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作死的孫子

“姐姐你看到了麽?”

“嗯!”

“那個家夥吃了咱們的毒竟然一點事情都沒有,他身上一定能夠驅毒拔毒的寶貝!”

“嗯!”

“姐姐,咱們要是能夠将那寶貝拿到手,就有辦法救娘了!”

“嗯!”

“但咱們姐妹不會武功,那家夥已經到了蛻皮地步,咱們兩個就算變成十個也鬥不過他,而且身上還有驅毒的寶貝,咱們的那些小手段對他一定一點用處都沒有,怎麽樣才能從他身上、将那件寶貝拿過來呢?”

一直嗯嗯作聲的姐姐這一次沒有回答,臉上的神情短暫的變化之後,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妹妹,如果有機會救娘,你願意付出什麽?”

“我什麽都願意,哪怕用我的命去換我也願意。”

“不錯,當初你我姐妹兩個父母雙亡,流浪在蠻荒山中,寒冬未至,卻大雪天降,我們兩個在雪地中抱在一起取暖,那一刻我覺得我們會就這樣死在着寒冷的冬天,是尋毒的娘救了我們,帶我們吃上熱飯,帶我們來到了城池之中,過上了安穩的生活,我們兩個的命是娘救的,所以,我也如你一樣只要能夠救娘,叫我做什麽都願意。可惜林掌櫃救不了娘,他若是能夠拔走娘身上的積毒,別說叫我嫁給他,叫我做什麽我都是願意的。”

妹妹重重的點了點頭,顯然她和姐姐的想法一模一樣。

姐姐從懷中取出一枚泛着金屬光澤的木牌,将其交給妹妹道:“見機行事,只要他離開了易區,一有機會,就一個雷劈下去,就算炸不死他,只要能夠将他炸暈,咱們也有機會從他身上、将那驅毒的寶貝找出來。

妹妹接過木牌,這木牌乃是一件寶貝,名叫雷擊木,內中存儲有一道雷霆電力,乃是修士煉制的寶物。

只要丢出去,就能夠招來一道霹靂,這個牌子至少價值十顆百草丹,還是有價無市,任誰得到這樣的牌子都只會藏起來,絕對不會拿出來買賣交易。

這是當初一位修士找到兩姐妹的娘,拿出諸多材料,要其煉制一顆水火共濟丹,報酬就是這兩枚雷擊木牌。

當時娘耗用一年時間煉制奇毒水火共濟丹,熬出數十根白發,毫不猶豫的就将這兩塊牌子給了兩姐妹一人一塊,當時娘就笑着說,這一筆買賣,就是為的是給她們掙這兩塊防身傳家的寶貝,以後當成她們的嫁妝,不會叫人小瞧了她們。

娘雖然煉了一輩子的毒,對她們卻有着一顆天底下純善的心,那時候的兩姐妹過得完全是另外一種生活,雖然依舊不算富裕,但至少要比現在強上百倍,那是兩姐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不過也正是因為那水火共濟丹,一年的煉制中,不知不覺間,娘的身上積毒極重,初時連造毒一輩子的娘都沒有發覺,當毒發的時候,已經毒入骨髓,萬難拯救了,現在全靠着兩姐妹幫助林掌櫃造毒掙錢,換取一種叫做回還丹的丹藥,幫着續命,但兩姐妹都很清楚,如果沒有奇跡出現,娘熬不過今年了。

從那之後,娘說天底下的修仙者沒有一個好人,因為娘料定,那修士一定知道煉丹會有這樣的結果,卻從不曾提起,用兩塊雷擊木牌,換了她一條姓名,還反複和兩女說,一生一世都絕對不能給修仙者煉毒。

兩塊木牌,其中一塊在一年前,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被妹妹拿去買了,換了錢財給娘親買回還丹,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麽可笑,你拼盡全力去掙得的,最後卻又流水般的消失掉。

現在,娘親性命換來的累計木牌,就只剩下這最後的一塊了。

妹妹捏着木牌,一萬個舍不得,但她也知道,留着木牌沒有半點用處,而那個家夥身上卻有着娘親活命的最後希望,上天在這個時候将這個希望放在她們面前,她們姐妹要是把握不住的話,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妹妹好奇道:“姐姐,你一向比我有穩重,還是你來吧。”

姐姐聞言一笑道:“我到時候想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只要他背對着你,你就給他一擊,咱們就算成功了。”

妹妹聞言,知道自己肩膀上責任重大,重重點了點頭。

“姐姐,那家夥竟然真的買了一只燒雞,難道他真想将鑽心透骨丸砸碎了和雞肉混在一起吃掉?那可是連修仙者都能毒死的毒、藥,天底下有那麽厲害的驅毒寶貝麽?”

姐姐也是疑惑,蹙眉道:“有是肯定有的,畢竟修仙者也不是百毒不侵,也需要一些特殊的寶貝驅毒避毒,不過那些都是仙家重器,他一個蛻皮層次的武者根本不可能擁有那麽強大的寶貝。”

“咦?這個家夥!”姐姐一邊跟蹤方蕩,一邊說着,忽然呆了呆。

妹妹也愣了愣,随後露出一臉驚訝神情。

就見方蕩拎着燒雞,直接坐在街角,然後就不管不顧的吃了起來,一點形象都沒有,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遠遠的看到方蕩的眼神,專注無比,似乎整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和燒雞兩個。

“這個人……這是放、蕩不羁呢,還是邋裏邋遢沒有家教呢?”姐姐皺眉自言自語道。

……

“蕩兒,你沒事吧?你真的沒事麽?”

“蕩兒,你沒事吧?你真的沒事麽?”

“蕩兒,你沒事吧?你真的沒事麽?”

方蕩腦袋裏面就像有一只蒼蠅,嗡嗡不斷的亂叫,方蕩一邊撕着雞肉一邊聽爺爺在耳邊扯着嗓子叫喚個不停,實在鬧心。

方蕩的脾氣其實一向非常好,別人不惹他的話,他很少生氣。

但現在也有些忍不住了,任誰也受不了幾十遍幾百遍的不斷重複一個問題,并且還是在方蕩反複回答了幾十次後。

“爺爺,我都說了,我沒事,你要是再問,我就将手剁下來,把手上的那塊黑石頭丢得遠遠的,對就丢到那邊的茅房裏!

“你、你、唉,氣死我餓了,我不是關心你麽,你真的……咳咳,好吧,你怎麽會沒事?那可是毒、藥啊!”

方蕩的爺爺此時還有些接受不了之前的事情。

方才毒店前發生的事情,林掌櫃受到的沖擊自然是最大的,但方蕩的爺爺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以至于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有些語無倫次。

方蕩将嘴巴一張道:“我娘給了我一顆珠子,這顆珠子能夠汲取毒液,我吃掉的所有的毒都被它吸收了。”不知道為什麽,方蕩雖然不喜歡這個喋喋不休,愛吹牛又沒擔當,好打毒又輸了不認賬的爺爺,但卻極為相信他,對他完全沒有一點戒心。甚至連奇毒內丹都不保密。

方蕩的爺爺愣了愣,随後奇道:“什麽珠子?我怎麽看不到?”

方蕩将嘴巴再張大一點道:“看到沒?”方蕩本想給自己的爺爺看看奇毒內丹,爺爺不是說自己什麽都知道麽,正好問問看爺爺知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

結果奇毒內丹好似捉迷藏一般,方蕩一張嘴,就嗖的一下鑽進了方蕩的肚子裏。

方蕩的爺爺狐疑的道:“根本什麽都沒有,你小子是不是在說假話,難不成你在消遣你爺爺?”

方蕩的的珠子從未給人看過,沒想到這珠子如此害羞,他也懶得爺爺怎麽想,直接道:“我的珠子不喜歡被人看到。”

撕碎了整只雞,在油紙上攤開,方蕩從懷中、将那個藥瓶拿出來,将藥瓶蓋子打開,一股濃郁的香氣立時飄逸出來,方蕩當即深吸了一口氣,這味道使得方蕩幾乎要完全陶醉在其中。

“啊啊啊啊啊啊……”公雞打鳴般的尖叫再次響起。

“乖孫子,乖孫子,你要幹嘛?千萬不要想不開,千萬不要想不開啊,爺爺知道你很厲害,之前那什麽什麽毒對你完全沒有作用,但這鑽心透骨丸你萬萬不能吃下去啊,這毒、藥的名字,我以前就曾聽聞,據說連修仙者都能毒死,你區區凡人一個,修為還在脫皮層次,絕對不能沾染這顆鑽心透骨丸,不然必死無疑。咦咦咦?乖孫子,你別用手抓,萬一這東西能滲進你的皮膚裏就糟了……”

方蕩的爺爺是真的急了,說起話來,連珠炮似地,一口氣吐出上百個字來。

就見方蕩舔了舔嘴唇,完全将他的話當成耳邊風,直接将鑽心透骨丸倒在了手上。

方蕩的爺爺大叫道:“啊啊啊啊……乖孫子,手沒事吧?手沒爛掉吧……快丢了,快丢了……”

方蕩用力的摳了摳耳朵,依舊覺得爺爺的吼聲震耳欲聾。

方蕩将鑽心透骨丹放在眼前看了看,就是一枚土黃色的丹藥,沒什麽特殊的地方,當即啪的一聲,将鑽心透骨丹捏碎,然後就方蕩聽到爺爺被人捏到蛋蛋般的慘叫。

方蕩在慘叫聲中、将鑽心透骨丸捏成粉末,小心翼翼的灑滿了油紙上的燒雞,随後擦了擦嘴角,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舔手指,滿臉陶醉,看到方蕩的表情,你就能夠知道,方蕩幾乎都要融化掉了。

方蕩的爺爺此時再也叫不來了,神思不屬的呆在那裏,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這一下真完了……作死啊,作死啊,我有個作死的孫子啊,我太倒黴了啊……我祖宗九輩兒都太倒黴了啊……”

而遠處的丁氏姐妹此時猶如石化了一般,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方蕩。

看着滿嘴流油的方蕩。

看着時不時還露出一個這雞太美味了的笑容來的方蕩。

第 55 章 我執着于我道

一顆圓珠懸浮空中,圓珠上有一道道的光色流轉,只不過光色很暗淡,如同狂風下的燈火,随時都要熄滅。

噗,一口猩紅的鮮血噴在圓珠上,圓珠上暗淡的光芒陡然壯大幾分,茁壯幾分,變成火苗朝着某一個方向竄起,這珠子懸浮在空中,如同一個箭頭一樣,給人指點方向。

“終于找到那個卑劣的狗崽子了!”子雲山一張臉扭曲如鬼,猙獰面目猶如金剛降世。

此時的子雲山須發皆白,渾身上下透出一股蒼老枯朽的意味。

子泥之死對這位雲劍山一層劍首來說等于是剜心之痛,煎熬得他一夜白頭,門中前輩傳承下來的千葉盲草劍被污濁損毀,更是叫他五內俱焚,心焦難耐。

此時又不顧性命的施展熒魂索劍大、法,不斷催高熒魂索劍珠上的力量,從而終于追蹤到了方蕩的一線薄弱的方位。

可以說,此時的子雲山,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尋找方蕩的下落。

一個蛻皮層次的武者,逼得一位堂堂的練氣境界開竅層次的修士耗用心血來查找位置,簡直就是曠古奇聞。

“這下你還不死?”子雲山擦了擦嘴角上的鮮血,咬牙切齒的說道。

四周的雲劍山弟子們紛紛露出殘忍至極的喜悅神情來,他們在這裏看着劍首用自己一口口的心血去追蹤那個卑鄙的家夥,每一口心血就是子雲山的一道修為,耗用了整整四天時間,子雲山不知道噴出幾百口心血,終于在不可能中找到了那個該死的家夥。

靠着熒魂索劍珠微弱的光芒雖然不能準确的鎖定那家夥的方位,但卻已經距離抓捕兇手只差一步之遙,只要熒魂索劍珠上的光、氣不熄滅,那麽找到那家夥只是時間問題。

“糟糕,這個方位,似乎是易城!那小子要是躲進了易城中,咱們就只能看着他逍遙自在!”

林師兄看着熒魂索劍珠上噴出的光芒所指方位,臉上的神情變得極為凝重。

“那家夥雖然已經将千葉盲草劍上的烙印完全抹去,甚至還污染了千葉盲草劍,但污濁的并不夠徹底,使得千葉盲草劍的劍氣游走出一絲來,這就是他自掘墳墓!”

子雲山說話的聲音如同一道鋒芒畢露的長劍,在空中劈斬穿刺,每一個字中都蘊含着一道劍意,四周的雲劍山弟子,受益匪淺。

這種言語,叫做法音劍鳴,是劍術修習到了磨劍後三層才有的境界,一般情況下不會輕易用出來,只有在情緒激蕩的時候,才會言出劍随,法音劍鳴。在平時,就算子雲山想要施展都施展不出來,可遇而不可求!

子雲山絕對不相信一個區區的蛻皮層次的武者能夠殺掉子泥,并且還能夠洗煉污染千葉盲草劍,在子雲山心中,方蕩背後一定有人在給他撐腰,而這一切一定都是火毒仙宮的龌龊手段,畢竟天底下沒有什麽人比火毒仙宮的家夥更龌龊卑鄙了。

所以這筆賬,子雲山直接記在了火毒仙宮頭上。

“去易城!殺那火毒仙宮的狗崽子!”子雲山一句話,千劍同行。

上千雲劍山弟子負劍而行,如同一陣狂風吹過,所過之處,如馬蹄敲地,地面被生生踏出一條道路來。

每一個雲劍山弟子心中都憋着一口氣,掖着一股火,不抒發不快意,不抒發,不能活!

必殺那狗崽子!

林師兄一路疾馳,不過他眼神之中有着一絲憂慮,他的目光投注在前面疾走的劍首子雲山身上。

看着子雲山身前飄在空中帶路的血跡斑斑的熒魂索劍珠,林師兄臉上的憂色不由得更深了。

“師父,您正在沖擊肉身劫的境界,這個時候這麽耗費修為……”

子雲山一邊急行一邊淡淡的道:“我這一生,就只有兩件事最重要,一個是我的女兒,第二個還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被殺,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萬念俱灰,只想不惜一切代價手刃仇敵,所以,對于此刻的我來說,什麽肉身劫,一概都不重要!”

“以前,我以為劍才是我的道,是與我來說最重要的存在,但在子泥死後,我才驀然發現,子泥才是我的道,那歷歷在目的往昔似乎就在方才,卻在轉眼間土崩瓦解,我執着于我道,手中的劍不斬那狗崽子頭顱決不罷休!”

子雲山聞言,不由得微微一嘆。心中的憂慮更重,肉身劫是煉氣修士面臨的第一道大門檻,這一道門檻若是無法邁過去,那麽就如同肉身劫這三個字一樣,劫數難逃!

此時此刻的子雲山,已經完全沒有能力越過這一道門檻了。

……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方蕩離開的林掌櫃覺得自己憋屈,憤怒,羞惱,甚至還感到委屈,種種情緒如同一座座大山般砸在他的胸口,砸得他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現在的他,喘氣都覺得費勁。

三十年的英明付諸東流,三十年的努力頃刻間土崩瓦解,林掌櫃甚至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

不應該這個樣啊,最初不過是一點點的小事,不過是一個家夥來買毒,被他輕蔑而已,怎麽就一步步發展到了這樣地步?精明如林掌櫃此時都依舊一頭霧水。

不過林掌櫃終究是見過大風浪的,或許沒有潑天那麽大,但能夠在易區混了這麽久,林掌櫃還是經得起風浪的。

沒多久,林掌櫃便重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的看着方蕩離開的方向,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此時的林掌櫃臉上烙刻着喪心病狂四個字,任誰都看得出,林掌櫃內心深處有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弄死方蕩的決心。

林掌櫃一扭頭正好看到兩女,咆哮道:“你們姐倆做的什麽狗屁毒、藥?本來我還想和你們好好商量,現在我也懶得兜圈子了,你們兩個要麽就給我做小妾,衣食不愁,要麽就等着鐘武還有邊丁兩個粗人把你們給娶了去,你們自己選吧!”

此時的林掌櫃已經喪失了應有的冷靜,或者說,他已經不在乎了,臉都已經丢光了,他已經沒有什麽臉面可以繼續丢的了。

兩姐妹此時的心思卻不在林掌櫃身上,她們齊齊看着方蕩,随後互相看了一眼,順着方蕩消失的身影疾步追了過去,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搭理林掌櫃。

林掌櫃愣住了,這兩個女人怎麽回事?被那個小白臉,不被那個小黑臉給迷住了?

站在空曠的藥店門口的林掌櫃只覺得自己的人生一下就被毀掉了,被一個看起來就像是土渣般的臭小子給碾壓得支離破碎……

原本林掌櫃覺得自己被碾碎的是生意,是聲譽,是三十年的辛苦,他在幾秒鐘之前,一度認為自己已經沒什麽可以再失去的了,但現在,兩女理都不理他看都不看他徑直離去,林掌櫃才驀然發現,自己竟然有種連老婆都被那叫做蔫壞的家夥拐走了的感覺……

蔫壞,蔫壞,蔫壞……不殺你我誓不為人!

第 54 章 你他娘的壞透了

方蕩一邊嚼着那顆蜂王膏,一臉享受的從毒店之中走出來。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林掌櫃下意識的伸手去掐自己的大腿根,那種劇痛都無法将他拉回現實。

雙生姐妹此時美目瞪得大大的,身子僵硬無比的站在那裏,一雙眼睛之中滿是不解。

她們的腦裏此時就只有一句話叫她們覺得萬萬不可置信的話。

“她們親手熬制的毒竟然真的毒不死人!”

對于一個手藝人來說,做出來的東西是殘次品是一回事,完全沒有用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對于她們來說,簡直就是人生中的最大污點。

方蕩一邊嚼着蜂王膏,一邊笑着走出來,這蜂王膏的味道比起巢毒來自然要差了不少,再加上沒有燒雞佐毒,味道就又打了個折扣,但方蕩也還算比較滿意,奇毒內丹對于這蜂王膏也相當滿意。

對于奇毒內丹來說,在爛毒灘地上吃的藥渣都屬于粗糧,而這煉制好的蜂王膏就不同了,是精加工過的精糧,內中的毒素不斷的浸潤着奇毒內丹,使得奇毒內丹更加圓潤,并且更加通透。

“等我有錢了,再來!”

方蕩跟林掌櫃擺了擺手,說完邁步就要離開。

四周傳來嗡嗡的聲響,在極遠處圍觀的衆人們竊竊私語着。

易區的武者不是不愛圍觀,而是不敢随便去圍觀,生怕一不小心被牽連。

此時他們距離得遠,又有那麽多的圍觀者湊在一起,一個個的膽氣就略微大了點。

“怎麽回事?那不是尖酸刻薄鬼毒林麽?他剛才鬼叫什麽呢?聲嘶力竭的。”

“嘿嘿,有趣了,你看見那個正在蛻皮的家夥了沒?估摸是來砸場子的,他吃了鬼毒林的蜂王膏,你看現在活蹦亂跳的,一臉享受,鬼毒林的生意恐怕以後的不好做喽。”

“蜂王膏?那東西從蜂王身上的毒刺中提/煉出來,吃了之後渾身生刺,痛不欲生,沒有蜂王游子作為解藥必死無疑啊,這家夥真的吃了蜂王膏?”

“當然了,你看鬼毒林現在那張臉,以前我就覺得他是賣假藥的,現在看來,果不其然。”

林掌櫃雖然聽不到遠處的嗡嗡議論聲,但作為生意人的他擁有敏銳的直覺,方蕩今天等于砸了他的場子,若是無人看到還好,但現在四周這麽多的人都在遠處瞧着,用不了多久,他家毒店賣假藥吃不死人的事情就會傳揚開來,到時候他就只能關門大吉了。

在易區這巴掌大的地方,聲譽比什麽都重要,林掌櫃坑蒙的都是方蕩這樣的外來戶,真正易區的坐地戶,林掌櫃可是從不坑騙的,聲譽這東西經營起來極為困難,但敗壞起來,就在一兩句話間。

眼瞅着方蕩要走遠了,林掌櫃額頭蹦起幾條青筋來,維護他半生心血就在此刻,要是方蕩今天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掉了,那麽今天将成為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易區的人會牢牢記住今天的事情,那些不堪的傳言會将他毒店的給碾成齑粉。

毒/藥這種東西,必須得比黃金還要真,一次失敗,就信譽盡失。任誰也不想自己處心積慮的投毒,最後吃了毒/藥的人卻什麽事情都沒有。

“等等,我這還有更好的毒/藥,你想不想要?”林掌櫃大聲叫道。

方蕩扭頭看向林掌櫃,開口道:“我只有一枚十草丹了。”

林掌櫃一張臉此時都是扭曲的,似乎想露出那種生意人特有的笑容,但看上去卻比哭還要難看。

“一枚十草丹确實不多,不過你腰間的那耙子也不錯,我願意用一瓶價值一顆百草丹的斷魂湯來跟你換,只要那耙子外加一顆十草丹就行!怎麽樣?”

此時的林掌櫃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易區最忌諱的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死人,但林掌櫃現在必須要叫方蕩死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

因為不是方蕩死,就是他死。

毒店的生意一旦破落,就算有潑天的身價,在這易區之中也熬不了多久。

三天一顆十草丹,一個月就要一顆百草丹,一年需要是二顆百草丹,他全部身家也就能熬個兩年左右,兩年之後就是他被驅逐出易區的日子,離開了易區,他的下場不會別人好。

就算抛開生死不談,林掌櫃雖然刻薄尖酸人品風評極差,但他在易區做了快三十年的毒/藥生意,他非常喜歡自己的生意,喜歡那些來買毒/藥的人身上的那種陰毒的味道,更加喜歡,随着一筆筆的錢財交易,一條條生命消逝流走的感覺。他大愛這個行當。

就算店鋪被夷為平地,所有的存貨全都付之一炬,林掌櫃也不怕,畢竟他鬼毒林三個字就是金字招牌,比這家毒店中所有的毒/藥都值錢。

他最怕的就是名聲掃地,那樣的話,他三十多年的辛苦經營就全都化為泡影了。

此時此刻,為了保衛自己的買賣,林掌櫃已經無所顧忌,哪怕仙人降下天罰,他也在所不惜。

當然,商人的本性之中有投機的成分,林掌櫃也不是白癡,不會真的魚死網破,既然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要用吃毒/藥來坑害他,他就用更猛的毒來叫這家夥自食其果!

這小子自己将毒吃下去,那麽就跟他沒什麽關系了。

如此一來,仙人的天罰未必就一定降臨在他的身上。

他現在要賭一把,施展全力,以搏回自己的名聲!

用一瓶價值一顆百草丹的斷魂湯來跟方蕩換一個最多只值一顆十草丹的耙子,林掌櫃直接就賠了九顆十草丹,這對于從沒做過賠錢買賣的林掌櫃來說肉疼的要命,但此時此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遠處圍觀的也有幾個行家,咋舌不已,當即将斷魂湯的價值一說,四周的武者們也都倒吸一口涼氣,林掌櫃這是破釜沉舟了。

“不換,這耙子我要用來送人。”方蕩當初看到這耙子的時候就想起了鴿子,鴿子練的是鷹爪功,這一對三趾收命耙實在是太适合鴿子了。

他拒絕了?他怎麽敢拒絕?

一顆百草丹換一顆十草丹加上一個破耙子,他怎麽敢不換?

圍觀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睛,這樣的買賣竟然都有人拒絕?

林掌櫃左邊的嘴角猛烈的抽了抽,一雙眼睛都憋紅了,随後叫道:“好,就一顆十草丹,我這斷魂湯就算是送給你了!”

“不換!”

聽到這簡單幹脆卻有着極大打擊力的兩個字,林掌櫃覺得一股熱氣從腳心直沖頂門,沙啞着嗓子,吐氣如刀般的尖聲叫道:“為什麽?”

遠處圍觀的所有的人也同時在心中吶喊,為什麽?

這樣的買賣遇到了不是應該馬上成交麽?

“我就一顆十草丹了,我還想在易區多呆兩天,掙多點錢來買你的那枚鑽心透骨丸。”方蕩非常誠實的将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這一次,林掌櫃左右兩邊的嘴角全都抽到耳根子上了,他這輩子從沒有見過這麽獅子大開口的家夥,而且表情還那麽平淡,那麽純真。

鑽心透骨丸是他的鎮店之寶,一顆鑽心透骨丸價值十顆百草丹,是丁氏姐妹耗用了三年時間,用千年蜈蚣的猛毒煉制而成的,別說是凡人武者了,就是修仙者都能毒死。這寶貝他從未想過要賣掉,從來都是擱在面上給大家瞻仰,是準備當傳家、寶的,萬一碰到那個修仙者想要,沒準能得到潑天一樣的好處。

對面這小子竟然要把一顆十草丹當成十顆百草丹來花銷,上下就是百倍的利潤,他一輩子都沒有做過利潤這麽高的大買賣,甚至都沒有聽過。

方蕩見林掌櫃猶如一只鴨子,兩邊嘴角裂到了耳根裏面,一張臉上滿滿的震驚不可置信,就知道不成。

方蕩自己也覺得這筆買賣不可能成交,當即扭頭就走。

随後他就聽到身後傳來跺腳的聲音,“好好好,成交!”

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和他林掌櫃三十年心血經營的毒店比起來,一顆鑽心透骨丸算不了什麽!

四周傳來震驚至極的抽氣聲,此時人人佩服林掌櫃,就算和林掌櫃有仇的都不得不豎起一根大拇指,贊嘆一聲林掌櫃好大的魄力。

方蕩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來,當即就将十草丹丢給林掌櫃,然後拿了那瓶鑽心透骨丸轉身就走。

林掌櫃本以為方蕩拿了鑽心透骨丸立馬就會當衆吃下去,誰想到方蕩玩了這麽一手,竟然轉身走了,以至于方蕩都要走沒影了,林掌櫃還在那裏傻站着。

四周忽然響起哄堂大笑的聲音,遠處圍觀的人們實在是憋不住了。原本他們都對林掌櫃敬佩無比,別的不說光是這魄力他們誰都比不了,但是現在,所有的敬佩全都化為無情的嘲弄。

在易區中讨生活的,都不是傻子,都能夠看出林掌櫃的心思貓膩。

林掌櫃這一次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信譽丢了,名聲臭了,還成了易區的笑柄,用不了一個時辰,他吃了大虧的消息将傳遍整個易區,他聰明一世的鬼毒林非得被人當成是傻子林不可。

面容從驚訝不解變化為羞憤扭曲的林掌櫃,一張臉幾乎要滴出血來,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他精明了一輩子,怎麽這次蠢得和豬一樣?

對,就是因為那個家夥的眼睛,太清澈了,太容易叫人相信他,太容易叫人放松防備了!長了一張純真娃娃的面孔卻有着魔鬼的邪惡心靈,這家夥實在是太壞了!

林掌櫃不甘心啊,怎麽能這樣,怎麽能吃這樣的虧?

林掌櫃攥緊了拳頭,忽然大叫道:“你,等……等等……你等等……”

方蕩已經快要走出街道了,扭頭好奇的看向林掌櫃。

“你反悔了?反悔的話,我就還給你。”方蕩還不大習慣占別人這麽大的便宜。

林掌櫃面容一下僵硬起來,他真的想反悔,但若反悔,四周這麽多人看着,本就已經顏面掃地的他連直起腰來做人都不可能了,這家夥實在是太壞了,竟然當着這麽多人問他是不是反悔。

林掌櫃喉嚨裏面咕嚕嚕的響了半天,深吸幾口氣後,林掌櫃露出個艱難的表情來,渾身難受痛不欲生的道:“……沒,沒事了……”

方蕩轉身要走。

林掌櫃艱難的表情變得痛苦至極,似乎他的女人被方蕩當着衆人的面給領走了一樣,他使勁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用自己聽着都覺得慎得慌的聲音問道:“客官,您,您難道就不嘗嘗味道麽?萬一是假貨呢?萬一貨色不純正呢?萬一缺斤短兩呢?萬一……”

方蕩扭頭純真的笑道:“我相信你,這個一定不是假的。現在吃浪費了,我要砸碎了拌到燒雞裏面吃。你家的毒/藥,最好吃了……”

“我相信你……最好吃了……我相信你……最好吃了……我相信你……最好吃了……”

這八個字在林掌櫃的腦海之中不斷盤旋,很有可能成為林掌櫃這一輩子的噩夢。

林掌櫃捂着心髒倒退了幾步,眼瞅着方蕩就要消失掉,咬牙切齒的嘶聲問道:“你,你,你叫什麽,你是誰?”

方蕩扭過頭來,覺得這個林掌櫃話未免太多了。

“我叫蔫壞兒!”

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林掌櫃,喃喃道:“你,你,你他娘的壞透了……”

第 53 章 風浪

方蕩拿起那個藥瓶聞了聞後連連搖頭,道:“這個不行,味道太差了,我要更好的。”說完就将那瓶毒放在桌子上,看都不再看一眼。

林掌櫃本要惱怒,但心中忽然一動,撇了撇嘴,看向身後的兩姐妹,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們兩個都聽到了吧?不光是我一個人說你們的毒不成吧?你看,這個小子也來說你們的毒味道太差,我跟你們說,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我不知道給你們擋了多少風雨,我這家店的名譽現在都被你們煉制的廢丹搞得大受到影響了。”林掌櫃說到這裏,往四周看了看,易區之中,和外面不同,外面有熱鬧看的話沒什麽人圍觀看熱鬧,這使得他放心不少。

兩女此時就如方蕩不看那瓶毒、藥一樣,看都不看林掌櫃,兩雙眼睛,閃閃發光的透出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盯着方蕩,姐姐早就說過了,可以說她的人不好,但卻不能說他的毒不成!

姐姐盯着方蕩,方蕩的眼中清澈透底,顯然不像是在說謊,姐姐忽然明白過來,開口道:“林掌櫃,他應該只是想要和他出的價錢相符的毒、藥,并非是質疑我的毒不好。”

如果林掌櫃沒有将她們姐妹拉進來,她們姐妹才不會理會方蕩被騙的事情,易區本就是個你騙我我騙你的地方,但現在事情被提升到了她們的毒不成的高度上,兩姐妹心中不滿,無論如何都要出頭了。

方蕩聞言,連連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

林掌櫃看了方蕩一眼,這種眼睛透亮,叫人一眼就看到底兒的家夥,就是棒槌之中的棒槌,又懂什麽毒?

當即倒了一聲好,給方蕩換了一瓶,“鬼哭丹,吃下去十天內必死。怎麽樣?”

方蕩打開來聞了聞,搖頭道:“差!”

林掌櫃反倒笑了,當即從櫃臺中取出十種丹藥來,一溜擺開,“小子,你既然說我的毒不行,那麽你自己來挑,你喜歡那樣就拿走那樣。”

兩女看了眼櫃臺上的十個瓶子,其中還真就有一瓶價值和方蕩出的價格大體相當的。但這丹藥是她們做出來的,所以能夠知道價格,換成別人,就算天天和毒、藥打交道,也不可能準确的判斷出這些毒、藥的價值。

兩女看了眼方蕩,随後齊齊搖頭,林掌櫃不愧是老油條,這一下就吃定方蕩了。

方蕩的爺爺連忙道:“蕩兒,這掌櫃賊眉鼠眼的,一門心思的要将你當成傻瓜來騙,聽爺爺的,咱們不選,毒、藥這東西千頭萬緒,誰能看得明白?”

方蕩不理會林掌櫃嘴角噙着的冷笑,也沒把爺爺的話聽到心裏,因為方蕩的目的單純,就是找好吃的,僅此而已,哪個味道香,那個就是好吃的。

眼瞅着方蕩竟然不聽自己的話,方蕩的爺爺氣得怪叫道:“蕩兒,你笨沒關系,但你得能夠聽得進去長輩的話,身為長輩,我就是你最親近的人,還能騙你不成?你這樣是不可能選到你需要的毒、藥的。你不聽我的,一會小心追悔莫及!哼!”

方蕩的爺爺眼見方蕩如此固執,心中也生出種種不滿來,說到後來,心中氣憤不由得種種悶哼一聲,大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懑之氣。

方蕩此時全神貫注的将十個瓶子挨個打開,湊上去輕輕聞着,方蕩的爺爺實在看不過去,苦口婆心的再次道:“蕩兒,你剛剛從爛毒灘地走出來,就像是一張白紙,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醜惡,這次你自己随便選,只有吃一次虧,才能成長起來,我希望你能夠記住這次的教訓,同時能夠明白,你的爺爺是絕對不會欺騙你害你的。”

方蕩爺爺喋喋不休的時候,方蕩已經毫不猶豫的從十瓶毒、藥之中選了一瓶出來。

眼瞅着方蕩依舊不将自己當回事,方蕩的爺爺長長地蹉嘆一聲,大有一種老子我這麽英雄,卻就是拿自己的孫子沒有辦法的悲涼之意。

“唉,你要是能蒙對,我就将這十瓶毒、藥都喝下去!”

方蕩将那毒、藥瓶擺弄兩下後,依舊不滿意,皺眉道:“味道還是太差了,這樣的東西,不值我出的那麽多錢,說着方蕩伸手要從櫃臺上拿回一顆十草丹來。”

方蕩表面上看起來懵懵懂懂,其實心中很有數,他衡量一下自己吃過的價值一顆百草丹的巢毒,再對比這些毒、藥,很容易就能夠得出這些毒、藥價值幾何的結論。

別人評價毒、藥要摻雜許多東西,比如原料價值,功效價值,制造難度等等,但對于方蕩來說,就只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好不好吃,在方蕩這裏問題簡單得令人發指。

方蕩的舉動使得原本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林掌櫃陡然瞪大了眼睛,那雙生姐妹也也同樣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來了。

若不是對毒、藥有着極為深刻的理解,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松簡單的就将那瓶最毒的蜂王膏挑出來。

“你怎麽知道這瓶蜂王膏是這十瓶毒、藥之中毒性最強的?”一直站在姐姐身後的妹妹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脫口問出這個問題來。

啊?

方蕩的爺爺呆住了,震驚了,走了狗屎運了,竟然叫這個小小子猜對了?

方蕩的爺爺此時就是不在人前,不然一張臉上的顏色不知道得多好看。

“爺爺。”

“爺爺?”

“爺爺……你還在麽?”

方蕩心中呼喚數聲,卻沒人答應。

緊閉着嘴巴,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嘴巴的方蕩的爺爺,此時一聲不吱,心中惱恨:“這崽子實在是太壞了,怪不得別人管他叫蔫壞兒!心思實在是太歹毒了!我這輩子都不再和他說一句話了!多說一句,我就是這個小崽子的孫子!”

林掌櫃盯着方蕩,忽然覺得事情或許沒有那麽簡單,這個一身黑皮的家夥穿着李二的衣服挂着黃頭的鈎子,這就等于是拎着李二和黃頭的兩顆頭顱穿行鬧市,李二和黃頭買毒要對付的應該就是這個小子了,但結果很明顯,偷雞的被雞給吃掉了。

其實,李二和黃頭兩個家夥死不死他真是半點都不在意,甚至自從李二和他談崩之後,林掌櫃其實一直盼着李二趕緊死。

“這個家夥殺了李二和黃頭之後,跑到他這裏來幹什麽?”

想及此處,林掌櫃心中一禀,他覺得自己或許被方蕩的一身黑皮,還有那一雙純淨透徹的眼睛給騙了。

能夠将李二和黃頭這樣的地頭蛇給弄死,手段絕對不容小觑,這個家夥修為雖然不高,但沒準是個用毒的高手。

“難道他以為是我和李二黃頭串通好了害他?這是來尋仇了?”

林掌櫃想到這裏,心中冷笑陣陣,若是一個強筋層次的武者來找茬,他或許會怕,但方蕩不過是磨皮層次,這樣的家夥來找麻煩,他還真就半點都不在乎。

林掌櫃眼瞅着方蕩收回了一顆十草丹,也不惱,處變不驚是他最大的優點,陰呵呵笑着道:“沒想到啊,我在這行當之中做了一輩子,竟然也有看打眼的時候,竟沒有看出來你也是一個行家,不過,我鬼毒林是見過潑天般大風浪的人物,你若是想要在我這裏……啊?你幹什麽?”

自稱見過潑天大風浪的林掌櫃,處變不驚是最大優點的林掌櫃此時眼珠子差點從眼眶之中彈出來,嘴巴張得老大,能夠塞進一個臉盆去。

不說林掌櫃,一直站在那裏的雙生姐妹此時也臉色大變,神色驚慌。

而打定主意裝孫子再不開口的方蕩的爺爺更是啊啊啊啊啊的如同被踩了尾巴般,扯着嗓子叫起來沒完。

就見方蕩将那一瓶毒、藥倒在手中,随後将那蠟黃色的劇毒、藥丸噗的一下丢進嘴中,嘎吱嘎吱嚼吃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掌櫃轉身就跑,健步如飛,一直跑到了店鋪外面幾十米才停下來,兩女也受到感染,如同躲避瘟神一樣的從店鋪之中逃出來。

在這易區之中,光天化日大街之上死人是一件極為不吉利的事情,因為誰都說不好仙人會不會因此大發脾氣,一旦仙人震怒,惹下天罰,周邊一切盡皆夷為平地,靠得近了小心倒黴。

林掌櫃殺豬般的叫聲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原本看着這邊吵架,不少人都刻意避開,但林掌櫃的叫聲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就好似男茅房裏面傳來的女子嫩叫一般,引得無數人生出绮麗遐想,生出致命的吸引力。

能夠聽到這叫聲的人們紛紛将目光投注過來,不過大多數人都是遠遠的張望,越發沒人敢靠近了。

尤其是遠處二層酒樓之中的食客們全都擁擠在窗口,在這裏觀看,無論如何都不至于被殃及池魚。

見慣了大場面的林掌櫃一只手按在心髒上,另外一只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

喘了幾口氣後,林掌櫃越想越氣,不由得破口大罵:“早知道這個喪門星是跑來作死的,我就不應該搭理他,不,我應該見到他就一腳将他踹出門外去。該死的家夥,死在我的店裏,萬一惹下天罰來,我的店豈不是要化為灰燼了?”

林掌櫃氣急敗壞的跳腳大罵,這位見識過潑天大風浪的家夥此時就像是一個潑婦在罵街一樣。

兩女相視一眼,都很惋惜,不過易區中的龌龊事情太多了,不差這麽一件,不該死卻死掉了的人也太多了,不差這麽一個。

“你究竟怎麽回事?蕩兒,你……你還好吧?就算你是笨點,但也不能尋短見啊,你說你要買毒,我還以為你有仇家,怎麽能想到你是要自己吃?你要是死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們就全都得跟着你完蛋了,蕩兒,蕩兒,你還能聽到我說話麽?哎呦,我的親孫子啊,我怎麽就這麽沒用,怎麽就眼睜睜的看着你尋了短劍啊……”方蕩的爺爺陡然大哭起來,聽聲音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悲戚得無與倫比。

方蕩掏了掏耳朵,如同嚼糖豆般的一邊嚼着劇毒蜂王膏,一邊走出毒店。

原本還在跳腳大罵的林掌櫃此時嗞兒的一聲,嗓子如同被死死捏住,他的一雙眼睛都直了,呆呆的看着走出來毫無異樣的方蕩,那眼神,比看到了怪物還驚悚。

林掌櫃覺得,他這輩子見到過的最大的風浪就是這一刻!

第 52 章 買毒

方蕩順着街路一路走去,此時已經是上午十分,路上逐漸人流增加,這裏是易區,說白了就是武者們進行交易的地方,所以到處都是賣家買家。

什麽都有得賣,各種兵器,各種秘籍,還有各種靈草靈丹,鹿茸虎骨,方蕩一路走一路看,對于現在的方蕩來說,沒有毒的東西他完全沒有興趣,所以也就不似剛剛進易區的時候那樣看個沒完。

在人流中,不知不覺的一睹,方蕩就看到了那個懶洋洋的晃動着的毒幡兒。

方蕩笑了起來,為了找這家店他着實費了不少功夫。

方蕩當即走了過去,随後方蕩發現,今天早上碰到的那雙生姐妹竟然也在那裏,此時兩姐妹沉默不出聲,而毒店掌櫃則正在大發雷霆。

四周有不少人,但走過兩天江湖的都知道天底下沒什麽熱鬧好看,遇到這種争吵的事情,往往都是繞着走,只有少數幾個剛出道的後生才遠遠的圍觀,不過很快就被長輩拉走。

“本來我可憐你們姐倆兒,也可憐你們那個一身藥毒活不了多久的娘,這才收你們的藥,你們倒好,狼心狗肺,竟然将假藥弄到我這裏來了,真當我鬼毒林是開慈善堂的麽?”

兩個姐妹一直都沉默不語,一聲不吭,直到林掌櫃說出這句話來,姐妹兩個之中稍大一些的那個臉上露出倔強的神情來。

“林掌櫃,我們姐倆還有我們的娘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手藝人,你可以說我們的人不好,但你絕對不能說我們的手藝不成,我們的藥怎麽是假的了?是沒有吃死人,還是沒有将人放翻麻倒?”

林掌櫃嘿嘿冷笑兩聲道:“呦呦呦,還說不得了,難道我還能冤枉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倒是說說,你們往我這裏送毒四年了,我說過你們的毒一個不是沒有?我難道無緣無故就來冤枉你們?”

兩姐妹聞言相視一眼,但最後兩女眼神堅定,顯然是對自己的毒非常有信心,就算林掌櫃說出花來她們也不相信自己的毒會沒用。

姐姐看向林掌櫃道:“你說我們的毒沒用?那個食毒者在那裏?我們除非親眼所見否則絕對不相信我們的毒沒有效果。”

林掌櫃從牙縫中呵呵兩聲:“這種事情難道還要我将人領到店裏來給你們瞧瞧麽?”

兩姐妹站在一起,如同一個模子中翻印出來,陽光下兩張臉蒼白微微發黃,甚至還有淡淡的黑眼袋,一副營養不良睡眠不好的樣子,單薄的身子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嬌嫩得叫人心碎。

這樣的女子一定是一副招人可憐的模樣,但兩姐妹尤其是姐姐的眼神卻有着一股撐開天地般的力量,再柔弱的身軀嵌上了這一雙眼睛後,都改天換地,叫人生不出憐憫,只能由衷敬佩,敬佩這雙眼睛背後的那種根骨力量,似乎再大的難事也難不倒她!

“林掌櫃,我們兩姐妹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手藝人,每天都在熬藥煉藥,一天十二個時辰我們姐倆兒最多睡上一個時辰,一個月才走出家門一次,就是到你這裏送藥,所以,我們兩姐妹也不會說些什麽,我們的毒,只要你用的方式沒有問題,絕不可能無效,別的不說,我就要你點一下頭或者搖一下頭,要麽我們繼續熬藥煉藥給你送藥,要麽,你給我們結了這次的工錢,我們立即走人。”

林掌櫃雖然知道這兩個女子剛強,卻沒想到這兩個女子堅硬的好似寒冬中房頂上的冰溜子一樣。

這丁家姐妹的毒品質一向不差,甚至可以說在這易區十幾個作坊中算是出類拔萃的,并且兩女交往很窄,林掌櫃同意佘藥材給她們煉毒,然後再收取丹藥付給她們工錢,這樣一來,他就能将工錢壓低,不然以這丁家姐妹一窮二白的身底兒有手藝也根本煉不起丹藥。

攆走了這丁家姐妹,對于他林掌櫃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林掌櫃本來還想繼續借題發揮,此時不得不打住,準備将自己本來的意思說出來了。

林掌櫃想到這裏,不由得幹笑一聲道:“你們兩個也不必如此激動,我說這些并非是要斷了你們的生路,你們在這易區中能夠走到今天難道不是我林某人一手扶持的?要不然你們和你們的娘現在是什麽樣的下場不用我多說了吧?光有手藝沒有材料有什麽……”

“你就說,你想怎麽樣。”姐姐的雙眼目光堅定,似乎能夠透徹人心,顯然是擁有很高的智慧。

妹妹輕輕拉扯了一下姐姐,姐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理會。

林掌櫃話都沒有說完就被生生打斷,卻一改剛才的兇神惡煞模樣,一點都不惱,幹咳一聲,呵呵笑道:“其實我一直将你們兩個當成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罷了罷了,這次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我也不提,工錢也不會少了你們的,不過,我有一件別的事要和你們商量一下。”

姐姐依舊冷冰冰,沒什麽表情,妹妹方才卻比誰都緊張,聽到這句話這才放松下來,松開拉着姐姐衣服的手。

“我們姐妹就只是收了藥材煉制丹藥,然後送過來收工錢,再拿藥材,重新煉藥,我們只做這些,所以,沒什麽可以多談的。”姐姐的話險些将林掌櫃噎死。

林掌櫃臉色發青,正準備發作。

“這個毒、藥多少錢?我要買。”林掌櫃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此時正準備咆哮,冷不防被身後的問話吓了一跳。

林掌櫃一扭頭,結果又吓了一跳。

李二和他之間是很久的合作關系,李二的那身行頭,還有黃頭的爪子,林掌櫃是非常熟悉的,現在全都到了別人手中。

林掌櫃驟然見到方蕩還有他的那身衣服,最初還以為李二的皮被火燒焦了,結果細看根本不是,分明是另外一個人套上了李二的衣服。

“你,你是?你是那天來我店裏然後被李二領走的那個小子?”林掌櫃靜壓至極,眼前方蕩的裝束說明了一件事,以前可怕的事情。

方蕩沒有回答問題,直接道:“我來買毒。”

說着方蕩将五顆十草丹,還有十幾兩銀子,外加從攤主那裏弄來的一包東西,除了那個蛋外,其餘的全都放在了櫃臺上。

林掌櫃看了方蕩一眼,随後呵呵一笑,露出生意人特有的表情道:“好說,好說,你想要什麽毒?”

“這些錢能買什麽,我就要什麽。”方蕩完全是一種不會買東西的作态,典型的別人給他什麽他就要什麽,擺明了要吃虧。

方蕩耳邊響起爺爺的聲音:“蕩兒你要幹嘛?買毒、藥?你要殺誰啊?這個我可以幫你的,還有買東西不能這麽買,你這樣……”

方蕩掏了掏耳朵,方蕩發覺,只要在爺爺說話的時候,掏耳朵,就能使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對于這個只會吹牛,還不守信用的家夥,方蕩沒什麽好感。

兩女之前見過方蕩一次,不由得好奇的看着他。

掌櫃對于方蕩這種剛走出家門的棒槌一向是非常喜愛的,打開那大個的包裹看了眼,随後皺着眉頭将包裹合上,拿出一瓶丹藥來遞給方蕩,笑道:“這個本來要一顆百草丹才能買得到,現在便宜你了。至于這包東西,你自己留着吧。”

方蕩接過丹藥瓶子,打開了蓋子,聞了聞,臉上神情微微一變,他吃過價值一顆百草丹的巢毒,那味道比這個香多了,比較起來,這個味道淡的就像是水一樣,方蕩問道:“這個毒性很強麽?”

掌櫃哈哈一笑,然後小聲道:“當然,這叫黃粱丹,吃了的人我數三個數就能睡得死去活來。你說厲害不厲害?”

妹妹輕輕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姐姐按了按妹妹的手,示意妹妹別管閑事,正如姐姐說的,她一直都将自己當成是手藝人,只做手藝人該做的事情,易區之中有太多的不平事,她們管不起。

“我不信,你這個毒、藥很一般,沒有多大藥力,我要更好的,我給你的錢也能夠換更好的毒、藥!”

方蕩的爺爺嗯嗯連聲道:“對對對,蕩兒,看來你還不是特別傻。”

林掌櫃臉色有些難看,心中一萬個不爽,李二前兩天就質疑他的毒,現在這個皮都沒有褪幹淨的臭小子竟然也來質疑他的毒、藥。

林掌櫃冷笑道:“小子,你若是來搗蛋的,就來錯地方了,我家的毒、藥都是精品之中的精品!”

兩女此時齊齊點頭,對于林掌櫃的話深表贊同。

第 51 章 一個蛋

方蕩爺爺的聲音在方蕩腦海中響起:“呵呵,傻小子,那家夥估計把你當成曾經被他坑蒙拐騙過的仇家了。”

方蕩奇怪的道:“在這易區之中不是不能動手殺人麽?就算我是他的仇人,他也應該不必怕我啊?”

方蕩爺爺一副江湖老油條教導學生般的口吻道:“這就叫做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心中處處有鬼,自然處處見鬼,大清早的,你忽然攔在他面前,他理所當然就把你當成了鬼,你看這小巷子裏,空無一人,你要是耍陰招,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一定懼怕。”

“蕩兒啊,你現在可能不明白,爺爺來告訴你。”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規矩,但有多少規矩,就有十倍百倍千倍不守規矩的人。”

“在易區,确實不允許殺人,但殺人有很多辦法,并不一定非得真刀真、槍的動手才成,比如用毒就是最好最普遍的手法,也可以引誘別人自相殘殺,或者逼人動手來殺你,只要你不被殺掉,天罰一将,對方自然就死。”

“遵循規則,自然是好的,但你要永遠記住一件事,制定規則者不必遵守規則,以身作則都是表面功夫,就如同皇帝殺再多的人也不犯法一樣。你可明白?”

方蕩搖了搖頭,方蕩的爺爺艱難的吸了口氣,嘆息道“孺子難教啊!”

方蕩确實不理解爺爺的話,因為他心中本就沒有規矩,爛毒灘地中長大的他有什麽規矩可遵守的?尤其是方蕩的娘從小就教他,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尊貴的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叫你低頭,對于方蕩來說,皇帝來了,一刀殺掉毫無心理障礙可言,但對于別人來說,恐怕就很難下手了,就算下手,心理障礙也是極大的。

“其實,在這易區之中只有一條規矩最重要,那就是不要明目張膽在衆目睽睽下殺人,不然就算用毒,那些仙人們也是一定要過問的。”方蕩的爺爺原本還打算教導方蕩一下,但現在已經沒什麽力氣多說什麽了,方家十世都是絕頂天才,什麽東西拿過來基本上一看就會,從不曾如此費力過,所以他們對于教人一向沒什麽耐心可言。

方蕩依舊不解:“可是他的東西現在豈不是全都給我了,上次他說了,這裏可是有一顆龍蛋的。”

“哈哈哈哈……”

方蕩的爺爺大笑幾聲後,忽然長長的嘆息一聲,似乎情緒一下就低落到了極點:“蕩兒啊,這家夥一看就是靠坑蒙拐騙過日子的,他包裏要是有好東西的話,他還用得着睡在地上過夜?我們方家十世大夫,要不是子孫不昌,十代單傳的話,斷然會成為夏國第一門閥,你要知道,咱們方家祖訓,‘後世子孫,沒有開枝散葉前,不可官超大夫。’所以咱們家就算有能當丞相的能力,也依舊只是一個大夫,唉,好不容易開枝散葉了,但這十輩子可都沒有出過你這麽愚笨的家夥啊,希望你的弟弟能比你聰明些吧。”

方蕩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方氣還沒他聰明這樣叫爺爺絕望的話。

方蕩對于爺爺說他笨的事情,并不怎麽在意,其實他也并不覺得自己多麽聰明,畢竟他到了城市之中,一切都是空白,都要慢慢學習,很多東西都完全不懂。

方蕩将髒兮兮的布包拆開,裏面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大堆,正如爺爺所說,這裏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垃圾破爛,這一點,就算是方蕩都看得出來。

方蕩很快就從中找出那枚圓滾滾的蛋來。

方蕩嗅了嗅,就是這個味道,香極了,方蕩舔了舔嘴唇,內中的蛋黃一定美味無比。

方蕩和幾個弟弟妹妹當初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挖到蛋了,爛毒灘地上,也就只有生命之初的各種蛋才沒有那麽沖的藥渣味道,能吃出香甜的味道來。

方蕩現在也幹淨了許多,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那個蛋,随後張開口就咬下去,嘎嘣一聲,方蕩五官皺在一起,立即松口。

這蛋遠比他想象之中的更硬,竟然根本咬不破。

方蕩的爺爺再次長長地嘆了口氣,用一種恨鐵不成鋼後,失落無力的聲調道:“蕩兒啊,要是餓了,爺爺給你想個辦法找點吃的,你被那家夥騙了,什麽狗屁龍蛋,這個蛋就是用石頭磨成的石頭蛋、子,不是的話,我就用腦袋撞碎邊上的那座牆,然後嘎嘣嘎嘣的都吃下去。”

方蕩看了看旁邊的石頭牆,這牆一看就很難吃,然後不理會爺爺的言語,他相信自己的鼻子不會騙自己。

方蕩把鄭守給他的短劍取出來,将蛋放平,劍尖對準散發出奇香的蛋蛋就要用力,以這把劍的鋒銳程度,就算是石頭都一樣紮個窟窿出來,內中的鮮美蛋液就能流淌出來了。

就在方蕩緊握劍柄,要使力的時候,那顆被方蕩爺爺稱之為石頭蛋、子的蛋猛的顫動一下,随後,內中發出微弱的猶如呼吸般的紅色光澤,閃爍兩下,似乎在祈求方蕩放過它。

這個變故吓了方蕩一跳,而方蕩的爺爺更是猶如被踩了尾巴般驚呼出聲。

方蕩當即将手中的短劍放在一旁,抓起蛋來用力搖了搖,蛋中的光芒逐漸減弱,似乎相當虛弱的樣子,不久之後,整個蛋再無聲息,毫無奇異之處。

方蕩皺眉片刻後,看了看身邊的青石磚牆,開口道:

“爺爺。”

“爺爺?”

“爺爺?”

“你在不在?”

沒人回答方蕩。

方蕩哼了哼,現在他又給你自己的這個爺爺貼上了一個說話不算話的膽小鬼标簽。

這個蛋,是活的。

方蕩琢磨了片刻,還是将那把短刀抓過來,按住那顆蛋,當即就要捅下去,那枚蛋再次顫抖起來,閃爍起來,顯然驚懼非常。

“耶耶耶耶,蕩兒你幹嘛?這蛋有靈性是個活物,你應該留着看看是什麽東西!再說了這東西能不能吃別有毒……”

方蕩還沒用力,本來已經無聲無息裝孫子的方蕩的爺爺嗷嗷大叫起來。

開玩笑,方蕩從小在爛毒灘地長大,吃的那顆蛋不是活物?

方蕩現在懶得理會這個說話不算是又愛吹牛皮的家夥,雙手就要用力。

“唉唉唉唉,等等,你等等,我去問問我爺爺,看看他知不知道這東西。”

此時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也開始撞擊方蕩的牙齒,方蕩想了想,這才将手中的短劍放下。

不一會方蕩腦子中傳來方蕩爺爺的爺爺的聲音:“這個蛋的來歷我不大清楚,我去問問我爺爺。”

方蕩本來全神貫注的等着聽故事,結果換來這麽一句話,一下就洩氣了,心中暗忖這都是一幫什麽祖宗啊?

方蕩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來了之後,竟然也不識得。

最終方蕩的十位祖宗盡皆不知這蛋是什麽,有何來歷,奇異之處在哪裏。

在那擺滿書籍的房間中,十位祖宗盡皆覺得臉上發熱,各個臉色都不好看。

事實上他們見識廣博,他們不知道的卻又有靈異的東西,那一定是好東西。

他們一向認為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知道萬物演化,沒想到被一顆蛋難住了,還是當着自己的後代的面。

加上之前方蕩的爺爺吹噓祖宗們的言語,顯得現在的他們就是一群逗逼,若不能将這顆蛋的事情說出一個所以然來,這個臉當真丢得幹幹淨淨,以後也不用再在自己的孫輩面前直腰了。

十個白胡子老頭愁眉苦臉的湊在一起唉聲嘆氣。

這個時候方蕩的十祖奶奶走過來,淡淡的開口道:“蕩兒,這個蛋我知道來歷,不過也只是在典籍上了略微揣測一些,這蛋有三種說法,一種說法,這蛋乃是盤古開天三界分流之時的産物,是始定混沌的寶貝,另外一種,是異種的龍卵龍胎,與真龍不同,算是天地異種,或許很強大,或許什麽力量都沒有,或許慢慢的胎死蛋中。第三種,這蛋或許不是蛋,是一件法寶,這個我們得查一查才能知曉,總之,這蛋你且留在身上,肯定比吃掉了好處更多。”

方蕩的十個祖宗一臉驚詫的看着方蕩的十祖奶奶面不紅心不跳的在那裏編瞎話。

随後十個老頭緊緊地閉上嘴巴,誰也不吱聲,尤其是十祖爺爺捧着胡子的老頭擡頭望着房頂,假裝沒聽到這樣的謊話。

十祖奶奶扭過頭來,目光掃過一衆老家夥,用力一頓手中的龍頭拐杖,“一群沒用的東西,都給我去查,查不出來我看你們也沒臉再喝茶了!”

十祖奶奶等于十給他們暫時解圍,好歹沒有将臉全丢盡,但要是等到方蕩自己查出來這蛋的來歷的話,到時候,他們更丢人。

十世祖宗當即灰溜溜的去書架上翻書。這書堂之中是方家十世收斂的書籍,種類多得吓人,數量更是堪比夏國皇家書庫,這裏面要是找不到那個蛋的來歷,那麽天底下恐怕就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蛋的事情了。

方蕩最終還是将這個蛋留下來了,畢竟奇毒內丹還有一種祖宗都說這東西好,至于布袋中剩下的東西,方蕩也沒有放過,直接将蛋丢在布袋中,扛在肩膀上去找那家朝思暮想的毒店。

第 50 章 雪中花

午後的陽光格外的溫熙,散漫的灑滿整條大街,使得整條大街都顯得慵懶起來。

方蕩走在暖黃色的大街上,逆着稀疏的人流,按照記憶,朝着毒店的方向走去。

他現在有錢了,可以買毒了。方蕩現在歡喜的就像是一個弄到了錢的瘾君子。

方蕩買了一只燒雞,一邊走一邊吃,但味道和在李二那吃到的簡直是天壤之別,若是以前,方蕩吃到這樣的燒雞,一定欣喜若狂,但是現在,方蕩的嘴巴如同被慣壞了的孩子,一般的食物竟然有些看不上了。

方蕩囫囵吞了整只雞,一邊嚼着一邊想,他在李二那裏待的兩天還真實不錯,每天好吃好喝,還加佐料,李二和黃頭輪番伺候,最後還能得到五顆十草丹,外加十幾兩銀子,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次碰到這樣做夢都會笑醒的好買賣。

方蕩掂量着手中的銀子,他以前雖然知道金銀是好東西,但卻不知道這黃白之物究竟有什麽用處,但是現在,他開始對金銀有了一個更加清晰的概念。

十兩銀子可以換一枚十草丹,十枚十草丹能夠換一枚百草丹。

有了十草丹、百草丹,他就能買美味劇毒,想到劇毒兩個字,陽光下的方蕩不由得露出純真的笑容,伸手抹了抹嘴角。

不得不說,方蕩實在是太欠缺方向感了,在爛毒灘地廣袤丘陵般的地方游走,和在樓房屋宇之中穿行完全是兩種概念,走過了兩條街後,方蕩就已經不辯東西南北,再也找不到原本的道路了。

方蕩只能硬着頭皮四處亂轉,結果如同一個線頭打結,轉了幾圈後,所有的線頭全都打結了一樣,方蕩一直從下午走到天黑,在一片黑夜之中,方蕩徹底迷失了。

方蕩就像是一張白紙,一個并不太清楚這個世界諸多道理的孩子,而易區對于方蕩來說太大太複雜了。

方蕩走了許久,拐過了一條街,遠處赫然出現一座猶如燃燒着火焰般的高大門戶,門戶上有一個大大的紅字,可惜方蕩不認識這個字。

方蕩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不是火焰但和火焰幾乎沒有什麽區別的大門上散發着一種博大奧妙的氣息,方蕩一下就着迷了,如同撲火飛蛾一樣朝着那大門走去。

方蕩剛剛走到門下,兩個一身金甲的侍衛開口呵斥:“走開,此處只有修士才可進入。”

方蕩被這如同炸雷般吼聲炸得當即退後好幾步,他剛才被火焰般的大門吸引,根本不曾注意到這兩個金甲守門侍衛,此時看向他們,方蕩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兩個侍衛渾身金盔金甲,在火焰大門的照射下熠熠放光,最關鍵的是,他們一個個氣息凝沉強大,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簡直就如同兩座山一樣。

方蕩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将腦袋擡起來,仰視這兩個和他身高幾乎一樣的金甲侍衛。

方蕩不知道他們是什麽層次的存在,但肯定遠比他要強大太多,或許殺他就跟玩一樣。

這樣的家夥竟然在看大門。

方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蕩不由得再次朝着那大門望去,大門之內如同被薄霧遮掩,朦胧不可見物,方蕩神往無比。

那裏都是練氣修士,是神仙才能進入的居處。

此時方蕩的眼神,就如同在爛毒灘地之中仰望那天空之中火焰熊熊的火毒城一樣,虔誠無比,充滿了渴望和希翼。

金甲侍衛中的一個見方蕩竟然還在發呆,将手中拎着的金瓜大錘咚的一聲頓在地上,地面猛的一顫,方蕩雙腳底下好似有人用拳頭狠狠地砸了他的腳心一下,方蕩立時騰空,随後啪的一聲坐在地上。

“此處不可逗留!違者殺!”金甲侍衛瞋目大喝。

聲音刺耳入腦,殺機澎湃如劍入喉,相當可怖,方蕩連忙爬起來離開。

一邊走,方蕩一邊回頭,他的眼中沒有那兩個殺機凜冽氣度如山的金瓜侍衛,他的目光深深陷入那火焰大門深處。

輕紗遮面的女子往往最有誘惑力,因為越是什麽都看不到,越是叫人生出無限向往來。

因為你可以憑空去将自己心中的一切美好全部添加進那看不到的地方,構築出一座如夢幻般絢麗的舞臺來。

一路走一路回頭,方蕩的腦袋就一直沒有看前面。

方蕩覺得,自己早晚會在那兩個金瓜侍衛的恭敬下走進火焰大門,看看門內的風光。

方蕩兜兜轉轉,一直到天色微白,竟然還真就找到了熟悉的道路。

并且,這道路不是方蕩自己憑借記憶找到的,事實上,易區的建築對于方蕩來說,幾乎全都一樣,沒什麽差距。

方蕩是靠他的鼻子找到的。

方蕩聞到了他剛剛進入易區的時候,嗅到的那種香味。

其實易區并沒有方蕩想象的那麽大,一晚上的時間,方蕩已經在易區外層來回走了四五個圈了,幾乎将易區中的每一個地方都走到了。并且,方蕩不知道的是,那家毒店,他晚上至少在門前走過四次,只不過毒店白天和晚上當然是兩種模樣,方蕩卻不懂這些還在找那個白天的開着門的毒店。

遠處的天邊越來越白,随着一道金光鋪來,整個易區都從黑暗之中複蘇過來,只是街道上依舊人影稀疏。

方蕩循着味道來到這裏,迎着溫暖的朝陽越來越覺得四周眼熟。

方蕩哦了一聲,拍手道:“對了,這裏是剛剛進入易區的時候曾經走過的地方,這香味是那個蛋。”

找到了這條路,方蕩信心暴漲,覺得自己很快就能找到那家毒店了。

不過在去毒店之前,方蕩摸了摸兜裏的六顆十草丹,又聞了聞那顆蛋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尤其是奇毒內丹在方蕩的嘴中上下彈動,如同小孩子在撒歡蹦跳一般,招呼方蕩趕緊想辦法将那枚蛋弄到手。

方蕩琢磨了一下,他爺爺說過,這些在棚戶區擺攤的攤主有可能一天換一個地方,而那毒藥店則有固定的地方不可能跑掉,所以毒店,他可以早去也可以晚去,要是這片窩棚之中的攤主帶着蛋走了,易區這麽大,方蕩覺得自己永遠都找不到他了。

方蕩當即決定先順着香味去找那個攤主,商量一下,能不能用他身上的銀子和十草丹來換那枚蛋。

方蕩剛剛打定主意,身後遠處傳來吱呀呀、吱呀呀的聲音。

易區的人都是武者,少有普通人,他們不是農民,這裏也沒有農民,所以,這裏的人就算早起,也大多數是練拳腳,這樣車轱辘碾過青石磚的聲音在寧靜的清晨格外刺耳。

随着車轱辘的聲音,方蕩還聽到了一個頗為熟悉的男子喋喋不休的說話聲。

方蕩好奇的扭頭看去,就見朝陽下,一輛略微高點的破舊木質手推車吱吱呀呀的從遠處滾過來。

從方蕩的角度望過去,正好能夠看到兩個推車的女子。

這兩個女子模樣有*分相似,竟然是一對雙胞胎,都是一身粗布襦裙,上面縫補了不知道多少個補丁,但漿洗得很幹淨,她們兩個面色都不大好看,有種營養不足的枯瘦感,以至于面頰都略微有些下陷,顯得眼睛略微有些大,若非如此,這兩個女子一定是大美人。

手推車上并沒有放置多少東西,只有一個不算太大的紅木匣子而已,但兩女合力推起來卻相當吃力。

大清早的天氣其實已經有些涼了,但兩女額頭上珠光閃閃,配上消瘦身軀和飽經風霜折磨後的堅毅眼神,猶如雪地之中的嬌嫩花朵,看上去尤其叫人生出憐惜之念來。

此時方蕩而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小子,左邊那個,左邊那個不錯,屁股大,一看就能生,你要是打算找這個給我生孫子的話,我們這幫老骨頭全力幫助你。”

“你可別小看你的十世祖宗,咱們這些老頭子,年輕時都是潇灑少年,那個不是才華橫溢?這麽說吧,我們每一個都曾使京都中的女子趨之若鹜,你說吧,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百家雜學,治政君道,想要知道什麽都可以問我,我們十個老家夥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我們随便指點你一下,天底下的女人保證你勾勾手指就到手了。怎麽樣?”

方蕩聽出來了,這是他爺爺的聲音,在方蕩心中,這家夥最會吹牛皮,臉皮也最厚,說話絕對不靠譜,所以方蕩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方蕩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剛剛進入火毒城,随便看到一個女人就想要發生關系的方蕩了。

什麽是人?人能控制自己的本能。

什麽是獸?一切以本能為自己的行動準則。

這個世界,成人還是成獸全在自己的選擇。

爛毒灘地之中的方蕩是一頭半人獸,而此時的方蕩,已經開始無限接近與人了。

“你們這兩天幹什麽去了?怎麽一直沒動靜?”方蕩沒有理會爺爺的吹牛皮,随口問道。

“我們,哦,實在是太高興了,方家終于破了十代單傳的噩夢,我和我的祖宗們坐在一起喝茶慶祝,自然是酩酊大醉,剛剛才醒。”方蕩的爺爺顯然非常開心,笑呵呵的說道。

方蕩正要收回投注在兩女臉上的目光,此時手推車已經吱吱呀呀的走到了方蕩側面,穿過手推車和兩女之間,方蕩看到了兩張臉。

鐘武和邊丁,這兩個家夥此時舔着臉糾纏在兩女身邊。

“我說兩位丁姑娘,咱們可是本家,你們要是和我在一起,我還能虧待了你們?咱們哥倆兒在這易區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只要你們點個頭,我保證不會叫你們兩個受半點委屈,這些活兒以後全都不用幹了,你那病重的老娘我們也一并照顧到善終為止,如何?”邊丁套近乎說道。

兩女默不作聲,依舊在努力的推着小推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邊丁的言語,更沒在意邊丁竟然将名字裏面的丁和她們的姓氏的丁胡亂攀扯在一起自稱本家的事情。

鐘武此時簡直就是一張豬臉,見兩女沒有什麽表示,便呵呵一笑,接茬道:“就是就是,我們兩個英俊潇灑,随你們兩個挑,你們姐倆兒自己商量,誰願意嫁我,誰願意嫁他,我們哥倆兒都絕對沒有任何意見……”

鐘武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因為邊丁用手捅了捅他,鐘武納悶的看向邊丁,随後順着邊丁有些發直的目光扭頭看去。

緊接着鐘武一雙眼睛陡然瞪大,瞳仁卻收縮得堪比針尖。

方蕩的目光和鐘武還有邊丁的目光柔和的碰在一起,不起半點波瀾。

而任由邊丁、鐘武一路騷擾,花言巧語語都一直沉默不語,當成蒼蠅亂叫的姐妹兩個,此時也不由得扭過頭來看向方蕩。

五個人就這樣對視着,随着兩女腳步推動小車,雙方交錯而過,然後方蕩轉身,抽動着鼻子,朝着小巷深處走去。

鐘武和邊丁兩個臉色陰沉如水,只要他們沒有瞎,就能夠看到方蕩身上穿着的李二的衣服,腰間挂着的黃頭的三趾收命耙。雖然方蕩一臉苦皮,外人不大容易辨認,但鐘武和邊丁曾經尾随方蕩一整天的時間,數過了不知道多少次方蕩臉上的綻裂苦皮縫隙,是以一下就能認出方蕩。

鐘武和邊丁本打算站完崗就去找李二還有黃頭分贓,不過,正好碰到了他們垂涎已久的丁家姐妹進入易區,兩個家夥立即如同發情期的野狗一樣圍着兩女打轉。

但,此時的兩人如同被兜頭澆下一盆涼水,心中冰寒一片,他們現在根本沒有什麽心思再糾纏兩女,離遠了方蕩後,兩人便疾步離開。能殺掉李二還有黃頭,這個方蕩絕對不簡單。

眼瞅着蒼蠅離去,兩女相視一眼,齊齊長出一口氣,随後壓抑不住眼中的憎惡神情。

兩女始終沒有說話,似乎經歷了太多這樣的事情,她們已經懶得多說,又或者她們已經沒有力氣多說什麽了。

她們依舊推着小車,艱難的走在大街上,吱呀呀、吱呀呀的遠去……

方蕩和兩女的方向正好相反,一路抽着鼻子走入小巷深處。

終于,方蕩找到了那香氣的來源,事實上,方蕩正好碰到撓着腦袋,睡眼惺忪,拖拉着鞋子,抱着一個大布兜子的攤主。

看樣子這位攤主沒有家,晚上就随便找個地方躺一宿,此刻的他後腦勺甚至還在簌簌落灰。

香味就是從攤主懷中的布兜裏面散逸出來的。

顯然,那枚蛋,攤主還沒有賣掉。

攤主打着哈欠,正好看到方蕩,原本剛剛睡醒的惺忪目光陡然就清晰起來。

攤主警惕的瞟了眼方蕩,還有方蕩腰間挂着的三趾收命耙。

這攤主目光如蛇,在方蕩手臂上,腰間還有方蕩用破衣服包裹了好幾圈的長劍上游走一匝。然後用餘光将空無一人的胡同前後看了一遍,這一切都在極短的一兩個眼神之中做完。

能靠騙人為生的家夥,基本上都有些高超的特殊的地方。

方蕩現在和當初進入易區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李二在易區算混得還算不錯的,所以從李二身上拔下來的衣服質料上乘,做工精細,在易區之中也算得上是中上等的存在了。

方蕩一臉開裂的苦皮,根本看不出什麽模樣,若非仔細觀察,并且還得對方蕩相當熟悉,否則易區中這樣的家夥到處都是。

所以,辨識別人基本上是靠衣服。

是以,攤主見到方蕩,沒理會,完全将方蕩當成是陌生人。

兩人擦肩而過,方蕩卻後退一步攔住攤主的去路。

方蕩尚未開口,那攤主便愣了下,随後掉頭就跑,就算方蕩是個反應賊快的家夥,都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方蕩随後撒腿就追。

單論速度,方蕩現在比鴿子都快,三五步就追上連鞋都踢飛了的攤主。

方蕩一把抓住攤主的衣服領子,直接如拎起小白鼠一樣,将準備逃命去的攤主活活擒住拎了起來。

不料,這攤主的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方蕩一用力,衣服嘶啦一聲,攤主後脖子處的衣服直接被方蕩撕了下來。

攤主哎呦一聲大叫,噗通跪倒在地,張嘴嚎道:“好漢,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我把騙你的錢全都還給你,你饒了我吧。”

方蕩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

攤主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眼見方蕩微微有些發愣,忽然一擺甩手,懷中抱着的布袍朝着方蕩狠狠地砸過去,借着這個機會,攤主如同耗子一般,跐溜一下,從方蕩跨下鑽過去,手腳并用,一溜煙的跑沒蹤影了……

方蕩雙手抱着袋子,兀自不敢相信,口中喃喃自語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方蕩覺得爛毒灘地之外的人實在是太複雜了,太奇妙了,方蕩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搞清楚這幫家夥腦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第 49 章 巢蟻兇猛

“黃頭呢?被你殺了?”

“你從始至終都沒有跟我說一句真話,所以,我也不會和你說真話。現在你還想問我麽?”

方蕩的世界觀其實非常簡單,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欺騙我就也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一句真話。這個世界觀不是方蕩自己憑空生出來的,是方蕩的娘親當初說給他聽的,雖然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話,但方蕩一直牢記在心中。

李二嘆息一聲道:“罷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願賭服輸,但我很好奇,你吃了我的巢毒,怎麽還不發作?”方蕩吧嗒吧嗒嘴,那滋味太美了,至今方蕩依舊還在回味着燒雞之中塗抹上毒藥的味道,方蕩還是首次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麽美味的食物。

不過方蕩此時有些遺憾,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混合了毒藥的食物,畢竟蒙汗藥的毒性對他來說,實在不值一提,但知道了自己吃的是毒藥和食物後,方蕩心中一陣陣的惋惜,因為無法将這樣的美食分享給自己的弟弟妹妹。

原本在方蕩舌尖中的奇毒內丹此時已經潛入到方蕩的肚子裏,方蕩也不知道他在折騰什麽,轉來轉去,歡快無比。

“巢毒?原來這種好吃的東西叫做巢毒。”方蕩雙目閃光。

李二忽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什麽叫做好吃的?

李二渾身無力,但心中卻在嘶聲吶喊:“那是巢毒,吃進去腸穿肚爛,被蟲蟻撕咬,活不過十個數的巢毒,是花了他足足一顆百草丹才買來的巢毒。不是零食,不是好吃的!”不用方蕩解釋,李二現在也已經知道了,方蕩身上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寶物,能夠克制毒藥,所以他的錢都白花了,所以,他之前錯怪了黃頭,所以,他錯怪了林掌櫃。

李二微微一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死,雙目一閉,平淡,舔了舔麻木的嘴唇說道:“動手吧,看在燒雞味道還不錯,我都沒舍得吃一口的份上,給個痛快的吧。”

李二等了半天,沒有感到什麽特殊的變化,自己似乎還沒有死,李二心中疑惑,張開雙目來望向方蕩。

就見方蕩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蹲在他面前,神情專注的在看着自己的手指。

黃頭好奇的趁着脖子張望,就見方蕩指尖上竟然有一只螞蟻,似乎迷路了,在爬來爬去。

李二心中陡然憤怒起來,一只螞蟻難道都比他更有趣?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先把他殺了在考慮其他的事情麽?

但随即李二忽然想起巢毒兩個字來。

李二瞪大了眼睛看着方蕩手指上的螞蟻,就見那螞蟻果然與衆不同,別的螞蟻都是黑色的,但這螞蟻腦袋頂上有一個胭脂色的紅斑,體型也比一般的螞蟻要小許多。

“巢蟻!巢毒中孵化出來的巢蟻。”

李二雙目直了直,随後陡然大笑起來,整個人因為興奮而渾身發顫:“太好了,太好了,發作了,發作了,終于發作了!”

“你以為你能逃得過巢毒索命?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巢毒是那麽容易克制的?哈哈哈哈,你馬上就要腸穿肚爛,被巢蟻啃噬得點滴不剩了,叫你不快點殺了我,叫你沒事和我多說話,難道不知道那些嘴賤話多的最後全都死光了麽,哈哈哈哈……”

李二近乎瘋狂的激動大吼,刺耳的聲音使得方蕩擡起頭來,一臉惋惜的看着李二。

“因為燒雞的事情,本來我不想殺你,畢竟我這輩子從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但現在,誰都救不了你了。我唯一能夠幫你的,就是叫你少受點苦。”說着方蕩伸出微黑的五指敲了李二腦門一下。

李二愣了愣,他以為方蕩要一拳打死他,卻沒想到方蕩這下輕飄飄的,毫無力度,但随後他感到自己的舌頭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爬,對,他剛才大笑的時候,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他嘴中噴出來了,李二雙眼連忙下翻,拼命地往自己的嘴巴上看,當然是看不到的,畢竟鼻子礙事。

但李二卻看到了他這一生中看到的最驚恐的事情。

一只腦袋上有一顆胭脂紅斑的螞蟻站在他的鼻尖上,緊接着,一大片黑麻麻的螞蟻從他的鼻子裏嘴裏湧出。他沒看到,但他能夠感覺得到。

李二此時知道了,方蕩撕開燒雞肚腹之後被噎住的時候,油膩膩的雙手抓了他滿身滿臉……

李二不知道的是,他此時其實已經腸穿肚爛,大半個身子被螞蟻吃掉,之所以沒有感到疼痛,是因為方蕩加大了神仙醉藥力,使得李二渾身上下喪失知覺。

被方蕩敲了一下,李二的腦袋一下就變得遲鈍起來,而世界陡然安靜,一切的聲音逐漸遠去,那無邊的恐懼也如潮水般褪去,李二如同陷入安詳的睡夢之中。

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似乎只有這裏才是真正的樂土,所謂易區,一萬個都比不上現在。

李二忽然生出一種感動,如果這樣死,我很開心。

方蕩可以叫李二死得痛苦一萬倍,只要他抽走李二身上的神仙醉藥力,李二立時就能感受到那種群蟻撕咬,被慢慢嚼吃的痛苦,但方蕩終究沒有那麽做。

巢蟻兇猛。

這四個字是方蕩此時心中的感覺,這種螞蟻幾乎可以和爛毒灘地那些叫人聞風喪膽,一直藏匿在藥渣深處的鬼卵蜈蚣相媲美。

不過一株香的時間,李二的屍體便消失無蹤,地面上只剩下一套衣物。連血跡都沒有留下半點。

而那些巢蟻此時也開始成片成片的死亡。

方蕩想了想,伸手過去,方蕩微黑的指尖上散發出來的腥氣立時使得這些将死之物活躍起來,他們拼命的爬向方蕩,就如同拼命争躍龍門的鯉魚一樣。

此時奇毒內丹咕嚕嚕從方蕩的肚腹之中鑽上舌尖兒,又從方蕩的口舌之中游走出來。

巢蟻們一見到奇毒內丹立時僵住不動,随後更加瘋狂,潮湧般澎湃起來,一浪高過一浪。

最後這些巢蟻竟然在方蕩面前一個疊一個,搭建起一人多高的黑塔,拼命湊近奇毒內丹。

奇毒內丹慵懶的緩緩落下,如同一位王者,又好似天上的太陽降落凡間,墜入那巢蟻們彙聚成的群山黑塔。

巢蟻一旦碰到奇毒內丹立刻就融入其中消失不見,不多時,地面上只剩下那些不夠強壯的巢蟻的屍體,活的巢蟻全都被奇毒內丹‘吃’了下去。

方蕩驚詫的看着眼前一幕,他雖然天天和奇毒內丹在一起,甚至一直含着他,但他覺得自己對于奇毒內丹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少得就如同一個人永遠不清楚自己的後腦勺是什麽樣子的一樣。

不久之後,方蕩蹲下身來,開始在李二僅存的衣服之中尋找戰利品,這是爛毒灘地艱難生活給方蕩養成的習慣。

最終李二身上剩下的五顆十草丹還有十幾兩銀子被方蕩揣進懷中。

然後方蕩又将李二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略微小了一些,不過總比他以前只穿着撕壞了的褲子裸着上身要強很多。

方蕩想了想,就用自己破抹布般的褲子将千葉盲草劍層層包裹住。

然後從桌子底下将藏在那裏的三趾收命耙取出來,挂在腰間,揣好了鄭守給的短劍,藏好袖裏一根金。

收拾完這些,方蕩見房間之中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他留戀,奇毒內丹忽然在方蕩嘴中鬧騰起來,方蕩也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那些美味的食物,他還想吃!

并且他還想天天吃!

巢毒要一枚百草丹,就已經那麽好吃了,那個掌櫃那裏的鑽心透骨丸要十顆百草丹,那該是怎麽樣的滋味?

想到這裏,方蕩口水嘩嘩流淌,奇毒內丹咚咚撞擊方蕩的牙齒,簡直一分鐘都不能忍。

對了,李二問他喜不喜歡易區。

方蕩現在覺得,他非常喜歡這裏。

方蕩關上房門,穿過院子,大搖大擺朝外走去。

店小二整招待客人,餘光不經意的看到方蕩,也沒在意,但随後他的脖子猛的轉動一百八十度,發出嘎巴一聲,店小二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定在方蕩的衣服上。

方蕩現在身上穿的是李二的衣服,還有,方蕩的腰間竟然挂着黃頭的三趾收命耙!

櫃臺裏面打着算盤的胖掌櫃瞪着眼睛看着方蕩,手指噼裏啪啦的亂撥算盤,一張肥臉上充滿了震驚,不可思議,不可置信。

當方蕩穿過大堂,走出客棧的時候,整個客棧小半的人都在給穿着李二衣服挂着黃頭兵器的方蕩送行。有些擋在方蕩路上的,更是驚慌躲避。

直到方蕩沒了身影,整個客棧才似乎從死亡中複蘇過來。

掌櫃的連忙給店小二用了一個眼神,店小二立即沖刺班的跑到了李二的房間,推開房門往裏面看了一眼,店小二就将門關上了。

依舊一臉震驚不解的店小二回到掌櫃旁邊,低聲道:“又騰出一間房……”

胖掌櫃聞言看了眼方蕩消失的方向,嘆息道:“人不可貌相啊。”

說完,掌櫃繼續打着自己的算盤,小二則破為勤快的拎着掃帚簸箕還有抹布走向李二的房間,準備招待下一波客人。

其他的房客們也看出了端倪,有的笑了笑,有的沒什麽表情,有點惋惜一下,随後各幹各的。

整個客棧就如同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而李二和黃頭會在幾天後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肉體還是別人的記憶,幹幹淨淨,如同從不曾存在。

易區最不缺的就是神話和傳奇,最容易消失的,就是那曾經鮮活的生命。

第 48 章 你究竟是誰?

方蕩狠狠的撕下一大塊雞肉來,放在口中大嚼不止,滿口流油,然後方蕩直接将整只燒雞撕成兩半,李二雙目微微一眯,看了眼燒雞腹腔內的模樣,随後放下心來,至少從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出巢毒的存在,毫無任何異常。

不過随即方蕩的臉就變色了,猛拍自己的胸口,捏住自己的脖子。

信心滿滿的李二不由得一愣。

藥效快得驚人?不可能啊?

随後李二才看出來,方蕩是被噎着了。

再看了眼燒雞,方蕩還沒有吃到有巢毒的位置,卻将燒雞啃掉了一小半,連骨頭都一起撕下來,估摸着是骨頭卡住嗓子了。

“你是十世餓殍降世麽?”李二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來。

李二最初還坐在椅子上看着,但眼瞅着方蕩将燒雞丢下,雙手亂擺,快要将桌子都踹翻了,他倒不怕方蕩被噎死,事實上要是方蕩能夠被噎死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但一個鍛肉蛻皮的武者是絕對不可能被雞骨頭噎死的。

李二生怕方蕩嗓子被卡壞了,不能繼續吃雞,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這才起身,按住方蕩,一番捶背敲胸,方蕩滿是油膩的雙手抓着他又撕又扯,好不容易方蕩卡在喉嚨裏面的雞肉才算是順下去。

李二擦了擦臉上的雞油,心中大罵,他都沒這麽伺候過自己的爹!

李二重新坐回座位上,看着方蕩重新開始吃雞,心中嘆息不已,這錢是越來越不好掙了,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是好事多磨。

眼瞅着方蕩将一整只烤雞全都吃掉,連骨頭都咔咔嚼碎,除了最硬的雞嘴外,桌子上什麽都沒剩下,李二臉上終于露出了那種不知道多久沒有出現在他臉上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太輕松了,李二現在就像是泡了一個熱水澡一樣,渾身上下的毛孔都釋放開了。

舒坦啊。

李二掐算着時間,毒店的老板說過,巢毒發作要十個數的時間,到時候巢蟻亂爬,吃心吃肝,将眼前這個小崽子渾身上下的血肉吃得一幹二淨,他連屍體都不用處理了,怪不得價值一枚百草丹,好價錢才有好東西。

從一數到十,太簡單了。

“你喜歡這個地方麽?”李二一邊心中默數,一邊放松的躺在椅子中開口問道。

“有東西吃就是好地方。”方蕩鼓動着腮幫子正在努力咽下最後一口肌肉,含糊不清的回答樸素至極,但這句話背後卻是方蕩在爛毒灘地中掙紮求存的寫照。

李二呵呵一笑道:“我特別喜歡這裏,知道為什麽麽?”

李二似乎認定方蕩根本不可能知道為什麽,所以沒等方蕩回答就直接道:“因為這裏是最公平的地方,修為高的修為低的,大家不能靠拳頭說話,就如同你和我,在外面,你這樣的家夥只能跪在我的面前,但在這裏,你可以和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在我心中,這就是好地方。我認定了這裏,決定在這裏一直老死為止,這裏是安度晚年的最好去處,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這裏,哪怕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方蕩看了眼李二,想了想後不是特別明白李二的話。

李二這種言語年輕人自然不懂,只有和別人動手打了一輩子的李二才明白這種每天不用動拳頭的日子該有多麽好,李二的修為并不差,在外面他可以輕易碾殺那些武功低的,但武功高的比比皆是,他們一樣可以輕易碾殺他李二。

別人都是為了躲避仇家,才藏身在易區之中,而他不同,他是來到易區之後一下就喜歡上了這片土地,為了留在易區才不斷殺人索財與人結仇。

李二沒有繼續這個方蕩注定聽不懂的話題,而是雙目看向方蕩腰間的鏽劍,直接了當的問道:“小子,你這把劍是從哪裏弄來的?”

方蕩吸、允着油膩膩的手指,也不管自己的手掌上都是雞油,直接将千葉盲草劍抓在手中道:“我不能告訴你。”千葉盲草劍就是還沒有生出靈性來,不然此時一定罵娘,他可是見寶貝,什麽時候被這麽髒的手抓過?

李二愣了一下,随後嘿嘿一笑,這白牲口實在是太直接了,直接到他竟然無言以對。

不過李二無所謂的道:“沒關系,我也不關心這個,反正這把劍一會我就送到龍族開的珍寶閣去,他們只管收寶,從不過問來歷。”

方蕩露出奇怪的表情道:“為什麽要将我的劍送到珍寶閣去?”

李二雙手一攤,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來道:“沒辦法我缺錢啊,沒有錢就不能留在這易區,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有一筆大買賣麽?喏,你這把劍就是一筆大買賣,呵呵呵呵……”

李二好久沒有笑得這麽暢快了。

不過李二笑着笑着,微微皺眉,心中暗忖道:“數到幾了?十個數這麽久?”

李二正覺得有問題的時候,方蕩忽然面上露出痛苦至極的表情,緊接着捂着肚子哎呦大叫一聲,直挺挺的躺倒在地。

李二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這樣才對的表情來,邁着方步走到方蕩身前,伸手就去拿方蕩死死攥住的那把劍,一會巢蟻鑽出來爬滿方蕩全身,弄不好會将這把劍弄髒。

不過李二貓腰的時候膝蓋陡然一軟,咕咚一下跪在了方蕩面前。

而方蕩如同詐屍一般陡然坐了起來,一個起身一個跪地,好似李二在給方蕩磕頭一樣。

這一下,着實吓壞了以為方蕩已死的李二。

李二驚詫莫名,他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都開始發酸發麻,甚至皮膚的感覺都開始逐步變得遲鈍起來。

中毒了?什麽毒?怎麽中的?

李二終于覺得不對了,別看他平時渾身上下軟綿綿,如同沒有骨頭一樣,但實際上他是鑄骨層次洗骨境界的存在,只不過在這易區之中修為被五行之力壓制,所以表現不出太多的特別之處罷了。

他這樣的家夥在易區雖然不算特別的高手,但一般人也絕對不願意招惹他,別看他總說不喜歡動拳頭,真動起拳頭來,李二還是非常可怕的。

他對自己的身體相當了解,此時的狀态一定是中毒,并且還是很猛的蒙汗藥,說不定就是神仙醉。

李二猛的用力,從地上站起來,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雖然沒有證據,但他久經戰陣的直覺清晰無誤的告訴他,對面這個被他當成是白牲口的家夥絕對不會是一頭白牲口,相反,那是一只狼,一只滿口噙着鮮血的狼。

這裏是易區,不能争鬥,更不能動用武力殺人,同樣不能明目張膽的殺人,他之所以用毒,是要叫對方死得無聲無息,這樣死掉的家夥,仙道是懶得去管的,但明目張膽當着衆人面的毒殺仙道想不管都得管。

所以只要他還能走動,只要他走出房間,只要他大聲一呼,那麽,這頭狼崽子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李二剛剛站起,雙膝麻木酸軟,噗通一下,又跪倒在方蕩面前。

李二一擡頭,正好看到方蕩那雙居高臨下、冰冷無情的眼睛,這雙眼睛之中,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緒,看他如同看到了一堆食物,不,連人看到食物的貪婪都沒有,冷漠得就像是擦過頸項的鋒利刀鋒一樣。

一刻都不能停,李二再也不想看到這樣一雙非人的眼睛。

李二一張臉陡然扭曲起來,身形一轉,爬倒在地,朝着門口拼命地爬去。

一步、兩步、三步,門口越來越近,李二的力氣似乎越來越足,他現在只恨自己之前将房門關得太死,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不是還有力氣能夠推開房門。

當李二的手指馬上就要摸到門坎上的時候,一只手将他的腳拽起,随後拖死豬般的将李二拖回原來的為位置。

李二感覺自己的腳一松,被丢在地上,當即再次努力朝着房門口爬去。

雖然明知道自己爬過去還是會被拖回來,但李二依舊拼命地用力爬,爬或許還有生的可能,不爬,那就必死!

果然,李二爬到門口,手指觸摸到門檻的時候,再次被拖回了原本的位置。

李二想起了吃飽了的貓抓住老鼠後的情形。

悲哀,悲哀啊!

他頭一次生出一種怨念來,他怨恨這個地方,怨恨這個他曾經無限喜愛的易區!

如果是在易區之外,身後那個小兔崽子都不夠他塞牙縫的,但是在這易區之中,他實力受到壓制,想要鼓動血脈排毒都做不到。

“這太不公平了,我苦苦修煉,暑去冬來從不停息,現在卻被一個鍛肉的家夥如貓玩耗子一樣對待羞辱,我恨這個地方,我詛咒這個地方。”

一次次的被毫無尊嚴的拖回,李二終于覺得自己有些爬不動了,身體的麻木程度越來越厲害了。

“你是誰?”

以前李二從不問方蕩的名字,是因為他根本不将方蕩放在眼中,他完全沒有必要知道一個将死之人的名字。

但是現在,他必須問清楚對面這個有着一雙純淨如同寶石般的眼睛的家夥的名字。

“你究竟是誰?”

“我叫蔫壞兒!”

李二愣了愣,随後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來,要是早問問這家夥的名字,他應該不至于有今天這個下場。

第 47 章 好人李二

那張被粗糙的厚皮包裹的面容出現在黃頭視野之中。

那雙明亮純淨的眼睛依舊如寶石般閃爍着晶瑩的光澤。

以往,黃頭覺得這雙眼睛是愚蠢幼稚的代表,但此刻,這雙眼睛給了黃頭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內中沒有任何情緒,純淨到了極致後,就是一片冰冷,如同一頭準備捕食獵物的野獸。

黃頭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擁有這樣眼睛的人一定是在狼窩中長大的,絕對不是人!

黃頭雙目模糊,意識開始逐漸遠去,神仙醉的藥力在侵蝕他的大腦,大腦之中明明不斷麻木,但腦中的恐懼卻野草般不可遏制的蔓延開來。

黃頭想要叫喊,卻連自己的嘴巴都感覺不到,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方蕩伸出手,五指指尖輕輕搓動一下,指尖處微微發黑,隐隐有淡淡的腥氣溢出,方蕩将手指按住黃頭的腦門,随後久違的知覺一下重新回到黃頭的臉頰上。似乎臉上的麻痹被方蕩的手指抽走了一樣。

黃頭整個腦袋都恢複了知覺,但卻依舊感受不到身軀的存在,黃頭頭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人為刀殂我為魚肉。

“為什麽要殺我?”方蕩重複着自己的問題。

黃頭嘿嘿笑了起來,随後嘎嘣一聲,緊緊閉上自己的嘴巴,在肮髒的泥潭之中摸爬滾打十幾年的他,太明白自己的下場了,落于人手的時候就是他喪命歸西之刻,反正是死,說不說都一樣。

方蕩伸手摳出一顆眼珠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說,我說,你好狠啊……”

黃頭疼得死去活來,卻只能腦袋咚咚撞地,脖子之下一動都不能動,這種感覺就只有四個字能形容,趕緊去死!

黃頭後腦勺不知道撞了多少下地面,終于喘着氣停下來,瞪着僅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方蕩,他實在太奇怪了,這樣兇殘冷血的家夥此時的目光竟然依舊清澈得好似溪水一般,這種對比實在是太怪異了,蹲在他面前的簡直就是一個妖怪。

黃頭似乎要将方蕩這雙眼睛這張臉牢牢記住,然後到地獄去等着方蕩,黃頭微微閉目,随後猛的一張嘴,伸出舌頭狠狠地咬下去。

雖然黃頭不想和李二合作了,但有些道義還是要講的,反正他也活不了,還不如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

不過他的牙齒終究沒能咬在舌頭上,被方蕩摸了一下後,黃頭就只能将嘴巴張得大大的,如同上岸的鯉魚一樣。

方蕩再次伸手,猩紅的手指朝着黃頭另外一只眼睛伸去,那種冰冷,那種堅定,那種無所謂的态度,将黃頭吓得呵呵亂叫,張着嘴巴含糊不清的嗷嗷連叫:“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黃頭确實是個講義氣的人,但義氣終究敵不過這種剜目之痛,更抵擋不住那種有眼無珠的可怕。

黃頭現在已經明白了,就算他熬得住,被剜掉雙目也不開口,眼前這個眼神如同狼種妖怪一般的家夥一定還會有更多的辦法折磨他,直到他開口為止。

黃頭對自己相當了解,知道自己一定熬不住種種酷刑,晚說不如早說,省的多受折磨。

方蕩伸手敲掉了黃頭滿口牙齒,然後抽走了黃頭嘴巴上的神仙醉藥力。

被麻醉的時候沒什麽,只感覺到方蕩拳頭一砸,麻醉一去,黃頭再次嗷嗷直叫,滿口牙齒一顆都沒有給他留下,現在黃頭想死都死不了了。

“我們是為了你的劍……所以給你下毒……”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方蕩不由得笑了笑,随後伸手在黃頭的身上搜找,黃頭僅有的一顆十草丹還有七八兩碎銀子全都被方蕩收走,甚至包括黃頭的那一對三趾收命耙。

眼瞅着方蕩毫無情緒的搜他身上的東西,黃頭閉上一只眼睛,他現在明白了,眼前這個小子一定是行家,這手法怎麽看都不像是剛出道的雛兒,招惹到這個家夥,是他瞎了眼。

現在黃頭只能等死,等了半天,卻沒覺得自己死了,黃頭詫異的張開眼睛,見方蕩已經走到了胡同口,眼瞅着就要離開胡同了。

黃頭愣了愣然後叫道:“為什麽不殺我?”

就像是一個輪回,之前方蕩問黃頭“為什麽要殺我。”

而現在,黃頭卻問方蕩:“為什麽不殺我。”

黃頭三歲喪母四歲喪父,七歲就出去坑蒙拐騙偷,經歷了太多的陰暗面,知道的多,想的也就自然多。

在黃頭眼中,斬草除根,這是天理。

此時方蕩的舉動實在是太詭異了,黃頭心中恐懼倍生,因為他不知道方蕩究竟想要用什麽辦法來對付他。或許方蕩有更加殘忍的手段,叫他生不如死,從方蕩幹淨利落的挖掉他眼睛的手法上,他就知道這個家夥心中絕對沒有半點仁慈,至少對他,不存在。

黃頭問了兩遍,方蕩才扭過頭來,眼神依舊冰冷清澈,“你曾經端飯給我吃,這次我不殺你。”

黃頭再次愣住了,誰能想到當初的一盤饅頭一碗湯,竟然換來他的一條命?是他的命不值錢,還是那饅頭太金貴?

黃頭呆呆的躺在地上,許久之後,黃頭竟然哭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現在滿肚子怨氣。

一邊哭一邊嚎道:“你小子不想殺我就早說啊,你想知道什麽,我直接告訴你啊,用得着挖我眼睛砸碎我滿口牙麽?你他娘的不會好好說話,好好商量麽?有沒有家教?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你叫我以後咋吃飯麽?”

方蕩用黃頭身上的十草丹再次走進易區,然後方蕩開開心心的朝着他居住的客棧走去,因為黃頭跟他說了,李二又去買毒藥了,并且這次一定去買最劇毒的毒藥。

李二這次饒了一大圈,耽誤不少時間,才揣着一瓶巢毒走回客棧。

最巢毒,據說是用螞蟻卵煉制而成,屬于蠱毒的一種,吃下去後,蟻卵便會在中毒者肚腹之中成活,釋放毒液,嚼吃髒腑,一旦蟲卵如腹,絕對的無藥可救。

別說方蕩這個鍛肉層次的武者,就算是強筋層次脾胃腎練得堪比鐵石的武者,一樣沾到就死,這巢毒可是足足用了他一顆百草丹。

李二本來也沒舍得在方蕩身上用這麽貴重的東西,但李二琢磨來琢磨去,也有點摸不清楚方蕩的底,畢竟接連兩次都沒能麻翻方蕩,有可能是林掌櫃使壞毒藥不成,也有可能是黃頭克扣藥量,還有可能就是這個家夥有什麽特殊之處。

李二現在覺得處處都是圈套陷阱,所以李二對任何人都生出戒心來,當然也包括這個修為差勁毫無江湖閱歷的白牲口。

李二暗暗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小子身上再出岔子,所以他準備一步到位,寧肯大出血,也要将方蕩徹底解決掉。

李二拎着一只燒雞走入客棧,将最巢毒從懷中取出,掰開肥滿的燒雞,将比粉末大幾圈,一粒粒半透明的巢毒塗抹在燒雞肚腹之中,仔細看了看,聞了聞,基本上發覺不出任何異常李二這才放心。

李二嘆了口氣,他自己都有幾個月沒有吃過燒雞了,現在卻好似供奉自家祖宗一樣。

罷了,這是送那小崽子上路的斷頭飯,看在那把劍的份兒上,給他吃好點也無妨,他李二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李二穿過院子走到房間門口,推門進去,就見直板板坐在椅子上的方蕩瞪着一雙焦灼期待的大眼睛,朝他望過來,似乎在這裏等了他很久的樣子。

李二微微皺眉,看了看空空的房間問道:“黃頭呢?”

方蕩眨着純淨如同水晶般的眼睛搖頭說瞎話道:“不知道,你走沒多久他就走了。”

李二想了想,還是選擇相信方蕩的話,方蕩鍛肉層次的力量根本不能黃頭怎麽樣,當然,最主要還是李二相信方蕩的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有這樣的眼睛的家夥,心思一定很單純,就算騙人也不可能眼神一點變化都沒有。

李二心中暗罵黃頭不靠譜,不過他也懶得和黃頭生氣了,今天事情一了,分錢散夥,大家永不再見!

李二臉上呵呵一笑,将燒雞放在桌子上。

方蕩看到燒雞,當即咧嘴笑了起來,整個人透出一種春天到來般的喜悅。

李二笑容卻微微一僵,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方蕩的笑容怎麽看怎麽都叫他心中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來。

李二滿腹狐疑的将油紙拆開,屋中立時香氣四溢,方蕩抽了抽鼻子,立即露出極為滿意的笑容。

李二心中總有一種不妥當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不過李二想了想,只要對面這個家夥将這燒雞吃下去,就算他是神仙也得死翹翹,不管有什麽不妥當,也都妥當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不是琢磨那裏不對勁,而是要叫這小崽子将燒雞吃下去。

李二這樣一想,臉上有些遲滞的表情再次生動起來,笑道:“給你買的,吃吧,吃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包準能夠發大財。”

方蕩臉上露出歡快的表情,然後将燒雞推到李二面前道:“你先吃。”

李二後脖頸子如同灌進去一陣冷風,當即将燒雞推到方蕩面前道:“吃吧吃吧,我回來的時候吃過了,你看我的手上還有油呢。”

李二生怕方蕩再将要命的燒雞推回來,語氣加重幾分道:“在我這裏一切都得聽我的,我叫你吃,你就吃,不然別想在我這裏發財。”

在李二不容置疑的灼灼目光下,方蕩将那只流油的燒雞捧起來,看了瞪着眼珠的李二一眼,笑着道:“你真是個好人。”

說完,吭哧,方蕩狠狠的咬了燒雞一口。

李二長出了一口氣,渾身上下一陣輕松,這一次,真真正正的一切盡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