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5 章 神族的驕傲

“聖妃快退!”結界一旦出現瓦解的現象,便無法阻擋了。巫蘭薩連忙揚聲警告站在結界邊緣的琉璃退開。

結界瓦解的威力太大,人類的軀體根本無法安然無恙。

不用巫蘭薩說,琉璃也能感覺到能量的震蕩,幾乎巫蘭薩開口的同時,琉璃便不由自主退了開來。

絲妲兒和沆羅卻沒有退,反是滿臉興第三十集歸于平靜(大結局)奮地看着閃爍的結界。

這一個變故,讓尼路和衁羅等人都不自覺停下動作,怔怔地看着。

突然間,整個結界猛地暗了下來。

“小心!”熟知結界特性的巫蘭薩連忙發聲警告。

尼路等人雖不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但是這種突然的變化,仍讓他們本能察覺危險,也因此,巫蘭薩一開口警告,尼路等人就不約而同伏下身子!

“砰!”一聲沉悶的聲響,龐大的能量仿佛開了閘門的洪水,轟隆隆地奔騰而出!

能量的沖擊讓尼路等人盡管是伏下身體,仍能感覺到刺痛,只得就地幾個翻滾好遠離結界。琉璃本已離開結界一段距離,卻仍是被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沖得不由自主飄退了好幾步。

站在最前頭的沆羅和絲妲兒兩人,衣服、頭發全被巨大能量沖得往後飛揚,臉部的肌肉似乎也因為能量的拉扯,而有些扭曲,雖然是堅持着不往後退,卻還是可以看到兩人腳步微微後挫。至于衁羅等人,早在結界不正常變化時,就已有準備,結界一破,他們便瞬間騰退,自然是毫發無傷。

直到結界瓦解的最後一刻,還在纏鬥的巫蘭薩和魍丹,在強大能量的沖擊下,也不得不停止攻防。

結界瓦解的能量沖擊維持了約莫半刻鐘,能量一散完,最靠近結界的沆羅和絲妲兒立刻雙掌平舉,龐大的魔能散了出來,翻湧着向淨化陣中央而去。

說也奇怪,龐大魔能一進入淨化陣,就像溶化似地,逐漸消散。

巫蘭薩一見沆羅和絲妲兒舉起雙手,就知不妙,趁着魍丹還沒反應過來,立刻飛身上前,一刀劈向沆羅,一掌拍向絲妲兒。

沆羅和絲妲兒立刻橫向退開,發出魔能的動作仍未停止。沆羅等兩人未停,巫蘭薩自然不肯罷手,白刀一轉,鎖着沆羅,一邊還不顧浪費力量,以龐大神能,遠遠幹擾着絲妲兒。

只是很快的,魍丹趕上來了。但是他并不前去阻攔巫蘭薩,反而加入了對淨化陣輸入魔能的行列。

巫蘭薩見狀,大是焦急,連忙朝着琉璃等人揚聲道:“你們快來幫忙,別讓他們繼續破壞淨化陣。”

驅魔儀式就是以最純然龐大的神能,來驅除魔能。也因此,淨化陣最忌魔能污染。因為每一滴魔能侵入,都代表陣中的人,必須多費一分力量,才能把入侵的魔能驅趕開。方才那些消散的魔能,其實并不是消散,而是滲入了淨化陣當中。

琉璃等人這才回過神來,想起那些魔能會破壞淨化陣,趕忙快步向前。

聽到巫蘭薩讨救兵,絲妲兒眼角卻瞥見衁羅等人站在原地,忍不住怒叱道:“你們還不快來幫忙?難道真的要讓王消失嗎?”

絲妲兒的怒叱讓衁羅等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只是衆人都知道眼下不是發作的時候,因此只冷哼了一聲,便騰身上前。

這時,琉璃和尼路等人已然來到結界邊緣。知道攻擊是阻礙魔族行動最有效的方法,琉璃一下就找上了魔族裏頭力量僅次于魔王的魍丹,軟劍一彈,就是淩厲一擊。

魍丹發現了琉璃,卻礙于不能硬接,只好試着一邊閃避,一邊對淨化陣輸出魔能。

至于尼路等人則分成兩批,分別往沆羅和絲妲兒攻去。這一下,大大減輕了巫蘭薩的負擔。

沆羅不勝其擾,又見衁羅等人上前,立刻道:“你們先去把這六個人類給殺了!”

衁羅等人本來就對尼路等人的阻擋,感到相當不耐煩,聞言誰也沒有反對。只見得黑芒連閃,衁羅等三人武器甫一出鞘,便毫不手軟地殺向尼路等人。

超高等魔族的攻擊,真可說是雷霆萬鈞,尼路等人根本無法在牽制沆羅和絲妲兒的同時,還能應付後面和側面來的攻擊,只得騰身而退。

衁羅等人有意置尼路等人于死地,自然不容他們逃脫,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幾聲沉悶的撞擊聲響,漢斯、班塔耶和耐達依分別和衁羅等人正面短兵相接。

沉悶的撞擊聲後,又是幾聲悶吭,三個身影彈飛開來!

方才尼路等六人雖然與衁羅等人交手,但用的卻是互相牽制的方法,絕不與衁羅等人正面對決,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以他們的力量,與高等魔族接觸,一對一是絕對讨不了好的。

盡管他們都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也極力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此時衁羅等人存了殺心,尼路等人又分成兩批,無法及時照應,才會避不開來。

見敵方身影彈飛,衁羅等人速度不慢,追着彈飛的身影,似乎想再下致命一擊。

這時,趕上來的尼路等人見距離拉遠,漢斯等人又危在旦夕,連忙抖手發出魔法,擊向衁羅等人後背!

盡管背對尼路等人,衁羅等人卻像背後長了眼睛,身形一頓,就在魔法即身前,側身一閃,堪堪避過。

他們其實可以硬接,但是,被人類半調子的魔法打中,未免太不光彩。

這一個閃避,彈飛的身影已經落了地!

漢斯巨塔般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滾了幾滾,哼哼唧唧地翻身坐起。一向紅光滿面的臉,如今慘白如紙,一把大杵雖仍握在手上,卻已扭曲變形,可見方才那一個短暫交鋒,的确讓漢斯吃了不小的苦頭。

至于班塔耶和耐達依雖然在落地前及時一個翻身,避去了四腳朝天的窘境,卻仍是餘勁未消地連連踉跄了好幾步,臉色同樣的蒼白,嘴角隐挂血絲。

尼路等人見狀松了一口氣。雖然同樣是吃虧,但起碼沒有像上次與魔王交手那樣,一下子就背過氣去,險些救不回來!

與魔族交手,最難處理的就是入侵的魔能,這些魔能會癱瘓他們的行動力。幸好尼路等人在聖殿待了好一段時間,學會了初淺的神能,總算能夠多少化解入侵的魔能。

衁羅等人見漢斯等三人似乎尚能行動,不滿地擰起眉。就在三人準備追擊時,地面突然微微震蕩起來。

三人第一時間轉頭看向淨化陣,只見本來布滿白亮光芒的淨化陣,開始出現一道道黑色能量,在淨化陣中流動,淨化陣也不停斷斷續續地搖動着。

三人見狀大喜,顧不得追擊尼路等人,身一擰,往淨化陣疾掠而去。

不只是衁羅等人,沆羅和絲妲兒也是同樣興奮,大步一跨,進了進化陣。至于巫蘭薩,則在黑色能量出現的同時,如喪考妣般的垂下雙手,怔怔傻立着。

與此同時,宮殿外一聲接着一聲的爆破聲浪,也意味着魔族大軍恐怕已經攻上了岸……

當初,根本不應該把儀式移到流亡之島來的。這個決定本來并沒有錯,錯就錯在他完全沒想到那個人會冒這麽大的險,把魔族徹底引來……

要是留在碧琉城,不僅有所有神族人和神王的結界可供依恃,也能阻絕那個人的操作空間。

“都完了……”看着沆羅和絲妲兒踏進淨化陣,巫蘭薩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他一直努力不讓沆羅等人輸入太多魔能,起碼維持在陣中衆人可以化解的範圍之內,但是,很顯見的,他的努力還是失敗了。黑色能量的出現,代表淨化陣已經無法消化這些外來的魔能了。即便是現在趕走了魔族人,渾濁的淨化陣,也已經無法成功根除薩摩體內的魔能……

終于成功進入淨化陣了!沆羅、絲妲兒,以及随後進來的衁羅等人,得意之情寫在臉上。

由于淨化陣過于純然的神能環境,以魔能為構成元素的魔族人,要是貿然進入,會有身軀遭受破壞的危險,也因此,方才結界破了之後,沆羅等人全都不敢進入,只能用魔能破壞這個純然的環境!只要純然環境不再,對他們的身軀也就不會構成太大的威脅。

沆羅等人得意,陣中的神族衆人卻一個個表情痛苦。外面發生什麽事,他們是知道的,但是,驅魔儀式已經過了淨化累積階段,每個人身上龐大神能都陷在薩摩體內與魔能攻防,這種時候,要是停止驅魔,神能一去不返事小,失控的神能會造成的傷害事大!也因此,就算沆羅等人不停把魔能往陣中輸入,他們還是只能咬牙硬撐。

如今,淨化陣混濁了,薩摩體內的龐大神能更難控制,簡直是分心不得!就算要應敵,也要等他們抽回殘存不多的力量。只是,如今能量纏成一團,要抽回卻不是一時半刻可以達成……

沆羅等人進了淨化陣,交換了幾個眼神,随即往陣中心而去。

因為沆羅等人的侵入,淨化陣的搖動更劇,從間歇搖晃,到密集地細微晃動。沆羅等人知道,這是淨化陣能量出現擾動的正常現象,并不怎麽擔心,兀自前行。

“你們要做什麽?”琉璃一直注意着陣中心的薩摩,見魔族衆人往陣中心而去,立刻嬌叱。

随着叫聲,琉璃彈身追去。

這一叫,也叫醒了巫蘭薩。

轉頭一看,見沆羅等人已經走過第三層,立刻驚得一身冷汗涔涔流下。沆羅等人的目标分明就是陣中心的超高等神族,甚至是……薩摩!

巫蘭薩揮去方才滿心的絕望,趕忙沖進淨化陣裏!

對沆羅等人而言,對他們有威脅的只有超高等神族以上的人……

“鸷羅,攔住他!”沆羅指着奔近的巫蘭薩,吩咐道。

命令的語氣令鸷羅表情一沉,丢給沆羅一個“回去再跟你算帳”的眼神,鸷羅腳一跺,旋身迎向巫蘭薩。沒幾下交手,鸷羅就險些攔不住巫蘭薩,一旁的衎羅見狀,随即趕上,堪堪阻住了巫蘭薩。

沒有受傷的尼路等三人這時也進了淨化陣,卻被衁羅攔個正着,立刻打了起來。尼路三人本是不弱,但衁羅靠着強橫的力量,左右牽制三人,令三人一籌莫展。

相較之下,身具後印的琉璃,反倒是順順利利直抵淨化陣中心,小心翼翼站在六根晶柱前護着薩摩。

衆人在淨化陣裏你來我往,更是将淨化陣搖撼得晃動不已,分立的晶柱更是明滅不定。

魍丹在啻波身後站定,雙眼猶豫的光芒不停閃動。

如今,這個驅魔儀式不僅失敗了,驅使儀式的神族衆人也将元氣大傷,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到此,他本來應該下令撤退。但是這個啻波,威脅性太高了!不得不讓他考慮起,在這個地方殺死啻波的可能性……

魍丹在思考這件事,卻沒發現同樣身處陣中心的沆羅,投射過來的奇特眼神。

沒人阻攔的絲妲兒和沆羅也跟着到了淨化陣內部。

“一個一個慢慢來!”絲妲兒提醒道。

雖然這是毀滅神族的大好機會,但是,為了魔王的宿體,他們必須确保淨化陣的力量不會過度失衡,所以,即便是再想馬上殺光所有高等神族,他們也必須放緩腳步,在淨化陣能量不過度擾動的情況下,一個接一個的殺。

“我知道。”沆羅微微一笑,看準了一個人,走了過去。

站定,沆羅對着他挑選上的超高等神族,大刀一揮。

一聲慘哼!

“泖玥!!”巫蘭薩救之不及,只能發出慌急不已的叫聲。

他想去救,卻被鸷羅和衎羅纏得死死!

沆羅一刀穿過泖玥的胸口,所有心思力量都挂在薩摩身上的泖玥,連抵擋的餘力也沒有,應刀噴出一道血柱。沆羅一刀回抽,泖玥身體一歪倒地。

平時,這一個傷口盡管痊愈費時,但對超高等神族而言,卻不見得致命。只是現在,力量大損的泖玥,這一刀,已經不只是元氣大傷,還傷及靈體本身了!

“卑鄙……”泖玥咬着牙,單手按着胸口,憤恨地瞪着得意洋洋的沆羅。

沆羅咧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嘲諷地道:“那又如何?反正你已經要死在我的手下了。”

說着,手中黑刀倏忽不見,空出的手緩緩探向泖玥的胸口……

泖玥哪裏不知道沆羅打的主意,身體一個掙動,卻發現,他完全無法蓄積力量逃離……

沆羅的手慢慢的,就像刻意延長泖玥的恐懼痛苦似的,在最後一刻,突然加速插入泖玥胸口!

“啊──”泖玥發出痛苦的慘叫。

沆羅正用着魔族的力量,逐吋逐分地吞噬他的力量。

他就要消失了?吞噬了一個超高等神族的沆羅,力量将突飛猛進!

泖玥明知道必須阻止沆羅,不是為了他的生命,是為了不替神族創造一個大敵,偏偏他提不起力量阻止……

“住手!”巫蘭薩越過鸷羅怒叫,身子一騰,就待越過鸷羅。

鸷羅冷哼一聲,手中長刀一轉一掃,向着巫蘭薩兜頭打去:“你去哪?你的對手是我!”

一再被攔阻的焦急和憤怒,讓巫蘭薩發出一聲震怒的長嘯,隐隐震得宮殿簌簌搖動。衆人吃了一驚,都不由得轉頭望向巫蘭薩。

嘯聲中,有種不尋常的力量。不單是因為龐大,更因為那與神能似乎有點不一樣……

這樣的力量讓鸷羅心下大驚,心中隐隐不安。巫蘭薩在神族裏或可稱為神秘,卻不見得最強,但現在的巫蘭薩,卻讓他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恐懼感。這是為什麽?方才,明明還好好的啊!

嘯聲的不尋常,同時也讓沆羅吞噬的動作微微一滞。

就在這時,泖玥雙眼眸光一亮,就像死前的回光返照,力量從身體深處湧出,一瞬間,他有了解脫的力量!

咬着牙,泖玥所有力量都凝聚在右手上,奮力一揮,反手插入肚子,捏住那個只有他最清楚位置的靈體之核,大睜的雙眼中有着視死如歸的堅定。

默念着他以為永遠也用不到的自毀咒語,用力一捏!

沆羅一驚!伸手就要拉出泖玥的手,卻……遲了!

光芒一亮一暗,泖玥的身體眨眼就像被針紮破的氣囊,快速消癟!龐大能量轟地四散而出!

陣中神族人盡管緊閉着眼,卻似乎感受到星子的殒落,淚水靜靜地,自眼角流淌……

沒有人有時間懊悔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卻因為泖玥,人人都有了玉石俱焚的決心……

第 345 章 男修也交出來

紅箋和石清響堵了谷口,好半晌谷裏靜悄悄的沒有動靜,石清響大聲道:“磨蹭什麽呢,該不會是想變卦吧?”

紅箋道:“再等他一刻鐘。”

那賊人在谷裏聽得清清楚楚,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兩個賤人,我等你們學了功法之後翻臉,現在跟爺爺耍威風,有你們倒黴的時候。”

罵完了他找出一個飛行法器,将八個半死不活的女修扔到上面,催動真元,驅使着法器低低飛出山谷,降落在半裏開外的雪地上。

“好了,前輩,照您的吩咐,剩下八個女修都在這裏。”

紅箋沒有理會他谄媚的聲音,在近處落下飛行法寶,神識先圍着那幾個女修察看了一番,八個姑娘情況不一,有的面色青白氣息奄奄,只有淺淺呼吸證明人還活着,有的躺在那裏輾轉發出低低的呻吟。

這麽冷的天,八個人衣不蔽體,身上穿的不過勉強遮羞。

紅箋心中氣憤,自乾坤袋裏取出衣裳給她們禦寒。

好不容易把人救出來,可不能叫她們這時候再出意外。這些女修身體太虛,急需好好的固本培元,可紅箋和石清響二人身上不帶那種低階的培元丹好多年了,紅箋摸遍了乾坤袋,也只能找出幾顆“石虎丹”來給她們服下去。

她将人挪到自己法寶上,往山谷內傳音:“人都這樣了,還不趕緊送些培元丹來!快着些,我知道你肯定有。”

那賊人被她哽住,暗罵了一聲,心道:“奶奶的,算了,幾顆培元丹又不值什麽錢。”抄起一瓶培元丹向山谷外邊扔了出去。

八個女修有神智尚清醒的,看這樣子知道自己已經得救,哀哀哭了起來。紅箋溫聲安慰,答應呆會兒便送她們去白原城與親人團聚。

石清響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開始在旁邊呆呆看着還有些發怔,這會兒不知怎的突然福至心靈,施展出一個法術來。

點點真元化為靈氣,将這些女修籠罩在裏面,紅箋正蹲在一名女修身旁喂她吃培元丹,有所感覺擡頭沖他笑笑,這法術蘊含着大量生機,紅箋認得,正是“枯木逢春”,雖是築基期就會使,不過以前她可從沒見石清響用過。

紅箋将八名女修挨着個照顧了一番,順便對着他們運轉《大難經》,以了解山谷中的情況。

等查看完了紅箋更是快要氣炸,那賊人生性殘暴,戒心又重,這八名女修被掠來之後飽受蹂躏欺淩。

尤其是昨天晚上,那賊人因為有一個女修逃走險些進了白原城而大發脾氣,當場虐殺了幾人,又将剩下的毒打了一頓,現在這些姑娘們一個個宛如驚弓之鳥,都有些神智不清。

紅箋勉強自她們腦海中抓到了一些圖面,拼湊出谷裏的大致情形。

大約是因為賊人那件“陰陽蠱花鏡”的關系,谷裏與自外邊望到的情況大不相同。

紅箋先前以神識探察過谷裏,黑乎乎的甚是陰冷荒涼,半點看不出裏面有住人的跡象,但在那八名女修的記憶中,賊人生活的地方雖然不大,卻如同帝王的宮殿一般富麗奢華。

可那地方再好,她們平時也只能像牲畜一樣被關在一間空蕩蕩的房子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八人中也有為求活命,學着剛才死在外邊那程琪強顏歡笑以身侍賊,即使這樣,也不過偶爾得以跟着那賊人在谷裏轉一轉,根本碰摸不到“陰陽蠱花鏡”的秘密,她們甚至不知道這裏還有這麽一件法寶。

紅箋沉吟未語,她想起昨天傍晚在城外發現的那位劉姑娘,同樣是被擄來的受害者,她是怎麽逃出谷去的呢?

那劉姑娘練氣九層,在這些女修中只能算中等,但賊人因為她資質适合練那功法,平素對她頗為另眼相看,在谷裏常常帶着她和程琪一左一右服侍,雖然拿她采補,卻不常打罵她,她在谷裏比別人也自由。

劉姑娘逃了,賊人發現她之後沒有急着将人追回,而是一直跟着戲弄她,将她連累帶吓活活折騰死。然後尚不解氣,回來殺了幾個女修,還有一個男修……

紅箋擡頭,向山谷內傳音:“給你抓來的男修呢?一起送出來吧。”

“你!”那賊人一句怒罵險些沖口而出,他咽了口唾沫,勉強冷靜下來,道:“前輩,咱們剛才可是說好了的。你怎麽可以言而無信?”

紅箋暗忖:“我還是頭一次聽到言而無信這四個字覺着這麽諷刺。”她沒有訴之于口,只是淡淡地道:“我先前是怎麽說的?”

那賊人好好回憶了一下,還真想起來了,她說的是“……你把從白原城劫來的女修全都交出來,剩下的不是不可以商量。”

奶奶的!那賊人第一反應是:糟糕,原來這事還沒談攏,怎麽自己就将人交出去了?跟着不由暗罵:“商量,你那是商量的口氣嗎?”

他氣憤地沖谷外叫道:“人早就宰光了。我只要女修,留那幾個男的做什麽?”

紅箋“哼”了一聲,一股強大的威壓釋放出去,籠罩整個山谷。

“有沒死的,我知道,我勸你一聲,不要因小失大。”

那賊人簡直快要氣死了,在山谷裏一陣抓狂地大叫,“陰陽蠱花鏡”雖然神奇,卻被紅箋猜中,這确實是陰陽宗的一件鎮宗之寶,道魔殊途,加上那賊人只有金丹圓滿的修為,勉強只能發揮出它的四五層威力,對于陽鏡尚能控制得了,陰鏡那一半要想叫它聽自己的話,尚需旁人幫忙。

紅箋元嬰期的強大威壓一落下來,那賊人便感覺到山谷內氣流有些凝滞。

他獨自跳了半天腳,慢慢地冷靜下來。

對方所說的男修是指上個月他捉回來那幾個,這是他第一次往回捉男修,捉回來後除去殺掉解悶的和昨晚宰的那老頭兒,還剩下兩個活的。

兩個男修不算什麽,是殺掉還是放了對他而言沒有半分損失,只是對方這麽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叫他覺着特別不舒服。

他已經好幾十年沒有這種窩囊的感覺了,這叫他回想起了一些十分惡心的記憶。

不過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将這種深惡痛絕的感覺壓下,出了自己的住處,進了後花園。

山谷外天寒地凍,除了松柏,偶爾雪下面能見着一兩株不畏寒的靈草,這後花園因為“陰陽蠱花鏡”的關系卻是一派春意盎然。

小徑上花枝低垂,藤蘿纏繞,薔薇架上開滿了花,香風輕輕吹拂。

那賊人沒空細看,匆匆往後面的小偏院走去。

中途經過一處禁制,他站定往那黑暗潮濕的洞穴裏看了兩眼,轉頭一時走得更快了,像後面有個看不見的鬼怪在追趕。

到了小院門口,那賊人沒有進去,先“咳”了一聲,方道:“乖女,今天過得怎麽樣?”

裏面沒有人應聲,此時谷外紅箋的聲音響起:“你還沒有考慮清楚麽,我耐心有限,從一數到十,再不交人我就不客氣了。一……”

後園裏這嚣張之極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那賊人焦躁地來回踱步,聽着紅箋不大會兒工夫已經數到了“五……”,以神識憤而傳音:“催什麽催,我有說過不給你人麽?等着!”

紅箋聽到冷笑一聲:“好,那我就再給你一刻鐘的時間。”

那賊人額上青筋蹦起多高,抹了把臉,轉頭繼續沖院子裏道:“乖女,你也聽到了,有壞人打上門來了,非叫爹爹将那兩人交出去,你先把人交給我吧,缺爐鼎爹爹過兩天再給你捉。”

院子裏依舊靜悄悄的。

外邊紅箋催得急,那賊人擔心時間來不及,踱了兩步,來到院門口,邁步欲進:“乖女,那爹進來了。”

他邁出去的那只腳還未等落地,小偏院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凄凄慘慘的哭聲,哭聲不大,不過此時環境正十分安靜,這聲音還是清清楚楚傳了出來。

那賊人權當沒聽到,徑自往裏走。

哭泣的女子十分傷心,一邊哭一邊道:“你又拿這些話來騙我,我都答應什麽都聽你的,也練這不要臉的功法了,你還說話不算數,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會滿意?你要敢進來,我就死給你看。”

那賊人聞言猶豫了一下,在偏院裏站定,隔窗耐着性子同屋裏道:“這次爹真沒騙你,真是有元嬰找來,爹昨天晚上已經和他們交了一晚上的手,現在他們堵了谷口,跟我要人。爹已經把所有的女修都交出去了,結果對方還不肯罷休,連你這裏那兩個男的也要。爹這是沒有辦法了才過來和你商議,若不交人,給她打進來,不要說你,大家都活不成。”

屋裏哭聲停了停,那女子猶帶着哽咽問:“她要人幹什麽?不會也是要練那功法吧?”

那賊人冷笑道:“我怎麽知道。這世上哪有什麽好人,她又不是他們爹,又不是他們……哼,費這麽多工夫和我為難,總不會是為着日行一善吧?”

第 342 章 逆轉

劉辛請出妖族大聖來壓陣,這是他早就籌劃好的。所以,在與何足道定下賭約之後,劉辛立刻帶着厲天行和大家夥,急匆匆趕到靈妖界。

第一站,先去妖皇殿。劉辛甚至連自己的鋪子都沒時間去。妖皇接見劉辛之後,見他們三人聯袂而來,也就看出一些端倪。而當劉辛取出九粒顏色各異的丹藥的時候,妖皇不禁有些眼花缭亂。

望着黑、白、赤、橙、黃、綠、青、藍、紫九種顏色交相輝映,妖皇的聲音也有些顫抖:“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九轉還陽丹?”

看到劉辛含笑點頭,妖皇瞬間覺得,老天開眼了。接下來,妖皇帶領大隊人馬,趕奔翠竹林的山洞。

面對赤鐵玉包裹的石壁,劉辛盤膝在地,厲天行坐在他的身後,大家夥則彎腰立在他的身旁。劉辛往口中塞了一粒丹藥,然後向他們二人點頭示意:“開始吧。”

厲天行的雙掌拍在劉辛的背後,大家夥的手掌則蓋在劉辛的頭頂,兩個人各自運起體內的仙力,灌注到劉辛的體內。

這種強行輸送功力,對于承受着來說,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劉辛的體內,三股不同性質的仙力混雜在一起,互不相讓,彼此争鬥,而戰場,就是劉辛的身體。

終于,劉辛的身體也承受不住,在三股力量的肆虐下,化成粉末,只剩下一個淡淡的黑影。

不過,很快,劉辛的身體又開始迅速彙聚,重新塑體,然後又被破壞。就這樣,經過上百次的破而後立,劉辛體內的三股力量終于彙聚在一起,而他的身體,則被改造的更加完美。

這一番融合,前前後後共經歷了一個多月,才徹底改造完成。劉辛體內的混沌玄火也多了一道金色的光圈,根據混沌心經上面的記載,這就是混沌真火。

休整幾天之後,劉辛也熟悉了混沌真火的性能,完全可以駕馭,于是開始切割石壁上的赤鐵玉。這項工作,同樣勞心勞神。因為妖族大聖的元神就在裏面,一個不小心,要是混沌真火傷到他的元神,那可就前功盡棄。

又過了一個多月,才将這一面的赤鐵玉切割下來。叫劉辛瞠目結舌的是,裏面竟然是一只石頭構成的小猴。

怪不得外面能有萬年玉乳,原來大聖的本體,是石之精所化。這石之精是天地至純至精的靈氣所化,是石中之王。怪不得妖族大聖出道不足千年,就成為準大尊,天地造化之功也。

劉辛小心地将九轉還陽丹逐一投射到石猴的身上。等到光芒九轉之後,一聲清嘯從石壁上傳出:“你等速速閃開!”

衆人跑出山洞,只聽轟然一聲巨響,一陣強大的沖擊波從洞口爆發出來,将衆人吹得飄飄悠悠,飛上半空。

随後,就看到山洞整個坍塌下來,一道金光騰空而起:“哈哈,俺老孫又回來了——”

聲音在天地間回蕩,據說,當時遠在三威山的妖族,都聽到了這一聲吶喊。

妖皇獻上事先準備好的衣冠,妖族大聖詢問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然後對劉辛等三人抱拳躬身:“救命之恩,必當相報。”

劉辛也不可氣,就把約戰昆侖之事向他講述,妖族大聖聞聽,哈哈大笑:“俺老孫一千年沒有活動筋骨,正好出去練練,不過,現在如意金箍棒不在手上,無棒可耍,難免畏首畏尾。”

“據說,在佛界有一根,用來支撐佛界第一層天。”劉辛從燃燈那裏聽到過這個消息。

大聖臉上露出喜色:“如此最好,俺老孫先去佛界瞧瞧。”于是,和劉辛約定好了日期,一個筋鬥,無影無蹤。

劉辛則留下來處理善後,尤其是鐵玄晶,乃是煉器的上佳物品,當然不能白白浪費。開始切割的時候,劉辛就已經弄到一些,如今,又叫大家夥擔當搬山工,将埋藏在裏面的鐵玄晶全部取出。

就在劉辛往乾坤戒裏面裝運鐵玄晶的時候,意外的發現青霞元君正在和一頭狀如獅子的巨獸玩耍。劉辛将他們移出來,只見那怪獸猛撲過來,同時,腦海裏響起小胖那熟悉的聲音:“老大——”

劉辛這才恍然,原來是小胖進化完畢,看來,自己的混沌玄火改造成混沌真火的過程,吸收了大量的洪荒之力,這才促進小胖的蛻變。

不過,小胖的這個造型實在奇特,渾身金銀二色搭配,相貌威武,比起原來的兩個造型,要彪悍許多,這才符合小胖的性子。

劉辛也不覺大喜,關鍵時刻,小胖的回歸也是一個很好的助力。就這樣,實力大增的劉辛回到仙界,開始了和昆侖的比鬥。

也是他們這一方争氣,硬是将比賽拖入到第五場。就在昨天傍晚,劉辛已經受到大聖的傳音。這才約定以墨蓮為號,妖族大聖成功上演王者歸來。

如今,南極子面對妖族大聖的詢問,也有些尴尬,他實在是不想和這個猴子追對厮殺。

這時候,燃燈的聲音忽然回響在南極子的腦海:“不用怕,那個毛猴子的金箍棒并不在手上,實力大打折扣,可以放手一搏。”

南極子最畏懼的就是妖族大聖的如意金箍棒,聞聽不由大喜:“大聖,既然雙方約定比武,說不得我也要應應景,就用這根拐杖,領教一下大聖你的金箍棒。”

妖族大聖嘿嘿一陣冷笑,伸手在耳朵裏一掏,取出一物,迎風便漲,很快,金光燦燦的如意金箍棒就出現在他的手中。他挽了一個棒花,伸手向南極子指點:“來來來,老孫千年沒有耍弄棒子,今天就陪你玩玩。”

“猴頭,你的金箍棒當日不是已經失落了嗎?”燃燈見猴子有棒在手,也忍不住出聲詢問。

“哼,燃燈老和尚,老孫這棒子,正是從你們佛界得來!”妖族大聖将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風。

“什麽?”燃燈面色大變,手指在袖中掐算幾下,臉上更加難看:“死猴子,等以後再找你算賬!”說完,帶着随從的弟子,化作金光而去。

如今後院起火,他也顧不得劉辛。雖然他很想一舉将衆人滅掉,可是他的修為降了一個檔次,能不能敵過妖族大聖,還未可知,所以,只好回去處理猴子惹下的爛攤子。

南極子見狀,也長嘆一聲:“這一場,不比也罷,我昆侖棄權認輸。”說罷,狠狠地瞪了何足道一眼,伸手招來一頭梅花鹿,跨上鹿背而去。

“老壽星,承讓,改天到你的洞府致謝。”妖族大聖也知道,南極子的修為其實還在自己之上,不過要論打架,那肯定不行。

妖族大聖出場,就馬上逆轉局勢,驚走燃燈,吓退南極子,果然是人的名、樹的影,妖族大聖,絕不是浪得虛名。

劉辛來到何足道面前:“如今勝負已定,何道友,我們兩派之間的約定還算數否?”

何足道也只好硬着頭皮答應:“當然算數,我們昆侖派在仙界何曾說話不算,現在我們馬上就撤兵,以後,也絕不和天山派糾纏。”

口中雖然說着漂亮話,但是何足道心中卻暗暗發狠:“等事情消停一段時間,看我們昆侖怎樣收拾你!”

“有這麽多人作證,我當然相信。”劉辛的心情顯然不錯,又轉向李靖道:“托塔天王,這個齊天大聖的稱號,是不是也要兌現,正好還落到妖族大聖的頭上,名至實歸。”

李靖暗罵幾聲晦氣,這一次,本來想挑起妖族和昆侖之間的争鬥,不料想妖族大聖橫空出世,将湖水攪亂,只好老老實實回去,把事情向仙帝禀報。

于是臉上擠出笑容:“那是當然,要是早知道妖族大聖脫困,這個稱號自然就沒有人敢占用。不過,還請大聖随我上天宮,重新冊封一下。”

妖族大聖聽了,呸了一口:“讓我上天宮,是不是還準備叫我鬧一場?俺就是齊天大聖,不用別人封!”

一邊說着,一邊舞動金箍棒,作勢欲打。李靖慌忙駕着金光而去,他雖然有寶塔,但是也鎮不住妖族大聖。

何足道雖然還想讨回赤精子和懼留孫的元神,但是卻實在難以啓齒,想叫廣成子當說客,卻早就不見他的蹤影。無奈之下,只好撤兵,帶着數萬昆侖子弟,灰溜溜離開清涼山。只有楊戬和哪吒兩個人,借口要去天宮,所以并未離去。

妖族大聖上下打量了楊戬一番,忽然哈哈大笑:“三只眼,真有你的,想不到你的境界也提升上來,什麽時候咱倆再比試比試?”

“求之不得,等你安頓好了,我一定奉陪。”楊戬以前雖然和妖族大聖處于敵對,但是兩個人惺惺相惜,私下裏交情不錯。

哪吒則冷着臉,對大聖理也不理,他當年曾敗在妖族大聖的手上,一直耿耿于懷。

楊戬向大聖拱拱手,然後轉向劉辛:“劉道友,請借一步說話。”

劉辛知道他一定有事,于是附耳過去,楊戬施展近距離的傳音,就是大羅金仙在旁,也絕對聽不到。

随後,楊戬轉身就欲告辭。劉辛則笑呵呵地叫住哪吒,取出一物,交到他的手中。哪吒接過來一看,正是師尊的九龍神火罩,不覺有些愕然。

“這個可不白送,還麻煩三壇海會大神向令師讨來九龍神火罩的煉制之法。”劉辛口中多少帶着一些調笑的意味,哪吒心高氣傲,張口小爺,閉口小爺的,有股狂傲勁,叫人瞧着不舒服,這次,希望對他是個教訓。

第 344 章 讨價還價

石清響本想逗着他說完了,然後再大肆嘲笑一番。

這一晚上,石清響自覺和那人梁子算是結大了,對這種窮兇極惡之徒,不但要從身體上消滅他,還要從精神上折磨他摧毀他。

可是采補秘法?那是什麽東西?

他問出這麽天真的問題,地底那人卻沒有底氣再像夜裏那樣傻子長傻子短,而是道:“咱們修煉之人活得真是太不容易了,平日辛辛苦苦打坐修煉,不敢稍有松懈,時不時還要冒着灰飛煙滅的危險與人争鬥,資質天生,若是老天爺看不上你,怎麽用功都白搭,好不容易晉階了,一旦遇到瓶頸,也可能多少年努力都成空。兩位,我說的是不是這麽個理?”

石清響“哼”了一聲,明知道說話的是個百死不足惜的壞人,這番話石清響卻意外地聽進去了,不但聽進去,那人說“多少年努力都成空”他莫名還感覺着心裏酸酸的。

那人繼續出言誘惑:“有了這采補秘法,這一切麻煩都可迎刃而解,修煉既不枯燥,也不辛苦,只要花點心思選個爐鼎,舒舒服服的修為一日千裏……”

紅箋聽不下去了,準備開口打斷那只灰老鼠。要知道石清響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常言道“學好三年,學壞三天”,不能再叫那賊人灌輸下去了。

“有句老話我想你們肯定沒有聽說過,‘苦修百年,不及雙修三載’……”

紅箋微張着的嘴怔在了那裏,這句話聽着何等耳熟,正是她當日在苦修部小世界聽申部宗那個白胡子老頭不無諷刺的提到過。

申部宗怒斥門下弟子,話語中不乏酸意,顯是這句話當時已在無名天道宗廣為流傳,苦修部許多修士因之動心。

之後雙修部首任部宗白淺明到場攪局,當衆約戰,申部宗只得匆忙收場……沒想到時隔這麽久,竟突然從地底這賊人嘴裏又聽到了這話。

“我這采補秘法正是從雙修之法衍化而來,比那雙修之法進境還快,你說算不算得是好東西?”那人聽着紅箋一直沒有喝止他,只當事情有門兒,傳上來的聲音透着商量讨好。

在他想來,這等既香豔又刺激的功法,任誰見了都會如獲至寶,一旦外邊兩人收下這份大禮,那今後就是同道中人了,但凡修士誰甘願做爐鼎被人采補而死,還不是要和他一樣靠搶,大家都是一樣貨色了,大哥不用說二哥,白原城已經被他搶光了,今後各走各的,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石清響眼珠轉了轉,道:“只聽你說,誰知道是不是真這麽厲害。你先把功法交出來,叫我們看一看。”

紅箋對他何等熟悉,一看這神情,便知道這小子不是動心,而是準備冒壞水了,當下也不做聲,等着看那灰老鼠會有什麽反應。

那賊人對石清響這要求欣然應允,連讨價還價都不曾,只是十分謹慎地道:“我看你們能感應到我的大致位置,好了,現在你們就可以往下挖了,挖到七八丈深,就可以看到采補秘法的玉簡。一定要輕着點,挖碎了我可不負責。”

敢說這話,那人必定是扔下玉簡換了藏身的地方。

什麽慢着點挖,萬一給那賊人跑了怎麽辦?石清響躍躍欲試,紅箋擔心賊人在玉簡上布下毒瘴不敢叫他動手,驅使飛行法寶過去,隔空施法,大量泥土受真元激蕩飛起來,向一旁的空地落去,瞬間堆積成一個土丘。

紅箋神識牢牢盯着他所說那七八丈深的地方,将要到時放緩了速度,猛然真元化作一只手飛出去,自泥流中準确抓住一塊玉簡。

石清響好奇要接,紅箋真元一縮,“嗖”地便将玉簡藏了起來。

石清響沒有搶到,詫異不解地向紅箋看去。紅箋笑眯眯地道:“等以後再給你看。”

石清響只得作罷,他哪知道紅箋所謂的“以後”打得真是很久以後等他找回魂魄再說的主意。

外邊雖然煙塵鬥亂,他一直有紅箋以真元護着,身上半點兒灰塵都沒有沾上,幹淨得很,但石清響還是跺了跺腳,同那賊人道:“她既然不肯給我看,你來說說,爐鼎又是什麽東西?”

那賊人輕笑道:“我剛才打死的那個就是爐鼎。”

石清響恍然:“女修啊。你搶了那麽多女修,原來是做這個。”

“也不盡然,對你而言,爐鼎自然是女修,可對你邊上這位元嬰前輩來說,這爐鼎卻需是男人,好爐鼎難尋,并不是修為越高越好。”

“我們兩個一起修煉不是正好,還找什麽找?”石清響話中透着理所當然。

那賊人“呵呵”笑了兩聲,頗有些陰陽怪氣:“這秘法可是給你們了,你們慢慢研究,想怎麽練就怎麽練,在下就告辭了。”

紅箋出聲制止:“慢着,這條件是你自己開的,我可沒有答應。”

那賊人聲音瞬間陰沉下來:“什麽意思,拿了東西還想要殺我滅口?”

石清響聞言臉上登時樂開了花,紅箋一見這表情就知他接下來開口準沒好話,悄悄拉了他一把,沉聲道:“我們此來是受了白原城修士所托,不可能空手回去叫人看笑話。你把從白原城劫來的女修全都交出來,剩下的不是不可以商量。”

那賊人疑道:“當真?”

紅箋冷笑:“看在那秘法的份上本想放你條生路,也罷,你既然不相信,咱們大可試試,看我能不能将你連那些女修一齊留下來。”

紅箋擺出一拍兩散說翻臉就要翻臉的架勢,将那賊人唬得到真有些半信半疑。

停了一停他開口試探:“那些女修本身修為低身體弱,不堪采補,已經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只有七八個,給你到是沒什麽,你保證這樣便放我離開?”

紅箋失聲道:“七八個?”她心驟然緊縮成一團,幾乎要控制不住聲音中的殺意:“這些年白原城被你捉來的女修怕不下百人了吧,怎麽只剩了這麽幾個?”

那賊人幹笑道:“我怎麽知道有朝一日前輩會來向我要人?這一個多月折損的人是多了些,實不相瞞就剩下這幾個,也都不怎麽撐得住了,若是前輩晚來幾天,連這幾個也沒有。咱們這些人得老天爺偏愛,能站在衆生之上,幹嘛不好好享受呢,所以這些女修有那膽敢不識擡舉的我便施以懲戒,有要死要活的,我少不得成全了她。”

這個畜生!紅箋聞言簡直氣炸了肺,可為了救人,不得不耐着性子繼續與他虛與委蛇。

“那你還在這裏說什麽廢話,趕緊将人都交出來吧。就這八個人,晚了再有死的,我定不會饒過你!”

紅箋這番話說得聲色俱厲,那賊人卻偏偏吃這一套,真要堂堂元嬰到這時候還好說話得很,那真要将他吓得改主意了。

“前輩休要氣惱,咱們一言為定,我這就去提人。”

紅箋有些意外:“怎麽那些女修此時沒有與你在一起?”

那賊人露出幾分得意來:“看來前輩尚不知道,我此刻藏身的法寶叫做‘陰陽蠱花鏡’,分為陽鏡和陰鏡,作用大不相同,我用的是陽鏡,只抓了剛才那個小賤人這邊伺候着,陰鏡留在別處,前輩要的人都留在那裏了。”

只聽法寶名叫“陰陽蠱花鏡”,紅箋便知道這賊人果然是與“陰陽宗”有着莫大關系,但她沒有多問,就連石清響幾次要開口,都被她暗中阻住。

先把人救出來要緊。

更何況她已經想好了下一步怎麽炮制這該死的狗賊,只等他自己将脖子洗幹淨送過來。

那道修借助‘陰陽蠱花鏡’在地底小心翼翼穿行,紅箋沒有動手攔他,卻駕着飛行法寶在天上一路尾随。那人走了不短一段路,才死了心,相信對方一行真有辦法揪住他不放,既然如此,不如老實認個輸,将人交給她帶走拉倒。

一旦想通,他也就光棍起來,不再帶着紅箋兜圈子,改變了方向,徑自奔着他放置另一半法寶的地方而去。

“陰陽蠱花鏡”的陰鏡被放置在一處不起眼的山口,距離紅箋昨天夜裏掘地三尺的地方往西只有百餘裏。離得近了兩半法寶相互間有所感應,那道修放松了對陽鏡的控制,從土裏攸地不見,跟着出現在一處山谷裏。

過了一陣,他透過寶鏡發現那元嬰的飛行法寶距離山谷越來越近,最終停在谷口前不走了,不由罵了一聲。

對方守着谷口不走了,這是在等着自己送人出去,倒黴招惹了元嬰,他憋屈了大半個晚上,罵也只敢在心裏罵,這會兒終于可以痛快痛快了,可罵完了,他卻還是得老老實實将活着的女修交出去。

被他掠來的女修還有氣的真就是八個,當時他怕報得少了脫不了身,沒敢在這上面隐瞞。

何況這些女修最高不過築基,就算不交出去,用不了兩天,也會被他變着花樣全都折磨死。就不采補,看着那些姑娘像花兒凋謝一樣死在他面前,他就會心情舒暢好久,這種隐秘的感覺,這幾個月越發明顯。

第 343 章 巨瞳

第三百三十九章 巨瞳

華服青年口中念念有詞,密密麻麻的符文從其口中一卷而出,滴溜溜一轉下,就朝着身前半空中懸浮着的黑色硯臺湧去,并一閃而逝的沒入其中。

硯臺當即飛快漲大,驀然化為了一個十餘丈大小的巨硯,表面的山水鳥獸圖案猶如活過來了一般,變得栩栩如生起來。

韓立目光落在了硯臺上的這些鳥首圖案,不知為何,心中湧現一種莫名的不安之感。

青年雙手法決一變,十指車輪般的在胸膛處連彈而出。

黑色巨硯滴溜溜旋轉之下,無數黑氣從硯內浮現而出,在巨硯上方緩緩旋轉湧動,猶如研墨一般,飛快形成了一團百丈大小的黑雲,将青年身形連同元合五極山一起包裹在了其內,同時黑雲仍在飛快擴張。

這一幕,讓韓立先是微微一怔,但雙目一眯後,毫不猶豫的身形往後倒射而出,同時神識一掃。

結果其神念方一沒入這黑雲中後,就發現其中混沌一片,竟什麽也無法探測到。

思量間,他連忙一擡手,屈指一指點出。

身周的青竹蜂雲劍劍芒大放之下,在身前飛快凝現出一朵青色劍蓮,飛快轉動下,頓時成百上千道青色劍氣狂斬而出,如疾風驟雨般連綿劈斬向了黑雲。

剎那間,嗤嗤之聲大作!

黑雲之中,無數劍氣縱橫交織,一團團青芒金光爆裂,竟然将黑雲輕易洞穿成千瘡百孔,支離破碎了一般。

然而整團黑雲仍在不斷旋轉擴散,表面那些孔洞只是略一翻滾,就無聲無息的恢複了平靜。

這一輪威力浩大的劍雨,似乎對其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一般,裏面的華服青年更是仿佛徹底消失了一般。

韓立眉頭一皺,正要再施展別的手段。

就在此時,黑雲終于停止了繼續擴大并劇烈翻滾起來,無數黑色符文浮現而出,朝着中間彙聚而去,轉眼間凝聚成一個房屋大小黑球。

韓立凝望着眼前的景象,略一沉吟後,單手一招,身前青色劍蓮滴溜溜的一漲下,片片蓮瓣一下幻化成數層青色光幕,擋在了身前。

“嗤啦”一聲!

黑球顫動一下,表面忽的浮現出一道紅色豎痕,然後朝着兩邊裂開,赫然是一只豎立着的巨大眼睛。

潔白眼球,漆黑的瞳孔,雖然看着和尋常眼睛并無二致,卻給人一種異常妖異之感,一道冰冷無比的幽光從巨大眼球中散發而出。

眼睛忽的一轉,盯住了韓立。

韓立心中咯噔一下,那種萦繞心頭的不安之感變得更加強烈了幾分。

他下意識的身形一晃,朝着旁邊橫掠而去,不願被其直視。

不過那巨目卻異常通靈,在韓立身形移動的同一時間,巨目瞳孔也立刻一轉,追着其身形望了過來。

韓立心中暗驚,身上青光大放,其中還夾雜着道道金色電弧,迅疾無比的在附近盤旋飛舞。

但無論其如何變幻身形,那巨目始終緊追而至,竟然擺脫不掉,給人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并且巨目瞳孔處,開始隐隐有白光聚集,似乎在積蓄着什麽。

“哼!”

韓立突然一聲冷哼,将身前的青色劍蓮一收,随後體表遁光一起,整個人驀然化為一道青虹,直接朝着巨目上方的黑雲方向撲了過去。

“噗”的一聲,便直接沒入了黑雲之中。

一進入黑雲之中,韓立只覺四周虛空一黯,袖袍猛地一抖,一大片黑色液體浮現而出,散發出沉重無比的氣息,正是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一層重水。

這些重水圍繞着他的身體滴溜溜一轉之下,頃刻間凝化為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球型護罩,将以他為中心的方圓十丈區域籠罩起來,将周圍的黑霧隔離開來。

做完這一切後,他雙目藍光閃動的朝着周圍看去。

結果入目所及之處,到處都是翻滾不休的黑雲,層層疊疊,混混沌沌,以清明靈目的神通也只能看到不足百丈的距離。

和之前一樣,神識在這裏xiàn zhì更大,幾乎無法蔓延出體外。

韓立眉頭微皺,身形一動,在重水護罩的護持下往前慢慢飛去,凝神探查起周圍的情況,想要竭力找到那華服青年的身影。

飛了好一會,周圍到處只是黑雲翻滾,別的什麽也沒有。

而且這個黑雲從外面看去并不大,進來之後似乎掉入另一個空間,似乎無邊無際一般。

片刻後,韓立身形一停,朝着周圍望去,輕喝一聲,一只手掌驀然往身前虛空一劃。

“噗”的一聲輕響。

一道足有百丈長的粗大青色劍氣應聲浮現而出,狠狠斬向了前方的黑雲之中。

嗤啦!

前方黑雲頓時被斬裂開來,露出一條數百丈長的通道。

不過下一刻,周圍的黑雲飛快朝中間處重新凝聚,轉眼間便恢複了原狀。

韓立眉頭皺起,猛地一抖袖袍。

嗖嗖!

七十二口青色飛劍從袖口中狂湧而出,青光閃動下,再次一閃的融為了一體,化為一柄數百丈大小的青色巨劍。

劍身散發出炙熱的青光,還有一道道粗大無比的金色電弧,仿佛太陽一般讓人無法直視。

附近的黑雲立刻被撕裂開來,露出了一大片區域。

韓立掐訣一點,巨劍光芒一盛,猛然朝着前方虛空狠狠的一斬而去。

轟隆隆!

前方黑雲劇烈翻滾,被劈出了一道巨大無比的裂痕,這一劍威勢驚人,幾乎将整個黑雲空間一分為二。

甚至連其身處的這個空間都開始劇烈顫抖。

然而除此之外,并沒有發生其他任何的異變,片刻之後,這一切還是穩定了下來,就仿佛先前這一刀從來沒有釋放出來一般。

韓立見此情形,面色有些陰沉,沉吟不語起來。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沒想到你竟然會沖進來,着實讓我有些驚訝。不過別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我的滅魂真光了。”

正是那華服青年的聲音。

聲音未落,前方混沌深處,驟然浮現出一團刺目耀眼的白色亮光,并朝這裏疾射而來。

韓立眼神微亮,不見其有任何舉動,身前的青色巨劍再次分化成七十二口小劍并組成了青色劍蓮,在頭頂盤旋起來。

同時,護住他的重水護罩表面也開始浮現出大片水光,嘩嘩流淌。

那團亮光眨眼間飛到了距離韓立數百丈處停了下來,正是那個黑色硯臺,不過其此刻幾乎變成半透明。

硯臺之後,華服青年負手而立,面露冷笑。

“我還以為閣下做了縮頭烏龜,不敢出來呢。”韓立看了巨硯一眼,口中冷笑。

“既然你急着找死,那我就成全你!”華服青年眼睛微眯,怒色一閃而逝,掐訣一點。

巨硯滴溜溜一轉,耀眼無比的光芒散發開來,每一道光芒都如有實質,恍若太陽一樣耀眼,讓人無法直視。

無數白色符文浮現而出,并散發着一股強烈之極的法則波動。

一個巨目虛影在裏面浮現而出,朝着韓立看了過來,和外面的情況一模一樣。

韓立眉頭一皺,身形一晃朝着旁邊躲閃而去。

但就在此刻,他上方黑雲突然翻滾,驟然朝着兩邊裂開,一座巨大灰色山峰毫無征兆的浮現而出,正是元合五極山。

無數灰色符文在山峰周圍跳動,散發出耀眼的灰光。

一道粗大灰光驟然從天而降,形成一片巨大灰色空間,閃電般罩住了韓立的身體。

七十二口青竹蜂雲劍在這會灰光籠罩下,頓時表面靈光一黯。

韓立只覺身體一緊,一股強大無比的禁锢之力從灰光中湧出,将其身體牢牢禁锢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口中低喝一聲,全身驟然青光大放,奮力掙紮。

灰色光芒卻穩如磐石,一股莫名的法則之力在其中翻滾,将他的身體牢牢束縛住,絲毫不動。

就在此刻,前方巨硯滴溜溜一轉,巨目一閃,一道粗大白色光柱飛射而出,朝着韓立打來。

白光未至,韓立腦海神魂忽的一陣刺痛,眼前陡然一片空白,甚至腦海中的很多記憶也像要被剝離出去一般。

韓立腦海中龐大神識一跳,竟然自動運轉開來,神魂異狀立刻恢複了正常。

他心中大驚,立刻輕喝一聲,身周的重水護罩立刻身前凝聚,化為一道漆黑水牆,遮擋在白光之前。

但是這些白光照射在漆黑水牆上,赫然輕易将其穿透,絲毫沒能發揮作用。

千鈞一發之際,韓立猛地張口一吐,一個黑色圓輪飛射而出,正是重水真輪。

真輪急速旋轉,并且飛快漲大,化為一面黑色巨輪。

大片水光從巨輪中浮現而出,其中夾雜着無數黑色符文,一股法則之力散發開來,擋在他的身前。

耀眼白光照射在重水真輪上,頓時被抵擋住,竟然沒能照穿重水真輪。

只不過重水真輪凝聚成的水幕也被白光飛快滲透而入,堅持了幾個呼吸,終于還是被穿透而過。

但有了這些許的反應時間,韓立總算有了一絲喘息之機。

他口中念念有詞,身上金光大放,真言寶輪在其身後浮現而出,大片金色波紋從上面泛起,向四面方一卷而開,強大的時間法則波動同樣彌漫開來。

或許是由于身處這黑霧空間的緣故,這金色波紋僅撐開不足百丈範圍,便停了下來。

下一刻,那一道白光就進入了金色波紋區域,突然一頓,仿佛凝固在了原處一般。

然而若是細細觀察之下,可以發現,這白光仍在不斷朝韓立所在逼近,只是速度變得奇慢無比。

華服青年臉色微沉,冷哼一聲,口中念念有詞,單手沖半空中的元合五極山打出了數道法決。

元和五極山表面的無數符文盡數狂閃起來,散發出的灰光大盛,無數灰色符文浮現而出,融入下面的灰sè qū域內。

灰色空間立刻凝實了數倍,韓立身體一緊,灰色空間的禁锢之力大增。

一圈圈灰色波紋浮現而出,散發出強烈無比的法則之力,擠壓在了韓立身周的金色波紋上。

兩股法則之力仿佛兩股巨浪般的狠狠撞擊一起,金色波紋一陣狂顫後,竟再次縮小起來。

本來幾乎停滞不前的白光閃爍之下,前進速度卻随之大增,開始一點一點的逼近韓立的身體。

第 354 章 :神雀如雲

三千世界。

趙襄兒雙手握柄,緩緩起身,将劍從一頭妖雀的背脊中拔出,鮮血噴湧,骨架崩塌,趙襄兒踩着妖雀中間的頭顱一躍,落在了滿是岩灰的戰場上。

她回過身時,這只每個頭顱便有她人一般大小的妖雀開始崩塌。

妖雀名為鬼車,九首九尾。

自古妖獸,生九首或九尾者,皆為道法通天的大妖,而鬼車擁有半神之血,九尾九首占盡,實力近乎真神,曾吞多江水神,禍亂一方,但道法高強,無人敢阻,後與吞月天狗血戰,終被咬死。

那頭天狗,在之後的神戰中大放異彩,成為了如今統禦一國的冥猙神主。

後來這具妖骨為朱雀所得,封印此間。

鬼車身上的烏黑墨羽開始腐爛,露出刺一般的白骨,黑氣之中,一道道水靈凝聚,化作了江水正神的模樣,對着趙襄兒一一作揖拜過,然後消散于朱雀世界裏。

鬼車如被大火燃燒過的樓,漸漸無力支撐,轟然坍塌。

空氣凝成的牆壁消散。

趙襄兒将劍收入紅傘之中,她拄着傘,長長地吐了口氣。

紅裳之緣,血液不停淌下,觸及石灰便化作了烈火,她立在火光裏,如燃火***的神女。

鬼車騰起的煙霧散去,趙襄兒紊亂的呼吸已重歸綿長,她繼續前行。

這頭鬼車不愧為九頭久尾的妖雀,先前試煉中的骨雀根本無法與之相提并論。但她反而沒有受太重的傷。

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三天前的那個夢。

她覺得夢中的自己有些可笑,好似容顏年輕了三年,心智便倒退回了三歲,怎麽看都只是夢裏荒誕行徑,而非自己心意所為。

不過夢中三年所讀的經卷,倒是真的化作了身心的裨益。

這裨益之多之廣,稱為通天機緣亦不為過,她的術法、劍法、道法皆更進一步,她紫庭之境更是臻至真正圓滿,紫府之中甚至有一顆金丹凝結出了雛形。

她有預感,她距離真正的五道,只差一場砥砺生死的血戰了。

但是……趙襄兒又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沒有這個夢,自己此刻與鬼車一戰,非死即重傷,根本無力去戰下一個妖王。

娘親為何不早讓我讀這典籍,偏偏要等到現在,用意何在?

趙襄兒伸手挽發,将先前因戰鬥而松動的馬尾綁緊,她将褪下了外裳的長裙,露出了緊身的黑色勁裝。

趙襄兒擰幹了裙上的血,将其暫且綁在腰間,她一邊調整着呼吸,一邊向着火焰蔓延的方向走去。

熾熱的焰浪很快撲上了面頰。

趙襄兒身為朱雀神女,第一次感受灼燙感。

走過鬼車縱橫交錯的巢穴,前方的焰海消散,隐藏的高崖絕壁在視線中拔地而起。

絕壁上有瀑布飛瀉而下,構成瀑布的不是水,而是洪流般的火,火海濺射的岩壁上,一縷縷纖細的莖生長着,捧出燭片般的單薄的花,将整個懸崖染成了血色,紅色火焰花海下,焚燒的卻不是柴火,而是骨頭。

通往上方的臺階是由骨頭鋪成的!

趙襄兒踏上階梯,拾階而上。

少女衣裳簡練,線條靈妙如焰,綁在腰間的紅裳垂下,覆着臀與腿,更像是下裙。她握着劍,瞳孔深處,九羽已如黑暗的火苗,随時都要躍出少女的軀體。

她走到了山崖的最高處,視線陡然開闊。

前方霧重雲深,蒼茫鋪就,大霧中,有九輪紅日高高升起,它們像是火焰凝成的絕世珠寶,高高挂在天際,絢爛地綻放着它獨絕于世的、熾熱難擋的珠光寶氣。

所有的岩漿便是從那九輪紅日中淌下來的。

眼前的紅日耀眼,足下的道路卻是漆黑的。火光中,迷霧漸漸消散,一條嶄新的道路顯露了出來——那是一個巨大的槽,像是崩塌的山洞,兩壁插滿了劍一樣的兵器,湊近看竟是羽毛。

趙襄兒走入其中。

山道的那頭,瘆人的陰風帶着火屑吹了過來,仰起頭,可以看到上空插滿的白骨,骨頭犬牙交錯,依附滿了英靈之氣,哪怕九日當頭,也無法消散。

撲通!

心跳聲驟然響起。

趙襄兒撫摸着心口,發現竟是自己的心跳,強烈的不祥預感湧上心頭,這是她在試煉中從未有過的感覺,前方,是比鬼車更為強大的敵人!

趙襄兒握緊了劍,向着火焰湧動的深處走去。

而這緊張的關頭,她的腦海中卻莫名地湧出許多虛幻畫面——她看到了廣袤的金色神國,下面是遼闊的大地,月亮與她齊平,她帶着金色的冠冕,高居神座,她身邊似也坐着一個白衣的影,但她看不清那是誰,卻很熟悉。

她與那個身影并肩立在無限光芒之上,前方是浩渺的、星屑漂浮的長空,風雲變幻之間,她看到一顆顆流星劃破天空,陸續砸向大地。

這些流星的焰尾顏色不一,有的如火,有的如水,有的是金屬的碎屑,有的是土與木的塵土,還有的漆黑一片,如飛逝的夜。

它們砸向了廣袤的大地上。

大地上開出了一朵朵美麗的煙花——它們是由岩漿海嘯,山崩地裂構成的,象征着毀滅。

趙襄兒的心髒驟然收緊、作痛,仿佛自己珍愛的收藏品被人當面肆意破壞。

這……這是我的記憶麽……

趙襄兒難以分辨,一時無法掙脫。

失神間,前方還未散開的迷霧裏,許多漆黑的鳥成群結隊地飛了出來,它們像是蝙蝠,也像是縮小了無數倍的九羽,箭一般沖向了趙襄兒。

“襄兒。”

生死攸關之際,識海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這是夢境中她所聽見的聲音。

清澈動人的仙音為她争取了片刻的清醒。

趙襄兒輕咬舌尖,借助疼痛壓下這抹幻覺,黑鳥成群鋪開之際,她立刻撐傘,擋去了襲來的鳥群。

少女身軀發力,猛地狂奔,迎面沖了上去,無數的黑鳥撞碎在傘面上,屍骨間,巨大的腥味撲鼻而來,趙襄兒屏氣凝神,直接撞入了那團迷霧裏。

大地震動。

霧氣消散,空氣牆壁凝結,

隆隆的巨響聲驚動,天空中的九日速度不一地緩緩将落,逐漸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環形。

趙襄兒拂開紅傘。

滔天的焰浪裏,她瞳孔驟縮,見到了末日般的景象。

眼前煙塵遮天蔽日,煙塵中,一個百丈高的黑影緩緩由遠及近地走來,一點點露出它的真容。

趙襄兒看到了長而蜿蜒的脖頸和滿是翡翠羽毛的翅膀,那頭怪物的眼睛也在灰霧中亮了起來,将塵土與霧瞬間驅散。

趙襄兒看清了它的模樣,那是一頭翠玉尖冠的孔雀,巨大的屏風如扇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滿了流光溢彩的羽劍,原先天空的九日,便鑲嵌在了屏風上,成為了太陽般的寶石。

它展翅高嘶,羽屏狂震,璀璨光華更勝世間一切。

趙襄兒盯着它,不可戰勝之感湧上心頭。

她猜到了它的身份。

它是傳說中的孔雀明王!

神話中金翅大鵬與孔雀明王本同出一脈,卻是生死大敵,它們鬥争了千年,直到五百年前浩劫前夕,它們進行了一場生死決戰,決戰之後,孔雀明王便不知所蹤,有人說它前往了佛國,有人說它被污染,成了煞魔,有人說它早已被神主抹殺……

今日,她終于見到了這尊佛國神雀的真容。

趙襄兒銀牙緊咬,驅散了心頭一切的恐懼與壓抑,她自白骨山道上躍起,瞬間淩空百丈。

傘劍與此同時出鞘,她的身影在高空中折成了弓形的剪影,少女嘶喊着,手持利刃,對着孔雀明王的頭顱當空劈下。

這是朱雀之境裏,她所見到的,最後的敵人。

……

……

古靈宗。

天清氣明,風煙俱淨。

九幽殿的大門緩緩打開。

陸嫁嫁一襲雪影緩緩浮現,她佩着上一任的宗主之劍,從殿中走出。

陸嫁嫁穿着幹練的劍裝,及腰的長發以冠束好,她容顏清冷似劍,身姿挺拔似劍,境界随着腳步緩緩推進,慢慢地及至圓融巅峰。

寧小齡緊張地看着師父,搖着尾巴鼓着爪子,為師父加油打氣。

柳珺卓在門外等候多時。

她穿着貼身的黑白劍裝,依靠着一株柳樹,劍眸眯起,盯着那抹雪影,道:“陸姑娘養劍三日,終于準備好了?”

她們在定下三劍之約後,在陸嫁嫁的要求下,柳珺卓又許了她三日讓其養劍。

三日之期已滿,陸嫁嫁前來赴約。

寧小齡無聲地跟在身後。

“殿中有劍無數,不若贈二先生一把?”陸嫁嫁問道。

柳珺卓道:“我折柳為劍便好,無需多慮。”

陸嫁嫁問:“折柳……會不會不吉利?”

柳珺卓微怔,旋即想到自己姓柳,她灑然一笑,道:“我從不迷信這些。”

說着,她伸出手,從眼前垂下的柳簾中這下了一枝,如抱拂塵般斜依懷中,這位劍閣女子不握劍時,竟有幾分女冠般的風骨,她淡淡地看了陸嫁嫁一眼,道:“我與你對三劍,不欺你境界,分三日對完,你也莫要強撐。”

陸嫁嫁颔首道:“多謝二先生好意。”

說着,兩人并肩而行,去往了事先便約定好的戰場——幽月湖。

開春,幽月湖冰雪消融,弟子們都在木堂上課,周圍人煙一空,唯有自稱幽月湖守護者的魚王支着烤架,興致勃勃地看着。

自古女人打架都是世上最靓麗的美景。

格局便這樣定了。

湖面上,陸嫁嫁與柳珺卓淩波而行,倩影清麗,劍拔弩張,粼粼湖光皆被她們的姿影照亮。湖岸邊,寧小齡與魚王坐着,吃着烤串看戲,毫無危機感。

柳珺卓手提細柳,将通天的修為壓回體內,直至與陸嫁嫁齊平。

但她的境界依舊高妙難喻,若全力出劍,此刻的陸嫁嫁絕非敵手。這是她們皆心知肚明之事。

柳珺卓想要借此一掃上次賭博輸劍的陰霾,陸嫁嫁則要借此機會砥砺劍意。

兩人各取所需。

柳珺卓緩緩提起細柳,如握寶劍,指向陸嫁嫁。

陸嫁嫁握着劍,橫于身前,她靜看水面,全心全意做出了防守之勢。

柳珺卓看着她的身影,忽然好奇問道:“你與張久到底是什麽關系?”

“……”陸嫁嫁疑惑:“你們劍閣之人與人比劍,也喜歡先亂人劍心?”

“只是好奇。”柳珺卓道:“不過你的劍心好像真的亂了?啧……張久那小子生得确實清秀,你這當師尊的不僅漂亮,身材還好得不像話,你們更是境界相仿……哎,想不讓人想入非非都難啊。”

陸嫁嫁胸脯起伏,她緊握着劍,冷冷道:“是你多慮了,還請二先生少問話,多問劍。”

柳珺卓輕甩柳枝,繼續道:“陸姑娘這般傾國傾城,不知此刻是否還是處子?”

陸嫁嫁忽地擡首,神色清寒。

“哦,原來如此……”柳珺卓繼續誅心,“難怪當日,我說到我十四師妹的時候,你的神情忽然那般低落,當時不解,如今看來,竟是這層原因啊……不曾想那小子劍術高妙,為人處世上倒是這般不檢點,陸姑娘做他的師父,想來是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寧吧?”

柳珺卓的話語很靜,并無譏諷與嘲笑之意,但其微微起伏的語調,落到陸嫁嫁的心湖中,卻激起了抹不平的漣漪。

“住嘴!難免劍閣修的是劍還是八卦?!”陸嫁嫁咬唇擡首,她知道自己正在陷入某種情緒旋渦裏,但柳珺卓所言句句實話,難免分心。

柳珺卓微笑道:“劍也講究師出有名嘛,你身為師尊,卻與自家徒兒相戀,相許身心,真是有違人倫,今日,我便替你們古靈宗罰你這不自愛的小劍仙,正一正宗門風氣好了。”

陸嫁嫁忍不可忍,回譏:“不知柳姑娘今年多大,修道幾載,可有道侶?”

柳珺卓神色微凜,她倒不是被陸嫁嫁的話語氣到了,而是她生氣時的清冷氣質,與大師姐頗為相似……

柳珺卓神色淡然,不吝回答道:“修道三百餘載,古來獨行,雖無道侶相伴,但一劍在側,陪我看盡大道之美,從不覺寂寞,更不需要像陸姑娘一般,将一身天賜的絕妙劍體,委于自家徒兒身下,你可真對得起你的名字啊。”

陸嫁嫁咬牙切齒,她有些不适應,在夢裏,不可一世的趙襄兒與司命都不敢對她這麽說話。

她盯着柳珺卓,問:“你說,你有一劍足矣?”

柳珺卓傲然點頭。

陸嫁嫁莞爾一笑,問:“那敢問二先生,你的劍呢?何在?”

柳珺卓笑意驟斂,神色一凝,她的足下,湖水轉瞬成冰,“本來我還惜才,想先饒你兩日,現在看來……是我心仁了。”

岸邊,寧小齡吃着烤魚串,含糊地問着魚王,道:“師父和那個新來的姐姐在說什麽呢?”

魚王搖頭晃腦道:“女人之間吵架還能吵些什麽?無非是臉蛋身材之類的。”

寧小齡深以為然地點頭,然後看着柳珺卓陡然揚起的殺意,推斷道:“那看來這位新來的姐姐吵輸了。”

魚王靜觀其變,道:“不過這女人境界太高,棘手得很啊。”

寧小齡嚼着烤魚,問:“谛聽啊,你以前不也是五道嗎?修為恢複幾成了?要是師父被欺負了,你能去幫忙不?”

魚王嘆了口氣,道:“幽冥之神能有多少法力?”

閑聊裏,湖面上的大戰一觸即發。

柳珺卓盛怒之下舉起柳劍,滿池湖光盡被柳枝吸納,粼粼附着其上,整片大湖在一瞬間化作了一面漆黑的鏡子,而她的手中,好似捧着一輪熾熱的驕陽烈日。

陸嫁嫁下意識地擡頭,望向了她,某一瞬,她甚至分不清,柳珺卓手中的和如今天上的,究竟哪一輪才是真正的太陽。

這是據天象為己有的玄妙道境,柳珺卓捧着烈日,黑白劍裳振得筆直,先前陸嫁嫁罵她八卦,如今她的足底,八卦四象的圖案便報複性地展開,瞬間将她們都納入其中。

陸嫁嫁的身影一下子顯得無依無靠,渺小如塵沙。

寧小齡還未反應過來,湖面上,大風已起,吹卷向了這粒沙塵。

那是太陽的風暴。

鋪天蓋地的光風先行而來,光風之後,柳珺卓手持古劍,如日高懸,一劍而落。

原本黑暗的湖面再次大放異彩。

陸嫁嫁不敢睜眼,生怕戰心崩潰,她閉上雙眸,屏息凝神,于識海中捕捉到柳珺卓的一劍,大日壓頂之前,狂風便已将她的身子壓下了水面許多,裙裳浸濕,陸嫁嫁無暇去管,一心一意鎖住前方。

太陽中的暴風死死壓住她的雙肩,這是某種意義上的劍鎖。

柳珺卓随烈日而落,落下之際,她手中的太陽與天上的太陽竟在陸嫁嫁的視角裏,巧妙地合為一體。

好似天地壓來,太陽墜于湖水,将要幽月湖盡數煮沸。

陸嫁嫁仰首睜眼,張目對日。

她狹長的雙眸亦折射出萬道劍光。

陸嫁嫁劍心通明。

對方雖是劍閣二弟子,可又有何懼?紫庭境中,她不相信自己會被任何人一劍擊敗!哪怕劍聖親至亦是如此!

她一手持握古劍,手随心動,劍訣變化數百次,眼花缭亂之間,畢身所學竹筒倒豆子般展現,幽月湖上,陸嫁嫁幻化出身影無數,每一道身影皆手持古劍,擺出一個個截然不同的起手式。

柳珺卓的烈日之劍臨頭之際,陸嫁嫁的數百道劍影紛紛合入她的身軀。

萬劍歸一。

轟!

光與暗在水面不停變幻,幽月湖的湖水自中央瞬間炸開,光芒的碎片裹着水流,在波中狂卷而去。

魚王的烤魚架被瞬間摧毀,它法力不濟,身軀也被掀起,砸到了一間木堂裏。

寧小齡叼着魚串,以紫庭境界努力抵抗,她足下的岩石上,刻出了深深的爪痕。

光芒消散。

天空萬裏無雲。

古靈宗下起了一場大雨,大雨中,許多被波及而死的魚紛紛墜落,砸在地面上。

柳珺卓悠悠地飄回湖面,她盯着陸嫁嫁持劍而立的影,忽然嘆息道:“我還是低估你了。”

她想着這位名為陸嫁嫁的女子,百年之後,說不定可以與自己真正巅峰一戰,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陸嫁嫁身影搖晃,她銀冠已裂,長發披散,臉色雖然蒼白,瞳光中劍意卻未消散。

她沉靜了一會兒,很是記仇,說道:“我高估你了。”

柳珺卓的惜才之意被瞬間打斷,她冷冷道:“不必逞能,好好回去養傷,今日不過是試你深淺,明日一劍,會比今日強上數倍。”

陸嫁嫁道:“你也是,好好養傷。”

柳珺卓道:“我怎會受傷?”

陸嫁嫁道:“心傷。”

柳珺卓狠吸了口氣,若非承諾在先,她真想上去補幾劍,把這晚輩揍得心服口服。

“等着瞧!”她冷哼一聲,強壓怒火,轉身離去。

陸嫁嫁涉水而過,走到了岸邊,寧小齡跳上她的肩頭,捶背揉肩,道:“師父好厲害呀!”

陸嫁嫁虛弱地笑了笑,身軀忽顫,以手掩唇,散開手時,陸嫁嫁唇齒皆紅,掌心染血。

……

……

萬妖城。

天空中的陰霾還沒散去,帶劍者死的聲音還在長空中回蕩。

展露出真容的青獅和白象奮着身子,在山林間狂奔,震得地動山搖。

雖是陰天,今日卻格外晴朗。

一身金羽的大鵬妖聖立在天上,宛若金日懸挂,耀出萬丈光芒。

寧長久并未藏私,他直接施展出了修羅金身,落在山谷地帶,目光冷冷地盯着青獅和白象的軌跡,一身磅礴靈力在氣海之中沸騰着,随時準備應對它們的夾攻之勢。

而上方,司命與金翅大鵬猶在對峙。

“這是那件兵器?”司命盯着神棍上的如意二字,寒聲發問。

金翅大鵬道:“你的來歷果然不凡,竟使得此物。”

司命道:“沒想到,它竟在萬妖城中。”

金翅大鵬道:“整座萬妖城皆是聖人遺骨,它為何不能在?”

司命道:“這根神棍流落五百年,神國卻沒有追究……聖器因主人而得名,沒了聖人,看來這柄聖器也不過爾爾了。”

金翅大鵬道:“我雖不能得十分力量,但敗你足矣。”

司命負手而立,輕輕搖頭,她的衣袍随風吹舞,亦似一片停滞不前的雲朵。

她與金翅大鵬誰也沒有率先出手,皆在尋找對方的破綻。

司命想起一事,忽然好奇問道:“當初你與孔雀明王一戰,究竟誰勝誰負?”

金翅大鵬手持神棍,悠悠望天,回憶道:“當年我們從北國一路打到了西國,打碎山脈千餘,打穿湖海數座,連戰三月,不分勝負。”

“嗯?”司命疑惑,問:“那如今為何剩你獨存?”

金翅大鵬道:“因為孔雀明王還是敗了,敗它的,另有其人。”

司命立刻明悟:“是那一位?”

金翅大鵬笑道:“正是朱雀神。”

司命眉尖微蹙,道:“你洩了天機。”

話音才落,一道驚雷帶着毀盡萬物之勢朝着金翅大鵬劈來。

若是過去,金翅大鵬哪怕道法通天,對于天罰也會有所忌憚。

但他此刻不動如山,只是信手舉棒揮去。

天罰之雷落到棒身上,如意神棍只激起了幾道電弧,竟毫發無損。

金翅大鵬看着蓄着雷電的神針鐵,忽然大笑起來,道:“你有眼無珠,空識得此物,卻不知它究竟有多少神通?聖人當初持着它,可是掃得仙廷崩碎,萬骨成灰……唉,若那位少年能交出金烏,我可破例放你們持劍離去,否則,這萬妖城便是兩位的埋骨之地了。”

“金烏?”司命淡淡一笑,幽幽道:“那是我的東西,可輪不到你來動。”

她随意擡袖,十柄仙劍瞬息凝成。

她當然知道聖人的厲害。

聖人猶在神國之時,即使是鹓扶那般的存在亦不敢招惹它。

因為聖人是十二神主中,唯一可以真正自由出入神國的存在,即使是擁有‘世界’權柄的朱雀,也望塵莫及。

金翅大鵬瞥了一眼寧長久,對司命說道:“沒想到你這樣的存在,還會為情字所殺?”

司命懶得回應,只是道:“一萬三千五百斤……這點重量在我眼裏,可還不夠分量!”

金翅大鵬瞳光猩冷,“希望将死之時,你還能如此妄言。”

話語的餘音裏,金翅大鵬掄舉神棍,當空揮下,剎那間,鐵棒中積蓄的雷電宛若萬馬策騰,洪水猛獸般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了魔衣銀發的女子。

這場五道巅峰的半神之戰,在萬妖城的上空,真正拉開了帷幕。

第 343 章 打地鼠

這一下襲擊,那賊人可謂是半點防備也沒有。

其實就算有,他也抵擋不住,紅箋已經查探明白了,這個作惡多端的修士修為只有金丹圓滿。

只是叫紅箋沒有想到的是,這人竟然還是名道修。

那道修兩手抱着腦袋滾倒在地,手裏那面鏡子并沒有就此掉落到地上,而是消失不見。

果然那是一件法寶。

紅箋神識所見也只到此為止,那道修神識遭受重創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轉動了迷魂大陣,大陣一動,他便掙脫了紅箋的神炁束縛,整個人自紅箋感知中消失不見。

紅箋沒有氣餒,大陣總有停的時候,運轉這麽一個迷魂大陣,對金丹圓滿而言是個很大的負擔,他神識受傷如此之重,想也知道堅持不了多久。

一下殺死他到便宜了這賊子,身為道修竟然做下如此人神共憤的惡行,合該将他擒住,廢去修為,丢到白原城,叫那些女修的家人将之千刀萬剮。

果然只過了不大會兒工夫,迷魂大陣停下,周遭的毒瘴開始慢慢散去。

石清響一頭霧水,尚不知發生了何事,道:“咦,那賊人呢,怎麽不見了蹤影?”

那道修确實沒在大石頭那裏,迷魂大陣一停,紅箋的神識頓時便能穿透剩餘的毒瘴,籠罩好大一片區域。

到處都沒有那只灰老鼠的蹤影,他不可能跑得那樣快,想是趁着這點時間就近藏了起來。

空氣中還飄着殘餘的毒瘴,紅箋沒有撤掉真元護罩,幾步搶到了那塊大石頭跟前。

石清響之前雖然未曾見到那道修坐在石頭上的一幕,卻也知道剛才那賊人就在這裏,地上趴着的那女修還在呢。

可惜那惡賊沒有憐香惜玉之心,被石清響激怒之後一掌打在她後背上,幾乎将整個人都打變了形,若說那時候搶救及時或許還能保住性命,可那賊人獨自逃走,女修随即被毒瘴包圍,這時候毒性發作,人早已死得透了。

死去的女修衣着暴露,方才紅箋沒有注意,此時才看到她渾身上下只穿了件長及小腿的長衫,料子單薄透亮,裏面更是光溜溜的,連件亵衣都沒有。

這天寒地凍的,修為弱一點只怕光打哆嗦去了話都說不清楚,難為她跪在雪地上還能撒嬌弄癡。

一個中了毒五官扭曲的死人,怎麽看也看不出活着時的美貌。

紅箋嘆了口氣,心中有些惋惜,這女修身上遭人采補的痕跡很輕,顯是很會保護自己,可惜再能屈能伸,遇上了瘋子也一切成空。她若還有一口氣在,自己也能用一下《大難經》,知道那惡賊的老鼠洞在哪裏,裏面是個什麽樣子。

那人明明是個道修,卻不知為何學會了迷瘴宗的藏匿之法,這一逃回去再想将他挖出來只怕要多費不少周折。

可再麻煩也得去找,不但此人必須要除掉,被他掠去的那些女修還沒有着落呢。

紅箋圍着先前那賊人呆過的地方轉了一圈。

只見那塊大石頭上挂滿了冰淩,地面落腳的地方積雪有些塌陷,能看出兩個淺淺鞋印。再往前就是一片淩亂的壓痕,這是賊人受傷之後滾倒留下來的。

“求根溯源”法訣打出,雪地上竟沒有出現更多的線索。

紅箋皺了皺眉,剛才那種情況,賊人還顧得隐匿蹤跡,這真是叫她沒有想到,但有一點可以确定,他逃不太遠,說不定此時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她本想将那女修就地掩埋,如今既要在這周圍挖地三尺,少不得要給她換個地方。

死得如此委屈不值,還是早早入土為安了吧。

紅箋施法将那女修的屍體攝起,換個了視野開闊地勢平坦的地方,破開冰雪之下堅硬的泥土,挖了個坑将她埋葬。

整個過程石清響沒怎麽說話,直到土将女修完全蓋住,再也看不到她那張烏青的臉,他才悶悶不樂地同紅箋道:“其實我騙那人的,我知道他逼迫那女修在做什麽,那聲音也不算難聽,只是我讨厭他,從心裏覺着厭惡,就特意氣他,誰知道他因為這個将人打死了。”

紅箋伸出胳膊輕輕摟了摟他,道:“這是他不對,和你并沒有關系。咱們一晚上見到那麽多可憐人的屍體,必須要趕緊将那惡賊找出來,不能叫他再害人了。”

石清響點了點頭,雖然得到紅箋的勸慰,但他卻高興不起來。

這一晚上先是不斷看到死狀凄慘的女修,跟着發現他堆的雪人遭到亵渎,逼得他不得不親手毀去,然後又被困在迷魂大陣裏這麽大半天,全靠紅箋保護才得以脫身,最後還叫那狗賊逃了,這真是個糟糕之極的晚上。

屬于他的力量呢?方紅箋說過,他們這次出來是為了尋找能叫他變得更強大的東西,以前他沒怎麽上心,覺着只要能和方紅箋在一起就好,這還是第一次,他有了想要變強的迫切感覺。

紅箋勸過了石清響,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塊大石附近,她可不覺着只要使勁兒向下挖就能将人挖出來,若是有那麽容易,那灰老鼠早不知死過多少次了。

她将“寶寶獸”交給石清響,飛至半空,祭出“碧血槍”。

雪原上寒風凜冽,槍上真元凝聚,法力激得地上積雪如流沙一般簌簌而動,氣流越來越疾,紅箋清叱一聲,法訣打出,那塊大石被突如其來的氣流掀起來,遠遠飛了出去,“碧血槍”如蛟龍入海,直直由石下鑽入地底。

這“碧血槍”做為攻擊法寶雖然有些跟不上紅箋的修為,但勝在氣勢驚人。當它修長的碧綠色槍身整個沒入地下,紅箋真元默運,“碧血槍”在地底下猛地震顫擺動起來,一時方圓百裏地動如雷,十餘裏外幾棵高大的雪松轟然而倒。

紅箋跟前更是如同天塌地陷。

她喝了聲:“起!”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碧血槍”破土而出,回到了紅箋手中,積雪和大量的泥土緊随着向四下飛濺開來,先前那塊大石所在之處出現了一個寬約百尺深達數丈大坑。

這是元嬰的力量。方才在迷魂大陣裏同那人交過一次手,紅箋相信對方對自己的修為已經起疑,為了早點将那灰老鼠挖出來,她全力施為,不再隐藏實力。

只是這麽大的手筆,竟沒有任何發現。

這有些違背常理,卻在紅箋的預料之中。紅箋絲毫不覺氣餒,居高臨下喝了聲“去”,“碧血槍”再度飛出,在空中“嗡”的一聲低鳴,槍身一化為二,二化為四,到達地面時已化為八道青芒,範圍猛地擴大到二百尺遠,分作八個方向鑽入地下。

紅箋雙目低垂,面容沉靜,她凝神驅使着這八條青芒将附近地底狠狠翻找了一遍,到這時候她已基本确定那賊人極有可以憑借着法器法寶可以在地底移動。

若在平時說不定就叫他跑了,但那賊人适才受傷不輕,且看是誰先堅持不住吧。

随着紅箋搜索的區域越來越大,東方天際隐隐發白,雪原上天亮得早,似乎只是眨眼工夫黑夜便已褪去,滿地的狼藉就這樣清晰映入眼簾。

沉寂了一晚上的“寶寶獸”活躍起來,它“吱吱”叫了兩聲,見不管紅箋還是石清響都不理它,猛地一掙,自石清響懷裏跳到飛行法寶上,作勢要往新翻的泥地上跳。

紅箋連忙将它攔住,她怕“寶寶獸”亂跑,誤中毒瘴。

不過“寶寶獸”如此,肯定是有所發現,紅箋從善如流,迅速做出反應,對着那塊地方又以法術狂轟亂炸了一通,稍停“寶寶獸”“吱吱”叫着換了個方向,紅箋精神大振,若非正忙着,她真想抱起“寶寶獸”來親上一大口。

如是者三,剛才匆匆逃走那灰老鼠顯是抗不住了,突自地下某處傳音上來:“你別白費工夫了,咱們好好談一談吧。”

紅箋乍聽到這聲音,手中停了停,跟着便一槍轟然紮下。

随着“碧血槍”無功而返,那人的聲音又自別處又響了起來:“你看,你根本抓不到我的,咱們本來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你們只是路過這片雪原,是我的不是,有眼無珠,冒犯了元嬰期前輩,你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

紅箋心中冷笑一聲,她像那麽好說話的人麽?

不過這只灰老鼠确實有邪門的地方,他昨夜受了那麽重的傷,竟能硬撐着與自己一直周旋到現在,還敢以神識傳音,這等實力到真是叫人有些想不到。

相比紅箋暗地裏打算盤,石清響直接出聲嗤笑:“放過你?不如你自己說說,要怎樣才能叫我們放過你。”

紅箋不動聲色,接口道:“不錯,你說吧,我聽聽。”

那地底之人半天沒說話,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隔了好一會,他終于下定決心,道:“這樣吧,既然遇到就是緣份,好東西不能獨享,我手裏有套采補修煉的秘法,白送給二位,你們就放我一馬可好?”

第 342 章 寶輪顯威

第三百三十八章 寶輪顯威

韓立面對胖瘦二人的攻勢,沒有絲毫躲閃之意,身上驟然金光大放下,徑直朝着漫天星光鬼頭撲去。頂點 更新最快

“來得正好!”

黑衣胖子見此,口中爆喝一聲,雙袖一卷之下,漫天星砂盡數朝着韓立包裹而去,并在半途紛紛爆裂開來,化為一團團房屋大小的雷光,淹沒了半個天空。

轟隆隆的巨響炸裂,聲勢驚人。

幾乎同一時間,幹瘦黑衣人幹枯手指朝着韓立虛空一點。

漫天鬼頭陡然漲大許多,大口一張,噴出一道道漆黑烏光朝着韓立打去。

這烏光看似尋常,卻散發出一股強烈之極的腐朽侵蝕的氣息,似乎能将虛空也腐蝕融化一般,所過之處泛起一層層漣漪,變得模糊不清。

韓立身上金光一濃,身形驟然變得模糊起來,速度陡然快了不知多少倍,飛入了漫天星光烏光之中。

他不僅速度奇快,而且左右騰挪變化,極盡巧妙,無論遮天蔽日的雷光還是密集的漆黑烏光,看似要将其身形淹沒,但卻總是差了那麽一絲一毫。

正是匿輪于體後施展的“逆轉真輪”神通!

胖瘦二人連忙放出神識,想要鎖定韓立位置,但前一刻堪堪勉強看清了韓立的動作,但下一刻,韓立已經完成了數十個變化,游刃有餘的在漫天攻擊中穿行而過。

周圍的星辰雷光爆裂,鬼頭烏光呼嘯,原本都是極快,極厲害的攻擊,但此刻卻顯得既遲緩,又笨拙。

胖瘦二人眼見此景,不禁目瞪口呆。

但未及二人做出其他舉動,韓立已穿過了漫天的星辰和鬼頭烏光,身形如鬼魅般出現在了二人身前不足百丈處,身上耀眼金光不知何時已消散不見。

胖瘦二人這才反應過來,身形齊齊往後倒射而去,眼中都閃過一絲驚駭。

但他們能夠修煉至真仙境後期,争鬥經驗和其豐富,立刻便做出了應對之策。

黑衣胖子張口噴出兩塊晶瑩盾牌,呈現出三角狀,圍着他的身體滴溜溜一轉後,化為一層厚厚的晶瑩光幕。

同時漫天星光一閃,化為無數星光圓環,朝着韓立席卷而去。

與此同時,幹瘦黑衣人口中也是飛快誦念咒語,體內發出咔咔的聲音。

他的身體赫然飛快膨脹變大,不過其體表皮肉卻迅速消退,轉瞬之間,整個人化為了一具十幾丈高的巨大黑色骸骨。

龐大無比的氣息從黑色骸骨上爆發,幾乎是先前的兩倍。

黑色骸骨雙目紅光閃動,巨大骨手一張,五指仿佛五根黑色巨劍,上面纏繞着漆黑火焰,朝着韓立當頭抓攝而下。

二者顯然合作已久,故而一出手就是默契異常,不給韓立絲毫可乘之機。

然而就在此時,韓立身上再次泛起耀眼金光,一個金色圓輪出現在他身後,飛快旋轉開來。

“嗡”的一聲!

一層金色波紋從他身上散發開來,頃刻間覆蓋了方圓千丈虛空,一下将胖瘦二人籠罩在了其中。

二人身處金色波紋之中,身形陡然便是一滞。

不僅是他們的身體,還有身上的靈光火焰,從半空墜落而下的星光圓環,盡數仿佛被凍結了一般,靜止在那裏。

說是靜止也并不完全正确,其實是遲緩了千百倍,雖然還在緩緩移動,但看起來和靜止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這是……時間法則!”

遠處華服青年臉上變色,當即顧不得再管韓立的青竹蜂雲劍,任憑其被元合五極山捆縛,身形一晃的朝胖瘦二人飛射而去。

而此時的韓立,身形驟然間狂漲之下,頃刻間幻化成了一只百丈高的金色巨猿,身形一動,兩只遍布了銀色紋路的碩大拳頭狠狠轟向了胖瘦二人。

對于巨猿的攻擊,胖瘦二人渾然未覺一般,依舊保持着先前的模樣。

咔嚓一聲!

在一股無法言喻的龐然巨力之下,黑衣胖子身周的晶壁光幕如摧枯拉朽般被擊碎,巨拳絲毫未停,轟在了他的身上。

同時另一只巨拳砸在了幹瘦黑衣人所化的黑色骸骨之上。

幾乎在拳頭觸及二者的下一個瞬間,金色波紋一收而回,所有的一切恢複了本來的速度。

“砰”的一聲,黑衣胖子身體驟然間爆裂開來,化為了漫天碎肉。

而那具看似堅不可摧的黑色骸骨,赫然也寸寸碎裂開來,化為漫天漆黑碎骨。

二人神魂也受到了真言寶輪的禁锢,根本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便連同身軀一起被巨力激蕩下,也随之泯滅消失了。

這一切說來話長,由于真言寶輪的影響,其實發生在不足一息之間,此刻華服青年身形才堪堪抵達巨猿上空,見此情形,臉上閃過一絲驚怒。

他雖對韓立的實力有所預估,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兩名真仙境後期修士在對方手中竟沒能撐過片刻工夫。

思量間,華服青年單手一揮。

一道烏光飛射而出,卻是一柄漆黑怪劍,形如獸牙,劍身銘刻了無數黑色符文,一股法則氣息散發開來。

黑劍劍芒大放,一閃化為百丈大小的黑色巨劍,劍身周圍浮現出一條黑色蛟龍虛影,斬向了金色巨猿。

金色巨猿眼中晶光一閃,身後的真言寶輪驟然逆轉起來,并一晃之下,沒入其體內,消失不見。

巨猿身形陡然一個模糊下,從原地消失無蹤,讓黑色巨劍斬了個空。

一道若隐若現的金色幻影浮現而出,朝着遠處的元合五極山飛射而去,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華服青年面色一變,身形立刻如電往回射去,但是比起金色巨猿的詭異遁速,還是差了很多。

他只飛了一大半距離,金色巨猿已經到了元合五極山前,二話不說的一張口,噴出了一口精血。

精血立刻燃燒起來,化為一道血色火焰,裏面無數血色符文跳躍,朝着青竹蜂雲劍方向射去。

飛至近前,血焰只是一閃之下,便仿佛無形之物一般,直接穿透了灰色光環和灰色蠶繭,沒入了青竹蜂雲劍中。

原本被壓制下去的青竹蜂雲劍再次青光大放,将周圍的灰色蠶繭一層層呢過的撕裂了開來,但一時之間,仍無法掙脫更外面的灰色光環。

“休想!”

華服青年怒喝一聲,正要掐訣施法。

金色巨猿驀然轉身,雙拳金光大放,兩手臂一個模糊,幻化出無數幻影。

剎那間,呼嘯聲大起!

密密麻麻的金色拳影在虛空中浮現而出,朝着華服青年狂擊而去。

拳影尚未真的落下,一股無形巨力就已席卷而開,籠罩住了青年所在方圓裏許內的一切虛空,使其身形一滞。

華服青年避無可避之下,手臂一揮,一面黑色盾牌飛射而出,化為一層黑色光幕出現在身前。

轟隆聲大作!

一團團拳影撞在黑色光幕上,一下化為一團團驕陽的爆裂而開,然而黑色光幕只是微微顫動,卻是巋然不動。

不過其也被擋在遠處,一時無法靠近。

金色巨猿全身金光閃爍,肋下金光一閃,赫然又長出兩條手臂,在身前飛快一掐訣。

七十二口飛劍光芒再次一盛,赫然融為一體,化為一柄的青色巨劍,表面纏繞着粗大的金色電弧,嘶嘶作響,發出可怕的雷鳴之聲。

嗡嗡嗡!

青色巨劍猛地震顫起來,随後一晃之下,化為了一道百丈長的青色劍光,狠狠斬在灰色光環上。

淩厲無比的氣息從青色劍光上散發開來,所過之處虛空扭曲震蕩,發出隆隆的顫鳴。

灰色光環劇烈顫抖,終于嗤啦一聲,被撕裂開一道口子。

青色劍光立刻電射而出,回到了金色巨猿身旁,重新化為一柄青色巨劍,在其頭頂盤旋飛舞。

巨猿見此,身形再次一個模糊下,便帶着巨劍一起從原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下一刻,千餘丈外的半空中,韓立周身電弧缭繞的現身而出,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那柄青色巨劍,只是此刻已縮小至不足十丈了

韓立張口噴出一道本命元氣,沒入青色巨劍內。

青色巨劍散發出的光芒再次大放,整個劍體幾乎都變成炙熱的青色,仿佛一輪太陽一般。

劍身上殘留了黑色立刻被掃蕩一空,發出一聲歡快的劍鳴。

華服青年站在原處,只是陰沉的望着韓立,單手虛空一招。

元合五極山飛射到了其頭頂,滴溜溜旋轉起來。

兩人虛空而立,彼此相望,都沒有立刻動手。

“看來真是小看你了。”半晌後,華服青年率先打破了沉默。

韓立絲毫沒有理會對方之意,雙手十指車輪般飛快掐動。

頭頂青色巨劍光芒一閃,再次化為七十二口小劍,在他身周略一盤旋後,就化為一座青劍陣的将其護在了其下。

“本來還想慢慢和你玩玩,沒想到你小子詭計多端!既然如此,還是先拿下你,再慢慢折磨你的神魂吧。”華服青年冷哼一聲,淡淡開口道。

話音剛落,他大袖一揮,一道黑光飛射而出,化為一塊方形的法寶,四四方方,卻是一個黑色硯臺。

硯臺上雕刻了山水鳥獸等圖案,給人一種極為古樸之感。

其方一出現,滴溜溜一轉下,當即無數細密金色符文狂湧而出,同時一股無法言喻的奇特法則波動向四面方一卷而開。

青年身上氣息也随之攀升起來,散發的龐然靈壓,引得附近虛空微微震顫,掀起一股股風暴,朝着四面方席卷而去。

韓立見此,瞳孔微微一縮。

對方的修為此刻終于毫不掩飾的展露出來,與其之前心中所料的一樣,俨然是一名金仙境修士。

這氣息比起呼言道人,雲霓等人還差很多,而且氣息隐隐有些不穩,似乎是剛剛突破金仙境界,還沒能徹底穩固的樣子。

但即便如此,對方也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金仙境修士,即便是真仙境後期,也無法與之相提并論的。

第 353 章 :帶劍者死

山道上細雨飄搖,屋檐沉沉地壓在身後,它們像是一座座山,蓄着雨的烏雲便是那裏漫過來的。

鹿鳴聲時不時響起,在比丘峰無限回蕩,擡起頭時,天空因為空濛而顯得無比遙遠。

寧長久與司命走過冷寂的街道,偶有白鹿踏過,亦紛紛避讓道路。它們是靈獸,皆能感受到女子身上的殺氣,這種殺氣已經維持了數日。

三天前,寧長久于夢中握着陸嫁嫁與趙襄兒的手,緩緩醒來,醒來之後,他發現他真的握着一雙手,那是一雙纖骨分明卻又溫涼柔軟的手——正是司命的手。

寧長久立刻清醒,他感受着指尖眷戀的觸感,卻不得不嘗試掙開,而不巧的是,司命也醒了。

他們就這樣躺在床上,目光相接,對視了許久,窗外的雷電跳躍閃動,時不時映亮他們的臉,寧長久本以為司命會發作,但她什麽也沒說,只是默默松開手,無聲下了床榻。

屋內自始至終都很安靜。

那場春秋大夢若有若無地萦繞心頭,回想之時,許多畫面已然淡去,但其間寧靜溫馨之意卻柔軟地填滿了心髒,揮之難去。

第一日,他們都沒怎麽說話,似還在夢中沉溺,未真正醒來。

第二日時,司命開始算昨日清晨的舊賬,不讓寧長久靠近自己。

第三日時,餘威猶在。

這些日子,他們嘗試過入睡,卻再也沒有做過那樣的夢。那一切仿佛真的随着夢中的夏天遠去了,蟬聲,雨聲,笑語歡聲,都成了記憶裏越來越淡的符號。

寧長久與司命将心事埋在心底,各自消化着記憶中的經卷所悟,境界愈發圓融通透,好似只差一口氣,便可破開舊繭,飛入嶄新的天地裏。

萦繞萬妖城的陰雨始終沒有散去,兩人下了山,黑漆漆的人參果樹映入眼簾,如張牙舞爪的惡鬼。

人參傀妖們打着盹,手中的芭蕉葉已經開始腐爛,倒是其中的爐火,越燒越旺。

司命來到爐前看了一眼,熾熱的火光中,名劍郁壘的質地已開始坍塌,雖還有劍的雛形,但已漸漸變了形狀。

“看着樣子,或許只需七天,就能将它煉成了。”司命說道。

寧長久道:“嗯,越快越好。”

司命悠悠嘆息:“希望最後關頭,別出差錯了。”

一旁的人參傀妖哭喪着臉,道:“好哥哥好姐姐,我們好多天沒睡覺了,也不是鐵打的……等煉完這神兵,你們就放我們走吧?”

其餘人參傀妖也紛紛點頭附和,他們皆是相貌可愛的童男童女,此刻臉蛋像是抹了炭,熏得發黑,看着很是可憐。

寧長久道:“等你們完成此事,我自會送你們去一個極樂世界。”

曾服侍他們的童女撇了撇嘴,道:“神仙哥哥,你可別诓騙我們了,送去極樂世界,不就是要殺我們的意思嘛?我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哪裏會信?”

寧長久微笑道:“放心,我發誓絕不殺你們。你們将來會感激我的。”

童女将信将疑,還想多問問,卻看到冷若冰霜的銀發女子鬼魅般走來,她曾與這神女有些小過節,不敢出聲,立刻閉嘴。

寧長久與司命巡視了一周後,并肩朝着妖神廟的方向走去,他們并無目的,只是随意走走。

“你打算怎麽處置它們?”司命開口問道。

寧長久說道:“金烏十目國尚且殘破,我想把它修繕完整。這些傀妖性陰,恰好可以作為金烏十目國的養料之一。”

司命蹙眉道:“這般殘忍?”

寧長久微笑道:“它們死不了,只不過會在神國的光輝下,漸漸洗去積怨之氣,變成純粹的向陽而生的植物,到時候,它們将成為殘破神國的第一批子民。它們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向日而生的傀妖,就叫向日傀好了。”

“……”司命唇角挑起微小弧度,又被冰冷撫平,她淡淡道:“你想得可真是周到。”

濛濛細雨裏,兩人來到了妖神廟,邁過長長的,青苔綿延的石階,還未在轉角處踏入廟門聲,寧長久與司命幾乎同時回頭。

後方,外城的方向,突然有響動傳來。

那響聲至此已經微弱,但因為相隔極遠,事件的發生地,應是石破天驚的巨響了。

遙遙望去,南邊外城方向,滿天的雨絲都被振碎,化作了鋪天蓋地的大霧,大霧之中,隐有金光通天而起,似夭矯升空的金色真龍。

“發生什麽事了?”寧長久喃喃自語,心中隐約不安。

“那道金光……”司命眯起眼眸,瞳光如冰霜飛去:“聖器出世?!”

“聖器?”寧長久不解。

司命說道:“斷界城中有聖器,應是聖人遺物,但……聖器不該在妖神大殿的方向麽,為何會出現在外城?”

寧長久更為不解,但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裏立刻映出了那只小猴子的臉,冥冥之中,他感覺這二者似有關聯。

寧長久問:“此事會與我們相關麽?”

司命輕輕搖頭:“不清楚,但若城中大亂,我們或許不必等郁壘煉化,便可直接趁亂離去,興許對我們而言,還是好事。”

“也許吧。”寧長久盯着大霧中遙遙晃動的金光,輕聲道。

……

妖神殿的深處是一片星海。

星海之外,一個半是蛇身的緋衣女子盤身而卧,懷抱白骨,目視星海,看着群星流轉的痕跡,始終沉默。

金翅大鵬走到了她的身後。

緋衣女子回首,她的臉清瘦而妖異,她疲憊地看着金翅大鵬,冷冷問道:“怎麽?吃光了妖雀,終于想要吃我了?”

當初變作一條大蛇之前,她曾是一只山雀。

金翅大鵬看着她懷中的猿猴白骨,行了一禮,道:“一百年了,你還是放不下麽?”

被稱作萬妖女王的緋衣女子嗤然一笑,道:“他還沒死呢,總有一日會醒的,聖人庇護天下群妖,不是麽?我們都不會死……”

金翅大鵬沉默片刻,嘆息問道:“天王星真的存在嗎?你尋了這麽久,可有結果?”

萬妖女王搖頭,道:“我不知道,這麽多年了,我測算了無數次,早已在數字上算出了它的所在和軌跡,但我無法看到它……不過這是他一生的夙願,他現在睜不開眼,自當由我繼續尋找,至死方休。”

金翅大鵬沒再多問,只是道:“今日我來找你,是想你幫我一件事。”

萬妖女王問道:“連你都無法解決的事,找我何用?我能有多少法力?”

金翅大鵬道:“我希望你幫我一觀星象,測看兇吉。”

萬妖女王皺了皺眉,她轉過頭,描着紅色眼線的豎瞳妖異地變細,她說道:“你過往從不信這個的,看來是遇到大事了?”

金翅大鵬問:“能算麽?”

萬妖女王道:“我為何要幫你。”

金翅大鵬道:“你将目光投向了虛無缥缈的天上,但聖人與通臂老猿的生死,皆在人間,如今聖人危在旦夕,等他死了,你的老猿也絕無再活命的可能。”

萬妖女王道:“你的所作所為,是想救聖人?”

“嗯。”金翅大鵬點頭。

“大言不慚!”萬妖女王略顯幹瘦的臉上笑意陰冷:“你現在連萬妖城都不敢出,中土八十一城,中央五國,你如何能去?!”

金翅大鵬皺起了眉,道:“中土五國……聖人竟被壓在那裏?”

萬妖女王冷笑一聲,道:“這是我這些年觀天象窺見的天機,看到這一縷時,險些瞎了眼,本想告訴你們,但……呵,知道了又如何?送死麽?”

中土中央又八十一座大國,其中更有五國。

那是五百年前神戰時天降的巨城,曾是仙廷遺址,如今坐落人間,巍峨雄麗。

金翅大鵬平靜道:“第五件聖器問世了。”

“嗯?”萬妖女王深邃的瞳孔陡然變黑,她飛快掐動手指,道:“那件東西,終于出現了?”

金翅大鵬道:“嗯,并且萬妖城裏還來了位我等了許久的客人。”

“誰?”

“金烏。”

萬妖女王蛇軀盤卷,瞳孔映出猩紅之光:“這不是送上門的食物麽?大鵬妖聖,我要提前恭喜你萬妖訣大成嗎?”

金翅大鵬道:“待到聖器出,妖訣成,我會前往中土,連破八十一城,砸碎囚籠,救出聖人,我等被奉妖王,殘存于世,大廈将傾之際,是死是活皆該轟轟烈烈,對吧?”

萬妖女王輕輕點頭,道:“所以你是來尋我占蔔此事兇吉?”

金翅大鵬道:“是。”

萬妖女王問:“勝算多少,你才願前去?”

金翅大鵬道:“能有一成就好。”

“癡人。”萬妖女王憔悴的臉上浮現出譏諷之色,她将手伸到星海中,星河的大盤随着她指尖的波動開始鬥轉。

金翅大鵬靜靜等待。

……

七絕崖上,頭破血流的妖猴睜大了眼,它不停喘息着,在一棵棵巨木之間蕩着身子,如刀的風割過耳畔,它的背上,一個鼓囊的袋子裏,兩只小幼猴眨着眼睛,天真地看着周圍的世界,小麻雀一樣叽叽喳喳地叫了起來。

小猴妖手腳發顫,它不敢看身後,因為許多生着蝠翼,帶着面具的緝拿者已經追了上來,它們的身影在一棵棵大樹間竄動,不停地向它逼近。

猴妖也不敢看身下,因為此刻七絕崖上,赤色的蟒蛇傾巢而出,形成了一片糾纏扭動的紅海,看一眼便能讓人産生頭皮炸開的惡心感。

“你們抓穩了,千萬不要亂動……”猴妖囑咐了一句,在樹幹上猛地躍起,抓起一根藤條,身子飛蕩而去。

小幼猴只當在玩什麽游戲,高興地鼓掌。

小猴妖躍上了下一棵樹,他的牙關不停打着顫,七絕崖雖然大,但此刻放眼望去,卻找不到任何的藏身之處。

它體內原本驟然湧起了許多莫名的力量,但它卻無法承受太多神力,力量不堪揮霍,幾番掃蕩後就精疲力盡了,四肢百骸的疼痛感反而拖慢了它的身形。

猴妖感受着擂鼓般跳動的心髒,每一刻都好似在身體的極限游走。

嗖嗖,兩聲銳響,它餘光一瞥,恰見兩條紮着尖刀的鋼索在身側擦過。

小猴妖一驚,足下的樹枝被斬斷,它驚叫了一聲,向着下方的赤蟒群墜去。

“得手了。”出刀的緝妖者張開蝠翼,一躍而去。

下方,赤蟒紛紛張開了血盆大口,迎接着美味的到來。

小猴妖吓得魂飛魄散,它失聲驚叫着,盯着那些巨蟒,腦漿似都要化成水,從七竅中流出來……驚魂之間,它看到下方崖邊探出了一棵松樹,它伸手去抓,但它的運氣一直很不好,它手臂不夠長,指尖與松枝擦肩而過。他腦子一震,真正陷入絕望。

咔得一聲裏,小猴妖身子一個跌宕,竟沒有墜下,它的身後,兩只幼猴敏捷伸手,一手抓住松枝,一手抓住小猴妖的後頸。

它們将小猴妖一抛,然後身子随之躍起,鑽回了囊袋裏。

小猴妖驚魂未定,它來不及思考為什麽這兩只小猴子有如此身手,身體的本能已逼着他繼續跳躍,向着七絕崖外逃去。

小猴妖此刻還穿着道袍,它昨天斬了不少竹子,循着記憶刻了桶簽,今日上午,它在外城擺攤子,擺了半天也沒人來,它便自己抽着玩,它為了讨客人開心,一共就刻了三枚下下簽,它随手抽了三次,竟将那三枚簽都抽了出來。

不妙的預感很快靈驗,街道喧鬧,面帶面具的緝妖者從四面八方湧出,似網圍來。

如那雨夜一樣,它體內有莫名的力量爆發出來,這股力量替它強行突破了包圍圈,它回到洞府,拉出了兩只幼猴,本想趁機出城,誰曾想追兵又至,它被一路追到七絕崖,片刻不得歇息。

當初那個死算命的,說了它一生不得如意,說得可真準啊……活該被雷劈死了。

小猴妖咬牙切齒,它很清楚自己的運氣,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逃跑更像是一場反抗的表演。

追兵越來越近,穿越層林之後,它被一路逼到了懸崖邊。

小猴妖看着霧氣茫茫的萬丈懸崖,它不想跳崖自殺,它嘆了口氣,後退了兩步舉起了手,做好了投降的準備。

但它身體的力氣被抽幹了,難以立穩,雨天的懸崖濕滑無比,它黴運又來,足底一滑,于驚叫聲中墜下了懸崖。

它背囊中,兩只小猴子卻高興地拍手。

金光刺破霧障,天崩地裂的聲音在崖下響起。

……

小妖猴再次醒來的時候,它發現自己置身一處深坑之中,周圍盡是蛛網般的裂紋。

“我……我怎麽沒死?”小妖猴擡起頭,看着天空墜下的雨絲,怎麽也想不明白。

它回神之後,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背囊,背囊空空如也,兩只幼猴不知所蹤。

“小如?小意?小如小意……兩只煩人精,這是上哪去了……”小猴妖呢喃自語。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它拖着劇痛的身軀四下打量,除了茫茫霧氣,什麽也沒有看到。

忽然間,它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它站起身,尾巴觸碰到了地面……它過去是斷尾,從來碰不到地面的!

小猴妖驚恐地轉身,腦袋一陣眩暈,它分不清是不是錯覺,只發現,自己的尾巴竟完整了。

它晃動着尾巴,伸手一把抓住,瞳孔顫動不安地盯着,用力一掐……疼痛感自尾巴反饋而來,這是它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小猴妖尚來不及思考,它的眼前便有金光閃過。

那是許多金色的羽,它們雪一樣落了下來。

小猴妖擡起頭,周圍的景象都消失了,視野中只剩下一個金色的影子。

金色的身影戴着羽冠,披着彩甲,遮着一幅紅鴉面具,金色的瞳光自面具後透來,其後灰白的長發鬃毛般舞動,熊熊烈焰般的金羽在亦風中振動、燃燒,看到他的那刻,小猴妖如見天神,心髒驟停。

“終于找到你了,如意。”金翅大鵬平靜地看着它,思及五百年前往事,露出了緬懷之感。

“如意?”小猴妖一怔,“什麽如意?你是那個死算命的?”

金翅大鵬道:“看來你還沒照見真我。”

話音一落,他的身影出現在了小猴妖面前。

小猴妖瞪大了眼,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麽?”

金翅大鵬道:“人間幻夢空複空,該醒了。”

“醒?醒什麽醒?”小猴妖不解。

金翅大鵬道:“你雙瞳蒙塵,不見真火,道心有障,難窺靈山。”

“你……你說什麽鬼話啊……”小猴妖想要逃避,但不得動彈。

它看着自己的破爛道袍,情緒壓迫心髒,忽地失控嘶喊了起來:“你們……你們為什麽都不肯放過我?我……我只是只僥幸開靈的猴子啊……我一生幹過最大的惡事,就是假裝道士招搖撞騙弄些救命錢了,當個神棍都要被處以死刑嗎?這是什麽世道?!”

“神……棍?”金翅大鵬微愣,旋即朗聲大笑:“是我多慮了,看來你早已明悟自我了啊。”

小猴妖尚怔之間,金翅大鵬的利爪已覆上了它的頭頂。

金光撕破大霧,沖天而起。

……

整座萬妖城,地動山搖。

“是金翅大鵬!”司命立在比丘峰頂,遠觀氣象,忽然開口。

寧長久神色一凜,道心警鳴。

司命閉上眼,心中默默演算,旋即開口,聲音冰冷:“不可再拖了,摘劍,強闖萬妖城!”

寧長久沒有異議,他應了一聲,與司命一同下峰。

山峰底下,那些童男童女還未有反應,便被一只掠過的金烏突如其來地卷入其中,金烏之光照亮了人參果樹,果樹如遇到了火焰的蠟,嘶嘶地冒着黑氣,鐵一般的樹幹竟有融化的跡象。

司命伸出手掌,一拍爐膛,金屬顫鳴聲裏,太上君爐噴吐長焰,尚有劍胚之形的郁壘劍破光而出。

司命想要摘劍,寧長久卻抓住了她的手腕,道:“我來吧。”

金烏銜住郁壘,振翅飛回,寧長久握住劍,與司命同時化作兩條線,向着城外的方向掠去。

而在金烏銜住劍的那刻,萬妖城中,帶劍者死四字立刻綻放熠熠金輝。

如雷的聲音在萬妖城回蕩不止:“有客人持劍,壞萬妖城規矩!有客人持劍,壞萬妖城規矩!”

寧長久與司命置若罔聞。

只是比丘峰距離外城較遠,全力趕路也要半日時間。

“那是什麽?”寧長久身影忽停。

前方的大霧中,似一頭巨蟒橫亘在一青一白的山峰之間。

那頭巨蟒足足有百丈長,它的下身不知纏在何處,上半身則高高擡起,在霧氣中游動着,它貫穿雙岳,巨鞭般向着寧長久與司命的所在抽打而來。

司命屹然不動,她的身前,浮現出月輪般的圖案,巨蟒抽打上去,身子反而被彈開,發出了沉重的慘叫聲。

慘叫聲來自更遠的地方。

一座巨峰随着巨蟒被擊退而震動。

寧長久這才看清,那座山峰竟是一頭立着的白象,而這巨蟒……它哪裏是什麽巨蟒,分明是大象的象鼻!

這是獅駝峰上,曾與他們交談過的白象大妖的真相。

“自不量力。”司命冷哼一聲,凝着虛劍,淩空踏去。

與此同時,一聲震嘯山林的獅吼在峰中回蕩。

另一座青色大峰,本體竟是一只青獅,它亮出了堪比名劍的獠牙,張開巨口,朝着司命撲去。

司命熟視無睹。

寧長久已有準備,在青獅現身的剎那,他彈丸般躍起,亮出劍目,周圍的大霧在他舉手投足間凝聚,化作蒼茫巨劍,随着它的身形一起撲向青獅。

無數岩石被盡數擊碎,悶雷般的巨響在山中層層炸開,交戰的靈氣爆發,瞬間形成缽狀的環,以排山倒海之勢擴散開來,氣波的邊緣處,岩石、樹木、雨水,所有觸及的一切皆被沛然難擋的力量撕成粉碎。

交鋒只是剎那,寧長久雖與青獅分明境界相仿,但他的大霧之劍頃刻将青獅壓制,巨獅的利爪死抓地面,步步後退間,它亮出更巨大的法身,向着寧長久撲去,卻被金色的修羅一掌抓住頭顱,掄起一拳悍然擊潰。

另一邊,勝負更是一邊倒,司命手持虛劍,劍如雨落,瞬間斬開了白象巨山般的身軀,洗刷而過,将其砍得遍體鱗傷,她再握一劍,朝着它的頭顱斬去。

虛劍裹挾天風地雨,以勢不可擋之勢落下,周遭天地皆為之變色。

無光之劍斬落,卻被什麽攔住了,停在半空,未能觸及白象。

叮——

悠長之音宛若老僧敲鐘,沉重綿延。

虛劍分崩離析,化作透明的碎片,被風吹去。

司命望向了那與虛劍交鋒的武器。

龍紋鳳篆入目,金華璀璨,其後烏鐵為體,內蘊暗芒,筆直若箭杆,這根兩丈餘長的神棒受了虛劍一擊,紋絲不動,那烏鐵之央,更有鏽跡粉末般緩緩剝落,逐漸露出了其後火紋古拙的字跡。

司命于心中默默念出了那兩個字:“如……意?”

金翅大鵬懸空而立,鷹一般的利爪牢牢握着棍身,他的身後,重劍般的羽翼已經展開,每一片羽毛皆折射着金光,羽翼并未扇動,風托起了它。

紅鴉面具之後,一雙金瞳刺破迷霧,聲音古重而肅殺。

“萬妖城中,帶劍者死。”

第 342 章 迷魂春聲

随着石清響這一聲怒吼,那老者殘缺的屍體再次爆開。

沒有骨肉橫飛,也沒有鮮血四濺,卻有一股濃濃的黑煙自死者肚子裏噴湧而出,借着爆裂之力向四下飛快地漫延開。

這陰損的布置之下隐藏的是個歹毒的陷阱!

自石清響一怒跳下飛行法寶,紅箋便提高警惕防着這一招,一看那黑煙向着她和石清響滾滾而來,二話不說,袖子一卷施法訣便将石清響拉到了身邊。

管這是迷煙毒煙,絕不能叫它有一丁點兒沾到兩個人和“寶寶獸”身上。

這惡賊到是會找準了下手,紅箋一行三個強體有成,等閑法術落到身上硬挨都行,唯有這毒,需要小心應對。

唯有達到強體第四境“不腐”,才能做到百毒不侵。

紅箋叮囑了一聲:“別亂跑!”催動飛行法寶疾飛而起,與此同時,以真元在周圍形成了一個保護法罩,将石清響和“寶寶獸”全都罩在其中。

她這護罩雖然沒有當日石清響那半明半暗的防禦法術厲害,卻因水木兩系真元完美融合,遠比尋常的元嬰初期高明。

趕在黑煙襲來之前,紅箋将大家裹得嚴嚴實實,心中大定,暗道:“我到不信這鬼煙還能突破我的真元防禦,若是那樣,賊人也就沒有必要還躲躲藏藏,直接出來一戰就是。他連一個金丹中期都不敢硬碰硬,沒道理鬥得過元嬰。”

濃郁的黑煙在空氣中散開,好似無窮無盡,充斥天地間,絲毫沒有變得淡些。

紅箋欲先離開這危險的地方,這片刻工夫她明明感覺到已經駕着飛行法寶飛越了崇山峻嶺,但實際上她在這塊雪地上空正不停逡巡,一圈、兩圈,黑煙自四下形成合圍,想要将她徹底吞沒,但受阻于那真元護罩,兩下陷入僵持。

紅箋停了下來,她意識到自己這是陷在了賊人布下的法陣裏。

黑煙帶有劇毒,時間長了會腐蝕法寶法器,紅箋降落到雪地上,将飛行法寶收了起來。

她握着石清響的手,抱緊了“寶寶獸”,安慰他倆道:“別怕。這只是暫時的,他不可能永遠困得住咱們。”

紅箋說的也是實情,雖然陷在陣中,她卻并不怎麽擔心。賊人低估了自己的修為,這毒煙奈何她不得,真元護罩的消耗更是可以忽略不計,除了一時走不脫,他還能拿自己如何?

有本事,出來一戰!

不過這法陣,這毒煙,到叫紅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當初樂游樂宗主會身中毒瘴,正是在這北邊不遠的大雪山誤入迷瘴宗的迷魂大陣,遭到了魔修的襲擊,難道眼下這困住自己的也是迷魂大陣?

當日那迷瘴宗的魔修已經被大師伯趁機殺死,那麽這為禍白原城,大肆劫掠女修的又是什麽人?

還是說這大陸真的有陰陽宗餘孽活了下來?他們悄悄和迷瘴宗那魔修往來勾結,互通有無,所以迷瘴宗那魔修會抓了仇嬌采補,陰陽宗這邊就學會了迷魂大陣和毒瘴?

她心念電轉的工夫,石清響大聲怒喝:“不要臉的狗賊,趕緊給爺爺滾出來受死!否則……”他頓了頓,自從傷重醒過來,他還沒罵過人,這次實在是氣得狠了,腦袋裏好不容易想出來的詞感覺都便宜對方,但他很快接了下去,“否則爺爺挖地三尺,火燒你的老鼠洞,把你變成一只烤老鼠,看你還怎麽吃人!”

石清響這番話罵完,毒瘴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笑聲。

紅箋心中一動,始作俑者見她被法陣困住,終于忍不住冒頭了。

那笑聲尖銳刺耳,帶着幾分癫狂和濃濃的嘲意,像鐵器相互擦刮,又像是誰拿着鋸條在鋸什麽堅硬的東西,叫人恨不得立時将耳朵掩起來。

就連“寶寶獸”都覺着聽不下去,“吱吱”叫了幾聲以示抗議。

石清響先前還擔心賊人聽不到,自己白白浪費口水,此時有人接聲,他自然罵得更兇了,只是他能想出來的罵詞實在有限,翻來覆去罵得都是剛才那幾句。

那人越笑越厲害,到後來幾乎是捧腹狂笑,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下,猶帶着喘息,嘶啞着聲音道:“你個毛沒長齊的小傻子,一晚上若非那娘們看得緊,老夫早把你毒成幹屍了。也罷,沖你逗得老夫這麽開心,呆會兒我就留你一條賤命。不但叫你活着,還叫你開眼界,長見識,活得明明白白。”

石清響道:“呸,滾你娘,你才是傻子!你才毛沒長齊!”

那賊人“噗”地又笑出聲來,邊笑邊道:“老夫教你個乖,這爺爺的稱呼,不能自己說,要別人叫出來才夠味。”

這次不等石清響反駁,黑暗中突然響起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爺爺,您喚了奴婢來,不知有什麽吩咐?”這嬌裏嬌氣的女聲一響起來,不要說石清響,便是同為女子的紅箋都覺着身上一麻,從頭發梢到腳趾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人卻絲毫不吃這套,聲音聽上去十分狠厲:“賤人,裝什麽裝,爺叫你來做什麽你不知道?”

那女子“嘤咛”一聲,拖了個長音,撒嬌道:“有外人在,人家害羞嘛。”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那女子“哎呀”一聲慘呼,顯然這一下打得不輕,那賊人獰聲罵道:“有外人怎麽了,有外人聽着,你不是更來勁兒?”

話音未話,又是一聲巴掌響,那女子顫聲求饒:“爺爺,輕點兒打,奴婢再不敢了。”跟着便是一陣“唔唔”的鼻音響起,這聲音聽起來滑膩而濕答答的,如靈蛇吐信,在黑暗的遮掩下格外驚心動魄。

對連吻一下臉頰都要興奮半天的石清響而言,這沖擊無疑來得太大太突然。紅箋很想掩上他的耳朵,不叫他聽到這些異聲,但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住了。

紅箋在側耳辨認那些聲音響起的方位,呆在陣中這麽久,她漸漸有些弄明白了,這迷魂大陣是以被困陣中的人為中心,一刻不停地變幻運轉,所以才能将她困得牢牢的。

不知道樂宗主當年怎麽闖出去的,但依紅箋心中對法陣那點可憐的了解,靠硬闖十九會碰得灰頭土臉。更何況她帶着石清響和“寶寶獸”,無法施展瞬息移動這一元嬰期利器。

好在這半天紅箋停下來,迷魂大陣也跟着維持不動。

她将神炁放出紫府,在空中化作千萬縷看不見的細絲,這些細絲來自于神魂,不畏毒瘴,如水銀瀉地,迷魂大陣裏但有一絲空隙,它便可以輕易鑽過。

紅箋準備對那賊人發動神魂攻擊。

所以在神炁找到他之前,紅箋不欲再生波瀾,他那裏一直有亂七八糟的聲響才好。

“咝!”那賊人忍不住舒爽地抽了口氣。

隔了一陣,他突然想起迷魂大陣裏面那小傻子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忍不住出聲嘲笑:“怎麽不罵了?小子該不會是想入非非做春夢去了吧?”

石清響回應道:“我沒有。你搞出來的聲音好難聽,好像流了很多口水。”

要不是形勢緊張,紅箋差點笑出聲來,原來剛才她那些擔心都是多餘的,石清響根本是水火不侵,那賊人白弄出這麽多事,這一下豈不是要惱羞成怒?

果然那邊的春聲登時便停了,跟着先前說話的女子發出驚天動地一聲慘呼,不同于先前那幾聲帶着痛楚的嬌吟,這一次明顯那女子什麽都顧不上了,聲音之凄慘,傳到耳朵裏,什麽遐思都能趕跑。

那賊人獰聲道:“該死的賤人,你還敢叫!”

石清響看不到出了何事,卻知那女子因他之故受到遷怒正在受苦,道:“有本事你出來跟我使,欺負弱者,是懦夫的行徑,吃人更是與禽獸無異,我剛才罵你是老鼠,這會都覺着實在對不起老鼠。”

那賊人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傻子氣出了真火,他咬牙良久,不怒反笑,陰恻恻地道:“吃人?不,爺爺從來都不吃那些娘們兒,到是常常會喂她們個飽,你邊上這一個姿色平平,若不是金丹中期,爺爺還看不上眼,不過小子,誰讓你惹了爺爺生氣,等你們兩個落到爺爺手裏,你就知道是好聽難聽,是我吃她還是……”

他有心激怒大陣中的二人,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紅箋終于趕着他話快要結束的時候,找到了位于法陣邊緣的正主。

只見那賊人穿了件灰撲撲的袍子,衣襟大敞,叉着腿大馬金刀坐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身前雪地上趴伏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修。

他手裏拿着面鏡子模樣的法寶,一邊說話,一邊對着那鏡子往那裏邊看,應該與迷魂大陣有關。

紅箋匆匆以神識一掃,便發覺石清響實在是很有先見之明,這人長得尖嘴猴腮,兩撇胡須像雜草一樣,看上去果然像是一只大個的灰老鼠。

她不再細看,将到達他周圍的神炁彙聚起來,暗念法訣,猛然向着那賊人的識海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