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來晚了的趙敬修

爛毒灘地上,一個枯瘦的中年男子牽着一個小姑娘的手來到了一座石牢之前,整個石牢只有一個狹窄的透氣口,內中黑黑洞洞,靜寂無聲。

中年男子看上去五十多歲,消瘦的骨架中有着文人特有的氣息,鬓角發白,一張面孔遍布滄桑,胡須稀稀拉拉的,一雙眼睛昏濁模糊,遠比真正的年齡看起來要老邁許多。

中年男子的衣服是一件古舊的青袍,看上去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但相當幹淨,邊角處甚至已經漿洗的發白了,而手中緊緊牽着的那個小女孩身上的衣着起相當華麗,一身白錦,繡着團雲海藻,蝙蝠葫蘆,都是吉祥圖案,光是這麽一件衣服,足夠一戶中等人家過一輩子了。

小女孩只有十歲左右,長得頗為喜人,頭上紮着兩個小辮,紅亮的嘴唇,手中捏着一片黃色的芭蕉葉,一邊走一邊擋在自己的頭頂上,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捏着自己的小巧鼻子。

小女孩有着一雙靈動的雙眼,十歲左右的年紀,正是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的歲數,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東瞧西望,小嘴不停地問這問那。

“爹,這裏好臭啊,這裏是糞堆麽?”因為捏着鼻子的緣故,所以小女孩的聲音很怪。

“不是,這地上的都是藥渣。”中年男子的聲音很粗糙,似乎經過太多的磨砺,變得沙啞。

“爹,我看見那邊地上有一堆人骨頭,我能撿一個頭骨來玩麽?反過來,回家正好用來養草。”

“不行。”

“為啥啊?”

“髒。”

“爹,這個石頭房子是誰的家啊?”

“……”

中年男子對于小女孩的問題一向是有問必答,但此時卻沉默了。

小女孩有些詫異的扭頭看向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默默朝着石牢行去,片刻後道:“老朋友的家,大恩人的家,不,這不是他們的家,方家號稱十世大夫,在我們夏國,家世雖然稱不上煊赫,卻清名卓著,被譽為架國金梁。那裏面居住的人與我乃是莫逆之交,他不光對我有恩,對整個夏朝上上下下的百官都有恩,對你更是有活命之恩,你小時候還被他抱過,不過你那時還小,肯定記不得了。”

說着,中年男子駐足看向小女孩,“燕兒,若非為了護你,方家斷然不會如此,一會見到了,要磕十個頭謝恩才成。”

燕兒啊了一聲,露出一臉驚詫和不願意的神情,一張好看的小臉皺巴成一團,這樣的神情在一個十歲小姑娘臉上實在是太難見到了。

燕兒明顯想要拒絕,但中年男子目光之中有着絕對不容拒絕的堅硬,燕兒從未在總是滿足自己一切要求的父親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目光,原本還想撒嬌耍賴,一百個不依,一萬個不願的她此時卻将那些話全都吞到肚子裏面去了,燕兒的目光不由得重新投注在那做靜寂無聲的石牢上,似乎想在石牢上看出些什麽不同來。

沉默中,兩人走到了石牢前。

中年男子松開燕兒的小手,燕兒開心的晃動着發紅腫脹的小手,似乎已經這樣被中年人攥了太久,終于擺脫了魔爪,輕松一些了。

中年男子整了整衣袍,步伐沉重的走到石牢前,随後噗通跪倒,雙目之中淚如雨下:“文山兄,趙敬修來遲了,叫你吃苦了。”

趙敬修灑淚幾許,随後微微皺眉,站起身來,臉上神情變得極為凝重,快步走到石牢前,“文山兄?文山兄?”

趙敬修眼珠微微收縮,随即伸出那只瘦弱的手掌,在石牢堅硬的石壁上輕輕一按,咯嘣一聲,手掌竟然紮入石牢石頭中。

随後趙敬修猛的一用力,那沉重無比,得有數千斤的石牢竟然被他生生擡起一角,趙敬修再次用力一托,碩大的石牢咕咚一聲翻了個個,露出陰暗了十餘年從來不曾見到天日的牢中世界,一團黑暗從石牢之中氤氲而出,發出刺耳的哞吼,彌散四周。

這是石牢內的煙嗥,每一座石牢內都封印着一道煙嗥,一旦石牢被開啓,煙嗥四起,鎮守此處的火毒城內嗥鐘長鳴,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有黑甲劍戟軍士降臨,不過趙敬修此時卻沒心思放在這煙嗥上。

趙敬修一看石牢中,當即蹬蹬倒退兩步,幹咳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

趙敬修手捏心髒,臉上神情百轉,眼中疼痛莫名,可以用肝腸寸斷來形容。

就見石牢角落之中,藥渣堆成的簡陋床上躺着兩個人,兩個已經變成了幹屍的人。

一男一女,男子平躺在藥渣上,女子則俯身趴在在屍體上,兩人雙手緊握,幹涸的眼珠彼此對視,這一幕無聲無息的凝固了不知道多少年,這一對情侶不知道這樣深情對視了多少年。

啊啊啊啊啊……

趙敬修抑制不住心中悲憤,膝行過去,嚎啕大哭。

“文山,敬修害了你啊……”

燕兒站在遠處,驚呆了,她從未見到自己的父親哭得這麽悲慘,父親在她心中沉寂的就像是一座大山,堅硬牢固,風吹雨打不動分毫,此時此刻這座大山崩塌如雨,酥軟如泥。

趙敬修哭了整整一刻鐘,雙眼哭腫,在流不出一滴淚來,這才緩緩直起身子,看着兩具遺骨發呆。

半晌之後,趙敬修忽然道:“不對,不對,文山兄已經踏入金丹境,修出人丹來,雖然被封了人丹關入這石牢之中,但有人丹滋養,就算不吃不喝,也至少還能活二十年,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怎麽可能?”

趙敬修說着,昏濁悲傷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文山兄,是誰殺了你?是誰?”

趙敬修當即上前,仔細監視屍體,此時趙敬修眼睛上猶如鍍上了一層銀色的薄膜,看不清眼仁,只有銀白色的一片。

兩具已經幹癟的屍體在中年男子眼中不住的層層變淺,變得透明起來。

當趙敬修的目光穿透了女子的屍體看到男子的屍體上的時候,趙敬修不由得咬牙切齒。

就見那男子幹屍被女子身軀遮蓋的肚腹上竟然有一個大洞,這是被人活生生剜肚取丹的結果。

“是誰?是誰連一個囚犯都不放過?”趙敬修吐出的氣散發着陣陣寒意,四周的空氣在他身周不斷的凝聚出一朵朵冰花來,懸浮在四周,反射陽光,遠遠看去璀璨絢麗。

寒氣四溢之中,舉着荷葉的燕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捏着鼻子走了過來,翹着一只腳腳尖,将脖子伸得長長的,看向地上的兩具屍體。

她似乎對于死人一點都不害怕,瞪着一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忽然道:“是這個女子殺了這個男子。”

趙敬修微微一愣,目光再次凝聚,果然,他看到了女子手指甲中幹涸了的漆黑血跡,但這并不能說明女子殺了男子,中年男子對于方文山夫婦相當了解,兩者恩愛天地少有,絕無可能自相殘殺。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兒趙燕兒天生異種,眼中能見鬼神莫測,玄機洞察,頗為神異,她說出來的應該不錯。

趙敬修正準備翻開女子的屍體查看,就在此時一陣狂風在腦後炸響,中年男子猛的回頭,大袖一擺,一塊兩三米大小的巨石被中年男子寬大的袖子抽中,四分五裂,炸成千萬塊,猶如暴雨一般的倒飛回去。

丢擲石頭的是個有些憨傻的健壯火奴,此時被石雨擊中,身上迸裂出一道道的血痕,猶如受傷的孤狼一般倒飛回去,跌在地上翻滾幾圈後竟然消失不見。

趙敬修此時正處于最悲憤的時候,驟然被人偷襲,怒火勃發,身上的古舊青袍內中如藏龍蛇,鼓舞不休,中年男子正準備上前查看那偷襲者,此時又有一塊巨石橫空砸來,不過這一回是從身後砸過來的。

說是巨石,其實就是大塊的藥渣,但這些藥渣是被爐火凝練過的,有些時候比岩石更加堅硬。

趙敬修依舊是袍袖一摔,那巨大藥渣如同砸在了厚重的金鐵上,當即迸碎,亂石如雨之中一個健壯的女火奴被反彈回去的藥渣碎片砸中,跌倒在地,渾身鮮血,由于腿部受創,所以掙紮着無法逃離,瞪着一雙猶如野獸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中年男子,喉嚨中發出咕嚕嚕的充滿敵意的聲響。

趙敬修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物,此時恨透了這個至交好友埋骨之處,一腔悲憤無從發洩,一步邁出,便到了那女火奴身旁,一只手舉起就要拍下,就在此時,那躲藏起來的健壯火奴陡然發出一聲厲吼,從遠處狂奔過來,神情獰厲,簡直就是要拼命。

趙敬修冷哼一聲,舉起的手掌就要砸下。

那狂奔而來的健壯火奴目眦欲裂,驚聲大呼:“方回兒快跑……”

這一句使得趙敬修渾身顫栗,雙目瞳孔瞬間收縮得猶如針芒,随後又猛地放大。

火奴是不會說話的。

火奴更沒有名字。

火奴更加不可能姓方!

天可憐見!

方家有後?

第 30 章 禽獸洪正王

靖公主臉色沒什麽變化,低頭默默吃着桌子上的菜肴,雖然這些菜肴盡皆美味,但靖公主吃起來味同嚼蠟一般。

靖公主如此,下面大多數王子王孫們也差不多,二王子依舊病恹恹,眼睛半眯,顯然這個習慣遺傳自洪正王。

而在他上首坐着的就是大王子了,大王子簡直就是與洪正王一個模子裏面翻刻出來的,只是比洪正王小了一圈,又白了不少,同樣的肚滿腸肥。

大王子身前的菜肴早就吃個精光,他看着洪正王吃得滿嘴流油,不由得雙目放光,簡直是垂涎欲滴。

哇哇的啼哭聲忽然響徹大殿,這胎兒的哭聲伴随着洪正王的咀嚼聲漸漸消失,大殿下王子王孫們胸內波濤翻滾,只得閉氣閉耳,死死咬牙。

不多時,洪正王身前就堆了一堆骨頭,洪正王吃光了女子還有他懷中的胎兒,也基本上、将那三米多長的烤豬外皮吃了個淨光。

那一大壇紅楓老酒自然也見了底兒。

洪正王丢下修長的腿骨,四周的侍從猶如洪正王肚中蛔蟲一般,連忙上前,用溫熱的布巾給洪正王拭面擦手。

同時金甲侍衛上前,将剩下的野豬扛了出去,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之中進行着,紅燭之下來來去去走動的人似乎都是魂靈一般。

洪正王最嫉恨別人浪費糧食,但他自己卻極為奢靡,那一頭野豬吃掉的也就只有一層皮而已,剩下的便全都丢掉。

下面一衆王子王孫們尚未吃完的連忙加快速度吃飯吃菜,剩飯是大罪。

他們可不敢和洪正王比,洪正王就是那種對別人要求極為嚴厲,但對自己極為寬松的人,在這個王府,在這個火毒城中,洪正王就是道理。

四周紅燭搖擺,滿堂紅光之下,洪正王的眼睛再次半眯起來,目光掃視下面的王子王孫,洪正王身後的嫔妃們輕輕揉捏洪正王的肩膀胳膊,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

幾個歲數稍小的王孫們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渾身瑟瑟發抖,在他們眼中,那一堆紫袍包裹着的并不是什麽親人,而是一頭猙獰的怪獸,随時都有可能張口吃人。

每一個王子王孫的桌子上都幹幹淨淨,碟子猶如被舔過一般,送到後廚去根本不必再刷洗了。

洪正王一開口,便有虎狼之音,聲音沙啞厚重,聽在耳中,猶如自己的臉皮被粗砂打磨一般,相當難受。

“獸貳,最近有什麽新鮮事兒沒有啊?”這聲音在大殿之中回蕩,猶如墳墓之中傳來的鬼叫一般。

洪正王的四個幹兒子,分別是禽、獸、不、如,負責洪正王的一切事物,也掌管着整個火毒城的一切,洪正王對他們的信任遠超自己的兒子們。

獸貳是個小醜,臉上有一半被面具遮起,面具上露出來的是一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血紅眼球,另外半張臉也是一副滑稽模樣,一看就叫人開心的那種。

一提到獸貳,所有的王子王孫們心中都生出膈應的情緒來,這獸貳相當于是洪正王的耳目,搜索城中消息,彙報給洪正王,并且他專門讨好洪正王,一肚子花花腸子,做下了不知多少陰損事,這家夥的嘴被他們稱為喪門釘,一張口準沒好事。

獸貳只有一米三高,卻很胖,如同一個球一般的滾出來,雙手躬貼在地,笑嘻嘻的道:“父王,火毒城向來無趣,但最近卻有一件事滿有趣。”

洪正王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撇開嘴巴,一個妃嫔用竹簽小心至極的輕輕挑動洪正王牙齒之中的碎肉。

獸貳繼續道:“現在火毒城中都在說一件事,就是二王子、四王子被靖公主的侍衛羞辱的事情。”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洪正王微微皺眉。

二王子還好,額頭上冒出幾滴冷汗,四王子則直接開始打顫,雙腿軟綿綿的,幾乎坐不住了。

靖公主眼觀鼻鼻觀心,神情不變,但掌心開始冒汗。

獸貳看了二王子還有四王子一眼,呵呵笑道:“話說,那日,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給靖公主府的侍衛們送去了一塊寫着胯下奴狗,無卵男兒的金字牌匾。”

洪正王聞言,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來,似乎開始感興趣了。

獸貳似乎完全不怕得罪二王子、四王子,他只管教洪正王開心,繼續道:“結果這個匾非但沒送進公主府,反倒被靖公主的一個侍衛給擋住了,那侍衛了得得很,非但砸碎了四王子的兩個手下的卵子,甚至連牌匾都砸在了二王子四王子的馬車上,一時間成了整個火毒城的笑話,嘿嘿嘿。”

獸貳笑了兩聲後,繼續道:“第二次,二王子四王子使喚從軍中回來的斷将去找靖公主的管事的晦氣……結果這斷将着實不堪,竟然又被那侍衛一刀捅死,嘿嘿嘿……”

二王子、四王子此時已經汗流浃背,渾身僵硬。

洪正王呵呵笑了兩聲,問道:“斷将我知道,修為馬馬虎虎,有幾分蛇蠍心腸,是個招人喜歡的,咦?老黑不是出去辦事了麽?靖兒你的侍衛裏什麽時候也出了個人才,當下什麽修為?”

靖公主心中急轉,她實在害怕暴露方蕩火奴的身份,但卻沒有辦法,沒人敢對洪正王說謊,靖公主站起身來道:“回禀父王,我的侍衛只是個普通人,修為剛剛突破生繭。”

“嗯?”洪正王原本笑眯眯的表情陡然一變,一聲悶哼,猶如雷霆在大殿上炸裂一般,轟隆隆震徹得桌椅板凳一起顫抖。

二王子和四王子噗通跪倒在地,以頭觸地,抖若篩糠,一聲不敢吭。

“我的兒子被一個區區生繭境界的蝼蟻玩耍羞辱?”洪正王聲音不大,卻比剛才的悶哼更加可怕。

在洪正王眼中,輸不丢人,這個世界上實力強大的人太多了,但輸給了不該輸的人就不同了,大象竟然被螞蟻羞辱,連他這個當父親的都面上無光。

“掃興,沒用的東西。”洪正王站起身來,如同肉山翻滾一般,洪正王一伸手,一直站在洪正王身後不遠處的幹兒子禽首将一根鞭子恭敬遞過來。

啪的一聲,鞭子在二王子肩膀上炸裂,二王子肩膀上的袍服嘭的炸開,顯現出一條觸目驚心的鮮紅蛇痕,二王子咬緊牙關,悶哼都不敢。

啪的又一聲,鞭打在四王子身上。

啪啪啪啪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一個個王子王孫們噤若寒蟬,別說出聲了,連喘氣兒都不敢。

看到二王子挨鞭子,大王子臉上神情漠然,心中卻冷笑連連,當真想要當衆叫一聲抽的好。

一人三鞭子,抽得二王子、四王子後背上皮開肉綻。

“沒用的敗興東西。”洪正王又罵了一句,丢了鞭子,伸手摟過七八個嫔妃,邊走向大殿後面的寝宮,一邊走一邊開口道:“去,将他們兩個的娘帶到本王的寝宮來!”

當即有兩個侍從小步快走去喚人。

洪正王一走,整個大殿上的凝重氣氛瞬間崩解,一個個王子王孫猶如僵屍複活一樣,恢複了人氣兒,不過這些人依舊沒有說話,只有幾個和二王子、四王子關系親近的才跑過去,叫人拿藥止血。

在這些王子王孫眼中,一度認為,洪正王不是人,洪正王眼中根本就沒有兒孫的概念,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他們甚至懷疑洪正王會不會将王位傳給他們這些兒子。

二王子猛的擡起頭來,一張面孔疼得猙獰,一雙眼睛猶如蛇蠍一般,死死地釘在靖公主的臉上,恨不得一口将靖公主活吞下去。

靖公主也長出了一口氣,幸好洪正王未曾深究方蕩的事情,不然今天就是方蕩的死期,而她包容火奴私改火奴身份,罪名就不是挨幾鞭子那麽簡單了。

靖公主根本懶得理會二王子、四王子那要殺人的目光,當即第一個走出大殿,回公主府了。

二王子、四王子額頭上青筋直跳,洪正王叫了她們的娘去寝宮取樂消火,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洪正王就是個變态,花樣多端,折磨起人來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們寧願自己挨一百鞭子被活活抽死,也不願看到自己的母親受到羞辱,他們心中仇恨之火燎天而起。

他們本來是要羞辱靖公主,卻沒想到自己遭受如此奇恥大辱,并且還禍連母親,這個仇不報,寝食難安。

原本二王子根本不将靖公主看在眼中,只是将她當成自己的一個消遣,現在完全變了,靖公主是他的眼中釘,而那個叫做蔫壞的家夥,是他的肉中刺!

第 29 章 王府壽宴

斷将一死,他身後跟着的兩個軍中兄弟當即紅了眼,嘶吼一聲朝着方蕩就撲了上來。

此時鄭守還有鴿子憨牛等人當然不能坐視,一擁而上,這兩個兵痞其實也不差,但雙拳難敵四腳,轉眼間就被鄭守他們給你揍了回去。

斷将一死,其餘二王子的人心膽俱寒,都沒了繼續下去的念頭,兩個兵痞被打趴下後,王火等人扛着斷将的屍體攙扶着兩個兵痞灰溜溜的跑了。

王火臨走,依舊回頭深深地看了眼一臉呆呆表情的方蕩。

四周傳來一陣喝彩,那些酒客們紛紛對方蕩豎起大拇指。

憨牛幾個更是将方蕩團團圍起,最後直接将方蕩舉起來,他們在二王子身上吃過太多的虧,這一次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早到和鄭守兩個将早管事扶起,早管事一條胳膊被生生踩斷,要想接續上得有斷骨膏才成,但斷骨膏這種東西有價無市,只有王府和城中少數貴族手中才有,上次靖公主為了憨牛等人求取斷骨膏已經将玉夫人留下來的最後一件青玉人偶送給了王府中的庫管,再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換取斷骨膏了。

早管事滿頭大汗,半邊臉腫得青紫,咬着牙含糊道:“這件事不要告訴公主了,就說我喝多了摔了一跤,請幾天假。”

說着早管事看向早到,眼中淌滿了慈愛,嘆息一聲道:“快走,趕緊離開這裏,要是這次能夠考取一個功名,也就罷了,要是名落孫山,你也不要回來了,天下之大,只要不回火毒城,總有你容身之地。”

早到并不似表面上那樣懵懂無知,他知道沒有功名回來後早晚被二王子的人玩死,當即跪下來給早管事還有垂淚不止的娘磕了三個響頭,随後站起來,擦幹眼淚,頭也不回的走出胡同。

臨走時,早到看了方蕩一眼,微微點頭,繼而拎着靖公主給的包裹,也不去理會破爛的書箱,迎着朝陽大步離開。

這是一個離開了就很可能消失的時代,這同樣是一個,一步邁出便平步青雲的時代。

再見,是一個沉甸甸的詞,千山萬水,再見太難。

……

鄭守這些天明顯情緒低落,整個院子裏面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同時,鄭守變得越發嚴厲起來,一張臉如同門板一樣,幾乎要将方蕩身上所有的油都榨出來一般,拼命地擠壓方蕩。

原本方蕩每天修煉完後還有些餘力能夠用來吃飯,但是現在,方蕩連飯都懶得吃了,訓練完倒地就睡,吃飯基本上都靠鄭守給他往嘴裏塞。

這樣的訓練方式,着實吓到了憨牛等人,他們側面不知道給鄭先說了多少好話,可惜鄭守完全不聽,後來誰在他耳邊磨叽,他就用核桃削誰,尤其是憨牛和鴿子,被砸了個滿頭包,連一向狡猾的豹子的腦門上都頂着一個大紫疙瘩。

誰都不知道,方蕩睡着之後,鄭守不但要給方蕩喂飯,還要給方蕩不斷推拿按摩,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仔細揉過,每一根筋都要仔細抻拉,經常一揉就是一整夜。

要不然,就算方蕩曾經吃過了不少的丹藥,也經受不起這樣的熬煉,畢竟人的肉身是有限的,不過這樣的熬煉後揉打,對于方蕩消化那些無法消化的藥力幫助極大。

也正因為如此,方蕩的進境一日千裏,使得鄭守驚詫不已,不過方蕩的資質越好,鄭守心中便越不是滋味,得罪了二王子還有四王子,哪有什麽好下場?

這個時候,鄭守心中開始升起一個念頭來,燈火下看着方蕩被硬繭包裹下的稚嫩面容,鄭守将那把跟随他十幾年的短刀抽出來,手指不住的在短刀鋒利的肚腹上摩擦,發出輕微的嚓嚓之聲,這短刀已經太久沒有被鮮血擦拭過了。

鄭守抽出晚上的時間來,久不提筆的鄭守開始歪歪斜斜的寫起東西來。

越是嚴苛的訓練,方蕩反倒越有韌性,一身苦皮已經達到了開始綻裂的地步了,這就說明方蕩已經要突破苦皮開始進入蛻皮階段了。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盤算起來,方蕩從爛毒灘地之中走出來竟然也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方蕩一直都在苦練,以至于都沒有時間去想自己的弟弟妹妹,還有石牢之中無聲無息的娘。

但一旦想起來,方蕩就覺得心中難受猶如割裂一般,似乎思念積蓄起來,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一樣。

……

王府家宴。

靖公主很清楚自己不招人待見,所以一般的活動從來都不參加,她一心修道,也沒有時間跑出來應酬。

當然也沒有人想到要去叫靖公主,靖公主對于王府來說,也就只是挂着個公主的名頭的讨厭外人罷了。

但今天的王府家宴她不能不參加,因為今天是洪正王六十八歲大壽。

壽字高挂,一米高的紅燭插滿大殿,将整座大殿映照得紅光璀璨,喜氣洋洋。

大殿正中的巨大鎏金盤蟒座位上,堆着一座比常人站着還要高的肉山。

這肉山一身大紫色團銀蟒袍,腦袋上一絲不茍的戴着平天冠,一身漆黑瓷實的老肉,滿臉的絡腮胡子,一對環眼微微眯着,臉上就算什麽表情都沒有,依舊給人一種猙獰之感。

這座肉山堆坐在正中,下面的王子王孫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陪伴在側的那些嫔妃們了。

這就是火毒城的土皇帝,洪正王。

和四周王子王妃們桌上擺滿了各種精美菜肴不同,在洪正王身前足足有七八米寬的大桌子上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大殿上鴉雀無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在開堂過審,哪怕紅柱遍地,也無法聯想到這裏是在過壽。

此時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八個金甲侍衛扛着一口沉重無比,烤得皮焦柔嫩的野豬一步步走了進來。

這野豬足足有三米長,看上去如同一座肉山,怎麽也得有上千斤,八個侍衛每一步都相當吃力。

這口野豬最終擺在了眯着眼睛的洪正王身前。

那焦香之氣瞬間彌漫整個大殿。

王子還有妃嫔們臉上沒有什麽變化,倒是那些王孫們有不少皺起小小的眉頭,甚至有些鼓着腮幫子,臉色青綠的強自忍着,似乎一不小心就要吐出來一般。

待一大壇紅楓老酒也擡上來後,洪正王這才張開半眯着的雙眼,也不用杯碟碗筷,直接動手,扯下一整只足足有一米長的豬腿來。

洪正王一動手,四周的王子王孫們才算是松了口氣,大部分都連忙開始伸筷夾桌上的食物,堂堂王孫公子們一個個跟餓了七八年一樣,飛快的吃着桌子上的食物。

不過,這可絕對不是因為他們餓了,或者是沒吃過這樣的食物。

洪正王對于食物要求極高,絕對不允許浪費,只要是擺在桌子上的,有多少就得吃多少,剩下一個渣都不成,許多飯量小的王子王孫們,每次宴席的時候都愁眉苦臉。

洪正王有七子六女外加十三個孫子八個孫女,還有四個幹兒子,外加能夠入席的王後一人,夫人三人,嫔九人,加起來這大殿之中也有五十一人,算下來也是好大一家子。

但就是這麽一大家子,吃飯的時候除了洪正王撕扯豬腿還有砸吧嘴的聲音外,一點聲息都沒有,甚至連衣服袖子擺動的聲音都沒有,整個紅堂堂的大殿靜得猶如鬼蜮一般,看一眼就覺得寒氣逼人。

洪正王食量極大,轉眼間就将一整條豬腿吃個幹淨,随後伸出閃爍着油光的漆黑雙手,直接到了那被縫合起來的野豬肚子上,伸手一扯。

遠處幾個王孫王孫女臉上神情驟然變得鐵青,有些甚至瑟瑟發抖。

野豬的肚子上縫合的粗線被直接撕開,內中咕咚一聲滾出一個烹熟了的懷孕女子,這女子皮膚紅潤欲滴,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價值連城的血玉瑰寶。

這道菜是洪正王的最愛,也是老饕洪正王自己發明的,可惜他沒有多少墨水,起了個俗氣的名字,叫做肉包肉。

将活着的,将近臨盆的女子抓來,在她赤裸的身子上刷上一層蜂蜜,封入塞了料包的野豬肚腹中,将野豬在小火上烤炙兩天一夜,野豬皮焦肉爛的同時,內中的活人也被野豬肚腹之中烤出的油脂給烹熟了。

因為內中是女子活人,在臨死之前不斷掙紮,所以皮肉軟嫩之中又有嚼頭,美味無比。

更美妙的則是內中的胎兒,被悶得猶如蛋黃一般,連着骨頭一起嚼吃,用來佐酒最是恰當,若是碰巧遇到那種生命力極為頑強的,或許還沒死透,一咬吱吱作響,哇哇啼哭,那就更有一番趣味了。

洪正王乃是山匪出身,機緣巧合之下,救了當時因山崩落難的夏國炫龍皇帝母親的性命,憑着這救駕之功,成了一方土皇帝,可以說,只要洪正王不造反,至少炫龍皇帝在世之時,洪正王的富貴絕對不會有什麽變化,哪怕洪正王臭名昭彰。

此時洪正王的幹兒子不叁恭敬的拎着一把寸長小刀走上來,站在那野豬背脊前,用刀片下野豬脖頸上金黃色的焦脆硬皮,一片片,每一片都巴掌大小,尺寸出奇的一致,刀法娴熟,境界不凡。

旁邊另有侍從捧着盤子接着,流水般一塊塊的送到洪正王身前。

洪正王親手撕下女子身上的肉包在野豬的焦脆硬皮中,放入口中一嚼,滿嘴流油,咔咔作響,外焦裏嫩,美味無比。

第 28 章 開膛

鄭守身上的氣勢不斷攀升,心髒跳動如同擂鼓,在他眼中,斷将來了,就要和他來個不死不休。

不過斷将卻忽然搖起頭來,瞪着一顆永遠閉不上的眼珠,輕蔑的道:“鄭守,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深刻的記得,在當初,我們那一撥人中,你是最強大的,天賦最高,沒有人能夠戰勝你,你在我眼中,就像是一座高山,我曾經無數次的想着,如我這樣卑微的存在,只能仰望,甚至連到你這座高山的山腳下都是奢望。”

“但你看看你現在,十年過去了,竟然依舊還在淬血的境界中厮混,你實在太叫我失望了,你就像是一潑狗屎,我竟然念念不忘的想要和一潑臭狗屎決個勝負,你知道這種感覺麽?就像是你期待一種美食,期待了十幾年,對方卻給你端上來一盆臭狗屎。我真為我過去的十幾年感到不值。”

“啧啧,緊張什麽?小心你的那顆脆弱的小心髒跳爆了,放心,你不用自作多情了,我看到你這個倒胃口的樣子後,對你實在沒什麽興趣,我這次來,不是為你,誰叫蔫壞兒?站出來叫爺瞅瞅。”

早管事從人群後面走出來,看到眼前的場景,立時知道這是二王子來給公主上眼藥了,在看到斷将還有他身後兩個人腳上蹬着的軍靴,心中咯噔一下,琢磨着今天的事情恐怕難以善了了。

早管事連忙上前,拱手笑道:“這位将軍,能否先勞駕擡腳,叫犬子趕路上京?實在是算好了的時辰,耽誤了不吉利。”

在早管事看來,自己的兒子最重要,眼前恐怕要有一場禍事,先将兒子送出去再說。

斷将嘿嘿一笑,忽然掄起蒲扇大的手掌,啪的一聲脆響,直接将早管事給扇飛出去,早管事在空中打了個旋兒,咚的一聲摔在地上,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噗的吐出一口鮮血,還有三四顆牙齒來。

早管事怎麽也是公主府的管事當家,地位僅次與靖公主和黑叔,就算二王子的人也不曾欺負到他的頭上,沒想到這斷将上來就給他一巴掌,并且下手着實不輕。

“狗屁一樣的東西,也敢在我面前亂哼哼!”斷将厭惡至極的吐了口濃痰在早管事臉上。

鄭守當即大怒,心頭咚咚亂震,拳頭瞬間漲大,拳頭上根根血管暴凸,鼓動不休,猶如蛛網一般,這一拳彙聚了鄭守渾身上下全部的血脈力量。

鄭守一步邁出,拳頭朝着斷将砸去,早管事和他是十幾年的老弟兄了,他怎能坐視?

斷将桀桀冷笑,一步邁出,竟然迎着鄭守的拳頭沖上去,鄭守一拳實實在在的砸在斷将的胸口上。

斷将胸口內傳來一陣骨骼爆響,猶如年節時燃放的爆竹一般,那骨骼爆響從胸口開始一路向下,一直延伸到斷将雙腳上,斷将腳下的地面轟的一聲,暴起大片灰塵,龜裂出一個小坑來。

鍛骨後期境界,渾身骨骼不但如金似鐵,還能化幹戈為玉帛,直接将力量傳導出去,不傷己身。

若是斷将剛才擡一擡腿,就能夠用鄭守的拳力返還給鄭守,包準叫鄭守殘廢。

斷将沒有這麽做,不是他仁慈,是他還沒玩夠,十年的積怨,十年的無法閉目,絕對不能輕易解決掉。

在鄭守驚訝的目光中,斷将胸口再次發出爆竹般的聲響,嘭的一聲,鄭守猶如被火藥炸飛一般,生生彈了出去,鄭守的手臂毛孔中一下就滲出鮮血來。

鍛骨和淬血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實力上的差距,根本無法彌補。

斷将露出一絲輕蔑冷笑,“臭狗屎,髒兮兮的!”說着彈了彈自己被鄭守轟中的胸口。

“叫做蔫兒壞的窩囊廢不敢出來麽?我還以為敢當面對二王子不敬的家夥得多麽有出息,原來也是個縮頭烏龜。”

斷将說着徑直走向倒在地上的早管事,一只腳直接踩在早管事的胳膊上,嘿嘿笑道:“出來,不然我廢了他。”

斷将是軍人,而且是妖蠻争鬥厮殺的軍人,在場的人沒有任何人懷疑斷将的言語,他說要一條胳膊,絕對不會只要半條。

斷将腳下用力,臉腫得如同豬頭般的早管事立時啊啊的叫了起來,就在此時,嘭的一聲,一個書箱砸向斷将。

斷将蔑笑着随手一撥,實木書箱在空中破碎成渣,內中的書籍碎成紙屑,如同紛揚的大雪一般飄落下來。

小巷本就狹窄,紛紛揚揚的紙片翻飛,瞬間将彩燈高挂,喜氣洋洋的小巷搞得慘風陣陣,猶如灑滿天空的紙錢一般。

就在此時,啊啊啊啊的大叫聲中,那個腼腆青澀的早到叫嚷着,沖破漫天紙片,一頭朝着斷将胸口撞過去。

在斷将眼中這種行為,猶如小兒撒嬌一般,鄭守的拳頭他都不怕,難道還怕一個書生的腦袋?

斷将嘿嘿笑着伸手朝着早到的肩膀抓過去,斷将的手掌經過磨皮、淬血、鍛骨三重鍛煉,不用力的時候,皮膚如常,一旦用力,整條手臂瞬間變成金鐵般的顏色,堅硬無比,并且內外如一,猶如實心的鐵塊一樣,這一下,輕輕松松就能将早到的肩膀抓碎。

不過早到尚未沖到斷将身前,便身子一頓,猛的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鄭守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早到被廢掉胳膊。

斷将冷哼一聲:“老子想叫你這狗屎多活一會你卻自己跑來送死。”

說着斷将手掌一晃,腳下用力,嘎嘣一聲,早管事胳膊被踏斷,同時斷将一躍而出,出手如風,手掌啪的一聲砸在鄭守的胸口,鄭守斷線風筝一般的倒飛出去,一路上鮮血噴濺。

斷将與此同時悶哼一聲,臉上那輕蔑的神情瞬間變成了震驚無比,不敢置信的神情。

就見他的小腹上插了一把刀,這把刀直接灌入他堪比金鐵般的小腹,刀把上還有一根崩斷的紅繩迎風飛揚。

一個渾身黑甲的小家夥正用一雙明亮無比,純粹無比,甚至有些呆呆的眼睛,近在咫尺的擡頭看着他。

打了一輩子鷹竟然被鷹啄了眼睛。

斷将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腹,小腹對于一個武者來說,就如同眼睛大腦一樣重要,這裏被稱為丹田,武者渾身上下所有的力量都從這裏發出,這裏一旦受到了損害,基本上斷将二十多年的苦苦修行全都廢掉了。

鄭守沒有跟方蕩說過,這把跟随了他十幾年的短刀,是他唯一的一件寶貝,可以說是他的全部身家,真正的削鐵如泥,斷将就算已經進入鑄骨後期,依舊還是肉體凡胎,被這把劍刺中,依舊能夠刺個通透。

斷将胸口處猛的噴出一道強光來,內中傳來龍吟虎嘯一般的嘶吼聲,斷将數十年的苦修,此時正在不住外洩。

斷将短暫的震驚之後,掄起拳頭朝着那插了他一刀的家夥腦袋上砸去,雖然斷将現在丹田被破,但短時間內斷将依舊有着強橫的殺傷力,更何況此時斷将含怒出手,這一下傾盡全力,能夠直接将人腦袋砸得爆炸開來。

然而這一下最終落在了空處,斷将的拳頭擦着那身影的腦袋彪了過去,那黑影的腦袋上的黑色厚皮被風浪掀開一大塊,露出內中的鮮紅嫩白的血肉。

那身影手中的刀子猛的一轉,随後一寸寸的橫劃,斷将發出一聲痛苦不甘的慘嚎,一只手死死的攥在握刀的手上,想要阻止這把刀繼續前進,但這把刀依舊寸步不讓,一寸寸的劃開,那聲音就像是利刃劃開了金屬,刺耳難聽,斷将嗬嗬的大叫中,被開膛破肚。

此時的斷将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蹬蹬倒退兩步,身形直挺挺的摔倒下去。

咚的一聲,砸在地面上,口吐鮮血,肚腹之處猶如一個被戳漏的口袋,嗖嗖的噴着氣,轉眼就死得不能再死。

一雙空洞的眼睛大大的睜着,他沒有死在對抗蠻族的戰場上,卻死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家夥手中。

碎紙落如雪,飄飄灑灑的此時方歇,幾片白色紙片落在斷将的眼睛上,遮掩了他的那張死不瞑目的面容上。

那黑影伸手将臉上被拳風刮破的厚皮按上,蹲下身子,在斷将的衣襟上仔細的将那把短刀來回擦拭,愛惜得不得了。

四周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着他擦刀,眼神之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情緒,其中最多的,猶如在看一只從墳墓之中鑽出來,正在生吃人肉的鬼。

擦刀的自然就是方蕩,這把刀他實在是愛惜得很。

王火眼珠瞪得大大的,誰能想到方蕩這麽個苦皮境界都沒有達到的家夥竟然這麽簡單就殺掉了一位鍛骨境界的存在?

這種事情在王火眼中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這樣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王火親眼見證了這一切。

原本他就覺得方蕩身上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一直找不到根源,現在不同了,他一下就知道了,這個叫做蔫兒壞的家夥絕對不簡單,這家夥一定隐瞞了什麽。

第 27 章 無畏之路

方蕩現在已經沒有合體的衣服了,一層厚皮使得他身形壯了兩三圈,憨牛将自己的一件大褂給他披上,其實方蕩現在穿不穿衣服都一樣,玩全看不出本來面目。

方蕩在屋中披上衣服,就看到一身練武服的靖公主走進了練武場,手中拎着一個匣子,随手交給早管事,說了兩句什麽。

早管事連連推辭,最終拗不過收下了。

靖公主随後便走了。

方蕩現在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蒙昧火奴了,大體上知道,那匣子裏面應該是銀錢之類的東西。

鄭守此時走進來從腰間抽出一把連鞘短刀來,開口道:“這短刀我借給你,記住,刀乃是兇器,若無性命之憂,絕對不能出鞘。但這刀一旦出鞘,就別輕易收回去,不然,我這把刀,該不高興了。”

這十幾天來鄭守每日和好運相處,是打從心眼裏喜歡這個小家夥,好運和王火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孩子,兩人同樣都非常努力,但王火實在是太聰明了,聰明得總是能夠給自己找到一條別樣的道路,并且王火太愛賣弄自己的但聰明了。

而好運不一樣,大智若愚,方蕩同樣聰明,卻從不耍聰明,這點實在是太難得了。原本鄭守還打算好好教教方蕩為人,不要再變成一個王火,但教了方蕩幾天之後,他就放棄了,方蕩樸實得就像是一塊天然美玉,完全不需雕琢。這一點是鄭守最喜愛方蕩的地方。

方蕩看着那把刀,看了看鄭守,随後接了過來,伸手就要将刀抽出來,卻一愣,刀鞘上竟然系着一根紅色的繩子,将刀身和刀鞘連在一起,正因為如此,除非将繩子撕裂,否則這把刀出不了鞘。

方蕩後腦勺上啪的挨了一巴掌,鄭守哼哼道:“小兔崽子,我剛跟你說完,這刀不能輕易出鞘,你拿起來就要拔刀。”

方蕩撓了撓後腦勺随後呵呵一笑,将刀收進了懷中。

“你在公主府中,二王子、四王子就算再嚣張,也不能殺進來找你麻煩,但你今天走出去,雖說他們未必真的在意你,找你的麻煩,但萬一找到你你總得有個辦法防身,這寶貝跟着我十幾年,是給你壯膽的,記住,這不是給你用的。”

鄭守頓了頓,随後補充一句道:“除非你有性命之憂,那就是天王老子,你也給我先捅他一刀再說!”

方蕩伸手摸了摸懷中的冰涼硬物點了點頭。

從爛毒灘地中走出來的方蕩太明白這個道理了,誰要我死,我就叫他先死。

随後方蕩想了想道:“我不去不就行了麽?“

鄭守伸手拍了拍方蕩的肩膀,一雙眼睛正視方蕩道:“我們這些練武的人心中不能有一個怕字,你可以低頭,可以不做,但卻不能怕,一旦你怕了,不敢了,武道這條路就永遠關閉了,我們這些家夥,早就找不到這條路了,但你不同,我從未見過誰有你這樣的心性,你一定能在這條路上走得很遠,遠得我都望不到你的背影,所以,你不光得想着自己怎麽活下去,茍且偷生不是武者的道路,你還得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所以,今天你必須要堂堂正正的走出這個門,再堂堂正正的走回來,就當這是對你這段時間修行的一個考驗吧。”

鄭守的言語,方蕩完全不懂,但方蕩知道鄭守不會害他,鄭守眼中的那種期許的光芒方蕩很懂。

早管事家中紅燈高懸,熱鬧無比,早管事是坐地戶,家中獨子前去科考,自然要讨個彩頭,宴請賓客。

此時院子裏面已經擺了四張大桌,坐着幾十人,有說有笑,氣氛熱烈。

早管事一進門,門中賓客四起,此時不方便說恭喜,也就互相拱手。

方蕩随後就看到了早管事的那個準備上京的兒子,看起來比他要大一點,約莫着十六七歲的模樣,臉上沒什麽表情,或者說有些緊張,顯然不大适應這人多鬧哄哄的場景。

早管事回來道了一聲開席,早就準備好的冷菜熱菜一股腦的端了上來,靖公主落魄,早管事當然也不會是什麽富家大戶,端上來的都是些平常菜色,除了一個炖肉比較厚道外,其餘的都是菜類和魚類。

不過能來的,都和早管事差不多,沒人挑剔。

方蕩被鄭守拉着坐進座位裏,方蕩的舌尖上咕嚕嚕亂叫,鴿子笑道:“饞貓,吃完早飯才多久,這麽快就餓啦?”

方蕩苦笑一下,這不是他的肚子在叫,是口中的奇毒內丹在叫,這家夥一個月沒有吃過毒物了,已經餓得受不了了。

方蕩最近在靖公主府中找到了一些耗子藥,吃下去後略感舒适,但耗子藥一般都是在牆角丢上幾粒,那裏來得許多?根本不夠方蕩滿足奇毒內丹的需求。

一幹人等酒足飯飽後,早管事的婆娘含淚将鬥笠還有書箱給早到放在肩膀上,囑咐又囑咐。

方蕩吃東西的時候,基本上就看着這一對母子了,尤其是早到的母親,使得方蕩想到了自己的娘。

鴿子此時在旁邊嘆息道:“我娘若還活着,不知道該有多好。”

方蕩久久後點了點頭,他和鴿子一樣,對有娘的孩子羨慕極了。

方蕩只見過娘的眼睛,也曾隔着細長的窗戶觸摸過娘那冰冷的手指,但卻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娘親來……

早到背上書箱,拎着包裹,帶上遮陽擋雨的鬥笠,便邁步走出家門,長長地胡同中鞭炮炸響,鄰裏們紛紛交代,叫早到加油,祝願早到今年高中。

早到生澀的點頭道謝。

就在此時,胡同口處傳來一聲聲亂響,七八個人拎着酒瓶燒雞,堵在了巷子口吆五喝六的劃拳。

方蕩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那些人中的王火。

王火也一眼就認出了方蕩,方蕩站在鄭守身邊,那裏曾經是他的位置,看起來鄭守甚至比對他更親切的對待方蕩,這叫王火眼睛微微一眯。

不過轉瞬後,王火眼中便露出驚訝的神情來,他和方蕩不過十幾天沒有見面,看方蕩的樣子竟然已經到了磨皮後期,一身厚皮老繭猶如盔甲一般,怎麽可能有人修行速度這麽快?

方蕩當初一拳一個偷襲了奪命雙腳,當時王火沒在意,畢竟是偷襲薄弱處,但這幾天王火思來想去,總覺得哪裏不對頭,可惜王火一直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

這是斷巷,要出去就只有這麽一條路而已,這些人堵在巷子口,早到就出不去。

方蕩看向早到,顯然早到的性子并不擅長與人争鬥,見到有這麽七八個五大三粗的家夥擋在巷子口,口中叼着燒雞,拎着酒壺,散發着陣陣濃郁醉意,用如狼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當先怯了,站在原地不敢向前,扭頭求救般的看向父親。

早管事方才喝了幾杯,臉色本來紅潤,此時連雙眼都猩紅了。

“王火你來幹什麽?這裏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蛋!”鄭守冷聲低喝道。

王火對于鄭守還是有些畏懼的,但這畏懼之心被他壓下,他想要修仙,眼前就沒有退路,哪怕這條路如這斷巷一般是條死路,會撞得他頭破血流,他也必須要一路走下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這是他心中的道。

“鄭老大,我們在這裏聚會喝酒你似乎管不着吧?”王火聲音緩慢的說出這句話來。

“畜牲!”四周有幾個知道王火和鄭守之間關系的,聽到王火竟然管鄭守叫鄭老大,不由得低聲罵道。

鄭守臉色白了白,心髒跳動之聲瞬間猶如擂鼓,震得巷子四周房頂上的磚瓦直跳。

“喲,這不是鄭守麽?好大的威風啊!”在巷子口攔路喝酒的幾人之中有一個蹲在那裏抱着一只大燒雞擋着半邊臉的男子,撕了一塊燒雞肉下來,一邊咀嚼得滿口流油一邊開口說道。

鄭守聽聲音有些熟悉,眯眼望去,就見那人一個大光頭,眼角有一道被撕裂的舊傷,這傷口使得這人眼睛無法完全閉上,只能圓瞪着,想必晚上過得相當辛苦。

“斷将?都說好狗不當道,你現在如狗一般蹲在巷子口,很出息麽?”鄭守嘴中冷笑着,心中卻微微一寒,将方蕩遮擋在自己的身子後面。

這個動作使得方蕩微微一愣,他還是頭一次感受到一座大山攔在自己身前為自己遮風擋雨。

而這個動作卻叫另外一個人感到心中火焰升騰不熄,王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蕩。

十年前,斷将輸給鄭守後,就去了軍中,與嗜血蠻國的蠻族作戰,現在看他身上的氣息,似乎已經突破淬血境界開始鑄骨了,這樣的家夥來做什麽?

斷将嘿嘿笑着将手中的燒雞丢在一旁,油乎乎的手掌直接在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家夥胸口上擦了擦,順便靠過臉去抹了抹嘴,站起身來道:“鄭守,十年前,你險些将我的眼珠子扣下來,從那之後,我就發誓,這一生必将你的眼珠摳出來,為了實踐這個諾言,我一直都沒有療治眼疾,從十年前開始,我就只能閉着一只眼睛睡覺,為的就是告誡·自己,不親眼看着你的眼睛被挖出來,我死不瞑目。”

斷将眼中因充血而變得猩紅,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獰笑道:“我好想你啊,想你想得睡不着覺啊。”

第 26 章 書字

方蕩扭頭看向臺階上,卻見靖公主已經走進了公主府,鄭守再次拍了拍方蕩的肩膀,低聲道:“晚上回來,我教你點壓箱底兒的本事,能學多少,能不能熬過這幾天,能不能活命,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方蕩能夠感受到鄭守的那種真心的關切,如同他關心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的情感,方蕩點了點頭,随後跟着靖公主走進了大門。

靖公主在前面一路沉默,一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間外面,随後也不避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在這個時代,女子閨房是不允許男子輕易踏足的。

靖公主沒有避諱,方蕩就更沒有了,他從小在爛毒灘地長大,根本就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思維束縛,要不是方蕩在城市之中受到了一些熏陶,知道不能亂來的話,方蕩現在興許都會對靖公主下手了。

一股淡淡的幽香沖進方蕩的鼻端,這味道實在好聞,方蕩心神微微一晃,他口中含着的奇毒內丹當即轉動一圈,冰涼刺骨,使得方蕩一下就清醒過來,這內丹總是在關鍵時刻壞了方蕩的好事兒。

方蕩打量了一下,房間之中擺放着密密麻麻的書冊,這不像是女人的閨房反倒像是書院的藏書閣,并且這些書相當的古舊,有些甚至已經翻爛了,可以知道,這些書并不簡單的是一些裝飾品。

整個房間除了書之外,就只有一張床了一個寒酸衣櫃,這樣的裝設實在沒辦法和公主這樣的尊貴身份聯系在一起。

不過方蕩眼中沒有這些尊貴不尊貴的身份,方蕩眼中只有羨慕,羨慕靖公主有自己的房間,羨慕靖公主手中掌握着這麽的書籍,娘親曾經說過,文字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力量的東西,而書是文字的載體,方蕩從沒有過書,甚至連一頁紙都沒有。而靖公主竟然擁有這麽多。

靖公主扭頭看向方蕩,出乎意料之外的,在方蕩眼中看到了一雙瞪得大大的眼睛,內中閃爍着晶亮的光芒,是羨慕至極的神情。

靖公主微微奇怪,随後也就不去想,畢竟方蕩是一個從爛毒灘地之中走出來的火奴,相對于方蕩來說,她就算過得再苦,也比方蕩強上百倍,确實值得方蕩羨慕。

靖公主熟練的從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中抽出一本來,一本幾乎揉爛的書,遞給方蕩。

方蕩驚呆了,愣在那裏,一雙眼睛定定的看着這本破破爛爛的書,這本書上寫着幾字,他只認識其中娘親教過的三個,血肉還有經字。

“這本《血肉通經》是磨皮淬血階段的功法,雖然這兩層靠水磨工夫無窮耐力也能成就,但若是有功法配合,事半功倍,這本書,我送給你了。”

方蕩定定的看着那本破舊的書,從這本書上,方蕩看到了靖公主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身影,方蕩伸手接過這本寫着血肉通經四個大字的書。對于方蕩來說,書,是一種傳奇,是一種強大無比的力量,是一種應該頂禮膜拜的存在,娘親跟他說不允許他崇拜這個,不允許他崇拜那個,唯一叫他要抱着卑微之念,和一萬個崇敬之心對待的,就是書和書中的文字。

方蕩曾經一度認為,書就是整個世界上最華麗,最美好最貴重的存在,靖公主現在竟然給了他一本書。

靖公主随後道:“你不認識字,我來告訴你這本書怎麽讀。我只說一遍,你能夠記下多少是多少。”

說完靖公主站在鄭先旁邊,伸手一個字一個字的指着上面的文字讀給鄭先聽,一邊讀還一邊解釋,整本書共十七頁,總計三千八百多個字,靖公主說得很慢。

靖公主站在方蕩旁邊,幽香撲鼻,方蕩卻完全感受不到了,連那種最原始的沖動都沒有了,他現在完全沉浸在文字的力量之中,靖公主說只讀一遍的時候,方蕩雙目瞳孔驟然縮小到了極致,開啓了那種時間緩慢模式,方蕩太在意眼前的文字了,一丁點都絕對不能錯過,甚至比威脅他生命的攻擊,更加重視。

靖公主本來說的就慢講解又細致,加上方蕩減慢時間流速,靖公主說一個字在方蕩的時間中,至少要三分鐘,這三分鐘的時間,方蕩拼命地記下這個字,牢牢烙刻在心中,加上方蕩本來也認識一些字,靖公主說到一半的時候,方蕩幾乎很少遇到不認識的字了。

當靖公主用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給方蕩講完,正要詢問方蕩記下來多少的時候,方蕩晃了晃咚的一聲仰面倒地,直接昏死過去,這場面吓了靖公主一跳。

別看只是接近兩個時辰的講解,這消耗了方蕩太多的心力腦力還有奇毒內丹之中的力量。

虛脫的方蕩一直睡了整整一天才醒過來。

方蕩一睜眼,就看到一張大臉。

鄭守一把抓住方蕩的胳膊直接将他給拽了起來,嚷道:“小崽子竟然還有閑心睡覺?現在不下狠功夫,幾天後你就再也不用睜眼了。”

方蕩雖然剛睡醒卻異常的清醒,嘴中的奇毒內丹滴滴轉動,碰撞牙齒發出咯咯聲響。

方蕩大睡一場,腦中一片空白,連夢都沒有做一個,此時清醒過來,卻覺得那本血肉通經已經完全銘記于心,甚至可以說倒背如流了。

方蕩被鄭守拽着直接拉進了院子。

初春的天氣格外喜人,這裏沒有爛毒灘地的熏天臭味,空氣清爽得猶如蜜、汁侵入五髒六腑之中一般。

方蕩瞅了下四周,院子裏沒人,連忙問道:“鴿子他們怎麽樣了?”

鄭守随口道:“養傷呢,公主去求了三顆生骨丹三顆活血丹他們死不了,兩三天後就能活蹦亂跳了。別廢話了,時間有限!”

鄭守将自己的壓箱底兒的本事全都拿出來,鄭守在年輕的時候,是他那個時代裏整個王府之中最有潛力的人,若非有這樣的身份也不可能成為當時備受寵愛的靖公主娘玉夫人的侍衛,雖然這十幾年修為一直都沒有進境,但也正因為如此,鄭守的基礎紮實得叫人感到恐怖,鄭守別的或許一般,但卻絕對是最好的啓蒙老師。

方蕩在鄭守的教導下,除了睡覺剩下的時間基本上全都在進行訓練。

時間一晃就是二十多天過去,天氣轉暖,風和日麗,春水潺潺,鴿子還有憨牛豹子等人早就生龍活虎一般,一切都恢複如常,大家依舊是白天鍛煉晚上吹牛,只有方蕩在鄭守的操練下沒什麽時間喘口氣。

“這小子看來是塊硬料,公主的眼光還真不錯。”早管事拎着茶壺,時不時嗞溜一口,贊嘆道。

他還是首次看到這麽能吃苦的人。

鄭守轉動着手中的兩顆锃亮的核桃,看着那口磨皮蒺藜翻炒猶如炒豆子一般的大缸,目光柔和,低聲問道:“怎麽樣,查出什麽問題來沒有?”

早管事将茶壺抱在懷中,手指肚輕輕敲着壺腹道:“沒有,或許就如蔫壞兒所言,他是随着那股流民從西南大災之地遷徙過來的。”

鄭守點了點頭道:“那我就徹底放心了,說起來這小家夥聰明的很,我教他什麽他就學會什麽,比我年輕的時候強上十倍,啧啧,這樣的家夥就算是落在二王子手中,早就藏起來培養了,絕對不會叫他跑公主這邊來卧底,嗯,這小子,黑叔回來見到了一定也非常喜歡。”

鄭守揚聲道:“蔫壞兒,出來吧,勞逸結合,今天給你休息半天,咱們一會都去早管事家裏。”

方蕩此時正在蒺藜缸中磨皮,不過現在換了一口缸,這口缸要小很多,最多只能容納兩個人,被架在鐵架子上,下面生着火,熊熊燃燒,使得蒺藜缸中的蒺藜被燒得滾燙,尖端微微發紅,方蕩現在就在這樣的缸中磨砺皮肉。

這是磨皮速成之法,不過付出的痛苦是正常磨皮的十倍,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關鍵在于,沒有幾個人能在這樣的缸中支持下來,一個不好,就不是磨皮了,是要命。

方蕩現在每天都要在這口缸中呆上三個時辰,這已經是極限了。

方蕩聽到鄭守的叫聲,從缸中冒頭鑽出來,随着他一起鑽出來的,還有洶湧的火星,看上去就像是燃燒的木炭被錘子砸中一樣。

此時的方蕩一身漆黑的焦皮,冒着陣陣濃煙。

敢這麽磨皮的人非常少。

方蕩現在渾身上下猶如披了一層甲胄,堅硬得如同犀牛皮一樣,雖然還比不上憨牛的厚皮,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并且他的厚皮灼燙無比,這一點,連憨牛都比不上。

方蕩知道今天是早管事的兒子早到離家前往京都科考的日子,大部分人都會去早管事家中給早管事的兒子送行。

鴿子站得遠遠的猛的一盆涼水朝着方蕩兜頭潑下來,方蕩哎呦一聲慘叫,渾身上下的皮肉都綻裂開來,漆黑的焦皮之下是鮮紅的血肉,猶如四處流溢的岩漿一般。

鴿子嘿嘿淫笑不止,這算是報仇。

說實話鴿子打心眼裏佩服方蕩,以這種古法來磨皮,他光看看都要吓尿了,殺了他他都不敢嘗試。

但佩服歸佩服,并不妨礙他找機會報仇,況且這炸皮之法也确實是加速磨皮的一種方式。

方蕩渾身僵硬的嗷嗷嗷叫喚幾聲後,便再不出聲,看得鴿子唉唉嘆息,自己遠遠比不了方蕩,以後還是得乖乖的做小弟啊。

第 25 章 還匾

“我叫蔫壞!”方蕩現在也不說自己叫做好運了,直接改名叫做蔫壞了,或許是因為他被鄭守他們叫習慣了,所以脫口而出,畢竟在整個公主府中,除了靖公主外,沒有人叫他好運。

王火皺了皺眉,這是什麽爛名字?不過看了眼地上翻滾折騰的奪命雙腳,王火覺得這個名字起的一點都沒錯,這個壞小子确實蔫壞兒。

王火是二王子的人,二王子手下能人輩出,遠遠不是四王子能夠比較的,王火要想出人頭地,就必須表現出自己的價值來。

現在,就是他證明自己有資格得到更多的玉貝石的時候了,他要毫不留情并且要極端殘忍的殺掉方蕩,這是二王子的命令,公主府打殘了四王子兩名侍衛,事情已經鬧大,他們虐殺個公主府的人,也沒什麽大不了。

王火嘴中吐出淡淡的猩紅色霧氣,第三步正要邁出,大門臺階上陡然傳來血液如雷奔吼的聲響,緊接着這聲音嘎然收止,取而代之的是鐵器相互敲擊般的聲音,清脆铮鳴。

這聲音一下就吸引了王火的目光。

靖公主竟然在這個時候,突破淬血境界,正式步入鑄骨階段,那鐵器敲擊般的聲音,就是叩骨之音。

靖公主雙目微微眯起,眼中神色不善。

王火感覺到一種強大的精神鎖定了他,渾身上下猶如針刺一般,似乎只要他王火再往前踏出一步,靖公主就會親自出手殺了他王火。

王火身形凝在那裏,擡起的腳怎麽都無法落下。

此時轎子之中二王子臉上露出無趣的神情來,撇了撇嘴,唇角輕動。

轎子外面的王火如蒙大赦,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他本就不是靖公主的對手,并且他投靠二王子已經夠不要臉了,要是再和老主人動手,簡直無異于禽獸了,若是能勝也就罷了,即丢了人又打不贏,他的作用在二王子眼中、将貶得一錢不值。

王火當即扭頭,這懸在空中的一腳才算是落了下來,王火此時才發現,他後背竟然濕了一片。

王火一擺手,幾個奴仆還有侍衛紛紛離開,那華麗的馬車也不用轎夫駕馭,四匹駿馬自行邁步,踢踏作響,緩緩行駛起來。

四王子低聲嚷嚷道:“二哥,你幹嘛?我廢掉了兩個手下,就這麽灰頭土臉的走了?我丢不起這張臉。”

二王子重新靠回包着軟布的轎牆上,依舊是一副被掏空了精氣神的纨绔樣子,“留下來怎麽着?你沒看到那賤婢要親自出手了麽?王火那小子修為根本不夠看,叫他上去,不過是徒增羞恥罷了,沒有必要一次将人都丢光了。”

四王子怒氣滔天,開口道:“二哥,那背主的狗才沒用,我完全可以親自動手,狠狠揍那賤婢一頓,怎麽也得将這個場子找回來才成啊!”

二王子睥睨了四王子一眼,淡淡的道:“老四,你是普通人麽?你是王子,若什麽事情都親自出手,還要你的王子身份臉面麽?成何體統?你和那些卑賤的下等人有什麽區別?那賤婢不過是咱們消遣的一個玩具罷了,她一時風光而已,對這種貨色沒必要太上心。咱們的真正對手是老大。”

二王子說完,便不再理會四王子,而是皺眉沉思,顯然不是在想靖公主的事情,而是琢磨值得他去思考的東西。

眼瞅着二王子、四王子的馬車就要離開,王火也帶着一衆仆人退走,憨牛捂着肩膀吐了口口水,人家打上門來,想走就走,他們身為公主府的人他們能夠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

“等等!”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響起,這聲音清脆略顯稚嫩,原本公主府門前沉寂得吓人,這聲音一吐出來,就顯得格外刺耳。

王火詫異的扭頭望去,不光王火,公主府的人都齊齊看向方蕩。

靖公主微微皺眉,她雖然很想叫住二王子還有四王子好好的教訓他們,但她很清楚,自己辦不到,哪怕她已經進入了鑄骨階段,也依舊遠遠比不上二王子。

還有她在整個王府之中屬于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那種,整個王府的人都在等着她出醜,所有人的都恨不得将她踩在腳下,她安安靜靜的不惹事還好,若是她和二王子、四王子真的動起手來,吃虧的定然是她,所有的人都會指摘她的不是,尤其是一直想要置她于死地的雲王後,她絕對不能給雲王後半點機會。

靖公主現在最首要的是修煉進入練氣境界,只要一步邁進去,人生大不同。

進不去,一切休提,她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和二王子還有四王子争鬥上。

靖公主沒想到方蕩竟然在這個時候開口。

人人好奇,就連轎子之中的二王子都親自挑開轎簾,看向方蕩,能夠叫二王子如此關注,這對于方蕩這樣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殊榮。

方蕩依舊是一張人畜無害的呆萌表情,這表情迎上二王子的人投來的冰寒目光,使得二王子的人們盡皆詫異,搞不清楚這個好似沒有完全開化的家夥究竟在想些什麽。

就見方蕩小跑了兩步,跑到三條下巴上滿是苦嫂鮮血的大狗面前,方蕩對着三條狗咧嘴一笑,雖然是笑,但方蕩身上的那種純粹的野獸氣息瞬間使得這三條大狗瑟瑟發抖,夾着尾巴驚慌後退。

牽狗人遠沒有狗的直覺靈敏,愣愣的看着笑呵呵的方蕩,就在他琢磨着現在就放開狗繩,将這個小崽子咬死的時候,方蕩擡起腳來,呱唧、呱唧、呱唧,三聲脆響,将三只狗腦袋全部踩爛。

方蕩從小在爛毒灘地中殺那些變異的野獸為生,殺眼前這幾只小狗,實在太輕松不過了。

将給方蕩盛飯的苦嫂咬成那個樣子,方蕩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打狗也得看主人,之前鴿子不是不能将三條撕咬苦嫂的惡犬直接踢死,而是不能踢死,踢死了這幾條狗,二王子,四王子的顏面下不來,事情就沒辦法解決了。

鴿子等人顧慮重重,但方蕩心中卻沒有這麽多的計較,誰對每天準時給他飯吃的人不敬,他就殺了誰!

方蕩踩死了三條狗,那牽狗的大怒,四周二王子四王子的仆從們齊齊大喝,當即就要跟方蕩玩命,結果方蕩相當沒品的掉頭就跑。

就在二王子四王子手下齊齊憤怒大叫準備追趕方蕩的時候,方蕩竟然不是逃竄回靖公主府,而是将地上的那塊碩大的牌匾拎了起來,随後一只手拽着牌匾,朝着二王子、四王子的轎子跑去。

牌匾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擦地聲,二王子、四王子的人又是一愣,随後眼睜睜的看着方蕩将用燙金大字寫着的‘胯下奴狗,無卵男兒’的牌匾扯到了沒有轎夫的轎子前。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二王子四王子手下的更是齊齊大驚失色,他們倒不怕方蕩會将二王子四王子怎麽樣,二王子四王子修為都不低,況且每一個王子都有隐秘的存在貼身保護,但方蕩要是真的沖撞了二王子,四王子他們的罪過就大了。

就見方蕩直接将牌匾掄起,咚的一聲,重大的牌匾狠狠地砸在了轎子頂上。

那牌匾做工其實蠻粗糙,但也有二三十斤重,砸在堅硬的鐵骨轎子,上整個轎子微微一顫,發出的聲響雖然并不算太大,但卻足以震顫人心,簡直就如鐵錘砸在在場所有的人心上一般。

那可是二王子的馬車。

馬車中二王子那雙張不開的雙目此時眯得幾乎只剩下一條線,而四王子怒火中燒,眼睛之中都快噴出火來了,他們這麽尊貴的身份,竟然被一個區區的侍衛如此羞辱,他必須将外面那個傻小子碎屍萬段,四王子幾乎要立即跳出馬車。

不過他的手腕被二王子微微一扯,被生生拉住。

四王子一愣,扭頭道:“二哥這你都能忍?”

二王子呵呵一笑道:“忍?我對老大能忍,對父王能忍,對一塊腳底泥忍什麽忍?你說一只老鼠若是激怒了一只老虎,老虎會怎樣?”

四王子想了想道:“抓住老鼠吃掉!”

二王子笑着搖頭道:“無趣,一口吃了有什麽意思?我更喜歡一點點拔毛剝皮,本來一個小小的侍衛不值得我下功夫,不過,正好他得罪了我,借着這個機會,我要好好羞辱一下那個小賤婢!今天時間不多,一切等我應付完大王子再說。”

四王子背脊上感到一陣寒涼,二王子猶如一座冰山,使得轎子裏面變得堪比冰窟一樣,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被二哥抓住的胳膊上蹦起了一片片的雞皮疙瘩。

“紅殇!”二王子輕吐兩字,二王子身後一股淡淡的風氣湧動,轎子上面的牌匾嘭的一聲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彈開,整塊牌匾在空中被炸得四分五裂。

莫名其妙的,方蕩感到一股大力猛的襲來,直接将他撞飛十幾米,要不是鄭守一下将他接住的話,他估計要被摔個狼狽十足。

如同彈開塵土一樣,将方蕩彈開,二王子的馬車再次動起來,緩緩離去。

這一次,沒有人再叫停馬車,王火頭也沒回的跟在馬車旁邊,一直到馬車消失。

鄭守雙目微微眯了眯,內中閃現出一絲迷惘無奈,輕輕嘆息道:“既然選了自己的路,就堅定走下去,希望你能夠在自己的路上走好。”

方蕩此時正在鄭守懷中,剛才不知道什麽力量襲擊了他,使得他胸口悶成一片,喘息都有些費力,不過舌根下的奇毒內丹一震,這一切不适就徹底消散。

方蕩有些詫異的看向鄭守,他不太明白鄭守的話,鄭守不是應該非常恨王火麽?

感受到方蕩的目光,鄭守苦笑一下道:“天下只有負父母的兒女,哪有負兒女的父母?他再不是東西,在我心中……哎,等你有了孩子就懂了。”

公主府此時忙碌起來,鴿子受了重傷胸口塌癟,憨牛鎖骨粉碎傷得也不輕,磚堆中挖出來的豹子稍好一點,但現在也閉着氣。

鄭守用力的拍了拍方蕩肩膀,要不是方蕩這次找回一點場子的話,他們公主府就名聲掃地了,雖然以往也經常有狼狽的時候,但今天的這個虧吃下去的話,尤其是那面寫着胯下奴狗,無卵男兒的匾額,從今往後就再也別想直着腰見人了。

不過此時所有的人看方蕩的眼神都變了,有驚訝,有驚嘆,有喜悅,有親近,但同時,他們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方蕩這一次将二王子還有四王子得罪到家了。

二王子還有四王子雖然走了,但絕對不會如此善罷甘休,尤其是二王子,性情陰沉狠辣,行事更是不擇手段,非常可怕。

被欺壓慣了的他們心中顧慮太多了。

靖公主的聲音傳來:“好運,随我來!”

第 24 章 一碎雙蛋

書生的蹬天鞭,只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腳若登天,高高擡起,劈開大衩,露出關鍵部位。

這個弱點書生的師父早就跟他叮囑過,但他自信自己腿法極快,能夠彌補這個缺點。

并且他在用蹬天鞭的時候,往往是在占據優勢對手沒有還手之力的情況下,所以這蹬天鞭百發百中,沒有幸免者,從而成就了他奪命雙腳,登天書生的綽號。

書生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一天,一個少年會在他大腿劈開最大的時候,偷襲他的薄弱處。

太壞了,太陰險了。

這樣壞的家夥,竟然有着一張人畜無害,甚至看上去有些呆萌的面容!

叮當!

兩聲脆響,鄭守的兩顆核桃砸進青石地面之中,火花四濺,這刺耳的噪音一下驚醒衆人。

鄭守大喝一聲,心髒如同擂鼓,咚咚作響,震動得三米開外牆壁都跟着嗡嗡顫動,腳下地面上的石子亂彈亂跳。

那臉上有疤的男子眼瞅着自己的師弟小腹鮮血滾滾,震驚分神的當口,被鄭守一拳砸中胸口,發出一聲金鐵铮鳴,整個人倒飛出去,不過他雙腳穩穩落地,嘴角濺出一線血絲,看起來不過是輕傷。

疤面男子根本沒有理會重擊他一拳的鄭守,一雙眼睛呆呆的看着捂着褲裆嗷嗷亂叫,滿地打滾的書生後,扭轉過頭來,一雙內中毫無半點情緒,猶如野獸遇到獵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蕩。

四周傳來轟然的叫好聲,圍觀的不怕事兒大,他們只管精彩不精彩,方蕩這一拳,鮮血亂濺,那高傲的書生慘嚎不斷,一臉泥土狼狽不堪,自然是好看至極。

不過其中有些明白事理的連忙拽拽旁邊叫好的,用下巴點了點遠處不聲不響的馬車,随後那叫好的立時被捏住了脖子般,出了一聲冷汗,緊接着掉頭就走,生怕被人記下面目來。

當看清楚方蕩的身形,還有那層剛剛磨出嫩繭來的皮肉的時候,疤面男不由得吐了口吐沫,“我還以為從草坑兒裏鑽出一條龍來,原來是一條走了狗屎運的蟲!”

豹子此時也緩過神來,合攏下巴後快步上前,興奮地重重一拍方蕩肩頭,叫道:“好小子!”

說完豹子連忙貓腰伸手,正要小心的将鴿子抱起來。

那疤面男子忽然發難,和書生動作如出一轍,一步邁出,便橫跨十幾米的距離,一只腳朝着方蕩的胸口踹去。

這一腳顯然比書生更有火候,也更加老辣,更且是含怒出手,力量灌起,衣衫獵獵作響,疤面男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橫沖而來。

方蕩本就明亮的雙目放光,被對方這一腳激得瞬間進入那種一切都變得緩慢的狀态之中,在他眼中,這一腳遠比當初的鴿子要快太多,但卻還不夠快,他依舊有足夠的時間思考,避開這一腳後要怎麽弄死這個疤面男。

在方蕩的世界裏,仁慈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爛毒灘地之中,只要雙方動手,除了一方逃走,就是你死我亡。

不過方蕩此時的那種一動不動的模樣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就如同吓傻了一樣,呆呆傻傻,連正常人的驚慌反應都沒有。

此時貓腰下去要抱起鴿子的豹子雙目瞳孔急縮,危險降臨,豹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護着身旁的方蕩。

雖然他不是鄭守的徒弟,但他已經将方蕩當成是他的小師弟,說起來,他們這些人都挺喜歡這個平時沒有什麽言語的叫做好運卻有着蔫壞兒心思的家夥。

豹子猛的伸手将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出手一招殺死疤面男的方蕩推開,在豹子和其他人眼中,方蕩不過是偷襲得手,真動手的話,轉眼就會被奪命雙腳殺死。

豹子發出一聲爆吼,胸口上肌肉蛩結鼓起,發出牛皮被繃緊的崩崩聲響,以至于他的上半邊身子瞬間漲大一倍,肌肉變成青紫色,猶如金鐵一般結實,鍛肉到了一定程度,肌肉如鐵,皮膚如鋼。

铮的一聲金鐵交擊的巨響在方蕩耳邊炸開,這聲音震得方蕩耳膜欲裂,不過方蕩舌尖上的那顆奇毒內丹此時嗡然一顫,方蕩便一切如常。

豹子倒飛出去,咚的一聲撞碎了公主府年久失修的大牆,灰塵鋪天蓋地般的翻湧起來。

疤面男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在空中潇灑轉身,要腳不沾地的給方蕩來上一腳,這就叫做乾坤腳。

疤面男和書生不愧都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雖然腿法不一樣,但攻擊的思路都是一樣的,書生也是在空中足不沾地,要一腳退敵一腳踏死方蕩,現在疤面男也是同樣的想法。

然而,疤面男子整得意的時候,驟然感到小腹一麻,最初這痛楚如同針刺,随後那根刺入肚腹的針驟然放大,變成了一根鋒利的矛,随後鋒利的矛的矛尖不見了,變成了一根棍子,這根棍子一下插入他的小腹之中,來回攪動,将他的腸子全都擰纏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疤面男子在空中直線倒飛出去,十幾米後撞在牆壁上,才跌落在地,卻感覺不到身子撞在牆壁上的痛楚,此時的疤面男雙手捂着自己的褲裆滿地打滾。

那個被豹子推開的小小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原本的位置,依舊是提着小小的拳頭,閃爍着一雙明亮的眼睛,外帶一張充滿呆萌的臉,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拳頭上又裹了一層鮮血,上面冒着淡淡的蒸汽。

此時公主府門前,兩個男子捂着褲裆殺豬般的嗷嗷慘叫,滾過來滾過去,不愧是師兄弟,連翻滾慘叫的姿勢和聲音都相當一致。

整個公主府門前的一切猶如石化了一般。

又偷襲啊,卑鄙啊,無恥啊!

真是蔫壞透了啊……

剛剛走出公主府的靖公主剛好看到這一切,一雙美目也不由得呆住了,腳步跨過臺階,高高擡起都忘記了放下。

遠處轎子之中的四王子表情擰巴至極,随後咬牙道:“害我丢臉,廢物,廢物,兩個沒用的廢物!”

二王子那張本就慘白的臉此刻白如紙張一般,神情越發陰沉了。

二王子看了一眼正要走出大門的靖公主,張不開的雙目微微眯了眯,嘴唇動了動,說了幾句什麽。

此時站在公主府門口的王火臉上閃現出一絲掙紮,随後變得堅定起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既然認定了一條道路,就要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一回頭,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把這兩個家夥擡下去,殺豬般的嗷嗷亂叫,聽着心煩!”王火還有些不适應這樣的說話方式,所以開始聲音略有稚嫩,但說到後來,已經順暢無比,王火忽然覺得,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頤指氣使,手握權柄,而不是在公主府般,裝孫子一樣被人欺淩,王火覺得自己心氣理順不少,越發堅信自己選擇的道路沒有錯。

這奪命雙腳被廢掉了,他若是能夠找回場子,那麽對他以後的前途大有好處,奪命雙腳是四王子的人,而他是二王子的人,給二王子張臉是他在二王子身邊立足的最快途徑,同時能夠在二王子面前,和靖公主割裂關系,對他得到二王子的信任相當重要。

王火深吸口氣,徑直走向方蕩,第一步,他心髒咚的跳動一聲,地面随之一顫,第二步踏出,在王火身上傳來小河激流撞擊岩石的聲響,這是進入去渣境界後血液沖擊血管之中的雜質發出的聲響。

此時的王火,精氣神都被提高到了極致,他的眼中,就只有一個方蕩,他要用最簡單的辦法,最殘忍的手段,最酷辣的招式來殺掉方蕩。

”你叫什麽?“王火如同一只熊一般朝着小小的方蕩碾壓過去。

方蕩依舊是呆呆的面容,攥着塗滿鮮血的拳頭,扭頭看了眼鄭守他們,随後堅定的開口道:“我叫蔫壞兒!”

第 23 章 只有起錯的名字

四周的行人議論紛紛,對着鄭守等人指指點點,尤其是王火說完之後,更是連連搖頭,不知道是為王火搖頭,還是對鄭守等人搖頭。

被王火這樣當面羞辱,憨牛等人各個目中噴火,但卻依舊無可奈何,這不是第一次了。

這幫家夥的背後是二王子還有四王子,這兩個家夥的手下,三天兩頭就會來這裏搗亂,前幾次聽說公主招了幾個火奴,更是跑來找茬生生打死了三個。

公主在王府之中沒有任何依仗,最開始也去找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理論,但結果卻次次都是靖公主吃虧,二王子還有四王子反倒變本加厲,久而久之,靖公主也只能咬破了嘴唇将血咽到肚子裏。

靖公主都是如此,更何況是鄭守他們了,別說現在尚未出人命,就算真的出了人命,苦嫂在門口被生生打死,他們也沒有辦法。

一方面是二王子四王子勢大,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這些人沒有足夠的玉貝石來孕養身子,根本比不上對面的幾個二王子和四王子吃飽喝足的手下,就算動手,吃虧的一樣是他們,最終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勢力比不上,打也打不過,這樣的情況下,只能當縮頭烏龜了。

在靖公主府對面一輛華貴無比的馬車上,內中坐着兩個衣着華麗不凡的男子。

其中一個一張白臉,眼圈微黑,嘴唇有些不自然的發白,雙目略有昏濁,坐在那裏側歪着身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公子哥。

另外一個則面容紅潤,丹目紅唇,雙目炯炯有神,身上筋肉蛩結,壯碩得猶如一頭牛一樣,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最鮮明的對比。

“二哥,這麽搞下去太膩歪了,那賤婢家的狗才一個比一個慫,以前還敢放個屁,現在連屁都不敢放了。”面色紅潤身體強壯的男子欠了欠酸脹的屁股,打了個哈欠,一臉無聊的道。

猶如病秧子一樣斜倒在轎壁上的男子張開睡不醒般的眼睛,伸出蒼白的兩根修長手指,挑開轎簾,對外面低聲說了句什麽。聲音極小,猶若蚊蠅,一般人就算貼在跟前都聽不清楚。

但王火身後一名臉上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卻微微點頭,似乎聽到了二王子的吩咐。

刀疤男忽然嘿嘿怪笑兩聲道:“公主府就是公主府,你們不愧是在娘們胯下讨生活的東西,一個個長得人模狗樣,竟然全都是沒有半點血性的閹貨,來來來,掏出你們的東西給爺們兒看看是不是閹幹淨啦?啊?哈哈!”

刀疤男子旁邊站着一個頭戴随風倒帽子的書生,這書生雙手插在袖管中,一身書生袍幹淨得過分,一看就是個有潔癖的家夥。

着書生聲音尖細,陰陽怪氣的道:“既然公主府中都是一幫沒有卵子的,那我就送一副匾額給他們。”

說着書生身後兩個跟班擡出一面蒙着紅布的匾額來,書生将紅布一挑,內中金燦燦的八個大字在陽光下幾乎要烙印在鄭守等人的臉上——胯下奴狗,無卵男兒。

四周圍觀的人現在越來越多,見到這幅匾額後不少人都笑了起來,在他們眼中,公主府的鄭守等人就是十足的窩囊廢。被人欺負到家門前了,還只能當縮頭烏龜,不是窩囊廢是什麽?

被當衆送了這羞辱匾額,若還是咬着牙咽下去的話,那麽從今之後,這八個大字将永遠烙刻在他們這些公主府的侍衛臉上,只要是在這火毒城中,走到那裏都将被人瞧不起,淪為天下笑柄。

鄭守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目死死的看了一眼那輛一動不動的華麗馬車,随後猛的一轉頭,往門內疾走,武夫一怒殺人,最是容易,隐忍負重最是艱難。

鄭守不是不要臉面,他在火毒城中厮混了大半輩子,這張臉比什麽都重要,但他們實在不是二王子四王子的對手,拼死一戰自取其辱倒也罷了,關鍵是他們這些人若是死了殘了,那麽以後靖公主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了,他就算被人嘲笑一輩子當沒卵子的,也不能看着玉夫人臨死前托付給他的靖公主真的變成孤家寡人。

鄭守一伸手将要沖出去的憨牛手臂牢牢鉗住,幾乎是拖着憨牛在走,不過他沒能拉住從憨牛身後竄出來的鴿子。

鴿子身形瘦小,一步五米,在地上猶如一陣旋風般的刮了過去。

鄭守不由得大叫道:“鴿子,快回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鴿子在空中怒喝道:“以我熱血,告訴他們咱們公主府的男子究竟如何!”

鴿子不是鄭守,血氣方剛的他受不過這個氣,明知道不是對手,依舊上前,這是去尋死了。

那書生臉上露出一絲陰笑,輕蔑無比,鴿子連磨皮這一關都沒有過,還敢出來挑釁?鴿子速度不慢,但他卻依舊還有時間稍稍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那輛華麗的馬車,似乎聽到了什麽,微微點頭。

“你若能碰到我的一片衣角,就算你贏了!”書生趾高氣揚的說道。

電光交錯,鴿子有着金鐵之色的雙爪尚未抓到那書生胸口,便被書生一腳兜中胸口,鴿子身法快,但這書生的腳更快!

“可笑……”

書生輕蔑吐出兩個字來,後面的言語尚未來得及說出,卻不料鴿子噗的一聲,噴了那書生一臉一身滾燙鮮血,這才倒飛回來,重重的摔在憨牛懷中。

此時鴿子兩眼翻白,胸口凹下去一個大坑,整個身子一下就軟了,若無金丹妙藥醫治,就算勉強能活,後半輩子也必然連床都下不來。

明面上鴿子自然是輸了,但書生贏得卻也狼狽,此時滿臉鮮血,衣衫上鮮紅一片,他可是淬血煉渣的境界,竟然被皮都沒練好的家夥噴了一臉,說出去都是笑話,這書生潔癖極重,根本受不了身上被弄得這麽髒,看着髒污的白袍,嗅着鴿子鮮血的腥味,書生一張臉都扭曲起來。

“該死的髒貨,竟然敢弄髒……”

書生正嘶吼咆哮,面上忽然一怔,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随後臉上的神情變得陰沉至極,他的眼角皮膚破了,雖然只是幾道微不可查的小傷口,但還是破了,在鴿子的鮮血浸泡下,絲絲絞痛。

鴿子的那口血當然不可能将煉血去渣的他的臉弄破,真正弄破他的臉的,是一顆牙齒,鴿子咬碎了自己的牙齒,也就是說,鴿子從出手的時候就知道傷不了他,那個時候鴿子就已經咬碎了牙,等着偷襲他。

想到這裏,書生再次摸了摸眼角上的傷口,後背上冒起一層冷汗。

好歹毒!這該死的鴿子不是要破他的皮肉,而是要用那顆牙齒刺瞎他的眼睛,好在他修為不高,準頭不夠,不然自己現在就瞎了。

書生原本一張臉原本就扭曲無比,此時卻變得極端猙獰,足尖一點,身形如同梭子镖般的射出,三十多米的距離竟然一步橫跨,一只腳朝着鴿子腦袋便踩了下去,以淬血境界的武者力量,這一腳足以将鴿子的腦袋踩爆。

憨牛萬沒想到這書生竟然趕盡殺絕,以往二王子、四王子的人來搗亂,都只是羞辱他們,卻從未真正下過要命的毒手,憨牛不可能抱着鴿子避開這一腳,連忙放開鴿子,一聲蠻吼,雙肩一拱,如同一頭奮起的犀牛用肩膀朝着書生的那只腳撞去。

不光憨牛沒有料到這書生會下毒手,誰都沒有料到。

鄭守眼睛瞪得溜圓,當即搶步上前,但他剛剛踏出一步,那臉上有傷疤的壯漢一只腳已經出現在鄭守臉頰不遠處。

這書生和壯漢有個诨號,叫做奪命雙腳,在四王子府中算是中上等的人物,兩人是一個師父,最擅長的都是腿法,并且兩人都已經到了淬血去渣的境界,比鄭守的淬血煉心高出一節來。

這一腳掀起一陣如刀狂風,逼得鄭守腳下不得不一頓,就是這麽一頓,鴿子就再無可救了。

書生那一腳踏在憨牛的肩膀上,傳來咔嚓一聲脆響,憨牛的鎖骨猶如木柴一般被踏碎,憨牛更是直接被踹飛出去,滾地葫蘆一般掀起一長溜灰塵。

書生這一腳的力道被憨牛耗盡,卻還有另外一腳,此時書生足不沾地,另一只腳高高擡起。

這一腳有個名號叫做蹬天鞭,是書生成名絕技,一腳擡起腳心朝天,狀若登天,随後高高砸下,腿落如鞭,力道威猛,青石都能踏成粉渣,這一腳朝着鴿子的面門狠狠地踩下去,後果可想而知,轉眼間就是迸濺得四處都是的肉泥骨渣。

公主府所有的人都目眦欲裂,卻無計可施,他們距離太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鴿子的腦袋變成一灘爛泥。

鄭守大叫一聲,拼着挨上一腳,将手中的兩顆比金鐵還要沉重的核桃丢出,但這兩個核桃或許能夠傷到書生,卻絕對救不了鴿子。

轎子之中的四王子臉上露出興奮之色,對于嗜血的他來說,這場面才有些看頭,而面色蒼白的二王子則依舊是一副恹恹的神情,眼中有一些冷漠無趣,還有一些厭倦乏味,一個玩具,就算再怎麽有趣,一連玩了幾年,自然無趣的很。

書生臉上顯現出一絲獰笑來,二王子有話,今天就是要弄死兩個侍衛,叫公主府上下離心,叫靖公主變成孤家寡人,叫靖公主嘗一嘗,二王子的娘被貶冷宮,五年無人登門的痛苦。

就在這高高擡起的一腳即将狠狠踏下,要将鴿子的腦袋踩爆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書生面前,随後一個拳頭悄無聲息的彈出,收回。

書生略有興奮地面孔瞬間變成了青紫色,随後書生直接倒飛出去,捂着自己鮮血淋漓的小腹下面滿地打滾嗷嗷怪叫。

在場的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同時,都覺得自己小腹下面關鍵處疼痛猶如針刺一般,有些人甚至冒出一層虛汗來。

連不遠處華麗轎子之中的兩位王子都愣住了,那嗜血的四王子長大了嘴巴,就連一向病恹恹的二王子都将眯縫眼瞪得溜圓。

不知什麽時候,一個額頭上一大塊藥性黑斑,面容有些呆滞,但卻有着一雙明亮無比的眼睛的大男孩出現在鴿子身前,腦袋略微歪着,看着書生等人,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整個公主府門前,除了殺豬般的慘叫外,靜得吓人。

蔫壞兒……

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第 22 章 割袍滅友情

黑叔修為已經達到了練氣境界,已經完全可以進入修仙門派之中,這樣的人物可不是靖公主能夠使喚的。

鄭守若不是為了報恩一直跟着靖公主,以他當初王府前三的身手潛力,去任何一家都會被奉為上賓,并且會給予玉貝石供他修煉,鄭守為了看護靖公主一直沒有走,靖公主日子緊張無比,自然也就沒有多餘的玉貝石供給鄭守修煉,最終的結果就是天份卓絕的鄭守修為在十年前就停步不前,并且已經錯過了最佳的修煉時間,這一輩子恐怕都在修為上無法再有多少進境了。

修煉乃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鄭守以後的修為會越來越弱。原本的寶石現在已經泯然于衆了,不久之後,将會蒙塵消亡。

就算是早管事,也并非一般人,秀才在皇都那樣的地方或許屁都不算一個,但在這火毒城卻也是鳳毛麟角了,稱得上是少有的學問人,在火毒城原本是可以直接做官的,但早管事棄了功名,卻給靖公主這個寒酸的公主當管家,說出去都被人笑掉大牙了。

這些人可以說是在不計榮辱的跟随靖公主,而原因卻不是因為靖公主,而是玉夫人,黑叔有句話,“我修煉不為長生,只為報恩。”

當初玉夫人究竟對他們有着怎樣的恩情,他們從未吐露過一個字,大恩不言謝,一切只做不說就好。

當初玉夫人的風華絕代已經如煙泥遠去消散,剩下的就只是幾個人心中的一個執念,鄭守那句話說得好,死的時候閉上眼睛心中無牽無挂,一生無愧于心,就是潇灑。

鄭守等人遠遠的就聽到前面傳來嘈雜的聲音,聽起來是苦嫂的痛呼,還有幾個男子的笑聲和兇狠的狗叫聲。

方蕩皺了皺眉,對于每天按時給他飯吃的苦嫂,方蕩有着別樣的感情。

鄭守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身後的憨牛、鴿子等人紛紛咬牙切齒。

鄭守撞開大門,就見公主府門外站着幾個短衣衫的壯碩男子,嬉皮笑臉,在他們面前,遠處停着一輛華貴無比的四馬馬車,車廂被布幔擋着,看不到內中詳情,眼前地面上有三條半人高的狼狗,正在撕咬除外采買剛剛回來的苦嫂的大腿和手臂。

菜籃子散在一邊,黃瓜豆角散落一地。

這三條狼狗顯然訓練有素,死死咬住苦嫂的大腿和手臂,看起來不想要人命,但絕對要人殘,說這三條狗能夠将苦嫂的胳膊腿生生撕下來都很有可能。

鄭守腦袋上青筋蹦跳,正要上前,但他擅長的是重手摔打,速度稍慢,鴿子奇瘦如猴,身法比鄭守快一線,已經到了那三條狗前,飛腳連踢,直接将三只大狗踹飛出去,三條大狗每一條都足足有一百多斤,尋常人抱都抱不起來,鴿子這腳法相當有火候了。

憨牛則将苦嫂扶起,就見苦嫂左腿和雙臂上是血淋淋的窟窿,他們要是再晚來幾分鐘苦嫂的肉非得被生生撕下去不可,到時候,苦嫂就只能落下殘疾,甚至有可能一輩子都幹不了活。這對于一個下人來說,比要了她的命還可怕。

憨牛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甚至已經發青了,瞪着銅鈴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對面嬉笑的幾個男子中的一個。

這人生的一張好面相,雖然不是那種典型的帥哥,但卻比一般的帥哥多了陽剛氣,一身皮膚細膩白嫩,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看就是已經過了鍛肉階段進入淬血階段了。

并且方蕩已經聽不到這人猶如擂鼓般的心跳,這說明他已經越過心如擂鼓的淬血第一節煉心,進入了淬血第二節去渣。

這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這樣的修為,甚至比鄭守還要高明。

其餘的幾個人都在嬉笑,但只有這個年輕人臉色并不好看,看着苦嫂身上的傷有些發呆。

憨牛憤怒的吼道:“王火,你做三姓家奴也就罷了,但你他娘的竟然……”

鄭守一擺手,攔住憨牛剩下的話。

鄭守一張面孔陰沉得要滴出黑水來一般,語氣卻出奇的淡,手中的兩個核桃緩緩轉動,雙目注視着那個男子道:“王火,你要做什麽?”

王火呆滞了片刻後,才将目光看向鄭守,随後,王火深吸口氣,艱難的咽了什麽下去,緊接着王火整個人都開始變化了,神情變得開始堅定起來,眼神也變得剛硬無情。

王火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師父,我不想和你一樣,明明有大好的天賦,卻因為幾塊破石頭卡在煉心上再也無法更進一步,我今年十九歲了,我沒有多少個十九歲可以揮霍,等到了你的年紀,就算給我成山的玉貝石,我的修行也再難前進,師父,對不住了!”說着王火咚咚咚的磕頭。

鄭守坦然受之,這是訣別禮,這個頭磕下去,從此之後,師徒關系蕩然無存,在尊師重道的玄天大陸上,這種師徒訣別禮除非是師父趕徒出門,輕易無人敢用。

就算自己的師父犯下滔天大錯,作為徒弟來說,往往也不過是想辦法幫師父彌補,敢對自己的師父行這個禮的徒弟簡直将自己釘在了恥辱柱上,從今之後,沒有人願意再收他為徒,也沒有人願意當他的徒弟,旁人提起這個人都是各種不恥,連自己的師父都敢不認,狼心狗肺,這天底下還有誰能信得過他?

王火這樣做簡直就是絕了自己在凡間的後路,除非能夠進入練氣境界,成為修仙者,否則前途暗淡。

看着王火在這裏咚咚磕頭,和王火一同前來的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一絲蔑視笑容。

王火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腦門濺血,這才從地上緩緩站起,随後一撩短袍,嘶啦一扯,撕下一塊來,朝着憨牛等人一丢,這是割袍斷義了。

憨牛臉上反而沒了怒氣,露出陰沉沉的冷笑來,這個磕頭插香,當年喊着同日同時死的兄弟,他早就不認了。

磕頭斷師恩,割袍滅友情,王火是徹底喝出去了。

方蕩卻并不懂這些,他站在一臉憤恨的鴿子後面,再次扭頭看向被攙扶着走向門內的苦嫂,血撒了一地,猶如一條小河一般,蜿蜒進入了王府大門,方蕩舌尖不由得輕挑了一下那顆微微發酸發甜略一回味卻有些苦澀的奇毒內丹。

鴿子呵呵冷笑道:“王火,鄭老大養了你十九年,他是你師父麽?他是你爹!不錯,鄭老大在公主府所得玉貝石數量不多,但卻也未必不夠他沖擊更高境界,他之所以如此,是将自己的玉貝石給了你,沒有鄭老大含辛茹苦省吃儉用的騰挪,你能有現在的修為,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三個頭絕師恩,但十九年的養育之恩你怎麽還?再磕三個頭?”

鄭守手中轉動的兩個核桃速度越來越慢,眼中的精光都開始變得迷蒙,似乎回到了當初那個雪夜,那個即将凍死的嬰兒,還有那一泡澆在脖頸上的滾燙童子尿……

王火臉上的表情變得極為複雜,不錯,師恩好還,活命之恩如何回報?

王火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獰厲起來,深吸一口氣,表情又變得冷漠慘白,平靜得如同一張白紙一樣。

緩緩地,王火說道:“這個恩情我應當用自己的一只手來還,但我還不了,我還要修行,斷一只手就絕了修行之路,這養育之恩,我不還了。反正從我走出公主府後,就已經是個卑鄙小人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一個正人君子,既然如此,我就将小人做到底吧!”

王火說着,伸手彈了彈方才跪地弄髒的衣擺,雲淡風輕,似乎将十九年的養育之恩就當成這些灰塵一樣彈掉了。

鄭守有些迷蒙的雙目重新變得清明起來,內中神光閃爍,此時鄭守再去看王火的眼睛,內中已經沒有了旁的雜念,看到他如同看待一個陌生人,王火眼中也沒了之前的那種掙紮,直接毫不膽怯的和鄭守對視,只将鄭守當成是自己修仙大路上的一塊石頭,要麽踢走,要麽墊腳。

話說到這裏,什麽情分都算是完了。

鄭守深吸口氣,随後一擺手道:“咱們回去!”

這實在是一句窩囊話,旁人找上門,在門口将苦嫂幾乎打殘,卻無法報仇,只能縮回去,這窩囊氣叫幾個侍衛一個個臉色難看之極。

方蕩莫名其妙的看着鄭守,眼前的事情他看了個大概,基本上也都明白了,王火這小子果然不是東西,活命之恩,比天還大,王火竟然說算就算了,方蕩要是鄭守就沖上去殺了王火。

誰知道鄭守竟然說出這麽喪氣的話來。

方蕩看向周圍的幾個人,就見他們一個個臉色難看,看向王火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便要退回大門之內。

王火一雙眼睛毫無畏懼的掃過所有人,在鄭先面上稍稍停頓後,凝視了鄭先的尚未磨砺成型的苦皮,露出一絲不屑,沉沉說道:“一群窩囊廢,我離開你們就對了,如你們這般窩窩囊囊的活着,不被自己的無能活活氣死就算不錯了,更別說想要修做縱橫天地,念頭順達的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