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劍奴

城牆上的靖公主眼睛瞪得大大,連櫻唇都張開着。

事實上在一秒鐘之前,靖公主已經開始考慮要将方蕩的屍體葬在那裏,是爛毒灘地,還是城外的爛葬崗,以及接下來怎麽應付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一波波攻擊。

不是靖公主無情,實在是她生存的地方危機重重,由不得她考慮太多其他的東西。

但是現在,她腦袋一片麻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麽,只是那樣呆呆的看着方蕩。

鄭守手掌攥得緊緊的,掌心中兩個核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鴿子一只手捏着脖子上自己刻的平安符,本來他這個舉動是在給方蕩祈求平安,但眼前的事情着實叫他震驚,以至于一用力,将自己雕的平安符捏個粉碎……

方蕩的爺爺們此時比所有的人表現得還要誇張,可惜沒有人能看得到他們。

這十個老頭子、十個老婆子原本已經絕望了,在燒鍋煮茶,準備方蕩一死,就将方蕩的神魂抽入十世大夫玉中。

卻沒想到事情竟然還有這樣的轉機。

震驚之後,這二十個胡子頭發都白了的老頭子老婆子,一個個興奮得抓耳撓腮,跟火燒屁股的猴子一樣。

要知道方蕩一死,他們這些家夥也就盡皆完蛋,除非能碰到方家血脈來激活十世大夫玉,否則他們将永生永世被關押在這塊玉中,一萬年都是短的,十萬年也沒什麽了不起,想一想都太可怕了。

方蕩的勝利,這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新生。

方蕩身後的那些曾經對他充滿嫉恨的黑甲劍戟軍士們,此時一個個呆呆的仰望方蕩的背影,雖然鬥子只是雲劍山淬血境界的修士,他們之中不乏已經到了強筋境界的強者,但鬥子可是雲劍山的內門弟子,這樣的身份,比得上十個強筋武者,竟然就這麽簡單的被方蕩殺了。

并且方蕩還是用劍殺了對方。

尤其是方蕩的處理手法,一腳将鬥子的腦袋踩成肉泥,太符合他們的性子愛好了,太貼近他們的心了。

軍人們最是簡單,他們在生死間徘徊,所以最崇尚力量,你強大,我就服你。

原本他們對于方蕩的嫉恨此刻被方蕩一劍斬碎,徹底煙消雲散。

他們此時心中想着的,只有一句話,怪不得王爺會給這個叫好運的家夥大都統的官位,這家夥确實有非常之處,王爺果然慧眼識珠。

一切就這樣發生了,以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發生了,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方蕩大口大口的喘氣,別看只是一招之間的碰撞,但方蕩已經用盡了全力,不光雙手濺血,嘴角也濺出鮮血來,鬥子那一劍,崩開了千葉盲草劍的同時,也損傷了方蕩的心脈,畢竟當時的方蕩和千葉盲草劍緊密相聯,不分彼此!

此時的方蕩渾身上下猶如被抽空了,方蕩的雙手甚至在發抖,但方蕩的眼中充滿了興奮,他做到了,他活下來了!

方蕩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別說其他人都認為方蕩必死,就算是方蕩自己,在被鬥子的怒浪卷身定住的時候,都生出自己必死的念頭來。

方蕩的笑聲壓住了在場的所有人,他們一個個鴉雀無聲,現在,他們只能傾聽方蕩的笑聲,因為整個舞臺上,就只有方蕩一個人。

然而,方蕩剛剛大笑出聲,異變突起!

鬥子的屍體之下猛的竄出一道影子來,即便已經死了,鬥子依舊緊攥的定海劍,如同活了過來,嗖的彈起,一下飛到了那影子手中。

影子持劍,朝着方蕩就斬殺過來。

方蕩雙目瞳孔驟然收縮,劍奴這兩個字如同雷霆般在他腦海之中炸開。

雲劍山正式弟子都有劍奴,不過方蕩萬萬沒想到,只有淬血境界的鬥子竟也有劍奴。

劍奴平時捧劍,練武的時候則被主人用來磨砺劍法當成陪練。

所以,劍奴的劍術往往和主人不相上下,甚至有些劍奴比主人還要厲害,眼前鬥子的這個劍奴,顯然也不差。這一劍的威勢,完全延續了鬥子,就如同鬥子複生,以同樣的招數來斬殺方蕩。

方蕩此時渾身脫力,就連口中的奇毒內丹都生出一種心有餘力不足的無奈感,方蕩甚至連舉手擡劍的力氣都沒有。

眼瞅着定海劍那深海幽光般的劍身就要斬在方蕩的脖子上,方蕩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引頸就戳。

樂極生悲,此時的方蕩就是待宰的羔羊!

下一秒,就将是血濺五步,人頭翻滾的畫面。

就在此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住手!”

那劍奴手中的定海劍嗡的一聲頓住,就頓在方蕩的脖子上,鋒銳的劍身切開了方蕩脖子上的外皮,鮮血緩緩流溢出來。

定海劍的劍身要是再向前一厘米,方蕩的動脈就将被切斷,就算有接駁血脈的靈藥,從火毒城中送下來,方蕩的血也早就噴光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開口的人,究竟是誰能夠用一句話就止住了影子劍奴的必殺劍招?

當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少人腦子都有些轉不過來了,那個人應該是最希望方蕩死的,怎麽會在這種關鍵時刻開口救了方蕩的性命?

開口的是瞬間又蒼老了許多的玄雲劍塔一層劍首,子雲山。

子雲山雙目血紅一片,眨了眨眼後,血色消退,開口吐出兩個字來:“收劍!”

劍鋒刺入方蕩脖子皮肉之中的定海劍輕輕一掃,從方蕩脖頸上收走。

影子劍奴雙手捧劍,走到死不瞑目的鬥子身前。

一身黑衣的影子劍奴,身上的黑布寸寸凋零,如蝴蝶漫天飛舞,黑衣遮蓋之下,竟然是一襲素白孝衣。

劍奴一生只有兩套衣衫,一套影裝捧劍,一套白孝守墓!

白衣下是一張枯瘦清冷沒有任何表情的女子面容,久不見陽光,使得這張臉顯得格外蒼白。

劍奴在地面上挖出一個大坑,鬥子的兩片身軀,還有那個和泥巴混為一團的腦袋,一起直接沉入坑中。

随後劍奴覆土,當地面平整之後,一襲白衣,穿孝的影子劍奴雙手捧劍,跪倒在地,身形一矮,消失在一片陰影中。

那把定海劍則飄忽飛起,懸在子雲山身前。

雲劍山弟子,死在那裏就葬在那裏。

劍奴,主人在時,為主人捧劍,主人死後,為主人守墓。

若是鬥子今日未死,真的成為仙道第一人,那麽這個影子劍奴将成為仙道第二人,可惜,世間沒有那麽多若是!

從此之後,鬥子的影子劍奴将不見天日,沉淪地下,随同鬥子一起朽爛成泥,消失無蹤。

子雲山緩緩伸手,收回了這把當初他親自賜予那個有着非凡天份的少年的定海劍!

子雲山吐出胸中的濁氣後,目光看向方蕩。

方蕩立時覺得渾身上下如同被萬劍穿刺,那種如有實質般的疼痛,使得方蕩腦門上汗水滾滾。

“我雲劍山弟子可以死在水中,火中,可以死在刀下,棍下,可以死在毒下各種陰損的手段下,卻絕對不能死在劍下!”

“鬥子竟然死在你的劍下,不論他是如何被你殺死的,我都得承認,你是個了不起的家夥,你這樣的家夥,必須死在我雲劍山弟子手中,我雲劍山弟子,會堂堂正正的來找你,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擊殺你!”

說完,子雲山扭頭就走。

雲劍山上上下下一個個雖然對方蕩咬牙切齒,但他們都贊成子雲山的話語,雲劍山弟子活着,就要活出個劍活脊活出個劍鋒來。

若方蕩只是一個普通的敵人,偷襲殺掉也好,任何下三濫的手段殺掉也罷,都無所謂,雲劍山弟子行事,從不拘泥于手段。

但方蕩不是一般的敵人,方蕩是在堂堂正正的場合下,用劍殺掉了他雲劍山的弟子的敵人,對于這種對手,雖然雲劍山弟子咬牙切齒的痛恨,但卻也一定承認對方是一個不簡單的對手,給予對方足夠的尊重,絕對會用同樣堂皇正當的手段來殺掉對方。

這不是死腦筋,不是二杆子,而是在捍衛雲劍山劍道的尊嚴。

此時城頭上傳來洪正王那虎狼之音:“火毒城大都統好運,一人獨戰雲劍山上千修士,禦敵有功,殺敵有功,退敵有功,封偏将,統三千兵馬!”

轉身離去的雲劍山弟子們一個個腳步微頓,但最終除了丁苦兒、丁酸兒外,沒有一個回頭。

一人獨戰雲劍山上千修士,這句話極盡羞辱之能事!

但雲劍山弟子卻無法反駁,因為确實是方蕩一人抵禦了他們的千軍萬馬!

這個世界是屬于成功者的,成功者說什麽是什麽,失敗者連個屁都沒有資格放!

方蕩踩着鬥子的屍體又向上爬高了一層!

雲劍山弟子來時,氣勢如潮,洶湧如萬馬奔騰,此時退去,無聲無息,片刻間走個幹幹淨淨。

方蕩此時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子雲山還有上千雲劍山弟子的怒意氣勢實在是太強大了,比鬥子的怒海卷身,還要強大一百倍。

敵人一走,壓力一洩,方蕩如同一灘爛泥,想要站都站不起來了,坐都坐不住,方蕩也不在乎出醜,直接就那樣好似爛泥一堆般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天空之中的黃奴兒雙目微微眯了眯,收回放在方蕩身上的目光,看向洪字大旗下的洪正王,遙遙一拱手道:“王爺,您逾越了,偏将之職要京中降旨,帝王親封,王爺您似乎是無權加封的。”

洪正王哈哈一笑,聲音猶如夜枭一般,絲毫沒有半點笑意,“那就有勞黃掌印代為奏請,想必皇上不差這麽個小小的偏将官職。”

黃奴兒陰柔一笑道:“好,奴兒定不會忘記此事,京中還有些事情,奴兒告退。”黃奴兒說完,身形一轉,蟒袍大袖一擺,徑直飛走,轉眼不見蹤影。

毒冢尊者雙目如同黃奴兒一樣的眯法,在方蕩身上看了又看,眼中是一團迷惑,不過火毒仙宮之中正是最緊要的時刻,他沒有時間在這裏耽擱,那件事關系到火毒仙宮的興衰,重要無比,雲劍山既然退了,他必須立即趕回仙宮。

所以毒冢尊者率着數百仙宮弟子,再次化為一道道碧火,如同隕石逆起,飛升入空,消失不見。

至此,雲劍山上千弟子挾壓天之勢帶來的一場浩劫徹底平息,至少也算是告一段落。

沸騰!

火毒城上下沸騰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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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一劍殺敵

鬥子一劍刺來,勢大如排山倒海,泰山壓卵,方蕩立時面臨瀕死之地。

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陡然開始劇烈的震顫起來,一股股的力量灌注進方蕩的身軀之中,四周的一切在方蕩眼中急速的變慢,如同狂飙的豹子忽然拼命的剎住身形,時間的流速在方蕩眼中劇烈的減速,包括鬥子刺來的這一劍!

當然,這一劍依舊很快,快得眨眼就到。

被怒海卷身包裹,方蕩如墜泥潭,不得脫身,此時此刻的方蕩雙手幾乎毫不猶豫的揮劍,在這電光火石之中,方蕩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其它,一切的一切,都由本能支配,一切的一切都順其自然。

這是所有的劍法之中最簡單的一劍,沒有奧妙的劍招,就是提劍一斬。

這一劍,方蕩揮過不知道多少次,從清晨到日落,從日落到清晨,至少在這一劍上,方蕩已經有了七八成的火候,再厲害的劍法大師,在這樣簡單揮劍一斬上,也沒有太多的發揮餘地。

方蕩的雙手和千葉盲草劍瞬間黏合在一起,鏽跡斑斑的千葉盲草劍劍上葉脈般的紋路此時變成一根根的血管紮入方蕩雙手掌心,和方蕩本身的血脈接駁在一起。

此時此刻,劍和方蕩之間不分彼此,密切無間!

千葉盲草劍就是方蕩手掌的延伸,是方蕩第三只手,是方蕩身體上從誕生就存在的某一個器官。

此時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震顫的越來越劇烈,急顫快得發出陣陣顫音,使得方蕩舌尖一片酥麻,同時奇毒內丹之中的一股力量順着方蕩的舌尖彙入方蕩的血脈之中,順着血脈,彙入了千葉盲草劍劍身。

一個從容一劍破空,一個倉促提劍應敵。

雙劍在空中相交,叮的一聲巨響,火花燦爛,方蕩的千葉盲草劍一下就被彈起,劍身上明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鏽跡斑斑的千葉盲草劍上的黑色鏽斑大蓬飛散。

方蕩抓劍的雙手虎口濺血,松開數個手指,眼瞅着千葉盲草劍就要脫手而出。

雲劍山弟子們都有些驚訝,老實說,方蕩的反應速度相當驚人,竟然能夠和鬥子正面對上一劍,稱得上是叫他們大跌眼鏡了。

不過,方蕩就算再叫人吃驚,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雙方雖然境界都在淬血初期,但彼此之間在劍法上的差距還有殺傷力實在是差太遠了。

螞蟻就算再強大,再叫人驚嘆,也永遠不可能撼動大象,有些事情,不是螞蟻如何努力就能做到的,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

并且,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和鬥子的定海劍也完全無法相提并論,雖然彼此都是即将生出靈性的寶器,但明顯鬥子的定海劍更堅硬結實。

千葉盲草劍和定海劍互撞,直接崩開一個碩大豁口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樣的劇烈撞擊,方蕩連抓住劍都不可能做到,下一刻千葉盲草劍就将被直接崩飛掉,那時候的方蕩就只有赤手空拳任憑宰割了!

這樣的畫面,完全在意料之中,在雲劍山衆弟子眼中,方蕩不過是在做可悲的掙紮罷了。

當然,雲劍山衆弟子此刻都覺得,方蕩掙紮得不錯,很有趣,很賞心悅目,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雲劍山弟子們臉上露出篤定的淡淡笑容來,這是強者們即将剝奪弱者的生命之時,表現出來的氣定神閑。雲劍山弟子們此時就在等着方蕩被刺個大窟窿,然後鬥子潇灑收回千葉盲草劍,扭頭回到他們之中。

然而,接下來的畫面一下就叫雲劍山所有的人全部驚呆了。

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非但沒有直接被崩飛掉,竟然依舊牢牢握在方蕩手中,似乎和方蕩鑄就在一起,而且,方蕩被彈起的長劍猛的從空中原路扯回。

噗的一下,千葉盲草劍如同劃破一張紙,從鬥子身上毫無阻礙的一劃而過!

雲劍山衆弟子都是一愣。

千葉盲草劍一定是斷了,不然怎麽能夠那麽輕易的從鬥子身上劃過?

鬥子一定在耍弄這個該死的家夥,不然鬥子的那一劍為何會忽然在最緊要的時刻變得慢了不少?為何沒有直接将那個家夥一劍斬殺?

雲劍山的弟子們對鬥子并不擔心,他們确實沒什麽好擔心的,鬥子殺掉方蕩應該就如同用腳底踩死蟑螂一樣簡單。

但他們的這顆安穩的心,緊接着就破碎了,如同薄脆的琉璃盞跌落在地一樣,啪的一聲,碎成一萬塊!

鬥子的後背上出現了一道豔紅的血線,從左側肩膀到右側肋骨,筆直得叫人心驚,這條紅線,出現的位置,正是方蕩那一劍劃過的位置。

天空中一直都是一臉陰柔的黃奴兒雙目之中精光不由得微微一閃,露出一絲好奇來。

身形僵硬的鬥子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随後擡起頭來,一雙眼睛之中滿是驚詫,滿是懷疑,滿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怎麽會?”鬥子的這三個字剛剛吐出來,鬥子的身子便傾側栽倒。

确切的說,是鬥子的上半身傾側歪道,鬥子的下半身,雙腳還穩穩的站在地上,呈現出一往無前邁步向前的進取姿勢,似乎整個天下,沒有誰能夠阻攔以成為仙道第一人為理想的鬥子的前進步伐。

咚的一聲,天之驕子的臉重重的撞擊在髒污的泥地上,不過鬥子沒有感覺到疼,不由自主的滾動幾下後,鬥子的腦袋正好跌落在方蕩的腳前。

鬥子只能盡量歪着腦袋,的将自己的眼睛向上翻,此時的他,只能以最卑微的姿勢來仰望那個被他當成是泥巴一般的家夥!

鬥子不敢相信這一切,但,當他和方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的時候,鬥子相信了,他的理想破碎了。

一向喜歡碾壓別人理想,将別人的理想當成是自己生活中修行道路上的快樂的鬥子,現在終于也成為了別人理想的基石。

“怎麽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雙劍互撞之後的一瞬間,我感到渾身麻木?本來應該一劍将好運刺個窟窿的剎那,手掌竟然微微麻木,手中劍難以向前一寸?酥酥麻麻好似中了麻藥?為什麽這種感覺瞬間即來,轉瞬即逝,現在完全沒有了?”

鬥子心中有一萬個問什麽,但此時不是問問什麽的時候,相對于為什麽,鬥子心中更重要的是不甘心!

眼前這個該死的家夥的理想實在是太卑微了,什麽狗屁理想啊,那根本就是生存本能,擁有偉大理想的他怎麽能被這樣的本能碾碎?

此時的鬥子啊啊啊的大叫起來,他還有一只手,手中還握着定海劍,只要有手有劍,他就還能殺人!

為什麽不重要,他現在要殺了這個碾碎了他崇高理想的家夥,叫他陪葬!

然而,鬥子剛剛大叫出聲,腦袋用力擡起,攥緊手中的定海劍,準備将自己所有的生命精華都彙聚成一擊的時候,一只大腳遮蓋了他的頭頂天空,遮蓋了他的整個人生。

鬥子的啊啊大叫一下就被悶住了。

鬥子的世界瞬間消失,化為一片永恒的漆黑。

鬥子想必是不會知道了,那只腳,那只遮蓋了他整個人生的腳,直接将他的腦袋踩爆,如同踩爆一個西瓜一樣,那只腳的主人沒有給他任何翻本的機會,這只腳充滿了狩獵者對于獵物的無情!

如同一巴掌拍中蒼蠅,眼瞅着落地的蒼蠅還沒死,就立即補上一腳一樣,這一切行雲流水般順其自然。

再偉大的理想,不能實現,都是扯淡,鬥子的故事,到此為止,鬥子的理想,若以後還有人記得,只是笑談!

怎麽可能?

眼瞅着鬥子身軀一分兩半,淬血境界的存在心髒泵壓力已經初具規模相當強大,鬥子的鮮血如同噴泉一樣在兩半的身軀之中噴射而出。

雲劍山的弟子們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之後,有些在用力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有些捏着自己的大腿,也有些咬着自己的手指。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發生?

憑什麽?

為什麽?

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一劍如何轉折,竟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無數個疑問如同泉水般噴湧出來,卻完全沒有答案。

雲劍山衆弟子之中的丁酸兒、丁苦兒兩姐妹驚訝的幾乎要尖叫出來,以至于她們不得不伸手按住自己的嘴巴,只有震驚這兩個字才能形容她們此時的表情。

城頭上,二王子和四王子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方蕩竟然殺了雲劍山弟子,并且還是用劍殺了雲劍山弟子,這是一件傳出去能夠震驚天下的事情。

雲劍山數百年不曾有弟子被劍斬殺,以至于整個天地間,從未有人相信雲劍山弟子會死在劍下。

那個該死的叫做好運的家夥竟然做成了這樣的事情!

他究竟怎麽做到的?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明明瞪着眼睛觀看,沒放過一絲一毫,怎麽現在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不理解剛才那一剎那發生的事情?

第 79 章 碾碎夢想才有快感

丁苦兒、丁酸兒一看到站在方蕩面前渾身懶散如同無骨一般的鬥子,就覺得有些發懵。

鬥子的劍法她們從未見過,但關于鬥子的傳說她們從進入雲劍山就聽到了太多。

據說鬥子一出生,天賦絕佳,立即就被雲劍山一位丹成修士相中,當即就将鬥子抱回了門中,至于這位金丹修士有沒有明強豪奪,就不得而知了。

随後,鬥子被當成是劍種來培養,所謂劍種,從入門開始就是內門弟子,子雲山的女兒子泥都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鬥子雖然不是雲劍山十三個師兄中的一個,但在潛力上,卻誰都不敢小觑,據說在練氣階段的成就将僅次于大師姐冷容劍,鬥子在雲劍山衆弟子眼中,将是冷容劍凝聚出金丹前往上幽界後的接班人,那時候的鬥子,将一躍成為新的大師兄,成為門中劍首之下,地位最高的存在。

和鬥子比較起來,灰頭土臉的方蕩就實在是差得太多了,天地之別,雲泥之分。

火毒城上,靖公主微微嘆息一聲,鴿子還有憨牛豹子等人默然無語,鄭守極為緩慢的轉動着那一對沉甸甸的核桃,任誰都能看得出他情緒低落。

而在不遠處,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相識一眼,二王子那陰柔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冷笑。

而四王子則看向方蕩,臉上沒了之前的笑嘻嘻模樣,取而代之的是恨之入骨的冰寒。

正是因為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他的母親受盡淩辱,四王子随壞,卻是出名的孝子,最看不得自己的母親受屈,他若不弄死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這輩子都過不開心,不過,這個家夥眼瞅就要死掉了,唯一的可惜的,就是他不能親手殺了方蕩。

方蕩身後的黑甲劍戟軍士們已經有人開始準備收屍了,當然,是在心中默默準備,表面上,他們依舊還是一把把插在地裏的長槍,不動如山。

火毒仙宮的弟子們眼中都露出一絲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這是一場必敗的比試,好在那如同蝼蟻般的家夥并不是他們火毒仙宮的弟子,和火毒仙宮完全沒有任何關系。被雲劍山弟子殺了,對他火毒神宮的名聲損害不算太大。

全世界,都認為,方蕩和鬥子争鬥,必死無疑!

雙方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一個是天之驕子,天賦無雙,成就不可限量。

一個是地上爛泥,誰都能踩兩腳。

天空之中的黃奴兒幹咳一聲後,陰柔無比的開腔道:“可以開始了。”

鬥子聞言,再次晃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劍,如同換臉一樣,刷的一下,一張無精打采的臉上陡然換了另外一副表情。

此時的鬥子目光犀利,臉上原本笑嘻嘻的肌肉也一下繃緊,變得刻板專注起來。

這樣的鬥子,半點都沒有慵懶的感覺,相反,鬥子似乎一下就變成了一把劍,一把脫了劍鞘,鋒芒畢露的寶劍。

“好運,只要是争鬥,不論和誰過招,哪怕是和某個掉光牙齒的老太婆過招,我也會用盡全力,我是絕對不會給任何人一丁點的可乘之機的!”

鬥子之言生生如鐵釺鑿冰,叮當作響寒氣四射。

鬥子認真起來!

那把有着深海海底般寒光的厚重長劍劍身上猛的發出一聲铮鳴,如利劍出鞘,如龍吟虎嘯。

方蕩就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壓迫過來,不由得噔噔噔的倒退了六七步,方蕩一邊倒退,一邊連忙将千葉盲草劍擋在身前。

方蕩的這個舉動再次引來一陣陣的嘲諷。

雲劍山弟子已經至少三百年沒有輸在劍下過了,用劍對付雲劍山弟子,想一想就叫人感到好笑滑稽。

不過鬥子臉上卻沒有半點嘲諷,那雙原本永遠睡不醒的眼睛此時閃爍着專注至極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方蕩。

“我有天一般高的理想,我要成為仙界第一人,所以,在實現夢想之前,我必須要小心翼翼,一萬個謹慎,絕對不可以輕易死去,正因為這樣,我對任何一個敵人都全力以赴,所以,你想在我面前投機取巧是絕對不可能的!”

提到理想,鬥子的雙目都開始放光起來,那種灼熱的情感,引燃了在場的所有的人。

誰沒有夢想?

誰不曾為了夢想努力?

尤其是雲劍山衆弟子,更是随着鬥子雙目一起放光。

別人耳中聽到的仙界第一人,只是一句話而已,沒有什麽概念,但在他們耳中,這五個字沉甸甸的吐出來就能将人生生壓死。

好似和目不識丁的人引經論典,完全就是對牛彈琴。

鬥子說這句話,就如同一個平民當衆說自己要做皇帝一樣,這個理想偉大得幾乎就是一種幻想,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但鬥子的天份和努力卻叫人覺得這不是幻想,而是一種有可能實現的現實,沒有這個作為基礎的話,鬥子的這個理想就是一個笑話!

“臨死前,有沒有什麽遺言要說,我給你一個機會可以談一談自己的夢想!”

“好吧,我承認,我有些怪癖,很喜歡看到別人夢想被我碾壓破碎,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鬥子雙眼之中閃過一絲陶醉。

通過踩碎一個個夢想從而奠定自己的夢想,這是成功者才能享受得到的無上榮光,是鬥子除了完成夢想之外,唯一感興趣的事情。

在鬥子看來,當下的榮譽固然重要,但實現榮譽的過程也相當重要,他會将死在自己劍下的每一個值得記憶的夢想牢記心中,有朝一日他成為了仙道第一人後,大約會寫一本書,說一說,他這一路走來,那些值得記憶的人物和他們的那易碎的夢想。

只要想一想,當自己屹立于世界之巅,揮毫書寫一個個名字的畫面,鬥子就會覺得心潮澎湃。

方蕩沒有那麽多的想法,直接說道:“我想找到弟弟妹妹,還有我娘我爹,我要帶他們到城池中過好日子,吃好東西。”

鬥子呆了下,見方蕩完全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想法,不由得微微皺眉道:“就這個?”

方蕩瞪着純淨的眼睛點了點頭。

鬥子先是嘴角抽了抽,随後嘆息一聲,最後一臉嫌棄的道:“真是蝼蟻般卑微的理想,碾壓這種理想一點快感都沒有!你是頭一個叫我連殺你都感覺無趣的家夥。”

如鬥子這樣的天生驕子,一生下來就因為擁有卓絕的天賦成為雲劍山內門弟子,被當成是劍種培養,當然無法明白方蕩的理想有多麽偉大和艱難。

在鬥子眼中,不追求成為金丹修士,不想成為一國王者的理想,都只是蝼蟻般的本能罷了,根本不能稱之為理想。

方蕩說出來的這些,不配和理想兩字聯系在一起,是在糟蹋理想這兩個字。

與夏蟲語冰,鬥子覺得自己太無聊了!

他和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完全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到了此時,鬥子連多說一句話的念頭都沒有了,要不是劍首令他來殺這個家夥,他都根本不會出劍,殺如方蕩這樣的家夥,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種恥辱。

定海劍此時驟然顫動幾下,顯然也相當不滿,殺方蕩就如同殺了一只髒污的耗子,沒有絲毫榮譽,只會髒了劍。

“唉,定海啊,事後,我會好好洗淨你身上的髒污,唉,實在是委屈你了。”

鬥子自言自語般的念叨一句,随後手中定海劍輕輕一晃,定海劍劍身上傳來一陣大海波浪翻湧的聲音,這聲音一下将方蕩牢牢鎖定。

“是定海劍術中的怒浪卷身,鬥子這家夥果然謹慎,哪怕面對一個蝼蟻般的家夥都全力出手,不給對方萬分之一的機會。”一頭亂糟糟的長發少年,腰間揣着一把清幽短劍,啧啧連聲。

這少年曾經下海殺蚌取珠,甚至招惹了海中龍族,名字叫做子午劍,雲劍山中排行第五,也是一個天才般的人物。

眼瞅着明明勝券在握的鬥子竟然還搶先出手,城牆上的鴿子等人當即開罵,只不過距離那麽遠,鬥子又怎麽能聽得到?

更何況,他們這些家夥的謾罵聲,就算鬥子聽到了,也根本不理會,雙方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差距太大了大像是絕對不會在意螞蟻的叫嚷的。

鬥子這怒浪卷身劍身輕震,顫音四起,果然潮聲如浪,從四面八方翻湧過來,将方蕩牢牢的困鎖在一地,想要後退逃走都做不到。

這怒浪卷身并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卻可以将一個人暫時的固定在原地,叫對方無論如何都要正面面對鬥子手中的長劍。

而在鬥子手中長劍面前,不能逃走的方蕩那裏還有活路可言?

比劍術精妙?還是比力量強大?

比出劍速度?還是比劍身堅硬?

方蕩哪一點能比得上鬥子?

甚至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都開始恐懼發顫。

可以說,鬥子一出手,就已經給方蕩判了死刑,接下來,所有的人,只要安靜的等待結果就好了。

鬥子一劍刺來,大巧不工,毫無半點花哨,就是一個快和狠。

劍尖轉瞬就到,方蕩的瞳孔瞬間收縮到了極致,渾身上下湧起一層的雞皮疙瘩來,頭發汗毛在這一瞬間都豎了起來。

危險!強大的危險!極端的危險!如同一根根尖針,戳刺着方蕩的每一寸肌膚!

第 78 章 我娘沒教過

毒冢尊者大袖一擺,那只碧綠色的蜈蚣當即竄出,在空中化為一線流光,直奔方蕩而來。

方蕩驚駭莫名,雖然聽毒冢尊者說了要贈蟲,但驟然見到這周身古怪碧綠,爪子漆黑的蜈蚣朝着自己迎面奔來,方蕩還是下意識的掉頭就跑,這是方蕩在爛毒灘地之中鍛煉出來的對于那些不理解的有着傷害力的生物的本能反應。

方蕩的這個舉動,使得雲劍山衆弟子再次皺眉,心中越發疑惑。

若不是對毒蟲毫無半點了解的話,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只要是火毒仙宮的弟子,哪怕是外門弟子,聽到毒冢尊者要贈蟲,首先表現出來的應該是驚喜萬分才對,絕對不會是這樣吓得掉頭就跑。

在場的都是有慧眼的人物,在這種本能表現下,方蕩若是作假,他們定然能夠看出來。

方蕩當然跑不了,那碧色蜈蚣如同一線流光,數千米轉眼就到,叮的一聲直灌入腦,當即就消失不見。

方蕩感到後腦勺驟然一麻一涼,被撞了個跟頭。

方蕩連忙用手去摸後腦勺,卻什麽都沒有摸到,只是覺得自己腦袋之中多了什麽東西,正在麻酥酥的四處亂爬,方蕩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一只只的小腳在不斷踩踏他的鮮嫩腦子,那種感覺,叫人要生要死。

就在此時,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陡然間晃動起來,那只蜈蚣入腦之後便開始在方蕩腦中亂爬,但忽然間受到了什麽影響,飛速的從方蕩腦地之中鑽出,如同在地洞之中游走一樣,鑽入方蕩的嘴巴,一頭就紮進了奇毒內丹之中,随後就沒了動靜。

方蕩此時才剛剛生出驚悚的情緒來,畢竟是腦袋裏鑽進了一只蜈蚣,一排排的亂爬,是人都害怕,一切卻已經戛然而止,徹底結束了。

方蕩咽了口口水,确定那蜈蚣已經不知所蹤,随後用舌尖輕輕挑動了一下奇毒內丹,奇毒內丹微微顫動一下,撞擊方蕩的牙齒,發出咯叻的一聲。

這熟悉的聲音,使得方蕩長出了一口氣,奇毒內丹複蘇過來,對于方蕩來說,是目前最大的好消息,眼前的情況如此惡劣,奇毒內丹可以說是方蕩目前能夠依仗的唯一了。

“蕩兒,那蜈蚣用處不大,你最好不要在争鬥之中亂用,這種尚未開啓靈識,完全處于本能狀态的毒蟲,如果沒有專門的運使之法,或者以強大的力量駕馭,至少有三成的機率會反噬與你。”方蕩爺爺的聲音在腦袋之中響起。

方蕩此時背後站着的是二十個老頭老太太,他們歷經數百年歲月洗禮,每一個都曾經是風采卓絕的人物,都曾飽讀詩書,對天地萬物的了解遠超在場的所有人。

他們雖然不修仙,但在夏國都曾經身居要位,仙家的一些事情,多少也能知道一鱗半爪。

方蕩再次晃動了下奇毒內丹,咯叻咯叻的聲音,叫方蕩越發心安,此時的方蕩逐漸冷靜下來,心中暗暗盤算:“現在就算我想要用那蜈蚣,都不知道怎麽用,那蜈蚣已經被奇毒內丹給吞掉了,活命,活命,我得想辦法活命。”

“好運,碰到了我,你的好運就到此為止了。”一個有些發軟的聲音在方蕩對面響起,粘膩膩的透着一股慵懶。

方蕩擡頭望去,就見一個身材修長,卻總是彎着腰,模樣不錯,一雙眼睛卻半眯着,無精打采,如同尚未睡醒,渾身上下給人一種懶散得不得了的感覺的男子,站在他的對面,一邊說話,一邊打了個哈欠,眼睛裏都要流出眼淚來了。

這個家夥在劍拔弩張的兩派紛争下,這幅模樣,本身相當有吸引力,但方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之後,就被他肩膀上抗着的劍給吸引住了。

方蕩對于那種能夠保命的武器總是有着一種癡迷。

這把劍劍長一米,劍身厚重,看起來似乎得有幾十斤,通體翠綠色的花紋,陽光下,劍身上閃爍着海水一般的光澤,看一眼都覺得渾身清涼,如同潛入了深海之中。

無疑,這是一把非比尋常的寶劍,從劍身的色澤上就能看出來,這把劍比方蕩的千葉盲草劍高明太多!

“我叫鬥子,是争鬥的鬥,不是豆子的豆,記住這個名字吧,因為我将是你這輩子中見到的最後的一個活人。”

鬥子随意的将扛在肩膀上的長劍晃下,握在手中懶散得擺動一下。

雖然鬥子身上倦懶的味道濃郁得撲面而來,看他一眼方蕩都生出哈欠連天,想要卧床大睡的感覺,但這把劍的随意擺動,卻給方蕩帶來了極大的壓力,這把劍明明只是随便擺動,從始至終都沒有瞄準他方蕩,但那劍尖劍鋒似乎變成了一條盤卧的毒蛇,高昂着它的頭顱,随時都會嗖的一下竄上來,給方蕩致命一擊。

方蕩下意識的捏緊千葉盲草劍,将千葉盲草劍護在身前。

方蕩的這個舉動使得慵懶的鬥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對面的雲劍山所有弟子們都不由得笑出聲來,有沒有搞錯?

這個家夥竟然要在雲劍山的弟子面前動劍,天底下還有這麽可笑的事情?

雲劍山是用劍的祖宗,天底下最強大的用劍的門派就是雲劍山,天底下最強大的用劍的弟子就是雲劍山弟子,這是近千年來從未改變過的事情。

用劍對付雲劍山弟子,就像是用石頭砸鐵一樣,雲劍山弟子什麽劍法沒有見過?什麽招數不能破解?看方蕩握劍的姿勢就知道,這家夥根本就是個門外漢,當着關公耍大刀,作死呢!

這小子是不是傻了?

這麽說吧,抓起一塊石頭來,都比在雲劍山弟子面前耍劍來得好看,來得出其不意,來的有殺傷力。

天下劍法,盡在玄雲劍塔,玄雲劍塔就是天下練劍之人的不二聖地。

“我只能說,你要麽是真有勇氣,要麽就是白癡一個,在我面前耍劍,你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麽寫了!”鬥子大笑之後,一臉悲憫的搖頭嘆息道。

方蕩微微皺眉,身子微微前傾,一臉好學的開口問道:“死字怎麽寫?我娘和公主都沒教過我。”

哈哈哈哈哈……

鬥子本來還一臉悲憫的搖頭,聽到方蕩這句話,鬥子忍不住再次噴聲大笑起來。

雲劍山上下都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家夥竟然真的連死字怎麽寫都不知道。

“你還是回去跟着你娘吃奶去吧!”雲劍山弟子之中的一個大笑着叫道。

雲劍山上下笑得聲音更大了。

方蕩身後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一個個臉色發紅發燙,不管他們如何看不上方蕩,方蕩現在都是黑甲劍戟軍士中的大都統,黑甲劍戟軍士每一個都是有尊嚴的,他們樂意看到方蕩被雲劍山那睡不醒的弟子一劍刺死,卻不願看到方蕩傻子一般當衆出醜,方蕩死了幹淨,他們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們卻要遭殃好幾年,被人當成笑料嘲諷。

火毒城城牆上都城中各個大人物,此時紛紛看向靖公主,其中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眼神頗為玩味。

四王子笑嘻嘻的道:“小靖,啧啧,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好主子吶,竟然還教奴才識字?聽說你一心修煉,想要當個仙人,竟然還有時間做這種事情?有時間你也來我家,教一教我那些狗奴才,你要是嫌不過瘾,一個、兩個、三個,十個都成,啊?哈哈哈……”

四王子話裏面藏着陰毒心思,但洪正王坐鎮在上,他萬萬不敢說破,旁敲側擊的點撥兩句,就足以叫那些心中龌龊的家夥們浮想聯翩了。

二王子表情淡淡的,雙目微微眯着,四王子則一臉笑嘻嘻,他們現在就等着靖公主出醜了,那個叫做好運的混蛋還真配合,等方蕩一死,他們就再上前狠狠的踩靖公主幾腳,至少要剝靖公主一層皮下來。

他們兩個恨透了方蕩和靖公主,巴不得現在就叫他們一起去死。

靖公主對于四王子的肮髒言語,還有那些龌龊的目光完全置之不理,她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她當初曾經手把手教方蕩識字,其中确實就沒有這個最常用的死字。

鴿子撓了撓臉,嘀咕道:“不認識死字怎麽了,我就不認識,我娘也不認識,我奶奶一樣不認識,大驚小怪。”

旁邊的豹子、憨牛等文盲齊齊點頭。

此時驚慌的丁苦兒還有丁酸兒終于從隊伍末尾擠到了隊伍前面,丁苦兒丁酸兒還以為自己跑過來看到的将是四分五裂的屍體,卻一眼就看到了除了有些狼狽外,渾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的方蕩。

當初方蕩光着屁股拎着劍走遠的背影瞬間就和現在的方蕩重疊在一起,丁苦兒不由得面色微微一紅,丁酸兒沒心沒肺的倒沒有多想,只是不住的拍着自己微聳的胸脯,長籲了一口氣。

被人嘲笑,對于方蕩來說,沒啥了不起來的,雲劍山弟子們的敵意方蕩再熟悉不過了。

但方蕩野獸般的直覺感到一股奇怪而又凝重的氣息,是一種敵意,一種熾熱的仇視,陡然從身後湧動過來,方蕩一愣,不由得回頭望去。

方蕩身後的一衆黑甲劍戟軍士們依舊不動如山,好似黑壓壓的一片叢林一樣,看上去似乎是完全沒有任何情感的冰冷鐵刺。

不過他們面具之下的陰影中,看向方蕩的目光裏,都顯現出一絲不屑,一種仇恨,一種羞辱。

他們每一個都曾苦戰苦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出人頭地,有的更是已經在軍中辛苦打熬數十年,做牛做馬,卻都不曾得到晉升,方蕩一個小小的後生,連軍中履歷都沒有,卻輕輕松松的成了千人首領的大都統,如何能夠叫人不心生妒忌?

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們,比雲劍山弟子們更希望方蕩死掉,死了他們才有機會,火毒城不大,軍官的坑兒就那麽多的幾個,方蕩站住大統領這個坑兒,就沒有別人的份兒了。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那怕這凝練成一股麻繩般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也一樣,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鮮活的生命,沒有誰是誰的道具。

對于這些用命來苦苦打熬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來說,突然冒出來的方蕩就是他們的大仇人。更何況方蕩現在還在給他們黑甲劍戟軍士們丢臉,使得他們打從心眼兒裏感到臊得慌。

“擋人財路如同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世界就是這麽現實。”

方蕩的爺爺的聲音在方蕩腦中響起,“不過你不用理會他們,只要你今天能夠活下來,那些家夥注定将成為你腳下塵埃,蕩兒,記住,不要理會那些蔑視你、敵視你的家夥,你只要始終擡頭看着前面,他們就微不足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能夠做什麽,現在你得使盡渾身解數活下來,你若是能夠在與雲劍山弟子一對一的争鬥中活下來,這些現在嘲諷你的家夥,都将對你頂禮膜拜,你若是死了,他們則會唾棄你,在你的屍體上重重的踩上一腳。”

方蕩爺爺其實此刻滿心絕望,在雲劍山弟子劍下活下來?太難了!太不可能了!太絕望了!絕望得方蕩的爺爺想要抱頭痛哭!

但他此時語氣聽起來相當振奮,似乎對方蕩懷有一萬倍的信心,一千萬倍的希望。

方蕩用力點了點頭,不再理會身後的殺氣騰騰,扭頭看向那位似乎永遠睡不醒,亦或是根本沒有将方蕩放在眼中所以才這種睡不醒狀态的鬥子,迎接他的是鬥子那輕蔑得如同俯視腳下污泥般的眼神。

第 77 章 毒冢贈蟲

火毒城外,雲劍山衆弟子之後。

“姐姐,咱們想辦法逃走吧?我好擔心,娘離開了咱們的照料那還活得下去?”妹妹用蚊蠅般的聲音說着。

“怎麽跑?能跑我早就帶着你跑了,這些仙人有本事的騰雲駕霧踏劍飛行,沒本事的也能裂地分石,如咱們姐妹這樣的,跑不出五步就會被他們抓住。你要記住,咱們現在首要的目标是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機會再見到娘,要是因為一時沖動送了命,那才是最對不起娘的事情。”姐姐咬着牙低聲說道。

丁苦兒、丁酸兒這對雙生姐妹就站在雲劍山衆弟子之後,此時的兩女身後都背着一把木劍,身上穿了雲劍山弟子的緊身衣服,看起來倒也頗有一些模樣。

尤其是在雲劍山弟子之中,姐妹兩個飲食不差,又已經開始修習劍術強身健體,所以兩女原本營養不良的樣子已經完全沒有了,皮肉開始逐漸豐滿起來,這樣的兩女已經初具美人的規模,尤其是兩女雙生,樣貌幾乎一樣,站在一起,叫人稱絕。

雲劍山弟子有不少都開始對兩女示好。

雖然兩女都還沒有任何戰力,但也被丢出來,目的當然不是要她們去殺敵,而是要她們增長見識,同時,也要她們知道自己必須和同門弟子一起生一起死,雲劍山上下,沒有能除外者。

丁酸兒幽幽的嘆息一聲,看了看身前的雲劍山弟子,心中、将這些雲劍山弟子們挨個罵遍。

“恩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這一劫。”丁苦兒聽着丁酸兒的嘆息,眺望遠處的火毒城,以她的目力,即便沒有黃煙遮掩,火毒城也依舊很遙遠,一切都看不真切,更不可能看到城頭上被黃奴兒凍僵的方蕩。

就在兩女竊竊私語的時候,剛好聽到黃奴兒的話語,兩女不由得心中一震,齊叫不妙。

一對一的比試?

恩公不怕毒的屬性确實強大,她們從未見過恩公和別人動手,但她們卻看到過雲劍山的弟子們劍氣裂地,劍芒開水,踏地狂奔如同野馬驟急。

“一百個恩公都打不過雲劍山這些袱劍仙人。”丁苦兒,丁酸兒兩女心中驚叫,花容變色。

一對一解決紛争,這是修仙門派之間經常使用的辦法,其實當前要想化解兩派紛争,并沒有什麽其他更好的辦法,對于修仙者來說強者為王,才是真理。

講道理,不如講拳頭,這是永恒的主題。

道理是一個強者憐憫一群弱者才構造出來的東西,修仙者這樣的強者,從來不講道理,別說修仙者,你見過那個皇帝行事處處講道理?

強者眼中,需要的時候才講道理,不需要的時候,道理就是狗屎。

其實這個辦法在黃奴兒一出現的時候,方蕩的爺爺乃至于靖公主就都已經預見到了,在場的所有人也都預見到了,之前的一系列對話,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大家互相敷衍着,就是等着代表炫龍皇帝的黃奴兒來說出這番話。

無論是雲劍山還是火毒仙宮都不會首先提出這個建議,但黃奴兒可以。

大家心照不宣,對于黃奴兒的這個提議也就順理成章的通過了。

對于火毒仙宮來說,方蕩就是個屁,他們甚至感到方蕩就是個麻煩制造者,憑白無故在火毒仙宮最虛弱的時候将雲劍山弟子招惹了過來,這個方蕩簡直就是一個災星!

其實雲劍山的一把尚未生出靈性的寶劍對于火毒仙宮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留在手中毫無用處,就算直接還給雲劍山也沒什麽關系,只不過雲劍山打上門來火毒仙宮就直接将千葉盲草劍交出去的話,臉面上實在是過不去,所以才咬牙硬挺。

而對于雲劍山來說,能夠有這麽一個機會将方蕩還有千葉盲草劍直接奪回來,還有什麽可挑剔的?

一拍即合,這四個字就适用于此時這個場景。

雲劍山弟子欣然接受了黃奴兒的建議,雲劍山上上下下沒有人會覺得自己的同門連方蕩都殺不了。

這種單打獨鬥比試的就是最純粹的個人戰力,在整個修仙者諸多門派之中,單論個人戰力,一心磨砺劍道的雲劍山堪稱第一。

所以進入無盡妖洞亦或是嗜血蠻國雲劍山弟子總是獨往獨來,換成別的門派,往往要四五人同行才成。

火毒仙宮弟子的戰鬥力單獨拉出來,同等級,三個都拼不過一個雲劍山弟子。

火毒仙宮弟子仰仗的是豢養的毒蟲毒獸,或者是各種猛毒大陣,還有一些臨時壯大血脈修為的奇門丹藥,雖然有些手段詭異難測,但這種面對面的争鬥,只要雲劍山弟子多加小心,對方的陰損招數對他們來說沒什麽效果。

更何況雲劍山弟子修為境界不高,但劍法高明的比比皆是,此戰可以說必勝。

尤其是看到子雲山喚出二十三歲,總是睡不醒模樣的鬥子後,雲劍山上下更是心中篤定。

這個叫做鬥子的家夥天賦卓絕,劍法劍術已經近乎大成,強筋層次的弟子許多但論劍術劍法上都鬥不過他。

用鬥子來戰對方那個淬血層次的家夥實在是再輕松不過了。

鬥子之所以一直不能進入更高的層次,完全是因為他要将基礎打得牢靠無比,所以,不是不能進入更高層次,而是鬥子在選擇進入的最佳時間。

鬥子的目标直指金丹大道,他要成就的不是一般的金丹,而是劍丹,劍丹一成,龍吟虎嘯,張口噴劍,随心所欲,遠比一般的生出靈性的寶劍還要奇妙強大。

整個雲劍山建派到現在也只有百十個煉成劍丹的存在,盡皆是人中龍鳳。

獅子撲兔亦用全力,劍首此舉已經斷了對方的生機活路。

毒冢尊者此時開口道:“天底下誰不知道雲劍山的二杆子們最擅長單打獨鬥?叫人送死也沒有這個玩法!雲劍山要在我火毒仙宮的地盤上比試,總得受些限制才成,我火毒仙宮送火毒城大都統一只毒蟲,不然,這樣必敗無疑的争鬥,我火毒仙宮不與參與。”

毒冢尊者這話一出,使得子雲山微微皺眉,一直站在子雲山身後英俊不凡,浪氣飄飄,腰間挂着一把翠綠長劍,嫖、娼不給錢的倜傥劍,這家夥一臉嚴肅的低聲道:“劍首,怎麽回事?難道那個家夥真不是火毒仙宮的人?”

子雲山沉默着微微眯眼,要是那個叫做好運的少年是火毒仙宮的弟子的話,那麽毒冢尊者絕對不會有送蟲之說。

畢竟凡是火毒仙宮弟子修行到了一定程度都會領取一只宮中鬼蠱爐中煉制的毒蟲毒獸,火毒仙宮弟子只注重煉丹,甚至有不少都是靠丹藥來提升境界,所以在肉身防禦和戰鬥能力上相當差,沒有毒蟲毒獸傍身的話,哪怕遇到最普通的別派修士也很容易就會遭殃。

毒冢尊者此時說要贈蟲,并且對好運的稱呼是火毒城大都統,而不是門中弟子,那就說明好運不是火毒仙宮的弟子,至少不是正式弟子,在這種事情上,以火毒仙宮向來無所顧忌的行事手段來說,似乎沒有必要當面撒謊。

毒冢尊者這是和好運撇開關系,表面上是送蟲,實際上是告訴天下人,好運要是被殺了,也和他火毒仙宮沒什麽關系,因為好運根本不是火毒仙宮的人。丢不了火毒仙宮的臉面。

子雲山看了鬥子一眼,鬥子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也看了子雲山一眼,随即露出一口小白牙呵呵一笑。顯然沒将什麽毒蟲放在眼中。

其實這種臨陣送蟲,用處也不大,除非毒冢尊者肯将那些高品的生出本我靈智的毒蟲毒獸送出,否則一個從不接觸毒蟲的家夥,根本不可能将那些腦中只有本能的毒蟲施展得如臂使指,甚至毒蟲都未必會聽從好運的調遣,反噬其主都是很有可能的。

子雲山開口道:“好,火毒仙宮出招,我雲劍山接下來便是。”

“好!”天空中飄然而立的黃奴兒吐出一個字來,被凍僵在地不能動彈的方蕩立時感到雙腳一松,好似有一股大力将自己提起,拎着肩膀直接将他從城牆上扯飛起來。

方蕩瞬間雙腳懸空,腳下是高山懸崖,若是黃奴兒此時一個殺念閃過,力量稍稍放松,方蕩瞬間就将粉身碎骨。

這種感覺,方蕩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蚊子被黃奴兒捏在兩指之間。

騰雲駕霧般,飛出城牆,方蕩被丢在了雲劍門上千弟子之前。

雲劍山衆弟子身後的丁苦兒、丁酸兒兩姐妹瞪大了眼睛,抻長了脖子,卻只能看到一個人影被從火毒城中丢了出來,那人影必然就是恩公了,天可憐見,從那麽高的地方被丢下來,恩公豈不是要被摔成八瓣?

一時間驚得花容失色的兩女背後都湧出一層香汗來。

方蕩重重的摔在地上,狼狽的滾了幾圈,好在黃奴兒手法獨特,方蕩沒有受傷。

方蕩滿身灰塵,狼狽不堪的爬起來,一擡頭看到的就是上千雙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嚼吃的眼睛。

這樣的眼睛方蕩從來都不陌生,爛毒灘地之中的成群變異兇獸曾經這樣看着他,那些部落之中饑餓的火奴們也曾這樣看着過他。

但他們的眼睛,遠遠沒有這些雲劍山弟子的眼睛帶來這麽大的壓迫力。

方蕩身後是黑壓壓的黑甲劍戟軍士,兩側是成千上萬的火奴賤狗,對面是殺氣騰騰的雲劍山弟子,方蕩在戰場的正中央。

毒冢尊者将袖子拉開,伸手一招,袖管中當即爬出一只碧綠色的蜈蚣來,這蜈蚣百爪漆黑,搖頭晃腦。

蜈蚣號稱天龍,容易飼養成活,是火毒仙宮衆弟子們最常培育的毒蟲之一,也是煉制毒蟲最基礎的種類,可以這麽說,火毒仙宮弟子剛剛入門,首選煉制的就是蜈蚣,和蒙學之中入門第一課的三字經一樣。

看到毒冢尊者拿出來的這只蜈蚣,子雲山和一衆雲劍山弟子們都松了口氣,這蜈蚣一看品質就只能算是一般偏上,并不是什麽特殊之物,更絕對不是那種開啓了靈性的上品毒蟲,顯然,毒冢尊者送出一只毒蟲只是走個形式罷了。

與此同時,雲劍山衆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個疑問來,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竟然真不是火毒仙宮的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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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天道五層

黃奴兒不過是随意的掃了方蕩一眼,就将方蕩給定在原地,不能動彈分毫,這還是雙方之間隔着數千米的距離。

在不久之前,方蕩面對洪正王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但這個黃奴兒給他的壓迫感卻更加強大,甚至可以用窒息來形容。

“黃奴兒的修為是相當罕見的準金丹級別,各國皇家為了能夠和仙道門派相抗衡,一直都想盡辦法來創造出一些準金丹級別的存在。”方蕩的爺爺的聲音響起。

“修仙者你知道了,就是那些練氣境界的存在,但這些練氣修士就算再怎麽強大,也依舊還是凡人,沉淪在這濁世之中不得解脫,只有金丹境界之上的存在才是真正的超脫濁世擁有平凡人數倍壽元的逍遙仙人。”

“金丹之上的仙人将我們所在的世界稱之為濁世。”

“在他們眼中,世界總共有五層,最下層是鬼冥,那裏是個狂亂無比的世界,是比爛毒灘地更加混亂的叢林世界。”

“第二層就是我們所在的濁世,第三層則是他們所處的上幽,再向上是太清,最頂層叫做道鏡。”

“鬼、濁、上、太、道,這五層世界之中金丹境界的存在基本上不會來到咱們所處的濁世中,更加不會插手濁世內的事情,哪怕他們在濁世之中的門派颠覆,他們也是完全不理會的,因為在他們眼中,濁世就是厮殺場,門中弟子一個個争先向上,若事事都由他們這些存在出手的話,那麽對于門人修行沒有半點好處,只有競争才能帶來成長,金丹境界的存在插手濁世之間的紛争,簡直就是大人插手孩子之間的争鬥,是非常丢人的。”

“若是門派被滅掉了,那時才會有金丹境的存在下臨濁世,重塑門派,說白了就是推翻重建,不适合生存,無法生存下來的門派,就沒有存在的必要,還不如瓦解掉。”

“所以玄天大陸的諸多皇家耗盡無窮手段,來打造準金丹境界的存在,他們可以說是這一方濁世之中最強大的存在了,這也是一個皇朝能夠在玄天大陸上立足的根本,只不過,準金丹的存在實在是太難打造了,無論是先天天賦還是後天的培養,所需要的都是天文數字的資源,我夏國也不過只有三位準金丹境界的存在,盡皆被稱為鎮國,黃奴兒就是其中之一。”

方蕩的爺爺在方蕩腦海之中一邊給方蕩講解着,一邊唉聲嘆氣,這也不怪他消極悲觀,準金丹境界的黃奴兒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叫人絕望的地步。

一頭枯黃頭發,一身黃色蟒袍的黃奴兒一出現,猶如月光遍灑,四周的滾滾黃煙如潮退去,在黃煙大潮之中可以隐隐看到一些搖頭擺尾的巨蟲猛獸,他們有的三尾六頭,有的渾身披甲,有的背脊上遍臉盆大小的眼珠,都是些模樣詭異可怖的家夥。

這些家夥大多數身下都有一個盤坐的火毒仙宮弟子,他們随着黃煙退去,卻并非是走入黃煙之中,而是掙紮縮小,鑽進了一個個火毒仙宮弟子的頂門之中。

雲劍山弟子在黃煙之中聚成七八堆,大多數雲劍山弟子并不能禦劍飛行,所以便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形狀如劍般的劍陣,此時他們竟然已經攻擊到了火毒城城下,在那黃煙中,阻撓重重,還能走得這麽快,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但看到雲劍山弟子身後一條蜿蜒闊大的各種猛獸怪蟲的屍體鮮血彙聚成的如同蝸牛爬過後的大河後,就知道雲劍山弟子的劍陣的可怕!

而方蕩看到的劍光如雷,都是那十位雲劍山馭劍弟子所為,雙方看上去似乎不分勝負,随着晴天再現,火毒城中有一堆堆的鮮血和屍塊顯現出來,引來一聲聲驚恐尖叫,同時又惡臭陣陣襲來。

不過細看之後才分明,這些屍體和鮮血大多數都是某種怪獸巨蟲的,只有少數是人類的鮮血屍塊。

雲劍山弟子還有火毒仙宮弟子罷戰,各自退在一旁,齊齊擡頭看向天空之中一身黃色蟒袍的黃奴兒。

黃奴兒用手輕輕放在唇邊,低咳兩聲後,才緩緩開口,用他特有的陰柔嗓音道:“諸君争鬥,天地震動,皇上差遣小奴兒前來問問,兩派究竟因何起了紛争?”

“諸位仙門大道,我夏國地處邊陲,西北有無盡妖洞億萬妖魔窺伺,東北還有嗜血蠻國的蠻族異種虎視眈眈,西方有玄天帝國意圖吞并,東方的百象國心懷鬼胎,地勢之惡劣,叫皇上都食不知味,徹夜難眠,諸位仙門大道現在何必為了些許小事內耗己力?”

“要知道不論是無盡妖洞還有嗜血蠻國的妖魔蠻族占領了夏國,亦或是有吞天之勢的玄天帝國和占據玄天大陸最大地盤的後起之秀百象國得到了夏國,這夏國土地上都将再沒有諸位的容身之地。”

夏國在玄天大陸玄天帝國、百象國、厚土國、星海國、大洋國、鄭國、殇國、慶國、三十三島,十個國家之中,地域面積僅比孤懸海外的三十三島略大一點,卻四面臨敵,夾縫求存。

外有妖魔蠻族将夏國當成侵入玄天大陸的跳板,內有身邊兩個大國的左右夾擊,炫龍皇帝費盡心機,左右周旋,前後照應,這才勉強維持住夏國的局面,不至于被妖魔蠻族吞滅,也不至于被鄰國撕碎吞并,環境确實惡劣到了極致。

子雲山排衆而出,此時的子雲山臉色略微好了些,卻依舊滿頭枯白長發,一雙眼睛之中透出一股劍刃般的冷芒,裂口吐聲道:“小事?在雲劍山殺了我的女兒,盜走了我雲劍山即将開啓靈性的千葉盲草劍,這叫做小事?天下恐怕沒有比這更大的小事了!”

“子劍首勿急,且聽黃奴兒幾言!”

黃奴兒顯然對于一切已經相當清楚,目光看向毒冢尊者,開口道:“尊者,兩派相争魚死網破,對于大家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若是信得過黃奴兒,不如黃奴兒找出一條雙方都能接受的辦法,用最小的代價來化解這場攪動天地的紛争如何?”

毒冢尊者依舊還是那麽一張笑臉,開口說話卻半點和氣都沒有道:“炫龍皇帝親來,我火毒仙宮也未必賣他這個面子。”

凡間帝王在仙道人眼中未必就尊貴多少,雙方互不隸屬,所以毒冢尊者實在沒有必要理會炫龍皇帝,更別說黃奴兒了,但黃奴兒的實力毒冢尊者卻不得不忌憚幾分,要知道黃奴兒等于是整個夏國傾盡國力打造出來的怪物,這樣的家夥每一個門派都不願意招惹。準金丹這三個字,分量沉重得超乎任何人想象。

所以,毒冢尊者擺出了仙家門派的無所顧忌根本不吊皇家的姿态之後,便繼續道:“雲劍山的狗雜們圍着我火毒仙宮的火毒城屠戳百姓,等于是站在我等脖子上拉屎,這樣的舉動,着實欺人太甚,黃掌印,你若真有辦法主持公道,本尊者倒是願意聽聽。”

其實對于毒冢尊者來說,現在的情形是騎虎難下,火毒仙宮之中出了一件百年難逢的大事,大部分的弟子都被拖住,根本無法抽身,這才不得不動用火毒大陣,若是雲劍山弟子真的來個魚死網破的話,最後的結果肯定是他們火毒仙宮吃個大虧。

若是別的門派也就罷了,沒有任何一個門派願意冒着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的代價去追讨一把劍,而且還是一把尚未生出靈性來的劍,但雲劍山不同,這幫家夥一個個腦子都有病的,說到做到,黃奴兒的出現,着實使得毒冢尊者松了一口氣。

子雲山沉默片刻,開口道:“好,黃掌印要是有什麽辦法說來聽聽!”

子雲山還有整個雲劍門上下,雖有同歸于盡、玉石俱焚的勇氣和魄力,但若能夠拿回千葉盲草劍,也沒有必要非得魚死網破,當然若是能夠一舉将那個混賬東西也殺掉,就是再好不過的了,二杆子的意思并不是傻子。

此時洪正王開口發出虎狼之音道:“黃掌印,好運是我火毒城的大都統,您可要公允處置。”

黃奴兒看了好似在陰影之中的洪正王一眼,洪正王腦後一面鮮紅的洪字大旗獵獵作響,黃奴兒雙目不由得微微一眯,點了點頭。

黃奴兒陰柔的咳嗽兩聲後看向方蕩道:“小崽子,你不過一個剛剛踏入淬血境界的蝼蟻之輩,卻攪得我夏國兩大門派巨鬥不休,天地傾覆,百姓死傷無算,我該說你有本事呢,還是說你太倒黴呢?換做平時,你這樣的小崽子咱家最是喜歡,一定收入帳下,着你伺候左右,但沒有人能夠做了事不承擔後果,是你引發的事情總要有個結果,可惜了。”

顯然黃奴兒根本沒想要聽方蕩的回答,方蕩被黃奴兒的那種氣息鎖定在,如同被冰封住一般,別說開口說話,連眨眼都做不到。

在這些強大的仙家存在身前,方蕩完全只有被宰割魚肉的份,連眨眼喘息都做不到。

此時只有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還在微微顫動,相當畏懼黃奴兒,似乎是在發抖。

黃奴兒道:“既然一切事情皆是因這個小崽子而起,那麽一切就都由他結束吧,仙家鬥法,首重公平,奴兒我有一個提議,雲劍山出一名和這小崽子修為相同的弟子,與其争鬥,雲劍山弟子勝了,收回千葉盲草劍,當然也可以順便結果了這小崽子的性命。若這小崽子勝了,千葉盲草劍的事雲劍山也就休要再提。”

第 75 章 仙門巨鬥

方蕩遠遠的看到袱劍而來的雲劍山弟子上空,有數道流光疾馳。

方蕩微微眯眼,看得真切,那些流光是一個個腳踏長劍模樣各異的人物。

這些人破風斬浪,潇灑至極,衣衫獵獵,當真如同天上仙人一般。

尤其是為首的那個閉着雙目的女子,一襲白衣,飄飄欲仙,狂風吹動,滿頭長發在空中如同一條黑龍,搖頭擺尾,好不快活!

鴿子張大了嘴巴看着這場面,随後用胳膊撞了撞方蕩,“兄弟,我算是小看你了,這都是沖着你來的。你的面子太大了,說起來,我站在你旁邊會不會遭受池魚之殃啊?”鴿子雖然這麽說,但卻依舊和方蕩站在一起,沒有絲毫後退躲避的意思。

不光是鴿子,鄭守等人也是一般,憨牛等人都是光棍一條,說實話,他們這幫家夥,什麽都怕,就是不怕死。

練武的人都差不多,看你順眼了,怎麽着都成,看你不順眼,那是怎麽着都不成的。他們都覺得方蕩順眼。

方蕩也覺得胸口微微發悶,并不是方蕩怕死,而是雲劍山的這種山呼海嘯般的碾壓過來的氣勢,使得他呼吸困難。

“交出方蕩,交出千葉盲草劍,否則,我雲劍山屠光火毒城!”

這聲音從為首的那個一直閉目不開的女子口中吐出,清冷冰寒,如同長劍逼到眼前,叫人心膽俱寒。

這可不是開玩笑,對方擁有這個實力,別看此時踏劍而來的雲劍山精英弟子只有十位,尚有三位不曾到來。

但這區區十位雲劍山精英弟子足以媲美雲劍山上千弟子,甚至還要比上千弟子更有分量。

就算這裏是火毒城老巢,也一樣有一戰之力,甚至有能力屠掉整個火毒城。

當然,這麽做需要付出的代價,高昂得叫人咋舌,甚至高昂到要整個雲劍山上千弟子一同陪葬。

雲劍山弟子被稱為二杆子,這個外號當然不會白叫,他們自然有二杆子的地方,比如現在,雲劍山弟子就将自己的二杆子精神狀态發揮得淋漓盡致。

管你是誰,管你是什麽火毒仙宮,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完全無所謂。

雲劍山弟子,行事如用劍,一劍刺出,有去無回!

火毒仙宮為首的依舊還是那位毒冢尊者,肥胖的一張臉上笑容依舊,似乎并不将這密密麻麻的雲劍山弟子放在眼中。

“小妮子,你就是冷容劍吧?雲劍山衆弟子之首,聽聞你在嗜血蠻國一人屠戳了蠻國巨手族一族,總計一千八百多只巨手蠻,但你以為這裏是嗜血蠻國麽?你這麽大的口氣,怎麽不說要屠光我火毒仙宮呢?那樣豈不是更加威風?”

冷容劍依舊雙目不開,腳下龍紋寶劍發出聲聲铮鳴,如戰鼓擂響,充滿絕對不會後退的氣勢,似乎這把劍已經按耐不住要舔一舔毒冢尊者的鮮血了。

冷容劍輕輕踏了踏腳下龍紋長劍,這把劍才收斂一些,冷容劍語氣淡淡的道:“毒冢前輩,我念你人相蟲身茍且偷生已經相當可憐,活下來殊為不易,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速速滾到一邊去,否則,一劍殺之,達到末路,追悔莫及!”

冷容劍的言語比子雲山還要霸道,簡直如同在驅趕一只可憐可悲的老鼠一般,要毒冢尊者這樣在火毒仙宮之中有着極高地位,絲毫不遜色與火毒仙宮一層宮主的存在如同鼠蟻一般滾到一邊去,別說臉面,連屁股都沒給留下半點。

火毒仙宮的一衆弟子聞言盡皆大怒,一個個頭頂上碧火滾滾。

毒冢尊者則脾氣好得叫人發指,嘿嘿怪笑後道:“既然雲劍山弟子這般猖狂,那麽就叫雲劍山上下知道知道我火毒仙宮的厲害。”

“布火毒陣,歡迎雲劍山弟子前來送死!正好,我火毒仙宮要煉制一堆肉寶屍巢,雲劍山弟子盡皆是上佳的材料。”

随着毒冢尊者的言語落下,火毒城中的那座雲镌丹爐之中陡然傳來一聲鳴響,如同雷震風吼,又似千軍萬馬踏碎了萬裏河山。

緊接着高大的雲镌丹爐爐蓋轟然飛起,內中猛的噴出一股沖天的黃煙。

這黃煙直上九霄,如同戳天巨柱,隆隆作響,凝聚不散。

片刻後,黃煙從天而降,滾滾如潮,如銀河傾瀉,鋪天蓋地,剎那間将整個火毒城和數百火毒門弟子給包裹起來。

這黃煙如同一個厚厚的罩子,火毒城中沒有任何煙氣,卻将火毒城完全和外界分割開來。

如此一來,方蕩就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了,眼前就只有滾滾的黃煙霧氣,還有內中碧火滾滾的火毒仙宮弟子們。

最初還能看到黃滾滾的煙氣,轉眼間整座火毒城便已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雖然在洪正王的命令下,城中很快就點燃了一道道火把、篝火,但這光亮和這種壓抑至極的黑暗比起來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忽然間,四周傳來雷鳴震響,一道道劍光橫空出世,如同霹靂斬擊,一旦炸開,黃煙破碎,就是晴空一片,但黃煙馬上洶湧過來,将那劍光包裹,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悶黑的無邊暗潮。

忽然間雷光乍現,內中出現一頭猙獰巨獸,如龍似蟲,張牙舞爪,渾身上下毒氣滾滾,嘶聲一吼,一口嚼向一個踏劍黑影。

随後電光消散,一切再次陷入悶黑之中。

顯然雲劍山弟子已經和火毒仙宮的火毒陣撞擊在一起,正在巨鬥不止。

就在此時,天空中猛的潑濺下一場鮮血豪雨,內中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屍塊,跌跌撞撞的砸落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上落下了雹子。

也不知道是雲劍山弟子被毒物攪碎還是火毒仙宮弟子被斬殺。

火毒城中亂成一片,這種仙人鬥法,雷鳴閃電,鮮血如雨,碎肉如雹,遠遠超過了火毒城百姓的承受能力,每個人頭頂上都似乎有一座泰山壓頂下來,肩重如山,呼吸不暢,胸口煩悶,被逼迫得要跪下來,緊緊貼着地面瑟瑟發抖的時候才能感到舒服點。

方蕩站在城牆上,挺立如松,瞪大了眼睛看向頭頂上的一片黑暗,他真想仔細看看這些仙家門派的弟子們之間的争鬥,方蕩實在不敢相信一個人會有這麽大的力量,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方蕩面前開啓了一扇窗戶,一扇能夠看到無邊精彩的窗戶,可惜,此時的方蕩只能看到一鱗半爪的争鬥,其餘的都是看不到希望的黑暗。

“我們的未來就像這一片黑暗一樣,只有親手撕碎了這黑暗,才能見到太陽,才能走出一條快活逍遙的大道來。”方蕩身邊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堅定,充滿決心,并且絕對不會動搖。

方蕩扭頭看去,就見靖公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方蕩身後,此時正雙目異彩閃爍的看着頭頂上的黑暗。

方蕩再次看向頭頂上的那一片黑暗,深深地吸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黃霧遮天,劍氣如電,爆響陣陣,鮮血碎肉橫飛,這一切似乎永遠不會有盡頭……

忽然間,不知那個方向的天際傳來一聲陰柔話語。

“諸君罷手!大夏炫龍皇帝谕旨到!”

這聲音并不大,遙遙傳來,卻好似在場中每一個人耳邊私語一般,叫每一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哪怕天空中雷鳴爆響,劍氣縱橫,依舊無法遮掩這聲音的傳遞。

與此同時,方蕩親眼看到天空之中有一雙大手伸出來。

這雙手,有多大?大到遮天!

這消瘦如柴的雙手猛的一撕,竟然将雲劍山弟子劍氣都破不開的濃煙生生撕開。

如同天裂一般。

随後雙手消失無蹤,在裂開的天空正中央,站着一個一身金黃蟒袍的消瘦太監,這太監手持一道絹絲卷軸,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陰柔。

一見到這個家夥,方蕩口中一直沉睡的奇毒內丹猛的被驚醒,如同一只沉睡着的貓被踩到了尾巴一樣,奇毒內丹在方蕩舌尖上咚咚跳動,不停地撞擊方蕩的舌頭和牙齒,似乎怕極了這個家夥,這是方蕩從未見到過的事情。

此時方蕩爺爺的聲音也在方蕩腦海之中響起:“咦?竟然是黃奴兒,這個家夥竟然來了,看來雲劍山和火毒門這場争鬥進行不下去了。”

方蕩爺爺說着忽然連道糟糕。

“糟糕,糟糕,黃奴兒一來,兩派争鬥必然罷手,但雲劍山這幫二杆子怎麽可能忍氣吞聲?他們一定會提要求,黃奴兒為了平息兩派争鬥,一定會答應,火毒仙宮此次才來了數百個弟子,其餘的門人弟子不知道哪裏去了,定然有些緣由不方便出戰,我預料不錯的話,雲劍山弟子一定會叫你出去應戰,一戰定輸贏,火毒仙宮恐怕會答應下來,糟糕,糟糕,現在逃走都來不及了。”

此時靖公主也在方蕩身邊有些焦急的低聲道:“糟糕,糟糕,方蕩快跑,雖然一百個跑不了,但不跑就沒有機會了,人總得搏一下才死而無憾!”靖公主就是這樣的人,生死由命在她這裏半點道理都沒有,人總得搏,才有一線生機。

方蕩愣了愣,方蕩很清楚這兩個人都不會騙他,此時兩人都叫他快跑,連奇毒內丹都害怕得躁動不休,定然是不錯的!

方蕩毫不猶豫,就要轉身逃走,但就在此時,方蕩忽然感到一股龐大的力量鎮壓住了他,在這力量下,他一動都不能動,方蕩目光不由得擡頭望去,就見黃奴兒的那一雙陰柔無比能夠将他凍僵的眼睛,正淡淡的看着他。

第 74 章 往昔峥嵘

第七十三章往昔峥嵘

随着方蕩将一把破劍從層層破布中亮出來,原本熾烈的氣氛立時僵住了。

鴿子憨牛還有豹子等人臉上盡皆露出驢子般的表情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齊看向方蕩。要不是他們知道方蕩的為人的話,絕對會将方蕩按在地上揍一頓,這分明是在消遣他們。

方蕩将劍身翻轉,立時露出千葉盲草劍鏽跡中裸露出來的真正劍身。

那秋水般的光澤,葉脈般的紋理,在這昏暗的房間中如同一輪圓月,盡皆述說着這把劍的不凡。

鄭守等人這才大叫大開眼界。

喝了酒後大家沒有顧忌,将千葉盲草劍看了又看,卻就是沒人敢去摸上一摸,更別說持劍去舞上一舞。

連鄭守都不敢,在真正的寶貝面前,在場的衆人各個自慚形穢。

就如同面對絕世美女,只敢遠觀,不敢走進,生怕惹得美女不快,被自己的一身污濁渾身臭氣弄髒了。

月上半空,酒盡宴散,方蕩等人東倒西歪的躺回原本的房間,抱着團酣睡不起。

天際魚腹初露。

鄭守是被一聲聲拳腳聲喚醒的,鄭守揉了揉腦門,歲數大了,宿醉之後腦袋疼得要命,推開窗戶望出去,就見方蕩正在練拳,是他教給方蕩的基礎拳法,一拳一腿,有板有眼,就算是他鄭守來打這趟拳,也不會比方蕩好多少。

看到方蕩的模樣,鄭守眼神變得柔軟起來,這叫他想到了當初年少時的自己。

随後鄭守關了窗子躺回床上,那些曾經年少的畫面紛沓而來。

年輕時他也曾經意氣風發,也曾經拳道魁首,也曾經技驚四座,也曾經引來贊嘆無數,更有美女相邀暗許終身,後來,就只剩下蹉跎了。

這公主府對他來言就像是一個牢籠,一個狹窄逼仄的囚籠,在這裏他連轉個身都困難,直起腰都不可能,但他卻心甘情願的囚禁在這裏。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耽擱青春,耽擱歲月。

鄭守從枕頭底下将那把方蕩換回來的短劍抽出,捏在手中撫摸劍身,他自從将短劍給了方蕩就從未想過這短劍還會回到他的手中。

此時的他就像是在輕輕撫摸自己的一位失而複得的老朋友。

這寶劍和他一樣,空有鋒銳堅韌,卻許久不曾暢快揮舞,盡情舔血。

鄭守微微嘆息一聲,雖有一點不甘,但他心中舒服,有恩必報,這是他的人生準則,若不然,和王火何異?

被窩中的鄭守不打算起來了,他要多睡一會,多多回憶回憶當初那些燦爛的時光,好多東西,他已經遺忘太久。

天色尚早,何必早起?

多做一會少年夢,有何不可?

方蕩耍了一趟拳腳,然後才回到房間,一直都不離身半步的千葉盲草劍現在被方蕩随意的丢在房中,在這裏他根本不會在意千葉盲草劍會不會丢。

憨牛等人昨夜喝得不少,此時依舊東倒西歪,鼾聲震天。

方蕩伸手拿起一個蛇皮劍鞘,正是靖公主送給他的藏鋒劍鞘。

這劍鞘其實也算不上什麽了不起的東西,拿出去也就是價值一顆十草丹,比方蕩送給鴿子的三趾收命耙還要差一點。

方蕩拎着劍鞘走出房間,天際微白的光亮下,這蛇皮劍鞘千百片蛇鱗閃爍着圓潤的光澤。

方蕩将千葉盲草劍從厚布之中抽出來,比劃了下長短,發現竟然相當合适,便直接将千葉盲草劍插入藏鋒劍鞘中。

結果千葉盲草劍剛入劍鞘,劍身便猛地一顫,将劍鞘震碎,蛇皮亂舞之中,呆呆的方蕩淩亂一片!

方蕩看着漫天飛舞的蛇鱗,嘴巴裏不知為何有些發苦。

方蕩其實對于靖公主送他的這個蛇皮劍鞘還是滿珍惜的,卻沒想到這蛇皮劍鞘轉眼間便被毀得屍骨無存。

此時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中傳來一種相當不滿的情緒,這種情緒使得方蕩一下了解到了千葉盲草劍的想法。

劍,是用來殺人的。

仔細回憶雲劍山的弟子手中的劍全都是無鞘的。

真正的寶劍才不會将自己的鋒銳藏起。

靖公主叫方蕩藏劍于鞘是叫方蕩收斂鋒芒,見好就收,趕緊離開火毒城。

畢竟火毒城在這個地方他方蕩若只是一個守衛的話,沒人在意他,他可以長久呆着,甚至懷揣秘密老死在公主府。

但現在他成了大都統,那麽情況就不同了。

他将成為被許多人關注的存在,會有很多的人去調查他的底細。

天底下沒有無法揭穿的身份,有可能用不了多久,方蕩的身份就會被人查知,到時候,別說他方蕩靖公主都要跟着吃瓜落。

方蕩想要聽從靖公主的建議,他本就沒有想要當官的想法,他現在最想的還是走出火毒城,去爛毒灘地接弟弟妹妹還有父母離開。

但方蕩有心藏鋒,手中的劍卻一萬個不願意,就如同赤身裸體的野獸,忽然被穿上衣服,任誰都不自在,千葉盲草劍當即就撕碎了一身蛇皮錦衣。

方蕩無奈的搖了搖頭,看着滿地蛇皮,收了千葉盲草劍。

就在此時,火毒城外天空有一道道流火降下,從方蕩的角度看上去,就如同隕石豪雨驟降大地。

一道道流火自然來自懸浮在火毒城上空不知道幾許高處的火毒仙宮。

這場面方蕩已經見過一次了。

整個火毒城立時沸騰起來了,城中警報鐘聲當當響起。

原本酣睡的鴿子等人急急竄出,披着衣服走出來的鄭守一臉不高心,被人打擾了好夢拉回現實之中,誰都不會開心。

鴿子拉着方蕩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昨天沒有跟你說,這十天來,那些雲劍山弟子圍着火毒城見人就殺,火毒仙宮弟子們只能四處巡邏,卻依舊沒有什麽效果,外面的一個村子,都被雲劍山弟子給屠掉了,一百三十多口,無一生還。”

修仙者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殺普通百姓的,但有需要的話,殺起來如同宰雞殺羊一般簡單。

在修仙者眼中,凡人如同蝼蟻,沒有那個人會閑着沒事殺蝼蟻玩,但有必要的話,一潑尿就淹死一窩,一跺腳就踩死一片。

現在是仙家争鬥,凡人遭殃。

此時對于火毒城來說相當于戰時狀态,所有的人都成為戰士,有必要的話,都要參與厮殺,當然更多的用途是成為炮灰。

靖公主府的一衆侍衛,還有各個王子貴人們的家奴概莫能外。

靖公主出現在院子正中,此時的靖公主一身緊身黑衣,腰間懸劍,修長的身材被緊身的衣服勒得線條畢露,雖然靖公主不是那種純粹的美人,但此時的她眉目之中自有一種英姿勃發,這是在那些只知道悶在房間女紅的女子們身上一輩子都不可能出現的美感。

靖公主目光掃過方蕩,見到方蕩依舊拎着那把生鏽般的千葉盲草劍,卻沒有帶上她送給方蕩的劍鞘,眉頭微微皺了皺,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在靖公主眼中,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方蕩不願意藏鋒,她也不強求,正如王火離開了公主府去了二王子身邊,靖公主也無動于衷一樣。

靖公主一生都在和自己的命運做鬥争,想盡辦法跳出命運泥潭。

待一衆人湊齊,靖公主便帶着衆人走出公主府,直上城牆。

城牆上此時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來自各個家族各個王孫的侍衛家奴。幾乎将城牆上站滿。

城牆下是排列成數個方陣的黑壓壓的黑甲劍戟軍士。

在黑甲劍戟軍士兩側,則是成群的被鐵鏈拴着的赤身裸體的火奴賤狗,這些火奴賤狗歲數盡皆不大,大部分都是十四五歲。

此時的這些火奴賤狗果然如同狗一樣,對着遠處嘶吼不斷,不斷的掙動鐵鏈,一副煩躁不安的模樣。

方蕩看到那成千上萬的火奴賤狗不由得眉頭皺起,舌尖挑動奇毒內丹,在口中叮當作響。

長風吹來,洪正王的洪字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方蕩扭頭望去,就見城牆最高處,一張寬大無比的座椅上堆着一堆肉山。

随後方蕩就連忙收回目光,以他的境界,就連正視洪正王都做不到。

旁邊衆人卻是能看洪正王,因為他們都帶着敬畏之心,方蕩不同,方蕩從小就接受教育,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尊貴,他不必去尊敬任何人。

所以方蕩沒有任何敬畏之心,哪怕是威風凜凜的洪正王,這樣的方蕩是看不得洪正王的。

天空中一道道的流火降下,有些境界高的懸在半空,一些境界底的則直接墜落在地。

散去了流火包裹後,顯現出一個個火毒仙宮弟子來。

嚴陣以待!

遠處,上千袱劍黑點,正急速狂奔而來,腳踏大地,如同奔馬雷鳴。

方蕩腳底下的城池都在微微顫動,也就是說,火毒城之下的整座大山都在晃動顫抖。

方蕩不由的得深吸一口氣,這就是修仙門派的力量,雲劍山的力量。

他方蕩現在想起自己竟然能夠在雲劍山弟子追殺下逃出生天,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

謝謝諸位兄弟的捧場支持哈!

第 73 章 回家

鴿子帶着方蕩回到公主府,一直都緊閉着的公主府大門此時完全敞開,門口站着鄭守等人,似乎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這些人看到方蕩的官服的時候,和鴿子臉上的神情變化差不多,不過看到方蕩背着破口袋腰胯破劍如同乞丐的時候,尤其是方蕩看到他們後雙目放光,笑得親切的表情後,都忍不住輕松起來。

鄭守手中轉動着那一對核桃,嘎吱嘎吱的聲音,叫方蕩感到說不出的親切。

一衆人上下打量方蕩,若說方蕩身上的官服叫他們不自然的話,那麽方蕩已經蛻皮成功,就叫他們驚訝無比了。

鄭守用力錘了方蕩一下,贊嘆道:“好小子,有出息。”鄭守算是方蕩的師父,就算方蕩地位再高,師父就是師父,所以鄭守可以随便錘上方蕩一拳,但其他人可不敢跟大都統放肆。

在這個世界之中,身份地位之間的距離,遠比天塹鴻溝更加難以逾越。

不過看到鴿子和方蕩之間那種親切關系後,衆人心中也不由得放松了不少。

方蕩忽然将背後背着的包裹打開,從中、将王胡子給他的袖裏一根金,還有鄭守給他的短刀,豹子給他的鐵蓮花,鴿子給他的護身玉佩一樣樣的拿出來。

四周人見到方蕩這個行為,一張臉上輕松地神情立時變化起來。

方蕩看向娘娘腔還有憨牛惋惜的道:“水壺逃命的時候弄丢了,衣服半路撕壞了,現在就只剩下布條了。”說着方蕩晃了晃纏劍的破布條。

鄭守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張張臉都開始陰沉下來。

什麽意思?

還沒進門就開始還東西,這是要和他們割裂以前的情意麽?

送出去的東西哪裏有還回來的道理?

有了王火的前車之鑒,鄭守等人對這種事情相當敏感。

鴿子覺得其中有不對頭的地方,從他剛才對方蕩的接觸來看,方蕩不應該是這個意思,連忙問道:“方蕩,你要幹嘛?”

方蕩也明顯感到大家氣氛不對,撓了撓腦袋道:“幹嘛?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啊?這不是憨牛輸錢後常念叨的話麽?”

衆人一聽,齊齊哈哈大笑起來,原本繃緊的表情氣氛瞬間放松開來。方蕩不是要借着還東西而割裂彼此的關系,而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他們本來就知道方蕩的性格,曉得方蕩對一些東西懵懵懂懂的,現在看來,方蕩依舊沒啥變化,還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家夥。

鄭守看了看方蕩腰間被破布條捆着的千葉盲草劍,方蕩搶了千葉盲草劍的事情衆人皆知,知道自己的這寶貝遠遠比不上方蕩的長劍,自己的寶貝短劍對于方蕩來說可有可無,就将短劍收回,笑道:“還以為你小子穿上一身黑皮,将一顆心也染黑了。”

“要是真的變成黑心了,小心苦嫂給你的飯菜裏面下毒,叫你将心肝脾胃全都吐出來。”豹子說着,将鐵蓮花拿回來,方蕩現在身份不同,這鐵蓮花方蕩以後要多少有多少。

王胡子捋了捋胡子,也将自己的袖裏一根金收回。

方蕩對于他們的話,完全莫名其妙。

憨牛此時佯怒道,“方蕩你不會要将破布條還給我吧?那袍子我可一直都舍不得穿,準備娶媳婦的時候用的。”

方蕩咧嘴嘿嘿一笑,當即就開始脫衣服,要将這一身官袍還給憨牛,憨牛吓了一跳,連忙擺手道:“算了算了,你這衣服太重,我穿上還不得壓趴下?我不跟你要了。”

鴿子卻将玉佩推給方蕩道:“這玩意本身不值錢,送你了。看我又雕了一個。”鴿子說着拉開衣服,裏面果然還有一個新雕的玉佩,這玉佩是鴿子準備送給亡弟的戴在方蕩身上,鴿子心裏舒服。

方蕩嘿嘿一笑,将玉佩直接挂回脖子上。

鄭守此時道:“走吧,去晚了,苦嫂要不高興了,這次沾了你的光,咱們都跟着開葷。”

方蕩當即緊張起來,苦嫂實在是太威嚴了,整個公主府,除了靖公主外,誰都怕她,尤其是大勺子敲鍋的聲音,方蕩每次聽到都心驚肉跳的。

方蕩緊張的問道:“苦嫂會不會不給我飯吃啊?”

哈哈哈……

方蕩被帶着走進以前從未進過的一棟房子,裏面擺着一張大桌子,足夠二十多人一起吃東西,看樣子這桌子好久沒有用過了,雖然擦得幹淨,卻無法掩飾上面裂開的漆面。

苦嫂正在擦桌子,看到方蕩進來後,一張臉依舊漆黑一片,吓得方蕩剛剛邁進門口的腳往後縮了縮,躲在鄭守身後。

“好厲害啊,大都統,以後你要是敢跟王火那樣忘本,我就用勺子敲碎了你的腦袋!”說完苦嫂抖了抖抹布,抱着大盆走了出去。

提到王火鄭守臉色不大好看,拍了拍方蕩走進了房間。

公主府并不富裕,這大桌子還是玉夫人時候留下來的,這樣的桌面有幾十張,但現在的公主府內所有的人加起來,都坐不滿這一張桌。

早管事此時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臉上已經不腫了,不過被踩碎的胳膊還用繃帶纏着吊起,一時半刻好不起來。

早管事一直都在家養病,今天聽到靖公主宴請方蕩,特意跑來的。

早管事見到方蕩便露出一個笑容來,方蕩當初等于救了他一條命,更重要的是沒有耽誤早到進京赴考,所以早管事對于方蕩相當感激。

“小子,以後當官有什麽不懂得都可以來問我,我在這火毒城厮混了大半輩子,雖然沒啥大出息,但官場中的門道還是挺精通的,給你當個啓蒙老師,綽綽有餘。”

方蕩咧嘴一笑,重重點頭,其實他也不大清楚當官是什麽意思。

熱騰騰的飯菜開始不住的被送上來,方蕩等人的眼睛便開始盯着一道道的食物。

公主府寒酸,吃的東西自然不會太好,但燒雞還有悶排骨這樣幾年不見的硬菜還是被端上來了,并且是用大盆,菜量不小,人人有份,這可着實有些鋪張了。

飯菜上齊,靖公主從門外走了進來,房間中的人們立時齊刷刷的站起。

靖公主還是老樣子,只不過一張面孔顯得有些清瘦了。

靖公主看了方蕩一眼,尤其是方蕩身上的官服,眼中閃過一絲不大容易察覺的驚訝。

她見到的方蕩一直處于灰頭土臉的狀态,此時的方蕩洗刷幹淨,褪掉了一身黑皮,又穿上了一身大都統的官服,模樣英俊,氣質非凡,最重要的是方蕩的一雙眼睛純淨清澈,幹淨得叫人不敢相信是這肮髒濁世中的産物。

方蕩腦中響起爺爺的聲音:“蕩兒,這個女人看上去雖然也不錯,但在沒有搞清楚洪正王和你父母之間的事情前,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交集。”

“最重要的是,你曾說過,這女人一心天道,想要修仙,這樣的女人你絕對不能碰,她們心中只有問天求道四個字,是不會心甘情願給咱們方家傳宗接代的,我們方家絕對、永遠,不歡迎這樣的女人。”

說這句話的是方蕩的十祖奶奶,說到後來,十祖奶奶聲音冰冷起來,顯然對于修仙的女人一丁點好感都沒有。

也不知道那個祖爺爺嘆息出聲,內中飽含着難言的情緒,顯然這位祖爺爺曾經有過一段特殊的經歷。

靖公主随口道:“坐吧。”

衆人這才齊刷刷的坐下。

靖公主落座後,衆人便開始用餐,大家都不說話,跟一桌子飯菜厮混,并且各個都相當斯文。

靖公主吃了幾筷子後,便站起身來,所有的人立時将筷子放下,看向靖公主。

靖公主道:“今天算是家宴,你們放開了吃,我在這裏你們吃不開心,也不自在。”

說完,靖公主看向方蕩道:“方蕩,不管你現在身份如何,總歸都是我公主府中走出來的人,我幫不上你什麽忙,送你一個劍鞘,收斂鋒芒,你心思淳樸,并不适合官場,我勸你想辦法離開火毒城,越遠越好,當官沒有半點趣味,這官場沒準就是你的墳墓。”

靖公主丢下這語氣冰冷的話語後,便走出了房間。

房間之中的衆人一時間有些呆住了。

“這個女人對你倒還不賴。”爺爺的聲音在方蕩腦海中響起。

別人或許不明白靖公主為何如此,要知道靖公主在火毒城中如同獨木一般,苦苦支撐公主府,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她,好不容易方蕩成了大都統,在衆人心中只要方蕩不忘本,怎麽都能夠幫靖公主一把,使得公主府不至于繼續那麽艱難,卻不料靖公主竟然叫方蕩棄了大都統的官職,遠離火毒城,傻子才會這麽做。

方蕩卻明白,他是從爛毒灘地中走出來的,這裏距離爛毒灘地太近,一不小心暴露身份,這火毒城就是他的墳墓。

苦嫂見靖公主走了,便抱着一壇子酒走了進來,将酒往桌子上面一墩,濺出不少來,潑了旁邊的早管事一臉,聲音粗大的道:“公主說了,今天大家高興,敞開了喝,喝死你們這幫臭男人。”顯然後面一句話是苦嫂自己的意思。

等黑着一張臉的苦嫂走了,有酒有菜,靖公主之前冷冰冰的言語立時當真如冰消散。

一夥人開始大吃大喝起來,靖公主不在,氣氛自然放肆。

不過可苦了早管事,他的一口牙被打掉不少,只能挑撿豆腐之類的來吃,不過酒卻沒少喝,一張臉紅撲撲的。

在座的都是苦哈哈,平時喝不到酒,碰見了如同餓死鬼一般,酒水下肚後氣氛熾烈,平時不敢幹的現在也敢了,大家紛紛叫嚷着要看看方蕩的千葉盲草劍。

老天爺,雲劍山的寶貝,平時別說摸了,看都看不到,哪怕聽聞到個一鱗半爪的都當成寶貝似的四處炫耀。

方蕩當即将被厚布纏繞得緊緊的千葉盲草劍拿出來,當破布一圈圈的被扯開,所有的人呼吸都停止了,瞪着大眼睛,就等着看金光閃爍的畫面,結果卻只看到一把生鏽了的破劍。

就這玩意兒丢在大街上,恐怕都沒人去撿,殺人?用來掏爐子還嫌不夠趁手。

第 72 章 殿如墓穴

方蕩眼前的這座宮殿門口只有兩個黑甲劍戟軍士守衛,四周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一座陵墓。內中埋葬着冰冷的屍體。

從那敞開的黑洞洞的大門中吹出一陣陣的冷風來,使得院子中的一切都冷冰冰的,即便上午最溫暖的陽光照射在臉上,也感受不到半點暖意。

冷風一吹,方蕩後背上炸起一層雞皮疙瘩來,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這層雞皮疙瘩才緩緩平複下去。

咯叻一聲,方蕩用舌尖挑動了一下奇毒內丹。

若是在從前,這種時候,奇毒內丹一定會被驚醒,在方蕩口中不住轉動,散發出一股股的力量彙入方蕩的身體中,幫助他抵禦這種無形的冷氣和壓力,但是現在,奇毒內丹似乎陷入冬眠,完全沒有了任何反應。

爛毒灘地中野獸般的生活使得方蕩對于危險有着格外的敏感。方蕩整個人都開始繃緊起來,随時準備逃走。

方蕩身前的侍女走到這裏本就已經有些發白的一張臉變得更白了,沒有半點血氣,不過她也松了口氣,站在原地恭聲道:“王爺宣你,大都統請自行進入。”

方蕩沒有理會這個女子,邁步朝着那黑洞洞的大門走去。

守門的兩個黑甲劍戟軍士同樣沒有阻攔方蕩,從始至終,這兩個守衛都像是石雕一樣,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聲息,就算方蕩走過他們身旁,也沒有聽到他們的呼吸聲。

尚未步入大殿,方蕩就聽到咯吱吱的咀嚼聲,這聲音就像是深夜無人之時,床底下傳來的動靜,叫人毛骨悚然。

方蕩微微眯了眯眼,繼續前行。

方蕩一跨過門檻,身上的壓力驟然增加,好似背負千斤重擔一樣,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并且那原本細細弱弱的咀嚼聲驟然變得如同雷鳴一樣可怖。

轟隆隆巨響不止,在方蕩眼前,好似有一座大山一般的巨人,橫卧在寬大的椅子上,不住的用雙手抓着一節骨頭啃咬。

巨人實在是太大太高,以至于方蕩只能擡起頭來仰視,卻也看不到這巨人的完整模樣。

在這巨人面前,方蕩還沒有他的腳趾高,光是巨人吃東西的聲音,對方蕩來說都是一種雷鳴劈擊般的折磨。

“說說當初寶貨被劫的事情。”此時方蕩才注意到在巨人身側站着一個身材如同圓球般的滑稽小醜,這聲音就是從他口中發出的,那巨人從始至終看都沒看方蕩,只是在不快不慢的啃着骨頭。

方蕩此時完全不能說假話,心神被震懾,不由自主的将當時運送寶貨被劫的經過說了出來,當說到一半的時候,方蕩腦海之中陡然響起一道霹靂,将方蕩有些迷迷蒙蒙的精神劈開,方蕩激靈一下清醒過來。

“蕩兒,切不可将我們還有十世大夫玉的事情告知別人。”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

方蕩連忙收斂精神,避開了最後關于十世大夫玉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也沒看到究竟是誰奪走了寶貨?”那滑稽小醜般的家夥沉思了下後問道。

方蕩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見到一塊墨色如石般的玉?”滑稽小醜問到這句話的時候,方蕩明顯感覺到自己被一雙眼睛掃了一眼,是那巨人的眼睛,好似一把利劍,穿透了方蕩的心,打透了方蕩每一寸肌膚,若之前沒有爺爺喚醒他,方蕩現在一定将自己掌心中的玉的事情全都說出來。

“沒有。”

“退下吧!”随着小醜這句話說完,方蕩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身前那如同大山般的巨人瞬間縮小,同時方蕩被一股力量排斥,一步退出大殿。

從始至終,方蕩其實只邁進大殿一步。

走進大殿到走出大殿,對于方蕩來說,簡直就像是做了一場夢,方蕩深切的體會到了洪正王的強大和可怕。

在洪正王面前,方蕩就像是一只螞蟻。只要洪正王輕輕擡擡腳,就能将方蕩踩扁踩死。在方蕩眼中,洪正王簡直就是一尊神邸。

方蕩走出大殿,被風一吹,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蕩兒,不管十世大夫玉是怎麽落入這個洪正王手中的,你的父親和母親被害的事情和他一定有關系。所以,對這個人你要一萬個小心,絕對不能叫他知道十世大夫玉落在你的手中,同樣,更加不能叫他知道你是方文山的兒子。”

方蕩沒有在意爺爺口中被害兩個字,而是問道:“十世大夫玉究竟是什麽東西?”方蕩在人間打滾了這麽久,開始逐漸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洞察力。

他感覺到自己的父母被害或許和十世大夫玉有些關系。

方蕩的爺爺卻停頓了一會後才回答道:“十世大夫玉,是我方家傳家之寶,只有方家血脈才能喚醒,內中就有我們十個老頭子十個老婆子們駐守,本來你爹和你娘也應該到這玉中來的,可惜……以後你死了也自然會到玉中來,目前來說,你知道這些就成了,這玉的一些其他秘密,等以後,我們會一點點的告知你,總之,你要明白一件事,玉中的秘密,不是我們不告訴你,而是你現在沒有必要知道,并且知道了對你只有害處沒有好處。”

方蕩曾經對自己的弟弟妹妹隐瞞奇毒內丹的事情,所以明白即便是親人之間也有秘密。

方蕩對于親人之間的情感完全來自于石牢中娘親的傳授,娘親方蕩形容的親情是世間一切美好中的一種,方蕩深信不疑。

這種對于親情的信任,樸實得猶如尚未琢磨過的原石一般,方蕩只知道親人不會害自己就成了。

方蕩回到自己的房間,赫然發現鴿子正站在門口等着自己。

方蕩當即跑了過去,對于方蕩來說,鴿子、鄭守、憨牛、豹子等人雖然和他一起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太長就如同他的親人一樣。

鴿子看到方蕩的時候幾乎沒有認出來,畢竟方蕩現在頹褪掉了一身厚皮,相貌英俊不凡。

哪怕認出方蕩後,鴿子的表情明顯有些局促,尤其是方蕩身上那身大都統的官服,更是臉色變化。

但見到方蕩滿臉歡喜的跑過來的樣子和從前沒有什麽變化,鴿子緊張的情緒才稍微放松一些,但方蕩還沒有走到跟前,鴿子已經鞠躬到地,恭謹的說道:“小人拜見大都統。”

鴿子這個舉動搞得方蕩一愣,頓足在原地,眨着眼睛看向鴿子,随後方蕩繞到鴿子背後,用力的在鴿子屁股上用力踹了一腳。

鞠躬到地,撅着屁股的鴿子險些被踹個狗吃屎,當初鴿子沒少這麽偷襲方蕩。

鴿子當即大怒,蹦起來抓方蕩。

兩人在院子裏你抓我逃,猶如恢複了在靖公主府的練武時光。

玩鬧一陣後,鴿子和方蕩一起坐在院子中央喘氣。

鴿子嘆息道:“真沒想到啊,你小子一眨眼就變成大都統了,啧啧,掌管一千兵馬啊,太牛了。還有,你怎麽現在變得比我還帥了一點點?你蛻皮成功了?娘的,我這麽辛苦修煉都沒有追上你,簡直沒天理啊……”

方蕩忽然想起什麽,拉着鴿子走進自己的房間,從桌子上-将那三趾收命耙找出來,塞進鴿子手中。

鴿子一看這寶貝當即雙目放光,他修煉的是鷹爪功,這三趾收命耙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量身打造的一樣,用手輕輕觸摸三趾收命耙,剛摸上去就被切開一道口子,顯然刀鋒非常鋒利。

鴿子看了方蕩一眼,随後滿臉貪婪的道:“送我的?你可千萬別說就是拿出來給我看看而已,不然我一定抱着就跑,你知道的,你追不上我的。”

方蕩咧嘴一笑,“當然是送你的。”

鴿子用力的揍了方蕩胸口一拳,興奮的叫道:“好兄弟,這家夥可以當我的傳家-寶了。”說着鴿子當即就将三趾收命耙戴在胳膊上,揮舞兩下,得意無比。

鴿子跑到院子裏,拉開架勢耍了一套鷹爪功,一時間銀光閃爍,破風聲凜冽如刀,耍完了後鴿子一拍腦袋叫道:“糟糕,忘記正經事了,公主設宴邀請你呢。咱們公主,呃,不,我家公主可十幾年沒有設宴邀請過外人了,你小子天大的福氣啊。”

方蕩聞言不由得愣了愣,疑惑的問道:“設宴?外人?”

鴿子敲了方蕩肩膀一下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懂這些,走,咱們邊走邊說。”

方蕩進屋,将自己的一堆東西都拿上,收拾着,完全是一副準備回家的樣子。

鴿子看到這裏眼神變化了下,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等方蕩收拾完,将一個破口袋背在身上,一把滿是黑鏽的破劍用破布纏繞着挎在腰間的時候,鴿子再也忍不住了,指着方蕩哈哈大笑

方蕩一身官服,潇灑無比,卻背着乞丐的家夥式兒,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叫人忍俊不禁。

方蕩看着笑得打跌的鴿子,一臉茫然。

鴿子笑過後,拍着方蕩的肩膀道:“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但你現在已經不是公主府的人了,你是大都統,就算你現在只有官職沒有兵馬,卻也依舊還是大都統,你會有自己的府邸,你也不再是公主府的侍衛了,不能再住在公主府了。”

方蕩愣了愣後,一臉震驚的問道:“那苦嫂就不給我飯吃了?”

鴿子聞言噗的一聲,剛剛醞釀起來的悲傷情緒全都随着口水噴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