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6 章 幻滅

“那些不良少年,都不是什麽好人,以後還是盡量不要跟這些人打交道了,他們如果再來找你麻煩,能躲就先躲吧。”

這也是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遇到麻煩事,不是迎難而上,而是先想辦法躲避。

木村透無法去責怪父親的懦弱,因為他知道,父親其實也是為了自己好。

“嗯,我知道了。”

看到兒子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反駁自己,木村翔也長出了一口氣,看來兒子是真的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讓人揪心。

“對了,你洋子姐姐好像出事了,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洋子姐姐?”

只要是個正常男人,多少都會對自己身邊的某個漂亮大姐姐有過一些不應該有的幻想。

木村透也是個正常男人,洋子姐姐就是他曾經的幻想對象。

洋子姐姐只比木村透大三歲,在木村透的記憶裏,一直是一個開朗活潑,身上香噴噴的漂亮姐姐。

木村透以前甚至幻想過,長大了之後要跟洋子姐姐結婚,他甚至連孫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然而跟大多數人一樣,青梅竹馬最終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洋子姐姐後來搬家了,雖然并沒有離開東京,但跟木村透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後來木村透才知道,洋子姐姐交到了男朋友,他木村透頭上變綠了。

洋子姐姐的第一個男朋友,就是一個不良少年,染着黃頭發,說話粗魯,态度嚣張——這是木村透現在唯一還剩下的印象,而這也是木村透會成為不良少年的最大誘因。

他以為洋子姐姐喜歡的就是這樣風格的男孩子,于是有樣學樣,最終慢慢變成了一個不良少年。

現在聽到父親突然提起這位青梅竹馬的大姐姐,木村透居然感覺有些慌亂,好像自己的心思都被父親看破了一樣。

他故意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笑道:“哦?洋子姐姐?是我小時候住我們隔壁的那個嗎?”

“你居然會不記得了?”木村翔也疑惑地看着兒子,“我記得你十來歲的時候,天天嚷着以後長大了要娶洋子姐姐為妻呢。”

木村透大窘,故作淡定低頭喝茶:“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當不得真的。”

木村翔也也沒深究:“你這話也說對了,其實我呀,小的時候也喜歡過隔壁青梅竹馬的大姐姐,不過最後不還不是跟你媽結婚了。”

老爹,你這麽跟自己兒子談自己的感情史,真的沒問題嗎?

看到木村透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古怪,木村翔也幹咳了一聲。

有點得意忘形了,因為兒子開始變好了,自己也徹底打開了心結,原本不該說的話居然也控制不住從嘴裏冒了出來。

“還是說正事,你洋子姐姐做了傻事,現在被抓了,她家裏都已經亂成一團糟了。”

“被抓了?”

“嗯。”木村翔也嘆了一口氣,實際上他原本是不想說這些話的,畢竟洋子那丫頭,是木村翔也看着長大的——但木村翔也可不喜歡那丫頭。

以前小的時候,洋子聰明又充滿活力,還算是比較讨喜,結果十四五歲的時候,洋子就開始有點變野了,她家之所以會搬家,也是因為洋子自己做了丢臉的事情,害得她父母有些不敢見人。

只是為了兒子,木村翔也覺得有必要讓兒子意識到,他能夠洗心革面,到底是一件多麽值得慶幸的事情。

“你洋子姐姐啊,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了不良少年,哪怕是到了現在,依舊沒有多少改觀,他現在這個男朋友,是個混極道社團的。”

“極道社團?”木村透倒是稍微有了一點興趣。

極道社團成員,曾經可是他的偶像呢,只是現在木村透不覺得稀奇了,因為近江居酒屋隔壁的珍珠奶茶店(原本不是隔壁,近江居酒屋擴張後才變成了鄰居),就是黑龍會開的。

那位黑龍會的若頭新田多磨,臉上的笑容總是讓人如沐春風,木村透第一次知道隔壁那個總是笑呵呵的大叔,居然是黑龍會若頭的時候,當時心裏的震驚,可想而知。

“嗯,聽說好像混得還不錯,他所在的那個組織叫什麽來着,我一時有點想不起來了。”木村翔也見兒子似乎有點興趣,忍不住又有點擔憂起來。

難道兒子還是沒有放棄他對于極道社團的夢想嗎?

木村透倒是不在意:“多桑不必擔心,我倒不是想了解極道社團的事情,只是對洋子姐姐的男朋友比較好奇而已,如果多桑不想說,那就算了。”

好不容易才能跟兒子談談心聊天,木村翔也怎麽可能就這麽算了。

他立刻想也不想就道:“不是,爸爸我現在年紀大了,記性不如以前了,一時間想不起來……哦,對了!好像是黑龍會!”

“噗!”

木村透嘴裏的茶都噴了出來,差點給自己的老爹洗了把臉。

“多桑,你确定是黑龍會?”

“不太記得了,應該是吧,你……知道黑龍會?”

木村透點了點頭,在父親擔憂的眼神中放下茶杯:“黑龍會的若頭新田多磨偶爾會到我們店裏來用餐,而且他們開着珍珠奶茶店,就在我們隔壁。”

這下木村翔也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原來這世界還真小。

自己還在擔心,兒子會繼續跟那些不良少年糾纏不清,現在才知道,原來兒子心中的那些極道社團的夢,怕是早就已經破滅了吧。

“是不是覺得幻滅了?”

“多桑就別取笑我啦,以前就是不懂事,覺得極道社團的那些家夥,肯定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覺得那樣的生活,才是男人應該過的日子。等到真正跟這些人接觸過之後,我才發現,所謂的大碗喝酒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像黑龍會這種有自己地盤的極道組織,都還需要自己做生意才能養活自己……嗯,說是有些幻滅,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還是不說我的事情了,洋子姐姐那邊到底怎麽回事,多桑你就別賣關子了。”

木村翔也嗯了一聲,回答道:“你洋子姐姐去搶劫了。”

木村透差點跳起來,驚呼道:“什麽?搶劫?洋子姐姐怎麽可能去做這種事情?她男朋友呢?”

木村翔也嘆氣道:“就是因為男朋友,你洋子姐姐才會做這種事情的呀!”

第 439 章 仙人古墓

方蕩在低空中緩緩飛行,此刻周圍只剩下他一個丹士,又是身處八荒之中,四周都是蒙蒙灰燼,無法看到遠處的東西,這種感覺就如同自己重新變成了一個嬰兒,四面八方的灰燼之中都隐藏着随時有可能蹿出的兇物,在這種情況下,方蕩自然要小心行走。

說到底睚眦荒域還是太大了,方蕩身處其中也不過是一粒灰塵,渺小得不值一提。

此時方蕩行進的方向是深入八荒腹部,選擇這樣的方向,以方蕩的修為和獨自一人的情況來說,簡直就是在挑戰死亡,不過,要想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方蕩現在能夠做的就只有拿出火中取栗的勇氣一路向前,剩下就得看自己的運氣。

方蕩正小心翼翼的飛行,準備尋找獵物,繼續狩獵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獵物。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狩獵者比比皆是,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俯視他人,卻不知道,真正的狩獵者永遠都在更高的地方低頭注視着你,他沒有動手,或許是因為你太渺小,不值得他動手,當你足夠肥壯的時候,狩獵者的獠牙就将為你開啓。

這是一個沒有善終的世界,要麽離開這裏進入太清界,要麽,成為狩獵者的食物。

孔度雙目微微眯起,随後目光放得長遠,不過就算是他依舊無法看清更遠的方向,他和周圍衆丹士對視一眼後,就有三名丹士無聲無息的從這座浮空舟上滑出,隐沒在四周的灰燼中,一刻鐘之後,三人回來,其中之一笑道:“周圍百裏沒有任何人,這小家夥确實是獨自一人。”

孔度看着在下面小心翼翼飛行的方蕩,臉上露出頗為難的表情來,随後攤手笑道:“一條小魚游到了嘴邊上,這是吃還是不吃呢?”

周圍傳來一陣呵呵的輕蔑笑聲。

臉上雖然笑着,但孔度心中也有些疑惑,方蕩這樣的垃圾金丹丹士能夠來八荒就已經是在找死了,現在他竟然明知道前面是八荒深處,卻依舊前行,他要做什麽?瘋了麽?就算他瘋了,石頭右衛應該沒有瘋,怎麽能由着他這樣找死?

“方宮主,你怎麽一個人在這睚眦荒域中獨行?不如來我船上,一起走吧。”

方蕩驟然聽到這聲響,本來小心翼翼的身形微微一僵。

“小心,是孔度!”石頭右衛幾乎第一時間給方蕩示警。

方蕩擡頭望去,此時才發現在無盡塵埃之中竟然有一艘龐大的空舟懸浮其上,猶如一座大山一般壓在他的頭頂上,壓得他忽然覺得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這座浮空舟上蒙着一層淡淡的靈光,正如迷光珠一般能夠将浮空舟完全隐蔽起來,叫人完全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方蕩舌尖挑動一下口中變小的淡藍色奇毒內丹,随後看到了那個從浮空舟上躍下的身影。

層層灰燼阻隔下,孔度臉上的笑容并不清晰,但方蕩能夠知道孔度笑得很親切,就如同一位許多年不見得老友一般。

“原來是孔兄,你們這是要往何處?看起來似乎和我的方向相反。”方蕩看了一下船頭,就知道這船是要往仙尊那裏飛去,而方蕩則是要往八荒深處行走,兩者南轅北轍,确實不在同一個方向上。

孔度此時已經緩緩降下身形,笑道:“方宮主是你走錯方向了,往前乃是八荒極地,是八荒的核心區域,那裏萬萬不是你這種丹士能夠踏足的地方,你還是速速掉頭,要知道回頭才是岸。”

眼瞅着孔度越來越近,方蕩舌尖上藍色的奇毒內丹顫動起來,一股股的丹力猶如爆裂的神經元電流一般,順着方蕩身軀的每一根肌肉纖維,每一寸肌膚激蕩過去,此時的方蕩渾身上下都開始走入最緊張的巅峰狀态。

“孔兄說錯了,我正準備前往八荒深處,那裏雖然不是我這種丹士能夠進入的地方,但我還是決定要往深處探查一番,就算是長長見識,諸位有暇的話,不妨與我同行。”

“哦?我錯了?竟然是我錯了?”孔度臉上依舊還在笑,嘴角處卻散逸出一片冰寒來,顯然,孔度并不認為自己錯了,相反,對于方蕩說他錯了這件事感到相當的不開心。

“方蕩,你有什麽資格說我錯了?在這片強者為王的土地上,你說我錯了?”孔度并未将這些心中的話說出來,事實上他本就沒有太多說話的想法,他現在只想着速戰速決,從方蕩手中将石頭右衛搶走,他心中唯一忌憚的只是石頭右衛而已。

旁人看到方蕩敢來八荒古地一定會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和送死沒什麽區別,但孔度卻知道,方蕩來八荒也并不完全算是稀奇,因為方蕩身邊還有一個石頭右衛。

石頭右衛當年的境界可是赤丹的狀态,比他要高出幾個層級,雖然聽說在火毒仙宮破宮之時石頭右衛被雄主門門主打落了六個層級,跌落到了最低等的境界,但相比這種怪物只要不死,終究有辦法能夠不斷回升修為,不久前他見到了石頭右衛,特意上前窺探,終于确定石頭右衛的修為只在金丹境界,勉強能夠達到玄丹層次,這樣的石頭右衛加上強橫無比的不易損壞的先天之寶殘片身軀,外加上萬載壽元帶來的見識,或許是可以來八荒走一走的,當然,如果方蕩以為有石頭右衛罩着,他就能在八荒中随意行走,那今天,此時此刻他就回給方蕩一個教訓。

孔度摸着鼻子笑了笑,眼中的光芒越發淩厲起來,方蕩知道,孔度果然要來動手了,石頭右衛已經按耐不住,要從天書天地中鑽出來,眼瞅着大戰一觸即發,不,稱不上大戰,因為方蕩的實力相對于眼前的孔度來說,實在不怎麽樣,更何況,浮空舟中總是有一顆顆的腦袋探出來,那些家夥人數不下十餘個,都是高手。一旦動手,方蕩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要想活下去,就只有現在這個最後額機會了。

就在這個時候,方蕩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沉思神情來,随後方蕩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吞吞吐吐,猶猶豫豫,這種表情變化,叫孔度微微眯了眯眼,他當然不怕方蕩能翻出什麽花樣來,在頭頂上還有十餘位丹士在,并且他們為了這一趟八荒之行都帶着重寶,就算是一位赤丹丹士在他們的包圍下,也休想能夠安然離開。

“怎麽?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孔度實在是對女子鼻子裏面的七派是砸死u剛i

“能夠碰到你們真是太好了,本來我一直都在擔心我自己不可能将那寶藏弄到手,本來按照石頭右衛的意思,是我們兩個獨自找到那寶藏,将其獨吞,但這一路上我們碰到了好幾波被殺死的丹士,他們的修為都相當高明,最差的也是藍丹丹士,你們,呃,你們或許也知道,我的修為并不高明,至少遠遠比不上他們我一直都覺得單靠我們兩個根本不可能将那寶藏帶走,就算能夠找到,拿不了多少又有何用?況且,我們兩個力量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夠走到哪寶藏跟前,現在咱們碰到了一起,就是緣分,不如咱們一起将那仙人墳場找出來,瓜分了裏面的寶貝。”

最初聽到方蕩的言語的時候,孔度根本不當一回事,什麽寶藏,在他眼中這或許就是方蕩在玩詭計,況且,就算是有寶藏,他們現在也不感興趣,因為他們已經捕獲了一件先天之寶,他們能夠将這寶貝吃下去已經要被撐死了,再好的寶物擺在面前,孔度也根本不感興趣。

但聽到仙人墳場四個字的時候,孔度的面容變了。

“仙人古墓?你說的可是仙人古墓?”

方蕩臉上閃現出一絲疑惑,随後道:“差不多吧,墳場和墓不是一個意思麽?”

此時一直在浮空舟上滿臉戲谑的等着孔度收了石頭右衛的一衆丹士們紛紛從浮空舟上躍下,看得出這些丹士相當激動,但此時他們卻出奇的沉默下來,一雙雙眼睛齊齊看着方蕩。

似乎是在思考方蕩話語的真實性。

方蕩眨動着那雙明亮清澈叫人能夠一眼望穿的眼睛,就算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似乎都是叫人值得信賴的。

孔度忽然冷笑一聲道:“仙人古墓乃是傳說中的古地,你怎麽可能有那古地的方位信息?方宮主,你要騙我們還嫩着呢。”

方蕩卻一臉疑惑道:“我為何要騙你們?這仙人古墓是石頭右衛告訴我的,當年他誕生的時候,還經常有活不下去的丹士自行進入八荒,進入古墓中永遠沉睡在那裏,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人知道仙人古墓在哪裏的話,石頭右衛自然位列其中,算了算了,你們若是不想得了古墓中的寶貝,就當我的話從未說過,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方蕩說完轉身就走。

孔度和一衆丹士對視一眼,他們此時心中正在天人交戰,仙人古墓一直都是上幽界曾經歷史中被抹去的一頁,每個人都知道仙人古墓的存在,但卻誰都不知道仙人古墓在哪裏。

在上古之時,許多壽元将盡無法成就元嬰的丹士們往往選擇最神秘的萬物開始之地的八荒來作為自己的墓穴。

在這裏他們能夠得到永恒的安寧,同時,也有一個傳說,據說在八荒之中有一個能夠叫人延長壽元的地方,那裏有一口百歲泉,喝一口百歲泉的水,就能夠延長壽元一百年,對于那些壽元将盡只能等待死亡降臨們的丹士來說,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沒有足夠的壽元帶來的那種無力感。

所以,八荒成了這些丹士們最後的希望,就算不能找到百歲泉,那麽沉寂在八荒之中,臨死之前看看世間最神秘的八荒古地,也就成了他們心中最大的願望。

八荒就在那裏,他們不得不去。

後來随着門派勢力越來越強橫,丹士們就沒有了前往八荒墳墓的想法,丹士們身死基本上都将自己的身軀還有法寶留在了各自的門派之中,慢慢的,仙人古墓就成了一個最真實的傳說。

仙人古墓代表的不光是各種上古丹士們的法寶,還有各種早就失傳了的道統傳承,在上幽界公認的說法是有三千道統傳承,但實際上,在上古之時,道統傳承并沒有這麽多,遠遠不似現在這般五花八門,據說那個時候只有三脈大道,那三脈大道是距離大道最近的路途,後人們的三千大道就是從這三脈大道之中逐漸延伸出來的,只不過這種延伸往往添加了許許多多複雜的東西,使得大道變得越來繁複,越來越艱難。

當然,繁複起來的大道還是有諸多的好處的,能夠叫丹士擁有更多的神通,更強大的力量,甚至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一段時間裏,無數丹士拼命追逐絞盡腦汁的豐富大道,甚至以繁複大道為榮,那個時代當時被稱為大道百放,但現在卻将那個時代稱為毀道滅統。

随着丹士們對于繁複大道的追求,久而久之,反倒是三脈大道逐漸消失無蹤,最終成了萬載絕唱,叫人扼腕嘆息的同時,也悔不當初,何苦非要将簡單的變得繁複起來。

不過後悔已經晚了,但據說在上古仙人墳墓之中還有三脈大道的傳承,因為天下所有的大道都是源自三脈大道,所以所有的丹士基本上都能夠直接修煉三脈大道,上古仙人墳墓之中不管有什麽寶貝,也比不上三脈大道的傳承。

相比三脈大道的價值,他們手中的那塊先天之寶連垃圾都算不上。

孔度看着方蕩逐漸離去的身形,心中卻在沉吟,本身他就對方蕩這樣的丹士毫無自知之明的朝着睚眦荒域深處行去的舉動感到疑惑,就算方蕩是個不懂事的愣頭青,但活了上萬年的石頭右衛卻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蠢貨,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看着方蕩去做?

孔度之前也覺得有些奇怪,但卻并不想深究,但此時細細思索起來,果然覺得這裏面有些門道,并且石頭右衛确實有可能知道仙人古墓的位置。

“方宮主,你說石頭右衛知道仙人古墓的方位,為何火毒仙宮在過去的歲月之中未曾去找仙人古墓?”孔度心中最大的疑問就在于此。

方蕩此時已經在灰燼中幾乎看不見了影子,不過方蕩的聲音還是傳來:“聽石頭右衛說過,他們曾經去過仙人古墓,只不過,進去之後一無所獲,具體為何如此,我也不知道。”

方蕩如果說得天花亂墜,孔度反而未必相信,方蕩如此回答,倒是叫孔度有了幾分相信。

孔度也不怕方蕩能逃走,此時他目光朝着周圍的幾個丹士望去,征求他們的意見。

如果他們未曾找到先天之寶,那麽他們現在就回跟在方蕩身後前往八荒古墓,哪怕方蕩是在撒謊也沒關系,畢竟,就算不跟着方蕩他們也是在睚眦荒域中四處亂轉罷了,但他們現在已經收獲了一件先天之寶,基本上就算是已經完成了既定任務,在這種情況下,再跟着方蕩深入八荒深處,就有些太冒險了。

但仙人古墓四個字的份量實在是太沉重了,叫他們一時間無法直接拒絕。

十餘位虛舟島的丹士們沒用多久就做出決定。

跟着方蕩進入八荒深處。

這并不是說他們已經完全相信了方蕩的話語,而是因為他們無法承擔錯過仙人古墓的代價。

如果門中知道他們曾經和仙人古墓有着這樣近的距離卻選擇了無視,那麽虛舟島的長老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除非他們能夠證明方蕩的話語是假的,但他們不跟着方蕩去看看,又如何能夠證明方蕩的話語是假的?

從方蕩說出仙人墳墓四個字的時候,其實他們這些丹士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方蕩一路疾馳,他是真的不希望孔度等人追上來,因為方蕩并不認為自己能夠對付他們,他之所以說自己知道仙人古墓的事情,這不過是方蕩的緩兵之計罷了。

在十餘名綠丹丹士的圍攻下,他方蕩什麽花招都玩不出來,只能乖乖等死,所以,方蕩才胡謅了一個仙人古墓,希望孔度因為在乎仙人古墓而放棄直接殺死他,方蕩很清楚,只要有一線希望,這幫家夥就回上當。

但他若真的和這幫丹士一起深入八荒,基本上也就等于自己給自己判了死刑,最多就是看這場注定到來的死刑究竟能夠被延期多久。

當然,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對于方蕩來說,他還是希望自己繼續扮演狩獵者的角色,在爛毒灘地上的時候,所有的存在都比他強大,最終還不是全都變成了他的食物?

遇到這些強大的家夥,什麽計劃都沒有用,只能随機應變,走一步看一步,當然,他們最好還是不要追上來。

不過,方蕩也知道,這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孔度既然是為了石頭右衛而來,那麽是絕對不會因為他說出個仙人古墓就放過他的。

果然,身後傳來孔度的聲音:“方宮主,你說的仙人古墓在哪裏?”

聲音似乎還停留在身後很遠,孔度卻已經到了方蕩身側,此時的孔度一雙眼睛之中閃爍着冷澈的光芒。

第 448 章 梅花一夢

要說,老師找個男人,看似有些荒誕不經,但碧空上人是理解的!人嘛,總有七情六欲,宗主殿下亦不能免俗!誰不想有個相好的,以解寂寞之苦。

能把碧游宗的絕藝“銀河倒灌”教給這名男子,足見……老師對他的用情可不淺!

也能理解,這小夥子,貓在秘境山上,遲遲不下來參戰,是不想暴露自己和宗主殿下的這層關系,畢竟飛雪宗主的身份特殊,他只是小白臉,不能光明正大!

但看見……碧游宗快完蛋了,這才飛殺而出,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将傾,拯救碧游宗!

還行!小夥子有情有義,是個爺們!飛雪宗主沒看錯人!

這世界上的事兒,就是這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不管你怎麽想……在別人眼中,往往被理解成另一個版本,甚至會鬧出誤會來!

有時候這種誤會很尴尬,有時候甚至非常可惱!

江明于瓊仙毓秀山上,與神羽感知共鳴,接收完傳達的意念後,心中的那份震撼簡直是毀天滅地的!

他萬萬沒想到,所謂的“梅花樁秘境”竟然是在碧游宗內!而那……單純懵懂,俏皮可愛的小仙女,竟然…真的就是玉飛雪本人!

這…..推翻了無數他之前的猜測!之前,他一直以為,所謂的小仙女,和土狐貍壁畫中的人物是一個概念。

她和虎子都是上古時期神族的後裔,藏匿于某個游離于造化太虛中的秘境裏,而那玉牌……正是連接現實世界和遠古遺失秘境之間的鑰匙或橋梁。自己作為一個“幸運兒”,有幸結識到了神的後裔。

結果鬧半天,所謂的神的後裔,竟然是碧游宗的宗主,玉飛雪…….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如果小仙女是玉飛雪的話,想收自己為關門弟子,大可以不必如此的…….

何必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故作懵懂狀,假扮小姑娘,說自己不懂什麽天下五行,更不知道啥叫獸修。這樣裝逼……所謂何故呢?

第一次見面如此,第二次見面亦是這樣!

鬼鬼神羽和江明之間的溝通,自然與普通生物之間的信息流不同!九頭鳥是專門吃腦子的,他的羽毛,蓬松缭繞,實際上,跟腦髓神經纖維也差不多!

頃刻間構築的“意識場”,讓江明感受到了“讀魄”的體驗,于冥冥腦海中……獲悉了墨墨這段日子裏遭遇的一切!也同時……看見了另一幅尊榮的“小仙女”!

至尊雍貴,高傲絕塵,睥睨天下,頤指九宗的女皇帝,跟之前那山中青澀小妹的形象反差也太大了!不過能看得出,二者确實是同一人!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是身高和年紀略有不同!

這到底玩的什麽套路呢?為啥玉飛雪,要喬裝打扮一番,然後忽悠自己呢?不過…..她教的那些東西,可都是實打實的真功夫。江明琢磨不透,這只母貓心裏到底在想啥?

要說貓咪的思維世界有多變态,其實江明并不覺得!他和貓咪們有過深入的接觸,強哥,南院大王,貍子灰,胖橘,這些貓,可以說比人類還心理正常,絲毫跟所謂的變态挂不上鈎。

那這只宗主老貓到底想幹啥?總不至于,僅僅是因為無聊吧!要好好“消遣”一番玉牌拾得者。

抛開這些姑且不談,回歸現實!墨墨現在極度危險,要趕緊救她!

有鬼鬼鳳凰羽做載器,江明輕松的逃出了瓊仙毓秀山,雖然說……自己的天外菜刀,禹王龍鼎這些物件依舊沒找見,不過都不重要了,有這把樸實無華的“劣質鐵劍”在手,足以橫掃妖邪!

墨墨昏迷在狹**仄的樹洞內,渾渾噩噩間,感覺自己被人抱起,虛弱的睜開了眼,晃動朦胧的視野裏……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正是自己的江哥!墨墨全身像是過電一樣的激了下,混沌的意識馬上清醒了過來,眼珠子瞪的老大!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自己…..竟然正躺在江哥的懷裏!

“江……江哥,是你麽?真的是你麽?”墨墨顫抖的擡起手,撫摸着江明的臉,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她腦海中的“理智”甚至還在懷疑,自己是在瀕死狀态下的回光返照,于虛幻中看見了想要見的人。

“是我,墨墨,真的是我,我也在碧游宗,不過被囚禁起來了!”江明抓緊墨墨的手,心疼尴尬的解釋道。

男友溫暖有力,厚重的大手,讓墨墨感受到了無盡的安全感,一如…..初次和江哥相識時。她的靈魂一下子被捂暖了,也感覺有了生命的力量!

“誰囚禁的你?”墨墨晃着淚花的眼中,滿是驚詫。

江明無奈的聳聳肩,嘆了口氣:“是玉飛雪,她囚禁住我,倒是也沒有惡意,只是在教我功夫罷了,你還記得,我在紅村外的山坡上,第一次接觸到這塊玉牌,石化昏迷了一天一夜麽?”

“記得呀!”墨墨吃驚的睜大眼。

“那一次,實際上,我是被玉飛雪給抓走了,這塊玉牌,好像就是連接我和碧游宗秘境的鑰匙,她把我抓到碧游宗,苦學了三個月的功法,然後才放我回去的…….”江門無奈的解釋道。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無法拿常理來理解的,你要硬鑽牛角尖兒,腦瓜子想爆了也理不出個所以然。時差,位置,對象,等等等等,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就像八卦玄學的至高境界一般,你永遠無法參悟透天意究竟如何?只能冷冰冰的接受結果!

縱然聰慧如墨墨,也想不明白這裏面的貓膩!但凡事……不是都要弄清個所以然的!人家既然能當宗主王神,那思維和套路,鐵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墨墨就說麽……為啥每次江哥石化之後再醒來,那修為和造化明顯指數級別的增長,用脫胎換骨來形容都不為過,鬧半天,是被宗主殿下抓到碧游宗深造過了!

作為女友,看見有人重點培養自己的男人,墨墨當然高興了!她對玉飛雪的看法,也有了天大的改觀!

原來……宗主一直在幫助他們,若是沒有宗主的栽培,讓江哥有了基本功,在這殘酷的獸修世界,妖魔重重,邪祟種種,他們兩口子,早就不知道死在何處了?哪裏還會走到今天?

還是老天有眼,讓江哥得到了那塊玉牌,接受了飛雪殿下的嫡授親傳!這…..這可該怎麽說呢?

說明他們兩口子……原本就該屬于碧游宗的,歪打誤撞,這一回,自己還真的就來到了碧游宗,被飛雪殿下“格外青睐”,封為派主,這是緣分麽?還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墨墨愈發的開始相信命運了,苦盡甘來,他們兩口子,要走“運”字兒了…….

單純的她,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仰慕崇敬的飛雪殿下,實際上…….是要和自己搶男人的!

擱置“不解”,面對現實,這是聰明人的選擇,停滞糾結在一個問題上轉圈圈,那是毛驢。

眼下的情況萬分危急,一個來自于北冥宗北鬥派的神秘人物,攻破了玄武門,正率領群妖直奔中樞,要趕緊阻止!不然的話…….碧游宗就完了!

墨墨和江明,兩口子受大恩于碧游宗,焉能坐視不理?

不過,江明不讓墨墨再抛頭露面,藏匿在這樹洞裏就好,自己要出去……會一會那些所謂的野修妖兵們。

“江哥,我能行的,我們一起戰鬥!”墨墨緊緊抱住江明的胳膊,不願再和他分離一分一秒。

看着墨墨臉上胳膊上,那青一塊紫一塊的樣子,江明心疼的嘆了口氣,勸慰道:“墨墨,你是我的家底兒和核心利益,只有你100%安全了,我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戰鬥中,也只有這樣,才能最有效的保衛碧游宗,希望你能聽我的話,就貓在這裏,不要再出去…….”

墨墨是個“懂事兒”的姑娘,眸子深情的盯着江哥,微微的點了點頭。

有時候,所謂的“懂事兒”,并不是無條件的執行命令,而是可以換位思考。這是一種高階智慧,也是蠢人和聰明人的核心區別。

蠢人只會感性的只在乎自己的內心悱恻,從不切身站在他人的立場去考慮問題,人世間多少悲劇都是由此而生……

江哥再次出關,想來……其水平和修為,又将是“脫胎換骨”的提升,自己區區一個金丹靈尊初期的造化,還不是精純的功法傳承,不但幫不上江哥,還會給他拖後腿!

當江哥在戰鬥的時候,大腦的內存30%在牽挂自己的安危,那不相當于開着殺毒軟件打游戲麽,不卡才怪呢!自己幫襯着那點兒作用,還不夠給他添亂的呢!

“江哥,那你多小心!他們在碧游神樹外面,還有五個派主呢,若感覺情況不對,你也趕緊躲回來,”墨墨仍有些擔心害怕的提醒道。

“噗!”江明忍不住笑了出來:“好麽,聽你的,你安心在這裏躲着,不要再出去了。”

第 448 章 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1)

當古月華聽說任佳穎上門之後,表現的很是高興,忙忙的出了院子親自去迎接她。

相比于上一次見面,任佳穎的精神氣兒似乎好了許多,整個人神采奕奕的,一進門便拉着古月華的手不肯松開了:“月華。恭喜你,婚期終于定下來了!”

“同喜,同喜,你來了真好,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悶在家裏頭,我都無聊死了。”古月華聽了這話,當即微微一笑。

兩個人拉着手親親熱熱的進了門,由于古潇安被發配去了邊關,任家總算是放心讓任佳穎上侯府來了,對于這道大門,任佳穎心中的抵觸心理總算是消除了一些。

丁氏卧床,錦安候不在家,古月華直接就将任佳穎帶到了芷蘅院裏,兩個人坐在花廳裏一邊喝茶。一邊閑聊。

不可避免的,也談論起了上一次的事情,任佳穎充滿歉然道:“月華,對不起,上一次冒充我給你遞帖子的人,是我二哥,幸虧你警覺,要不然……”

“你查清楚真相了?”古月華雖然早就猜到了是任善雲,但是聽任佳穎親口說出來。她還是感覺到有幾分震撼。

任佳穎點點頭,道:“是我大哥查清楚的,他聽到有人竟敢假冒他的名義與你見面,當即怒不可遏。立刻就在任家展開調查,結果,所有線索都指向了我二哥,可是審問的結果卻是有些讓人啼笑皆非,我二哥他只是想要見一見能設計出那樣輪椅的你而已,并沒有別的想法……”

這話古月華信,因為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任善雲便再也沒有過動作,或者說,他想有,但是沒有找到機會而已,古月華不願意将人想的那麽壞,她寧願相信是前者。

但是對于任佳穎,她卻不得不提點幾句:“你也覺得你二哥只是好奇心作祟嗎?我看卻是未必。”

“這個我知道。”任佳穎聽了這話。面色有一瞬間的黯然:“二哥是庶出,他與大哥和我,終究是不一樣的……”

古月華聽了這話,嘆息道:“容我說一句,你的這個二哥,心思狹隘,而且深沉,因為庶出的關系,從小就喜歡與你大哥争個高低,我連你大哥的面兒都沒見過,可他卻眼巴巴的捏造拜帖,想見我一面,他是什麽心思,我想你也明白。”

“我知道。”任佳穎聽了這話,面色登時有一瞬間的黯然:“可是現在,我大哥腿有殘疾。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就連祖父,都将所有的希望押在了二哥身上,就更別說我爹了。二哥現在,隐隐已經有取我大哥而代之的架勢。”

古月華聽到這裏,不由的嘆息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各有各的難處,從你的話裏,我能聽的出來,你大哥現在與世無争,也只期望你二哥日後能對他好一點。”

“這個你不用擔心,還有我娘在呢!絕不會讓大哥吃虧的。”任佳穎聽到這裏,登時微微一笑,岔開話題道:“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你瞧瞧,我今日給你帶了什麽賀禮?”

古月華連連搖頭:“佳穎,你爹昨日才派人送來那麽貴重的禮物,你又送!這我可不敢收!”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任佳穎笑道:“這兩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說着,從自己丫鬟手上,接過一個瑪瑙盒子來,遞給了古月華。

光看盒子本身,古月華就知道這絕對不會是什麽簡單之物品。古月華見了,當下再次推拒起來:“佳穎,你送的東西都太貴重了……”

“不貴重,只是一對釵子而已,寓意比翼成雙,夫妻恩愛而已。”任佳穎笑道:“只是一個好兆頭罷了,你相信我,東西絕對不會貴重!”

古月華聽了這話,無奈只好将那只盒子接了過來。

任佳穎興致勃勃的伸出手去,親自幫着古月華打開了它。

只見盒子裏放着一對鑲嵌藍色寶石的鳳頭金釵,造型精致,栩栩如生,放在鋪墊着黑絲絨的盒子裏霍霍生輝,與之相比,似乎一切的首飾頭面都黯然失色了起來。土名私技。

“好漂亮的釵子!”古月華不由的驚嘆道。

任佳穎笑道:“只要你喜歡就好。”

琥珀與琉璃等也都圍上來觀看,琉璃也發出了啧啧的稱贊聲:“小姐,任小姐送你的這對釵子好好看!”

只有琥珀,臉上雖然也挂着笑容,但望着任佳穎的眼神裏卻有幾分探究之色。

瞧完了釵子,古月華命人端上今日她心情好,特地指點琉璃做的幾盤糕點上來,一邊與任佳穎喝茶,一邊接着閑聊起來。

“月華,我的親事,也要定下來了。”就在這時,任佳穎忽然低低的開了口。

古月華登時挑起了眉頭:“哦?是誰?說來聽聽?”

“是三皇子趙钰。”任佳穎悶悶不樂道:“這事兒也是皇上起的頭,我祖父沒辦法,只能應允,不過好在,這位三皇子還沒成過親,他不會向廉親王一樣,玩一出為了娶新婦,暗害結發妻子的事情。”

“是趙钰?”古月華聽了這話,有些莞爾,沒想到任佳穎的婚事談來談去,最後竟然會輪到了他。她笑着點點頭道:“不錯,三皇子是比廉親王要好一些,最起碼,他年紀不大,不像廉親王,今年快要而立之年了吧?”

也不知道他這樣一個在皇宮的爾虞我詐中活了半輩子的人,怎麽就偏偏喜歡上了古月彤呢?

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古月華感嘆。

“月華,我不想嫁入皇家!”任佳穎嘟着嘴道:“尤其是皇子,他要是不參與奪嫡還好,要是有那個心思,以後不定會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而我,只想平平安安的過日子,我讨厭那些腥風血雨!”

古月華點點頭,拉住她的手道:“我何嘗也不是這樣想?不過好在,靖王是沒有資格參與這些的,我能比你好過那麽一點點。”

“不只一點點好吧?”任佳穎聽了這話,當即呵呵大笑道:“月華,你可知道,靖王殿下乃是京城多少未出閣女子夢寐以求的成婚對象?你能嫁給他,就偷笑吧!不知道現在全京城裏多少的人已經哭的肝腸寸斷,恨你入骨了!”

古月華聽了這話,頗有些無奈:“可這也不是我所想的啊?對了,你怎麽知道這些?你去外頭打聽了?”

“這還用打聽麽?”任佳穎聽了這話,呵呵一笑,道:“我父親與張丞相有那麽點交情,那位曾經與靖王殿下有過婚約的張嫣小姐,至今也沒忘記靖王,對于張丞相為她挑選的夫婿一個都瞧不上眼,天天在家鬧自盡的把戲,最近你與靖王的婚期定了,她鬧騰的更兇了!這些,都是丞相府人說與我母親聽的。”

古月華聽了這話,也是不知道應該怎樣答話才好,張嫣是當初太後親自為趙靖西挑選的未婚妻,而現在,他們兩個人緣盡,而她,才是那個與趙靖西即将成婚的人,以她的身份,現在無論說什麽都很矯情。

好在,任佳穎說出這些來也不是為了讓古月華難堪的,她只是當做一個笑話說而已,見古月華不說話,她反而安慰道:“月華,你不用自責,張小姐與靖王殿下的婚約很早之前就解除了,而你與靖王殿下也才訂婚幾個月而已,這事兒賴不到你的頭上,只是她沒那個福分而已。”

“可不管怎樣,那也算是個可憐之人。”古月華嘆息一口氣,道:“都是為情所困,感情的事情沒有誰是勝利者,希望她以後能想開些,等成婚以後,能好好愛她的夫婿,或者可以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古月華不擔心張嫣嫁不出去,以她的家世人品,只有她挑選別人,哪有別人挑選她的道理?只不過,她自己不願意出嫁而已。

“你說的也是。”任佳穎聽了這話,也嘆息了一口氣,她轉過頭來瞧了古月華一眼,笑着問道:“剛剛明明是談論我的婚事,沒想到竟然說到張嫣身上去了!我們不聊她了,好月華,你給我出出主意,這三皇子,到底能不能嫁?”

古月華聽了這話,想了一下道:“可你剛剛不是說,你祖父已經答應了皇上了麽?這件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吧?現在才來讨論那個人能不能嫁,會不會太晚了些?”

“我就是,過不去心裏面那道坎!”任佳穎皺眉道:“那三皇子我也是見過的,平日裏長的倒是人模狗樣的,可他喜歡去逛青樓!上次還買了那一個什麽歌姬,竟然花費了九十萬兩的黃金!這麽多金子,夠賣好幾個趙钰了吧?除此之外,他府裏還有側妃侍妾十幾人之多……”

古月華越聽頭越大,趙任佳穎這麽說,這趙钰的确不算的上是一個很好的結婚人選,至少靖王府裏,別說侍妾側妃了,就連丫鬟都沒一個!

這麽一對比,古月華還真的察覺出了趙靖西的好來,她心中登時有幾分小得意。

就在這時,任佳穎吐糟完了,總結道:“這三皇子是不能嫁的!我才不要這個花心大蘿蔔!我要回去勸說祖父,讓他推了這門親事!”說着,她便站起了身來。

“你先別急好不好?”古月華連忙一把拉住了任佳穎,勸道:“所有的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至于青樓那件事情,你先別放在心上,你想想看,你的祖父,為了你已經推掉了一次皇上的賜婚,皇上心裏面肯定會不高興的,可是他忍了下來,并未放在心上,還再一次的好心為你指婚,這一次你祖父再拒絕話,那就是打皇上的臉!他能容忍麽?”

“你這樣,會為任家招來災禍的!”古月華鄭重其事道。

任佳穎從未考慮過這些,聽了這話,登時微微有些吃驚,她擡眸瞧了古月華一眼,想反駁她的話,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這樣也不是勸你就認了這門親事,我只是勸你,思考的時候,想的全面一些,不要只考慮你自己,整個任家,也有你的責任,對不對?”古月華低低道:“四皇子或許是不完美,但他也并非是一無是處,我勸你冷靜一些思考這些問題。”

任佳穎聽了這話,定定的瞧了她兩眼,忽然便笑了:“好,你的話我記住了,回去以後,我會好好的跟祖父談一談的。”

“那就好。”古月華微微一笑,道:“你生在那樣的人家,心裏面就應該清楚一些,你享受了錦衣玉食,相應的,就要付出一些代價,婚事不得自由,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悲哀,是所有權貴之女的!”

“難道,我們就這麽屈服命運麽?”任佳穎骨子裏的不服輸一下子便冒了出來:“為什麽我們要承受這些?想自己做一回主,難道不可以麽?”

古月華聽了這話,只覺得心中感慨莫名,她一個新時代的女子在面對命運的時候,選擇的都是妥協,而不是抗争,而任佳穎這個土生土長的古代閨閣女子,卻有抗争的勇氣!這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回想起以前的一切,都是趙靖西在與命運抗争,拼命拉近他們之間的關系,而她自己都做了什麽?先是聽從父命,準備嫁給許賢,過上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後來被太後與皇上攪局,被迫做了敏親王妃,對于挂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個頭銜,她從未想過去抗争過!

而最終,她能得這一切的幸福,都是趙靖西一個人在努力的結果!

這一刻,古月華忽然自責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

“月華,你也覺得我說的是對的,對不對?”就在這時,任佳穎忽然一把拉住了古月華的手,對着她催問道。

古月華一下子從沉思與懊悔中反應過來,她定定的瞧了任佳穎兩眼,低低道:“你有抗争的這個意願,當然是好的,我不會說你做錯了,我只是提醒你,為了與命運抵抗,你會付出很大的代價!很有可能為你最敬愛的祖父與父親招惹上皇上的猜忌,然後某一天,你們任家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殆盡,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活下來。”

“這麽慘重!”任佳穎聽了這話,面色登時變得雪白。

古月華點點頭,嘆息一口氣,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危言聳聽,這是個君權時代,面對皇上,大家只能絕對的服從,沒人敢與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抗争,不然,你就會死的很慘很慘,佳穎,你祖父是帝師,大道理他肯定懂的比我多,我就不在這裏班門弄斧了。”

任佳穎聽了這話,面色很是沉重,好半天都沒說話。

古月華充滿憐憫的望了任佳穎一眼,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與帝王抗争,那結果就是一個死,不僅會搭上自己的性命,還有家人的,或者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至親呢?又有哪一個女子真的能狠的下心來置之不理?

就連她這個半路穿越過來的人,都有不可割舍的親人,更何況是任佳穎?

這一天,任佳穎高高興興而來,但卻是滿腹心事的回去了。

古月華不知道任家祖孫二人談了什麽,但是幾日之後,任佳穎與三皇子趙钰的婚事終于定下來了,皇帝親自下的賜婚聖旨。

任佳穎根本就不了解趙钰多少,但最終,她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

古月華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心中很是有些感慨萬千,甚至是有些自責,如果不是那日她的那番話,任佳穎不可能答應的這麽爽快吧?

而趙钰,真的是一個合适的成婚對象麽?

古月華用一種很苛刻的态度将趙钰的人品,性格,還有為人全都想了個遍,最終得出結論,即使這厮最終能得趙靖西扶持當上皇帝,也不見的就能配的上任佳穎,多好一姑娘啊!嫁給趙钰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古月華抱着這樣的想法想了好幾日,也想不透徹,她索性對琥珀開口道:“去問問你家王爺最近忙不忙,不忙的話,讓他今日過來一趟。”

“小姐,你想念王爺了?”琥珀聽了這話,眼睛登時一亮,但卻皺眉道:“但是,王爺晚上再來可以麽?”

“這是為何?”古月華詫異道。

琥珀聽了這話,登時冷哼一聲道:“還不是因為皇上的緣故?每次王爺來侯府一次,第二天他就會找各種理由讓王爺出城去,十天半月都回不來!為了避免之後半個月小姐想念王爺的話見不到人,還是聽屬下的沒錯!讓王爺晚上來好了!”

“如今有了正經名分了,卻還是偷偷摸摸!”古月華聽了這話,登時失笑,不過她也知道琥珀說的是事實,她與趙靖西走的近一些,宮裏那位皇帝便會不高興,也不知道他不高興個什麽?她們很快就是夫妻了好不好?

“好吧,就依你說的!”古月華最終嘆息一口氣,道。

琥珀目光一閃,眉飛色舞道:“那好!屬下這就去通知王爺去!”說着,不等古月華再說什麽,一個轉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古月華站在原地呆了一呆,想到琥珀臨走時候的那個眼神,她忽然間打了一個冷戰。

琥珀,她該不會是在搞什麽陰謀吧?

第455 喜事變喪事

當晚,趙靖西便喬裝入了錦安候府,直奔芷蘅院。

古月華一直在燈下等他,當趙靖西站在窗子外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屋子裏暖融融的燈光投射出美人兒的剪影。漂亮的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過了良久,他才輕輕的推開窗子。

窗子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燈下看書的古月華立刻轉過了頭,當看見趙靖西的時候,她松了一口氣,嗔道:“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進來?”說着,轉身對身邊的琥珀吩咐道:“去開門。”

“是,小姐。”琥珀聽了這話,微微一笑,立刻上前将房門打開了。

趙靖西深深的凝視了古月華一眼,才慢慢走進屋子。

琥珀當即退了下去,并且體貼的将房門關上。

而屋子裏,古月華自己動手,親自倒了一杯熱茶遞給趙靖西道:“夜裏風涼,你還喝一點暖暖身子。”

趙靖西聞言。登時失笑,古月華這是拿他當做嬌弱的小姐來對待了麽?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吹點風怎麽了?但這份體貼,他卻不想拒絕。

“聽說皇上要給趙钰指婚了?”古月華也沒啰嗦,等趙靖西喝了茶水,她直截了當的便問出了口。

趙靖西點點頭,道:“不錯,是有這麽回事,不過你怎麽知道?”

古月華沒好氣道:“皇上給趙钰指婚的對象是佳穎。她前兩日來告訴我了!而且今日賜婚的聖旨都下了,我能不知道麽?”

“原來這樣。”趙靖西聽了這話,瞧了一眼古月華神情,猜測道:“你。該不會是覺得趙钰配不上任小姐,所以才生氣的吧?”

“哪有!”古月華搖搖頭,道:“趙钰沒那麽差勁,盡管他身邊的侍妾側妃成群結隊,可他也有他的優點。只不過,佳穎并不希望自己嫁入皇家,尤其是嫁給一個有争儲之心的皇子。”

之前的時候,她雖然勸說了任佳穎,但等她離開,古月華自己便開始在心裏面沉思起來,有趙靖西在背後幫忙,趙钰奪位的機會是會大一些,可卻也有失敗的可能,贏了做母儀天下的皇後。失敗了就要喪失性命,她真的,要任佳穎對這樣的命運妥協麽?

思考的後果便是,就連古月華自己,也開始迷茫了。

趙靖西聽了這話,定定的瞧了古月華兩眼,柔聲道:“華兒,這件事情說到底都是趙钰與任家人之間的,與你并無牽扯,你實在不必糾結成這個樣子。無論任小姐如何選擇,她都是要嫁入皇家的,不是三皇子,就有可能是四皇子,還有可能是廉親王,淑妃娘娘到現在也還不死心呢!誰叫她有一個好祖父,而且自己的性情也不錯?被皇室人盯上。最後結果無非就是這樣。”

“嫁給趙钰,結果并沒有那麽糟糕。”趙靖西說到這裏,卻是不由低低的笑了起來:“他雖然是有侍妾側妃,可那些女人根本就無關緊要,任佳穎嫁過去就是正妃,他必定不會虧待于她。”

古月華聽了這話,眉頭不由的深深皺了起來,她瞧了趙靖西一眼,道:“無關緊要?無關緊要他放這麽多女人在後院裏做什麽?難不成是當花瓶一樣的擺着?你該不會也準備到時候弄幾個花瓶也擺在王府後院裏吧?”

趙靖西一聽這話,就知道觸犯古月華的忌諱了,連忙補救道:“哪兒可能呢!你放心吧!咱們王府後院裏,除了你之外,絕不會再有別的女人!更不要說是花瓶了!”

“那趙钰後院裏的那些怎麽辦?”古月華歪着腦袋道。

趙靖西聽了這話,不由的深深嘆息一口氣,道:“華兒,不是每個女人都跟你一樣的,或許這些任小姐她自己能承受呢?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好,可是趙钰府裏的那些個女人,要真的就此全都遣散了,所造成的後果你可想過?”

“自然想過。”古月華沉聲道:“這樣一來,佳穎還沒出嫁就落得個妒婦的名聲……”

趙靖西拉着她的手勸道:“是啊!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有代價的,華兒,你答應我,不要再插手了,相信我,趙钰不會虧待任小姐的……”

“我還是擔心……”古月華皺眉道。

趙靖西伸手撫摸了她的臉一下,笑道:“行了,把心放回到肚子裏去吧!你要相信任小姐,她能得你高看一眼,也必定能處理好她與趙钰之間的關系,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幸福負責,而你,身為朋友,只需要祝福就可以了。”

古月華聽了這話,也覺得自己這兩日是鑽牛角尖了,白白思索這麽久,其實事情到最後還是要看任佳穎如何決定,她只是朋友,祝福就可以了,沒必要想那麽多。

“那你要趙钰保證,這輩子他必須得要對佳穎好!如若不然,那他就別答應娶她!”古月華最後說道。

趙靖西聽了這話,無奈的瞧她一眼,将人圈到自己懷裏,笑道:“好!我答應你,等有空的時候,一定親口要趙钰給一個承諾,行了吧?”

“哎,承諾值幾個錢?”聽了這話,古月華不由的嘆息一口氣。沒有承諾的時候,她誓不罷休,可是得了承諾,卻又患得患失起來。

因為她想起了一句很久之前自己聽到過的一句話:謊言跟誓言的區別是,一個是聽的人當真了,一個是說的人當真了。

而且,男人的誓言,能信麽?

趙靖西瞧見她悶悶不樂的表情,登時失笑:“這麽說不對,那樣說也不對,你到底是想怎樣?”

“沒怎樣,我自己心情不好,你不用理會我。”古月華悶聲道。

趙靖西将人抱的更緊一些,在她耳邊柔聲道:“我怎麽可能不理會你?”

古月華瞧着他這幅溫柔款款的模樣,卻是不由的笑了起來。

這一晚,趙靖西一直在這裏陪着她,一直到她困了,才告辭離開。

……

漆黑夜色裏,趙靖西一路潛行,速度飛快的趕往靖王府,身邊只帶了幾個侍衛。因為不想被人察覺,這一路出來,他并未乘坐馬車。

但即便如此,他們的速度也不比乘坐馬車慢。

在距離靖王府還有一條街的時候,趙靖西忽然感覺到了濃濃的殺氣。

他立刻就停下了腳步,神情戒備的盯着四周,而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侍衛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有人都唰的一下子抽出了身上的佩劍,眸光死死的盯着四周。

大街空蕩,寂靜無人,偶爾有一兩只夜貓子在不遠處的巷道裏竄來竄去,腳步也是輕飄飄的,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原本烏雲密步的天空裏忽然出現半彎新月,樹梢上一陣冷風吹過。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不遠處一只夜莺忽然名叫了一聲,而後四面八方的街道上忽然就如同潮水一般的湧過來無數的蒙面人,直奔趙靖西而去!

“是誰!”侍衛們沖上前去,揮舞着手中匕首,牢牢将趙靖西護在了中央。

沒有人答話,迎接他們的,是無數快若流星的刀刃!

趙靖西抽出了身上的佩劍,運足力氣,與蒙面人厮殺起來。他身邊的侍衛們,速度也不慢。

一對上手,趙靖西便不由的吃了一驚,這些人的功夫不弱!不是普通的人!而且內力還有幾分偏陰柔。

而在這個京城裏,還能有誰擁有這麽多的高手,而且想對付他?

一想到這裏,趙靖西的面色當即沉了下來,他牢牢的揮舞着手上的劍刃,用盡全身的力氣與之厮殺起來,因為胸腔裏的憤怒太多,身手比平日竟然利索了不少,幾乎是一劍砍一個,劍劍見血!

很快的,黑衣人便倒下了一大片。

眼看很難取趙靖西的性命,領頭的黑衣人忽的吹了一聲口哨,很快,所有的蒙面人以最快的速度溜上牆頭,消失不見了。

“王爺,您沒事吧?”薛英剛剛在厮殺中不慎胳膊受傷,此時見歹人離開,他立刻轉頭關切的将趙靖西從頭打量到腳脖。一看到他身上那些血痕,薛英便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沒事,那些都是他們的血。”趙靖西走到一個黑衣人面前,扒拉下他臉上的黑巾瞧了一眼,見是一個在普通不過的男子,他便松了手。

“王爺,這些人身上沒有代表其身份的東西!”薛英禀報道。

趙靖西聞言,當即點點頭,沉聲道:“行了,咱們走吧!”

“是,王爺!”薛英連忙應道。

趙靖西正準備轉身離開,目光卻觸到了薛英胳膊上的傷,沉聲道:“你快将傷口簡單的處理一下吧!”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來,遞給了薛英。

“謝王爺,不過奴才皮糙肉厚,不必浪費這麽好的金瘡藥。”薛英接過了藥瓶,但卻不舍得用。

趙靖西轉頭瞧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勸你還是用吧!我可不希望你血流盡而死,或者是因為傷口感染整條胳膊都被砍掉,本王身邊不留無用之人!”說着,轉過身去大踏步往前走。

“是!王爺!屬下這就上藥!”薛英聽了趙靖西的話,當即神情一凜,低頭将染血的衣袖撕開,旁邊的侍衛立刻撕下一截袍子,上前幫他給傷口灑了藥粉,包紮好。

這一切的動作都很迅速,等弄完,衆侍衛連忙追上了趙靖西。不過幸好,這一路上再沒有出什麽狀況。

可是,薛英他們依舊很是戒備。

趙靖西懶洋洋的瞧了她們一眼,道:“行了,你們別看了,失敗過一次,那些人不會再來第二次的,至少今夜不會。”

“王爺,到底是誰,竟然敢刺殺您?”薛英一邊走,一邊迷惑不解的問了一句。

趙靖西轉頭瞧了他一眼,沉聲道:“別猜了,不論是誰,他都失敗了!”

“是,王爺。”薛英聽了這話立刻底下了頭去。

等回到靖王府,趙靖西臉色陰沉的去浴室沐浴,一直等那一身的血腥氣都洗沒了,他才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袍從內室裏走了出來。土吐助號。

墨雲已經等在外頭了,見他出來,當即低低道:“王爺,你可要用膳?”

“不用,我哪裏還能吃的下去?”趙靖西陰沉着一張臉道。

墨雲見狀,當即不出聲了,他瞧了瞧趙靖西的臉色,決定自己還是不觸碰這位大魔王的逆鱗比較好,他轉身悄悄的溜了出去。

而屋子裏,趙靖西喃喃道:“就連訂婚了你也不肯放過是不是?那麽是你逼我的!”他暗暗下定了一個決心。

而此時此刻,隔着一道宮牆,還有重重疊疊的宮殿,禦書房內,此時也是燈火通明。

皇帝坐在禦案前,聽着底下一個面容消瘦的太監禀報着今晚的情況,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你們都是飯桶麽?就連一個只會花拳繡腿的纨绔王爺,也對付不了?哪怕是讓他受些傷也好啊!這樣就算是太後,也沒有什麽話可說!”皇帝陰沉着一張臉,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那太監聽了這話,臉上當即出現一絲苦笑來,只會花拳繡腿的纨绔?皇上确定是在說靖王殿下麽?他那樣的身手還算是花拳繡腿的話,那他們今晚上所派遣出去的人,頂多就是廢物吧?

可皇上的話,是不能夠反駁的。

“皇上,奴才知錯!”那太監低了頭道。

皇帝眸光深沉的瞧了他議案,擺擺手道:“行了,朕也不責罰你了,你退下去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老太監聽了這話,眼神登時一亮,忙跪下磕頭道:“多謝皇上開恩!奴才一定牢記您的恩典!”說着,起身慢慢的退了下去。

皇帝眸光陰沉的望了他一眼。

可是,就在那太監走到禦書房門口之時,斜刺裏忽然伸出一柄匕首來,直接就插在了他的胸膛上。

“你……”老太監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來,便雙目圓睜,嘴角淌血,然後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他一倒下去,便露出了高公公那張瞧起來有點嬰兒肥的,平日裏總是笑呵呵的一張臉來,他的手裏,還拿着一柄染血的匕首。

“別怪朕心狠,靖西那孩子記性好的離譜,只要是跟他交過手的人,他必定能認的出來,不管過去多長時間!留着你,總有一日會被他發現,還不如死了的幹淨。行了,将他的屍首帶下去,好好的埋葬了吧!”皇帝揮揮手,道。

“是,皇上。”高公公依舊笑的很是獻媚,然而眼神裏卻是多了一絲陰毒。

很快,他便拖着那暴斃的太監出了禦書房。

等殿內只剩下皇帝自己一人之時,他嘆息一口氣道:“朕原本不想這麽做的,是你們逼的朕!”

……

這夜發生的事情沒有在京城裏激起一絲漣漪,趙靖西沒有對人講,而皇帝也當做沒有發生過,他依舊将很重要的政務分派給自己這個弟弟去做,對他的信任與青睐,依舊讓滿朝文武都妒忌。

但是有什麽,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時間又過去一個月,到了最為酷熱的六月天。

再有兩個多月,便到古月華與趙靖西大婚的日期,這段時間裏難得的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而任佳穎與趙钰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就在來年開春。

據說,這是任家小姐強烈要求的,這樁婚事她沒有反對,而是答應下來,這就已經夠讓任老爺夫婦感激莫名了,只是将婚期延遲到明年而已,不算刁難人的要求,他們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而事實上,依照任老爺與任太師的打算,他們是想随着趙靖西大婚之時,将任佳穎也在今年八月份就嫁出去的。

總算,任佳穎為自己又求了一段成婚前無憂無慮的日子。

而古月華這邊,随着婚期的臨近,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般的過清淨日子了,內務府裏做好了嫁衣,三天兩頭要她試穿,修修改改,努力往最完美的地方去做,宮裏面也派了教養嬷嬷來教導她成婚之時的禮儀規範,總之,這段時間忙忙的,連與趙靖西見面的時間都很少。

就在這樣舉家歡慶的好日子裏,錦

第 436 章 ∶恐懼中的慘死

第四百三十五章∶恐懼中的慘死

由于事發突然,這扇門的突然打開也頓時把對面的兩人吓了一跳,所以一時間依舊坐與地上的兩人也都是紛紛一愣,然一秒鐘過後…一顆嘴巴長得老大且碩大無比的恐怖頭顱卻是瞬間從對面的房間裏猛然飄向了近在咫尺的二人!!!

看樣子正是想一口把對面坐在一起的兩人全都吞下去!!!

“喝啊!!!”

之前說過,由于這件突如奇來的死亡危機發生的實在是太快與太過突然!直到鬼頭那巨大的嘴巴在過一秒就會把二人面一起吞下的那一刻張虎才猛的反應了過來!但已經太遲了!因為此刻的他與王禹翔兩人皆是坐在地面上的所以一時間兩人都是無法迅速逃跑,然張虎畢竟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資深者,所以眼看下一秒他就會被那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吞下的剎那間他便在猛的發出了一聲大喝的同時迅速伏低身體,接着借助這個姿勢順勢狠狠一腳把身旁依舊處于呆滞中的王禹翔踹到了一邊,同時他本人也借着這股踹擊的力量猛的向一側滾了過去!而下一秒女鬼那已經撲來的血盆大口也是咬了個空!

電光火石之間!張虎與王禹翔二人皆是堪堪避過了這必死的一吞!!!

然說時遲那時快!待張虎剛剛撲倒在右側的同時他就如瘋一般的用最快的速度從地上爬起,但可惜的是剛才因張虎的那一踹而僥幸撿回一條命的王禹翔在滾到一邊後卻并沒有像張虎那樣立刻爬起身,僅僅只是趴在地上全身發抖用那恐懼到極致的目光看着中央位置的女鬼頭顱!很明顯,這一刻的王禹翔由于恐懼過度已經被吓傻了!

“我草!你他媽的快爬起來跑啊!!!”

“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這名高中生居然如此不堪,一時間剛剛爬起身的張虎便瘋狂的向鬼頭左邊的王禹翔大吼起來!并不是他不想過去拉那名高中生,而是女鬼頭顱此時恰好就橫檔在二人的中間并阻斷了張虎的去路,所以無奈的他也只能拼命的用吼叫聲提醒這名高中生快跑,或許是張虎的吼聲把他驚醒又或許是死亡的危機容不得他繼續發呆下去,所以兩秒後王禹翔便猶如一名正從數十層高的樓頂摔落的人那樣猛的發出了一聲響徹天際的尖叫!也是直到此時剛剛反應過來的他才急忙四肢并用的打算從地上起身。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因為當他的那聲尖叫還沒來得及完全喊完,剛剛撲了個空的女鬼頭顱便已經毫不遲疑的朝王禹翔所在左側猛的轉過了腦袋!接着便一口把近在眼前正在匆忙起身的王禹翔給一口吞了下去!!!

別看形容的挺複雜,然其實從女鬼頭顱自房間裏沖出到張虎一腳踹飛王禹翔以及後來王禹翔被鬼頭所吞下,整個過程也就是在4秒內所發生的事情,而看到女鬼頭顱已經完全把那名高中生所覆蓋,位于走廊右側的那剛剛因急于救人而完全沒有立時逃跑的張虎也是轟然發出了一聲嚎叫,緊接着這名光頭大漢也終于不在猶豫的立時轉身就跑!!!

噠噠噠…!!!

別看張虎之前已經消耗了不少體力,可真玩命跑起來他剩下的體力還是足夠他用最快的速度進行奔跑的,所以在察覺到王禹翔已經完蛋後,僅僅幾秒的時間張虎就已經在走廊的前方向跑出了近百米的距離!而此時已經完全把王禹翔吞下的女鬼頭顱也已經一臉詭笑的在空中重新轉過了腦袋,這一刻它那布滿血污的嘴巴處也是不停往下滴淌着大滴大滴的猩紅血液!

“嘿嘿嘿…嘿嘿嘿…咦嘿嘿嘿嘿嘿!!!”

忽然!鬼頭咧開嘴先是猛的發出了一聲毛骨悚然的詭笑,而下一秒這恐怖的女鬼頭顱便毫無征兆般的驟然動了起來!同時用那每秒5米的恐怖速度朝着前方的張虎快速追去!由于速度極快,所以在漂動的過程中它那披頭散發的頭發也是在這一刻猶如瀑布般的往後帶起!

至于此刻正在走廊中拼命奔逃的張虎在恐懼的同時,一個讓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問題也是始終盤旋在他的腦海裏!

(為什麽!何飛不是曾說女鬼是在按照樓層的順序自下而上的在一層一層的殺嗎?可…可這裏是9樓啊!為什麽這裏也會出現鬼!?為什麽!為什麽啊!!!)

畫面轉移至塞西爾酒店11樓走廊…

“何飛先生,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如今喬娜可以說已經十分緊張了,畢竟現在的她也早已把離開這裏的希望寄托在了眼前這名神秘的東方青年身上,然讓她不解的是,自從十分鐘前這名男在深呼了一口氣後居然又重新陷入了沉默當中,這不由也讓她的心髒一直處于七上八下的狀态中,接着雙方在繼續沉默了5分鐘後,巨大的壓抑感也終于使得喬娜在也等不下去了,所以最終也不在顧忌何飛之前的吩咐向對方出言詢問了起來。

可她的話音剛落,面前的這名青年也終于有了反應,幾秒後,從沉默中回過神的何飛并沒有埋怨喬娜打擾他也沒有說別的什麽,反而是一臉若有所悟的轉動腦袋在一次看了看左右兩側那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最後将目光投到喬娜的臉上同時張口詢問道“請問一下,在這個樓層中有什麽并不算太大的東西是能夠阻擋子彈的?額…也就是子彈打不穿的東西。”.

“子彈?”

何飛此言一出,原本充滿期待神色的喬娜卻是忽然一愣,不錯,原本以為這名青年會說些什麽,可沒想到對方居然說出了一句讓任何人都會感到莫名其妙的話來。.

“阻擋子彈的東西?何飛先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料喬娜的疑問剛問出口對面的何飛便口吻嚴肅的催促道“不要問我為什麽,我只希望你可以立即回答我的問題,因為我要做一個實驗。”

或許是對方那嚴肅的表情以及話語把喬娜震懾住了,所以喬娜在呆了幾秒後也不敢再追問對方原因,而是眉頭緊鎖的按照青年的要求仔細回想着什麽,接着在過了約一分鐘後,喬娜才張口用不确定的口吻回答道“嗯…我門酒店客房裏既堅固又不算太大的東西…應該…應該就只有每一個客房裏會都有一個的微波爐了吧…”

“微波爐!?”

“嗯,我們酒店客房裏那些微波爐的質量都是很好的,為了能長期提供給住客使用,當初酒店購買的也全都是質量上乘的貨品,這些微波爐90%都是用不鏽鋼所制造,可至于能不能擋子彈,如果是威力較小的手槍子彈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喬娜的回答帶有一定的不确定性,然對于現今趕時間的何飛來說他卻是完全不想在研究其安全性了,所以待喬娜話音一落,何飛便毫不猶豫的徑直走到了之前被房卡打開的那間客房裏,最後果然在客廳的一個角落發現了一個高約30厘米的微波爐!(作者公告:本書《地獄輪回站》正版只存在于縱橫中文網,其他網站的皆是盜版,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遠離盜版,謝謝。)

“嗯,就是它了!”

很快,抱着微波爐的何飛又重新回到了外面的走廊中,接着他一邊把那分量頗重幾乎全是由金屬制造的微波爐裏遞到了喬娜的手裏一邊伸出手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把轉輪手槍!.

不錯,這把手槍正是隊伍在進入酒店前何飛特意吩咐程櫻所搞來的兩把手槍中的一把,原本是用來防備酒店裏的那些住客的,不料鬼的襲擊實在太快,所以一時間衆人也都把這兩把手槍忽略了,之前何飛在被那群黑影人追捕時他就曾偷偷的返回過總統套房并把其中的一只手槍從包裏取出攜帶在了身上,一開始他還打算嘗試着用這把槍攻擊黑影人,可自從分析出黑影人的性質後何飛就瞬間抛棄了這個想法,然而沒想到的是…這一次這把手槍則恰好是他即将所做實驗的一個必需品!

“啊!何飛先生…你…你…”

看到面前的這名青年居然掏出了一把手槍,一時間喬娜在不由後退了一步的同時其心裏也開始害怕起來,雖說美國法律規定平民允許持槍但沒有持槍證的人還是不允許随身攜帶的,所以在突然看到一把可以用來殺人的槍後她的心裏也是坎坷不安,當然,或許是從喬娜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許倪端,何飛在給子彈上完膛後便急忙出言解釋道“你不用害怕,這把槍和你手裏的這個微波爐都屬于實驗用的必需品,那麽現在…”

說到這裏,何飛的表情卻是在這一刻突然轉變成了一臉的凝重!同時一雙眼睛也緊盯着面前的喬娜說道“接下來,我所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嚴格的執行,否則…我會死!”

未完待續…

PS:感謝書友「逍遙大哥哥哦」的打賞!(注:非常感謝!)

第 439 章 坑爹大洞

徐戈白玉一般的面容之上閃過一抹薄紅,他已經說得足夠清楚,為何徐家之人還要這樣繼續苦苦糾纏?

欠他們的早已經還清,如今自己早已經是自由之身。

不過很顯然,徐嬌誤解了徐戈的意思,還以為是對方在因為讓出家主之位和除名之事,心中不悅,連忙開口道:“大哥莫要心中難受,有些事情家主,不是二哥他也并非想要這樣,還望大哥理解,今日二哥将大哥請去就是為了商讨一件兩全其美之法。”

說到這裏之時,徐嬌原本就通紅一片的面容之上,更是染上了幾分嬌羞,一雙眸子含情脈脈望着徐戈,其中情義透露的在沒有那般清楚。

“不必了!”徐戈平靜的望着徐嬌,一雙眸子之中不悲不喜滿是平靜,就像是平靜無比的水面之上,不曾有一絲波紋。

“我的妹妹就那麽配不上你嗎?徐戈。”就在徐戈快要消失之前,一道陰沉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

徐戈原本就要離開的身形,猛地一頓,“在下已經說得足夠清楚了,我想家主應該不是一個喜歡強人所難之人。”

哥哥如此直白的話語,将徐嬌那顆原本就嬌弱的少女之心,徹底踩在腳下,餓徐戈的回答,更是讓她心如死灰。

她多麽想要沖到對方的面前,問問對方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她可是堂堂徐家的大小姐,他的青梅竹馬,這世間還有人能夠比自己更加配得上他嗎!

根本就沒有人了!

“可,若是這一次本家主硬是要強人所難呢?”男子陰霾一笑,再次開口道,絲毫沒有将自己妹妹的難堪放在眼中。

對于他說的話,徐戈一點都不在意,他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欠徐家得到早已經還清,如今的徐家對他早已經造不成任何威脅。

“那家主大可試一試。”徐戈偏偏一笑,轉身離開小院之中。@&@!

望着徐戈如此潇灑的背影,男子眼中閃過一抹強烈的恨意,一掌拍碎了身下的輪椅。

“徐戈!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部隊在城外的樹林之中集合,司寇凱澤騎在駿馬之上,望向趕來的徐戈,眼神之中滿是堅定。

“朕已經錯過她兩次,斷然不能再錯過第三次。”

徐戈淡淡一笑,翻身上馬,不遠處一身铠甲的卿思遠開始集結隊伍。*&)

“所有人聽令!向着大屯鎮出發!”

卿思遠?徐戈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他不是早已經退隐山林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或是看出了徐戈疑惑,司寇凱澤低聲道:“昨夜回到宮中之後,便有人告知朕,說卿将軍在禦書房已經等了整整一天,為的就是能夠作為前鋒前去大屯鎮。”

後面的話,司寇凱澤并沒有再說,但徐戈已經明白,他這一次出征并非是作為一個将軍,而是一位擔憂自己女兒的父親……

一位錯了大半輩子,終于迷途知返的父親。

幾天苦逼的生活,讓卿瑤音終于明白了這裏為什麽會叫做藏寶洞,而不是藏寶之地!

因為她完完全全徹頭徹尾就是一個巨深無比,根本就看不到頭的洞啊還不好!

而且在洞裏面,全部都是奇奇怪怪的東西,沒有眼睛的兔子,身體幾乎是透明的魚,還有各種各樣的蝙蝠!

長得和人一樣大的蜘蛛,根據救了他的小白說,這還只是初級的東西,如果他們在繼續往下走,會到看更多奇怪的東西。

而也就是這幾天之中,卿瑤音通過偷看,發現原來藏寶洞之中當真是有人類的存在。

跟他們說的那些藏寶洞遺族完全不一樣的人,那是一群從頭發到腳到眼睛,沒有任何一點顏色的人類。

而他們的心,也像他們身體的顏色一般,潔白的讓卿瑤音感嘆,原來這世間還有這般如同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唯一不好的就是看不見太陽,而這裏實在是太美好了,美好的讓卿瑤音都不想要離開了。

但這只是一種設想,離開還是要離開的,最重要的還是高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只有這樣才能夠弄明白,自己究竟怎麽才能夠離開。

“你又在想怎麽離開這裏嘛?”見卿瑤音沒事就喜歡坐在大石頭上眺望上面,小白苦着一張臉坐在卿瑤音身旁。

“其實這裏沒有什麽不好啦,除了不能夠看到你口中的太陽以外。”小白可憐巴巴的看着卿瑤音,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比卿瑤音還漂亮的女子,尤其是她的眼睛,竟然是火紅色的。

真的好漂亮,讓人移不開眼睛。

“這裏很好,但是我并不屬于這裏,外面有我的一切,我的家人,我的責任,我必須離開,而不是在這裏逃避一切。”對于小白所說卿瑤音很無奈,或許等有一天她将身上背負的一切全部都處理完以後,她真的會回到這裏過這種平淡又簡單但是卻無比安逸的生活。

但那也只是以後,至少現在不可以。

對于卿瑤音所說的話,小白根本就聽不懂,只能夠捧着自己一張精致的小臉坐在卿瑤音身邊,不停搖晃着他一頭的長發,甚至有時候頭發會在不經意之間掃過卿瑤音的臉頰。

“根本說過多少次啦,頭發是要梳起來的。”當長發再一次掃過卿瑤音的臉頰之時,卿瑤音終于一把将小白摁在了自己的腿上,用手小心翼翼的将對方的頭發絲順開。

在卿瑤音的手指摸上自己長發的那一瞬間,小白臉頰一片通紅,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看到對方那如此專注的眼眸,最後只是頓了頓便紅着臉任由對方去了。

大屯鎮之中,魇唉聲嘆氣坐在顧瑜身旁,已經三天了,顧瑜這個混蛋已經暈過去整整三天了,看着對方空空蕩蕩的右手,魇只有骨架的臉上閃過一抹糾結。

已經失去了雙眼的他,如今卻又失去了影響引以為傲的右手,不知他醒過來是否能夠面對這個事實,又或者說,讓對方醒過來當真是一件明智之舉嗎?

第 447 章 紫陽出山

碧空上人和蓮花聖姑正打的難解難分,也瞅見了……那已經魔化的沈滄海!要說心裏不難過,那絕對是假的!

多好的孩子呀!之前…..她還和巨來道長說,這孩子前途無量,過上幾千年,承接北冥宗的衣缽都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現在,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前途無量的沈滄海,終是沒能逃脫天數的摧殘,早早的亡命于金脈之手!真是令人可悲可嘆!

心裏難過歸難過,但碧空上人畢竟是個“老江湖”,依舊在沉重冷靜的應戰蓮花聖姑!

要說這蓮花聖姑的攻擊力并不高,缺德就缺德在她演化出的那九片紫蓮花瓣兒上。

紫蓮神功構築出的木脈電勢場能極為強悍,像烏龜殼兒一樣,怎麽也打不透它!任憑碧空上人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捋一遍了,依舊無法克敵制勝!

說白了,還是屬性不相克麽!你以木擊木,以水擊水,除非是具備碾壓的實力,不然的話,根本形成了不了殺傷力!

卻在這個時候,沈滄海發起了“致命一擊”!這家夥,擡起了巨來當年用過的北鬥裂魂劍,凝聚水元真氣,要把那惡毒的絕招“玉衡拆心”施加在碧空上人身上!

他的玉衡拆心,可比墨墨的強太多太多了!這一下子要是施加上!雖然說…..不能重傷碧空上人,但絕對能疼的她亂了陣腳,讓蓮花聖姑可以伺機抓住漏洞,一招結果了玉素派派主!

更缺德的是!這玉衡拆心水法,和大海無量,九龍冰封那些都不一樣,不存在一個遠近過渡的問題,而是直接作用在你的五髒六腑,你身體裏不是有水麽?人家直接操控你的血漿!

這特麽的跟那“蠱術”有異曲同工之妙!令人防不勝防!

碧空上人自然認出了這北鬥派最惡毒的一招,心中叫苦不疊!阻攔反擊吧?蓮花聖姑咬的太緊!可是不管不顧,這一招肯定要挨上!到時候…..內髒撕扯,劇痛不堪,無法調動真元,蓮花聖姑剛好可以上前補刀!幾乎眼前就是一個必死的局!

事态發展,不會給你太多反思的時間!沈滄海的北鬥裂魂劍已然劈下,那恐怖的“玉衡拆心”施加了過來!

碧空上人心一涼,心說完了!雖然說…..以沈滄海金丹靈尊初期的修為,不至于讓自己一招斃命,但面前這個蓮花聖姑,兇殘歹毒至極!絕對會充分抓住這個機會,對自己發起絕命一擊!

然而……片刻之後,碧空上人感覺不對勁兒,那緊追猛打,比瘋狗還狂的蓮花聖姑,突然動作遲緩了下來,身子劇烈的顫抖,構築的紫蓮花電勢場也紊亂不堪,衰弱了許多!繼而“噗嗤”一聲吐出一大口血!

“靠!”碧空上人倒抽一口涼氣,琢磨過來咋回事!這…..這玉衡拆心,并沒施展在自己身上,而是……打在了蓮花聖姑的身上!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難道說,沈滄海沒有被控屍,他心裏是明白的?不可能!這家夥的腦瓜門子上,金脈的佛咒圖谶清晰可見,完全就是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軀殼!又哪裏談得上心裏明白?

又或者說,是誤傷?那就更扯淡了!這功法又不是物理攻擊,哪裏存在誤傷一說!除非是……碧空上人倒抽一口涼氣!她不是新人小白,自然想到了唯一的一種可能,那就是宗主回來了!

只有宗主,飛雪殿下,才可以施展迷魂色毒大法,讓敵人敵我不辨,自相殘殺!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碧空上人直接一道金蠶鑽心!集無數如蠶絲般的電脈,彙聚一點,一掌打入了蓮花聖姑的胸腔之中!

玉衡拆心讓蓮花聖姑疼痛難當,又被碧空上人植入了一枚電蠶,整個體腔快炸了,直接仰天慘叫了起來!

但見其劇烈顫抖的身體,開始像黴菌瘋長一樣,鑽游出了無數道細密的電脈,蔓延纏繞全身,又好似蠶類裹繭,裹的嚴嚴實實!

電光火石的一瞬,內外強電激蕩的穿梭交織,将“如花似玉”的蓮花聖姑,灼烤的外焦裏嫩!慘不忍睹,強大的高壓電脈在“不堪重負”的體腔內回蕩!金蠶電繭和玉衡拆心,同時作用在目标身上,實現了相得益彰的疊加效果!

“轟”!的一聲驚天巨響!縱橫稱雄神州大地足有2000之久的蓮花派第二任派主,蓮花聖姑!直接被炸成了焦糊的齑粉,從空中墜落,殘渣“噼裏啪啦”的燃燒着…….猶如煙花一般。

空氣中充滿了蛋白質燃燒的臭毛子味兒還有電流擊穿氧氣後衍生出的臭氧味兒,和四下裏的血腥氣混雜在一起,格外的“提神”!

主帥一倒,如泰山崩頂!那些還在拼命厮殺的蓮花派部衆,登時沒了主心骨,四下奔逃,作鳥獸散狀!

渾身是血的甄寶寶,率領着仍在苦苦守城的玉素派門長堂主以及弟子們,反攻殺出,直接将那群野修妖兵,趕出了甕城之外!回防到了青龍門前!

可嘆那所謂的第二道防線甕城,哪裏還是城啊!純粹就是一個開了蓋兒的“肉罐頭”,裏面鋪了六七米厚的屍堆,雙方的屍首錯綜狼藉,焦爛烏黑,慘不忍睹!回防青龍門前,根本不用走城牆過道了,跳下甕城,踩着屍體就能過去,幾乎都快填平了!

雙方的死傷都極為慘重,原本足有近千人的碧游宗第一大派,剩下的弟子門人,連上碧空上人,甄寶寶這些當頭的!活着的總共不到五十人了!

那渾身如血葫蘆一般羅女門門長甄寶寶,左胳膊也不知道哪裏去了,雪白的臂骨于糜肉中暴露,依舊在揮劍戰鬥!七個門長戰死了四個!情形之慘,碧游宗自建宗以來,亘古未有!

而蓮花派就更不用說了!經此一役!神州江湖上不再有什麽蓮花派!

蓮花派派主,蓮花聖姑,為了打贏這場翻身之仗!完全是破釜沉舟,傾巢而出!

這家夥…..為了展示自己的決心,在出發前,把蓮花派的道場都給焚了!将秘境毀滅!意圖告訴大家,要麽……以後就以碧游宗的老窩碧游神樹為家,要麽,就統統的死在碧游神樹下,不取義便成仁,沒有第二條道路可選!

這家夥…..作為山寨版本的“玉飛雪”,很多性格和玉飛雪也很像,做事情極為極端!

此一番……她自己都挂了!那蓮花派的部衆,就算執行力再強,也只能潰散奔逃,賣命給誰賣?連個主子都沒了!

然而…..令重新奪回青龍門控制權的玉素派弟子們吃驚的是!這群潰散奔逃的蓮花派部衆,跑着跑着,竟然自相殘殺了起來,一個個瘋癫癡狂,歇斯底裏!像是中了失心瘋一般,令人難以理解!頃刻間,野修自殘,血肉橫飛,又是倒下了一大片。

像是…..這青龍門前,就是個詛咒的死亡谷,但凡進來的,一個也別想再活着出去!

“老師!這是怎麽回事?”

“這些雜碎都瘋了麽?自己人殺自己人!”

……

幸存的門派弟子們也是困惑不解,問碧空上人。

她們雖然是碧游宗正兒八經的宗派弟子,但可沒資格學習人家玉飛雪的劍咒秘訣,那些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還有“失心瘋”這類的絕招,只有碧空上人這樣的大弟子才見識過。

她懷疑是宗主回來了,但又不敢确定,眼睛四下掃視,在青龍門後的碧游廣場中,看見了一道紫紅相間的身影,快速的朝白虎門的方向飛去!

那是誰?絕對不是宗主!難道是…….?

碧空上人的心突突了一下,腦海中産生了無盡的遐想。

飛雪殿下于雲江省回來後,閉關在瓊仙毓秀山內不出,一待就是20多天!連屬下們的彙報也不聽,這裏面絕對有貓膩!

宗主殿下是一個敏感的人,不可能連下屬的彙報也不理睬,這在碧游宗歷史上從來沒有過!

雖然說…..閉關練功需要專心致志,心無旁骛,但連一句話都不回,這事情太怪異了!再者講…..20天,你能練出個啥功呢?

因此,各個派主對宗主的情況充滿了猜測和懷疑,雖然碧游宗宗規甚嚴,但也流傳出一個說法來,就是……宗主殿下,帶回了一個男人!歡喜的不得了,在秘境後山“金屋藏嬌”,與那男子幽會嬉戲!

這話……要是讓玉飛雪聽見,非把那長舌之輩剁碎成肉泥,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永世不得超生!但世間之事就是這樣,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更何況,在女性弟子占絕大多數的碧游宗,你想100%真空狀态杜絕閑話,那是不可能的!

一開始,這碧空上人只是懷疑,沒有實錘,直到看見了這名陌生的紫袍男人,才最終相信,傳言是真的!這男子,應該就是老師弄回來的愛人!

不然的話,誰會懂老師這不傳的絕學呢?

那碧空上人,畢竟有金丹靈尊大圓滿的修為,還是能看得出…..沈滄海的“誤傷”,以及蓮花派部衆的混亂,都是這名男子的手筆!而這招式,明明就是老師的銀河倒灌!

要說自古以來,很多家族的絕門手藝,傳男不傳女,那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女人一旦嫁給了男人,她的全部心思都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被窩裏一滾,啥絕技也會告訴人家,因為有他才有家!

相反,男人卻不一定會把自己家族的絕藝,告訴妻子!因為妻子有可能會告訴小舅子,那就麻煩了…….這是兩性性格上的差異!

所以,這男人,除非是宗主的愛人,不然的話,老師是不會教他這碧游核心技術的!

另外,這男子的修為好奇怪呀?說是金丹靈尊大圓滿吧,又不像,說是水脈的高人吧,卻也雜糅着其他四脈的真修,簡直就是個怪胎複合體,怪哉怪哉!這家夥是如何實現五脈兼容的呢?

但不管怎麽說……老師的愛人,守護碧游宗的!有他在,碧空上人的底氣足多了!

雖然他不能跟飛雪殿下比,但絕對是一股強勢的力量,今天碧游宗……十有八九能躲過這一劫!

第 449 章 :界碑

長劍逆風破雪,一路西行,洛河滔滔的奔鳴聲被抛在了身後。

從劍上俯瞰望去,世界好似一個黑白分明的沙盤,山川河流的輪廓蜿蜒盤繞,人間的城池是淤泥中生出的筋骨。

中土八十一城的重建已經開始,負責清理廢墟的是劍閣為首的各大宗門的修士,他們搬山倒海,填平裂縫,挪出空地,然後由一些年輕修士在老匠人們的指領下搬運材料,構建房屋。

而真正的頂尖修士,也紛紛開始閉關,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接受了改變,做好了世界回歸真實後書寫天碑的準備。

待到今年過後,整個人間應能走上嶄新的道路了。

寧長久遠遠地俯瞰着山河,虛境流動的風拂到頰面上,帶着細微的幹澀。

“你那位四師姐,前一世是怎麽樣的?”

金烏神國裏,陸嫁嫁想起那背負兵器匣的少女,抑不住心中好奇,問道。

寧長久短短地回憶了一番,前世四師姐大部分時間也在山下斬妖除魔,所見并不多。

“四師姐前世……大概也是這樣吧。”他說。

陸嫁嫁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司命咦了一聲,立刻問道:“那同樣是兩世為人,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寧長久無言以對。

自己這一世的人生與前一世……他自我認為自己沒什麽改變,但說出來恐怕也無人會信。

陸嫁嫁也點頭道:“據說他前世還拒絕了襄兒的婚書。”

司命笑意玩味道:“沒想到前世這般鐵骨铮铮?還是說是死要面子,之後的十二年都是在悔恨中度過的呢?”

寧長久回憶前世,當初的自己在拒絕了婚約後,漫長的修道生涯裏,确實想象過,若是自己接下婚約,會是怎麽樣的故事。

過往的想象如今竟成為了真實。

寧長久神色自若,道:“人生本就因無限的可能而美,正因為前世的我安于枯燥,靜觀修行之美,這一世才能有更多時間做其他事,領略世間的其他之美。”

“強詞奪理。”

“巧言善辯!”

陸嫁嫁與司命齊齊反駁。

長劍繼續破空西行。

寧長久聽着司命與陸嫁嫁的閑聊,雙手攏袖,頗為無奈,心想兩位女子金烏藏嬌,自己就應付艱難,稍後再見了趙襄兒,自己真的能在西國全身而退麽……

前方,長空的雪花稀疏了些,劍過了北國的疆域,肆意吹卷的雪便不見了蹤影,唯有幹燥與寒冷依舊在空氣中充斥着。

陸嫁嫁隔着金烏神國眺望遠方,明明遙遠的一切在神國的水鏡中呈現,皆歷歷分明。

“孤雲城時,聽趙襄兒說,她時常會以水鏡俯瞰人間。”司命淺淺笑着,道:“平日裏我們的一舉一動,說不定都在趙襄兒的注視之下呢。”

陸嫁嫁蹙眉道:“襄兒她……有這麽無聊嗎?”

司命道:“嫁嫁是在害怕麽?”

陸嫁嫁道:“我有什麽怕的?”

司命神神秘秘道:“你們關了房門不就喜歡玩那種師徒游戲麽,這般私密之事若是落在她人眼中,不丢人麽?”

陸嫁嫁清眸一動,愣了片刻後轉而嚴厲道:“你怎麽知道的?!”

司命微微掩唇,也羞愧了起來,“我猜的啊……你不會以為我會來偷聽吧?我可沒這麽無聊!”

陸嫁嫁耳根子紅透了,她伸手去掩,生着悶氣,“等到了西國,襄兒揍你的時候,可別讓我幫你求情。”

司命胸有成竹道:“放心,那日夢境中我可無意中聽到了,西國是有一塊界碑的,過了那界碑才是三千世界的統轄範圍,除非趙襄兒言之鑿鑿地與我立下和平共處的誓約,否則我絕不會貿然踏進去。”

陸嫁嫁問道:“可襄兒就不能出來了嗎?”

司命淡然道:“趙襄兒境界雖然不俗,可若沒有了三千世界作為倚仗,哪裏會是我的對手?也對,稍後界碑之外,我可以激她一激,那小姑娘一時沖動之下說不定就主動出來了,屆時我将她狠狠鍛劍一番,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張。”

司命一邊說着,眉目間淺淺的笑意似碧波玉橋間浮起的細月,她已做好了準備,勢必了要将孤雲城折的顏面親手贏回來。

陸嫁嫁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呢?”

“哼。”司命道:“嫁嫁,你可知人善被人欺,尤其是趙襄兒,她那樣的人太過強勢驕傲,若不立威一番,以後這金烏神國,都未必有嫁嫁的立錐之地了。”

“有那麽嚴重麽……”陸嫁嫁看着司命肅然的神色,輕柔道:“雪瓷,你應是想多了,襄兒是很好的姑娘,不會這樣的。”

司命的玉指輕輕敲打着椅子扶手,語重心長道:“總之要防範未然。”

陸嫁嫁不确定道:“可我怎麽覺得,雪瓷姐姐越是自信就越是容易失敗啊。”

司命仙靥微冷,心中權衡,卻發現确實如此。

她也不再多言,只是緩緩起身,初雪玉瓣似的嫩足行過琉璃鏡面般的殿,她來到鏡前,神袍拂動的身影好似夜間無聲落下的雪。

臨近西國,司命開始梳理自己本就柔順的淡彩長發。

她整理着衣裳與妝容,端莊與妖豔之美在她身上揉為一體,前一次孤雲城時,她以為寧長久死在了柯問舟劍下,哭得梨花帶雨,此刻再見趙襄兒,她卻是做好了十足準備的。

寧長久看着司命間或靜心打扮,間或坐立不安的樣子,道:“明明是我去見未婚妻,為何你比我還認真?”

司命道:“見自家妹妹,當然是要認真的。”

……

劍至西國。

走遍了四樓、天榜、劍閣等中土名勝後,寧長久終于來到了這裏。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西國。

傳說中西邊有一座靈山,靈山裏奇花争妍,碧草葳蕤,有佛祖拈長生花,菩薩灑仙人露,百家講道,萬仙說法,自成一極樂世界。

但眼前的西國與中土的其餘地方并無太大差別,靈山或許也只是遙遠歷史中的童話。

金烏一閃而過,陸嫁嫁與司命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寧長久的身邊。

他們站在一棵高高的梧桐樹下,一同向着遠處望去。

此刻恰是黃昏,遙望西邊,紅日懸空将墜,大片燃燒的霞火将暮色的天空染紅,宛若火焰為鱗的鯨。

“傳說太古時期,太陽第一次升起時無比緩慢,文明在太陽升起的東方誕生,然後人們追随着太陽的腳步遷徙朝聖,在第一次日暮之時将文明之火從東往西,燃燒遍了整個大地。”

司命緩緩開口,說着典籍中記載的創世神話之一。

陸嫁嫁看着夕陽下的國度,道:“中土都快打了個天翻地覆,西國倒是安靜得出奇。”

寧長久道:“有襄兒在此坐鎮,神主也很難奈何的。”

司命冷冰冰地說:“我們萬裏迢迢而來,趙襄兒也不知道出來迎接,不懂禮節。”

寧長久道:“襄兒興許還在修行,我們也是不告而來,未事先寫封書信。”

司命更為不悅:“哼,先前還算好些,如今到了這裏,就淨幫着她說話了?”

陸嫁嫁柔和道:“夫君與襄兒久別相逢,就別處處挑刺了。”

司命捉住陸嫁嫁的手,認真道:“對待情之一敵,萬不可心慈手軟。”

“那我們……”

“我們是姐妹,不一樣。”

“哦。”

寧長久嘆了口氣,心想嫁嫁果然都是她帶壞的。

夕照将他們的影子拉長。

落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三人向着西國走去。

隐世的三千世界裏,趙襄兒坐在雲端,遠遠地看着他們到來。

今日,她沒有穿那身奢華美麗的凰裙,而是穿着趙國皇城時漆黑描金的龍袍,龍袍裁剪得體,滿天缥缈的層雲裏,少女愈發浮凸的身體曲線清晰畢露,美輪美奂。

她安靜等待着。

行到某一處落葉堆滿的山道時,司命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的眼前有一塊碑。

“這就是界碑麽?”陸嫁嫁也注意到了。

司命輕輕搖頭,道:“不是,這塊碑是新立的。”

寧長久看着司命一臉暈惱的模樣,也望了過去,發現碑上還寫着字:

“白雪不度梧桐關。”

寧長久看着一路而來的梧桐林,道:“此處應是碑上說的梧桐關了,過了這片梧桐林,應是真正西國的疆域了。”

陸嫁嫁看着司命娥眉緊蹙的模樣,問:“雪瓷姐姐怎麽了?”

司命認真道:“這塊碑一定是專門給我立的。”

陸嫁嫁道:“不要多想了,這碑文說的應是西國很少下雪,所以白雪不度梧桐關。”

司命搖頭,道:“不,這碑太新了……哼,看碑文的意思,就是不歡迎我進去了?”

寧長久立在一旁,也不說話,就看着司命琢磨着碑文,與無形之物鬥智鬥勇。

司命環顧四周,神識展開,在前方數裏處尋到了另一塊碑。

那是界碑。

“白雪不過梧桐關?”司命走過了這塊碑,幽幽道:“我便越過此碑,看她趙襄兒能奈何?”

陸嫁嫁與寧長久相視一笑,無奈地跟在她的身邊。

當然,司命也不傻,她知道先前那塊碑是故意寫給自己的,便是要她一時沖動闖入三千世界的範圍內,若她真貿然闖入了,便是人為刀俎她為魚肉。

于是真正的界碑外,司命停下了腳步。

這塊界碑上只書着西國二字,但石碑歷經風寒霜雪,古老難言,宛若被斑斑鏽跡腐蝕的鐵塊。

司命擡起頭,對着天空微微一笑,道:“襄兒妹妹,還不出來一見?”

司命清澈動人的話語裏,一道靈氣從上空悠然飄落。

寧長久望向前方。

紅日之下,衰草蒼黃的大地上,墨發墨裙,龍紋華麗的清美少女真的悄悄然出現,隔着晚陽的暮霭與他們遙遙對視,染着釉色的紅唇上勾着淺淺的笑。

寧長久望過去,很快,西國與落日都在視線中退去,唯剩下趙襄兒傾絕塵世的影,那影中帶着少女的柔與女帝的威嚴。

趙襄兒背對着夕陽緩緩走來,墨色的衣袍随風拂動,細柔的秀發映着霞光,宛若秋光裏的鏡。

不知是不是刻意為之,她的裝束與司命倒是相似的。

趙襄兒看了寧長久一眼,淡然笑後,便将目光落在了司命身上。

“孤雲城之時,雪瓷姑娘不是一口一個姐姐喊得親切麽?”趙襄兒看着司命,俏顏微笑間,話語卻轉而嚴厲:“怎麽?雪瓷妹妹翅膀硬了?”

司命看着這個比自己稍矮的少女,那宛若神主的姿容确實美得驚心動魄,令人心悸,她亦被對方的氣勢微微震懾,可她暗暗準備了一路,哪有臨場退縮的道理?

“孤雲城時,我見你萬裏而來,所以給你些顏面罷了。”司命雙手負後,平靜道:“今時不同往日,我可不會被你唬住了。”

“是麽?”趙襄兒看了眼寧長久,道:“你這是哪裏娶來的小妾,這般不懂規矩啊。”

寧長久假裝沒聽見,他可不會摻和這場戰争。

司命清冷道:“規矩?趙姑娘,你要教我規矩麽?”

趙襄兒淡笑道:“我看寧長久常常罰你,我還以為你真知錯了呢,看來還是要我來教你。”

司命眼眸眯起,剎那淩厲:“你果然在偷窺!”

趙襄兒道:“本殿下向來光明正大,倒是你,背着她們偷偷摸摸的,那十字刑架如今還在古靈宗靜室的地板下藏着吧?”

陸嫁嫁一怔:“什麽十字刑架?”

司命冰眸一凝,道:“你這丫頭唇兒這般薄,說話也果然刻薄。”

趙襄兒道:“你能如何?”

陸嫁嫁勸架道:“好了,夢中我們也同窗三年呢,不要為些小事傷了和氣。”

她們哪裏聽得進去?

趙襄兒道:“是了,夢中三年你就打不過我,時常要尋嫁嫁庇護。”

司命辯解道:“那是因為有奴紋在身,你占了便宜,若非如此,你這小丫頭哪裏是我對手?”

“是麽?”趙襄兒道:“弱者總會為自己的失敗尋理由,這話果然沒錯。”

秋風蕭蕭,落日蒼紅,她們就這樣隔着界碑對峙着。

司命傲然道:“曾經的羲和大神,如今的西國之主,難道只會逞口舌之快麽?”

趙襄兒淡淡道:“不若你入西國,我請你飲酒品茶,随後我們于此荒原比試一番,敗者俯首,不可再以姐姐自居,如何?”

司命的仙靥上,冷笑之意更重:“哼,趙襄兒,你當我是傻子?過了這界碑可就是三千世界的領地了,到時候不都由你說了算?”

趙襄兒微驚,道:“你怎麽知道?”

司命解釋道:“先前夢境中,你邀寧長久來西國時,可是說了此事的,怎麽,是說漏了嘴?”

趙襄兒輕輕掩唇,似在自責,她眉目微凝,氣度微兇,道:“那你想怎麽樣?”

司命道:“離開三千世界,與我公平一戰!”

趙襄兒看着界碑之界,搖頭道:“不行,你進來!”

司命雪足踩在界碑上,道:“不,有本事你出來!”

寧長久與陸嫁嫁想再勸阻一番,司命擺手道:“這是我們私人之事,不許插手!”

趙襄兒道:“神官大人,你連入西國的勇氣都沒有麽?”

司命道:“呵,寧長久說你聰慧過人,結果就用這般拙劣的激将之法?唉,襄兒呀,我之前真是高看你了。”

趙襄兒幽幽道:“我倒是從沒高看過你。”

“你!”司命輕咬紅唇,瞳孔中霜雪飛舞:“不如這樣,我們以此為界比試,若我贏了我也不欺你,你以後需敬我為長,且将我這長發之色燎去。”

趙襄兒看着她的發,道:“燎去做什麽?這頭發不是挺好看的麽?”

“住口。”司命惱道:“你這前世今生真是壞事做盡!”

趙襄兒笑了起來,道:“好呀,你要如何比試?”

司命取出一枚銅幣,道:“這樣,我們互抛銅幣,若為正面,則我出手,你挨着,若為背面,則我出手,你挨着,待誰挨不住了就求饒認負,如何?”

趙襄兒螓首微點,道:“那就依你所言。”

司命抛起了銅幣。

趙襄兒的目光落到了銅幣上,她注視着銅幣于夕陽中閃爍的紋路,一眼不眨,似在擔心司命作弊。

銅幣升到了最高處,在肉眼難察的片刻寂靜後下墜。

就在這轉折點時,趙襄兒全神貫注的一刻,司命陡然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臂,在襄兒的輕呼聲中将她一把拽過了界碑的線。

司命另一只手一抓,将銅幣捏回手中。

“你……”趙襄兒回望界碑,先前太過突然,她竟沒時間施展純陽權柄。

少女神色愠怒,“你竟敢騙我!”

司命微笑道:“兵不厭詐,襄兒,這是姐姐給你上的第一課。”

司命耀武揚威地望向寧長久與陸嫁嫁,道:“這是我從六耳猕猴那學來的,人在注意力最集中時,反而是最脆弱的,如何?”

寧長久也不知道該不該誇她。

趙襄兒掙着手腕,抿唇輕哼,“你……你放開我!”

司命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嗯?襄兒姑娘先前這般高傲,怎麽一下子就撐不住了?讓我看看,高貴的太陽神女西國之主被打屁股時,會不會哭鼻子呢?”

“你敢!”趙襄兒以眼神兇她。

司命等這一刻等了許久,有何不敢?她直接在界碑上坐下,拽着趙襄兒的手腕,将她狠狠一拉,反手将這漆黑龍袍的少女摁在自己的大腿上,少女青春柔軟的軀體妙美無雙,司命欣賞着這無可比拟的美景,手掌高高揚起,狠狠甩落。

她明明反剪着對方的手,可這一擊卻奇跡般落空了。

趙襄兒身軀化作了一蓬火焰,飛快消散,然後在她面前重新化作少女模樣。

她笑容幽靜地盯着司命,道:“沒想到雪瓷妹妹還真敢啊?”

“你怎麽……”司命不解,她明明都用時間權柄鎖住對手了啊。

司命下意識起身,卻發現身子被鎖住了。

鎖住她的并非什麽法術,而是一整個世界。

趙襄兒微笑道:“當初夢境裏,我故意擡高了聲音,将界碑一事說給你聽,沒想到你還真上當了。”

“什麽?”司命蹙眉,她座下的界碑無比古老,分明就是西國的界碑啊……

趙襄兒解釋道:“這不是這塊碑原來的位置,先前你見的那塊白雪碑才是,我将西國界碑挪了數裏,移到此處。至于那塊碑……既然界碑挪走,肯定有坑留下,若刻意填上我怕你發覺,便用一塊新碑代替了。”

趙襄兒莞爾一笑,道:“你若仔細些應是能察覺端倪的,可惜你被界碑上的內容吸引了,對吧?人在專注的時候就是如此脆弱呀,這也是姐姐給你上的第一課。”

司命看着步步逼近的趙襄兒,始終動彈不得。

怎麽……

司命望向了寧長久,“夫君救我!”

話音短促,火鳳掠影而過,也不等寧長久與陸嫁嫁發表什麽意見,兩位神女便消失在了荒原上。

與此同時,落日墜下了西國,深青色的天空中,星辰閃爍。

陸嫁嫁吃驚地看着她們,道:“這……若換作是我,與她們為敵,恐怕都活不過第二天。”

寧長久嘆了口氣,笑道:“嫁嫁乖,別學她們。”

陸嫁嫁看着夜色籠罩的西國,道:“那我們現在……”

“還能做什麽?”寧長久指了指上空,那是三千世界懸浮的位置:“你雪瓷姐姐被抓走了,不得去救她回來?”

……

“我……我剛才……”

司命立在三千世界的中央,看着女子龍袍的背影,氣場跌到了谷底。

趙襄兒為首,微笑看她,“嗯?現在只剩我們姐妹兩人了,有什麽私房話放心說就是了。”

司命定了定神,卻想鐵骨铮铮一回:“哼,該說了在界碑外我已說了!”

“是麽?”

趙襄兒淡淡發問。

她向着司命走去。

很快,司命鐵骨铮铮不複,幻美的世界中響起了她的求饒之聲。

“襄兒姐姐……我,我只是與你開個玩笑。”

“別打了,雪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啊!不要揪……尾巴……”

“……”

“我!我有寧長久在背後說你壞話的證據!容我給趙姐姐過目,将功抵罪。”

司命忽然大聲道。

趙襄兒細眉淡掃,笑道:“這還需要證據?算了,呈給我看看。”

司命取出了一塊留音石,遞給了她。

此時,寧長久也來到了三千世界之外。

第 447 章 丁氏病重

“但你的未婚妻就太……”蕭東焱說着,遺憾的嘆息一口氣,道:“還不如慧珠郡主好看!”

趙靖西聽了這話,眉頭一挑,卻是沒着惱,只是淡淡瞧了蕭東焱一眼。道:“各花入各眼而已。”

“不錯!”蕭東焱聽了這話,眉頭一挑,笑道:“你竟然沒有反駁,這太奇怪了,簡直值得慶賀一杯!”

“但你先讓本王将她送回去再說,你要去哪裏喝,本王奉陪到底!”趙靖西挑眉。

“那好,一言為定!”蕭東焱呵呵一笑,忽然伸手朝前頭的街道一指,笑道:“你們大元京都的頭號飯莊一品堂本殿下如雷貫耳,一直沒有機會去,今兒個借靖王殿下的福,倒是要去品嘗品嘗!”

說着,他沖着趙靖西呵呵一笑,道:“一個時辰之後再見!”

“好!”趙靖西不假思索的應了下來。這人能瞧上梁如君,将這個大麻煩解決掉,他很樂意陪他喝酒!

蕭東焱調轉馬頭,帶着他的那些部下轉身離開了。

趙靖西慢慢将馬車簾子放下來,轉身瞧了古月華一眼,笑道:“這人竟然能瞧中梁如君,也是個怪胎。”

“梁如君也算是美人兒一個,這位六皇子能瞧中她,也沒什麽奇怪的。”古月華淡淡道。

趙靖西聽了這話。笑眯眯的瞧了古月華一眼,道:“你不高興麽?梁如君這個心思歹毒的女人終于再構不成什麽威脅了!很快咱們倆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了!”土何豐號。

“那卻未必。”古月華很好心的提醒趙靖西道:“大元與大燕的和親事宜是定了下來,而且和親的人選也定了,雙方對這件事情都沒意見。可是,這卻不代表下個月六皇子離京的時候,就可以帶梁如君走!”

說着,她掰開手指頭一樣一樣的給趙靖西算:“接下來,兩國還要商議婚期,這一來一回要好幾個月,然後還有嫁妝,禮部操辦這些事情的速度不會很快的,等全部弄下來,梁如君才會嫁過去,最快,也要一年的時間……”

“要一年才能将她遠遠的打發走?”趙靖西聽了這話,登時震驚的瞪目結舌。

這反應逗的古月華呵呵一笑,她點點頭。十分惋惜道:“是的,靖王殿下,你還要忍受那個女人在這京都裏呆上一年……”

“不行,我得要催促禮部動作快些!最好今年就将她打發走!”趙靖西皺眉道。

古月華搖搖頭,道:“你不是說皇上答應讓禮部準備我的嫁妝麽?你這又要将咱倆的婚期提前,又要禮部提前弄好慧珠郡主的嫁妝,你是要逼死禮部那些老頭麽?”

“那算了,還是咱們的婚期重要。”趙靖西聽了這話,立刻反口。

古月華無奈的瞧他一眼,笑着搖了搖頭:“車到山前必有路,不要擔心太多,對了,等下你陪六皇子喝酒,我允許你把他灌醉,但是你自己,不許喝那麽多。”

“好!娘子大人有令。小的不敢不從!”趙靖西打趣道。

古月華聽了這話,俏臉不由一紅,卻是笑着白了趙靖西一眼,道:“行了,別貧嘴了,侯府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馬車便停了下來。外頭車夫的聲音也恭而敬之的響了起來:“王爺,侯府到了。”

古月華微微一笑,轉過頭去瞧了趙靖西一眼,起身道:“我走了。”

“我送你進去。”趙靖西說着,當即站起身來,自己先跳下馬車,然後小心翼翼的扶着古月華下來。

“你還是別進去了,省的我爹一看到你,就要拉着你喝酒。”古月華微微一笑,道:“這樣你棄豈非就對六皇子食言了?”

趙靖西聞言,寵溺一笑,道:“沒事兒,我只是進去看看他就走,過門而不入,這樣不好。”

“那好吧。”古月華聽了這話,無奈的嘆息一口氣,道。

果然錦安候得知趙靖西跟六皇子有約定,并未硬拉着他喝酒,翁婿倆坐在書房裏說了幾句話,趙靖西便離開了。

等他一離開,錦安候的面色便沉重下來,他擡眸瞧了古月華一眼,低低道:“華兒,你母親這幾日的病情,又加重了。太醫說,可能活不過半年……”

“怎麽會!”古月華聽了這話,當即吃了一驚,那日丁氏在城門口送別古潇安回來,整個人便精神不濟,一直都卧床不起,後來又發生了錦安候将古潇安逐出古家的事情,這對丁氏又是一個沉痛的打擊。可古月華相信,未能親眼看着古潇安回來,丁氏一定會熬下去的!

“唉,病是徐太醫親自診的,怎麽會有假?”錦安候聽了這話,嘆息着瞧了古月華一眼,道:“她這幾日,總是提起你與你姐姐的名字,你有空,就去看看她……”

古月華的心裏不知道怎的,也是沉甸甸的,五味雜陳,她點點頭,道:“好,我知道。”

“你一向都這麽乖巧。”錦安候望着她微微一笑,神情裏,有着一種莫名的悲怆。

……

第二日一大早用了膳,古月華便帶着琥珀去了驚鴻院。

她已經許久都未曾來過這裏,站在驚濤院的門口,古月華心裏面有一絲感慨。

從前她對這個總是百般算計自己的婦人心中有着很多的鄙夷,可是此時此刻,那些過去的種種,似乎都煙消雲散了一般,她提不起半點的仇恨來。

“小姐,咱們不進去麽?”見古月華毫無動作,一旁的琥珀忍不住低聲的提醒了一句:“大早上的,站在這院子外吹冷風,這可不是一個好選擇啊!”

“好,這就進去。”古月華側頭瞧了琥珀一眼,擡腳走進了這座透着一股死寂的院子。

“奴婢叩見二小姐!”院子裏各種忙着幹活的丫鬟婆子們看到古月華都連忙請安,每個人瞧着她的眼睛裏,都帶着一股希冀。

她們都是新進府的下人,平日裏呆在這裏伺候一個手上沒有實權,并且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夫人,誰的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裏去,而古月華就不同了,她是與當朝權貴王爺訂婚的貴女,這些個仆婦見了她,當然要巴結讨好了。

“都起來吧!無須多禮。”古月華淡淡的道了一句,擡腳走到了上房的臺階上,一步一步,朝着那挂着一副繡着四季海棠的錦緞門簾的上房走去。

第453 聘禮

一掀開門簾,屋子迎面便撲來一股濃濃的藥味,而且因為沒開窗子的緣故,很是悶熱。

古月華當即皺起了眉頭,對着跟進來的一個丫鬟吩咐道:“去把窗子打開!瞧瞧這屋子裏悶的!好好的人也要悶出病來!”

可那丫鬟卻遲疑了:“二小姐,夫人怕冷……”

“如今已經快要三月。你以為還是冬天麽?”古月華回過頭來瞧了一眼剛剛說話的那個丫頭,冷哼道:“按着我的吩咐去做!”

“是,二小姐。”丫鬟聽了這話,立刻低聲應了一句,然後忙忙的去開窗子。

就在這時,裏屋的床上,卻是有一個人用幹啞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冷哼:“你的膽子真的很大,真以為我死了,你就能在這府裏無法無天了?我還沒死呢!咳咳……”話音落地,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古月華面色一變,慢慢的擡腳繞過門口的屏風,走了進去。

裏屋藥味更濃烈,但因為窗子已經被打開的緣故,味道已經漸漸的散了出去。

但即便如此,這屋子還是無法讓人忍受。

古月華沒有走進屋去。她就站在門口,面色平靜的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丁氏,許久不見,她越發的憔悴不堪,從前那股子一品侯夫人的雍容華貴早已經蕩然無存,臉上皮膚很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婦人。

這幅模樣,就像是一個人用了最快的速度變老一樣。

古潇安殺人被流放,再加上古月彤在宮裏面不被太子寵愛。這打擊對錦安候夫人來說,不可謂不大。

而這個結果,都與古月華有那麽幾分關系。

但又何嘗不是她們咎由自取?

古月華将目光收回來,語氣淡然道:“無論什麽時候。母親總是用最大的惡意來猜測別人的好心,這大概,就是你我走到今天的緣故吧!”

“你會好心來看我?別在這裏欺騙我了!“丁氏聽了這話,登時一陣冷笑:”我看你巴不得我趕快死了吧?”說完話,她粗聲粗氣的叫過來一個丫鬟,将自己攙扶着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樣方便她高昂着下巴與古月華對話。

但這樣累的她氣喘籲籲。

“你死了對我有什麽好處?”古月華面色平靜的反問道。

這一反問立刻把丁氏問的愣住了,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繼續冷笑道:“當然有好處!”說着,她用一種陰毒的目光冷冷的瞪視了古月華一眼,咬牙切?道:“我死了,就再也不用在你面前礙眼了,而且,你不是恨我麽?”

“誰說我恨你了?”古月華聽了這話。失笑道:“要知道仇恨也是很需要力氣的,我幹嘛要花費力氣去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呢?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可不願意去做。”

“你竟然不恨我?”丁氏聽了這話,登時大大的吃了一驚。

古月華點點頭,道:“是的,我不恨你,因為你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丁氏被這句無關緊要刺痛了一下,她喘息着望了古月華一眼,冷哼道:“你以為你現在翅膀硬了,與靖王殿下訂了婚約,就可以将我撇開了麽?你休想!我有法子讓你成不了這個親,你信不信?”

“我當然信。”古月華面色平靜道:“可是你卻為此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值得麽?”

“當然值得!只要能讓你這個賤人成不了婚,我什麽都願意去做!哪怕是死!“丁氏瞪着兩只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古月華,嘴裏有些快意的道:“至少我是你名義上的母親。我死了,你就必須為我披麻戴孝三年!等三年之後,你就是一個老姑娘了,到時候,我看靖王他還願意娶你!”

“三年之後,我也才十七歲而已。并非嫁不出去,你不僅想法簡單,而且也太幼稚。“古月華慢悠悠道:“你想阻止我,也只能拿出你自己的性命來,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悲麽?你的兒子如今還在邊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你是打算連他最後一面也不見了麽?哦對了,東宮李側妃有了身孕,我那做了太子妃的大姐卻還毫無動靜呢!母親,你不想親眼看一眼你的外甥出生麽?”

古月華如今專撿丁氏心裏面在乎的東西說,看似輕飄飄的語氣,但是幾乎每一句話都讓丁氏痛不欲生。

是啊!她如今還沒親眼看着兒子從邊境回來,還未看着女兒為太子誕下嫡子,她怎麽能就此離去呢?

“你別得意!你說這麽多,無非就是希望我不要尋死,好讓你順順利利的坐上靖王妃的位子,你休想!”丁氏心中悲痛到了極點,她瞧着古月華面上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越發難受,好似無論她如何去做,都對這個女子造不成任何的影響,她感到了深深的挫敗!當下,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起古月華來。

“我是不會讓你如願的!你這個賤人!你就應該随着你的母親一起去死!用最卑賤的方式去死!”

古月華面無表情的聽着,一言不發,直到丁氏罵的太過激動,導致自己被嗆住,不住的咳嗽起來之時,她才淡淡道:“我死不死,這輩子你是看不到了,可是你死,我卻是能夠親眼看見的,我還得為你披麻戴孝呢!”

“你這個賤人,我不需要你為我披麻戴孝,省的髒了我的靈堂!”丁氏好容易咳嗽停歇,當下便繼續不管不顧的罵了起來。

古月華淡淡的瞧了她一眼,道:“你死以後,什麽都不知道了,你還能阻止的了我?而且,你想用死來阻止我與靖王在今年成婚,這是根本就就不可能的事情。說不定,你還會逼得太後娘娘直接就将婚期提前。”

丁氏聽了這話,瞳孔猛的一縮,下一刻,她不知道想到什麽,面色登時一沉。

古月華微笑着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已經想到了吧?家中長輩去世,晚輩如果不想等三年以後再成婚,其實還是有一個法子的,那就是在頭七之時,就頂着熱孝出嫁,這樣,也是附和咱們大元的規矩的,母親,你說是不是?”

丁氏面色一白,當即反駁道:“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罷了!你願意在我頭七的時候出嫁,可是靖王與太後娘娘卻未必肯答應!”

“答應啊?為什麽不答應?”古月華聽了這話,當即失笑出聲:“靖王早就希望婚期提前,不過皇上選的成婚日期最近的都是半年之後,你要是現在死了,他下個月就能娶我,而且就連皇上也無法反駁,你要真這麽做,還是成全了我們倆呢!”

“不可能!侯爺不會允許你這麽做的!”丁氏顯然已經慌亂了,但說話的語氣仍然很大聲,一點也不示弱。

古月華瞧着她的眼神登時多了幾分憐憫:“母親,你覺得以父親對我的寵愛程度,他會忍心讓我為你守孝三年麽?”

丁氏面色更加蒼白。她當然知道,錦安候絕對不會那麽做!

“你得意什麽?反正只要我在,你就休想這麽快嫁出去!”丁氏惡狠狠的瞪視了古月華一眼,沉聲道:“而且,我是你的母親,你要來我床前侍奉茶水,端屎端尿!”

她又想到了一個折磨古月華的法子!

古月華略帶同情的瞧了一眼眼前這位生命不息,就算計不息的垂危婦人,淡淡道:“侯府裏這麽多的丫鬟婆子,短時端尿就不需要我來伺候了,不過我每日早晚過來給你請個安還是可以的。”

“你憑什麽不伺候我?”丁氏聽了這話,怒不可遏道:“你是躲在屋子裏繡嫁妝麽?放着病重的母親不理會,卻去忙那些,你不怕傳出去被人恥笑麽?皇家敢收你這個沒有孝心的賤人嗎?”

“你不是我的母親,不用在這裏裝模作樣了。”古月華實在是懶的與丁氏多說什麽,她今日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當下無所謂道:“你現在連這間屋子都出不了,還想出去散播謠言?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好好養病,說不定,還能真的讓你與我大哥見上一面呢!”

“你!”丁氏聽了這話,氣的不輕,只能狠狠的咒罵古月華道:“賤人!”但心裏面也有幾分吃驚與心虛。

她不是她的母親,古月華這個賤人居然早就知道了!難怪她會反擊自己!

丁氏在這一瞬間,忽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這兩個字應該回擊給你才對。”丁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辱罵,古月華心中很不爽,終于忍不住冷嘲熱諷道:“只有心裏想什麽,才會看別人是什麽。”說着,趁着丁氏還在思考的功夫,她轉身走出了屋子。

這樣混雜着藥味與濃濃怨恨的房間與人,她是再也不想見,再也不想過來了。

回去的路上,古月華一直都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琥珀靜靜的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丁氏在這之後,竟然出奇的安靜了下來,反而派人來告訴古月華,她不必每日裏過來請安。

“她總算是聰明了一回。”古月華聽了這話,微微一笑,道:“我要是天天去她面前逛,那麽一定會讓她的死再加速一點。她總算,是做了一個利人利己的決定。”

琥珀聽了,連連點頭道:“是啊!那屋子藥味那麽濃,而且夫人瘦的雞皮鶴發的,這樣子也的确是太過恐怖了,不去最好!”

古月華淡淡瞄她一眼,卻是吩咐道:“琥珀,這段時間,你派個人在驚鴻院裏盯着,萬一有什麽異常情況了一定要跟我說。”

“夫人連床都下不來,她能使什麽壞點子?”琥珀疑惑道:“小姐,你這樣也太過小心了吧?”

古月華搖搖頭,道:“不,你只要知道一點,這世上我與王爺的敵人都很多,凡事小心為妙,知道麽?”

琥珀聽了這話,登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她當即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

大元與燕國六皇子商議和親的一切過程都很順利,蕭東焱在大元京都裏游玩了半個月之後,終于與使團一起打道回府了。

和親人選是梁如君,确定無疑。

當燕國一行人離開之後,京城再一次的恢複了平靜。

時間慢慢過去,然後到了五月。

經過古月華那一番言語的刺激,丁氏的憤怒被激發出來,她已然明白,用自己的死來阻止古月華與靖王的那樁婚事是一件愚蠢的行為,她的生命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應該用來等待兒子歸來,與期盼女兒獲得太子寵愛上,不應該浪費在仇恨上。

在古月華的心裏,她是無關緊要的人,既然如此,自己的生命為何要浪費在算計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上?

想通了之後,丁氏的求生欲望空前高漲,她不再将丫鬟婆子們煎好的藥倒掉,而是一口一口的喝下去,飯量也漸漸的開始增長,到五月份的時候,她竟然已經開始下床走路了。

錦安候看到這一幕,心中還是欣慰的,他曾問過古月華,那日去看望丁氏,到底與她說了什麽,竟然讓丁氏這麽快就恢複了健康,但每次,古月華都笑而不答。

“爹,你就別追問過程了,現在結果是好的,不就成了麽?”古月華低低笑道。

錦安候聞言,只好嘆息一聲,用充滿慈愛的目光瞧了古月華一眼,笑道:“好,既然如此,那爹爹就不問了。”

古月華微微一笑。

在這段時間裏,她與趙靖西的婚事,經過太後不懈努力之下,終于定下了成婚的日期,就在今年的八月底。那時候,剛好是古月華的十五歲生日過後。按古人的說法就是,及笄了,成人了,鬓發要挽起來,當然最主要的是,可以成婚了。

當納采、問名、納吉之後,內務府便送來了靖王趙靖西的聘禮。

靖王府擡聘禮的隊伍在大街上造成了怎樣的轟動,古月華沒有親眼看到,她只知道,那日錦安候府的大門一直都大敞,送聘禮的侍衛一直到傍晚,才算是将所有的東西送完。這番熱鬧,讓京城的老百姓們過足了眼瘾。

當那一疊厚厚的聘禮單子遞到古月華面前的時候,她登時大大的吃了一驚:“怎麽這麽多?”

她粗略瞧了一眼,見第一頁上頭,寫的便是黃金三百兩,白銀兩萬裏……再大略翻了翻後面,這冊子竟然有四五十頁之多!

“對啊!小姐,你可是王爺正妃,這王府的聘禮,如何能少得了?”雲朵在一旁嘻嘻笑道。

古月華聽了這話,搖搖頭,道:“不可能,他只是一個王爺,這份聘禮單子,恐怕比當年我大姐出嫁的時候還多……”

“小姐,這份聘禮是比別的皇子王爺貴重一些,但是,這其中有太後娘娘多備的,也有皇上多備的。”琥珀沉聲道:“畢竟皇上當年能登基,太後娘娘是出了大力氣的,他要表現對太後娘娘的感恩,就只有在這方面下功夫了,這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小姐你無須多想。”

“說的也是。”當古月華聽說這份聘禮裏也有皇上的份,臉上的笑容便淡了許多。

琥珀瞧了她一眼,安撫道:“小姐,這事兒你根本就不用在意的,無論是皇上也好,太後也好,這些東西都是你應得的!管它從哪裏來的呢?”

古月華苦笑道:“你說的我都懂,只是心裏面有幾分不舒服而已。”

“小姐,你不要想太多,凡事順其自然就好。”琥珀瞧了她一眼,沉聲道。

古月華正要回答,外頭便傳來了陣陣請安聲:“參見侯爺!”

“父親來了?”古月華面上一喜,忙站起身來迎了出去。

“華兒,聘禮單子你可檢查好了?”錦安候一進門,當即便笑着問道。

女兒的婚事一步一步朝着既定的路線走,他這做父親的,瞧着這一幕心中自然痛快。

古月華笑道:“剛剛粗略看了幾眼,上頭的東西都太貴重了,我還沒從震驚裏反應過來。”

“東西是多。”錦安候也點點頭,将琥珀剛剛說的又跟古月華解釋了一遍,末了,道:“以平常的心态來看待這件事情就好了。”

古月華點點頭,道:“我知道,爹。”

錦安候轉頭瞧了她一眼,眼中有着欣慰,高興,但也隐隐藏着一股失落。

古月彤嫁入皇宮,很快就連古月華也出嫁了,這諾大的侯府裏,只剩下他與丁氏,一想到這些,錦安候便恨不得将小女兒的婚期挪到明年,可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不能這麽自私,阻礙女兒得到幸福,不是嗎?

略坐了一坐,錦安候便離開了。

古月華也沒心情去理會聘禮單子,她将之交給了琉璃,命她明日抽空去庫房裏好好的清點一下,看是否與名冊上的相符。

從這天起,往侯府送禮的人便多了起來,但錦安候也只挑選了幾個與自己關系要好之人的禮收下,大多數人的禮他還是退了回去。

不過,令古月華沒想到的是,就連任家也送了賀禮過來,而且禮物還不輕,竟然是一尊半米多高的巨大紅色珊瑚,十分罕見,錦安候思索良久,終于還是命人收起,決定等日後任佳穎出嫁的時候,他也還一份與之相當的賀禮送過去。土頁莊亡。

就在那一天裏,任佳穎也帶了賀禮來看望古月華。

第 448 章 :大雪

十二月,萬妖城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四面八方湧來的風頃刻被寒氣同化,雪花蟲群般彙聚着,它們聚合起來,像是某個無形巨獸的血肉,其間流竄的狂風就是支撐它起伏的骨骼。

寧長久換好衣裳從妖神殿走出的時候,只見群峰皚皚,天地一白。

陸嫁嫁很早便立在窗口,眺望雪景。

異鄉下雪的日子裏,她總不由回憶起了天窟峰清修的歲月,往事湧上心頭,她恍然發現,四年前的自己尚在紫庭境門口苦苦徘徊,昨夜竟參與到了對神主的獵殺裏。

碎雪從窗外飄進殿內,襯女子姿影愈發清冷。

司命沐浴之後也從深殿的黑暗裏緩緩走來,淡彩色的長發濕漉漉地散着。她一邊行走一邊合上衣襟,漆黑的衣裳宛若遮蔽白雪的夜,唯有鎖骨玲珑可見。

她走到陸嫁嫁的身邊,與她一同眺望窗外。

萬妖城一夜之間盡是玉樹瓊花。

“小嫁嫁又在想什麽呢?”司命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微笑着問。

“你才小!”陸嫁嫁淡然道:“快給大師姐請安,否則本門戒律伺候了。”

司命佯作害怕,微微退了半步,真的柔柔一福,陸嫁嫁雖知她是裝的,可那副模樣實在我見猶憐,她連忙扶住了司命:“好了,別鬧了,今天還要趕很長的路呢。”

司命微笑道:“是啊,要去西國了,若不算夢中,嫁嫁與趙襄兒應是許久未見了吧?”

陸嫁嫁輕輕點頭,想起了漆黑描金龍袍的少女,她的微笑在記憶中始終幽豔。

上一次見趙襄兒還是皇城之外,朱雀侍女萬裏而來,那也是一個雪天……

司命低聲道:“不如我們聯手謀劃一番,等見了趙襄兒,給她一個下馬威。”

陸嫁嫁蹙眉道:“我與襄兒關系很好的,你少挑撥離間。”

司命淡淡道:“等去了西國,嫁嫁獨守空房的時候,可就未必這樣想了。”

陸嫁嫁冷哼道:“你與寧長久一同在樓上時,我不也在下面為你們煮飯吃?”

司命咯咯笑道:“難怪那日的飯有些酸溜溜的。”

陸嫁嫁忍無可忍,“你……讨打!”

窗邊,兩人象征性地互換了一番招式,結局自然是發起戰鬥的陸嫁嫁落敗了。

自己兇她還讓她擊敗了……太丢人了。

陸嫁嫁愈感委屈,悶悶不樂地坐在窗邊。

寧長久合衣而出,看到窗邊賞雪的陸嫁嫁,問:“嫁嫁怎麽了?雪瓷又欺負你了?”

陸嫁嫁瞥了眼司命,告狀道:“嗯,雪瓷妹妹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你該好好管管她了。”

寧長久看着司命,佯怒道:“雪兒好大的本事,竟敢欺負嫁嫁!”

司命不以為然,反而略帶驕傲道:“欺負陸嫁嫁算什麽本事?”

陸嫁嫁更生氣了,仗着寧長久撐腰,小老虎般撲了上去。

清晨,三人松動過了筋骨後,終于于風雪中啓程。

“對了,柳希婉柳姑娘呢?她怎麽沒有跟來?”陸嫁嫁朝着殿內張望了一番。

寧長久道:“距離下一個神國開啓至少還有大半個月,我讓希婉先回劍閣修行了,下次遇敵之時再喊她。”

司命淡淡道:“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真方便呀。”

寧長久看着司命略顯玩味的目光,無辜道:“雪瓷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司命輕輕一哂,“沒想什麽呀,就是覺得很便捷。”

陸嫁嫁有些懵,“什麽便捷?”

寧長久接話道:“斬妖除魔很便捷。”

陸嫁嫁覺得有理,并未多想,哦了一聲。

金烏飛出,司命與陸嫁嫁一同進入了那大日恢弘的世界裏,如今金烏世界愈發遼闊,想來用不了多久便能有整個中土那般的大小。

當然,神國是獨立開辟的世界,無論裏面多麽遼闊,也不會影響到真實世界。

司命坐在神國的王座上,看了一會神國正中的羲和女神像,接着将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地方。

“可惜六耳猕猴最後選擇了映照暗主,鏡子權柄也随之土崩瓦解,未能為我們所用。”司命有些遺憾地說。

陸嫁嫁也道:“是啊,這般厲害的權柄灰飛煙滅,委實可惜。”

寧長久疑惑道:“這權柄哪裏厲害了?我已是此間第一人,無論去複刻誰都無法變得更強,當初六耳猕猴得到這個權柄,或許就是因為他太過弱小,需要‘鏡子’給予他登上國主之位的資格。”

“話雖如此……”司命斟酌道:“可總覺得鏡子權柄可以做許多事。”

陸嫁嫁也點頭,對着寧長久道:“比如可以你把自己變成雪瓷,讓我揍一頓出氣。”

司命秀眉一蹙,也立刻道:“也可以把自己變成小齡,去欺負嫁嫁,讓她體會一下被自己女徒兒欺負的屈辱感!”

陸嫁嫁櫻唇半抿,眼眸殺氣,思索道:“那就繼續變成雪瓷,去将師尊、大師姐、趙襄兒她們惹一遍,惹完就走,嫁禍給司命,讓雪瓷妹妹百口莫辯,體驗一下舉世皆敵之感。”

“你……”司命氣惱,卻也主動做出了讓步,道:“算了,我們争什麽争,不如讓夫君變成師尊或者襄兒的模樣,讓我們狠狠調教一番。”

“師尊……”陸嫁嫁檀口半張,道:“好呀,雪瓷妹妹,你竟然敢對師尊不敬!”

“嗯?嫁嫁不想嗎?”司命冰眸笑意冷清:“如今身處金烏神國中,也無他人,還不誠實些?”

陸嫁嫁看着司命,耳垂很快紅了,最終輕聲道:“嗯……如果可以,當然是想的。”

“幸好六耳猕猴銷毀了鏡子權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寧長久實在聽不下去,他感慨了一句,旋即義憤填膺道:“哎,本夫君出生入死,你們忍心這般對我嗎?”

司命與陸嫁嫁對視了一眼,猶豫之後一齊點頭。

“你們……”寧長久強忍着飛入金烏神國将她們家法處置的沖動,默默無聞地馭劍飛行着。

陸嫁嫁與司命還在熱絡地讨論着鏡子權柄的妙用。

寧長久馭劍而行,雙手攏袖,看着千山風雪,對她們的讨論置若罔聞。

他沒有立刻西行,而是暫時前往洛河,去關心一下邵小黎的近況,當初紅樓裏,邵小黎躲在櫥櫃中的哭泣的模樣總萦繞心頭,揮之不去。

北國的許多湖泊早已覆上了厚厚的冰,洛河河水湍急,非但沒有結冰,反而卷着兩岸的冰雪更加洶湧地流動着,向着北冥呼嘯而去。

陸嫁嫁與司命聊着聊着,又将矛頭指向了寧長久。

“對了,前夜照心鏡前削果皮,若不是為了對付六耳猕猴,那鏡子中會出現誰呢?”司命再将此事提起。

陸嫁嫁心緒微動,她想着那一夜的場景,果皮落地,她與司命頃刻出劍,在鏡子成像之前便将其毀去。

自己當時應是有些害怕的吧?

害怕看到鏡子中的內容,無論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陸嫁嫁低聲道:“這有什麽好關心的?”

司命問:“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會是誰嗎?”

陸嫁嫁輕輕道:“嗯……我猜是雪瓷姐姐。萬妖城裏,你們同生死共患難,攀援萬丈月光,哪怕只是聽聞,我都為之觸動呀。”

司命倒也難得地害羞了起來,道:“我倒覺得是嫁嫁,若從此世十六歲來算,你們說是青梅竹馬都不為過,一路至今,生死相依,這惡人身邊其餘女子離離散散,唯有嫁嫁雷打不動。”

陸嫁嫁耳根更紅,連忙轉移目标,道:“其實,也有可能是襄兒,以前他馭劍來見我時,可從沒這般快過,你看如今前往西國,這迫不及待之心已經溢于言表了。”

寧長久有氣無力道:“因為寧某以前境界低微……”

司命卻輕輕搖首,道:“我看他與趙襄兒更像是宿敵,師尊的可能性還大一些。”

“師尊?!”陸嫁嫁驚呼道:“師尊……不可能吧?”

司命自信滿滿道:“怎麽不可能?師尊這般仙美,前世他們又有結緣,某些大惡人人面獸心,指不定偷偷動了什麽壞心思呢!”

“嗯……也有道理。”陸嫁嫁若有所思。

司命道:“不若現在回萬妖城,我們再削一次果子?”

陸嫁嫁擡起眼眸,隔着金烏神國望向了正在馭劍的寧長久。

寧長久當然不會去削什麽果子,他看着司命,淡淡笑道:“人面獸心?那我今日便讓雪兒看看什麽是人面獸心。”

劍光消失在風雪裏,寧長久倏爾來到了金烏神國,淡笑着看着王座上疊腿支肘而坐,極具神女風範的絕美女子。

很快,司命嚣張不複,求饒認錯之聲在殿中嬌然響起。

白雪吹卷,劍光再動,寧長久的視線裏,很快見到了洛河。

金烏神殿裏,雪瓷乖巧了一些,她理着微亂的衣裳與發,看着自己纖長的玉指,對着陸嫁嫁微笑道:“你看,這就是寄人籬下的下場,以後等我修為大成,我帶嫁嫁自立門戶去。”

陸嫁嫁若有所思道:“所以說……寄人籬下就是要夾着尾巴做人嗎?”

雪瓷眉目間柔和的線條轉而淩厲,她紅唇翕動,道:“嫁嫁,你到底是站哪一邊的!”

……

劍光落在了蜿蜒而去的洛河之上。

寧長久收斂氣息,向前走去。

大雪覆蓋的兩岸,隐約有兩個少女兔起鹘落的身影。

司離助邵小黎修行,亦不會直接用鞭,她們每日都先以拳腳格鬥一個時辰,名曰開筋骨。

許多修道者一生吞吐日月精氣,高坐于雲山,境界雖高,身子卻從未經過打熬,很是弱小,若能破開其護體靈氣,便與殺雞無異了。

許多跨境殺人,根源都在此。

邵小黎這一世雖也實戰衆多,但比之四師姐這樣真正的武道強者,在體魄方面終究是差上很多的。

洛河之畔,兩人幾乎未動用靈氣,用的是純粹的武學招式,砰砰砰的聲響裏,白雪飛卷。

邵小黎與司離對練多日,對于彼此的招式皆很熟悉,熟能生巧,她們的動作也是大開大阖,氣勢磅礴。

淩亂的雪地上,司離始終踏着較為規整的步伐,極具節奏之美,她以拳與臂去攔截邵小黎淩厲的進攻,将其一一拆解,然後待其露出破綻之時精準反擊。

邵小黎哪怕已吃過許多苦頭,依舊無法摸清司離鬼神莫測的招式。

騰挪之間,寧長久看見邵小黎身影驟停,以一個快慢拳騙過了司離,然後身子一躍,從雪地中猛地拔起,腰身擰轉間一記鞭腿砸向司離的脖頸與肩。

邵小黎結結實實地打中了四師姐。

四師姐腦袋微歪,臉上并無表情,她身子忽如雄雞抖羽般一振,勁氣反彈而去,反倒讓邵小黎從腳至身如觸電般酥麻,邵小黎悶哼一聲,想要暫撤,腳踝卻被司離抓在了手中。

司離如握長鞭般将邵小黎扯過,甩了一圈後将其砸向雪地。

邵小黎飛快調整平衡,以足尖點落雪地,且足下生根般倒滑而去。

但不待她立定,司離身影又至,面無表情,一拳砸向她的額頭。

邵小黎雙臂交錯身前,想要去擋,可她動作倉促,氣息不穩,防禦一觸即潰,整個身子都像沙袋般砸飛出去,重重地跌入雪地裏,被雪掩埋,湧遍周身的痛意更讓她抽搐不止。

司離看着她,嘆道:“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邵小黎摁住了自己顫抖的手,她将自己從雪地中拔出,晃晃悠悠立穩,額頭上還有受擊的紅斑。

“沒事,我還能打。”邵小黎咬牙道。

司離道:“再打下去,你的筋骨恐怕撐不住,等你成為真正的洛河水神再說吧。”

邵小黎的腦海中不由翻滾起了寧長久與罪君一戰後,從長空跌落的場景,那是真正的形神俱毀,自己的小傷小痛與之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

她咬着牙,回想着前世的自己,竭力尋找那種孤獨感,她捏緊了拳,道:“師姐,上鞭子吧。”

司離看着她的眼眸,最終還是抽出了長鞭。

雪地中,邵小黎的身影快若豹子。

以洛河旁無邊的雪場為界,她們的影子皆像是一條黑色的線,其中夾雜着邵小黎的拳風和長鞭破風之響。

這半個月的苦練裏,邵小黎的進步很大,她出拳之時可以打得雪幕倒卷,出劍之時可以将雪暴此處窟窿,但她無法打碎司離手持的長鞭。

最終的結果依舊是邵小黎被一遍遍打落在地,竅穴震麻,筋骨銳痛,如被刀剮過。

寧長久遠遠地看着,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前。

“那……那是小黎?”司命也有些吃驚,在她的印象裏,邵小黎還是那個狐假虎威,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吓一吓就開始求饒的小姑娘。

“小黎修行一直是很刻苦的。”陸嫁嫁回想着環瀑山的修道日子。

“刻苦麽?”司命回憶了一番,沒有直觀感受。

陸嫁嫁解釋道:“因為她怎麽修行也遠遠趕不上我們,所以平日裏很少張揚,反倒裝作輕松模樣,許是……想一鳴驚人吧。”

“這樣啊……”司命看着那個頻頻被砸入雪中,痛得滿地打滾的少女,輕聲道:“用不着她這般的呀。”

終于,她們的修行告一段落了。

邵小黎手腳抽搐,快速地呼吸着,寒冬的風吸入口鼻宛若吃刀子,她忘了用靈氣過濾,一口吸入立馬嗆得咳嗽。

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邵小黎艱難地抓住手,将身子拔出了雪地。

“多謝師姐……”邵小黎致謝了一聲,随後發現這只手似乎不太對,遠沒有師姐那般柔軟細膩。

她跪在雪地裏,驚訝地擡頭,看到了一張笑容溫和的臉。

……

臨時搭建的木屋裏,邵小黎裹着厚重的毯子,捧着熱茶,看着寧長久、司命和陸嫁嫁,道:“師父……你們怎麽來了?”

寧長久摸了摸她冰冷的手,問:“為何不用靈氣禦寒?”

邵小黎再不濟也有五道初境的修為,尋常的冰雪與疼痛如何能傷她?

邵小黎堅定搖頭道:“不行的,司離師姐幫我打熬的是武道體魄,不可過分依賴靈氣。”

寧長久望向了四師姐。

這一世裏,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四師姐。

司離雙臂環胸,倚靠在門上,看着外面茫茫的雪,兵器匣放在她的腳邊,将她嬌小的身軀映上了銳利的鋒芒。

“見過四師姐。”寧長久起身行禮。

司命與陸嫁嫁也行了一禮。

四師姐看着他們,輕輕點頭,她孤獨一人除魔慣了,不太通人情,只是略顯生硬道:“嗯,你們好。”

寧長久道:“南州之時,多謝師姐敗猰貐,重傷九嬰,若非如此,我與嫁嫁未必能走出南荒。”

寧長久雖沒有親眼所見,但當初便猜到出手的是四師姐。

陸嫁嫁神色微動,也連忙致謝:“多謝師姐當年的搭救。”

四師姐擺了擺手,淡淡道:“我對此并不知情,只是遵師尊之命,不必謝我。”

寧長久問:“幫小黎打熬體魄也是師尊的主意麽?”

四師姐嗯了一聲。

寧長久又問:“小黎本就是洛河之神,入主洛河不需如此磨練吧?”

四師姐道:“入主洛河自然不需,可若要成為江海正神呢?”

寧長久還有疑惑,邵小黎卻按住了他的手,道:“沒關系的,雖然修行很疼,但很開心,好像回到了斷界城時,老大不在的日子。”

寧長久一愣,笑問道:“我不在的日子就很開心嗎?”

邵小黎忙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呀,就是……嗯,總之修行的時候能讓我心無旁骛。”

寧長久揉了揉她的發,道:“這般喜歡挨打?”

邵小黎搖頭道:“除了司命姐姐,誰喜歡挨打呀?小黎,小黎只是不敢停下。”

一旁品茶的司命被提及,端茶盞的手僵住了,她深吸口氣,眼眸銳利地望向邵小黎,可小黎說着說着已低下了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司命也不好發作什麽。

邵小黎感受到他欲言又止的心情,道:“放心,師姐下手很有分寸的,下次再見,說不定小黎已經脫胎換骨了。”

寧長久看着邵小黎眉目間陡然飛揚的神采,最終微笑着點了點頭。

司離立在門邊,看着屋內被衆人圍着噓寒問暖的邵小黎,出神了一會兒。

“小黎。”她忽地開口,話語清冷。

邵小黎神色一震:“師姐。”

“出來習武。”

司離足尖一踢兵器匣,大而重的兵器匣被直接踢起,由她随手抓住,她将兵器匣別在纖細的後腰上,踏入了白茫茫的雪霧裏。

邵小黎連忙将暖手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然後解了厚毯子,抓起身側的劍,輕裝上陣。

“師父,恕小黎今天不能多陪你啦。”邵小黎行了一禮,道:“你應是要去西國見襄兒姐姐了吧?也代小黎問好呀。”

寧長久道:“我們剛殺了六耳猕猴,之後的日子除了西國之行也無事可做,可以在這裏住幾日的。”

邵小黎卻連忙搖頭,道:“這屋子這般小,哪裏住得下這麽多人,師父還是快走吧,你在這裏,我被打痛了都不敢叫出聲,這對修行不好。”

寧長久看着邵小黎堅定的目光,最終點頭:“嗯,那小黎與師姐好好相處,若支撐不住,萬不可勉強。”

邵小黎莞爾一笑,道:“放心,我不會給我們合歡宗丢人的。”

一旁的司命蹙眉道:“合歡宗?那是什麽?”

邵小黎不願解釋,連忙跑出門去。

寧長久看着司命質詢的眼神,平靜道:“那是構築成我的諸多塵世因果的其一。”

……

洛河之畔,寧長久遠觀了一會兒邵小黎的練武,終于離去。

他馭劍而起,遠赴西國。

西國顧名思義,在中土以西,若将中土看成一個方形,以橫豎畫成一個‘田’字,那西國便在田子左側中間的交點上。

于如今的寧長久而言,西國已不算遠了。

三千世界便懸浮于西國之上。

齊天的權柄只對神國生效,并未将三千世界當成敵人。

此刻西國仰頭望去,依舊看不到那高高飄浮其上的,層層疊疊的隐世國度。

好似真正仙境的世界裏,趙襄兒坐在雲端,凰裙随意地穿着,長長的衣擺下墜,随着纖白的腿兒一同垂蕩,宛如秋千。

她目視遠方,許久之後悠悠道:“終于知道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