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響起青帝清冷的聲音:“逐陽,莫要輕薄于她。”

曲逐陽收回手,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羽夜夜逃走的方向。

曲逐陽的眼睛飛快閃爍了幾下,對着眼前的陣法戲谑笑道:“帝君,我剛剛被夜夜輕薄了。她還扔下我,非常幹脆利落地一走了之了。”

“對了,夜夜就是帝君救回來的那名人族少女的名字,很好聽吧。她人也非常可愛。”

“帝君要不要下山看一看她,順便幫我主持公道,讓她負起責任。”

……

直到陣法再也無法繼續容納更多的信息,曲逐陽才心滿意足地住了口。

下一瞬間,凝霜的陣法回到了冷清的星落峰上。

青帝靜靜聽完曲逐陽過長的回話,緩緩合上星落劍月白色的劍鞘。

良久,一聲低語響起:“他們似乎關系很好。”

青帝說話的聲音過于清冷與低沉,聽不真切其中蘊含何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