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3 章 鈎心鬥角

(更新時間:2005-7-2015:13:00本章字數:6425)

“成功了嗎?”老人一見薩摩眼睛睜開,連忙追問。

薩摩故做猶豫,才沉重地點一下頭。

老人何等精明,哪看不出薩摩的猶豫,心裏不免緊張起來:“這……有什麽不對嗎?”

“在下不知該不該說。”薩摩遲疑地道。

老人雙眼一瞪,微怒道:“預言到什麽就據實說出來。”

薩摩也不急,依舊是慢吞吞地拖著:“但是,我預言到的似乎有點不合理。”

“不合理?什麽意思?”老人不解。

薩摩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回答道:“我國對龍人族的戰争連連告捷,但是……”

薩摩話還沒說完,老人倒是猜到了,忍不住插口道:“但是情況并沒有這麽樂觀嗎?”

上勾了!薩摩心中一喜,表面上卻還是滿臉沉重地點點頭。

薩摩當然不會預言,為了讓這個年老成精的老人不對他的預言懷疑,所以才利用他有裏爾公國的人民“不應該”知道的訊息,先故弄玄虛,讓老人相信他是一個預言師。

老人怎麽也想不到薩摩會是龍人族的王子,對戰事狀況比誰都清楚。一見薩摩點頭,立刻心服口服:“你預言的沒錯!快!快跟我說結果。”

老人相信,如果不是預言,這個預言師絕對不會想到,前線的狀況根本不是公國裏所流傳的那個版本。其實別說尋常百姓,許多官員也不知道這件事,若不是他年輕時曾經領兵與龍人族交戰過,壓根不相信骁勇善戰的龍人會這麽好對付,所以悄悄派了人到前線了解狀況,恐怕這會他也被蒙在鼓裏。

他曾經不只一次建議國王退兵,與龍人族談和,偏偏國王相信,這種獸人配合進攻的機會難得,要是錯過了,恐怕從此與北方大陸絕緣。國王認為,龍人族同時對抗兩族,絕對無法長期抗戰,何況去年公國五榖豐登,國力正盛,兩相比較,裏爾公國要成就霸權就靠現在了。

裏爾公國國內鐵礦産量不足,國王對龍人族境內的鐵礦山是勢在必得。可以說,這一戰是裏爾公國稱霸的試金石,只要成功了,不用再依賴巴耶帝國鐵礦的裏爾公國,下一個目标将會轉向另一個人類強權││巴耶帝國。

國王的野心老人看得很清楚,這條路也許會帶給公國榮耀,但也可能帶給公國災難。比起注視著國土之外的國王,老人的雙眼凝注在公國本土。他不想著成功之後如何,他只想著這條路這麽多變數,萬一一步錯,公國将萬劫不複。在巴耶帝國在旁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老人完全不贊成攻打龍人族。卻不知為什麽,國王對巴耶帝國會不會趁機入侵,竟然抱持著一種奇異卻又篤定的信心。

薩摩對公國內部意見的歧異并不了解,但對大局的演變他卻比誰都敏銳。老人既然叫他說,他便老實不客氣地将已經拟好的說辭說出來:“我看到大雪、死亡和動亂。”

這不是薩摩平空捏造,事實上,他早就決定想辦法讓裏爾公國生生吞下慘敗,而那時機,便是模裏邦聯比裏爾公國早了兩個月的雪季。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

大雪一下,裏爾公國海上補給路線便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加上裏爾公國的士兵無法忍受比裏爾公國要來得寒冷數倍的雪季。只要大雪一下,龍人趁勢反撲,裏爾公國除了敗退,沒有別的結果。

現在唯一顧慮的便是獸人族,若是獸人持續牽制著龍人,裏爾公國盡可以在雪季來時,從容後撤,完全沒有損失。這約略也是裏爾公國不願退兵的原因,既可以掌握拓展領土的機會,又無敗退之虞,何樂而不為?更何況這回有星鎮這座堡壘,只要維持補給線,大軍盡可以駐守星鎮。

此話一出,老人臉色立刻一變:“你的意思是……我國會……戰敗?”

老人曾經想過這場戰役将會曠日費時,甚至引發其他外患,這也是老人之所以找薩摩預言的原因。即使知道也有可能戰敗,但老人拒絕去想,何況,以龍人族目前雙面受敵的情況,要想打敗裏爾公國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

“在下無法斷定,只能告訴大人,這是在下看到的。”薩摩很懂得掌握人心,他知道,模糊的預言在人類的揣測之下,準确性反而會比預言師挑明了講更高。

老人微一思忖,随即追問道:“知不知道原因?”

薩摩遲疑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更加模糊的答案:“形勢。”

這個形勢可以是巴耶帝國,可以是國內政治動蕩,更可以是他││薩摩!

老人一聽,愣了一下:“形勢會有變化嗎?”

薩摩沒有回答,倒是老人自顧自地陷入沉思。薩摩的回答事實上并沒有超出老人的理解,進攻模裏邦聯最大的困難便是漫長而寒冷的冬季,每一次都要在模裏邦聯降雪撤退。但這一回,有了同樣适應酷寒的獸人牽制,形勢應該不會再次因為大雪而改變才是啊!

老人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又繼續追問道:“不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薩摩聞言,故做苦惱無奈地道:“……在下能力淺薄,大神只指示,大雪到來之後,形勢将變,死亡與動亂将随之而來。”

老人也知道,預言一向模糊,通常只能看到片段的影像,無法看清前因後果,所以當薩摩這麽回答時,老人也只好放棄追問,繼續推敲預言內容。

薩摩由著老人去想,自己則是暗中估量著老人聽到他的預言之後,對裏爾公國政策的影響究竟有多大。若老人有足夠的影響力,有沒有可能使裏爾公國因此退兵?薩摩很快便否定這個可能。先別說預言這件事的他只是一個尋常的預言師,光是蔭·普勒聞名全世界的固執性格,就不可能因為一個預言退卻。更何況,蔭·普勒要是真的相信預言,當初就不會發動那個陰謀,除掉所有妨礙他通往王位的人。說不定現在的那約·土靈,充其量只是用來安慰國人罷了!

薩摩撇開從預言著手的可能性,知道最終還是得靠龍人族。所以,他必須早一步揪出洩漏龍人秘密的人,然後趕回邦聯結束戰争。薩摩手中有一個重要籌碼,除非萬不得已,他不願意動用,但若是龍人族的形勢已經相當險峻了,說不得,他還是必須動用。

其實,薩摩之所以急著揪出這個洩密者,一來是為了永除後患,一來則是想利用此人,将計就計。因為得到神王的能力,薩摩有把握在找到那名洩密者時,弄清楚那個人所有知道的事情,并利用來對付裏爾公國。他知道,只有智取才能在兩面受敵的情況下,迅速解決其中一方敵人。

只是這個打算的前提是盡快找到那個洩密者。薩摩相信這個人一定在裏爾公國,因為只有留在這裏,這個絕對是龍人身分的人才敢安心洩密。但是,這個人究竟藏在哪裏?他可不能等太久啊!如今他已經成功誘出參與決策的老人,接下來就是要設法套出提議在那個特殊時機進攻龍人族的人是誰。

就在薩摩在心中想著如何套話時,老人突然大叫一聲:“是龍族!”

龍族!薩摩吓了一跳之後馬上一愣。

“一定是龍族!一定是龍族毀約了!”老人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

龍族已經好幾年沒有任何動靜,當初在讨論進攻龍人族時,也評估過龍族會不會插手,聞言,薩摩倒是不解了。

龍族毀約是什麽意思?難道龍族與裏爾公國協定不插手幫助龍人嗎?那為何龍族又遣使要求龍人歸順?現在掌握龍族的可是魔族啊!難道是魔族知道龍人不會歸順,所以才做個順水人情給裏爾公國,反正屆時,龍族會在後面接收一切。這個一想,可能性倒是很高。

不便追問的薩摩只能自己在心中揣測。

“這件事太重要了,我要趕緊回去。”老人想著想著,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說完便轉向薩摩,嚴肅地道:“多謝大師為公國預言。我有要事必須先離開,大師暫且回去休息,要是有必要,恐怕還得麻煩大師與我同行一趟。”老人看來是完全相信薩摩的預言了,連稱呼都變了。

以薩摩如今僞裝的身分當然不能拒絕,只好裝做惶恐萬分地道:“大人有何差遣都可直說無妨,在下當全力配合。”

老人點點頭,轉身便走,一腳踏出房外了,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再度叮咛薩摩道:“希望大師千萬別将今日之事洩漏出去,這是為了大師的安危著想。”

薩摩一愣,老人也沒等薩摩回應,回頭又走了。

為了他的安危?薩摩聽出點苗頭來了。有人會因為他說出戰事不利而對他動手?會是誰呢?

可惜老人跑得飛快,薩摩想趁機問出提出攻擊計畫的人是誰的想法也跟著落空。

馬車将薩摩送走,但卻沒送到住處,而是在離薩摩住處還有半刻鐘路程的一處偏僻民宅中停下,讓薩摩自己走回去。

送薩摩回來的男子再三道歉,說這是為了薩摩著想,現在絕不能讓人知道方才那位老人曾來找他預言。

緩步走在街道,薩摩心中不斷尋思方才那名老人的身分。行動這麽神秘,顯示老人的身分必定不凡。但會是誰?會是公國兩相之下的五司一端長(注)嗎?

就在薩摩心中思潮起伏不定之際,警兆突現!一股明顯的惡意從薩摩斜後方傳來。換做別人絕對無法感覺這種不含殺氣的惡意,但薩摩早已今非昔比,有了神王的力量,第六感極端敏銳,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還是可以感覺這麽明顯的惡意。當然,這也是因為對方修為不高所致。

薩摩速度不變,依舊不疾不緩地走著,但腦袋裏想的早就轉到那個惡意的來源上了。

凝神注意,那股惡意分離成兩個人。薩摩心中一動,神識再度飄起,往後望去。

薩摩不知道,此舉讓薩摩處在一種奇特的狀态中。兩個跟蹤薩摩的人在這一刻,似乎感覺薩摩在瞬間變得透明了。

早已鎖定目标的神識立刻看到了兩個衣著普通,背後挂著一只大麻袋,眼神閃爍的壯漢。

看清之後,薩摩立刻收回神識,身體也随即恢複原狀,快得讓兩名跟蹤的壯漢以為是自己被太陽曬花了眼。

薩摩不知道兩名壯漢的目的,但是藝高人膽大,薩摩只一瞬間便決定當只乖巧的獵物,一只可以随時變成獵人的獵物。

所以,當薩摩故意偏離人群,後方翻起明顯掌風之際,薩摩裝做不知地乖乖應掌倒地。

說實在話,那程度的掌力只夠給薩摩搔癢。

接著,薩摩被裝進了一只麻袋裏,麻袋裏有點悶,薩摩乾脆閉起氣。兩名壯漢将薩摩半擡半扛地走了好一段路,然後麻袋裏的身體摔上了一層軟墊。雖然這一撞不會讓薩摩受傷,但突如其來的撞擊還是讓薩摩微微皺起眉頭。

“輕點!”一聲低喝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看來似乎不是兩名壯漢。

“老大,你不知道,這個預言師看起來瘦,背起來卻是沉得要死。”一個粗豪的聲音喘道。

“是啊!才走多遠,我現在雙腳還在發虛。”另外一個沙啞的聲音同樣喘著道。

被叫做老大的聲音斥道:“胡說!我看你們是太久沒訓練了!搬個人也這麽不濟事。”

粗豪的聲音支支吾吾地辯解道:“我……我……老大……真的很重啊。”

薩摩一聽偷偷地笑了。兩名壯漢當然不是缺乏訓練,也不是薩摩當真有多重。事實上,這只是薩摩的一個小小惡作劇罷了。乖乖當獵物可是薩摩生平第一遭,還不知道值不值得,總要先收點利息,所以一路上故意将身體弄沉,讓兩個搬他的壯漢越搬越重。兩名壯漢想不出原因,又必須将薩摩搬走,自然是累得滿頭大汗,手腳發軟了。

老大聞言,更是不悅地哼了一聲:“不管怎樣,上面要的人你們最好像服侍爺爺一樣對待,掉了一根汗毛都要小心你的小命。”

此話一出,便聽得幾聲唯唯諾諾的答應聲。接著,鞭聲呼嘯一響,辘辘車輪聲傳來,薩摩身體跟著一颠一颠起來。不用說,薩摩現在肯定在馬車上了。

不知走了多久,總之是比方才薩摩往見老人更長的時間,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薩摩再度讓兩名大漢搬了下來,一路上薩摩感覺四周一直有許多人,但卻沒有聽到任呵喧嘩聲,就連呼吸也是沉穩悠長。這些發現讓薩摩很快便猜出,他這回被帶來的這地方必定不是尋常民宅。只是,擁有這麽多人類高手,這地方會是哪裏?

麻袋裏的薩摩揚起一抹淺笑。看來,這回當獵物似乎當得挺值得的。

終于,薩摩被放在地上,四周靜悄悄地,但薩摩卻可以感覺兩名壯漢和那名老大正規規矩矩地站在裝著自己的麻袋旁邊,再遠一點可以感覺約莫二十個人類高手在四周。

薩摩暗暗将自己的身體狀态維持在一個普通人類的水準,靜靜等待著。他現在昏迷著,而且也不打算太早醒,他知道,真正的隐密不會在他“醒著”的時候出現。

終于,輕巧的腳步聲傳來。從腳步聲音聽來,又是一個武功有一定水準的人,只是此人呼吸平順中有紊亂,倒像身上帶傷似的。

此人一出現,四周的人騷動起來,帶著薩摩前來的三個人的心跳更是立刻加快,所以薩摩知道,這人就是他們口中的“上面的人”。

腳步聲在薩摩前方三尺停下,那個“老大”立刻迎上前:“王子,這個人就是那個人秘密找去的預言師。”

這話聽來有些沒頭沒尾,但總算聽得出,這些人是因為那名老人秘密找了他,所以才會将他捉來這裏。沒想到竟然陰錯陽差地撞到王子這裏來了,只不知這名王子在裏爾公國行跡?

那名王子哼了一聲:“打開!”

于是,麻袋被打開,亮光透過眼皮照入薩摩的雙眼。薩摩一動不動,繼續“昏迷”。

王子也不急著叫醒薩摩,兀自問道:“這個人是誰?”

“他叫杜斯妥·安森,是小有名氣的預言師。”老大連忙回答。看來他還真去探聽清楚薩摩的身分了。

“他就是杜斯妥·安森?他可不只小有名氣呢!”王子語帶驚訝地道。說完便走近薩摩。

薩摩感覺一只手掌轉過了他的臉,兩道視線停留在他臉上,不用說,就是那個王子正在觀察他。

“看起來是比土靈順眼一點。”王子淡淡評論,接著視線和手掌先後離開薩摩的臉。

“聽說他可以和大神溝通,這種無稽之談沒想到堂堂公國左相也相信。”王子嘲諷地道。

此話一出,薩摩心中暗自驚訝。從這番話聽來,方才要求他為公國預言的老人,竟是公國左相││囊·卡!

聽到這裏,薩摩幾乎可以推斷,此刻,他已經進入了裏爾公國攻打龍人族的決策核心了。

“但是小人母親說大師……不,是這個人的占蔔和預言很準呢!”粗豪的聲音像在為薩摩辯解,倒是讓薩摩為剛剛的惡作劇感到有些愧疚了。

大漢此話一出,立刻惹來老大的斥責:“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閉嘴!”

大漢立刻發現自己失言,連忙閉上嘴巴。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子!”來人在不遠處跪了下來。

“什麽事匆匆忙忙的?”王子的聲音有些不悅。

“那……那個,小姐想見您。”來人苦著聲音道。

王子哼了一聲,語氣很是不屑:“我不想見她。”

“這……”來人似乎有些苦惱了。

王子沉默了一會,這才又問道:“她到底又怎麽了?”

來人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小姐今天又發作了,內院吵鬧了一早,一直說要見您,屬下推說您公務事忙,好不容易才拖到現在,可現在小姐說見不到您就不想活了,所以屬下……”

聞言,王子氣怒地道:“哼!別理她!”

來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支支吾吾地道:“王子,她……還有用。”

這一說,似乎提醒了王子,王子沉默了好一會,最後怒聲一哼:“我去!”說完,挾著不耐煩的重重腳步聲離開。

薩摩心中一動,連忙命令雙生随後跟去。于是,淡淡黑色煙霧從薩摩身下飄出,一點一點在屋裏一角凝聚。一條黑色小蛇無聲無息出現,快速滑出房間。

注:裏爾公國的官制,國王之下設左右兩相,分掌五司一端。五司分別為:兵司、儀司、工司、教司、法司。兵司負責全國兵員調度、兵源掌控,其中包括公國人口調查事務。儀司責一切宗教及宮廷禮儀,重大慶典的舉辦也在其中。儀司設司儀長一人,一向由首席預言師兼任,不受左右兩相管轄,副長才由兩相監督派任。工司負責公國境內各項職業登記,并嚴格掌控物資流通狀況。教司負責公國歷史撰寫,大小教育機構的監督,及全國流通圖書內容監督。法司負責獎罰事務,公國境內各地常設的治安機構即由法司負責。一端則為考核端,專司人員升遷調派的資格審查。

第 232 章 神秘人物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5028)

第二天,薩摩再度坐上一輛葉都随處可見的馬車。

處理完哈托·丹尼諾的問題之後,薩摩知道其他貴族将會陸續找上門,但他卻從沒想過,竟然會這麽快,而且神秘的程度還不下于哈托家的邀請……

淩晨,當葉都大多數人都還在睡夢中時,兩個蒙面人造訪了薩摩化名的杜斯妥家,什麽也沒說清楚,只說邀請薩摩前往做客,于是,薩摩丢下憂心忡忡的琉璃,坐上馬車,在早晨灰蒙蒙的薄霧中離去。

“大師果然名不虛傳,您開門等候我們,想必是因為占蔔到我們會來訪吧?”一名蒙面人試探地道。

很平常的聲音,聽不出年紀……

以薩摩的才智哪會聽不出蒙面人的弦外之音?蒙面人挑在淩晨來訪無非是為了避人耳目,自然會擔心薩摩提早占出此事,洩漏了他們的行蹤。畢竟,自從收到來自神殿出乎意料的認證之後,杜斯妥·安森的一舉一動已經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這當中自然包括貴族各大勢力。

知道蒙面人的疑慮,薩摩儒雅一笑:“先生不用擔心。在下雖占蔔出兩位的來訪,但除了拙荊之外,并沒有告訴他人。”

薩摩根本不會占蔔,也沒有依賴占蔔的習慣,所以盡管有琉璃在身邊,薩摩也從來沒有主動要求琉璃為他占蔔在公國所有行動的吉兇。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薩摩一向抱持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觀念裏,若是事事依賴占蔔,行動反而會縛手縛腳,被占蔔或預言的結果牽著走了。更何況占蔔和預言的結果還可能會使人過度松懈或緊張,反而失去平常心。

事實上,薩摩會開門等候這兩人的到來無非是聽到馬車接近的聲音。

淩晨時分,安靜的街道出現馬車行進的聲音多少會惹起薩摩的注意,更何況這馬車行進的方向是他所住的地方?當然,薩摩什麽也不說破,順著蒙面人的邏輯走也樂得輕松。

薩摩此番話讓蒙面人放心不少,客套幾句之後,車內再度恢複安靜。蒙面人是受過訓練,平常多聽少問,所以沒有必要的話是不會開口的;至于薩摩,他從來便不是多言之人,若不是計畫所需,薩摩甚至很厭煩和人打交道,加上現在他忙著思索究竟是誰必須這麽神神秘秘地行動?自然是不會主動開口了。

車行辘辘,漸漸緩了下來。蒙面人讓他在一處民宅下車,接著便領著他在街弄間穿行,看那行走路線左穿右繞地,倒像擔心有人追蹤似的。

薩摩看在眼裏,心裏更是好奇蒙面人主人的身分,但他也知道,除非到了地頭,否則這兩名蒙面人怕是什麽都不會告訴他的。于是,薩摩沉默地跟在蒙面人身後,雙眼開始打量起四周的建築。

不同于他所居住的平民區,這裏的房子顯然更華美得多,盡管比不上貴族的豪宅,但顯然已是平民區當中少見的了。

裏爾公國階級分明,不僅遠遠超過國情自由的巴耶帝國,就連曾經以階級制度聞名的約塔公國,在貴族逐漸沒落凋零的情況之下,貴族與平民界線之嚴格也已經比不上裏爾公國了。

以葉都為例,以皇城為中心,四周是高官貴族的宅邸,往外則是富商以及沒有官位的貴族,再往外則依序是:沒有貴族血統的官員和兵丁、一般商人、農夫工匠,最後就是貧民和娼妓。薩摩剛到裏爾公國時,因為只是一個沒有認證的占蔔師,所以住的地方是農夫工匠集中的區域。

只看四周的建築,薩摩知道,這裏應該是一般商人所居住的區域。以蒙面人這般神秘的言行,行進間訓練有素的動作和言談間規矩嚴謹的态度,在在說明蒙面人的主人必定不是尋常商人,而是地位不低的貴族。既然是貴族,當然不會住在這裏,不用說,又是一個避人眼目的做法。

蒙面人将他帶到一間偏離大路的民宅中,丢下一句“在此稍後”之後,便走得不見人影。

薩摩也沒多問,尋了張椅子坐下,雙目微阖,靜靜地候著。

他早已抱定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加上一進這屋裏便發現有人窺視,反而更加沉穩了。如果這是考驗他的耐心,那麽,他也可以等到那人不耐煩為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外已經明亮得刺眼,薩摩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不耐,除了一開始曾經注視四面牆壁懸挂的圖畫之外,其餘時間薩摩就像老僧入定一般,悠然輕松地坐著。

終于,幾聲掌聲響起:“好!好!”

伴随著贊賞的聲音,一個約莫五十餘歲、氣度非凡的老者緩步從裏面走出。

薩摩站了起來,對著此人得體一禮:“杜斯妥·安森見過大人。”

只一眼,薩摩便肯定此人必在裏爾公國占有重要地位,因為那氣度只有官場打滾,長期歷練才有辦法造就。

老人在首位坐定,贊賞地看著薩摩,連連點頭:“你是我這一輩子看過第二個有如此耐心的人。”

“多謝大人謬贊。”薩摩維持一貫的謙虛。

薩摩的沉穩讓老者納悶起來,不由好奇地問:“你不想知道第一個人是誰嗎?”

薩摩看著老者,眼中平靜得讓老者幾乎以為眼前此人根本是七情六欲當前,也無動于衷的非凡人物。

愣了一愣,老者嘆了一聲:“本來我不想告訴你,但看你的模樣,我又忍不住想告訴你。”

頓了一頓,老者眼神遙遠地道:“我看過第一個這麽有耐心的人,是那坦·埃森。”

聽到這裏,薩摩眼神一動,但只一瞬,又恢複古井不波。

這個模樣是薩摩在裏爾公國最常見的模樣。這是神王擁有表象之一,平靜但卻不冷淡,疏離卻又不遙遠,完全不同于精靈人的孤離冷淡,也是最符合那坦家祖傳書籍中預言師的形象,只是薩摩不知道,預言師當中擁有這般沉穩氣度的,卻是寥寥無幾。

這也讓老者更加深信有關薩摩的傳言。

老者似乎沉浸在回憶當中,沉默了一會才回過神,微笑了起來:“不過,你的氣質比他更純。本來聽說你可以和大神溝通還半信半疑,現在我起碼六成相信了。”

老人經驗老到,絕不将話說得滿了,擺明還對薩摩抱持懷疑。

薩摩聞言,便知消息必是哈托家傳出來的,但他明明叮咛過哈托·丹尼諾不得洩漏,怎麽也會傳出?

卻不知當薩摩對哈托·丹尼諾施展漩神術時,哈托夫人畢竟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偷偷啓門觀看。哈托夫人看到的當然是薩摩施展出的迷障術,只是這迷障術結合了哈托夫人的想像,便成了薩摩與大神對話的景象。

雖然哈托·丹尼諾曾經吩咐哈托夫人不要洩漏此事,但哈托夫人怎麽也忍不住想要炫耀的心情,還是偷偷向幾名貴婦人說了。這一說,消息立刻傳了開來,才會有今日老者與薩摩見面這件事。

對于老者對他的判斷,薩摩不便回應,僅是露出一抹儒雅的笑容,沒有說話。

“你不問我是誰?還有把你找來的原因?”老者見薩摩不說話,似乎有些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薩摩當然不急著追問原因,因為他知道,這人若是有求于他,總會主動解釋。薩摩看得出來眼前這人對他還有些疑慮,像這種情況,沉穩而不急躁才是最好的反應。

微斂雙目,薩摩得體地道:“大人有您的顧慮,您覺得可以告訴在下的,自然會告訴在下。”

聞言,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薩摩好一會,最後才回答道:“沒錯。我不能告訴你我的身分,今天你走這一趟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老人的口氣不是徵詢,而是全然的命令。

這樣的口氣若是讓皮喇聽到了不免又要氣怒,畢竟這天下要說有人有資格對薩摩這般說話的,也只有宇瀚夫婦、海因和圖蘇了。但即便是他們,面對薩摩也不敢以這麽全然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

薩摩嘴邊悄悄揚起一道不以為然的弧度,但說的話卻是在平和不過:“事情輕重在下省得。”

薩摩沒有直接回應答應與否,但老者直覺認定薩摩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在這個權勢就是一切的世界,老者很自然的認為,一個沒有官位的小小預言師怎麽敢違背他?所以,老者滿意地點點頭,又繼續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說廢話了,請為我國與龍人族之戰預言吧!”

此話一出,薩摩心頭一震,不禁擡頭詫異地看著老者。

“你做不到嗎?”老者皺起眉,有些不悅了。

對龍人族一戰,裏爾公國對內說得相當好聽,戰事穩定進展的說辭讓公國上下不知情的人都認定,裏爾公國未來将是人類第一強權。

但是薩摩有比任何人更第一線的消息,或許連蔭·普勒都不見得會比他更快知曉戰事的變化。薩摩知道,這場戰役一開始對裏爾公國而言也許可算捷報連連,但現在,絕對完全不能以順利形容。老者要為這場戰役預言,薩摩大可以随便編造,但……他得弄清楚,這老者面對這場戰役的态度如何。

先是一頓,薩摩遲疑地回答道:“為國家預言,這是首席預言師的職責,在下似乎不該。”

薩摩語意未盡,但那意思卻是任誰都懂。首席預言師在公國裏的地位超然,其他預言師大多是不敢公然僭越首席預言師的職責。

聞言,老人表情沉了下來,不悅地道:“要是找他有用,我何必找你?你只要回答我願不願意就可以了。”

找首席預言師沒用?約塔·土靈應該是與公國國王蔭·普勒同調,老人要問戰事結果卻不問他,難道是因為,老人對這場戰役的看法與他們不同?

薩摩的思索看在老人眼中成了猶豫,但老人熟知人性,知道強硬逼迫反而不美,所以态度突然轉緩,安撫地道:“放心。我既要你保密,也就表示今天這件事不會傳出去,就算你為公國預言也不會有人知道。”

意思便是既然無人知道,薩摩大可以放心施為。

猜到老人求助于他的原因,薩摩心中篤定不少,再聽老人口氣轉緩,連忙順著老人鋪的臺階下:“大人既然有命,在下自然遵從。”

老人似也料到薩摩不會拒絕,聞言立刻道:“那就進去裏面吧!我知道預言的事情越重要,越需要安靜的場合。”說完率先往屋內走去。

薩摩尾随老者,進了一間房間。房裏什麽都沒有,四面牆壁空空如也,家具雜物通通沒有,只有地板鋪著一張長毛地毯,上面放著桌面有著一個凹洞的小幾。薩摩見過這種桌子,這是預言師使用預言晶石必備的桌子,為了這個僞裝的身分,薩摩這些配備沒少買一個。

老人引著薩摩來到房中,回頭就道:“就在這裏,沒有人會來打擾。”說到這裏,老人突然發現薩摩雙手空空如也,不禁納悶:“你……你的預言晶球呢?”

一看到那張小幾,薩摩心中就不禁苦笑。他這預言師是個西貝貨,出門哪裏會記得帶上預言師從來不會忘記的預言晶球?

見老人追問,薩摩當然怎也不能說是忘了,只好鎮定地露出一抹淡然自信的笑容:“這幾年,我已經不常用預言晶球了。”

此話一出,老人表情明顯一驚:“你……你的能力這麽高,竟然會被埋沒到現在!”

要知道,尋常預言師是離不開預言晶球的,而且越是能力高的預言師,所需要的預言晶球品質越高,除非預言的能力極高,否則預言師與預言晶球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就是約塔·土靈為公國預言,為了謹慎起見,也從來不敢不用預言晶球。

“巴耶帝國對預言師,并不是那麽重視,加上在下對出名也沒興趣,只希望大人別将此事告訴任何人。”薩摩露出無奈的表情,煞有其事地道。

老者雙眼目光炯炯,逼視薩摩,像在審斷薩摩這番話的真實性。換成其他人在老人銳利的視線下,怕不要心慌意亂。但先不說薩摩一身修為難以測度,光是繼承神王的力量,精神的穩定度已是今非昔比,就是再十個老人以這種視線看他,他也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果不其然,老人看了許久還是看不出問題,好半晌才收回視線,嘆息道:“沒想到你不只味道像,就連能力也像。如果不是那坦·埃森沒有兒子,我真要以為你是他兒子了。”在他看過的預言師當中,只有那坦·埃森沒有随身攜帶他的預言晶球。

薩摩知道這是老者的感嘆,不便回應,只好微笑以對。

老人很快從感嘆中回神,轉而問道:“沒有預言晶球可以嗎?這回要預言的可不是小事。”

聞言,薩摩适時露出自信的笑容:“大人可以等在下預言結束再判斷預言準不準确。”

有了上一次在哈托家裝神弄鬼的經驗,薩摩這次可是信心滿滿。

薩摩自信的笑容讓老人安心不少,于是便在房間另一端坐定,不再追問。

知道老人等他預言,薩摩篤定地來到房間中央,盤腿坐下。雙手交握置于胸口,雙眼一閉,嘴裏開始煞有其事地喃喃自語。他雖然不會預言,但看久了琉璃預言,模樣态度可是學得十成十哩。

老人看著薩摩,雖然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但眼裏期待不安的光芒卻是不斷閃動著。

薩摩小心估量時間,約莫一刻鐘之後,薩摩才睜開眼睛,滿臉沉重。

第 231 章 真正的慈悲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4777)

薩摩收回神識,終于了解一切。噬巫災禍事件,從頭到尾,都是現今的國王,蔭·普勒為了奪得王位所策劃,與他合謀的便是右相,至于約塔家,這個那坦家旁支中的旁支,大約只是觊觎那坦家的力量,才依附在蔭·普勒之下。

想清了一切,薩摩心裏很沉重,他不知道該不該将這件事告訴琉璃。他早已決定為那坦家報仇,但是更讓薩摩在意的是,哈托·丹尼諾在火刑時聽到的話,究竟真的是那坦·埃森所說,還是根本只是哈托·丹尼諾的幻覺?

如果是真的,那坦·埃森口中的那個人會是誰?是他嗎?燒毀裏爾公國又是什麽意思?是希望裏爾公國徹底亡國嗎?

薩摩的視線落向睡夢中的哈托·丹尼諾。

這個愚昧的人,只是被懦弱和恐懼打敗,卻被折磨了十多年。

在心中長長嘆息,薩摩伸手喚醒哈托·丹尼諾。

哈托·丹尼諾第一次夢到當年的事。這十幾年來,他會夢到的都是一些片段,從頭到尾的,這還是第一次。沒有之前每一次作夢時的恐懼,這一次顯得很平靜。

睜開眼睛,哈托·丹尼諾迷惘地看著滿室迷霧。這是哪裏?

“以上天賜予的火焰,将裏爾公國徹底燒毀……”低沉的聲音從迷霧中傳來,飄邈得尋不到聲音的來處。

哈托·丹尼諾聞言大驚。

“誰?”

“詹卡拉·納恩司铎。”這一次的聲音有了明确的方向。

“大神!”哈托·丹尼諾驚叫出聲,一對金色眼珠立刻塞滿了哈頓·丹尼諾的腦海。

“我的指示你已經成功傳遞了。”低低沉沉的聲音沒有情緒,卻充滿威嚴。

成功傳遞?哈托·丹尼諾不解,他這十幾年來,從來不敢将那些話告訴其他人,就連他的妻子也不例外,怎麽大神卻說他已經成功傳遞了。

“那個人已經聽到了。”低沉的聲音沒有解釋,只丢下這麽一句話。

哈托·丹尼諾很迷惑,卻不敢追問詳情。

就在哈托,丹尼諾內心忐忑不已時,低沉的聲音又道:“你的懦弱害我損失了我的仆人。”

此話一出,哈托·丹尼諾突然感覺恐懼漫天鋪地而來。

“你在恐懼?是的,你應該恐懼。我的仆人并不好尋找。”低沉的聲音帶著不悅。

哈托·丹尼諾渾身發抖,顫著聲音道:“大……大神……請原諒我。”他知道,大神所說的是那坦·埃森。所有首席預言師都是最貼近大神的仆人。

“我本來不想原諒你,但看在你這十幾年沒有違背我旨意,我原諒你了。”低沉的聲音又開始飄邈起來。

此話一出,哈托·丹尼諾大喜。

“謝謝大神,謝謝大神!我……我等一下就馬上到神殿去感謝大神的恩賜!”

“別去神殿!”低沉的聲音似乎有些薄怒。

為什麽?哈托·丹尼諾迷惑極了。受到大神恩賜的人,到神殿去感恩是再正常不過了。

“現在神殿裏的人令我作嘔,我不會在那裏。”低沉的聲音哼了一聲道。

聞言,哈托·丹尼諾腦中浮現約坦·土靈的樣子。難怪那約·土靈的預言總是不準,原來是大神不喜歡他啊!

其實哪有什麽大神,這道低沉的聲音就是薩摩,利用迷障術的掩護,薩摩演出這出戲。但他不想讓哈托·丹尼諾到神殿去,因為要是被神殿對照出大神的樣子不同,那豈不是完蛋?

其實這是薩摩多慮了,首先,大神并無固定型态,更別說神殿裏的預言師根本沒人見過大神了。

“那我怎麽感謝大神?”哈托·丹尼諾問道。

“不用感謝,只要不告訴任何人我出現過。”低沉的聲音在四周回蕩的同時,哈托·丹尼諾突然感覺全身一熱,頭一昏,又倒回床上去了。

薩摩抹抹額上的汗珠,噓了一口氣。為了取信哈托·丹尼諾,薩摩不僅利用神能控制哈托·丹尼諾的情緒,還用光元素把哈托·丹尼諾亂七八糟的身體狀況整理了一次,估計他醒來感覺起碼年輕十歲。

一切完成,薩摩這才收回迷障術,緩步走出房間。

房外,貴婦人就站在門口,表情有些詭異,見薩摩出來,連忙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大師,成功了嗎?”

薩摩裝出一臉疲憊,點點頭:“算是成功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貴婦人猶豫了一下:“大師不留下來讓小婦人好好招待您嗎?”

此話一出,薩摩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終于發現貴婦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剛來的時候,貴婦人的态度就好像他可有可無,怎麽一轉眼就變這麽多?

“不了。我的妻子還在家等著我。”薩摩搖搖頭,連忙拒絕。

說也奇怪,貴婦人也不堅持,立刻招來青年:“你送大師回去,一路上給我小心招待,一根寒毛都不能掉了。”

薩摩想不懂貴婦人在緊張什麽,但能早點離開卻是好的,于是跟著青年,離開這座大宅。

經過在哈托家的這番折騰,夜已深了。薩摩撘同樣一輛馬車回到住處,一路上許多住家已經熄了燈。遠遠瞧見住處,發現燈還亮著,他知道琉璃還在等他。

讓青年在巷口停車,薩摩徒步走回家,還沒進屋,就聽到屋裏傳來吱吱喳喳的聲音。

“我說,小鬼,大大哥不會回來了,我看你也別等了。”木頭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有些煩躁。

“嗳……木頭,你要是累了,就跟火把一樣,先去睡吧!你這些話說了很多次了。”琉璃溫柔的聲音顯得很無奈。

木頭哼了一聲,尖起聲音,信心滿滿地道:“我才不像火把那麽差勁,就是一個月不睡我也不打緊。”

琉璃輕聲一笑,沒有回答,但聽得出來并不相信木頭的說辭。

“你不相信我?小鬼!你竟然不相信我!”木頭顯然也發現琉璃的懷疑,立刻喳呼喳呼地嚷嚷起來。

發現自己想法讓木頭察覺,琉璃更無奈了:“唉,你別大聲,小心吵了鄰居。”

“不行!除非你承認,我,木頭,一個月不睡也沒關系!”木頭氣呼呼地要求琉璃承認他的話。

薩摩聽著,不禁莞爾,推開門,戲谑地道:“今天如果不是輪到你保護琉璃,你也早睡了。

”一進門就看見木頭叉著腰站在琉璃面前,薩摩伸手就往木頭頭上敲了一記。

琉璃正坐在桌邊一針一線地不知縫綴什麽,見薩摩進門,臉上立刻湧上喜悅:“你回來了。”

木頭一見薩摩,嘴裏嘟哝嘟哝著,摸著頭,卻沒敢反對薩摩的話。

薩摩不理木頭,看著琉璃,回以同樣溫柔的笑容。走到琉璃身邊坐下,伸手就拿走琉璃手中的針黹,随手放在桌上,然後将琉璃拉進他的懷中:“都這麽晚了,以後你就別等我,早些睡。”

本來在屋裏來回踱步的木頭聞言連忙附和:“是啊!是啊!我就是這麽說的。”

琉璃柔順地倚在薩摩懷中,解釋道:“沒關系的,琉璃一邊等你,還可以幫你縫制些衣服。”

薩摩知道琉璃只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會等到這麽晚,哪是為了縫衣服?想到這裏,薩摩雙手一緊,将懷裏的琉璃抱得更緊了。他……該告訴琉璃那坦家的事吧?

察覺了不對,琉璃疑惑起來:“摩哥哥,發生什麽事了?”在薩摩懷中擡頭仰望薩摩的臉,發現薩摩表情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聞言,薩摩一醒神,連忙道:“沒什麽。”說完一頓,看著一旁兩顆眼睛盯著兩人看的木頭,眉頭一皺:“木頭,你先進去休息吧!”

此話一出,木頭如蒙大赦,臉上一喜,偏偏嘴上還兀自埋怨道:“其實我也不累的……”

嘴巴雖是這樣說,偏偏雙腳卻已往屋裏去了。

薩摩和琉璃見狀都有些啼笑皆非。其實精靈來自自然,同時也最遵循自然。随著自然界能量的起伏變化,精靈的狀态也會跟著變化。夜晚,能量元素活動減緩,精靈力量也會受到影響,這種時候,精靈就必須減少活動,這跟四周環境能量的變化有關,無關累不累。也是因為這樣,所以精靈偏好居住在森林裏,因為只有森林才能在夜晚還保持一定的能量活動。

見木頭已經進屋,薩摩猶豫了一下,才道:“琉璃……我已經知道陷害那坦家的兇手了。”

琉璃身為那坦家的一員,有權利知道一切。

此話一出,薩摩感覺到懷中人兒身體一僵,暗暗嘆息一聲:“你想報仇嗎?”

雖然他已經打定主意為那坦家報仇,但不是立即,所以他必須知道琉璃對這件事的想法。

琉璃沉默了許久,最後沒有回答薩摩的問題,卻是開口問道:“兇手是誰?”

“現在公國的王,蔭·普勒。”薩摩沒有絲毫猶豫地說出這個名字,之後還不忘問上一句:“你想報仇嗎?”

琉璃又沉默了,薩摩靜靜等著,也不逼她。

薩摩并不急著為那坦家報仇,以他的立場,他必須先查出究竟是誰洩漏了龍人族的秘密,如果這時報仇,公國一亂,要想找出這個洩密者便難了。

但是如果琉璃急著報仇,那麽說不得他便要改變計畫,乾脆刺殺蔭·普勒,雖然這一來他們可能要有一段流亡的日子,直到遠離裏爾公國。

沉默了許久,琉璃終于開口了,只是琉璃的回答出乎薩摩意料之外:“琉璃……不想報仇。”

薩摩聞言一愣:“為什麽?”

琉璃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道:“因為……就算報仇,爹爹媽媽還是回不來了。那坦家,早就已經消失了。那個人是國王,要是國王死了,這個國家一定會很混亂。琉璃不想為了已經消失的那坦家,讓這裏善良的人們受苦。”

“……琉璃。”薩摩聽著這番話,心裏感觸良多。

琉璃比他更像精靈人,慈悲而善良。若換成是他,要不是為了大局著想,恐怕早就動手報仇。薩摩知道,在仁心方面,他遠遠不敵琉璃。他也許善良,但卻不慈悲。他的性格,從來都是冷靜,或者說是冷酷的。該殘忍的時候,他仍舊會殘忍。

他羨慕琉璃,因為她擁有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真正擁有的單純慈悲。

琉璃不知道薩摩心中的感觸,頓了一頓,便擡頭看著薩摩,真摯地道:“而且,摩哥哥到裏爾公國有更重要的任務,不是為了幫那坦家報仇。琉璃不要摩哥哥為了那坦家,耽誤了大事。”

聞言,薩摩感動之外又帶著激動。“琉璃……你……”你什麽呢?薩摩說不下去了,只能緊緊抱著琉璃。

他的妻子成長了,從那天堅持著跟他來到裏爾公國之後,薩摩已經有所領悟,他以為琉璃的成長會将她推離他的懷抱,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琉璃終究還是圍繞著他,為了他而成長、懂事。琉璃不僅看著薩摩本身,也看見了薩摩身後那層層疊疊的身分和責任。

琉璃感覺到薩摩的激動,連忙回身抱著薩摩,緊張地道:“摩哥哥……你怎麽了?琉璃……

說錯了嗎?”

薩摩搖搖頭,看著迷惑、緊張的琉璃,他突然開懷地笑了起來:“琉璃,你沒有說錯!我只是發現,我更愛你了。”

此話一出,琉璃一張臉突然轟地燒了起來,看得薩摩哈哈大笑,讓琉璃一張臉熱得幾乎快冒起煙來。

站起身,薩摩一把将琉璃橫抱起來,往屋內走去。

“摩哥哥……”琉璃緊抱著薩摩的脖子,迷惑地問,但迷惑只維持了一會兒,當她看到薩摩暧昧的表情時,她知道薩摩想要做什麽了。

發現琉璃羞得将頭埋進他的懷裏,薩摩笑得更加燦爛,低頭在琉璃耳邊呢喃道:“沒錯,你懂了。”

琉璃沒有回答,只是将薩摩抱得更緊。夜……還長著。

隔天,葉都流傳著,酗酒許久的哈托·丹尼諾突然恢複正常,樣貌也年輕許多,幾乎恢複當年英姿飒爽的年輕宮廷侍衛長的風采。

當天下午,神殿送來一份證書,上面認定杜斯妥·安森為高級預言師,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人從占蔔師直接跳到高級預言師的位置,這項消息傳遍葉都的大街小巷。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用說,必是哈托·丹尼諾做的,對此,薩摩也很無奈。跟随著消息而來的,是驚人的人潮,薩摩忙得焦頭爛額,心中更是不住暗罵哈托·丹尼諾。

但薩摩不知道的是,從這一天開始,貴族內部開始悄悄卻迅速地流傳著,葉都有一個可以與大神溝通的預言師。

第 230 章 逝去的回憶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6502)

同樣穿過回廊,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一個房門虛掩的房間,領路的貴婦人才腳步一頓:

“這裏便是了。”說著,推開門走了進去。

雖然沒有方才那間房間的誇張大門,但裏面的空間卻不惶多讓。先走過擺放著簡單而精致桌椅的前廳,一張豪華的大床出現在眼前。仆人們來來去去忙著,有人端水,有人倒茶,有人忙著清理滿地穢物。

大床上橫躺著一個男子,外衣已經脫下,只穿著內衣,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将男子在床上扶正。男子并不安分,嘴巴一邊不知所雲地大呼小叫,一邊手腳并用,将幾個仆人踢得東倒西歪。

貴婦人對這種狀況似乎很熟悉了,也不見驚訝,很快便指揮著仆人将一切收拾乾淨,接著來到床前,像哄小孩似的,一邊在床上男子耳邊柔聲說著安慰的話,一邊伸手輕拍男子胸膛。

這一走近,薩摩總算看清楚床上的男人。這個前宮廷侍衛長的男子││哈托·丹尼頓,兩鬓斑白,凹陷的眼窩,瘦削的臉頰,滿臉皺紋,看起來蒼老得驚人。若不是出現在這間大宅裏,誰能猜到這麽憔悴的男子,竟然會是一個生活富裕的貴族?

看來,就如貴婦人所說的,哈托·丹尼諾這十幾年被自己的心折磨得不輕。

看著貴婦人忙著安撫床上還在胡言亂語的男子,薩摩心中一動,緩步上前,輕聲道:“夫人,讓在下試試可好?”

貴婦人聞言,回頭看著薩摩,有點懷疑,但看薩摩似乎相當自信,再看自己的丈夫的狀況,終于退離床邊。

薩摩走到床邊,左手悄悄按著哈托·丹尼諾的手,右手則懸于哈托·丹尼諾額頭上方,嘴裏喃喃有辭地道:“在詹卡拉·納恩司铎的光輝之下,夢魇遠離,讓一切歸于平靜。”

這是裏爾公國很常見的小儀式,用來驅離夢魔。裏爾公國的人民一旦做惡夢,都會找預言師進行這種簡單儀式,據說便能換得好一段時間的好夢。為了僞裝成預言師,薩摩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喃喃念完一串儀式咒語,薩摩右手在哈托,丹尼諾額頭上一彈。說也奇怪,就這一下,哈托·丹尼諾突然安靜下來,不一會便發出規律而安穩的呼吸聲。

見狀,貴婦人呆了。這個方法貴婦人不是沒用過,她甚至是請神殿的頂級預言師來舉行儀式,但不論重複幾次,她的丈夫都非得鬧半個時辰以上才會慢慢安靜下來。頂級預言師表示,這是她的丈夫違背大神的旨意,儀式才會無效,這讓貴婦人更相信自己的丈夫的确惹怒了大神,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一個人可以成功利用儀式讓她的丈夫安靜下來!

貴婦人吃驚之後,緊接著是狂喜。這個占蔔師貴婦人對他本來不抱太多期待,但現在看到這一幕,頓時信心大增。果然就如傳言中所說的,此人雖只是占蔔師,但能力卻有預言師那麽高!

眼角瞥見貴婦人驚喜的眼神,薩摩知道他的策略成功了。他當然不是真的會驅逐惡夢,事實上,薩摩只是偷偷将神能送進哈托·丹尼諾的體內,直擊大腦。酒醉的人只不過是神經亢奮,薩摩用神能撫平腦中的能量波動,哈托·丹尼諾大可以好夢連連。薩摩費事這麽做的原因,自然是為了讓貴婦人更死心塌地地相信他。幸好,掌握神能之後的薩摩對能量的體悟已然今非昔比,否則還不一定能果斷地利用這種方法取信貴婦人哩!

打鐵趁熱,薩摩趁著貴婦人深受震撼的這時,薩摩立刻進行他的下一個計畫:“夫人,趁著大人安靜下來,我想試試聆聽大神的谕示。能不能請夫人暫且回避,并且暫時別讓其他人接近這個房間?”

貴婦人聞言立時省覺,忙不疊地道:“當……當然可以。你……大師盡量。”貴婦人這會連稱呼都變了。

待貴婦人領著仆人退去之後,薩摩環視偌大房間,思索了一會,終于決定動一點小手腳。

他必須預防他人窺視,發現他的舉動。于是,薩摩運起神能。在雙眼金芒大盛之下,薩摩雙手平托,掌心浮著一顆七彩光球,顏色在光球中流動,十分美麗。

“聽吾之命,跟随窺視者之心,幻化型态!”薩摩低聲呢喃。

随著聲音,七彩光球飄離掌心,在房間繞了一圈,停在薩摩上方,聽得“波”一聲,光球破裂,七彩光芒立刻往四周竄流而去。

這也是結界的一種,但是卻不是現今的人類或精靈能夠掌握的結界。這個結界使用了四周所有元素,是屬于神族的高等力量─迷障術。來人到此,便會被心裏的想像迷惑,以為他看到了真實,其實成現在他眼前的,只是心中的幻影罷了。這種法術,對于迷惑人類或是低等魔、神族效果顯著,但若是遇到與施術者同等級的神族或魔族人,迷障很容易便會被破去。

在裏爾公國,薩摩一點也不擔心這一點,所以他很大膽地使用這個神族法術,目的就是避免人們無謂的好奇心發現他的真正目的。不過,薩摩卻想不到,這個法術的确掩蓋了他的行動,卻也造成往後他莫大的麻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薩摩完成迷障術之後,才放心地看向床上睡得恁熟的哈托·丹尼諾。

伸手按住哈托·丹尼諾的頭,大拇指扣著哈托·丹尼諾的眉心,其餘四只手指則按在他的頭頂。白光一現,薩摩閉上了眼睛。

突然,薩摩發現自己騎在馬上,走在筆直寬敞的道路上,馬蹄踩在硬石板地面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薩摩知道,他已經來到哈托·丹尼諾的回憶中,他所看見的,其實是哈托·丹尼諾當年所看見的。眼前陌生中帶著熟悉的景象,應該便是當年皇宮外的都城大道,雖然有些不同,但還看得出來。

為了完整知道當年發生的事,薩摩用了最冒險的方法,也就是漩神術的其中一個方法。大部分使用漩神術,都用一問一答的方式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但漩神術還有另一個施展方式,可以更完整地知道所有事情,那便是将意識潛入被施術者的記憶中。因為花的心力太大,加上被外界打擾時容易造成功力損傷,所以大部分神、魔族人施展此法,都不會使用後者的方式。薩摩為了得知一切,自然顧不了這麽多。

哈托·丹尼諾騎著馬,他剛交班,正打算回家歇息。這些日子宮裏不平靜,死了好些個王子、公主、嫔妃、侍女和執勤的士兵,許多高官也莫名其妙地暴斃,可真把他累翻了。

“大人,上頭有查出什麽嗎?”跟随在哈托·丹尼諾半個馬身之後的士兵壓低聲音問道。

哈托·丹尼諾搖搖頭:“能查出什麽?連死因都查不出來啊!突然口鼻溢血而死,沒有外傷,卻又不是中毒。唉……”

士兵沉默了一會,又怯怯地問道:“會不會像傳說的那樣,是……是那坦大人?”

“胡說!”哈托·丹尼諾斥道:“那坦大人已經預言過了,這是我國無法避免的災禍,跟那坦大人沒有關系。”

士兵還有些遲疑:“可是,預言是那坦大人說的,誰曉得他有沒有……”

士兵的聲音驀然中斷,因為哈托·丹尼諾已經狠狠地瞪住他:“預言也可以亂講嗎?大神會降下懲罰的!”

此話一出,士兵也無話了。

哈托·丹尼諾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環視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邊,這才道:

“你不知道,那坦大人的預言實現了,兇手一定就是那個人,只是找不到證據而已。”

聞言,士兵精神來了,連忙問道:“誰?大人已經知道了?”

哈托·丹尼諾長嘆一聲,喃喃道:“……狼子野心,動搖國本。”

八字一出,士兵立刻倒抽一口涼氣:“您是說……四王……”

這句話在貴族內部悄悄流傳,雖然沒有人敢大聲宣揚,但知情的都知道,這是那坦·埃森,對那名曾經傑出到八千寵愛集一身的王子,所下的預言。

“噓!”哈托·丹尼諾連忙示意噤聲:“要是傳出去,小心掉頭!”

士兵立刻驚覺,連忙捂住嘴巴,見四周沒人發現他的動作,這才又開口低聲問道:

“他……他怎麽敢做這種事,大罪啊!”

蓄意謀殺貴族,而且還是連續……

“我怎麽知道?”哈托·丹尼諾沒好氣地瞪了士兵一眼,才又無奈地道:“權位誘人吧。”

士兵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難道……王……王不知道嗎?”

哈托·丹尼諾翻了翻白眼:“你以為我這麽大膽,敢随便指誰是兇手嗎?”

士兵一愣,讷讷地道:“您……您是說……”

“當然是王說的,我只是在旁邊聽見罷了。”哈托·丹尼諾又嘆氣了。

士兵也跟著嘆氣:“要是當年聽左相的建議,把他殺了,也省下這些大禍,偏偏王心軟。

現在要殺,可要講求證據了。”

哈托·丹尼諾不語。如果王要殺死那個人,随時都可以,只是王還不想放棄那個他曾經那麽寵愛的兒子。

伴著喀啦喀啦的馬蹄聲,兩人沉默著。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又急又快的馬蹄聲,轉眼一匹馬超過哈托·丹尼諾。馬上之人一拉缰,馬身一扭,立刻橫著停在哈托·丹尼諾之前。在哈托·丹尼諾開口喝問之前,馬上之人已經跳下馬,跪在地上,一邊喘一邊發抖:“哈托大人,快!王……王駕崩了!”

“什麽!”這消息恍若晴天霹靂,将哈托·丹尼諾打得懵了。

“王在獵場突然駕崩,大臣們都慌了,那坦大人悄悄命屬下回宮通知哈托大人應變。”報訊的士兵以為哈托·丹尼諾沒聽清楚,立刻又補充解釋。

這會,哈托·丹尼諾總算回神,二話不說,勒馬回頭,往皇宮急馳而去。

一進皇宮,哈托·丹尼諾立刻直奔國王寝宮,從國王交代的地方拿出一只錦盒。

“丹尼諾,如果我也出了事,你就把這個交給左相。”國王在兩天前才說過這段話,哈托·丹尼諾還安慰他不要杞人憂天,沒想到……

這一定是國王的遺囑。哈托·丹尼諾捧在手上,突然覺得全身怕得發抖起來。急急忙忙往外走去,腳下卻一絆,捧在手上的錦盒掉在地上,跳出一片四周畫有王家花紋的長形木片。

哈托·丹尼諾不想看,但是朱紅色的字卻自動跳進他的眼睛:“誅四子,立五子為王。”

簡單的幾個字因為下面印著的國王印章,顯得特別沉重。

哈托·丹尼諾心頭一跳,連忙撿起木片放入錦盒當中,正想走出去時,突然聽得外面傳來腳步聲。哈托·丹尼諾心髒幾乎跳出喉嚨,直覺奔入內室,翻過後窗,小心翼翼地躲在窗下草叢。

腳步聲進了國王寝宮,接著便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哈托·丹尼諾知道是誰了!所以他更恐懼了。王駕崩的消息剛傳回來,在所有都城的人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時,那個人已經早一步來翻找王的寝宮。這代表什麽?這代表這一切都是他計畫好的!

“找不到!”裏面傳來這樣的聲音。

“繼續找,等一下進來這裏的人,見一個殺一個。”冷酷的聲音随即命令。

哈托·丹尼諾聞言,全身盜出一身冷汗。幸好他早一步離開,否則……

看著手上的錦盒,哈托·丹尼諾猶豫了。看情況,四王子的勢力已經控制了宮廷,他若是拿了這錦盒出去,會不會反而遭禍?哈托·丹尼諾有些舉棋不定。

大臣們陸續回到都城,那坦·埃森護著王的遺體回到葉都。國王駕崩的消息傳遍公國,悲傷彌漫在這個國家的所有角落。

哈托·丹尼諾夾在百官之中看著護送遺體的行伍,內心很痛苦。他終究不敢将錦盒交給左相,反而将它埋在樹下,但他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就這麽短短的時間,左相竟然被冠上謀逆罪,被右相命令司兵長在宮門前處死了!

哈托·丹尼諾這時才懂,左相一定是王托付處理遺囑的人,如果他立刻将遺囑交給左相,那麽不僅右相無法殺死左相,還可以經由左相的力量,将情勢逆轉過來。起碼,不會像現在一樣,所有官員一面倒地傾向四王子!

是他的錯啊!自從成為宮廷侍衛長之後,哈托·丹尼諾便小心翼翼地讓自己不犯錯,沒想到第一次犯錯竟是這麽大的錯誤!他後悔極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坦大人了。如果那坦大人可以撥亂反正,那麽他的錯誤便有補救的機會。

所有大小官員一回宮立刻進行會議,讨論下一任王位的歸屬。那坦·埃森也跟著進去了,直到入了夜,宮廷四處都掌起燈,官員才陸續走出會議廳。

哈托·丹尼諾一直在外面候著,好不容易等到那坦·埃森走出會議廳,那坦·埃森臉上沉重的表情卻讓哈托·丹尼諾全身涼了半截。

那坦·埃森也發現了哈托·丹尼諾的存在,停下了腳步。

“那坦大人……我……我對不起……”哈托·丹尼諾緩步上前,愧疚無已地道。

那坦·埃森,一向儒雅冷靜的男子,第一次讓哈托·丹尼諾聽見他的嘆息:“你沒有将王的遺囑交給左相。”

哈托·丹尼諾聞言心慌了起來:“這……我……王的遺囑我還留著……”

哈托·丹尼諾想告訴那坦·埃森,他随時可以把遺囑交給那坦·埃森公布,沒想到那坦·埃森卻舉起手阻止了:“沒用了。左相是唯一适合宣讀王遺囑的人。我雖是首席預言師,卻無權命令百官,王既已回歸大神懷抱,我就只能等著下一任王即位。”

說到這裏,那坦·埃森顯得憂心忡忡。

不用那坦·埃森說明白,哈托·丹尼諾也知道,會議的結果定是四王子了。沒有了左相,就算擁有遺囑,誰又敢與現在掌握大權的右相抗衡?右相支持四王子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哈托·丹尼諾的懊悔更深了。

對于這種結果,那坦·埃森顯得豁達得多。

“罷了!這終究是躲不掉的災禍。”說完,那坦·埃森翩然離去。

四王子即位了,第一道诏書是賜死那坦一家。

哈托·丹尼諾恐懼了……這段時間,所有偏向左相的大臣通通被羅織罪名,啷當下獄,就連偏向左相的富商也不能幸免。所有異議份子都慘遭橫死,公國上下,只允許一種說法,那便是,所有王室貴族的死亡,都是那坦·埃森的噬巫妻子,惹怒了大神,所降下的災禍。

诏書一下,一夜之間,那坦家大大小小死的死,逃的逃,那坦·埃森和他的妻子被捕時,全無反抗。押往皇宮途中,葉都人民夾道哭喊,比起國王的駕崩,支撐裏爾公國信仰的那坦一家的崩垮,壓垮了公國人民。

那坦·埃森是最接近大神的人,代表大神的所有思維,是不能亵渎的。

公國震蕩了!那坦家是公國的支柱,代代傑出的首席預言師,既為公國擋災避禍,又為公國出策治國。裏爾公國籠罩在前所未有的惶恐當中,各地神殿陸續傳來的不祥預兆更讓公國人心惶惶。

哈托·丹尼諾看到了這一切,內心的痛苦更甚。

但讓哈托·丹尼諾更加恐懼的是,他接到了命令。命他執行那坦·埃森的火刑!

燒死神的使者!這是多大的罪!死亡與接受命令,哈托·丹尼諾掙紮,最後還是遵循本能,痛苦地選擇茍且偷生。

火刑前一個晚上,所有收到命令的人聚在一起。誰都沒有講話,就這樣沉默著到天明。

火焰熊熊地燒著,除了奉命而來的官員,沒有任何人來看執刑的過程。所有人都集中在神殿裏祈禱,祈禱大神息怒。

綁在柱子上的那坦·埃森,從頭到尾都很平靜,讓蒙著面執行火刑的他們更加痛苦。他的妻子與他一樣勇敢,這個美麗的人兒曾經讓多少人迷醉?落難的她,依舊美麗,與他的丈夫一起受刑,卻仍是如畫般美麗。

哈托·丹尼諾雙眼無神地看著熊熊烈火,腦中則不斷響著方才将那坦·埃森綁上柱子時,那坦·埃森在他耳邊說的話:“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是,你必須活著,幫我傳遞消息。”

哈托·丹尼諾愣了一愣,這一刻,他知道那坦·埃森認出了他。

哈托·丹尼諾還在震驚時,那坦·埃森繼續道:“裏爾公國必須浴火重生,當那個人出現在你面前時,告訴他,請他以上天賜予的火焰,将裏爾公國徹底燒毀。”

明明話的內容非常驚人,但那坦·埃森的聲音卻沒有怨怼和兇狠,只有寬容和仁慈,這股暖流緩緩流過哈托·丹尼諾心中。

聞言,哈托·丹尼諾震驚地看著那坦·埃森,但他卻只是微微一笑,接著便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當天晚上,負責行刑的衆人又聚在一起,但是這一夜,所有人都瘋狂地哭喊起來。有人說他看見了大神打下的驚雷,有人說他聽見大神的譴責。只有哈托·丹尼諾,他聽到的只有那坦·埃森的叮咛。燒毀裏爾公國……多麽令人痛苦的責任?

之後,随著同時執行火刑的同伴一一離開,哈頓·丹尼諾不只一次想尋求永遠的解脫,但每一次都是那熟悉的一股暖流流過,讓他繼續支撐著活下來。

第 229 章 傳說中的首席預言師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5740)

門外等待的人松了一口氣之後,又有心情閑聊了。

“你們都不知道,剛剛大師看過來,我差點以為我的呼吸停了哩。”一名婦人摸著臉,有點害羞地道。

話匣子一開,衆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別說是你,你看剛剛那個人還嚣張得了嗎?大師不過講幾句,看!乖得像什麽似的!”

方才力主不願青年插隊的男子這會顯得有些得意。

此話一出,衆人深有同感,連連點頭同意。

“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像大師這樣的人啊!看到大師,我就想,真正的大人物就是這樣啊!”一名老人嘆息地道。

“是啊!我都以為大師一定不會理我們了。”一名男子也跟著附和。

另一個老人咳了幾聲,臉上帶著懷念的神情:“我記得,以前也看過像大師這樣的人。”

聞言,衆人都好奇了,連連追問那人是誰。

老人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才壓低聲音道:“我們前一任首席預言師,那坦·埃森。”

此話一出,現場立刻鴉雀無聲,只餘幾聲錯落的嘆息。

那坦·埃森,因為噬巫事件而成為禁忌話題的前任首席預言師,曾經是公國的驕傲啊!雖然不能說,但是公國所有三十歲以上的人都記得這個人。

“我還記得,有一年祭典,大旱災!作物都枯死了,沒有糧食,也不知道餓死多少人。那坦大人才當上首席預言師一年,他站在祭壇上,為我國祈雨。他說:請大神詹卡拉·納恩司铎将災禍降于他一人,将恩澤留給裏爾公國。話才說完哩!雨就下下來啦!看到雨,大家都哭成一片了……”老人低低地說著,不覺便流下兩行老淚。

不只老人,衆人也偷偷抹淚。那坦·埃森擔任裏爾公國首席預言師不過十年,卻被譽為歷代最接近詹卡拉·納恩司铎的人。精準的預言、慈悲的心腸,雖然成為禁忌話題,民間依舊有不少人偷偷懷念他。

老人嘆了一口氣,遺憾地道:“結果,第十年,才十年啊!那坦大人,那一家……死的、逃的,通通都散了……”老人的聲音聽來有些哽咽。

“我父親說了,那坦大人一家,為我們公國擋了一次災。”一名男子感觸萬分地道。

老人點點頭,似乎也認同這一點。

“現在約坦家雖然是那坦家的旁支,但是……差多了。”老人搖搖頭,無奈地道。

衆人無言,如今的首席預言師他們都看過,每年一次的祭典,站在祭壇上,雙眼只看著王位,卻從沒正眼看過大神和人民的那個人。

當薩摩終于可以跟著青年離開時,天色已經暗了。青年先是領著薩摩來到一處人家,輾轉搭上一輛一般有錢人家都會擁有的小型馬車。

馬車上,青年才說出此行的目的地:“家主人是前宮廷侍衛長哈托·丹尼諾,因為哈托大人被惡夢所苦,夫人特別命在下請大師前去為大人占夢。”

“占夢?”薩摩有些兒納悶。

占夢是非常初級的占蔔,哈托·丹尼諾雖已卸任宮廷侍衛長職位,但總還算貴族,難道不能求助于神殿的預言師?

據他所知,神殿中,除了首席預言師,還常設十名頂級預言師,一般王公貴族若遇上疑難雜症都會到神殿去。來到裏爾公國才五天,薩摩的目标雖然放在貴族,但也沒想過會這麽快。他本來打算先吸引一些富商,再經由這些管道接觸貴族。沒想到竟然是貴族先一步找上了他。

青年看出薩摩的疑惑,苦笑著道:“是啊!夫人是這麽講的。”

看來青年也覺得自己的主人找上薩摩,根本是舍近求遠了。

薩摩點點頭表示了解,便不再說話。是不是占夢,薩摩不能肯定,但不求助神殿預言師這件事,本身就透著蹊跷,薩摩感到有些好奇了。

馬車走了兩刻鐘,估計已經快要抵達葉都核心的貴族區域時,終于停下來了。青年首先跳下馬車替薩摩開門。

薩摩下車,看到的是一座小門,馬車就停在門前。門後是滿園的花木和一條小徑,陰暗暗的,盡頭是一扇雕花木門,一盞油燈挂在門邊建築物的牆上,顯得有些孤零零。

這情景跟薩摩的想像有些出入。在薩摩想像中,貴族的宅邸起碼要如同之前密直市人口販子交易的地方一樣,是一個奢華到極致建築。

想到這裏,薩摩凝目望去,敏銳的雙眼果然看到一棟大得驚人的建築物,建築物的另一邊燦亮亮的,像是燈火通明的模樣。

這裏……不是大門。薩摩終于發現這一點。

“……這是後門。對不起,夫人交代讓您委屈從這裏進去。”青年看著薩摩恍然大悟的表情,愧疚地道。

聞言,薩摩應該生氣,但他卻沒有。因為,這個青年口中的夫人越是小心謹慎,就表示薩摩可能得到的訊息越是隐密。

戰争時期草木皆兵,這名夫人這麽隐密行事,會不會跟戰争有關呢?薩摩心裏有著小小的期待。

青年領著薩摩穿過小門,掏出鑰匙打開雕花木門。木門之後明亮許多。一條又寬又高的廊道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懸著一盞油燈。青年領著薩摩走過廊道,又穿過好幾扇奢華的拱門,才停在一扇門前。一樣的雕花木門,不同的是,這扇比起方才那扇後門大了足足兩倍,上頭的浮雕精致華美,還鑲著銅飾。

青年規規矩矩地在門上敲三響,便躬身等著。

一會,裏頭慢悠悠地傳來一道女聲:“庫多嗎?”

青年聞聲,立刻揚聲回應:“是的。杜斯妥先生已經請來,夫人要立刻見他嗎?”

此話一出,裏頭立刻傳來焦急的聲音:“立刻讓杜斯妥先生進來。”

說完,兩片華美大門立刻打開,一間豪華的房間立刻落入眼簾。

房間寬敞,除了一扇已經以窗簾掩上的大窗之外,兩面牆壁挂滿畫作,每幅畫都以鑲著晶石的黃金框框著。畫作之前是雕花長桌,桌上擺著一個個晶石制品,有些甚至還是魔晶石。挑高的天花板上是一盞全以黃水晶構成的水晶燈。淡淡的魔法元素在水晶燈裏流動,水晶燈也因此泛出柔和的黃光。在這個晶石代表財富的世界,這滿屋子的晶石制品,突顯了這家主人即使從宮廷侍衛長的職位退下,依舊是財富驚人。

房間的正中央,橫擺著一個橢圓形長桌,光滑亮眼的晶石桌面,考究奢華的鑲金桌角。桌子正中央是一只花瓶,上面插著鮮豔的花朵。桌子外圍擺著十張鋪著軟墊的椅子,每張椅子旁還擺著一張小幾。現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名頭發高盤的貴婦人,一身絲緞長袍,脖子、手腕、手指,挂滿美麗而精致的首飾,略帶豐腴的臉,妝點得既豔美又端莊。婦人右手邊的小幾擺著一副茶具,淡淡花果香随著熱氣從杯子裏飄出。兩個同樣衣著的少女站在婦人身後,一人為婦人煽風,一人則替婦人随時斟茶。

薩摩的目光很快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除了眼前的三個女人,房中再無別人了。那名貴婦人,不用說,便是青年口中的夫人了。

就在薩摩思索間,那名貴婦人突然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跟杜斯妥先生說。”

此話一出,兩名少女一躬身首先離開,青年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離開,還順手帶上大門,将薩摩留在房間裏。

不想再去猜測,薩摩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邁步向前,在貴婦人前面三尺處停了下來。

“夫人您好。聽說您要占夢,不知是什麽夢?”

貴婦人仔細看著薩摩,好一會,突然嘆了一口氣:“聽說杜斯妥先生對占蔔預言相當專精,希望不會讓我失望才好。”

聞言,薩摩心中打了一個突,但未及薩摩深想,貴婦人又開口道:“其實,我找你既不是要占蔔也不是要預言。”

那……薩摩有些糊塗了。派人找回一個占蔔師卻不是為了占蔔或預言?

“請夫人明示。”薩摩簡單表達自己的不解。

貴婦人顯得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我想知道,你能不能了解詹卡拉·納恩司铎大神的谕示。”

詹卡拉·納恩司铎大神的谕示?薩摩來到裏爾公國這段時間,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這麽問他。

盡管所有裏爾公國的人都相信,預言和占蔔是詹卡拉·納恩司铎賜予的力量,也認定占蔔師和預言師是受到神所眷顧的一群,但是,誰都不會認定,占蔔師和預言師絕對能夠了解大神的谕示。如果要說誰有資格接近詹卡拉·納恩司铎,那就非首席預言師莫屬了。貴婦人為什麽想了解大神的谕示?

“不知夫人想知道什麽?”薩摩語帶保留地試探道。

此話一出,貴婦人似乎生氣了:“你只要告訴我,你能不能?”

薩摩挑挑眉,乾脆豁出去:“在下并沒有嘗試過,無法保證。”

薩摩這句話似乎讓貴婦人大為喪氣,只見她突然站起來,來回踱步。

“難道…只能靠那約大人嗎?”貴婦人一邊踱步一邊喃喃自語。她已經找過不少人,但是卻沒有哪一個預言師或占蔔師敢向她保證。

雖然貴婦人的聲音相當小,但是薩摩還是耳尖聽到了。他聽得出來,貴婦人似乎有什麽麻煩不能經由那約·土靈解決。至于,那約·土靈?

“雖然不能保證,但在下可以嘗試看看。”薩摩決定不放過這次機會,他想知道,貴婦人不想讓那約·土靈知道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此話一出,貴婦人雙眼一亮:“真的嗎?你有把握?”

薩摩壓根不相信什麽大神,當然也說不上什麽把握,所以他不正面回答,反而反問道:

“您也必須試試看,不是嗎?”

貴婦人眼神一暗,反覆想著薩摩所說的話,良久,貴婦人突然雙眼銳利地看著薩摩,嚴肅道:“接下來的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我會讓你了解哈托家的力量有多大。”

貴婦人語帶威脅,更讓薩摩相信這個賭注下得值得。在心中對貴婦人的威脅嗤之以鼻的同時,薩摩表面也不忘裝得誠惶誠恐:“安森曉得。今日所聞必不傳第三人耳。”

看到薩摩惶恐的表情,貴婦人安心地笑了,這才又坐回椅子上,端起小幾上的杯盤,啜飲幾口茶,臉上漸漸浮上擔憂。

貴婦人放下茶杯,嘆了一口氣道:“你應該知道了,我丈夫本來是宮廷侍衛長,十二年前,我丈夫奉命去做了一件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忤逆大神旨意的事情。”

十二年前?一道靈光一閃而過,薩摩還來不及捕捉,貴婦人的聲音又繼續響起:“從那天之後,我的丈夫就變了。他以前是個好爸爸,天天準時回家,但是,那天之後,他不回來了,就算回家也是喝得大醉,睡覺也常常突然大呼小叫。他的脾氣變得很糟,亂發脾氣亂摔東西。我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麽,我以為他只是暫時心情不好,沒想到他竟然辭掉了工作。”

貴婦人的語氣相當哀怨,畢竟宮廷侍衛長可是貴族擠破頭都想要的職務,她的丈夫竟然辭了它!

貴婦人沉浸在回憶中,薩摩靜靜地聽著。

“辭職之後,他還是一樣,每天出去外面賭博、喝酒,把我和孩子丢在家裏不聞不問。每次問他,他就發瘋似的摔東西。我去找大神祈禱,大神卻連一點指示也沒給我。我問了好多預言師,卻沒有人知道我的丈夫究竟怎麽了。直到五年前,我丈夫從惡夢中醒來,才告訴我一切。我聽完我丈夫說的話,我就知道,我們被大神懲罰了。”貴婦人說到這裏又嘆氣了,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卻發現茶都涼了,只好又放回桌上。

貴婦人撇了薩摩一眼:“前任的首席預言師你應該聽過吧?”

薩摩點點頭表示回答。他不僅聽過,還跟他關系匪淺呢!看來,這家人的秘密竟是和那坦·埃森有關哩。

“那坦家是大神眷顧的家庭,也是公國的支柱。當年,噬巫事件,王命令燒死那坦·埃森。我的丈夫就是負責執行的人。”貴婦人打了一個寒顫,抖著聲音道:“燒死那個距離大神最近的男人是多大的罪啊!盡管王說那坦大人犯了罪,大神不會袒護,但是每個執行的人都蒙著臉,大家都怕被大神懲罰。我想不到,這些人裏面竟然有我的丈夫!”

薩摩聞言,心頭猛跳。他本來就認為噬巫事件必有蹊跷,沒想到竟然會遇上直接參與此事的人,這倒是意外的收獲,只不知這個人究竟知道多少內情。

貴婦人說著,痛苦地蒙上臉:“我的丈夫說,執行任務完後的晚上,跟著他一起去的人就有三個人自殺了。我丈夫很痛苦,每一天、每一天,都有人自殺、發瘋,都是跟他一起去的同伴啊!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坦大人在火焰中盯著他看的那雙眼睛。只要一安靜下來,他就聽到許多人在責罵他。所以他才會喝酒麻醉自己…,才會辭掉工作。我知道,這是大神在譴責他,我丈夫也知道,他說,若不是為了我和孩子,他也想自殺……”貴婦人啜泣了起來。

雖然薩摩并不認為那些人的發瘋和自殺與大神有關,但由此卻可以看出那坦·埃森在裏爾公國人民心中的地位不是普通的重要。聽到這裏,薩摩已經可以猜出貴婦人究竟要他做什麽了。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能知道詹卡拉·納恩司铎大神的旨意嗎?”

貴婦人從回憶中醒來,聞言立刻含著眼淚點點頭:“沒有錯。我想請求大神原諒我的丈夫,十幾年了,也夠了。”

薩摩對此相當不以為然,他認為哈托·丹尼諾之所以惡夢連連是因為良心譴責,而良心譴責應該不是十幾年可以沖淡的。

這話薩摩當然不會說出來,不但不說,薩摩還想趁這個機會突破哈托·丹尼諾的心防。他相信,真實參與噬巫事件的哈托·丹尼諾一定知道一些外界所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這裏,薩摩心中已有決定,假做沉吟思索之後才道:“我可以試試看。不過為了表示誠意,我請求大神谕示時,哈托大人最好在場。”

貴婦人聞言猶豫起來:“我丈夫不久就回來了,只是……他總是喝得醉醺醺才會回來。這樣不會對大神不敬嗎?”

薩摩心中一喜,連忙回答道:“哈托大人是因為大神的懲罰才會變成這樣,大神是不會生氣的。”他就怕哈托·丹尼諾太過清醒,這樣可就不利他動手腳了。

貴婦人對薩摩的解釋有些半信半疑,開口又想追問,門外又傳來敲門聲:“夫人,大人回來了。”是那個青年的聲音。

貴婦人一聽,顧不得再問,連忙揚聲對外面道:“快将大人扶回去房間,我等會就去。”

說完,貴婦人見薩摩在一旁聽,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我丈夫喝醉了,常常大吵大鬧,旁人拿他沒法,還是要我去才行。杜斯妥先生要跟我去看看嗎?”

當然是要去了!薩摩點點頭,煞有其事地道:“如果可以,看看大人的狀況應該可以幫助我判斷大神的旨意。”

貴婦人聞言,倒是急了起來:“真的嗎?那快些跟我來。”說著,拎起裙擺快步走出房間,薩摩自然連忙跟上。

第 228 章 占蔔師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5924)

當第一道陽光照在密集的營帳區,營區裏的衆人卻籠罩在低迷的氣氛當中。

為了受傷的蔭·多羅,所有的将領都留在中軍營帳裏。其下衆兵雖然因為訓練有素,所以盡管受到一連串的打擊,仍能維持巡邏警戒的任務,但那情緒卻還是不免有些不安。

一夜驚擾,衆人都有些疲累。但經驗告訴他們,越是疲累就越不能放松,因為敵人随時會趁機來襲。但他們真的衷心希望,敵人因為一夜忙碌,也無力再起戰端。只是這個期望,在戰鼓響起,地面震動的時候,完全破滅了!剛平息內部紛亂的營區又炸了鍋。

龍人族在這破曉時分,全軍突襲!十萬軍隊氣勢洶洶而來。沒有了魔法師,沒有列陣,中軍營帳內的重要人物又生死未蔔,狀況只有一個亂字可以形容。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戰役,公國此戰死亡數萬,傷者不計其數,是交戰至今最大的傷亡數字。

星鎮與伴鎮間的地區重歸龍人族懷抱,可惜星鎮直比銅牆鐵壁,易守難攻,加上駐守此地的近十萬軍隊并無損傷,龍人雖挾著勝戰的氣勢,依舊無法奪回星鎮。

盡管星陣依舊在裏爾公國的掌控之中,但此戰之後,裏爾公國高層開始出現反對聲浪……

兩天後,薩摩和琉璃化妝的中年夫婦,帶著由兩只小精靈化成的一對兒子來到公國首都││葉都。為了更有說服力,薩摩要求兩只小精靈必須再縮小一號,成為七八歲的小男孩。至于薩摩和琉璃兩人的身分已經決定。

他們││杜斯妥夫婦都是公國人,原來旅居巴耶帝國,因為時局不穩,所以回到裏爾公國。

丈夫,杜斯妥·安森是占蔔師,在葉都買了房子落了腳之後,便做起占蔔生意。

在葉都從事占蔔預言的人,十個就有四個那麽多,杜斯妥·安森在這種地方,只怕要被淹沒,但歸功于杜斯妥·安森一對惹人注目的兒子,和其本身儒雅氣質,一開始便吸引不少女性顧客。

不久,杜斯妥·安森更以驚人準确的占蔔,在占蔔師當中闖出名號。傳聞杜斯妥·安森每一占都精準無比,就連預言也精準得令人詫異,若不是長年在巴耶帝國,神殿無法認定(注),恐怕早就應該進入預言師的行列,哪會像現在還是一個占蔔師?

就因為杜斯妥·安森神準的預言和占蔔,加上只以占蔔師的價格收費,于是,杜斯妥夫婦那棟小房子前,每天早上天尚未亮,就有聞名而來的人在門外守候。

當然,杜斯妥·安森就是薩摩了。

薩摩并不懂占蔔,但他背後有琉璃,時常在占蔔時都是琉璃陪在身邊,暗中告訴他占蔔的結果。會這樣安排一方面是因為那坦一家在公國屬于禁忌,盡管現在易容而來,薩摩還是不想讓琉璃冒這個風險。另一方面,就是出于薩摩的私心。他不想讓琉璃直接面對詭谲的局勢。

而每當薩摩和琉璃在屋內為人占蔔時,兩只小精靈變成的男孩只好在房子四周閑晃。當然,以兩只小精靈的性格,來到這個繁華又心奇的地方,怕不早跑得不見人影。他們之所以還乖乖留在房子附近,不敢遠離,無非又是薩摩的吩咐……

“只要讓我發現你們離開房子四周超過十尺,我會立刻把你們關在房子裏。”薩摩說這番話時,語氣就像談論天氣一般的清淡自然。

早已與薩摩簽下不平等條約的兩只小精靈,除了乖乖聽話,實在沒別的選擇了。被嚴格限制不能遠離,兩只小精靈的心情實在極差,加上那些前來占蔔的人,不時騷擾他們,更讓他們更加不快樂了。就像現在……

杜斯妥夫婦屋外,一群有老有少的男女圍著兩名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

“嗳……可愛的弟弟,你幾歲啦?”一名中年婦人滿臉寵溺地抓著其中一名男孩問。

男孩││木頭翻翻白眼,沒好氣地道:“四百五十歲。”

雖然到底确實數字不是很記得,但總是差不多四百五十歲。

婦人聞言一呆,但是很快便笑了起來:“呵呵……你跟我開玩笑哩!阿姨的女兒看起來也跟你一般大呢!”

他才不是開玩笑哩!嗟!這年頭,說實話都沒人信。木頭再度翻翻白眼,嘴裏則敷衍地喔了一聲。

婦人不管木頭冷淡的反應,兀自熱情地道:“阿姨的女兒今年剛滿八歲,玉女似的,很讨人喜歡哩!有空你來阿姨家玩,一定會喜歡她的。”婦人一邊說,一邊用滿意的眼神看著少年,幾乎看得他全身起雞皮疙瘩。

另一邊,火把也遇到相似的情境,另一名婦人抓著他,差點連祖宗十八代都問了,火把卻沒什麽理她。

“我看你爹爹人這麽友善,怎麽你們都不理人呢?”這名婦人有點抱怨了。

此話一出,火把有反應了,只見他瞪大眼,非常嚴肅地道:“你看錯了。我‘爹爹’一點都不友善。”

友善?沒有人知道他們現在身陷水深火熱當中,就是那個“友善”的人的傑作啊!

婦人一聽,當場一呆,接著莞爾一笑:“你怎麽這麽說你爹爹呢?一定是因為你爹爹太忙了,所以你不高興吧?”婦人自顧自地猜測。

火把一張嘴張得老大,滿臉詫異。他……他才不是為了這種原因哩!

“才沒有!他真的很壞!”火把非常認真地道。他覺得他有義務警告一下這些人。

不過,很顯然的,沒有人把他的警告當一回事,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一名老人摸摸胡須,用一種了然的神态道:“這孩子真有趣!等會輪到我,我可要提醒大師有空多陪陪孩子了。”敢情,他還是認為男孩只是因為父親冷落他而生氣哩!

火把聞言,大感忿然:“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為什麽不相信?”

一名婦人安撫地摸摸火把的頭:“別鬧脾氣啦!你爹爹的工作很偉大,你應該高興才對。”

很顯然的,衆人都當他在鬧孩子脾氣哩!

提到這裏,另一名婦人竟贊美起少年的父親來了:“是啊!你爹爹又會占蔔,人又長得端正,那是你爹爹娶妻了,要不我一定把我侄女兒介紹給他。要知道,我侄女兒可是葉都的一朵花哩!”

方才說話的老者看著排在隊伍中,人數不少的豆蔻少女,呵呵笑道:“別說已經娶親了,我瞧這裏的大姑娘哪個不是看上大師的模樣?只怕連小妾,都有人搶著當哩!”

歸功于薩摩過人的五官和身材,即便畫了妝,相貌還是不差。當然,說不上俊俏,只是三十餘歲,略有風霜味的男人,刻意卻顯得自然流露的儒雅舉止,配上那與生俱來的淡然高卓,就構成了一股獨有的魅力。更別說在裏爾公國,占蔔工作是多麽高尚了!那是只有詹卡拉·納恩司铎恩寵的人才能擁有的力量啊!好地位和不差的外貌加乘之下,也難怪會讓葉都裏的未婚女子這般趨之若鹜了。

木頭聞言有些茫然,忍不住問道:“小妾?什麽是小妾?”

衆人一愣,一時卻不知道怎麽解釋,最後還是方才那名老者開口解釋:

“小妾就是男人的第二個老婆、第三個老婆……”

第二個老婆、第三個老婆?火把瞪眼張嘴,相當震驚。這怎麽可以呢?大大哥有了小鬼,怎麽還可以有其他老婆呢?!正想開口為琉璃抗争,另一頭卻傳來騷動……

小屋門口,一群在門外等待占蔔的民衆擋在小屋的門前,怒氣沖沖地瞪著一名下人裝扮,但态度卻極為高傲的青年。

面對民衆的敵意,青年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依舊高傲地昂起頭,揚聲道:“我必須見杜斯妥先生。”

“你要見也要按照規矩排隊!沒有搶先的道理!”守在門前的其中一名男子憤慨地道。

要知道,他們已經等了許久,要是人人都用這種藉口,那他們豈不是一輩子都輪不到,還需要排隊嗎?

青年皺皺眉,卻還是沒有放棄搶先的意思:“我是奉命前來,你們不應該阻撓。”

另一名守著門的男人似乎比較謹慎,聞言立刻問道:“奉誰的命?”

青年猶豫了一下,卻搖搖頭道:“請恕我不能透露。”

最先開口的男子一聽,立刻嗤聲道:“我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說不定你是沒耐心等,才編出這種理由唬騙人呢!”

此話一出,等在門外的衆人大嘩,立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都要青年跟衆人一樣,一起排隊。

就在這時,門開了,議論的衆人同時安靜下來。然後就見前一個進去占蔔的老婦帶著如釋重負的表情走出來,嘴裏還喃喃念著:“幸好……幸好。”

衆人你眼望我眼,方才那位青年卻一言不發就往門內走。衆人一看,連忙攔住門口。

“不是換你!你應該去後面排隊。”男子很堅持青年不應插隊。

青年這時顯得有些發怒了:“你們再不讓,就別怪我動手了。”

聽青年口出威脅,男子愈感憤怒:“動手又待如何?大家在這裏起碼等了一個早上,憑什麽就該讓你?”

“沒關系吧!就讓他先進去好了!都等這麽久了,反正也不差一個人。”另一名男子見情勢緊張,想息事寧人。

男子卻不願妥協,依舊怒氣沖沖地道:“不行,要是大家都同他這樣,咱們還排什麽?!”

青年也怒了,高傲地哼了一聲:“不管你讓不讓,反正我是非進去不可。”

要不是上頭交代要以禮邀請占蔔師,他早就動手打人了,還由得這些人擋住他的去路?他已經退讓很多,他們再擋便由不得他了!

青年說完話,大踏步往前,一手揪著一名壯漢就待動手。突然……

“等一下。”一道女聲從屋內傳出。

随著聲音,一名少婦出現在門前。少婦穿著裏爾公國平民女子常穿的高領寬棉袍,短衣袖下戴著一對及肘手套,露出一截上手臂,半長裙只到小腿肚,其下便是一雙低跟小短靴。

腰間系著兩指寬長墜飾,頭發則全部攏高,以染花布巾包裹。

少婦一出現,兩個被團團圍住的男孩立刻破出重圍,一左一右纏到少婦身旁,甜膩膩地直喚媽媽。

青年知道這少婦必與占蔔師有關,立刻放下舉高的拳頭,躬身對著少婦道:“家主人有請大師,請務必前往。”

此話一出,不滿的議論聲随即從門邊往外擴散,有人更當場破口大罵。

掃了一眼門外大排長龍的人們,少婦臉上露出難色:“還有這麽多人等著,我家夫君可走不開啊!”

等待的民衆一聽,連忙七嘴八舌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們等好久了,大師不能走呀!”

青年見狀皺起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在下勸大師最好前往,大師若想揚名公國,就靠這一次了。若是大師不前往,恐怕以後一輩子都只能為這些平頭小民占蔔了。”

少婦聞言一愣,似乎有些吃驚青年竟然說出這番話。這是半利誘半威脅!

若說少婦是驚訝,那麽外面守候的民衆就是憤怒了。

“幫我們占蔔不好嗎?有錢人了不起嗎!”

“大師才不會被你們這種人騙了!”

“憑大師的能力,不用靠別人也可以名揚公國!”

群衆裏紛紛傳來怒罵。

少婦聽了一會,回頭對著青年,溫和地道:“詹卡拉·納恩司铎賜給我們的力量,不會選擇身分。”

言下之意便是,來自詹卡拉·納恩司铎預言占蔔的力量是神聖的,不能以身分地位衡量。

此話一出,青年臉上頓時寫滿尴尬,至于群衆們則是齊聲歡呼。

青年這會也發現自己說話的确失了分寸,連忙補救道:“在下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因為家主人命令務必将大師請回,焦急之下,不免有些口不擇言,請您見諒。”

少婦微微一笑,諒解地道:“不怪你。不知貴上是哪位大人?”

青年猶豫了一下,看看人群一眼,終究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只要大師答應與在下前往,在下必會詳細告知。”

“這……”少婦顯然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這時,一名中年男子從屋內走了出來,看著外頭的混亂,疑惑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男子一身公國占蔔師的标準裝束,寬大的白色絲質罩袍,從肩膀蓋到地上,看不見手腳;

一頭棕色及膝長發以絲帶在肩上紮了起來;脖子上的項煉,鑲有代表預言能力的琉璃。

從事占蔔工作的人,為了不阻礙詹卡拉·納恩司铎的神力,裝束一向以簡單為原則。

青年見這裝束,知道主人所要邀請的人應該便是此人,果然,男子一出現,外面的人群便騷動起來:“大師出來了!”

确定男子身分之後,青年連忙躬身恭敬地道:“家主人心有困惑,因耳聞大師之能,故命小人務必邀請大師前往一敘。”

此話一出,人群裏又發出憤怒的聲音:“大師不要去!我們已經等很久了!”

聞言,依舊躬著身子的青年心裏大急,還真怕杜斯妥·安森會拒絕跟他回去,連忙擡起頭來就想解釋,沒想到一擡起頭,中年男子杜斯妥·安森竟對他搖搖頭,似乎希望他不要講話。青年一愣,到口的話不覺便吞了下去。

杜斯妥·安森滿意地微笑,接著轉向門外衆人,态度溫和儒雅地道:“只要來到這裏,就是需要幫助的人。你們別擔心,安森必會為你們解決問題之後才會接受那位尊貴之人的邀請。”

說到這裏,杜斯妥·安森轉頭看著青年道:“你願意等待嗎?如果不願意,那麽請恕安森無法應貴主人之邀。”

聽到這裏,在場衆人總算知道杜斯妥·安森的立場,心下大安。

至于青年,明明知道主人希望盡早将杜斯妥·安森帶回去,但在杜斯妥·安森詢問的眼神下,青年突然覺得,拒絕此人是相當冒渎的行為,于是不知不覺的,青年點點頭:“我願意等。”

話一出口,青年心中頓覺不妥。主人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了,要是等太久,說不定便要遷怒在他們這些下人身上了,想到這裏,心裏就緊張得七上八下。

就在這時,青年看見杜斯妥·安森對他露出寬容溫和的笑容,那個像是洞察一切的笑容莫名地讓青年的心情頓時輕松下來。

算了!一切就這麽決定吧!青年心裏浮上這樣的想法,一種解脫的輕松感立刻傳遍全身。

杜斯妥·安森對青年的反應似乎不感意外,揚聲便對門外叫道:“木兒、火兒,到外面去攔著,今天就到這些人為止。”

杜斯妥·安森,也就是薩摩,其實早在裏面便将外面的一切動靜聽得清清楚楚,斷定青年的主人必是不願聲張的貴族。這正好,薩摩要查的也是公國絕對不會聲張的秘密,既然有這機會,薩摩當然不會放過。

不過,即便如此,薩摩也不急,他知道,他的目的必須經過長期經營,遇到這種難得的機會更不能急,如此才能短時間內建立形象,吸引更多貴族上門。就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有方才的舉動。

杜斯妥·安森話一出口,門外衆人直覺将視線落向夾在黏在少婦身旁的兩個小男孩。只見小男孩嘴裏嘟哝了幾句,還是乖乖往外走去。

事情一解決,杜斯妥·安森和他的妻子再度進去屋內,等著占蔔的人群也開始依序進入屋內。

注:有關預言師和占蔔師的等級認定,必須經由裏爾公國的大神殿長期考核之後,才能認定,尚未經過認定的神學從業人員,一律只能稱做占蔔師。

第 227 章 兩刀的代價

(更新時間:2005-7-2015:11:00本章字數:6611)

第二天,龍人族五千精兵公然對公國叫陣。沒想到交戰沒多久,魔法師才剛剛就定位,五千精兵又以驚人的速度退回城裏,看得公國領兵的軍長們個個瞠目結舌,不甘被愚弄的公國将軍們立刻發起一場攻城戰。

只見魔法師們拚命試著讓魔法攻擊越過城牆,一般士兵則是忙著扛長梯,架上城牆,在同伴的掩護下不斷往上攀爬。

攻城戰對龍人并不陌生,裏爾公國自從完全掌握了伴鎮與月鎮間的地區,便隔三差五地發動攻城戰,有時是雷聲大雨點小,有時則是規模驚人。這一次攻城戰在兩方眼中并不特別,只除了這一回是龍人主動挑起的之外。

就在攻城戰打得如火如荼之際,後方森林突然竄起大火,接著離得較遠的兩邊森林也跟著燒了起來。

幾個領兵的将領這才發現,龍人挑釁根本就是為了吸引大軍的注意力。連忙命令停戰,回頭迎敵。

森林燒起來的原因是什麽?是為了截斷大軍?還是純粹為了燒掉森林?将領們沒時間讨論,只知道不論是哪一種,都不能任其發生。為了對外防禦,星鎮之外連棵樹也沒有,只有伴鎮與星鎮間還有,要是森林被燒了,建了一半的投石機沒有接下來的木料便等若廢物了。

大軍攻擊一停,伴鎮城門立刻打開,五千名龍人精銳分左右兩隊沖殺,打得公國士兵措手不及。

裏爾公國的軍隊反應不算慢,但龐大的軍隊反應就是再快也快不過兩隊以騷擾為目的的精兵。

這會,前中左右四軍的将軍總算弄懂龍人在搞什麽鬼了,大軍很快就站穩陣腳,前軍與右翼軍護著中軍守著伴鎮,持續有一波沒一波的攻擊,後軍與左翼軍則回頭滅火,順便揪出搞怪的人。

放火的人似是有備而來,火勢極大,加上各處不斷竄出火苗,直将後軍與左翼軍忙得焦頭爛額。這一撲火便用掉了大半天,幸好除了幾個兵員被火燒傷之外,沒有重大損傷。

說也奇怪,直到火滅了,後軍與左翼軍回到大軍之中,伴鎮裏的龍人除了防守,沒再有任何動作。

這麽一打岔,大軍也不攻城了,直接回師。将軍們聚在一起讨論這天發生的怪事,偏偏怎也猜不出來究竟怎麽一回事,整件事情就像龍人族故意惡整他們。龍人有這種興致嗎?他們也不确定。

大軍回營之後,附近森林又連連發生幾起火災。至此,衆人幾乎可以肯定,龍人族的目的是想将森林焚燒殆盡,讓他們沒有木頭蓋投石機。公國自然不能容許龍人的計畫成功,但光是被動撲火只會疲于奔命,于是乾脆出動一合(注)的士兵,連夜将完好的樹木砍回。

注:裏爾公國的兵制,五十人為一組,設組長一人,兩組百人為一排,設排長一人,十排千人為一小隊,設小隊長一人,五小隊五千人為一中隊,設中隊長一人,兩小隊萬人為一大隊,設大隊長一人,五大隊五萬人為一合,設合長一人,兩合十萬人為一軍,設軍長一人,兩軍二十萬為一團,設團長一人。裏爾公國四大軍團,總計兵員八十萬,包括直屬公國皇帝,負責宮廷安全的近衛軍,總共九十萬。若再加上在賀蘭學院內的學生和各地常駐的衛隊,裏爾公國眼前可随時動員的軍人,總計百萬。此數量早已超過公國境內任何一個大城的總人口數。以兵員總數而論,僅次于巴耶帝國。但巴耶帝國總人口比裏爾公國要多上一倍,故就軍人與非軍人的比例,裏爾公國遠高于巴耶帝國,其尚武之風由此可見一斑。

忙了大半夜,才終于告一段落。營區也逐漸安靜下來。

破曉前的黑暗,鬼魅般的影子悄悄卻迅速地移動著。守衛重要營帳的崗哨在交班時終于發現了異常。

前一班衛兵直挺挺地站著,但卻早已死亡!

營區亂了起來,火把燃起,人聲鼎沸,四處都在喊著抓刺客。外部崗哨一無所知,內部崗哨卻死得不明不白。暗夜的入侵者根本不知從何而來。就在火把燃起後的不久,住著魔法師的十個營帳,共計百名魔法師,被發現皆在睡夢中死亡。

營區所有士兵都動了起來,分頭在各個營帳搜索起來。就在搜查動作如火如荼地展開之際,制作投石機的後方營帳竄出火光,刀刃交擊和喊殺聲音跟著傳來。衆軍趕去一看,未完成的投石機骨架被砍斷,連夜搬回來的木材滿是火焰!魔武軍十幾個士兵纏著一名黑衣人猛打。

正在混亂之際,衆人都還來不及協助魔武軍抓住敵人,突然,遠處中軍營帳響起一片刺客聲浪,緊急號角響徹夜空!

中軍營帳中的人何等重要?衆軍急忙趕去中軍營帳支援,卻見,火炬的光影中,兩道黑影一前一後地穿出營帳,以驚人的高速和無人能敵的出手狠勁,穿出來不及包圍的士兵,揚長而去。

一回頭,那名破壞投石機的黑衣人,留下一攤鮮血和十幾個橫死的魔武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下變故來得突然,一件接著一件,完全叫人無法反應。轉眼間,倚仗來攻擊龍人的最大武器││投石機毀了,魔法師也沒了,率領他們的最高指揮官三王子蔭·多羅也受傷了。

從頭到尾,沒有一個命令及時而正确,他們完全落入來敵缜密的計畫當中。

伴鎮中,三個黑衣人先後飛身闖進一間營房。營房裏燈火通明,三人卻似沒半點顧忌。

營房裏圍坐著三個中年男子,見三個蒙面人進入,同時站了起來,迎将上去。

“你們可回來了。結果呢?”南方星鎮神将亞洛略顯緊張地問。

營房裏的三名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如今伴鎮的最高指揮官,南方龍将拿塔,神将亞洛,及由日鎮來援的東方神将赫威斯。

“有我們出馬,還會有差的嗎?”一名黑衣人呵呵笑道,一邊拉下蒙面頭罩,赫然便是耐達依。

另一名黑衣人也拉下蒙面頭罩,表情喜悅當中卻似有點遺憾:“可惜差那麽一下,就可以撈回大本了。”正是尼路。

“這話怎麽說?”拿塔不解地問。

“還用怎麽說?尼路摸到大寶哩!可惜摸得太遲,時間來不及。”耐達依聳肩笑道,只是看那模樣,卻有些興災樂禍的味。

摸到大寶?衆人不明所以。幸好尼路很快補充道:“我找到中軍帳,差點就可以順手殺了那個指揮官。可惜他身邊的護衛太多,耽擱了我不少時間,只來得及送他一掌。”說到這裏,忍不住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聞言,亞洛首先連連點頭附和:“是可惜啊!”

倒是拿塔豁達,反而開口安慰道:“既然時間來不及那便算了,人類指揮官死了一個換一個,有沒有殺死也沒多大關系。”

尼路轉念一想也是。方才時間雖短,但也足夠他看清楚那個“年輕”的指揮官,滿眼狡狯,估計是個好大喜功的纨褲子弟,這種人留著當指揮官,或許反而好。

見尼路釋懷了,拿塔正打算再問清楚細節時,少言的赫威斯突然以非常少見的擔憂語氣道:“兒子啊,過來爹爹看。”

此話一出,衆人同時刷地轉頭看向那個兒子││明斯克。只見明斯克還帶著頭罩,遠遠站在營房一角。

見衆人視線都轉到自己身上,明斯克顯得有些不自在:“我沒事,爹爹。”

赫威斯聞言,臉一沉,霎時冰冷寒風吹過衆人心頭:“要你過來便過來。”

赫威斯的反應拿塔和亞洛似乎并不意外,僅是露出一個苦笑,倒是尼路和耐達依還是第一次看到赫威斯“生氣”,這才知道,原來明斯克那股子冷勁不是沒來由的……

明斯克對父親的反應似乎見怪不怪,依舊站在原地,全身散出同樣的冰冷。

這兩父子同樣的冷,簡直像得徹底。這是在場衆人在看到赫威斯兩父子冰冷對峙時的同樣感想。

“別鬧別扭了,我知道你受傷了。”赫威斯眯著眼睛,不悅中帶著關心。

此話一出,衆人不由一驚,這才發現,從方才到現在,明斯克似乎都有意遠離衆人。看來還是赫威斯了解自己的兒子,這樣也能猜到明斯克受傷了。

被指為鬧別扭的明斯克聞言不語,但卻也不肯上前。

耐達依見狀眼珠子一轉,立刻嘻皮笑臉地來到明斯克身邊:“大冰塊,你真的受傷啦?”

明斯克見耐達依接近立刻皺起眉,微微往後稍退。不能怪明斯克老是對耐達依這般疏遠,實在是耐達依那滿眼的興致盎然實在是太紮眼了。

耐達依對明斯克的退拒絲毫不以為意,眯著眼睛笑了一笑,便一聲不響地伸手往明斯克抓去。

明斯克看到耐達依肩頭一晃便知不妙,正想騰身退避,卻猛地牽動肩背上的刀傷,忍不住悶吭一聲,動作也跟著慢了下來。

就這一慢,耐達依的手就扣上了明斯克的手臂。

“果然受傷了啊!”耐達依笑眯了眼,拖著明斯克就往赫威斯走去。

明斯克其實可以掙脫,但轉念一想,橫豎衆人已經知道他受傷了,再瞞下去也沒用,只好任憑耐達依将他帶到赫威斯面前。

耐達依臉皮之厚簡直天下無敵,只見他涎著臉,肉麻兮兮地道:“伯伯,你看小耐把小明帶來了喔。”

小耐?小明?

聽到耐達依這句話的衆人表情同樣古怪,赫威斯更是當場一呆,更別說是明斯克了,他簡直是全身汗毛直豎。

“耐達依,請你少肉麻點。”尼路無奈苦笑,還不忘投給衆長輩一個歉然的笑容。

赫威斯露出一個微笑,走到明斯克背後,拉起衣角運勁一抖,只聽得“波”一聲,明斯克背上的黑色勁裝衣料應聲而碎,露出背後兩道斜交的深長刀痕。

傷口很深,盡管以龍人優越的痊愈力直到這時仍未完全結痂,鮮血依舊汩汩滲出。

“哇!明斯克,你這兩刀重得很哩!”耐達依語氣雖然仍是吊兒啷當,但這會已收下了嘻皮笑臉,換上了一個還算嚴肅的表情。

明斯克木然地點點頭,沒多說什麽。事實上,他是差一點破不開包圍,挨上這兩下重的,可以換得任務成功,怎麽說還是合算的。

原來,尼路等人的計畫相當詳密,以焚林當作幌子,先是主動挑釁以趁機焚林,再于收兵之後焚林,讓裏爾公國衆軍以為己方目的在阻撓投石機的完成。

實際上,尼路等人早已趁著裏爾公國忙著砍伐林木時,潛入裏爾公國的軍營。

平時,軍營裏或許會有許多布置以混淆敵人探子,保護己方重要人物,但當許多士兵必須派出滅火與砍樹時,布置便會出現漏洞。

尼路等人便是藉此辨出幾座重要營帳,待夜深人靜,所有士兵疲累萬分之際,分頭行動。

衆人時間不多,畢竟軍營中輪班相當勤,若是費時過多,很容易因為行跡敗露而功敗垂成。

其中,耐達依摸中了魔法師的營帳。以耐達依一身輕功,加上一手暗器,抓滿把石子,盡可以把這些武功不高的魔法師全數結果,前後倒也不會耗費太多時間。

就是尼路沒這般幸運,他尋的那方可疑處正好是中軍所在,守衛布置更加嚴密,尼路耗費了一番功夫才得以接近。

本來三人的目标并不在中軍,尼路意外尋到只好潛進觀察。大營帳裏是空的,尼路又撲了空,見時間浪費了不少,只好作罷。正打算離開時,為了躲避出營帳小解的士兵,躲進一座小營帳中,沒想到剛躲進去便撞上了一名侍衛,這才鬧了開來。混亂中,侍衛吆喝著護駕,尼路才知道自己竟然誤打誤撞找到了正主子。

尼路本想橫了心将那個被團團護在中央的男子立斃當場,好不容易一掌打上男子,偏偏時間不夠,外頭人聲鼎沸,腳步聲雜踏接近,加上耐達依循聲跟來,扯著他撤退,尼路只得放棄。

至于明斯克,他倒是順利找到了未完成的投石機。三兩下砍壞了支軸,便引來了駐守附近的魔武兵,兩方立刻殺了起來。

明斯克知道此次任務不僅要毀壞投石機,更要确保投石機不會有再造的機會。但在被裏爾公國士兵纏住的情況下,明斯克只得冒險挨上一刀也要翻倒四周的油燈,将一旁堆放木頭一把火燒了,又為了不讓士兵去救火,明斯克簡直是拚了命地将二十幾個士兵通通引在他的身邊。這一來自然增加了自己的危險性,明斯克終于突破不了包圍。

幸好其他角落傳出的騷動使圍攻他的士兵不安,明斯克搶著這最後的機會,奮起全身真氣,又挨了一刀,終于突圍而出!

明斯克對自己驚險的脫困過程只是草草帶過,但熟知明斯克的衆人卻能想像出當時情況的緊急,一時間,營房裏彌漫著沉默,只有赫威斯拿出随身攜帶的傷藥,為明斯克清理傷口。

沉默中,依舊是耐達依的聲音首先響起:“真該死!早知道我應該往另一邊摸去,說不得可以搶幾個魔武兵來殺。”

耐達依的語氣遺憾,像是很可惜錯過了那場大戰,但尼路卻知道,耐達依是在自責自己提早完成任務還在各營房溜達,卻沒去支援明斯克。

“平安回來便好了,你又想這些做啥?”尼路安慰道。

耐達依愣了一愣,突然嘆了一口氣:“就你這鬼腦袋,總猜得出我在想什麽。”

明斯克也聽出兩人對他的擔心,猶豫了一會,終于嗫嚅著低聲道:“謝謝你們……”

這句話一出,衆人同時一呆,接著同時露出笑容,在所有笑容中,赫威斯的笑容帶著發自內心的喜悅,這是自從他的妻子過世之後他便鮮少露出的笑容。

赫威斯沒有比現在更慶幸王選了他的兒子擔任護佐,雖然這使他沒辦法時常看著他這自小失去母親的兒子,但才過多久啊?他兒子已經會表達自己的情感了!赫威斯想到這裏,看著尼路和耐達依的眼神不由帶著感激。

是他們改變了他這不擅言辭的兒子吧!

耐達依卻沒注意赫威斯的眼神,他只顧著咧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小克,來,蒙著臉說謝謝算什誠意?”說著,耐達依伸手就拉下明斯克的頭罩。他敢打包票,這會明斯克的臉一定是紅的!

明斯克尴尬地直想躲,只是耐達依怎會讓他躲?一把扯住便拉!

頭罩拉下來了,可是衆人也傻住了,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明斯克的臉。

明斯克見衆人光瞪著他的臉發怔,大是尴尬:“你們……”

明斯克所有所悟,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臉,沒想到耐達依比他更快!只見耐達依兩手一伸,竟然捧著明斯克的臉仔細看了起來。

明斯克可沒有耐達依的厚臉皮,即便同樣都是男人,但耐達依那種“吃人”的眼光,實在讓明斯克忍無可忍。

正想撥開耐達依的手時,耐達依竟然喳呼了起來:“啊!也給我兩刀吧!不公平啊!”耐達依叫聲凄厲,活似死了爹娘。說完便抓著頭到一旁哀嚎去了。

明斯克皺皺眉:“你在胡說什麽?”

赫威斯本來在明斯克背後處理傷口,聞言也轉了一下身随意看了一下,沒想到一看也跟著愣了起來,然後确認似地伸手撫上明斯克臉上的龍鱗,眼中隐約閃現水光。

拿塔這會也回過神來了,看著自己從小認識到大的赫威斯眼中蓄著淚水,心裏也不由為他感到高興。

赫威斯失去妻子之後,神似妻子的兒子簡直可以說是他唯一的心靈寄托,現在明斯克有了這樣的成就,赫威斯也算苦盡甘來了。

“這傷……傷得好……孩子,你已經是高階龍人了。”拿塔雙眼有些發熱。

此話一出,明斯克一時不能理解,好一會才摸上自己臉上的龍鱗,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本來在明斯克臉頰上的銀色龍鱗,此刻已經閃現金光,雖不甚明顯,但已算邁入高階龍人的行列了。

龍人要突破階等是相當困難的,一般中階龍人要成為高階龍人,沒有五六十年以上的時間是做不到的。明斯克現在不過才十幾歲,卻因為生死間的執著,突破了中階龍人,也難怪赫威斯要感動,耐達依要瘋狂了。

“恭喜你了,明斯克。”尼路雙眼閃著歡喜的光芒,誠心恭喜這個一向沉默的同伴。

明斯克看看尼路,再看向耐達依。

耐達依現在不叫了,大大的笑容挂在臉上,自信滿滿地道:“呵!大冰塊,你等著吧!我會很快趕上你的!”

耐達依的眼中沒有不服,有的是和尼路同樣的誠摯喜悅。他們身為龍人,都清楚知道,跨越階等,那是半點都沒有僥幸的。

明斯克的視線一一看過衆人,最後停留在他的父親,赫威斯的臉上。

“爹爹?”明斯克困惑地喊。

赫威斯此刻雙眼含淚,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神情,是連明斯克都很少看到的。

“孩子,你真的做的很好。”赫威斯伸手摸摸兒子的頭,語句簡短卻蘊含無限的疼愛。

當初妻子過世時,這孩子才那麽丁點大,現在,孩子已經快要比他高了。赫威斯心裏又是感嘆又是欣慰。

赫威斯短短的一句話讓明斯克也跟著眼眶紅了。

亞洛最受不了這種感性的場面,偷偷擦了一把眼淚,道:“別再感動了!準備一下,等會打落水狗去吧!”

這個行動成功了!不僅成功,還有了意外的收獲。衆人帶著激動的心情,決心讓伴鎮外的裏爾公國士兵好好嘗嘗魔龍士的戰力!

第 226 章 安全的身分

(更新時間:2005-7-2015:10:00本章字數:7363)

原來,這兩夫婦便是三天前離開學院前往裏爾公國的薩摩和琉璃。

之所以選擇到裏爾公國,是因為薩摩相信,裏爾公國和獸人同時動兵的時機并非巧合,他必須查出原因,否則即便此戰龍人族保得無恙,仍難保不會再有下次。既然要查究得徹底,于是,兩人在伊闊利市交代昭炎将小斑和虎兒帶回中央大陸,順便也将龐希爾斯留在伊闊利市,接著換了裝束,還讓琉璃幫兩人易容。

琉璃的易容學得很是不錯,薩摩全身上下,包括發色眼色通通換了,搖身一變便成了三十多歲的模樣。之所以這麽麻煩,不用說,都是為了方便查探。

現在的薩摩是一個棕色頭發,碧色眼睛,看起來滿是書卷氣的中年男子。琉璃則是一個挽著黑色長發,看起來教養頗好,略有姿色的少婦。

“你們真當我不知道你們藏在琉璃的包袱裏?”男子,也就是薩摩挑著眉,哼聲道。

木頭和火把聞言呵呵傻笑。他們是真的以為薩摩沒發現,還在得意哩!沒想到……

就在木頭和火把尴尬地連連乾笑之際,薩摩突然露出算計的笑容:“我讓你們跟來是有原因的。”

兩只小精靈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縮著頭,怯怯地問:“什……什麽原因?”

薩摩不急著回答,反而問道:“你們可以化成人形了嗎?”

除了初生精靈因為力量受限之外,大部分精靈都可化為人形。

說到這個,兩只小精靈驕傲地挺胸,理所當然地道:“當然可以啰!”這會他們卻忘了追問薩摩讓他們跟來的原因。

“真的?我好像沒看過你們化成人形呢!”薩摩故意以懷疑的語氣道。

兩只小精靈一聽,還道薩摩瞧不起他們的能力,立刻搶辯起來。

木頭搶先道:“當然是真的!我們是誰?”後面那個問題是問火把的。

火把立刻眯著眼,搖頭晃腦地道:“我們是最聰明、最厲害、最偉大的精靈。”

“那巴蘭呢?”薩摩興災樂禍地提醒道。

兩只小精靈聞言,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然後不約而同地道:“巴蘭族長是例外。”

薩摩見了,心裏覺得好笑,嘴上也不戳破,僅只喔了一聲,狀似興趣缺缺地道:

“用說的……誰都會。”

兩只小精靈一聽,頓時瞪大四只眼睛對看起來。

“他懷疑我們耶,怎麽辦?”木頭望著火把問道。

“他一定希望我們變成人類,有陰謀。”火把遲疑地看著木頭。

“那我們不變不就好了嗎?”木頭潇灑地道。

“不行!要是我們不變,不就表示我們真的是這樣了嗎?”火把皺著眉道。

“可是我們變,會不會被陷害?”木頭這會也拿不定主意。

薩摩知道,當兩只小精靈開始自己讨論的時候,就是他們心存懷疑的時候。于是,薩摩揚起一抹輕蔑笑容。

“你們怕被陷害?”薩摩适時嘲笑道。

他知道,只要他這麽一笑,即便兩只小精靈真的怕,嘴巴上也不會承認。

果然,小精靈聞言立刻挺起胸,表現得信心滿滿。

“當然不怕!”木頭高聲道。

“誰說我們怕?”火把雙眼瞪得老大,彷彿要表達他的信心非常堅定似的。

“那還不變?”薩摩用著“就知道你不敢”的表情道。

兩只小精靈大為氣結,一聲:“變就變!”

接著就見兩只小精靈飛到床下,然後轟地一聲體積暴漲,成了兩個相貌不辨男女的少年。

“好神奇!”琉璃第一次看到精靈變成人,不由贊嘆起來。不過……為什麽……

琉璃正遲疑著該不該問,薩摩倒是老實不客氣地指著木頭,嘲諷地問:“你們的人就長這樣子?”

“當然啊!”火把一邊回答一便順著薩摩的眼光看去。沒想到這一看差點把火把吓得蹦起來。

“你這笨蛋、蠢豬!木頭!你的顏色忘記換了!”火把一邊跳腳一邊氣急敗壞地嚷。

可不是,只見木頭樣貌處處像人類,偏偏那膚色……還是綠的。

被火把一吼,木頭連忙低頭看去,這一看也差點把自己吓了一跳。

“呵呵……一點小疏忽。”木頭尴尬地呵呵直笑,這才一手由頭頂往腳底劃下,手指到處,膚色由綠轉為小麥色。

“好像不怎麽行嘛!”薩摩嘲諷地道。

“剛剛只是一時不小心。”火把連忙辯解,還不忘送木頭一記白眼。

木頭倒也巴結,連忙點頭如搗蒜:“對!對!只是不小心。”

“是││嗎?”薩摩拉長聲音,擺明懷疑。

兩只小精靈正想再澄清他們的力量并不常這樣不小心時,薩摩卻突然一掌往他們拍來。火把首當其沖,一驚之下,直覺往上竄!于是,就聽碰地一聲,少年變成一只綠色小精靈高高飛起。

薩摩這一掌很快又收了回來,帶著得意的笑容看著火把。

突然被人一掌打來,火把忿忿不平,正想質問,一旁就傳來怯怯的聲音:“火……火把……

你……破功了。”另一個少年木頭聲音哀戚,表情如喪考妣。

聞言,火把立時驚覺,這才知道薩摩那一掌根本就是吓唬他的,目的就是要看他是不是只有不小心才會出錯。想到這裏,火把連忙又轟地一聲,變回少年,涎著臉笑道:“嘿!太突然了,是不小心的。”

薩摩看了實在想笑,但臉上卻仍是擺著一副輕蔑的表情:“反正就是功夫不到家。”

兩只小精靈聞言張大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摩哥哥……不,夫君,他們應該沒有這麽差……”琉璃見兩只小精靈滿臉委屈,忍不住跟著求情起來。

其實,她真的想不透為什麽薩摩會在這時考驗兩只小精靈變幻人形的功力。

此話一出,兩只小精靈就像看到救命繩索,連忙緊緊攀著不放。

“是啊!一定是因為太久沒用了,突然有點忘了。”木頭搔著後腦杓,順著琉璃的話尾解釋。

“對!對!對!一時有點忘了,只要再一次,我們肯定不會忘。”火把也跟著傻笑附和。

薩摩現在又似乎不想多刁難兩只小精靈了,竟是妥協了:“要我相信你們可以,不過我需要事實來證明。”

“什麽事實?”兩只小精靈異口同聲地問。

薩摩就怕兩只小精靈不問,這一問就正中他的下懷:“從今天起,一個月的時間,都維持人形。”這是薩摩給自己查出真相的期限。

兩只小精靈聞言,消失許久的危機意識同時擡頭,突然遲疑起來。

“……一個月?”木頭吶吶地問。

不只木頭遲疑,就連火把也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麽要維持一個月?”

薩摩當然不會給兩只小精靈退卻的機會,見狀聞言,立刻嘲諷地問:“沒信心?”

兩只小精靈就是不服輸,被薩摩這麽一激,立刻中計。

“怎麽會沒信心?”木頭眯著眼,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道。

“只不過一個月嘛!不長。”火把也一邊點頭,一邊很輕松地回應。

“那就是答應了?”薩摩确認地問。

“當然啰!”兩只小精靈想也不想地回答。

聽到這個回答,薩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好!既然你們答應,那一切就好辦。”

見到薩摩的笑容,兩只小精靈心中警鈴大響,全身汗毛直豎。

如果……他們沒記錯,這種笑容……是巴蘭……每次準備了一些慘無人道的懲罰時的……标準笑容!不!大大哥跟他們巴蘭族長應該……是不一樣的吧!

可惜,事情似乎就朝著他們最不願意的方向走,只聽薩摩帶著猶如天使般的惡魔笑容,宣布道:“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們夫妻的兒子,要叫我爹爹,叫琉璃媽媽。”

薩摩繞這麽大圈,無非就是要兩只小精靈的承諾。

離開學院時查覺兩只小精靈卻沒揪出來,本來是打算順便将兩只小精靈送回中央大陸,後來琉璃不回去了,薩摩便想到了兩只小精靈的用處。

來到裏爾公國,他們需要更不被起疑的身分。中年夫婦,一對兒子,很正常的家庭,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了。為了這個安排,薩摩方才才會繞這麽大一圈,考驗兩只小精靈化成人形的功力,順便再讓兩只小精靈許下維持人形一個月的承諾。

當然,薩摩也可以讓已經蘇醒的小白擔任這項工作,但是也許是因為沒有小黑的陪伴,小白自從蘇醒以後都是一直悶悶不樂。加上力量似乎還沒完全恢複,薩摩也不願小白冒險。

什……什麽!兩只小精靈一聽,臉一垮,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去。想他們……年紀起碼是薩摩和琉璃的幾十倍,竟然……竟然要叫他們爹爹媽媽?

兩只小精靈臉上就是寫著“千百個不願意”,薩摩當然看出來了。于是,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用著同樣溫柔的語氣道:“當然,我也會給你們選擇,一是照我方才說的做,一呢,就是為了不讓你們礙事,我要鎖住你們兩個。”

兩只小精靈,不,正确來講應該是兩個少年,一聽,驚得面無血色,抱在一起窣窣發抖。

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笑容……說出那麽殘忍的話啊!木頭和火把在心中哀嚎著。

“你們要選哪一個?”薩摩笑眯著的眼閃過一抹冷光。

“第一個!”兩只小精靈連猶豫也不敢,馬上回答。

說什麽選擇?他們有選擇的餘地嗎?兩只小精靈想起之前铐在一起的經驗,還是寧願口頭上吃點虧。

“很好。”目的達到,薩摩就像連多說一句話都嫌浪費似的。

琉璃一直在旁邊看著,總算知道薩摩說的孩子,就是指木頭和火把,不免有些愧疚、同情地看了兩只小精靈一眼。這會,兩只小精靈正委屈地蹲在牆角,滴滴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總之,這一夜,薩摩在裏爾公國的查探計畫總算定調。

同一時間,龍人與裏爾公國士兵對陣的伴鎮,一衆将領聚集一處讨論著戰況。

“他們又開始制作投石機了。要是被他們完成,配合他們的法師,恐怕不妙。”耐達依将他潛近人族大軍所探查到的最新敵情報告出來。

南方神将亞洛一聽,立刻皺起眉頭,不耐煩地道:“上次才毀了一批,怎麽又要做了?人類真是不死心。”

“這次跟上一次不同。上次他們沒有防備,這回他們肯定會防著我們再去燒營,得小心計畫才行。”南方龍将拿塔沉吟著,相當謹慎地道。

耐達依點點頭,接著道:“沒錯,這回他們像是鐵了心,竟然派精銳的魔武軍團輪番守衛那些投石器。要毀投石器,得趁他們輪班的空檔。”說到這裏,耐達依聳聳肩,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不過我可查不出來輪班的時間。”

讨論到這裏,衆人沉默了。

為了防禦魔法師攻擊,建築城牆時一般都會使用魔法輔助,提高抗魔力,但純粹的物理攻擊卻不在防禦的範圍當中,只能以加厚城牆來抵抗。

伴鎮的防禦工事遠遠不及已經陷落的星鎮,包括城牆的抗魔力和厚度都不及星鎮,很多防禦工事還是趁著尼路等人到此之後,有多餘人力出動打游擊,争取到的時間才補強的。盡管已經加強,壕溝也多開了一道,部分城牆更加厚不少,但要是被投石機遠距離擊中城牆,要不了多久,城牆還是得全毀。沒有了城牆保護,魔法師的攻擊将可以長驅直入,這對往後的防禦可是相當不利。

魔武合一是龍人的優勢,同時卻也是劣勢。龍人因為魔武合一,單獨魔法威力反而太弱,長程遠攻方面更是遠遠不及人類魔法師。可以說,要是城牆一破,他們便只有挨打的份。

看到衆人滿臉愁容,尼路終于忍不住不悅地道:“所以我說燒了森林才能一勞永逸。”

當初他一來伴鎮就說要燒掉伴鎮防線之外的森林,偏偏就是有人反對,才會老是被投石機威脅。

亞洛看到尼路的不悅,還是再次強調他的顧慮:“森林一燒,之後伴鎮和星鎮之間就等于是全無遮蔽,往後要想再以游擊分散人類的兵力就不容易了。”

燒了森林等于是破壞了星鎮與伴鎮間的防禦格局!廣布的森林是敵人前進途中分散兵力的方法,這對以單人戰力取勝的龍人而言,是個非常大的優勢。

尼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分析道:“我們已經用游擊耗損了對方不少兵力,他們看穿了我們的企圖,往後再用游擊,效果本就不大,何況游擊只是耗損對方戰力的方法,戰事要結束,光靠游擊是不行的。既然如此,何不把森林燒了?對方的士兵已經逼到這裏了,有沒有這片森林,已經沒有差別了,何必留下來便宜了他們?”

衆人一聽,也跟著開始重新思考焚林的可能性。

尼路見衆人沉思,連忙加把勁繼續道:“再說了,若守不住伴鎮,一切都是空談。森林燒了,等我們打敗裏爾公國,搶回星鎮,屆時再來種樹也不遲!”

“我贊成尼路的想法。”耐達依向來就佩服尼路的頭腦,第一個開口贊成。

明斯克雖然沒有開口,但卻也跟著耐達依的話點頭表示支持。

拿塔見六人當中已有三人抱持同樣的立場,立刻拿眼看著尚未表态的星鎮神将亞洛和前來支援的日鎮神将赫威斯。

赫威斯見狀,先是看了亞洛一眼,接著緩緩說出了一句:“我跟我兒子立場相同。”

沒頭沒尾說了這麽一句,赫威斯便不再講了。

此話一出,衆人絕倒,明斯克臉上則是閃過一絲窘色。赫威斯和明斯克真不愧是父子,同樣惜字如金到令人受不了的地步。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是赫威斯的表情比明斯克柔軟一點,也比較願意表示意見,這應該是歲月歷練的結果。當然,這種柔軟看在一般人的眼中,還是太冷漠了。

拿塔聞言,再看向尚未表态的亞洛,像是勸慰似地道:“雖然亞洛的顧慮很有道理,但……

我覺得尼路這個方法也不失為一個徹底解決的方法。伴鎮的城牆雖然已經補強,但畢竟還是比不上星鎮。投石機的威力連星鎮應付起來也很吃力,更別說伴鎮了。能不讓他們做出投石器那是最好了。”

若不是投石器笨重異常,沒有幾百個人是搬不動的,讓敵人在大後方完成之後再送上來,那衆人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亞洛也不是固執己見的人,先是一愣,接著便嘆口氣:“你別看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論腦筋我是比不上你的。其實剛剛聽了尼路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森林還是燒了好,但是,他們會乖乖讓我們燒嗎?”

尼路等人雖然年輕,但龍人論輩不論歲,尼路等人目前的身分是王子的護佐,與他們這些大将軍的身分只差一線,加上一到前線便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在龍人族中大大揚名,幾位大将軍可半點都不敢小瞧他們。

拿塔聞言,表情凝重起來:“這是個問題。尼路,你怎麽看?”

後面那一句是明擺著要尼路想辦法了。

“星鎮和伴鎮說近不近,但說遠卻也不遠。明著燒肯定是行不通的,說不得得制造些混亂。”尼路沉吟著道。

說實在的,要焚林,尼路一時還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當然,他們大可以分批去燒,讓敵人光撲火就疲于奔命。但,這方法在之前星鎮與伴鎮之間的區域尚未完全落入敵人手裏時還行得通,現在這片地帶都在敵人掌控之中,每一個地區都有敵軍紮營,要是還用這方法恐怕收效不大。

知道尼路一時想不出來,幾個人立刻動起腦筋幫著想了。

“如果我們明著叫陣,暗中放火呢?”赫威斯想了一會,終于想到了這個方法。

前方開戰,就算他們放火焚林,敵人也不見得撥得出人手來撲火。

聞言,拿塔略略一想,便搖了頭:“不妥。這麽做必須先将敵人牽制住。要牽制他們,我們就必須主動進攻。”

拿塔還沒說完,耐達依便唉叫一聲:“一出去不是就給那些魔法師當活靶了嗎?”

此話一出,衆人表情又垮下來了。這也是最近衆人最頭疼的一點,魔法師雖然比裏爾公國的大軍晚了一點到達,但一來便聯合魔武軍團,給龍人造成不少傷亡。

龍人擅長近身戰,面對遠距離攻擊的魔法師可說無計可施,若不是龍人魔防力極高,戰事恐怕得要一面倒。

當然,他們也可以不計損傷,只要能夠攻近一定距離,就是再多魔法師恐怕也擋不住龍人,這也是裏爾公國多次铩羽而歸的原因。偏偏這會西線與獸人同時開戰,在族內兵員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實在不能下這種賭注,因此情況便這麽僵著,裏爾公國打不進防線,龍人也打不出伴鎮。

“毀掉他們的魔法師。”明斯克沉聲道。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耐達依的響應:“大冰塊這話有道理。要長期對峙,魔法師越早毀掉對我們越有利。”

拿塔等人聞言苦笑。魔法師對龍人威脅之大,衆人不只想過一次要毀掉魔法師,但談何容易?

“問題是,他們把魔法師藏得可緊,怎麽毀?”亞洛瞪眼道。

耐達依似乎對毀掉魔法師相當有興趣,很快便計畫起來了:“再怎麽緊可還在外面那些營帳裏,至多一個個摸,總會摸到。我可知道,為了建那個什麽勞什子投石機,魔武軍團大半守在那裏,魔法師再沒有像這時這麽好摸了。”

為了因應随時可能開始的戰争,魔法師不能留在星鎮,否則一開打,不等魔法師趕到,龍人怕已打到門前來了。

此話一出,衆人精神一振,也跟著耐達依讨論起來。如果有機會毀掉魔法師,衆人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一個個摸太慢了,容易被發現,最好有方法知道那些人都住在哪幾個營帳裏。”赫威斯建議道。

拿塔搖搖頭,無奈地道:“這太難了。人類的營帳換來換去,說不定今天住這個帳,明天卻在另一個帳,探也沒用。”

多次與裏爾公國開戰,這一點一直是龍人最心煩的,否則幾個高手去宰了首領豈不方便?

“我們不是在讨論放火焚林嗎?怎麽變成怎麽殺死魔法師了?”亞洛苦笑起來。

衆人聞言一愣,也随即失笑。

“那我們得先決定,究竟要先燒掉森林,還是先去殺那些魔法師。”赫威斯笑道。

“先殺魔法師比較好。反正投石機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完成,殺掉魔法師之後再來計畫也還來得及。”拿塔一邊用手指敲著桌面,一邊道。

這時,尼路突然從思索中回神,擡頭看著衆人道:“我們可以同時進行。”

“什麽意思?”耐達依連忙追問,滿臉興致勃勃。

尼路不急著回答,反而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成了!成了!瞧你那臉鬼笑,肯定有妙計!快些說吧!”耐達依催促地嚷著。

什麽鬼笑?尼路皺起眉頭,送了一個白眼給耐達依,但他也知道衆人都等著自己的答案,于是便将自己的計畫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計畫一出,衆人大感振奮,讨論立刻如火如荼地展開,一個驚人的行動就此定案。

第 225 章 最高的忠誠

(更新時間:2005-7-2014:46:00本章字數:3844)

出發前往裏爾公國前的晚上,薩摩正在吩咐龐希爾斯往後的行止。

一開始,薩摩就開門見山地說出自己的要求:“我和琉璃離開之後,我要你回到魔族,将魔族在各族所做的布置查清楚。”

龐希爾斯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好奇地道:“王,這些布置……只要王回族就能知道,為什麽……”

薩摩聞言,臉一沉,表情嚴肅地看著發問的龐希爾斯。

這一看,直把龐希爾斯看得心頭猛跳,摸不清薩摩究竟在打算些什麽?是不是……要殺了他?

其實,那是龐希爾斯多慮了。若今天換成魔王,龐希爾斯詢問的話一出口,一條命的确就去了半條,但現在,薩摩只是薩摩,頂多擁有神王的部分性格,而神王基本上是不好殺的。

這也是為什麽,在神魔王搶奪薩摩意識的過程中,魔王多次嘗試都失敗,而神王卻能拔得頭籌的原因。薩摩自幼在中央大陸生長,潛意識當中早已偏向了神王,殺戮在薩摩心中等于一種罪惡,這對以殺戮開啓性格的魔王而言,實在是一大障礙。

閑話不多說,且說龐希爾斯心中忐忑之際,薩摩其實不過是在思考著該不該向龐希爾斯吐實,以及,如果要說,究竟要說到什麽程度?

苦惱間,薩摩突然想起蘇啰曾經這麽評論魔族:“魔族既大膽又膽小。他們可以大膽地在一瞬間決定背叛,卻又膽小得不會以自己的生命當賭注,盡管那目的有多麽偉大,魔族從來做不來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事。”

想到這個評語,薩摩心頭篤定許多。龐希爾斯曾經許下血誓,盡管對象是魔王,但現在魔王就在他身上,龐希爾斯絕計不敢賭上自己的生命背叛的!

心中一篤定,薩摩所有顧忌都沒了,乾脆老實地道:“龐希爾斯,魔王在我身上。”

薩摩這句話聽得龐希爾斯滿頭霧水,因為薩摩說的不是“我是魔王”,而是“魔王在我身上”!

不等龐希爾斯發問,薩摩随即解釋道:“魔王在我體內沉睡,魔刀也在我體內。我不是魔王,我是薩摩,龍人族和精靈人族的王位繼承人。如果還有另一個身分,那麽,我會是神王,不是魔王。”說到這裏,薩摩乾脆釋放出身上的神能。

龐希爾斯的腦袋完全迷糊了,只知道當強大神能從薩摩身上散開之際,龐希爾斯直覺而近乎本能地雙腳一彈,遠遠蹦了開去,曲腿彎身,擺出了随時應戰的姿勢。

“你是誰!”龐希爾斯厲喝。

這一刻,龐希爾斯忘記了自己曾經親眼看過薩摩全身魔能狂奔的狀态,以及曾經被魔刀吓得幾乎魂飛魄散的經驗。

龐希爾斯的反應薩摩看在眼裏,卻依舊平靜地坐著。

龐希爾斯等了好一會,卻見薩摩就是穩穩坐在那裏,滿臉平靜,似乎絲毫沒有動手的打算,再想想自己現在的狀況,根本一點勝算也沒有,終于慢慢直起身。雖然已經收起備戰姿勢,但出于本能,龐希爾斯依舊不敢靠得太近。

“你說,你是神王?”龐希爾斯表情古怪,雙眼滿是猜疑。

“我想你沒有聽清楚。我是神王,但是,魔王也在我的身體裏面。”薩摩糾正道。

嚴格說來,神王和魔王都不是他,但是估計這番話說出來龐希爾斯只會更加混亂,只好省下不說。

就算薩摩不加上後面那段話,龐希爾斯就已經夠迷惑了。

“神王?魔王?你?”龐希爾斯這邊講一句,那邊講一句,就是湊不成完整的一句話。

薩摩知道事實勝于雄辯,也不多浪費口舌,左右手一伸一攤。只見金光一閃,一把金光燦亮的長劍首先閃現,在薩摩掌心之上緩緩轉動著。

然後,左手上也有了動靜,一把黑亮大刀緩緩現形,從淡淡黑影凝成一把實質的黑色大刀,紫色光芒缭繞刀身,只是比起右手掌上燦亮的長劍,大刀的光芒顯得黯淡許多。

神劍和魔刀出現的時間差讓薩摩更加體會神能的影響力。只有他知道,他是同時呼喚這兩把神兵,但神劍卻遠比魔刀更快出現。

不論薩摩有何體會,在龐希爾斯眼中,只看到薩摩一手神劍一手魔刀。這在他看去是完全超出邏輯範圍的事情,神劍和魔刀怎麽可能并存?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龐希爾斯失神地喃喃自語。

“我現在只掌握了神能,所以你可以不用擔心我會一個不高興就殺死你。”薩摩近乎自嘲地道。

龐希爾斯表情呆滞地看著薩摩,就連薩摩将神劍魔刀收了下去也沒察覺。

薩摩沒有打擾龐希爾斯,僅是靜靜地等待龐希爾斯釐清思緒。

龐希爾斯此刻腦中轉的都是神王和魔王為什麽會共存這件事。他曾親眼看到魔刀在薩摩手中發威的情景,那時候的薩摩,與方才釋放出神能的薩摩看似相同,氣質卻是迥異。

高等魔族和神族只要願意都可以變換容貌,一但他們變換了容貌,要辨識高等神族和魔族,只能由他們身上所散發出的氣勢下手。龐希爾斯身為魔族的要員,對氣勢的感應自然相當敏銳,也就是如此,他才會相信,當時手持魔刀的薩摩的确便是魔王。那種壓倒所有魔能的強大存在,除了他們不死的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就如同龐希爾斯不會錯認魔能,他也不會錯認神能。魔能的天敵,魔族的宿命敵人,怎麽可能認不出來?所以,龐希爾斯極度困惑。

如果薩摩真的是神王,而且永遠不變,那麽他所下的血誓,不就會把自己變成神族的奴隸?他可以成為任何人的奴隸,但……絕不能是他的死敵││神族!但,他已經許下血誓,不論薩摩是誰,他都無法擺脫了啊!龐希爾斯內心天人交戰,掙紮不已。

迷惑與掙紮中,龐希爾斯聽到了薩摩後來說的那句話。

“我現在只掌握了神能……”

聞言,龐希爾斯彷彿捕捉到了一絲光芒。

管他究竟是神王還是魔王,現在薩摩掌握了神能,所以成了神王,那麽,只要薩摩掌握了魔能,薩摩就可以成為魔王了,不是嗎?

他的血誓已經确定,而他怎麽也不想居于神族之下,那麽,他就想辦法讓薩摩變成魔王吧!只要薩摩成了魔王,一旦他成為魔王的奴隸,就無損他的尊嚴了!

想到這裏,龐希爾斯心中已有決定。

擡起頭,龐希爾斯面無表情地看著薩摩:“王,您不想掌握魔能嗎?”

薩摩心頭一跳,不知怎的有了一絲猶豫。

這不應該,答案不是确定的嗎?魔能太過狂狷,也太過危險。薩摩心裏對魔能是顧忌的,不僅因為蘇啰曾經說過魔能會使人性情大變,更因為幼時的經驗,不分敵我的渴望血腥。

那種讓自己全然興奮失控的力量是不應該碰的。

甩開心中莫名的猶豫,薩摩定定心神,才回答道:“我随時可以掌握魔能,無所謂想不想。”

薩摩的回答相當模糊,原因無他,正是因為他聽出龐希爾斯話中的試探之意。他不知道龐希爾斯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所以他的回答保留了一點彈性。

龐希爾斯沉默了一會兒。

薩摩的回應模糊,他聽不出薩摩真正的心意,但是從這段時間相處的經驗,龐希爾斯覺得,薩摩即便可以,也不會想去掌握魔能。

但,這是不行的。屬于魔族的,是不容許屬于神族的!無妨,如果薩摩選擇白色的那邊,他可以想辦法将他染成黑色!他不會在乎黑布在成為黑布之前是塊白布,但他不能接受原該是黑布的,竟然成了白布!

龐希爾斯對薩摩性格的推斷無疑是正确的,也就是如此,才會在之後為薩摩帶來另一個危機。

薩摩見龐希爾斯問了一句之後就不再講話,還以為龐希爾斯心中還有顧慮,乾脆挑明了講:“你現在就可以決定接不接受我的身分和命令。”

聞言,龐希爾斯擡眼看著薩摩,雙眼短暫閃過掙紮的光芒,随即恢複了堅定:“龐希爾斯遵命。”

此話一出,無疑表示龐希爾斯接受薩摩的身分和命令了。

薩摩一聽,只覺心裏輕松很多,但随即啞然失笑。看來,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竟然已經把龐希爾斯當成夥伴之一,才會這般重視龐希爾斯的回應。

只是,在薩摩松一口氣的同時,卻不知龐希爾斯此刻的承認不過是另有所圖。

龐希爾斯心中早已經有所決定,他此刻接受的并不是神王,而是未來的魔王!不論薩摩內心偏向何方,龐希爾斯都打算讓薩摩重新認識,他是屬于魔族的王!對龐希爾斯而言,這不是背叛,這是最高等的忠誠!

三天後,裏爾公國來了一對中年夫婦。

當天晚上,裏爾公國第一大港丹頓市一間旅棧客房內,一名穿著樸素的少婦坐在床緣,一邊整理行囊,一邊開口問道:“摩哥哥,我們要怎麽查呢?”

“琉璃,我應該說過,你應該叫我夫君。”一名看起來約有三十歲的男子,用低沉的聲音笑道。

此話一出,少婦臉上一紅,低聲嗫嚅著喊:“夫……夫君……”

男子見狀低低地笑了,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走到少婦身旁坐下,調侃地道:“很好,這樣我應該叫你……孩子的媽。”

少婦紅著臉低啐一聲:“哪來的孩子啊?”

男子揚揚眉,煞有其事地道:“當然有了。以我們這個年紀,是應該有孩子的。”

少婦疑惑地看著男子,怎麽都想不出來要去哪裏變出一個孩子來。

男子露出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突然伸手拿過少婦尚未整理的包袱,解了開來。

少婦正待發問,男子便搶先對著包袱道:“躲了這麽多天,也該出來了吧?”

聞言,少婦詫異地盯著包袱看,突見包袱裏摺疊整齊的衣物輕輕蠕動起來,接著,兩顆綠色頭顱從衣物間探出頭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夫婦兩人。

“木頭?火把?”少婦失聲叫道。

“嗨!小鬼,還有……大大哥……你們好。”後面幾個字,兩只小精靈喊得有些心虛。

第 224 章 協議

(更新時間:2005-7-2014:45:00本章字數:6368)

只見薩摩突然伸手虛空畫了一個圓,然後往外一推,即見一片光華籠罩房間,一閃即滅。

諾恩一眼看出薩摩在設結界,盡管知道薩摩不會傷害他,但武者的本能還是讓他悄悄提氣防備著。

諾恩體內微微的能量波動自然逃不過薩摩的眼睛。但他知道,龍族極端驕傲,若說破了恐怕會使得諾恩更加排斥自己,于是,他裝做不知道,自顧自地道:“接下來你看到的景象,我希望你答應不将這件事告訴第三個人。”

諾恩一愣,他從薩摩嚴肅的語氣中知道薩摩接下來要講的,恐怕是一件相當重要而隐密的事。諾恩本有些猶豫,但一看薩摩嚴肅的表情,認真的雙眼,不知怎的就點頭答應了:

“我答應絕不将看到的景象說給任何人聽。”

薩摩滿意地點點頭。龍族人一諾千金,何況是身為一族王子的諾恩,得到他的親口答應那是比任何字據保證更值得信賴。

于是,薩摩拿下護目鏡,露出金色雙眼,在諾恩詫異的目光中,薩摩緩緩吸了一口氣,突見一片白亮光芒湧現而出,團團圍住薩摩。接著,裂帛聲響起,一對巨大而潔白的羽翼破衣而出,在室內掀起一陣狂風。亮白的羽翼灑出層層柔光,将居中的薩摩襯得更加神聖不可侵犯。

諾恩完全懵了。眼前這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金色的雙眼,白色的羽翼!這算什麽樣的人?他只能張口結舌地看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諾恩震驚地瞪著薩摩時,一片比白亮光芒更強烈的金光膨脹而出。諾恩直覺想閉起眼,但卻愕然發現,這麽強烈的金色光芒竟然沒有讓他的眼睛感覺絲毫不舒服!他清楚看見,金光下,一對比白色羽翼更加巨大的金色翅膀從薩摩背後長了出來,大大伸展開來,幾乎占滿整個房間。

諾恩更吃驚了,他的腦中已經是一片空白,只能呆傻地看著眼前壯觀的一幕。

薩摩的金色長發在飄揚,襯著俊美的容貌和兩對美麗而巨大的翅膀,完全不似凡人。諾恩詫異地發現,現在的薩摩給他一種相當陌生的感覺…。明明同一張臉,但那氣質、味道、整體的感覺,就好像是另一個人…。

光芒漸漸收斂,只剩淡淡的柔光仍然籠罩著薩摩四周。這是從白塔出來後,薩摩第一次将屬于神王的部分通通釋放開來。一種淋漓暢快的感覺,心胸似乎無限地舒展,腦袋也異于尋常地清明,神能自然地在全身蓬勃運行,初始能也源源不絕地從體外湧入,速度很快,但薩摩卻再也沒有如在白塔一般痛苦的感覺。

薩摩沉醉在這種異樣的感觸中,眼睛所看的、耳朵所聽的、鼻子所聞的、甚至皮膚所感覺到的…通通都是全新的感受。薩摩覺得他似乎得到一個全新的生命。

這……就是神王的感覺嗎?薩摩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驚豔,對所感覺到的一切覺得驚豔。

薩摩沉醉著,諾恩驚異著,一時之間,室內陷入沉默。

薩摩已經完全忘記諾恩的存在,他只是盡情地舒展所有感官,體會初始能在體內不斷化成神能的舒暢感受。不知不覺,薩摩閉上雙眼,全心感覺體內跳動的細胞,體外躍動的元素和能量,領悟和了解不斷湧入薩摩腦海,薩摩在這一瞬間,感覺全世界都在他的視野之下。

就在這時,一個七彩色澤流動,如矛尖形狀的印記,逐漸浮現額心。突然間,薩摩腦海中浮現一個小小的光球,光球中,白色小精靈蜷曲其中,透明的雙翅由後往前包裹住小精靈小小的身軀。

接著,雙翅輕抖,緩緩舒張,然後小小的身軀睜開了明亮的雙眼,茫然看著四周。這一刻,薩摩知道,他的守護精靈醒了,可惜的是,只有光精靈醒了,暗精靈仍在沉睡當中。

白塔當中,薩摩在薩斯身上所學習到,有關神能的一切,終于在薩摩全然釋放的這一刻,完全融入薩摩的骨血,成為他本能的一部分。可以說,如果剛出白塔的時候,薩摩具備有神王的資格,現在他已經真真正正成為神王。若要說有什麽差別,那就只有薩斯累積億萬年的經驗,是薩摩無法接替的。

慢慢的,薩摩睜開了眼睛,但是精神卻仍停留在那種奇特的感受當中。直到諾恩回過神來之後。

“你是……薩摩?”諾恩懷疑了。

他不确定眼前這個人是不是薩摩,或者說,究竟是不是精靈人還是龍人?他對薩摩的真實身分迷惑極了。

薩摩從特殊的感受中回神,看向滿臉驚訝懷疑不信的諾恩:“我是薩摩,但是同時也是神族的王。”說著,薩摩露出一個溫柔而寬容的笑容。

什麽!這怎麽可能?諾恩想出口駁斥,卻發現在薩摩這樣的笑容下,他一句斥責反問都說不出口。

“沒什麽好吃驚的。有魔族自然就有神族,他們都像人類一樣,有他們的王。”薩摩淡雅從容地道,那理所當然的語氣顯得諾恩的一切懷疑都屬無稽。

諾恩傻傻地看著薩摩,似乎連腦袋都糊成一片。

薩摩見狀,劍眉微蹙。看來,只要他還保持這種狀态,諾恩是完全沒辦法反應的。于是,薩摩收回了外放的神能,同時也收回兩對巨大的翅膀。

“你不希望龍族成為魔族的棋子,我也同樣不希望,不論以何種身分。”待将神能完全鎖在體內之後,薩摩才開口繼續道。

面對恢複正常的薩摩,諾恩總算比較鎮靜了。乾咳幾聲,諾恩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究竟是神族……還是……”

薩摩聞言沉默,挑了一張椅子坐下,沉吟起來。

他知道諾恩的意思,但是就連薩摩自己也不甚清楚,他究竟算是哪一族。斟酌了一下,薩摩才謹慎地道:“我屬于精靈人族,也屬于龍人族。神王只是最近才……覺醒的身分。”

盡管薩摩說得認真,諾恩也深信薩摩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但這一切還是太過驚人了!

見諾恩遲遲說不出話來,薩摩倒有些後悔向他坦承一切了。但薩摩也知道,在魔族、神族蠢蠢欲動的時刻,龍人和精靈人族需要互信互賴的盟友。

精靈族雖然可算與精靈人同一陣線,但畢竟對俗世相當排斥,獸人與龍人時有摩擦,矮人距離遙遠且陌生,人族則對兩族仍懵然不知,算來也是龍族最适合,正好龍族又被卷入魔族計畫中,實在沒有比龍族需要外援的現在更加适合的時機了。

基于這麽多的考量,薩摩才會對諾恩說明一切,目的就是想建立合作的基礎。只是薩摩倒是忽略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有多匪夷所思。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有力量救出龍王和龍族長老。”薩摩誠摯地道。

諾恩聞言,看著薩摩的雙眼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薩摩見狀,知道諾恩已頗為意動,連忙加把勁道:“當然,我這麽做還是有私心的。我相信,當魔族完全控制龍族,下一步就是龍人族。為了避免我族也被魔族控制,我必須提早預防。只要我們兩族聯手,加上精靈人族的力量,我相信至少可以讓魔族退出我們的領土。”

這也是薩摩決定前來找諾恩商量的最重要原因。

這番話一出,諾恩眼中思索的光芒慢慢地穩定下來,表情也慢慢嚴肅起來:“我們要怎麽合作?”

聞言,薩摩知道,諾恩起碼答應了八成。露出自信的微笑,薩摩用著再堅定不過的語氣道:“首先,拖住魔族,你們不動,他們也不會動。只要我族成功退敵,我們便可合議援救龍王和貴族長老之事。”見諾恩似乎想說話,薩摩連忙又補充道:“當然,要是魔族以龍王及長老的性命相脅,援救的計畫便提前展開。”

遲疑了一會,諾恩終究還是忍不住埋怨:“為什麽不先救人?還要等到你們退敵,這樣不是延誤時機嗎?”

以諾恩的立場,他認為先救回龍王和長老,龍族才能放心與龍人族站在同一陣線。

薩摩搖搖頭,詳細分析道:“不可行。首先,我族兩方開戰,根本沒有多餘人力支援救人。

就算救成功了,我族外患未解,魔族又侵入貴族,那又該如何是好?這樣來來回回,到最後我們兩族都是輸家。”

此話一出,諾恩頓時啞口無言。薩摩的分析相當有道理,他便是因為沒有能力,否則便自己救人去了,現在若要依靠薩摩救人,實在還是需要顧慮龍人族的狀況啊!

見諾恩聽進去了,薩摩這才滿意地再度重申他的想法:“所以,必須先拖著魔族。待戰事稍停,再來救人。魔族還需要你們的力量,絕對不會輕易傷害龍王。何況,龍王和長老們可是很難得的戰力啊!”

說到這裏,薩摩語氣一頓,揚起一抹篤定的笑容:“而且,我斷定魔族現在還在觀望。我族目前已站穩陣腳,這種時候,魔族絕對不會開戰。”

薩摩智珠在握的神情讓諾恩安心不少,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為什麽?”

聞言,薩摩眼珠子一轉,反問道:“如果你是魔族,你想要一個完整的龍人族,還是破碎的龍人族?”

諾恩可以身為一族王子,自然是聰明絕頂的,只是因為龍族一向遺世獨立,少跟外界往來,鮮少觸及各國間詭谲情勢,所以國家之間許多互動比較想不透徹。現在經薩摩這麽一提點,諾恩立刻懂了。

沒錯!魔族要的是一個完整的龍人族。情勢未定的現在,魔族若動兵,最後的結果極可能就是三分龍人族,這不是魔族所要的。倒不如等到戰事結果底定,魔族再來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若龍人真的戰勝了,戰後即需修整的時刻,魔族動兵哪還不手到擒來?要是龍人敗了,魔族也可以趁兩方尚未站穩腳跟之際,演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

薩摩讓諾恩想清了,才繼續分析道:“所以,你們現在拖著,魔族也不會逼你們。因為,最佳的動兵時機,在戰局确定的那時。到了戰争後期,情勢大致底定,我族便可以抽調人手,跟你們一起去營救龍王和長老們。”

對談到此,諾恩終于露出輕松的笑容,伸出手道:“我,龍族王子諾恩,代表龍族,在此與龍人族王子薩摩訂立合作盟約。”

薩摩勾起一抹友善的笑容,伸手用力握住諾恩的手:“我,龍人族王子薩摩,代表龍人族,承諾與龍族誠懇合作,互助互信。”

握手,是龍族代表信任的動作。而訂立盟約,握手則是必須的動作。龍族的契約不需文字,握手承諾便是最大的保證。

其實在看到諾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時,薩摩就知道,他們的合作确立了。誰都想不到,未來龍族與龍人族長期的合作關系竟然是在蘭普頓魔武學院這間小小的房間中确立的。

離開之前,諾恩叫住了薩摩。薩摩不解,詢問地看著諾恩。

諾恩遲疑了好一會,才尴尬地道:“妮妮……這陣子就拜托你們了。”

既然妮妮跑到龍人族,短時間恐怕不适合回到族內,只好拜托薩摩了。

薩摩臉上閃過了然的神情,連忙安慰道:“放心吧!妮妮公主與班塔耶是舊識,他會好好照顧妮妮公主。”

諾恩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何時與班塔耶認識,但龍人族會好好照顧妮妮是确定的,多少也就放心多了。

見狀,薩摩這才回身離開。沒想到才走到門口,諾恩突然追了出來:“等等!”

在薩摩納悶的眼光下,諾恩欲言又止,好一會才用非常認真的口氣,意味深長地道:

“我希望……未來我們都是盟友。”

諾恩的意思薩摩懂了,所以他笑著回了一句:“我不會傷害我的盟友。”

他知道,諾恩顧忌他的智慧還有對情勢的洞察,所以才會說出那麽一句話。

第二天,薩摩辦理離校手續。佛曼紐負責處理手續,卻沒多問。因為,早在模裏邦聯掀起戰事的時候,他們便料到,擁有一半龍人血液的薩摩,必會回去模裏邦聯。

而現在,薩摩這組成員走得七七八八,事實上也完全無法上課,所以他們也不打算阻止。

只是,他們想不到的是,薩摩此番離開并不是到模裏邦聯,而是去敵國,裏爾公國!

當然,薩摩絕不會忘記自己對學院的承諾,離去前,薩摩還是告訴佛曼紐,只要學院有事,随時可以透過精靈人與他聯系,而精靈人也會在他不在時,随時支援學院所需。這讓學院衆人安心不少。雖說戰事發生在北方大陸,但也難保帝國不會藉機又對學院施壓,有了薩摩的保證,起碼可以讓衆人心裏更篤定一些。

辦完離校手續,薩摩帶著琉璃、小斑,一起離開學院,離開前還不忘順便帶上龐希爾斯和寂寞的虎兒。

離校手續等于是一種長假,可以随時回到學院學習。其實,薩摩來到學院的初衷,解決體內的能量問題,已經達成,早就可以就此辦理停學,但是基于對學院有承諾,在學院隐憂尚未解決前,薩摩還是決定繼續留在學院。

一行人很快到達伊闊利市,薩摩立刻面臨如何安排身邊衆人的困擾。他本想将琉璃留在安全的中央大陸,但是琉璃卻拒絕了。

“我不要回中央大陸!摩哥哥,琉璃已經變堅強了,琉璃不要躲在安全的地方,琉璃要陪著你。”琉璃用著異常堅定的表情說著。

一開始聽到寒月那番話,琉璃很愧疚,因為寒月所說的都沒錯。因為這番話,琉璃曾經仔細思考該不該回到中央大陸,讓薩摩不會為她縛手縛腳,但後來,她想通了。她知道,只要她一天不能獨立,她便永遠是薩摩的包袱,所以她更加不能回去中央大陸,因為中央大陸不能讓她獨立,只會讓她依賴薩摩的羽翼。

所以,薩摩在白塔的時間,琉璃不敢浪費,鎮日泡在圖書館,從頭開始研究天下大勢、戰術謀略、行軍布陣、醫藥蔔噬,凡是她認為可以幫助薩摩的一切,通通都學。琉璃本就聰明,加上有心學習,進境之快十分驚人。但畢竟不好武力,醫藥蔔噬等雜學似乎比起行軍布陣要學得好得多。

薩摩無言。他何嘗沒有發現,自從從神跡密林歸來之後,琉璃不再抱著他哭泣,反而用著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薩摩。就是他決定進入白塔,琉璃也毫不多問,只是默默為他準備乾糧食水。

出了白塔,琉璃雖然仍用眷戀的目光看著他,還是忍不住抱著他遲遲不說話,但已沒有之前那樣時時帶著緊張的神情。葳慕告訴他,琉璃在他不在的期間,不僅沒有長籲短嘆,還一頭栽進研究當中,一偷空則尋了偏僻之地練習魔法和武功。

他知道,琉璃心裏正被什麽困惑著,但在琉璃想清之前,他不想問,因為他不想讓他影響琉璃的決定。但是直到琉璃堅決說出她的決定時,薩摩才發現,他的小妻子長大了。

小時候,琉璃總是把“我要救摩哥哥”挂在嘴邊,後來,琉璃也發現她的力量太渺小,于是,情況就成了薩摩将琉璃呵護得無微不至。而現在,琉璃似乎又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在薩摩身邊的角色了!

就情感而言,薩摩也想時時刻刻與琉璃在一起,但不管如何,他此行深入敵陣,卻實在不放心啊!

“可是……”

薩摩還想開口勸勸琉璃,沒想到不等他開口,琉璃便搶著道:“琉璃知道琉璃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琉璃已經學會易容,會預言,會治病,琉璃會努力幫助摩哥哥!”琉璃的表情帶著焦急和渴盼,顯得有些泫然欲泣。

面對琉璃這麽堅決的态度,不知怎的,薩摩竟然無法反對了。

一直以來,薩摩便比珍惜自己還要珍惜琉璃。他就是愛琉璃的單純自然,不在乎她對人情世故的不了解,但琉璃是在乎的,尤其這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事,琉璃已經不只一次表現出對自己無力的懊惱。

薩摩知道,正是他的刻意珍惜才會讓琉璃停下成長的腳步。琉璃在他的羽翼之下,保持著初次見面的純真。如果可以,薩摩希望琉璃能夠一直扮演他生命中綠洲的角色,直到看到琉璃焦急渴盼的神情,薩摩才發現,或許他應該讓琉璃成長,讓琉璃獨立,盡管他是那麽喜歡琉璃依賴他的感覺。

複雜的情緒一一閃過心頭,最後濃縮成濃濃的心疼,讓薩摩妥協了。

他不能自私地要琉璃一個人自責,如果琉璃決定與他一起面對他的痛苦,那……即使心疼,他也會完成琉璃的心願。所以,他讓琉璃與他一同前往裏爾公國。

“摩哥哥不能有一個會拖累你的妻子。”琉璃在啓程時,終于說出這段日子思考的結果。

聞言,薩摩心疼更甚。但他知道,這是琉璃的願望,而他必須學著用全新的眼光看待她。

琉璃仍然是他的解語花,只是解語花沾了俗世的露水,除了純粹地愛他之外,也開始正視薩摩在俗世中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