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玉夫人

靖公主今天有一種特別異常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好,原本她以靈氣灌注進血管之中,煉化血液,提升血液重量,總是有一種遲滞之感,靈氣走到那裏,那裏的血液便運轉緩慢如同鉛墜,前面的血液一慢,後面的血液在心髒的不斷泵壓下便積累得越來越多,鼓脹得血管開始膨脹,這個時候,靖公主往往不得不停下靈氣煉血,順暢血脈之後再重新開始,這樣停停走走的煉化血液速度非常慢,同時叫靖公主總是有種憋屈無力之感。

但今天靈氣煉血之時血液竟然流速依舊,絲毫沒有半點阻塞,這種感覺暢爽無比,就如阻塞河流的大堤壩被挖開了一般,叫靖公主驚喜不已。

靖公主隐隐覺得,自己的煉血之路已經走到盡頭,只差一點就能夠突破淬血境界,到時候她就可以開始鍛骨了。

就在靖公主心中興奮準備一鼓作氣突破重血的時候,早管事匆匆忙忙的小步跑到了練武場的月亮門門口,見到靖公主在修煉,便悄無聲息的朝着鄭守連連招手。

鄭守正在練拳,眉頭一皺,知道早管事這個模樣絕對沒有好事,看了眼靖公主,停了拳架輕步走到了早管事旁邊。

早管事言語猶如蚊蠅一般,低聲耳語,鄭守聽了幾句後一張臉瞬間黑了下來,鄭守又看了一眼靖公主,随後朝着包子憨牛等人一擺手,一衆守衛紛紛停下來,心有靈犀般無聲無息的走到鄭守身邊。,随後在鄭守的帶領下,走出了月亮門。

靖公主雖然沒有修煉到黑叔那種耳聰目明的境界,但耳力也比尋常人好,此時微微一嘆,張開眼睛,停止重血修煉,好不容易有突破的征兆,卻被人打擾,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靖公主心情變得極差,若是她定力足夠好的話,可以不為外物萦懷,還能繼續修煉,可惜她畢竟年歲尚小,在定力上還差了一些火候,心中意動,便是浮躁,強行繼續修煉的話得不償失,甚至有可能後果嚴重。

方蕩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跟着面色青黑的鄭守一路急急往外走去,鄭守回頭看了方蕩一眼,随後低聲道:“好運,你一會在後面看着就成,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出聲。”

看着方蕩不大理解的眨了眨眼,鄭守囑咐旁邊的鴿子道:“你看着點他。”

鴿子一張臉上也沒了那種人畜無害的模樣,陰沉無比,似乎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點了點頭。

這還是方蕩十天來首次走出練武場。

這十天裏方蕩也隐約知道了一些關于靖公主的事情,洪王府乃是整個火毒城中最有權勢的存在,但這并不代表靖公主也擁有強大的權勢。

洪正王有七子六女,其中最不受待見的就是靖公主了,原因倒不在靖公主身上,而在靖公主的娘玉夫人。

洪正王按制可以有妃一百二十人,其中王後一人,夫人三人,嫔九人,世婦二十七人,女禦八十一人,玉夫人本是夏國皇都之中的一名歌姬,號稱掌中燕,能歌善舞,氣質典雅,更有一身如玉如奶般的肌膚,在二八年華的時候被獻給洪正王。

洪正王見到了玉夫人後便立即神魂颠倒,迷戀無比,玉夫人直接被洪正王收為嫔妃,後來洪正王更是不顧世人之言直接将起玉嫔妃升為夫人,惹來許多争議,甚至夏國皇後都過問此事,即便如此,玉夫人依舊專寵長達八年之久,洪正王甚至生出過要将玉夫人立為正妃的念頭,最後因為玉夫人始終沒有誕下男丁才算作罷。

雖然八年相對于人的一生不算太長,但靖公主的娘玉夫人已經算是洪正王妃嫔之中受到寵愛時間最久的一位了,要知道洪正王本是山賊出身,天性涼薄,對女人尤其沒有長性,肯在一個女人身上耽誤八年,将其餘女子完全棄之不顧,已經殊為難得了。

可惜男人終究是喜新厭舊的,随着玉夫人美貌逝去,皮肉松弛,加上一直視玉夫人為心腹大患的雲王後專門給洪正王物色了一個有青梅異果之稱的域外舞姬,這歌姬身材火辣,毛色金黃,異香遍體,貌美驚人,猶如壁畫之中飛出的飛天神女一般,洪正王原本就如虎狼一般,很快就疏遠了玉夫人。

若只是疏遠也就罷了,畢竟洪正王有女一百二十人,這還不算随意寵幸的宮中侍女,就算清苦也一樣能夠過活,但玉夫人卻不同,因為受到洪正王專寵八年,加上處事不夠圓滑,幾乎得罪了王府上下所有的妃嫔,尤其是因為洪正王要将其立為王後的事情,搞得雲王後對靖公主也恨之入骨。

原本玉夫人風光的時候,旁人自然拿她沒有辦法,甚至還要巴結她,此時玉夫人失寵了,當然是人人都要上來踩兩腳,再加上玉夫人一直都沒有生出男丁來,失寵之後地位急轉直下,玉夫人受人反複欺淩,争不過,郁郁而終。

玉夫人臨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再見洪正王一面,那畢竟是和她朝夕相處了八年,寄托着她一生榮辱的男人,可惜洪正王正和新寵恩愛,那裏願意将半點閑情浪費在她這個舊人身上?

玉夫人死去的時候是瞪着眼睛走的。

那一年靖公主不過七歲而已,有娘的孩子是塊寶,沒娘的孩子是根草,更何況玉夫人滿目皆敵?

靖公主基本上沒有享到什麽福,懂事後每日看到的就是以淚洗面的娘,遭遇的是備受王府上下人等的欺淩。

也正因為看夠了玉夫人的婆娑淚眼,看穿了旁人反複無常的嘴臉,靖公主才一心想要修仙,想要超脫出一個女子被鎖在深宮之中的宿命。

靖公主在王府之中過的是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的日子,她不想和什麽人争,只想和自己的命争,但樹欲靜而風不止,靜公主的娘實在是太招人恨了,玉夫人死得太早了,仇人們沒有地方發洩,自然就全都着落在靖公主身上了。

尤其是二王子和四王子,簡直可以說恨靖公主入骨。

二王子的娘還有四王子的娘當初都是夫人,地位尊崇,也都是在和玉夫人争寵的時候被貶為嫔的,不過母憑子貴,兩位王妃雖然沒有了洪正王的寵愛,但只要兒子在她們的地位就在,同樣是失寵,相比沒有生下兒子的玉夫人來說,兩者間的地位相差不是一點半點。

本着為娘報仇的想法,二王子和四王子基本上沒事就會來靖公主這裏搗亂,靖公主着實吃了他們兩個不少苦頭。

并且,方蕩還知道了一件事,原本方蕩以為靖公主帶來九個火奴現在只剩下六個,其餘三個都被靖公主打死了,事情卻并非如此,那三個火奴都不是被靖公主打死的,而是被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人登門尋釁取樂是活活打死的。

靖公主雖然名字上帶着公主兩個字,其實也就是在百姓眼中尊貴點罷了,在真正的火毒城主流社會中是完全不受待見的,沒有人将她當成一回事。

在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使壞之下,靖公主還被洪正王許給了夏國三皇子為妃,一個妃子,沒有多少地位,除非極為受寵,否則也就是在三皇子的後院之中如冬日之中的花朵般老去枯萎,要知道,三皇子的品性,遠比洪正王更差,坊間有傳言,三皇子是霹靂降世,至剛至陽,每日要生食一女血肉才能壓制陽罡,雖說這傳言聽起來就不靠譜,但當初三皇子府中三五天就擡出一具屍體來的事情還是有的,後來被炫龍皇帝訓斥,才收斂不少。

可以說,靖公主進了三皇子府,唯一的用處,就是洪正王和三皇子拉近一點關系罷了。

鄭守帶着幾個侍衛悄聲走出練武場後,便邁開大步,風風火火的朝着敬公主府的大門奔去。

靖公主的居處雖然被稱為公主府,其實也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宅院罷了,雖然在方蕩看來已經很大了,但其實在整個王府之中也就是邊邊角角的一個小巴掌罷了,除了練武場是玉夫人留下來的,還算闊氣,并且年久失修,緊挨着的就是下人們居住的地方,早上喧嚣,晚上混亂,寒酸得緊,每年撥下來的銀子都不夠修房頂的,更別說添置什麽新物件了。

只要是有些尊貴身份的,都不可能被丢在這樣的地方居住,可見靖公主的地位如何。

玉夫人一輩子樹敵無數,又郁郁而死,幾乎沒有給靖公主留下一針一線,但玉夫人唯一一個好處,就是對下人非常好,好到所有跟着玉公主的下人甘心為玉公主去死的地步。玉夫人其實就是處事不夠圓滑,但卻絕對是一個好人,總是拿自己的真心出來對待別人,只不過,有些時候你用真心,還不如不用,旁人非但不領情,甚至可能因此嫉恨你。

現在靖公主身邊的黑叔、早管事、鄭守甚至苦嫂還有幾個下人都是玉夫人留給靖公主的,不然現在的靖公主下場更慘淡。

第 20 章 龍袍下的渺小

十天。

方蕩每天都在在蒺藜缸中磨砺,一次時間比一次長。

這十天方蕩和鴿子等人一起同吃同住,這種近在咫尺的接觸,使得方蕩的閱歷飛速增加,對于人情世故等方面的了解也越來越多。

不知為何,方蕩心中如同有一點靈犀,對于這些學習的非常快。

方蕩雖然依舊很少說話,因為他依舊相當謹慎,但有些時候已經開始能夠和大家說上幾句看不出問題的言語,甚至也開始能夠聽得懂別人說的笑話了。

方蕩越來越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火毒城的一份子,只是在夜深之時總是想自己的弟弟妹妹,還有石牢之中沒有聲息的娘,不過弟弟妹妹并不叫他擔心,畢竟他們從小吃肉,身體強壯。

方蕩打聽了許多關于龍的事情,此時方蕩才知道,原來龍是人族共有的圖騰,并且只有皇帝或者是皇親國戚,亦或是一些功勳卓著的大臣才有資格穿龍袍,至于洪王府的那塊龍影壁則是皇帝賞賜之物,在整個火毒城中,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穿龍袍。

随後方蕩又開始打聽一些關于自己父母或者是火毒城囚牢的事情。

可惜,十多年前的事情,就算是鄭守都不大清楚,只知道沒有天大的罪過,是絕對不會被丢進爛毒灘地中的,甚至身份太低都沒有資格,按照鄭守的記憶,火毒城中已經起碼七八年沒有人被囚入爛毒灘地了,畢竟沒有人能有這麽大的罪過,除了洪王爺,似乎也沒有誰有這樣尊貴的身份,不過每三五年就有從夏國各地的囚徒被投入爛毒灘地。

方蕩原本以為火毒城就是世界,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世界那麽大,火毒城不過是夏國三郡十八府七十二城中的一個小城而已。

并且夏國在整個玄天大陸上也不過是巴掌大小的地方,玄天大陸是十個國家之中國土面積最小,實力最弱。

老實說,世界究竟有多大,方蕩已經想象不出來了,這個時候鄭守說了一句話,使得方蕩印象極為深刻,若是徒步的話,一個人要一年的時間橫穿夏國,而若是想要橫穿玄天大陸十國的話至少需要十五年。

而且玄天大陸之外還有無盡妖洞,嗜血蠻國,無盡海域之中更有九域龍族對人族世界虎視眈眈,這些地方甚至都比玄天大陸要寬廣闊大。

據說玄天大陸如同龜背,位于世界中央,乃是得天地靈秀之地,而妖族蠻族還有龍族生活的地方都相當貧瘠,生存艱難無比,所以這三族做夢都想要奪得人族的地域,将人族作為他們的奴仆。

這些東西方蕩除了感嘆世界之大外,沒什麽太多的感受,說到奴仆,爛毒灘地的火奴賤狗們難道就不是人了?還不是一樣被抓來當成奴隸?

夜深之時,方蕩自己分析,他的父母恐怕還不是火毒城的人。

将這件事打聽清楚後,方蕩基本上便排除了王府是害他父母的嫌疑,這個心思一去,方蕩在靖公主這裏也就過得安心下來,不再總懷着敵意,開始一心一意的修煉。

在別人滿是敬畏的口中,方蕩知道了皇家的可怕,知道穿龍袍的存在地位尊崇,甚至聽到了皇帝一怒,血流漂杵這樣的言語。

方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那一身龍袍面前究竟是多麽渺小,但方蕩心中卻沒有半點畏懼,方蕩所想的,就是自己需要力量,強大的力量。爛毒灘地這片貧瘠肮髒散發着腐臭味道的土地,叫方蕩時時刻刻面臨生存危機的同時,也教會了方蕩無所畏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事情是比在爛毒灘地上生存更可怕的?更何況方蕩還以孱弱之軀養育了弟弟妹妹照顧了自己的父母?

方蕩還是首次在這樣的集體之中生活,他住的房間有五個人,除了鴿子、豹子、憨牛外,還有王胡子外加娘娘腔,王胡子娘娘腔這兩個家夥都不愛說話,王胡子對人态度不冷不淡,鍛煉完了,總是坐在太陽底下磨刀,沙沙沙沙,方蕩相當好奇。

娘娘腔其實一點都不娘,是個小白臉,模樣英俊,鴿子算是一個小帥哥,但娘娘腔遠比鴿子還要帥氣,蜂腰虎背,走出去絕對吸引女人的目光,他已經将一身繭皮褪下一大半,尤其是臉上一點都沒有了,在修為上僅次于豹子,行事更是冷若冰劍,只可惜,天生一副女人嗓子,說話猶如吳侬軟語,比女人嗓子還動聽百倍。

閉上嘴的時候,是叫人仰望的冰山美男,一張嘴一下就壞了道行。

也正因為如此,娘娘腔惜字如金,一起住了十天,方蕩就聽他說過一句話。

至于總是核桃不離手的鄭守,他有專門的房子居住,待遇比他們這些普通侍衛要高。

鴿子果然是鴿子,算是這五個之中最溫順的一個了,而且因為他修為在五人中最低,備受壓迫,現在有了方蕩墊底,算是揚眉吐氣,也或者是因為他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弟弟,總之對方蕩相當不錯。

好為人師的他知道方蕩什麽都不大明白,也不大愛說話,所以事事幫着方蕩,教方蕩,在爛毒灘地之中長大的方蕩可從未有過被人幫助的經歷,這種感覺,叫方蕩同樣感到很好奇。

這十天,可以說是方蕩這一生,除了在雲镌丹爐內外,過得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唯一叫方蕩不明白的是一個叫做王火的家夥,方蕩經常能夠聽到憨牛罵王火,一屋子的人似乎都相當不喜歡王火,不過罵來罵去,方蕩到底也不知道王火究竟做了什麽了不得的惡事。

當然,方蕩并不怎麽關心這件事。

方蕩每天都起個大早,随後就鑽進大缸中在蒺藜裏面暢游,鄭守教了方蕩一套拳法,還有一些輕身術,方蕩就沉在缸中打拳,每當方蕩練拳,缸面上荊棘如同炒豆子一樣翻來覆去。

一般人在這蒺藜裏動一動都是要死的感覺,方蕩同樣渾身劇痛,但他實在是太向往修仙者的力量了,爛毒灘地中長大的他,太清楚力量代表着什麽了。

哪怕再痛,他也咬牙挺着,短短的十天時間,方蕩身上已經被磨出來一層層薄薄的繭皮,現在的方蕩從蒺藜之中爬出來已經不會滿身血痕了。

大清早的,鴿子站在缸邊上咋舌不已,他在缸中足足練了大半年了,每天一個時辰,總計也就練了一百六十多個時辰,方蕩每天卻在蒺藜缸中磨練至少五個時辰,十天時間相當于他接近兩個月的磨砺時間了。

因為長時間的反複磨砺,此時方蕩身上的繭皮已經快要追上他了,估摸着再過十天,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就超過他了。

現在其他幾個侍衛天天都笑話他,叫他萬年墊底兒。還說蔫壞兒修為比他高了之後,掃地收拾房間包括洗衣服的活計就還是交給他來做。

鴿子可萬萬丢不起這個人,站在缸沿上,擦了擦鼻子,然後開始迎着清晨的寒風抖抖索索的脫衣服,“你小子這麽玩命幹嘛啊?一定是憋着壞呢吧?老子不會叫你得逞的,老子和你拼了!”

鴿子咬牙瞪眼,一臉憂郁憤恨的跳進缸中。

“我要買房子,我要娶媳婦,我要……”鴿子的慘叫伴随着一聲聲的願望響起來。房子裏面還在睡覺的憨牛晃了晃腦袋,抱起枕頭蓋在腦袋上,嚷嚷道:“告訴苦嫂,咱們以後不用買公雞了,這死鴿子打鳴聲亮得讨厭極了……”

随着方蕩皮肉磨出老繭來,方蕩不再出血,那些荊棘上也就不再沾染毒性,所以鴿子現在已經不會再中毒了。

靖公主本就是個喜靜不喜動的人,往常一個月也不見得出去一次,這十天基本上就沒有出門,所以他們這群侍衛相當清閑,平時都是各自練功,然後就是吃飯睡覺,靖公主今天也來得很早,在練武場上耍了一套拳後,便開始凝練氣血。

靖公主現在已經進入淬血第三節重血階段,除了找火奴進行對練之外,靖公主就是捏着一種青黑色不怎麽起眼兒的石頭打坐。

這個時候,靖公主手中的石頭光彩流溢,一道道光絲不斷的鑽入靖公主的掌心中,遠遠的,甚至能夠看到光絲在靖公主的皮下沿着血管游走,使得靖公主如同仙女一樣。

每當這個時候方蕩都會鑽出蒺藜,趴在缸沿上朝着靖公主望去。

鴿子也冒出頭來,雙手攀住缸沿兒,趴在鄭先旁邊,“知道為啥說你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鍛骨境界了麽?從淬血開始,光用功沒有用,還需要有靈氣輔助修煉,看見公主手中的那玉貝石了沒有?那一塊玉貝石至少要五十兩銀子才能買到,淬血不像磨皮這樣,只要能吃苦扛得住打熬就能夠煉出一身厚皮來,無論是煉心還是去渣亦或是重血都要有靈氣輔助才能完成,也就是公主這樣的身份才用得起這樣的玉貝石,唉唉,我這輩子估計也就只能看看喽……”

方蕩眼睛不由得盯在靖公主手中的青黑色如同貝殼般的石頭上。

第 19 章 不勞而獲

鴿子直接将藥酒缸拎過來,從中取出藥酒給方蕩擦身子,好為人師的他,自然好好的誇了誇這藥酒的神效,教方蕩如何擦洗才能完全發揮藥力。

方蕩原本在周圍這些人身上感到敵意很重,但是現在,氣氛緩和,這些人身上就只剩下猶如一家人般的親近了。

方蕩的目光定在鴿子身上被荊棘摩擦出來的血痕上,鴿子畢竟練過,方蕩渾身上下猶如血人,鴿子身上的血痕只有幾十個,但方蕩眉頭不由得皺起。

約莫一刻鐘之後,鴿子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摸了摸腦門,竟然燙手。

鴿子搖了搖頭,走到院子邊上的水缸前,舀了一碗水灌下去,初春季節的水,拔涼拔涼的,不過這使得鴿子感覺好受一點,鴿子随後看向身後的方蕩,呵呵一笑道:“你老跟着我幹什麽?還因為我抓你肩膀一下怨恨我呢?哦?難道是因為我剛才拍了你一下?哈哈,你個小氣鬼……”

鴿子話都沒有說完,正咧着嘴大笑,方蕩忽然出手,雙手猛的一推,直接将鴿子推進了水缸中。

鴿子那裏想到看上去憨厚的方蕩竟然驟下毒手,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推進了冰涼的水缸裏。

此時正是初春的季節,水寒如冰,鴿子嗷的大叫一聲,從缸中竄出,紅着眼睛去找方蕩,卻不料方蕩竟然已經跑遠,暴怒的鴿子放開雙腳狂追方蕩,兩人在場中你跑我颠,上蹿下跳,四周的鄭守等人笑得前仰後合。

此時的鴿子那裏還有半點發燒的狀态?簡直龍精虎猛。

遠處的靖公主和三個火奴對練完畢,扭頭看向這邊,看到方蕩奔跑急速,滑溜如同泥鳅一般,連身輕如燕的鴿子都有些追不上,不由得想起方蕩當初和嘟伽戰神你來我往原地打轉的情形來。

早管事也眉開眼笑的惜才道:“這家夥武功一般,但跑得卻不慢。”

鄭守笑過後點了點頭,“明天開始我着重教他輕身的功法,可惜,這方面我也不大擅長。”

早管事低頭看了看鄭守的短粗腿兒,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鄭守大怒:“今天晚上我要點頭牌如花!”

早管事哎呦一聲,用手捂住心髒……

早管事忽然想到了什麽,眉頭擰起,看了眼方蕩,然後低聲道:“這小家夥該不會是那邊派來壞咱們公主的吧?”

鄭守聞言眉頭也是微微一皺,雙目收窄,看向方蕩,随後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像,他才多大一點兒?若是這家夥能夠裝的這麽像,我這輩子算是白活了。”

早管事也覺得鄭守之言有理,不過鄭守依舊還是低聲道:“你想辦法摸摸這小家夥的底兒,小心總是對的,已經出了一個王火,咱們公主府,經受不住再來一次了,況且搞不明白的話,黑叔回來要發脾氣的。”

早管事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因為方蕩驟然出手報複鴿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方蕩有了另外一個名字,除了靖公主外,沒有人再叫他好運,而叫他蔫壞兒!

長桌旁,方蕩坐在最末尾,桌子上擺了一個一米見方的大盆,盆中是冒着滾滾香氣的大鍋炖菜。

方蕩在城中的這一個月都是偷些東西吃,還是首次有人将飯菜擺在他的面前,方蕩咽了口口水,看着鴿子等人都拿着一個如同臉盤一般的大鐵碗排隊盛飯,盛飯的是個五大三粗的女人,一張大黃臉,頭發也跟火燎了一樣,一張臉上沒有半點好顏色,看着就吓人,方蕩都覺得吓人。

方蕩聞着香氣卻不敢上前,正琢磨着自己什麽時候去偷點吃的的時候鴿子端了一盆飯菜回來,他此時頭發還濕成一片,打了個噴嚏後瞪了方蕩一眼道:“壞家夥,你怎麽不去打飯?”

方蕩一愣驚訝的道:“我也可以去拿飯?”

憨牛此時端着飯菜笑道:“公主府中的侍衛難道還不管飯?”說着憨牛将一個大空盆遞給方蕩。

“新來的?”那五大三粗的女人瞪着一對銅鈴大眼上下打量方蕩,氣勢十足,猶如兩軍陣前要斬殺對方将領的大将一般。

方蕩偷東西偷習慣了,不由得縮了縮手中的盆,那五大三粗的女人一把奪過方蕩的大盆,用大勺敲着銅盆嗓門極大的嚷嚷道:“今天可不知道多出一個人來,你們一個個都少吃點,給這娃子勻些。

憨牛等墊腳看了一眼大桶還有那盛菜的大盆,內中的飯菜果然不夠鄭守等人再加上方蕩的了,當即走回去将自己大盆裏面的飯菜撥些到方蕩的大盆碗中。

鴿子一臉苦瓜模樣,也将自己的飯菜撥了出去。

“小娃子,以後叫我苦嫂,我可告訴你,好好做人,別學那個王火,你要是學他,別叫我見到,不然我手中的大勺子可饒不了你。”說着苦嫂将手中的大勺敲得菜桶當當作響,不過明顯給方蕩多加了一大勺菜。

王火是誰,方蕩不知道,他現在就看着盆中的噴香米飯還有一塊塊浸着湯汁的大肉,方蕩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到了不勞而獲的感覺,和在爛毒灘地之中為了一口吃食需要拿命去拼不一樣,現在只要端着盆就有飯吃,方蕩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事,現在看來,這火毒城果然是人間仙境,世間最美好之地。

方蕩擦了擦眼角,不勞而獲的感覺真好。

方蕩有些忐忑的坐在桌子角落裏,看着別人都動口吃飯了,才不太習慣的用筷子吃飯,這一個月來方蕩學了許多,尤其是看到人們都用筷子吃飯,只不過方蕩用筷子還是有些生硬。老實說,方蕩還不習慣和這麽多人一起吃東西,在爛毒灘地之中,吃東西往往都要避着同類才成。

不過方蕩吃得快,幾乎等于是将如盆大碗往嘴裏灌,一張臉和筷子都擋在了大鐵盆後面,筷子在他手中和耙子差不多,誰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鴿子才吃了幾口,方蕩便将自己的大碗放下了,随後将腦袋伸進盆中舔裏面的湯汁,蹭得滿臉都是髒兮兮的。

鴿子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嗓子眼兒比水缸還粗啊?”

眼瞅這方蕩還在跟碗中的湯汁奮鬥,鴿子眼神黯淡了少許,想起了自己死掉的弟弟,微微一嘆,将方蕩的大碗拉過來,從自己的碗中倒了一半的米飯還将幾乎所有的肉都挑進方蕩的碗中。

方蕩愣了愣,擡頭看向鴿子,鴿子那張消瘦的臉上呵呵一笑,露出滿臉的褶子,道:“看你是新來的,只此一次,下一次吃不飽活該!”

方蕩在爛毒灘地從來都是他将食物給自己的弟弟妹妹,除了臨走之前幾天外,從沒有人将食物送給他。

方蕩看了看大半碗飯菜,随後将自己的飯碗堅定的推了回去,還給了鴿子。

鴿子一愣,方蕩已經站起來,找了個牆角蹲着去了。

鴿子撇了撇嘴,冷哼不止,将飯菜重新倒回自己的碗中,随後卻不由得搖頭笑了笑。

鄭守吃飯慢條斯理,一只手還在轉着那一對核桃,在旁邊看了這一幕後,嘴唇微微一彎,随後扭頭對苦嫂道:“苦嫂啊,晚上給加盅酒吧,今天高興。”

“喝酒?你們不是要去喝花酒麽?去去去,喝個屁!”說着黑着一張臉的苦嫂大勺子敲了敲大桶,房頂上簌簌落灰,鄭守連忙伸手擋在飯碗上。

一塊土皮砸在憨牛腦袋上,憨牛一邊吧嗒嘴,一邊擡頭看着房頂道:“公主府的房子七八年沒翻修了……”

憨牛說到一半,便不說了,其他人似乎也一下沉默了,開始埋頭吃飯。

第 18 章 對賭

“鄭老大,這雛兒竟然沒有直接從磨皮蒺藜中蹦出來,難得,要是能在裏面呆上一刻鐘就算不錯了。”早管事笑着說道。

鄭守抿了抿嘴唇還沒有說話,身後臉上厚皮脫落,如同地圖般的豹子笑道:“一刻鐘?我看那小子怎麽也能堅持兩刻鐘,早管事,你難道沒聽到那小子現在還只是叫痛,都還沒哭爹喊娘麽?”

早管事聽了聽,果然只聽見鴿子鬼嗥不休,爹娘妹子,房子錢媳婦的怪叫,方蕩則就是嗷嗷叫痛。

不過他搖頭笑道:“別看我不練武,但裏面的門道兒我可清楚,你們這些家夥都是我親眼看着從這口缸裏走出來的,我記得當初鄭老大剛進蒺藜缸中的時候,足足堅持了三刻鐘,那可是幾乎打破咱們王府的記錄,即便現在也位列前三。”

鄭守微微一笑,這算是他當初的一件光彩,他的武道天賦還真不算差,遠勝同輩,然而,現在那些原本資質不如他的,有不少都已經開始鍛骨了,遠超過他,想到這裏鄭守心中微微一嘆,看了眼遠處的靖公主,眼神變得溫柔一些,随後也變得異常堅定,一切都是命,道路是他自己選的,他沒什麽可後悔的,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求個死時幹幹淨淨的閉眼麽?

早管事繼續說道:“當初的鄭老大什麽樣子?就那細皮嫩肉的小子?你說他沒有哭爹喊娘?我估計他現在根本沒那個力氣,一刻鐘我都給他加了添頭了,鴿子那小子當初也就堅持了一盞茶的時間,要是這小子能堅持過一刻鐘,翠月樓,我請你們兩個吃酒。”

“唉?鐵公雞準備拔毛了?”豹子瞪大了眼睛驚詫道,随後連忙手搭涼棚,望着西邊的天空猛看,看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鑽出來的。

早管事呵呵一笑,成竹在胸般的道:“鐵公雞就算想拔毛,也得有拔毛的機會啊。你說是吧,鄭老大。”早管事似乎很看不上方蕩,語氣之中帶着輕蔑。

鄭守笑道:“不成,早管事想拔毛,我得助你一臂之力,我賭這小子能堅持一刻鐘,輸了我請酒,這小子要是能夠堅持一刻鐘,那就算是個能吃苦的,我努努力,幫公主再訓練出一個王火來,一個沒那麽多花花腸子的王火。”

提到王火,早管事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下,而後面的豹子一張臉也陰沉下來,低聲罵道:“賣主求榮的狗東西,枉我當初和他插香磕頭,若是再叫我看到他,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

鄭守微微一嘆道:“算了,教拳不授德,錯不在他,要說錯,都是我的錯……”

随後幾人就再也不說話了。

一刻鐘眼瞅着就要到了,早管事用手扯了扯衣襟,一頓酒足足得花掉他一兩銀子,他這個管家比不得王府其他王子王孫的管家那般油水十足,随手抹抹桌子都能刮下金沫子來,這一兩銀子可是他十天的薪水,剛才說話容易,那是他料定方蕩堅持不了多久,現在眼瞅着時間要到了,才真的肉疼起來,并且越來越疼。

豹子瞪着眼睛鼓着腮幫子就差給方蕩加油了。

時間到。

豹子狠狠地一砸自己的手心,震得手背上尚未脫落的厚皮裂開幾道細痕,哈哈笑道:“人不可貌相,這小子真是好樣的,早管事,您說是今天晚上還是明天晚上?您老在這火毒城中也是有頭有臉的場面人,總不會賴賬吧?”

開春的季節,早管事卻擦了擦汗,随後氣定神閑的道:“區區一兩銀子而已,我當然不賴賬,不過你可敢跟我繼續賭下去?”

豹子聞言露出奸猾的笑容來,連連搖頭道:“不不不,賭桌上的規矩我懂,俗話說的好,見好就收,不然顆粒無存,咱兒就今天晚上吧,四菜一湯就成,翠月樓的烤鴨我已經一年多沒有吃到了,一想起來我肚子裏面就好似鑽進去一直青蛙,呱呱亂叫呢。”說到這裏豹子抹了抹嘴巴,他是真的淌出了口水,顯見是真饞了,他确實已經很久沒有吃一頓好的了。

早管事幹咳一聲,随後笑道:“豹子,一頓酒菜而已,太小了,敢不敢賭個大的?”早管事将敢不敢咬得特別重。

“小的不敢!”豹子很沒品的直接畏縮了。

鄭守此時也笑了起來道:“鐵公雞就是鐵公雞,豹子不敢我來賭,早管事你說吧,怎麽來大的?”

早管事松了口氣,随後笑道:“那小子要是能夠在缸中呆上兩……不,三刻鐘我就請你們兩個吃花酒,不去翠月樓了,咱們就去湘雨樓。”

豹子瞪大了眼睛,一驚一乍的道:“早管事你瘋了,咱哥仨在湘雨樓一頓花酒吃下來得你一個月的工錢啊,你真舍得?我這輩子還沒進過湘雨樓的大門呢。”

早管事看了眼遠處的大缸,随後再次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如同諸葛亮般的點了點頭,揮斥方遒的道:“有何不敢?鄭老大敢不敢?”

鄭守搖頭苦笑道:“您老兒就別玩激将法了,不過我胸中憋悶,倒也想好好熱鬧一下,陪你賭一把。”

早管事臉上緊繃的肌肉徹底松弛下來,伸出大拇指笑道:“果然是咱們公主府中第一好漢。”

兩刻鐘過了。

早管事臉上有些許不自然,不過也不怎麽在意。

眼瞅着三刻鐘都要過了,早管事一張臉都綠了,這一頓花酒吃下去,三兩銀子或許還不夠,約莫着還得再添上一兩,這一次他可就不是肉疼而是心疼了,剜心一樣的疼。

早管事倒不是真小氣,他家小子早到很争氣,學問一流,十三歲便中了秀才,從那個時候起,早管事就省吃儉用,将所有的錢全都攢着,早到苦讀三年,今年正準備進京趕考,早管事将所有的銀錢連帶自己的棺材本都砸出來給小子做盤纏的,今天若是贏了皆大歡喜,若是輸了,家裏的摳門婆子不得掐死他?

眼瞅着時間一點點過去,早管事心中越來越煩躁,身後的那個豹子尤其讨厭,緊張得大口喘氣,噴得他後脖子冰涼冰涼的。

靖公主此時都停下了對練,專門看着大缸,能夠在這蒺藜缸中待這麽久的确實很少見,靖公主知道火奴生活環境極差,別的不說從耐力上來說講确實遠比火毒城中的人要強上許多,這也是靖公主和火奴們對練了一段時間後感悟出來的,但她也沒有料到方蕩竟然能夠待這麽久。

就在此時嘩啦一聲響,蒺藜缸中鑽出一個身影來,早管事哎呦一聲跌足叫道:“出來啦!哈哈……”

第三個哈還沒有吐出來,早管事嘴巴就僵住了。

鑽出來的不是方蕩,是鴿子,就見鴿子哎呦呦的大叫,從缸中蹦出,落地的時候又是一聲慘叫,連忙跑到一邊打開小缸,擦抹止痛藥酒。

三刻鐘剛過,一只手從大缸之中伸出來,一抓缸沿兒,方蕩從缸裏緩緩爬出來,此時的方蕩渾身上下全是腥紅的血斑,遠遠看去,猶如一個血人一般,至于方蕩的衣服,早就磨爛了,連渣都沒剩下一點。

早管事一張臉陰沉如水,這壞家夥就像是專門在和他作對一樣,要是方蕩早出來哪怕一點點,他也不會輸的這麽慘。

靖公主微微點了點頭,靖公主非常人,一心攀高,心中遠沒有什麽小女孩的羞澀,對于方蕩的裸體并不在意,事實上靖公主第一次見到方蕩的時候,方蕩也是現在這樣渾身赤裸。

靖公主收回目光,繼續和三個火奴對練。

豹子激動地半晌說不出話來,雙目猩紅,臉上的厚皮猛的傳來崩的一聲,牆皮般脫落下好大一塊,雖然蛻皮劇痛,但豹子卻依舊哈哈笑道:“好樣的,不管別人怎麽說,你這個兄弟我認了。早管事,今晚咱們湘雨樓走起。”

鄭守也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能夠第一次就在蒺藜缸中呆這麽久,絕對不容易了,他太清楚他當初為了博得王府前三的名頭,咬着牙在蒺藜缸中堅持的時候的那種痛楚了。

鄭守原本對方蕩沒有半點好感,此時嘉許的點了點頭,笑道:“不錯,是個能吃苦的苗子,豹子別鬧了,誰不知道早管事今年獨子要進京?你還來打他的秋風?若是早管事的兒子成了狀元,非得将剝了你的皮為鐵公雞報仇不可。”

“嗯!看着這小子我心情不錯,這一頓我請了,反正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早管事幹咳一聲,随後咬着牙道:“不行,願賭服輸,我輸了就是輸了,第一場已經狡賴一把,第二場既然輸了,就絕對不能不承認,這一場花酒,一定得我請,鄭老大,你別廢話了,你跟我搶,就是下我的面子,小心我跟你急!”

早管事不是個輸不起的,願賭服輸這個擔當他還是有的,早管事當初也是個秀才,以讀書人自居,心中還是有些讀書人的傲氣的。

方蕩聽到這話不由得有些驚訝,方蕩耳聰目明,耳力遠超常人,他們在外面打賭的言語方蕩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方蕩完全可以在蒺藜缸中再多呆一會,但他聽說鄭守也不過最多呆了三刻鐘,方蕩不想做得太過,這才等着三刻鐘一到就出來,方蕩從見到早管事的時候就非常不喜歡這個留着兩撇山羊胡對他總是陰陽怪氣,滿臉輕蔑的家夥,但此時方蕩卻覺得這早管事也不是那麽不堪。

早管事一臉肉疼的看向方蕩,随後卻露出一個笑容來,低聲對鄭守道:“看來公主的眼力不差,這個小子還成,別的不說,這心性關口上是個好苗子,鄭老大你多費心,公主身邊現在太需要人了。”說完後早管事微微一嘆,鄭守和身後的花斑豹子也不由得面色凝重,似乎有解不開的陰郁。

鴿子笑呵呵的走過來,丢了一條寬大的布巾給鄭先,鄭先伸手去接布巾的時候,鴿子忽然狠狠地拍了方蕩一巴掌,笑道:“好樣的啊,快趕上咱們鄭老大了。”

方蕩不由得哎呦一聲,他現在渾身上下全是血斑,磨皮蒺藜着實可怕,還不傷筋肉就是刺破皮膚,鴿子滿懷惡意的這一巴掌拍得他呲牙咧嘴。

憨牛也瞪大了眼睛走過來啧啧連聲道:“好小子,根骨不咋地,但是能吃苦,比我都強。”

眼瞅着憨牛也舉起蒲扇般的大手來,方蕩一臉警惕,連忙後退,引得衆人一陣大笑。

這些侍衛最看重的就是力量,比力量看得更重的,就是一個人願不願意吃苦,原本他們對這個新來的方蕩都沒什麽好感,但現在,很輕松的便接納了方蕩,哪怕方蕩看起來怪怪的,話都不願意說一句。

可以說,從現在開始,方蕩是自己人了。

第 17 章 缸中激情

遠處的靖公主正好和兩個火奴對練結束,一邊擦着香汗停下來,一邊将一缸藥酒丢到兩個筋肉受傷的火奴身前,兩個火奴被揍的鼻青臉腫,連忙往身上擦。

靖公主朝方蕩這邊望過來,當初方蕩和嘟伽戰神厮殺的場面她是見過的,不過在她眼中方蕩也就是稍微靈活點罷了,沒什麽本事,要不是靠着毒液,根本不可能戰勝嘟伽戰神,現在方蕩身上沒了漆黑的血管,等于是一只被拔了毒牙的毒蛇,掀不起多少風浪來了。

老實說,別看方蕩當時殺了嘟伽戰神,但方蕩遠遠不夠格給她當侍衛。

鴿子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朝着方蕩一抱拳。

方蕩眨了眨眼,也學着抱拳,結果他的雙手還沒有抱在一起,鴿子卑鄙至極的一個箭步竄上來,五指如爪朝着方蕩的肩膀便抓了過來。

方蕩被對方突然地動作刺激得筋肉猛的一緊,但随即就放松下來。

方蕩微微皺眉,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原本他以為這個鴿子應該很厲害才對,但怎麽速度這麽慢?

并且那只手看起來雖然挺強大,卻給方蕩一種軟綿綿沒有多少力道的感覺?

随後方蕩發現,不光鴿子這只手變慢了,四周的一切都變慢了,風吹樹枝微微搖晃,地面上被踩踏起來的塵埃氤氲着如同霧氣。

原本聽不到的極遠處老鴉呱呱亂叫,現在竟然也清晰入耳。

而只有他口中的那顆奇毒內丹,在飛速的轉動,不住的往鄭先身軀之中輸出些什麽。

方蕩被對方的鷹爪激得進入了另外一個狀态,這個狀态叫方蕩感到新奇有趣,玄之又玄。

并且方蕩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充滿力量,以至于方蕩堅信自己徒手就能将鴿子的胳膊撕碎。

這使得方蕩手指發癢,有種想要立刻馬上就試一試的沖動。

方蕩靜靜地看着那雙手朝着他緩緩伸來,嘴中輕輕晃動着那顆高速顫動的奇毒內丹,以至于他的舌頭都在嗡嗡顫動,方蕩心中思考着應不應該将這只手撕掉,然後将鴿子的腦袋揪下來,一腳踢上房頂,但想了想後,方蕩放棄了這個念頭。

方蕩身形急退,那鷹爪般的手卻接連施展出三四個變化,叫人眼花缭亂,防不勝防,最終,鷹爪一下便抓在方蕩的肩膀上,方蕩悶哼一聲,眼中滿是茫然。

方蕩其實已經做好準備,若是這個鴿子用力太大,他就撕碎了鴿子的手臂,甚至捏碎鴿子的脖子,方蕩是從漆黑如同地獄般的殘暴原始的世界之中走出來的,絕對不會束手待斃,他可以讓,但對方下死手的話,他也絕對不饒人。

不過這個鴿子下手極有分寸,一抓在方蕩的肩膀上,手指并未吐力,便哈哈一笑收手了,點到即止。

并且現在的鴿子臉上一下崩掉了,看上去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如同鷹枭般的狠辣氣質,相反,一張臉上全都是褶子,鴿子太瘦了,一笑滿臉都是。

剛才鷹枭一般的模樣顯然是他裝出來的。

鴿子扭頭笑道:“鄭老大,這小子是個屁股光溜溜的雛兒。”

鴿子沒心沒肺,笑得出來,但四周的幾個守衛臉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鄭守。

練武之人都是直性子,方蕩要是很厲害,鄭守也就不說什麽,雖然看得出方蕩反應不錯,能夠接連避開鴿子兩爪,但鄭守的目光何其老道?一看方蕩的身形步法就知道方蕩絕對是連血肉境界的邊兒都沒有摸着的雛兒。

靖公主将這麽一個愣頭青生塞進他這守衛隊中,算怎麽回事?這還不是因為王火的事情?

鄭守看向靖公主,目光中有問詢之意,靖公主微微皺眉,顯然也覺得方蕩有些太差了,微微搖頭後,靖公主拉過兩個火奴,再次開始對練。

鄭守微微一嘆,随後看了一眼方蕩,一只手轉着兩顆碩大的核桃,另外一只手在方蕩身上捏了捏,肌肉松軟,內在的骨頭倒是夠硬,但骨硬易折,也不算什麽好事兒。

鄭守微微搖頭,然後道:“底子太差了,肉嫩得滑手,你以前是賣饅頭的麽?”周圍幾個守衛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

“基礎差底子薄兒,沒關系,能吃苦就成,要是連吃苦都不行的話,最好自己滾蛋,憨牛,你操練操練這小子。”

一個身材五大三粗,披着一身如同甲殼般的黑皮的壯漢走了出來。

憨牛甕聲甕氣的道:“知道我這身皮怎麽變成這樣的麽?”

方蕩看着這憨牛的一身粗糙老皮,看起來猶如象皮一般,醜陋得不像話,方蕩本來還以為是天生的。

此時鴿子走過來,看着方蕩眼中的茫然,搖頭嘆息道:“這還真是一個啥都不懂的雛兒,憨牛那貨脾氣大,三句話說不明白就開始揍人了,估摸跟你也講不清楚,我來給你說說。”

“血肉境界懂不懂?”

方蕩疑惑的搖頭,他确實不懂,雖然在火毒城呆了有些日子了,但卻從未接觸到這些事情。

鴿子顯然有一顆好為人師之心,當即搖頭晃腦的道:“血肉境界是修仙的基礎,分為鍛肉、淬血、鑄骨、強筋四層,每一層又分三節,就拿鍛肉來說,第一節叫做生繭。”

說着鴿子在方蕩眼前晃了晃自己的雙手十指,“第二節叫做苦皮。”鴿子又指了指一旁的憨牛一身老皮。

“第三節叫做脫皮,就是如同脫衣服一樣,将憨牛這身老皮給脫下去。”說着鴿子指了指一個中等身材的守衛,這守衛臉上如同地圖一般,上面有的地方布滿老皮,但有些地方卻露出粉嫩的猶如嬰兒般的肌膚來。

“這是鍛肉的三節,然後就是淬血,第一節叫做煉心,你聽……這就叫做心如擂鼓。”

方蕩順着鴿子手指方向聽去,就聽到鄭守的心髒咚咚跳動如同擂鼓般的聲音。

“第二節叫做去渣……”

鴿子還沒有說完,憨牛已經不耐煩了,一劃拉,将鴿子瘦小的身子扒拉到一邊,“這家夥一輩子都不可能練到淬血的境界,你跟他說那麽多幹什麽?來,小子,今天我憨牛幫你生繭!”

說着憨牛一只手按在方蕩肩膀上,抓着方蕩直接一丢,這憨牛力氣極大,方蕩沒有感受到惡意,所以沒有反抗,順着這一丢之力直接飛了起來。

随後他發現自己的落腳點正是在練武場正中的那一口三米高的大缸,原本在地上他看不到缸中,但是現在居高臨下,他看個真切,大缸之中滿是漆黑的沙石。

方蕩這一次沒有進入那種四周一切變慢的境界之中,只覺得耳邊生風,随後便直接落入缸中。

方蕩原本以為缸中不過是沙石,還想着雙腳着地,站在上面,卻萬萬沒有料到,這大缸之中并不是沙子,而是一種四角尖尖鋒利如刺般的蒺藜,這種蒺藜很輕,遠遠看去相當結實的地面,方蕩一落在上面,簡直如同落入水中,一下就沉底了。

一種劇痛瞬間襲來,這種蒺藜只有黃豆大小,上面的棱角尖銳猶如針刺,落入其中,方蕩幾乎一動都不敢動,只要稍稍一動,四周的蒺藜棱角便在皮膚上摩擦不斷,那種痛楚難以形容,簡直就像是用鐵刷子在刷一樣。

方蕩深吸口氣,壓下皮肉上的疼痛,正準備從這大缸之中鑽出,耳邊傳來憨牛的憨直大喝:“你要是想練出一身繭子來,就得能吃苦,以後每天在這缸中練拳。”

方蕩正疑惑中,猛感到蒺藜被攪動起來,翻江倒海一般,有什麽活物跳入到這大缸之中,排擠得蒺藜全都撞向自己。

方蕩立時感到鑽心痛楚,随後耳邊便是一聲慘叫。

“哎呀,我的娘哩兒,疼死我啦……我要掙大錢,我要買房子買地,我要娶媳婦兒……”

方蕩聽出來了這是鴿子的慘叫,一邊慘叫還在一邊許願……

鴿子唉唉呦呦的大叫,一邊叫一邊還給方蕩講解:“這磨皮蒺藜可是好東西,一般人根本用不上這東西練皮肉,都是用粗砂粗鹽自己磨,沒有個三五年生不出繭子來,好好珍惜這磨皮蒺藜吧,這東西在外面一個銅板一顆,這一缸值老了錢了,哎媽呀,可疼死我了……”

方蕩此時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修煉之法。

方蕩想了想後問道:“你說修仙?這樣就能修仙了麽?”對于修仙者的力量,方蕩充滿向往。

鴿子不斷攪動自己身邊的鐵蒺藜,一邊慘叫一邊道:“啊啊啊、都說了這些不過是給修仙打基礎,不過你就別做夢想要修仙了,要想成為修仙者至少要突破強筋,別說你,我這麽英俊潇灑,這麽天賦卓絕,這輩子都沒指望,啊啊啊啊啊……我要掙大錢,我要買房子,我要娶媳婦……”估計是太疼了,鴿子必須用願望來給自己打氣,要不然堅持不住。

方蕩聞言知道這确實是一條通往修仙的道路,心中一下火熱起來,随後問道:“怎麽才能突破強筋?”

方蕩眼前陡然出現一個腦袋,正是鴿子那張臉,只不過這張臉上現在滿是被紮出來的紅點,疼痛扭曲得如同鬼一般,噴着蒺藜叫道:“強筋?別做夢了!要是磨皮生繭的話,你現在随便亂晃就成了,你要是有耐力在這裏呆上一個時辰,鄭老大估摸着願意傳你一套拳法,到時候你就在這裏打拳就成了。”

方蕩重重點了點頭,随即在這大缸裏面晃動起來,劇痛刺骨。

方蕩一動,幅度不小,擠得蒺藜湧向鴿子,鴿子立時再次叫娘起來。

鴿子随即充滿邪念的用力一撞,所有的蒺藜再次沖向方蕩,這一次連方蕩都叫痛起來,方蕩才不吃虧,當即用力一推,鴿子叫娘之聲嗷嗷直響,兩個大男人在缸中你來我往,叫喚不斷,激情四溢。

“啊啊啊,疼死我啦……”

“啊啊啊啊,我的娘哩,我要掙大錢,我要買房子,我要娶媳婦……”

兩人在這大缸之中互相磨皮,殺豬般的叫喚不休,遠比一個人在裏面鍛煉更有效。

第 16 章 我叫好運

方蕩在城中很多日子,知道許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很清楚在這裏一旦暴露身份,引來大批黑甲劍戟軍士的後果,并且方蕩直覺中能夠感受得到,這個靖公主對他沒有什麽惡意,回想當初,靖公主和他說過,要是一個月後他還活着就來找她,給他一個侍衛,方蕩其實早就将這句話抛到腦後了,不過此時卻一下想了起來。

靖公主從房頂上輕輕躍下,此時的她穿着一件大紅練武服,幹淨利落,将修長的身段完全勾勒出來,如同一朵紅雲降下,雙腳落地,無聲無息。

靖公主圍着方蕩轉了一圈,上下打量方蕩,眼中的神情越來越滿意,越來越開心,一個火奴都能夠從不可能之中走出一條可能來,更何況是她?

靖公主此時看到的不是方蕩,而是她自己的未來。是荊棘叢生的路途上的一條崎岖小路。

靖公主徑直走到方蕩面前,方蕩眼神之中滿是警惕,這種警惕猶如野獸遇到危險時如出一轍,方蕩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死亡的意味。

靖公主對此卻完全不在意,一股淡淡的幽香從靖公主身上散發出來,方蕩感到自己血液的流動速度瞬間變快,他甚至能夠聽到自己血管裏面鮮血急速流淌的聲音。

方蕩微微心神蕩漾的時候,靖公主伸手撕拉一聲撕開了方蕩的衣服,靖公主微微詫異,甚至直接伸手去摸方蕩的胸口結實的肌肉,因為方蕩身上的那些如同蛛網藤蔓般的漆黑血管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嫩細膩的皮膚。

靖公主詫異的擡頭看向方蕩,按照黑叔的說法,方蕩已經毒入心腹骨髓,必死無疑了,怎麽可能月餘不見就完全恢複?

每次雲镌丹爐開爐,在旁的侍衛都會得些好處,有些人力氣變大了,有些人眼睛變明亮了,也有些人身體變輕了,這都是因為開爐的時候,爐中外洩出來的丹氣所致,看來方蕩當時也得到了一些好處。

“好,我說過,你要是能夠活過一個月,就做我的侍衛,不過你這個樣子黑叔回來一定會認出你,他可不喜歡你。”靖公主說着眉頭微蹙盯着方蕩的面孔看了看,尤其是方蕩氈帽下隐約露出來的那枚火奴烙印。

“不過沒關系,你的事情,我去和黑叔說,不過,你最好不要叫任何人知道你是火奴,能明白我的話麽?”

方蕩和女人最近距離的接觸就是現在了,尤其是靖公主這樣的女人伸手觸摸他的胸口,方蕩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座活火山,随時随地都會轟的一聲爆開。

此時的方蕩也确實猶如一座活火山一般,原始的情緒快要瀕臨絕對值,一秒鐘之後,就會爆炸開來。

就在方蕩已經開始迷失的時候,他嘴中的奇毒內丹忽然轉動起來,撞擊方蕩的牙齒,發出咯叻叻的聲響,同時一股股的清涼寒意鑽入方蕩的腦海之中,瞬間斬殺方蕩的那種最原始的情、欲,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同時黑叔兩個字一出現在方蕩腦海之中,方蕩便想起了黑叔眼中的殺意,立時更加清醒。

一個月雖然不長,但卻叫方蕩明白了很多火毒城的事情,他知道這裏和爛毒灘地不同,在爛毒灘地上,只要你足夠強,看到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強行占有,但是在這裏這麽做是不行的,當初娘親也說過這個,還特意說了一句挺好聽的話,叫兩情相悅,說她和父親就是兩情相悅。

方蕩想到自己的目的,若是能夠在這王府之中住下來,那麽想要尋找那個仇人就容易許多,當即連連點頭。

靖公主呵呵一笑,伸手從身上摸出一塊膏藥來,摘了方蕩的帽子,啪的一聲拍在了方蕩的腦門上,将那個火奴烙印一下糊住,結下膏藥後,上面就是一塊黑黝黝的藥膏,藥膏滲入皮膚之中,一個月內怎麽洗都洗不掉。

此時一個中年人領着六個火奴來到了練武場,這六個火奴是當初靖公主從奴狗大街上讨要來了,出乎方蕩意料之外,這幾個火奴竟然也穿着衣服,并且不再是當初渾身髒污的模樣,洗得幹幹淨淨,甚至能夠看得出他們吃得不錯,一個個精神十足。

雖然看得出他們對于穿衣服相當的不适應,但這樣的他們遠比那些被當成木柴燒死的火奴強上一百倍一萬倍。不過,方蕩記得很清楚,當初靖公主帶了九個火奴離開,現在就只剩下六個……

那中年人看到靖公主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男子,衣服還被扯壞了,不由得一愣,靖公主直接道:“早管事,從今之後,他就是我的侍衛,你帶他去換件衣服,洗幹淨了。”

早管事五十歲出頭,精瘦的一個人,看上去相當精明,看着方蕩滿臉疑惑,随後問道:“公主,咱們要添侍衛得跟王爺那邊打招呼,得到批準……”

靖公主猶豫了下,随後道:“王火不是走了麽?正好叫他補個缺。”

早管事還想說些什麽,但靖公主發話了,他嘴唇蠕動兩下,随後朝着方蕩招手。

方蕩朝着早管事走過去,靖公主忽然在後面問道:“你叫什麽?”

方蕩轉動了一下嘴中的內丹,咯叻一聲後道:“我叫好運。”

靖公主愣了愣,随後點了點頭道:“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方蕩跟着早管事走向練武場旁邊的月亮門,這練武場占地着實不小,足足有五六十米寬窄,雖然比不上真正的校場,但十幾個人在這裏練武綽綽有餘。

武場中擺放着幾口碩大的大缸,每一口都足足有三米多高,四米多寬,其餘的就是幾個兵器架,上面擺滿了兵器,外加分門別類的許多酒缸般的小缸,再之後就是空空蕩蕩了。

早管事帶路,方蕩緊随其後,身後傳來靖公主和那些火奴們對練的聲音,方蕩不由得扭頭朝着靖公主望去,靖公主同時和兩個火奴對練,那幾個火奴一個個身強體壯,指甲鋒利,比嘟伽戰神似乎還要強大,靖公主竟然不落下風,有些時候更是拳出如風,将火奴直接砸飛。

看着靖公主出手很重,方蕩想起少了的那三個火奴,心中自然知道這些火奴肯定已經被靖公主生生打死了,方蕩的舌尖輕輕挑了挑口中的內丹,咯叻咯叻的聲音,只有方蕩自己聽得到。

早管事距離靖公主遠了,眼神冷淡的扭頭看了眼方蕩,充滿審視的問道:“好運啊,你以前做過侍衛沒有?”

方蕩眨了眨眼沒有說話,但搖了搖頭。

“你是從城外來的?跟着那群流民混進來的?”

方蕩依舊是抿着嘴,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顯然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早管事眯眼看了顯然什麽規矩都不懂的方蕩一眼,見方蕩一副木讷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模樣,嘴角不由得撇了撇,覺得這個家夥就是個憨蛋,看他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就知道以前也不會有什麽了得處,沒本事,連嘴皮子都不利索,也不知道公主看上這家夥什麽了。

早管事一句話都懶得和方蕩多說,正要帶着方蕩走出練武場,此時正好幾個人從練武場的月亮門走進來,這幾個人看上去都孔武有力,有幾個更是一身厚皮,辨不出原本面目,猶如披着一身厚甲,顯然是正在苦皮境界磨砺。

為首的一個神光內斂,皮膚細膩,距離近了,甚至能夠聽到他猶如敲鼓般的心跳,皮膚更是一彈一彈的,這應該進入了淬血階段的煉心節後期才有的心如擂鼓,脈若彈腿的境界。

這為首的男子約莫四十歲出頭,手中捏着兩個磨得溜光锃亮如同金鐵一般的核桃,看起來沉甸甸的,怕比金鐵還要沉重,在掌心中熟練的轉來轉去,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男子看到早管事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早管事相當親近的走過去,一臉無奈的道:“鄭兄弟,公主說叫這個家夥接替王火……”

“哦?新來的?皮白肉嫩的,連骨頭都加上,看起來沒有幾斤秤啊?”鄭守聽到王火的名字眼角不自然的一眯,目光朝着方蕩望去,有些詫異的道。

早管事搖頭道:“公主自己選的人。”

鄭守聞言,臉色微微一僵,神情相當的不自然。

早管事知道鄭守心中在想些什麽,安慰道:“王火那小子自己不是東西,與你無關,公主親自選人并非針對你。”

鄭守微微一嘆,搖了搖頭,開始上下仔細打量方蕩,看得直皺眉,手中轉動的核桃速度變慢不少,随後開口說道。“鴿子,你去跟他搭把手。”

鄭守身後走出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這個叫做鴿子的家夥臉上卻沒有鴿子的人畜無害,相反有一種鷹枭般的氣質,兇神惡煞的,一雙手十指上滿是繭子,皮膚雖然沒有如同重甲一般厚重,但也相當粗糙了,看上去甚至有砂紙打磨般的紋理。

尤其是他那鷹爪般的手掌看上去有隐隐的金鐵光澤,并且這雙手明顯很大,和他瘦小的身體有着一種不相襯的比例,顯然鴿子在這雙手上下過不少的苦功。

所謂的搭手就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方蕩對于這個很了解。

第 15 章 再動我就叫了

今天看守雲镌丹爐的是黃三,這丹爐平時是不需要看守的,但是現在無數珍貴藥材投入丹爐之中,便大不一樣了,要非常仔細的看着,丢入爐中的藥材都是有數的,是精密調配過的,煉丹絕對是一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來不得半點馬虎,少一味都不成。

萬一缺了少了什麽藥材,導致煉丹失敗,他黃三再加上全家上下老小,都擔不起這個罪責。

一個月前因為爐中煉制的丹藥被小藥師冬雲盜走,神宮之中的仙人們震怒無比。

火毒城之主,洪正王暴怒,看守雲镌丹爐的軍将幾乎被清洗了一遍,遠在帝都的炫龍皇帝都親自過問這件事,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頭落地,菜市口那裏的鮮血都流到了三條街外了。

這還是因為盜丹的是火毒神宮弟子,不然火毒神宮絕對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火毒城。

不過寶丹被盜,對于他這種下等的看守來說,其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被清洗的都是那些當官的,沒人會和他這樣的一個小卒子計較,當官的被清理了一番,空出來數十個位置,他找老婆娘家還有幾個朋友借了足足二十兩銀子,送出去,撈到了現在這個小頭目的位置,雖說油水不大,但總算是清貴起來,不用和那群火奴們在泥裏汗裏的打滾烤火了!

這是黃三第一次當頭目,也是上任之後接到的第一個重任,他可斷然不敢有半點馬虎,菜市口的鮮血他實在看怕了,生怕自己也變成其中的一灘小血窪。

今天是最後一晚,明天一早舉行了開爐大典,新來的小藥師祭拜了火毒藥祖,投入最後一味也是最珍貴的藥材後,便要封爐起火了,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所以這一晚,黃三頂着寒天大雪,搬了個小馬紮,直接坐在了爐口上,瞪着一雙賊溜溜的小細眼兒,死死地盯着爐口,看那個不要命的賊人敢來偷藥!

黃三揉着凍得發紅的臉頰,就聽到雲镌丹爐之中有噼裏啪啦的連環聲音響起,猶如年節的炮竹一般。

有聲音倒也不奇怪,畢竟雲镌丹爐之中投擲下去數不清的野獸蟲屬,有什麽古怪的聲音都不奇怪。

但這噼裏啪啦的聲音,黃三咂吧着嘴巴覺得不對勁,怎麽聽起來好像是人拉稀的聲音似地?

尤其是那聲音在空曠的爐中被放大數倍,回音袅袅不絕,黃三更覺得其中有些蹊跷。

黃三是個很精明的人,除了拿家中的雌老虎沒轍外,其餘的時候是個人精,不然也不會踩下去好幾個争搶的撈到這樣的一個頭目的位置。

此時心中覺得不妥,立即從馬紮上站起來,湊到爐沿小心的朝着爐子裏面望下去。

黃三還未看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就感到有一股酸溜溜潮乎乎的溫潤氣息從爐子裏面蒸騰上來,随着這氣息一同翻湧上來的還有一股濃重的酸臭味兒。

那味道将黃三一蒸,黃三就覺得這個世界怎麽陡然間變得這麽可怕?

那股酸臭味道就像是兩根筷子,噗的一下,釘進他的鼻孔之中,一直鑽進他的腦仁裏,随即猛地下潛到肚腹之中,在他的五髒六腑還有腦仁裏面千回百轉,就像是一雙手将他的肚腹脾胃外加腦子死命的使勁擰着,揉着。

黃三覺得自己瞬間變成了一塊又醜又髒的破抹布,被擰啊擰,左一遍又一遍,并且越擰越髒,被熏得暈頭轉向的黃三子在爐口晃蕩了好幾下,險些一個跟頭栽進丹爐裏!

黃三好半天才緩過氣來,這裏是丹爐聖地,不容亵渎,他是強忍着才沒有噴出昨夜吃下去的酸菜餃子。

不過黃三的一張臉已經憋綠了,鼻涕眼淚不停的流,他覺得自己眼睛和那潮濕的氣息一接觸,都要熏瞎了。

此後不到半個月,飽受病痛折磨的黃三便一命嗚呼了。

這樣的黃三自然看不到一個漆黑的影子從丹爐之中鑽出來,溜了出去。

……

一個月後。

清晨,暖日逐寒。

萬物萌生的天氣總是叫人歡喜。

“大饅頭唻,又香又白的堿面饅頭喽。”一個小販挑着筐沿街叫賣,厚厚的蒙布都攔不住堿面的香味,随着小販的步伐四處散逸。

角落之中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籠屜中的饅頭,小販停下來休息的功夫,饅頭就少了一個,不過小販腳底下多了一個銅錢出來,小販沒有發覺自己少了什麽,只看到自己多了什麽,當即一腳将錢踩住,随後撿起來擦了擦,滿臉歡喜,覺得自己運氣不錯,扛着擔子吆喝得更賣力了。

街邊的一處木柴堆中,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一小口一小口,細細的品味着饅頭的香氣,似乎他在吃的不是普通的饅頭,而是天底下最珍貴的美味。

少年剛從雲镌丹爐中出來的時候,本有一大袋子的食物,但一個月的時間并不短,那些藥材早就吃光了,現在他就只剩下一塊巴掌大的爐泥舍不得吃。

少年有着一雙明亮無比透徹如同水晶般的眼睛,腦袋上的頭發很短,自然遮不住那代表着最卑賤者的紅色烙痕。

少年深吸口氣,抓起一塊木頭來,目光凝視,這木頭陡然開始枯朽,如同被濃酸腐蝕一般,不多時,木頭便化為一把黑色的灰泥,簌簌落下。

少年口中傳來咕嚕嚕的聲響,如同腸鳴,少年嘆了口氣,轉動了一下口中的那顆奇毒內丹,聲音就是從這內丹中傳來,它餓了!

方蕩現在基本上掌握了一些奇毒內丹的妙用,但也清楚,這奇毒內丹要用毒藥來喂養,他已經一個月沒有吃到劇毒之物了。

方蕩将最後一塊爐泥丢入口中,瞬間就被奇毒內丹吸收了去,奇毒內丹這才緩緩消停下去,沒了聲息。

方蕩知道,若是一個月內再不找到有毒的東西,恐怕這內丹就會生變,發生不可預測的事情。

方蕩鑽出木垛,整理了一下不知道從那裏偷來的略微肥大的衣服,又摸出一頂氈帽來,戴在腦袋上,恰好能夠遮住那最卑賤者的烙印。

随後,少年以不知道反複練了多少次,學着城中的人們的樣子慢慢走路,如同千萬溪流彙入大海之中一般,瞬間便融入進火毒城的世界之中。

這一個月來,方蕩已經對這座火毒城有了不小的了解,對于娘口中的美好有了一些體會,從爛毒灘地看火毒城或許是最美好的,但走進火毒城中,對于這座城市越了解,就越清楚美好依舊如爛毒灘地看着火毒城那般遙遠。

這一個月,方蕩明白了許多,已經完全知道要怎麽樣融入這個火毒城之中。

方蕩低着頭緩慢的走着,雙手插在袖子裏,舌頭輕輕挑動那顆奇毒內丹,發出咯叻咯叻的輕微聲響,這樣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

方蕩一直都想要出城,但他沒有出城用的名牌,所以被困在城中,不過方蕩并不急,他還要想辦法尋找自己的大仇人,并且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方蕩緩緩在一座巨大的門戶前駐足,這門戶威嚴無比,赤柱紅門,門口有六個黑甲劍戟軍士把守,威風無比。

方蕩之所以會關注這裏,是因為他曾在這裏看到了一座雕刻着龍形的影壁,這正門雖然很少開啓。

龍就是仇敵!

方蕩遠遠駐足,經過反複的打聽,方蕩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王府,是整個火毒城中最有權威的地方。

任何靠近正門的人都會受到驅趕。他在這裏轉悠了十幾天了,可惜,從未見過那個一身龍袍的男子走出來,甚至在這裏也不曾再見過任何一個身穿龍袍的人。

方蕩舌尖轉動那顆翡翠般的奇毒內丹,只是略一停留,然後就快步離開,繞着王府的三米高牆轉到了王府後身。

方蕩左右觀瞧,随後将腦袋貼在牆壁上,閉目半晌後,身形一輕,嗖的一下竄上三米高牆,無聲無息的便躍了過去。

即便是爛毒灘地中的方蕩,這高牆也攔不住他,更何況是現在的吃了八顆回生丹的他。

方蕩如同一只鳥雀,無聲無息的在王府之中潛行,王府占地極大,圍着王府轉過的方蕩自然知道,但方蕩卻沒有想到王府之中的房屋竟然這麽多,他幾乎一進入這裏,就迷路了。

在爛毒灘地那樣的空曠之地長大的方蕩對于在建築之中打轉非常不擅長。

方蕩進入的位置應該是下人們的居處,房屋相對來說較為簡陋一些,但也比外面的百姓房屋要好很多。

此時下人們都在王府之中忙碌,所以這裏基本上沒有什麽人。

方蕩在一排排的房子之中轉來轉去,實在找不到出路,便竄上房頂,誰知道他剛剛在房頂上露頭,就聽到一聲嬌喝。

“誰?”伴随着強烈的破風聲,方蕩就覺得勁風撲面,本能的一扭頭,一顆石子擦着他的臉頰飛過去,要不是方蕩被丹藥強化了身軀這一下能要了他的命。

方蕩這幾天就在這王府周圍晃蕩,知道這王府之中有諸多兇險,一旦暴露,方蕩想都不想準備掉頭就跑。

不過方蕩臨走之時冷眼一瞧,卻愣住了,對面丢石子的女子也不由得一愣。

兩人認識。

是靖公主。

方蕩此時變化很大,原本漆黑的皮膚現在變得很白,也不再是光頭,甚至還戴着帽子,但靖公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方蕩,因為方蕩那雙明亮透徹如寶石一般的眼睛實在是太容易辨認了。

方蕩同樣也一眼認出靖公主,微微一頓,依舊扭頭便走。

在靖公主心中,方蕩本沒有多少斤兩,但卻也寄托着她一顆在不可能中求取可能的心,正如同她現在在不可能中尋找那渺茫的一線機緣一樣。

原本以為方蕩已死,靖公主那顆心沉下幾許,只能加倍努力,誰知道修行上又走到了瓶頸期,無論如何苦練都難以更進一步,可以說現在是靖公主最愁悶的時候。

就是在這絕望之中,驟然見到方蕩竟然還活着,靖公主猶如看到自己突破血肉境界,踏入練氣境界的可能,甚至看到了自己成為火毒仙宮弟子超脫出這人間樊籠的希望,當即芳心大喜,叫道:“站住!”

方蕩要是就此站住才是傻瓜,腳下不由得加快,結果身後傳來衣衫破風的獵獵聲響,随後方蕩的肩頭就被一只手抓住,那只手顯然是要将方蕩一把抓住然後用力丢到院子裏,結果沒想到這一抓之下方蕩紋絲沒動不說,手心處還有針紮般的痛感。

靖公主微微一驚,當即手腕一翻,一直系在手腕上的一根紅繩嗖的飛出,這紅繩在空中猛的一扯,發出鞭子猛抽般的大響,方蕩當即覺得自己手腕上被什麽東西一下纏住,随後身子一輕,整個人嗖的一下飛了起來,随後方蕩在空中轉了個圈,穩穩落地,只不過他已經進入了靖公主練武的武場之中。

“別動,你若一動,我就叫了!”靖公主眯着眼睛惡狠狠地将這句話脫口而出,随後忽然覺得這句話大有問題……

第 14 章 井底之蛙奮力一躍

“怎麽回事?”

“雲镌丹爐下怎麽如此混亂?”

黑叔在華麗的王宮之中朝着雲镌丹爐的方向望去,那裏厮殺陣陣,吼聲震天,天空之中騰起的灼灼火焰,都帶着濃郁的血紅色。

靖公主正在和火奴對練,砸碎了三只火奴的臂骨後,擦着香汗看向遠處的火光沖天,問道。

“每年這樣的聲音這樣的火焰都将燃起一次,但至少都要在是十個月後,怎麽這幫火奴才剛剛到來,就要全部殺掉?”

“難道是即将丹成了?”

黑叔凝眉回複靖公主。

靖公主眉頭皺起,随後嘆息一聲道:“可惜,可惜。”靖公主可惜的不是方蕩,而是那死中求活的一線希望罷了,随後,靖公主就繼續修煉去了,她的時間相當有限,耽誤不得。

黑叔這幾天一直沒有睡好,只要一閉眼,他的眼中便不斷的閃現着那張面孔,還有那雙明亮的瞳子,捏算了時間後,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火奴賤狗是誰的兒子。

看着那一片混亂,黑叔目光微微顫動,臉上的神情陰晴變化數周,似有種種回憶不斷從沉底的泥漿中翻湧上來,這些記憶每一樣都腐敗不堪。

半晌後,黑叔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死了才好,死了才幹淨……提前死掉,就更好了。方家就應該斷子絕孫!”

說着黑叔看向又和三只火奴鬥在一起的靖公主,自語道:“公主啊,我這都是為你好。”

……

雲镌丹爐的溫度逐漸下降,八品丹爐煉制一次丹藥之後,至少也要歇息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再次投藥開爐。

此時方蕩就藏身在雲镌丹爐碩大的肚腹之內。

雲镌丹爐之內何等灼熱?若非爐*焰變小,進去的東西瞬間就被氣化。

方蕩是被逼無奈,無路可走,這才投身在這雲镌丹爐之內!

方蕩跳進去的時候,丹爐底下還是火紅的顏色,方蕩的雙腳一進入丹爐就化為了一縷青煙,要不是方蕩早有準備的話一下就會融化在爐底。

方蕩本就是死中求活,完全拼得出去,雙腳化為一陣青煙的同時方蕩也一躍而起,一把攀在爐壁上。

出乎方蕩的意料之外,這雲镌丹爐爐壁上一摸就是一把厚厚的濕潤黑泥,這黑泥甚至還有些微微的清涼。

後背已經被丹爐內的灼熱氣息烤焦的方蕩大喜,不顧一切的将身子緊緊的貼在這厚厚的潮濕黑泥中。

不過這黑泥雖然濕潤清涼,卻無法駐足,方蕩的身子不住向下滑落,一旦再次落到那紅彤彤的爐底的話,方蕩恐怕就沒有力氣再爬上來了。

方蕩慌亂之中,将半截收丹匙一下插入爐泥之中,這才止住了下滑的趨勢。

方蕩長籲了口氣,此時才感覺到自己被燒成蒸汽的雙腳竟然在緩緩生長着,已經長出如嬰兒般的小腳。

并且他渾身上下被爐中熱氣燒灼得滿是火泡的皮膚也開始發癢逐漸痊愈。

丹爐之內的溫度不可謂不高,雖然在噴丹的時候已經将大量的熱力全都噴出去了,但呆在這裏只要一盞茶的功夫,方蕩就能夠變成一片幹幹硬硬的肉幹!

方蕩連忙将爐壁上的那些漆黑的爐泥往自己身上抹擦。

方蕩不知道,這些爐泥都是那些燒死在爐底的火奴的神魂所化,方蕩每抓起一把,上面都是數個甚至數十個承受了火燒之苦的火奴的痛苦神魂,之所以會有清涼之感,完全是因為這些神魂之中的陰氣。

這雲镌丹爐從開始煉丹到現在至少六七百年了,不知道有多少火奴死在這丹爐之下,這才形成了不怕火燒的厚厚的潮濕爐泥。

煉丹的丹爐必須是陰陽兩性之物,火是陽性,光有火焰燒灼丹爐,是煉不出真正的丹藥來的,最多只能醫治一些凡俗之輩的感冒發燒。

這雲镌丹爐之所以能成為八品丹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經年累月的被火奴做薪柴燃燒起來的人火镌燒,爐內已經形成了一個陰陽交泰水火共濟的場面。

養丹之時,爐火猛攻,加上不斷的投入爐火之中的神魂,一陰一陽,上下交織使得爐內生成一個一個孕養丹藥的最好環境,人們常說煉丹煉丹,那只是凡俗之輩燒蜜丸的最粗淺法門,真正的丹藥是養出來的!

這個時候的丹爐如同女人的子宮一樣,打造一個最适合丹藥成長的環境。

方蕩糊在身上的那些清涼黑泥,就是爐中的陰性了,叫做陰屍鬼泥,乃是劇毒之物,一丁點就能要人性命。

這也是八品丹爐和九品丹爐之間最大的區別!

八品丹爐其實還不算高明,那些真正的高端丹爐甚至爐中有奴,自成一方天地,外面爐火镌燒,內中丹奴捶打,上面陰氣哺育,這樣的丹爐煉制的丹藥據說凡人看都看不得,雙目一觸即死!

方蕩在那些爐泥之中倒也舒适,外面的嘈雜聲不斷響起,方蕩哪裏敢出去,反正在這丹爐之中也沒什麽大礙,方蕩便呆了下來。

此時方蕩才發覺,一直被他含在口中的那顆碧綠色的珠子竟然不見了,方蕩依稀記得,那珠子應該是和八顆回生丹一起被他吞進了肚子裏。

方蕩剛剛想到這裏,那只噬命蟲便在方蕩肚腹之中歡快起來,翻江倒海般的不住游走,吞噬方蕩吃下去的回生丹藥力,方蕩的肚腹上時不時就隆起一個大包,那噬命蟲竟然在不斷的成長着。

方蕩有些絕望的發現,說不定這噬命蟲用不了多久就要從他的肚腹之中破腹而出。

方蕩疼痛難忍,明明肚子隆起一個大包猶如懷孕一般,但肚腹之中卻又空空如也,饑餓難耐,方蕩只好抓一把爐泥塞進嘴中,這些爐泥清涼無比,內中不但有無數火奴的神魂,在這丹爐之中漚了不知道多少年,更是沁入了不少的藥性。

這爐泥吃起來涼津津帶着種種陰寒藥香,滋味着實不錯。

此時方蕩肚腹之中的那顆碧綠色的珠子陡然開始晃動起來,不住搖擺,比那只噬命蟲還要瘋狂。

噬命蟲開始吞噬碧綠珠子,而那枚碧綠色的珠子不甘心被吞掉,雙方你來我往,将方蕩的肚子當成了游樂場,撞擊得方蕩肚腹劇痛難忍。

方蕩每吃一口陰屍鬼泥,肚中的碧綠珠子的活力便增長幾分,而那只噬命蟲受到壓迫的活力就變得遲鈍了一點,吃得越多,噬命蟲的動作便越緩慢,這個發現使得方蕩驚喜無比,恨不得将整個丹爐爐壁上的陰屍鬼泥全都吃掉,弄死這只噬命蟲!

方蕩那裏知道這爐泥凡人觸之必死,劇毒無比?

此消彼長之下,那顆碧綠珠子的活力越來越盛。

方蕩在爐中一呆就是整整三十天的時間,這三十天裏,方蕩身上的傷已經完全被回生丹的藥力恢複了。

回生丹對于方蕩這樣的肉體凡胎實在是有奇效的寶丹,連化為青煙的雙腳都能重新生長出來,并且方蕩覺得自己力氣變大了不少,渾身上下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脫胎換骨了一般,更別說原本快要侵蝕到他的心髒的那些漆黑的血管了,此時肌膚滑、嫩猶如新生嬰兒一般!

方蕩不知道的是,是藥三分毒,一顆回生丹就能夠叫人起死回生,但若是兩顆,就是天下劇毒,人的身軀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藥力,只有修仙者才能消受,三顆的話練氣境界的修仙者都受不了,要想辦法排解藥力,方蕩一口氣就吃掉了八顆,普通人死掉一百次都不多。

最重要的是,方蕩還在不斷的吞吃劇毒的陰屍鬼泥,此時此刻,方蕩身上積聚的毒性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方蕩肚子裏的噬命蟲早就已經死翹翹了,方蕩還活着,就是一個奇跡。

那顆被方蕩吞下去的碧綠珠子此時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四處亂轉了,不知道那裏去了。

方蕩嘗試着去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可惜那最卑賤者的烙痕依舊溝壑分明的烙刻在他的額頭上,這是方蕩一生都要背負着的卑賤,是他出生就被神宮特有的手段烙刻上去的,即便是能夠重生白骨的八顆回生丹都無能為力!

不過方蕩摸了摸也就放下了,他心中沒有那麽多的計較。

唯一叫方蕩後悔的是,八顆回生丹都被他自己吃掉了,沒能給父母還有弟弟妹妹留下一顆。

三十天的時間,方蕩沒有拉屎沒有尿尿,将爐壁上的陰屍鬼泥吃出一個足以埋葬七八個方蕩的大坑來。

方蕩這幾天覺得小腹開始有些鼓脹了,硬邦邦的好似皮肉之中包着金鐵一樣,鉛墜疼痛,相當不舒服,不過咬着牙還能承受。

爐底終于不再那般灼熱了,方蕩也不必每天攀在爐腹,可以下來活動一下,說起來,方蕩還真就不想走了,在這丹爐裏面呆着是方蕩從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舒坦日子。

不必整天嚼吃那些苦臭酸鹹的藥渣,不必為了活命四處奔波,對于從出生開始便猶如賤狗一般的方蕩來說,這爐中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地方了。

可惜,方蕩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那個仇人,父親母親的過去,方蕩還惦記弟弟、妹妹、娘親,還有,方蕩十分向往那修仙者的力量,他做夢都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那樣的強大力量。

外面已經好幾天沒有動靜了,方蕩琢磨着繼續在這裏呆多久的時候,爐子上面忽然閃爍起一道光亮,方蕩心中一驚,連忙竄上爐壁,壁虎般的蟄伏,他此時渾身上下塗抹的都是爐泥,攀附在爐壁上,微微眯着眼睛,任誰都看不出來。

那光亮随即從爐頂丢了下來,呼啦啦的在爐底燃燒起來。

方蕩眯着眼睛,看得真切,丢進來的就是幾根柴火,随後便有一根根長長的大勺子從爐頂探了下來,在爐底挖舀起來。

沉降在爐底的便是被爐火镌煉之後剩下的藥渣了,這些大勺子,就是在挖爐底的藥渣,顯然第二爐丹藥開始準備煉制了,所以才開始清理爐底。

方蕩看着那大勺子一勺一勺的将一大塊一大塊的藥渣撈起,将整個爐中搞得灰塵遍布。

方蕩此時還不知道,煉制那八顆回生丹竟然會産生這麽多的爐渣,十幾把大勺子,之上上千人,喊着號子,日夜不停地足足撈了十天,這才将爐底清理個七七八八。

想要将爐底完全清理幹淨,是根本不可能的,也完全沒有必要,方蕩數次想要逃出去,可惜完全沒有機會,那些大勺子一直在他的眼前亂晃。

終于,大勺子不見了,開始有一車車的青草紅果,外加一些蛤蟆、銀蛇之類的活物被投擲進來。

這些東西是一車車的被傾倒進爐內的,原本方蕩攀在爐腹,是丹爐中間靠上一點的位置,但是現在方蕩不得不一再向上,不然那些藥材就要将他淹沒掉了。

方蕩從未有過的開心,這些東西都是在爛毒灘地之中長大的他從未吃過的,每一樣都甜美無比,吃下去回味無窮。

方蕩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美妙的食物。

方蕩忽然哭了起來,他很少哭,但只要真的動了感情就會哭,他此時心中想的,是自己的弟弟妹妹還有娘親要是能夠來吃一吃這裏的東西該多好,至于那個從未和他說話,甚至近在咫尺卻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方蕩則沒有什麽感覺,方蕩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絲溫暖。

方蕩曾經透過石牢的狹窄小口,看到過娘親的眼睛,純淨清澈,充滿慈愛憐憫,是世間最美麗的東西。

一想到那雙眼睛,方蕩對于那個身穿三爪銀龍袍的男子的仇恨就不可遏制的層層升高。

當聽到外面傳來明天準備封爐的言語,咬牙切齒的方蕩抹光了眼淚,當即決定,天一黑,馬上就走!

真的準備走了,時間反倒過得有些慢了,方蕩抓着一把紅果子不住的往嘴裏塞。

方蕩不知道,這些新鮮的藥材全都是當初和他在一起的火奴賤狗們以生命為代價從火毒山上采摘捕獵回來的,說不定方蕩吃的一顆果子上就葬送了一條火奴賤狗的性命!

方蕩和他們的命運不同之處在于,他們任由那位貴人驅使前往了陰毒山,而他方蕩則選擇了一條自己想要走的路。

不過,方蕩可沒有那麽多悲天憫人的情懷,對于同樣出身的火奴賤狗也沒有什麽同族的感情,那些是賤人才有的矯情,活下去都艱難的家夥哪裏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不能當飯吃的事情?

活下去,是火奴賤狗一出生便要為之奮鬥的終極目标!

那一道從頭頂上傾洩下來的光柱在不住的移動着,從西到東,慢慢的向上延伸,最後徹底消失在爐頂,黑色的夜晚終于降臨了。

當頭頂上繁星遍布的時候,方蕩咬了咬牙,用十條銀蛇皮編制的袋子,裝了一大堆的草藥果實,随後方蕩想了想又挖了一大塊爐泥。

看着滿地的甜美食物,方蕩是真舍不得。

背上這個小口袋,方蕩攀上爐壁,正要向上,卻忽然感到肚腹之中一陣絞痛。

方蕩哎呦一聲,随即連忙蹲下,緊接着就是一陣噗噗哧哧的連環大響。

這聲音在攏音的丹爐之內隆隆不絕,一股濃稠的酸臭味瞬間擴散開來。

方蕩這泡屎裏面全都是他十幾年吞吃藥渣積累下來的髒物,還有吃掉的那些爐泥之中的雜質,帶着極強的腐蝕性。

拉下去就将方蕩屁股下面成堆的鮮果草蟲燒灼出一個大坑來。

方蕩着實被自己的一潑屎吓到了。

不過這泡屎拉出去之後,方蕩就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清爽,原本硬邦邦內中如同揣了一顆鉛球般的小腹,瞬間清爽幹淨起來,就像是用刷子将五髒六腑全都仔仔細細的刷洗了一遍,甚至雙目雙耳,鼻子等等一切感官都變得清晰無比,看得到更多,聽得到更多,聞得到更多,身子更是輕快到了極致。

要不是那潑屎惡臭難耐的話,方蕩真想用力的好好呼吸一下,感受一下自己的五髒六腑之中傳來的清爽之意!

方蕩感到一股力量由小腹之中升起,瞬間流竄全身,随後方蕩感到身上難受無比,似乎被黏糊糊的東西糊死了,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厚厚的泥巴裹滿全身一樣,方蕩心中一陣壓抑的感覺橫生出來,不吐不快!

下意識的猛的一震,方蕩身上的泥土灰塵髒污紛紛炸起,剎那之間,方蕩渾身上下清爽無比,如同在浴盆中泡了十天十夜,用鐵刷子細細刷了一遍,渾身上下八萬四千個毛孔盡皆如同花朵般綻放舒展,舒适無比。

方蕩還感到自己的肚子裏面多出了一些什麽,方蕩摸不到看不到,但是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是一顆丢溜溜的珠子,是那顆碧綠色的珠子,此時正好似活物一樣在他的肚子裏面緩緩呼吸着,孕育着,與大地的規律一同轉動着。

方蕩念頭微微一動,那珠子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直接從肚腹之中不斷上升,方蕩将其吐出,就見一顆如同翡翠一般的水潤的珠子在眼前打轉,好似有什麽力量托着這顆珠子一般,起起伏伏。

方蕩驚奇的觀瞧片刻,念頭再動,那珠子便飛回方蕩口中,入口微甜,方蕩用舌頭輕輕卷動,奇毒內丹碰撞牙齒的咯叻咯叻的聲音又回來了,這聲音叫方蕩心情平靜。

與此同時,那蒼老悠長的聲音再次在方蕩耳邊響起,不過現在多了一句話——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方蕩微微一愣,随之念誦,可惜他并不明白這段話內中的意思,不過他似乎感覺到四周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述的力量,如同浸泡在水池之中,只要他張口就能夠将這種奇妙的力量吞下去,并且在方蕩眼前,似乎又五個虛影虛虛懸浮,凝聚片刻消散無蹤,再也找不到蹤跡了。

方蕩不知道,這已經達到了練氣境界的第一重感應才能夠感覺得到的場景,至于那五道虛影,恐怕就算是練氣修士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方蕩能夠感覺到嘴中的這顆奇毒內丹和自己血脈相連,順着血管延伸到他的身體各個器官,這東西使得方蕩渾身上下感到有使不完的力量,使得方蕩有一種想要宣洩這力量的沖動。

方蕩下意識的伸手抓住爐壁上攀爬的一只紅頭玄甲壁虎,這東西渾身披甲,牙齒如同鋼刺,非常棘手,結果方蕩根本抓不住這玄甲壁虎。

并非是這玄甲壁虎逃走了,而是這壁虎轉眼間便在方蕩手心裏朽爛成泥,方蕩抓住的不過是一堆入手就稀爛,抓都抓不起來的泥巴罷了。

方蕩愣了愣,再抓一只紅背蛇,這蛇卻沒有任何損傷,在方蕩手中掙紮兩下後逃走,并且那種四周湧動着的力量也倏忽見悠遠消逝,一切恢複如常。

可惜,方蕩沒有時間多琢磨剛才究竟是怎麽回事。

方蕩從出生開始,經歷的壞事實在是太多了,不差這一件,并且這似乎并不是什麽壞事。

方蕩勒緊了那蛇皮袋子,雙手攀住爐壁,現在不需要用那半截收丹匙,方蕩就能夠借助濕滑的爐泥的附着力向上急行,方蕩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只鳥,一竄就是一丈多高,朝着爐頂上面那道璀璨的廣闊無邊的星空爬去!

井底的蛤蟆若是只想呆在井底的話,一輩子都沒見識,但若是這只蛤蟆拼了命的從井中跳出來的話,他将看到何等驚喜的世界?

第 13 章 無用的廢渣

子尋大驚,一邊放松一點拽着收丹匙的力道,以防止收丹匙一下被擰斷,另外一只手捏成拳頭朝着方蕩攥着收丹匙的焦糊胳膊狠狠砸去,這一拳力道不小,方蕩的手臂本就被燒灼得焦黑一片,說不定這一下,就能夠将方蕩的胳膊砸斷。

方蕩此時已經完全的無所顧忌了,手臂用力一拽,咯噔一聲,子尋最擔憂的情況還是發生了,收丹匙被這個渾身焦糊猶如從地獄之中鑽出來的火奴賤狗給生生扭斷了!

與此同時子尋的拳頭也砸在了方蕩的手臂上,方蕩的手臂咯的一聲脆響,骨頭從中折斷,方蕩的身子也跟着拳勢飛了出去,咚的一聲摔倒在收丹臺邊緣,差一點就要墜入收丹臺下的火坑之中。

子尋心急回生丹,不說其他,為了妹妹,他也必須将回生丹弄回來。

顧不得收丹臺邊緣火勢熊熊,子尋猛地沖過去,伸手想要将方蕩給扯回來。

但是他的手臂一下僵住了,因為他看到了這輩子最叫他心痛的畫面。

方蕩斷掉的胳膊此時晃蕩着,手仍舊死死的抓着收丹匙,而收丹匙的另外一端已經塞進了那只低微卑賤的火奴賤狗的嘴巴裏!

八顆回生丹,全都被這火奴賤狗給吞下去了!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子尋心頭的郁悶之火騰騰燃燒,整個人簡直要爆炸了一般!

他苦苦守了這一爐丹藥三年,受盡了冬雲的氣,為的就是這一刻的揚眉吐氣,結果還沒來得及高興,這一切就全都葬送掉了,全都被一只最低賤的火奴賤狗給破壞了!

方蕩身子在空中靈活的翻騰,竟然在收丹臺邊緣牢牢站穩,繼而身形一滑想要逃走。

子尋猶如一頭發了瘋的獅子,捏着拳頭朝着方蕩的腦袋狠狠地砸下去,拳頭狂風暴雨般的傾瀉下來,方蕩的腦袋上傳來咚咚咚咚的悶響。

子尋一口氣足足砸了五十多拳,以至于他再也舉不起拳頭來了,而方蕩的腦袋也已經被砸得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骨頭破碎的牙齒。

看着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火奴賤狗,這樣卑賤的東西平時他看一眼都覺得髒了自己的眼睛,今天竟然用拳頭砸下去,那髒血髒肉還沾染了他的拳頭甚至迸濺得他滿身都是,子尋從未想過自己的一生竟然會毀在這一只火奴賤狗身上。

最重要的,還有妹妹身上的丹毒,還要靠回生丹來療治,現在回生丹被毀了,妹子的性命也算是徹底葬送了,這賤種不但毀了他的人生,還毀了他妹子的性命!

回生丹這種丹藥,不要說吃進肚子,就算是粘在皮膚上都會立即滲透入身軀之中,瞬即發揮效力,将丹藥之中蘊含的元氣散發出來,也就是說,這丹藥只要吃下去,就瞬間沒有了,就算子尋現在立即刨開方蕩的肚子,也無法找到了。

就在子尋雙目通紅,晃蕩着想要站起身來,将這只火奴賤狗一腳踢入收丹臺下的火坑之中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方蕩竟然猛地爬了起來,猶如一條蛇一樣嗖的竄下收丹臺,沿着霧氣昭昭的樓梯朝着收丹臺下疾奔而去,一忽就消失在霧氣裏!

子尋此時才想起來這火奴賤狗吃了足足八顆回生丹,回生丹藥力勃發,他現在就算是捅他十幾刀他也未必會死,回生丹強橫的藥力足以幫他将受的傷全部修補回來,除非一刀刺中心髒,斬碎了這只火奴賤狗的心中氣結。

“該死,該死!該死!抓住那只火奴賤狗!”子尋怒聲大吼,飛躍下臺階,急追下去!

然而,子尋剛剛竄下去,五彩的霧氣之中又有一個人影竄了上來,正是血肉模糊的方蕩。

雲镌丹爐噴丹之時噴出了濃稠的五彩霧氣,将整個收丹臺完全籠罩,方蕩知道自己即便逃到了收丹臺下也一定逃不了,收丹臺下那麽多的軍卒手中的弓、弩長刀都不是白給的,此時收丹臺下已經沒有什麽聲息了,數萬火奴估計都已經殺光了,他一下去,立時就會被那利箭射成刺猬。

所以方蕩假裝自己下了收丹臺,藏在臺階陰影中,引走了子尋便重新登上收丹臺。

方蕩有些焦灼的站在收丹臺上,四下轉悠,想要給自己找到一線生機。

雲镌丹爐汲取了大量的火焰精華,爐底的火焰随着噴丹一刻的激烈燒灼,被雲镌丹爐吸收大半,此時火焰減小,丹爐之中噴出的五彩霧氣也開始逐漸消散,這個時候,四周越來越清晰,溫度也随之逐漸下降。

用不了多久,霧氣散盡,方蕩将完全暴露行蹤,在這收丹臺上沒有了霧氣的話可就是完全的無遮無掩了。

方蕩身上的燒傷傷口正在飛速的愈合着,甚至手臂都在重新生長着,被幾乎砸爛了的腦袋也在緩緩扭正形狀。

這種修複帶來的是一陣陣的奇癢難耐,方蕩恨不得将新生的皮肉給生生抓爛了。但方蕩心中驚喜無限,他知道他成功了,得到了回生丹。

此時收丹臺下傳來子尋的一聲聲怒吼,還有零星的慘叫,方蕩在霧氣之中看不見下面的情形,但卻也很清楚下面的那些軍卒正在發了瘋一般的找他。

雲镌丹爐噴丹之後,霧氣逐漸散去,發怒如狂的子尋再次沖上收丹臺,仔細尋找,最終卻一無所獲。

最後子尋将目光放在了那座敞着口的雲镌丹爐上,但子尋看了眼雲镌丹爐那通紅的爐底,便微微搖頭。

收丹臺下面的軍卒已經将火奴全部殺死,一具具屍體的翻看,沒死透的便補上一刀,終究是沒有找到小藥師口中的那個臉上有着一個最卑賤烙印的瘦小火奴。

最終,噤若寒蟬的一名軍将登上收丹臺,小心的對着小藥師搖了搖頭,正準備開口。

子尋此刻一張臉都是鐵青色的,披頭散發,猶如厲鬼一般,哪裏還有平日小藥師的那種仙風道骨?

猙獰兇惡的子尋一看這軍将的臉就知道結果,不等那軍将開口,狠狠地一腳将那軍将從收丹臺上踹了下去,摔成一堆,随後重重的一頓足,大步走下收丹臺,在跪伏滿地的軍卒之中一路走了出去!

此時此刻沒有人比子尋心中更為恐懼,丢失了三五顆丹藥可以賴在那個冬雲身上,但一下将所有的丹藥全都丢失了,這個罪名實在是太大了,他子尋一個人根本背不下來,就算是加上他的便宜舅舅也不成!

火毒神宮建宮千年,規矩森嚴,每一個宮規文字都是用無數生命鮮血寫就的,明天子尋面臨的恐怕就是丢進蟲室成為養蟲的肉屍!

子尋一路麻木的走到了神宮禁區之中,站在通天索下猶豫不定,徘徊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

他現在完全可以逃之夭夭,這個天下太大了,火毒神宮雖然強橫無比,但終究有鞭長莫及的地方,東邊的雲劍山,西邊的沼池魔澤、背面的雄沙瀚海,再往遠處的窮極海域,他都可以去。

至少他有機會做個平凡人,過上一輩子。

但是宮規如鐵,他逃了,他的妹妹舅舅全都要頂替他的罪名,化為肉屍,雖然妹妹已經中毒,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子尋又怎麽能夠看着她為自己死掉?

最終,子尋咬了咬牙,顫抖着手抓住那根通天索,硬着頭皮去神宮之中請罪!

他這一輩子一直想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一直想要改變自己的人生。

他先後做過兩次努力,上一次,他煉制丹藥,想要出人頭地,一舉成名。

結果幫他忙前忙後的妹子中了丹毒。

原本以為這一次得到了回生丹,終于可以成為一個給妹子撐起一片天空的男子漢。

為此他一直隐忍了近三年的時間,做了三年的點頭蟲,三年的大傻瓜,為的就是這一朝的念頭舒展,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結果,子尋此時當真是萬念俱灰,他覺得自己其實就是整個天下,最無用、最可笑的蠢貨可憐蟲!

什麽驕傲,什麽自尊全都是狗屁。

此時此刻,子尋只恨那個搶走了回生丹的卑賤火奴,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親自将那個家夥找出來殺掉!

另外就是覺得自己就是一堆廢渣,毫無用處不說,還充滿毒性,害了相依為命的妹子!

子尋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攀上那通天索,正準備回到神宮領罪,卻猛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嘆息。

子尋一愣,這裏是禁地,能夠在這裏出現的理應都是火毒神宮之中的弟子,子尋動作微微一緩,扭頭望去……

第 12 章 身臨死境困獸一搏

銅火帶上鹿皮手套,從腰間的鹿皮囊之中小心翼翼的捏出一個被封的嚴嚴實實的紙袋來。

銅火走到冬雨的屍體邊上,更加小心的将這個紙袋打開一個小口,內中乳白色的粉末便灑落在冬雲後背的傷口上。

一接觸到那白色的粉末,冬雲正在緩緩淌血的傷口立時咕嘟嘟的冒起小泡來,繼而開始腐爛,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原地就只剩下一灘冒着刺鼻味道的暗紅色液體,還有一塊專屬與火毒神宮弟子的火毒牌。

銅火站在咕咕嘟嘟冒泡的冬雲屍體前,一邊用一根樹枝将火毒牌挑出來,一邊淡淡的道:“子尋那孩子不但是冷寒冰的外甥,還是宮主的孫子,這一點,我只告訴做了鬼的你,好叫你死個明白!”

“你的天賦還是不錯的,人也有毅力,知道勤奮,心性雖然有些瑕疵,但總體來說是塊修行的料子,本來我還想要提拔你一下,可惜你沒有一個好舅舅,更沒有一個好爺爺!子尋就算是一塊石頭,宮主也打算将他磨砺成一塊美玉,而你,就算是一塊美玉,也和普通的石頭沒什麽區別!宮主将子尋當成狼來養,你就是第一只喂狼的羊。”

一邊說着,銅火一邊将那塊散發着陣陣惡臭的神宮火毒牌以一種藥水溶解成為一堆黑色的泥土,用樹枝将其打散,和地面上的黃褐色土壤混在一起。

“現在你背負着盜走了回生丹的罪名做個孤魂野鬼浪跡天涯去吧,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孤獨,宮規如鐵,你盜走回生丹,家人連坐,很快你那些貧寒的家人就會和你團聚了!唉,當初在你身上我可是沒少浪費糧食的,可惜了,可惜了!”

銅火師叔說完,細細看了看地面,确定沒有什麽破綻便轉身離去,原地就只剩下一灘黑紅色的液體,就連這液體也在小半個時辰之後完全滲入泥土之中,再也不剩半點痕跡。

小人物總想着變成大人物,卻不知大人物的世界裏有着怎麽樣的兇險殘酷。

世間最悲哀的事情,莫過于小人物拼盡了一切,最後不過是大人物的孩子的過牆梯踏腳石罷了。

……

雲镌丹爐中沉悶的撞擊聲響了八下,随後便忽然沒了撞擊聲,但一種壓抑的顫音卻在丹爐之中越來越激烈,似乎丹爐之中的東西正在積攢力量,準備一口氣沖出丹爐。

子尋肥胖如球的身軀此時已經一腳踏中乾罡,另外一只腳踩在葵陰,雙手虛懸空中握着那把綻放着淡淡藍芒的收丹匙,就等着噴丹一刻,此時的子尋心不慌、氣沉凝,整個人都進入了收丹狀态。

毫無征兆的咚的一聲巨響,雲镌丹爐沉重的爐蓋猛地炸開,八道紅光從丹爐之中猛地宣洩出來,朝着子尋的方向疾飛過來。

子尋大喜,八顆回生丹算是一筆不小的收獲,并且這八顆回生丹遁逃的方向正好是他最熟練的收丹方位,這簡直就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早就做過無數準備的子尋手中的收丹匙在空中舞動起來,連貫流暢,一口氣在空中游走八下,流星趕月一般将八道紅光流螢盡皆收進了收丹匙中。

這些回生丹不能用凡物收取,不然對于藥性損害不小,更是絕對不能用手去抓,八品丹爐之中煉制出來的絕大部分丹藥一旦碰到皮膚藥力就會立即滲透進去,這和九品丹爐煉制出來的丹藥要靠吞服下去,在肚子裏面逐漸吸收藥力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不同!

專門用來收取丹藥的收丹匙一旦兜住了丹藥便死死黏住不放,而子尋手中的七品收丹匙,比尋常的收丹匙要多了一個功能,子尋手中的收丹匙之所以能位列七品,是因為只要這收丹匙收到一爐丹之中的其中一顆,就會對其他的同爐出産的丹藥生出一股吸力來,能夠在最大限度上幫助收丹者收丹,不然以子尋的手法,手中的是八品收丹匙的話,強行收丹恐怕未必能夠将八顆回生丹一網成擒。

一爐八顆回生丹,一顆都沒有逃走,完全被子尋收入收丹匙之中,子尋不由得大喜,心情大好。

他并不知道自己爺爺的身份是火毒神宮萬人之上的宮主,只知道自己有個叫做冷冰寒的持劍弟子,涼薄舅舅,但在火毒門之中,持劍弟子足足有三千多個,他的舅舅也不算是持劍弟子之中多麽了得的存在,最多也就是中游水準。

并且他對于這個舅舅完全沒有一點好感,據說子尋父母暴死之後,這個舅舅便霸占了他們家的所有家産,現在舅舅居住的那所大房就是他爹娘的,其間還有種種,使得子尋恨透了這個舅舅,若不是修為實在不高的話,子尋肯定要胖揍對方十幾二十頓。

往事不提,總之這一次得到了八顆回生丹,按照舅舅吩咐,就說冬雲搶走了三顆,逃匿無蹤,剩下的被他奪回,全都上繳門派,這樣一來,至少能夠入爐室修煉四五年,只要修為稍有成就,一個持劍弟子的名額便到手了。

到時候再出來,他就有本錢了,至少那個該死的舅舅,嘿嘿!想到這裏子尋便捏了捏拳頭。

當然,對于子尋來說,最最重要的是,妹子身上的丹毒有救了,叫他看着自己的妹子一天天被毒性侵蝕生不如死,比殺了他還難受。這回生丹入手,一切就全都好了起來!

子尋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他現在終于撥開雲霧見青天了,他甚至已經看到柔弱的妹子看着自己背着攪爐劍從爐室之中走出來的情形了,以後他要給妹子撐起一片天空來,叫妹子過上最舒坦的日子。

就在子尋心情大好準備将收丹匙上的八顆回生丹收進專門的盛放丹丸的袋子裏,免得藥性揮發的時候,香氣蒸騰的霧氣之中忽然有一只髒兮兮滿是火泡的手伸了過來,一把抓住子尋手中的收丹匙的匙柄。

變生肘腋,這一驚當真駭了子尋一大跳,他想都不想一腳就踹了出去,要知道這八顆回生丹就是他子尋前往一個嶄新世界的鑰匙,是他妹妹的生命,要是被人搶走了,他的後半生就全毀了,妹妹也死定了,即便栽贓給冬雲,但一顆丹藥都沒有保住,不但沒有功勞還有莫大的罪過,到時候別說進爐室修煉,估計他得被投進蟲室成為養蟲的不死不活的肉屍!

這一腳幾乎動用了子尋全部的力量,将四周的霧氣盡皆踹開,咚的一聲悶響,這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了一個光溜溜髒兮兮的瘦小身子上,霧氣猛地炸開,子尋看得真切,此時抓住他的收丹匙的竟然是那個剛才還站在投藥臺上的那只火奴賤狗。

這個火奴賤狗渾身上下盡皆是燙傷的痕跡,尤其是其中一只手已經完全燒成焦黑色猶如一根細小的焦柴,一張臉也被炙烤得剝了一層皮,焦糊之中露出鮮紅的肉絲,上面焦糊的地方甚至還在嗞嗞的冒着油泡,此時此刻這只火奴賤狗,分明就是一具被燒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屍體,一只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厲鬼,支撐這具屍體還能活動的恐怕就只剩下一口氣而已。

顯然那火奴賤狗竟然從投藥臺上跳上了雲镌丹爐,又從灼熱無比的雲镌丹爐上跑到了這邊的收丹臺上。

這卑微低賤該死的火奴賤狗!

子尋從未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清澈卻執着,純潔卻猙獰,內中火焰蒸騰,充滿了求生欲望!

皮肉焦糊的火奴賤狗自然就是方蕩。

眼瞅着那丹爐之中的顫音越來越強烈,方蕩想都不想直接躍上了滾燙的丹爐,恰好這個時候丹爐之中的回生丹孕養力量到了極致,一口氣從丹爐之中沖了出來,而方蕩恰好被炸開的丹爐爐蓋頂飛,落到了這邊的收丹臺上,不過方蕩也被丹爐之中噴出來的熱氣燒灼還有爐蓋撞擊得不成人形,不知道這對于方蕩來說究竟是好運還是厄運。

面對滾燙的丹爐,方蕩沒有選擇,只有死中求活,不然,方蕩就只能眼睜睜的站在對面看着子尋收丹,然後被沖上來的軍士一腳踹進火坑之中化為爐底的灰泥!

方蕩咬緊了牙關,死死抓住收丹匙,方蕩知道,這收丹匙之中的紅色丹丸,就是他活下去的機會,他一旦松手,就将和這最後一線機會告別,告別弟弟妹妹,告別娘親,告別那個一直呆在石牢之中卻從未和他說過一句話的父親,告別這個美麗絢爛但從來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世界,告別他心中的仇恨。

告別他向往追求的蕩氣回腸!

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蕩喉嚨裏面傳來壓抑到了極致從而爆發釋放出來的怒吼,此時此刻方蕩身上的痛楚剎那之間遠去無蹤,方蕩攥着的收丹匙猛地用力,一下就将其掰彎了。

七品收丹匙算是一件寶物,但卻不是用來争鬥的,只是一件收丹的工具,自然不是什麽太堅硬的東西。

況且打造收丹匙的乃是一種軟金,這種東西猶如黃金一樣,本來就不硬,綿軟之中極富彈性,從而确保在收丹的時候丹藥撞擊在收丹匙上不至于直接撞碎。

此時方蕩和子尋兩邊一起用力,互相角逐,自然一擰就彎!

對于一個人來說,重中之重的就是選擇,更重要的是選擇之後,能不能牢牢抓住自己的選擇,堅定不移,絕不放松,哪怕怒火焚身,依舊咬牙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