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4 章 群毆

紅箋也意識到事情麻煩了。

她和石清響這半天險象環生,能用的辦法全都用過,再堅持無益。

雖然赫連永等人正距此不遠等着報仇,但對付這樣的季有雲,靠着人多,只怕未必管用。

紅箋聽從石清響的建議急速後撤,拉開距離,飛速往隔絕大陣退去,絞盡腦汁想的都是接下來衆人該怎麽辦。

季有雲眼見紅箋一晃去遠,便要消失在渾濁的巨浪裏不由大急,他還真怕被方紅箋逃了,然後她又像上次一樣一藏多少年叫他找不着人,他想追去,偏偏石清響死死糾纏着他。

等季有雲改變了主意,想先擒下眼前這小子,又發現這姓石的簡直比游魚還滑,不管自己做什麽,他那裏好像都能先一步有所預感,然後提前做好應對。

季有雲自己都忍不住詫異,這正是當日在天魔宗餘孽那裏,同那個怪人鬥法時的感覺。

按說這石清響自魔修那邊回來也不過十年時間,他怎麽會對自己如此了解?

這種了解還不是道聽途說,必須是親身體會,好像兩個人已經交過無數次的手,才會有這種類似于下意識的反應。

再糾纏下去,那邊方紅箋就真的跑沒影了。

季有雲顧不得會不會加重元神的傷,化影移形,直接在石清響神識裏留下一個影子,他的人已經出現在了裏許之外,左顧右盼,尋找方紅箋的身影。

只要抓住這個女修,姓石的小子自然會送上門來。

季有雲選的這個地方,恰是他方才施展化影移形時元神一絲隐約所覺,此時他覺着腦袋裏一陣陣針紮樣的疼,心裏說不出的煩躁,抓了顆丹藥服下,只盼着趕緊将人抓住了,好尋個地方養一養傷。

紅箋趕往隔絕大陣,一路頻頻回頭,相較季有雲追上來,她更擔心斷後的石清響。

突然前面一個巨浪湧起,水中似有天羅地網向她罩下來,紅箋心中一凜,季有雲殺來了!

但只是這等法寶便想擒住紅箋,季有雲顯然小看了她,并不知道她曾在苦修部的小神殿內僅憑身體的反應便可穿越亂流,比元嬰要輕松得多。

紅箋的身體在水中古怪地扭曲了一下,便自羅網的間隙穿了出去。

季有雲操縱那法寶又追了紅箋一陣,才意識到這東西不起作用,怒而收起,将手腕倒懸畫了個圈。

紅箋的周圍雪白浪頭高高立起,海水往四方擠壓,空出了丈許的天地。水牢!季有雲換了個方式要活捉紅箋,那翻滾着的白色四壁別看是水,卻在萬丈深海中硬生生以真元擠出來的,等人撞上去便會發現它硬如磐石。

季有雲這會頭疼欲裂,一時到忘了這水系功法雖然厲害,對手偏同他一樣也是個水靈根。

紅箋翻身躍起,一招“萬流歸宗”,便在水牆上打開個不大的通道,一頭鑽了進去。

這水牢施法範圍極大,紅箋雖然重新鑽回水中,卻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身體受到擠壓,她雖聽不到也想象得到此時全身的骨骼大約都在“喀喀”作響,這裏離着隔絕大陣已經不遠,她努力掙紮,想在季有雲又來新花樣之前逃出去。

季有雲回過味來,擡手在她前面豎起了一座高聳的石峰,這是真正的石峰,大約是将附近不知哪裏的石頭挪了過來。

紅箋暗叫一聲苦,雖然這只是一個半殘的季有雲,離開了石清響壓陣,巨大的修為差距令她産生了一種孩童被大人戲耍的無力感。

不過到這時候,再怎麽掙紮也要拖下去,按季有雲的狀态,越拖下去元神的傷越難恢複,自然也就對衆人更加有利。

紅箋手握“碧血槍”裂石穿岩,同時喚出“錦魄”來,防備季有雲祭出更厲害的法寶。

冰川海底亂石滾落,加上季有雲越來越強橫的法術,“錦魄”再有用,紅箋身手再是矯健,在其中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這個時候她真是無比慶幸自己在苦修部選的是強體,對自己而言,強魂自是舒服好練,若當時偷懶貪圖走捷徑,接下來早不知死了多少次,還談什麽報仇。修煉真是一時也放松不得。

就在她疲于應付之際,季有雲的攻勢突然一緩,跟着海水中同時劃過了四五道閃電,突然之間亮如白晝。

紅箋一看這架勢就意識到是赫連永帶着滅雲宗的元嬰們聞聲趕來,一齊向季有雲出手了。

滅雲宗本來就是金靈根修士占了絕大多數,赫連永這次帶過來的元嬰全是金靈根,這會兒突然在海底與季有雲迎頭遇上,直有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之感。

一時各式金系法術齊飛,人人都憋着一口氣,也不管能不能打到季有雲,好像只要法術朝他丢出去便能出一出當初被囚禁在煉魔大牢的惡氣。

紅箋見狀心中一翻,大聲提醒:“小心!季老賊晉階化神了!”

來之前赫連永已經考慮到季有雲功法特殊,但想他修為畢竟沒比衆人高多少,自己這邊這麽多人,一齊動手總有他忙不疊的時候。

此時随着紅箋這聲喊,卻見那季有雲舉起手來,已将當先一道法術收到掌中。

這些金系法術在旁人看來聲勢着實有些吓人,但在季有雲眼中一道道簡單明了,中間隔着老大的間隙。

時間于他變得極慢,他有暇将這金真元糅合進雄渾的水真元中,然後化為自己的法術,回贈給了對面撲上來這群人中跑得最快的那個。

這些攻擊他的元嬰也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他一個都沒有印象,不過季有雲并不關心對方是些什麽人,這些元嬰身上沒有藏着《大難經》的秘密,他不需要留着他們的命。

滅雲宗這邊首當其沖的正是雲澤。

雲澤聽到了紅箋那聲示警,不過還等他反應過來,季有雲手上那道雪亮的光已經到了他眼前。

雲澤從不知道法術可以這樣得快,他連躲閃的念頭都不及有,更不用說瞬息移動,法術的光照亮了他錯愕的臉和微微收縮的灰色瞳孔。

紅箋祭出“錦魄”去救,但顯然來不及了,眼看法術激起的海水掠過雲澤脖頸,突然“叮”的一聲響,光刃前端釘在了一面突然豎起的灰色護盾上。

這真元凝成的護盾出現得簡直太及時了,離着雲澤的腦袋只有半尺遠。

紅箋一見這古怪的真元盾便長出了口氣,石清響終于趕來了。

這真元盾只幫着雲澤多撐了一息的工夫,但也夠他瞬移逃開,逃掉之後雲澤不由地暗呼了一聲僥幸。

季有雲臉色蒼白,強忍着頭痛看了看四周,臉露譏笑:“哦?埋伏了不少人啊,可都到齊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手上托着一個明晃晃的光球,那是他将衆人适才打向他的金系真元盡數收攏,卻沒有吸入體內,就這麽托在手上,準備就用這些金系真元給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元嬰以致命一擊。

雲澤劫後餘生,恨恨叫道:“季老賊,少他媽廢話。你将爺爺們關在煉魔大牢可曾想到有今天?”

季有雲聞言“哈哈”大笑:“今天?今天是你們這些死囚犯葬身海底之日!”

話音未落,他催動真元,以一道法術将手上那個碩大的光球推向了赫連永等人。

“快撤!”赫連永是元嬰中期,在滅雲宗諸人中修為最高,反應也最快。他祭出防禦法寶,身往後退,高聲向衆人示警。

這個光球的威力實在太大了,赫連永的法寶幾乎是一遇上便敗下陣來,在赫連永之後,又有三人以法寶擋了一擋,滅雲宗這些人窮困潦倒,這些法寶所起的作用還不及紅箋手裏的“錦魂”。

到紅箋和石清響先後力竭,那光球去勢仍然充滿了殺氣,“轟隆”一聲撞在滅雲宗一位元嬰身上,那人躲閃不及,當即被撞飛出去,連肩膀帶一只胳膊直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周圍的大片海水立時被鮮血染紅。

赫連永疾撲而至,二話不說抓起那修士飛身後退,第一時間掏出顆丹藥給那瀕死的修士塞到了嘴裏。

這是火丹王楊佛煉制的救命丹藥,統共沒有幾顆,只希望能保住同伴的一條命。

赫連永發話叫“撤”,本已有些亂了陣腳的諸人回過神來,各展所學,調頭往隔絕大陣退去。

這正合石清響之意,他傳音給赫連永:“想辦法拖,拖得一刻,老賊便傷重一分,說不定就有機會。”

季有雲始終沒有忘記他真正的目标是方紅箋和石清響,滅雲宗的元嬰們這一後撤,他沒有乘勝去追,回頭先找方紅箋。

紅箋早猜到會如此,并不慌張,吸引了季有雲的注意且打且逃,前面不遠,由“神王造化鼎”擺下的隔絕之陣終于到了。

赫連永的命令這會兒已經通知到滅雲宗每一個人:據陣而守,慢慢消耗季有雲。赫連永最擔心的是老賊沒那耐心慢慢打穿隔絕之陣,先退走療傷。

他卻不知有紅箋和石清響在,季有雲就像饑虎逢羊,蒼蠅見血,那是怎麽都舍不得走的。

第 313 章 二打一

若有時間,紅箋到想和戴明池好好算一算舊賬,因為他的貪婪跋扈,丹崖宗水修幾乎傷亡殆盡,宗主、師祖、文師伯、大師兄……這許許多多枉死的人若是在天有靈,此時都會拍手稱快!

可更大的仇人季有雲轉眼即到,紅箋再是記仇,也不能不辨輕重,故而不再啰嗦,和石清響幹淨利索取了戴明池的首級,将他身上東西和掉落的法寶盡數收起,這才施法毀去他真身,一了百了。

紅箋因之長出了口濁氣。

接下來該專心對付季有雲了。

季有雲可不像戴明池那麽好糊弄,眼下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不能趁他傷重,像了結戴明池一樣徹底了結這個禍害,等他養好了傷,必會引發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而衆人再想除掉他不知要等上多少年,付出多大的代價。

紅箋這時候才有空細問:“季賊那裏什麽情況,你估計着這一戰大夥兒有沒有可能宰了他報仇?”

現在不但是她和石清響兩個,附近還埋伏着滅雲宗衆元嬰呢。

“很難。季有雲煉化了那條化神期妖獸的神魂,真叫人料想不到,我看他元神半人半妖,有了吞噬的能力,‘萬流歸宗’又全無破綻,現在唯一對咱們有利的,是他受傷頗重。”石清響頗為擔憂。

“難也得打,這種機會再難有了。”紅箋道。

石清響對此到是贊同:“确實不能這麽退走。待他緩過勁兒來,就該咱們遭殃了。”

可怎麽下手,卻是個叫人萬分頭疼的難題,季有雲雖然元神受傷,但他真元法術俱在,對“萬流歸宗”的厲害紅箋又深有體會,她本想着先退回隔絕大陣和赫連他們一起商量商量,可季有雲卻不給這樣的機會。

石清響回看來路,道:“他來了!”

既然來了,只能先交手試一下,看看這賊子現在到底有多強。

遠處濁浪翻湧,季有雲的身影在其中忽隐忽現,距離二人越來越近。這時候,他也發現前方有異。

季有雲如今不敢輕動神識,不過化神的身體遠勝尋常人,目光一掃,便已看到紅箋手裏提着的是戴明池的首級。

最後一步被人搶了先,季有雲又急又怒,喝道:“戴明池死了?啊啊,你這混賬小子竟敢夥同外人弑師,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還不快快交出姓戴的随身法寶,我送你痛快去死!”

紅箋是個年輕女修,雖然拿眼睛看不出她的修為深淺,總不會高過這姓石的小子去,所以季有雲直接将石清響當做話事之人,恐吓的話想都不必想便怒吼出來。

若不是他元神因戴明池自爆遭受重創,此時直接以神識攻擊,只是等階差距便可令對方失去反抗之力。

季有雲暗恨對方狡猾,撿着這個時候和他作對,莫不是還想着坐收漁利?

類似的話,上輩子聽得太多了,石清響不甚在意,當先以攻擊做回答。

剛才在季氏家廟石清響已經意識到季有雲能吸收五系真元,能吞噬神魂,卻唯獨對他的攻擊回以防禦法術抵擋,可見季有雲對魔氣并沒有什麽投機取巧的手段,故而此時他出手依舊是“光陰箭”。

季有雲果然未用“萬流歸宗”去吸這法術,他擡了擡手,海水極為馴服的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渦漩狀的水盾,“光陰箭”筆直刺穿進去,距離着季有雲尚有數尺遠停下,化作點點流光。

季有雲冷笑一聲:“季某同魔修打了一輩子交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魔修小崽子,也敢來老夫面前賣弄。”

他頓了頓,好像突然對石清響起了興趣,皺眉道:“奇怪,當年你自那邊回來,我分明用《大難經》查看過,怎麽會沒有發現你的狼子野心?你還找到了我季家祖廟,難道說……你竟偷學了《大難經》?該不會先前那個屢次同我做對的天魔宗小子就是你吧?”

季有雲聯系前因後果,一下子便解開了所有疑惑,随即陷入暴怒之中:“好小子,竟敢戲耍老夫!”

石清響輕蔑地笑笑,他早知道這些事瞞不了太久,戴明池已死,他也沒打算再瞞下去,自今而後,他和紅箋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現在道修大陸。

眼下唯一的麻煩是怎麽能遏制住對面這老賊。

“光陰箭”是石清響的本命法術,這一世他以一個化神的眼光對這個法術進行了極大的強化,沒能對季有雲形成威脅全是因為等階差距,“光陰箭”都不行,別的法術更加指望不上。

不過石清響沒有停下來,季有雲說話的工夫,他又接連試了幾個別的法術,要說回來之後受限于戴明池,石清響一直沒有煉化什麽頂階的法寶,但兩世加起來,他會的法術要遠遠超出衆人所想。

季有雲怒急反笑,發現石清響的秘密使得他遏制不住生出許多貪念,這附近水域沒有靈氣,姓石的小子如此揮霍真元正好,元神的傷他還撐得住,活擒此人,《大難經》就有了着落!

石清響這一毫無保留地連續施法,這一大片海域登時便如有兩頭蛟龍在撕咬翻騰,翻江倒海,修為弱些的落到其中不但六識受阻,連站都站不穩。

如此惡劣的環境,已經不适合元神遭受巨創的季有雲再見招拆招,他運轉真元護住肉身,信手一指,數十點寒星突然出現在石清響周圍,就像水中冒起的大片氣泡,自四面八方猛然收縮,便要将石清響打成篩子。

就在他擡手的一瞬間,身旁渾濁的海水中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季有雲驚覺自己的護體真元突然不見了一小半,石清響那裏“光陰箭”趁虛而入,他都不知道那小子是怎麽躲開自己法寶的,“砰”的一聲響,水底驚濤巨浪有了個停滞,季有雲身體微晃,這道“光陰箭”射傷了他,可他也同樣以一記“煙水寒”擊中了近處那個人。

是那個女修,修為不是很高,但不知怎麽的竟能悄無聲息摸到距他這麽近施以偷襲,偷的還是他的真元。

季有雲大為震驚,一時間不用去想,《大難經》、“萬流歸宗”這兩樣功法便直接出現在他腦海裏。

季有雲催動真元恢複傷勢,疑道:“方紅箋?!”

原來方才看走了眼,石清響身邊的那女修竟是他這些年遍尋不着的方紅箋,她修為低微,剛才那記“煙水寒”沒有留手,也不知有沒有将她打死?

若是沒死那可太好了,一天之內戴明池死了,持有另兩部分《大難經》的人從天而降,他這是何等的運道!

浪花翻湧,裏面多了絲血腥氣。

紅箋忍住了沒有發出痛呼,季有雲适才這一擊根本無跡可尋,待到她警覺,白浪已将她徹底淹沒,她全身受到重擊,“萬流歸宗”只吸收了一小半,其它都由不破境的肉身硬生生承受下來。

紅箋的鼻口同時冒出血來,但此時,她體內水真元前所未有的旺盛,紅箋來不及服下丹藥緩解傷勢,借着後沖之力與季有雲拉開了距離,神識向石清響傳音:“一起!”

紅箋的“一起”指的是學自小瀛洲的五行配合,她是水靈根,石清響是木靈根,兩人的法術若是能配合得恰到好處,便會暴發出來驚人的能量,紅箋甚至為了這個,特意多學了一個聲勢浩大傷害一般的水系法術“長河落日”。

計劃雖不錯,她和石清響卻是聚少離多,根本沒什麽機會演練,這第一次拿出來對付的敵人便是季有雲。

偷襲成功反而受傷,紅箋便知道不管是她還是石清響都沒有能力給季有雲造成什麽像樣的傷害。不如此行險不行了,賭一下,說不定石清響與她真有上輩子形成的默契。

紅箋“長河落日”出手,一道亮白清晰的軌跡如天上的銀河鋪到了海中,直奔季有雲而去。

她已經傾盡全力,這浩瀚的真元小半是她自己的,大半是剛才偷自季有雲的。

石清響明白紅箋的意思,“光陰箭”随之出手,他心中無比清醒,不管是什麽木系功法,必要在将那道“長河落日”融合之後,還能保有叫季有雲忌憚的魔氣,這樣才不會遭到對方“萬流歸宗”的反噬。

“光陰箭”後發先至,眼看便在追上那“長河落日”,兩丈之外的季有雲突然消失于原地。

紅箋但覺眼前一花,季有雲兩個閃現已經到了她的跟前,中間經過“長河落日”還好整以暇揮手将它收走。

來了,季有雲距離紅箋如此之近,幾乎是伸手便能觸及。

他果然伸手向她抓來。

有了剛才偷襲那段,季有雲此次轉換了真元,手上帶着疾風,金系法術!

紅箋心中湧起一陣慶幸,她向後疾退,再次施展“萬流歸宗”,将季有雲的法術收走。

季有雲一怔,臉色更顯陰冷,再次出手,這一次卻是土木兩系真元混雜,紅箋剛剛拉開一點距離,完全不夠閃避,石清響擡手以陰陽盾為她擋了擋,神識傳音:“這樣不行,先退!”

第 312 章 最後知道真相的……

戴明池元神出竅,在肉身上空形成了一個清晰的人像,周遭氣流翻滾,人像發出一聲刺耳尖嘯,登時便将季有雲的神識攻擊沖潰。

季有雲臉泛鐵青,五官看上去有些扭曲。

他身上的灰褐色衣袍高高鼓脹起來。

剛剛晉階化神,境界未穩便損失了一個分身,也就是季有雲,換做他人非一下子跌落回元嬰圓滿不可。

不過能出其不意重創了戴明池的肉身,這個交換實在是太值了。

季有雲哪能錯失這大好機會,元神的較量正中他下懷,當下氣沉明堂,洞開紫府,一個稍嫌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戴明池元神前撲,帶動得虛空隐隐震蕩,兩側過道開始向外坍塌,他要一鼓作氣将季有雲那不甚穩定的元神沖散。

但這個時候,一個叫戴明池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季有雲的元神突然幻化做近乎透明的一團,将沖過去的戴明池整個兒包裹住。

戴明池只覺眼前一黑,六識隔絕,這讓他産生了一種被吞噬的感覺。

“吞噬”!

戴明池後知後覺,終于想起了先前為季有雲鎮守煉魔大牢的那條妖魔神魂。

季有雲将它煉化融合,不但自己升至化神境,還擁有了那條妖魂的能力。怪不得季有雲的元神面目模糊,這透明不但是因為他境界不穩,還因為他兼具了妖獸“吞噬”的特征。

現在的季有雲還是季有雲麽?

戴明池哪有時間細思這個問題,他的元神正受着侵蝕,不趕緊想辦法沖出去,他這堂堂化神便會成為“吞噬”的補品。

季有雲的弱點……對了,季有雲畏火,他那該死的法術能吸走水、木、金、土四系真元,唯獨奈何不了火真元,季有雲怕死,招攬的老家夥裏面一個火靈根都沒有,他還将火靈根修士抓進煉魔大牢裏做實驗。

這些事情戴明池都很清楚,他是金靈根,金火本相克,但這對他而言不成問題,被圍困的元神當即施法。

“鐵汁業火”,他要叫季有雲和那頭妖獸一齊嘗嘗神魂被燒的滋味。

這道火系法術剛放出去的時候,戴明池的确覺着被困的元神有了些松動,但他随即聽見季有雲冷笑一聲,“鐵汁業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周圍亮起來的大片白色火焰。

戴明池不認得這火,卻能輕易分辨出白色的火是由水、木、火三系真元組成,這火焰看上去十分妖異,而他的元神被緊緊裹住無處逃避,這令戴明池在巨痛中生出一種對方是想要将他烤熟了再吃的錯覺。

原來季有雲此次晉階化神,他那功法也同時升級,如今竟連火真元都能吸收了。

還有什麽辦法能打敗他?

戴明池十分絕望,難道只剩下自爆一途了嗎?元神自爆雖然不像元嬰、金丹修士那樣必死無疑,可也是亡命一搏,只怕自爆之後他實力大損,卻仍脫離不了季有雲的吞噬,那他可就徹底完了。

曾幾何時他算計了同為化神的刑無涯,打得對方全無還手之力,而今他自己終于也嘗到了這等滋味。

就在這時,自後殿找來的石清響終于遠遠地發現了二人。

戴明池和季有雲之間隔了數十丈遠,靈氣氤氲,真元肆虐,二人呆立着不動,面目都有些模糊,戴明池先前所受巨創應當已經修補得差不多了,但在兩個人的頭頂上空只有季有雲的元神。

說是季有雲的元神,只有那張臉還能看出是季有雲的五官長相,身體是巨大的一團,雖然呈現出季有雲衣袍的那種灰褐色,上面卻泛着微微的光暈。這些叫石清響清楚意識到他面對的不但是季有雲,還有妖獸神魂“吞噬”。

那一團渾圓的元神在空中不停地翻滾扭曲,像是裏面有個什麽東西在拼命掙紮欲出。

不用問,必是戴明池的化神無疑。

石清響見狀毫不猶豫施法,身上肌膚迅速被黑色紋理所覆蓋,而後他積蓄法力,擡手一點,一道半明半暗的光線直奔季有雲呆呆站着的肉身而去。

這是“光陰箭”,相隔百丈遠季有雲便感覺到了威脅。

一道真元屏障在季有雲身後豎起,“光陰箭”打在上面,擊起一圈圈漣漪,最終消失無蹤。

就化神元嬰之間那巨大的修為差距而言,這是必然的結果,但季有雲卻受到了打擾,浮在上空的元神掉轉頭來望向石清響,目光狠厲。

受困中的戴明池突然覺着季有雲的元神莫名有了一絲松動。

他六識被隔絕,不清楚外界發生了何事,卻意識到這是死裏求活的大好機會。

戴明池當機立斷,正與季有雲糾纏的元神“轟隆”一聲爆裂開來,這是自損一萬傷敵八千之舉,萬點元神之火攜帶巨大的能量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向束縛他的壁壘,季有雲的元神避之不及,被轟了個正着。

一時間季有雲只覺天地間充斥的都是亮白刺目的光。

他的元神還在全力吞噬,只多撐了一息,浮在上空的怪物便像吹了氣一樣急速變大,終于“砰”的一聲巨響,肚子碎裂開,裏面洶湧的氣浪直沖雲宵,一時滿天飄的都是元神之火。

點點元神之火一得自由便如流星趕月,往各自的肉身裏聚集。

戴明池和季有雲的眼睛幾乎是同時恢複了神彩,但此時兩個人的情況卻有着天壤之別。

戴明池內外皆虛,幾乎是勉強保住了一條命,他一看季有雲的模樣便知道對方元神雖然亦受到了重創,但卻在剛才的爆裂中保全了大部分,此時有沒有一戰之力不好說,要殺自己還是輕而易舉。

好在他的好徒弟石清響正拼了命地攻擊着季有雲,逼得他騰不出工夫痛下殺手。

想來方才也幸得他不畏懼季有雲,這般出手,才換了自己有機會脫身。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戴明池憋足了真元原地消失,再出現時人已經落在了石清響身邊。

他此時但覺眼前一陣陣發黑,指望石清響這元嬰初期斷後顯然不現實,故而他還是逼出餘力,祭出了最後兩張保命符箓,試圖将季有雲擋上一擋,口裏招呼石清響:“走!”

石清響看出來戴明池已是強弩之末,一把将他扶住,默念法訣施展瞬息移動,接連幾個出沒,自過道裏消失不見。

季有雲臉色鐵青,能算計到不可一世的戴明池,并且打得他一敗塗地,可謂是季有雲生平最得意之作,只要能徹底除去戴明池,整個道修大陸再沒有人敢對他說個“不”字,叫他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心甘情願。

如今他拼着元氣大傷,只差最後一擊便可永除後患,留下戴明池的真身,怎麽甘心被個元嬰初期的小子跳出來橫插一腳,将人救走?

故而季有雲一擺脫了戴明池為他設置的些許障礙,便硬撐着元神的傷氣急敗壞由後追去。

戴明池此時極度虛弱,不要說化神的強大法力,他連像石清響那樣瞬息移動都做不到,需要石清響的攙扶才能站住。這種滋味他幾百年都沒有嘗到過。

戴明池看着徒弟不惜真元施展着瞬息移動,帶着他拼命地逃,心下不禁感慨:縱橫一生,沒想到在季有雲身上栽了個大跟頭。這一次傷得這麽重,不知要休養多久才能恢複過來,季有雲那厮雖然也受了傷,但無疑是比自己輕得多。他不會善罷甘休,符圖宗是不能回了,海上神宮也不敢保,逃掉之後應該去哪裏暫避呢?

另外這兩處也不能便宜了季有雲,尤其是符圖塔,他打定主意,一待自己安全了,便立刻命石清響趕回符圖宗去。

這時候石清響已經逃出了季氏家廟,帶着他不知跑到了什麽地方。

戴明池無法動用神識,不知道季有雲是不是已經追來,只能指望着石清響速度再快些。

說起來石清響今日顯露出來的實力真是叫他有些刮目相看,無論身體還是神魂,甚至方才攻擊季有雲的法術,都不像個元嬰初期,平日只看他病得要死要活,沒想到道魔同修還有這等好處。

戴明池正如此想着,卻見前方水花翻湧,海水向兩旁一邊,中間冒出一個女修來。

這女修年紀不大,哪怕以他的眼光來看,也算得是個美人兒。

戴明池正覺驚詫,聽得身邊石清響和她打招呼:“來了?”

紅箋應道:“閑着沒事随便逛逛,你們跑什麽?咦,這不是戴宗主?”

這女修認得自己,和石清響很熟悉,是了,她是石清響招攬的手下,還曾一度跟在他身旁。戴明池松了口氣,同時又覺着這女修态度有些怪異,她對自己好像還不如石清響恭謹。這太不應該了。

石清響簡短和紅箋說了說季有雲如今的情形,道:“他便在後面,馬上追上來了,你看怎麽辦?”

紅箋笑道:“怎麽辦,打呗。不過在那之前,先讓我和戴宗主把賬算一算。”

戴明池驚覺上當,不及再催動真元,扶着他的石清響不知施了什麽法術,他眼前一黑栽倒于地,最後時刻,他聽着那小子道:“不為這個,我也不費事把他帶過來了。”

第 311 章 戰!

對于最後的兩口棺材,戴明池心裏已經不抱什麽希望。

他施法抓住了棺材蓋,猛地向上一提,棺材蓋飛了出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由棺材一角露出來的灰褐色衣衫,戴明池和石清響神識先探進棺材裏,立時便意識到事情不對。

棺材裏躺着的人衣着整齊,身體完好無損,面目栩栩如生,不,這躺在棺材裏的根本是活人。

這哪裏是季有雲十年前死在冰川海底的兄長,分明是季有雲本人!

不等兩人做出別的反應,棺材裏的季有雲突然睜開了眼睛。

目光冰寒,帶着呼之欲出的殺意。

戴明池當機立斷,手指虛擡淩空一點,一道渾黃的光束搶先自他指尖射出,瞬間便到了季有雲的胸口。

化神的秘訣在于領悟五行轉換的法則,戴明池早在十年前便已經觸摸到晉階化神中期的瓶頸,這一指雖然倉促,卻已經兼具了金的銳利,土的混沌以及火的爆烈,單看光束行進軌跡隐隐攪動了空間的穩定,端的是非常歷害。

可戴明池自己卻不這樣想,幾乎是出手的剎那,他便猛地醒過神來,暗道一聲:“糟糕,我怎的使了這招?”

以前季有雲老老實實跟在戴明池身邊任他驅使,後來戴明池居高臨下窺探季有雲,試圖找到《大難經》,長久以來戴明池從未把季有雲當成勢均力敵的對手,也就忽略了季有雲所修功法的與衆不同之處。

果然季有雲不驚不懼成竹在胸,一手撐着身體自棺材裏半坐起來,另一只手輕輕一招,戴明池發出的這道法術便被他收了去。

石清響遠遠望見這一幕不由地目光一凝。

季有雲消失的這段時間修為大增,他晉階了。

季有雲晉階雖然令戴明池恨得牙癢癢,但他斷定是季有雲這些日子躲在季氏家廟裏煉化了丹崖宗的上古靈泉,故而未表現得如何意外。

但石清響卻知道,上古靈泉還好好的藏在丹崖宗,這季有雲有古怪!

此時再說什麽也晚了,戴明池知道對方收走了自己的法術,立時便會還以顏色,季有雲本身的法力加上自己适才送上的大禮,他雖與自己隔着等階,這一下只怕也不怎麽好對付。

戴明池不敢再有絲毫大意,連忙祭出一張“大造化符”。

果然這符箓剛發揮作用,季有雲的回擊便到了,同樣的一道光,卻比戴明池适才法術明亮了不少,戴明池輕易在其中發現了自己的金、火、土三系能量,以及季有雲參雜進去的大量水真元,這叫他不由地心生駭然:“這等禍害必須早早除去,若是給他化神,那還了得!”

在“大造化符”的作用下,戴明池祭出防禦法寶,他身前突然多了一個洞,這個洞剛出現時只有銅錢大小,恰擋在金光前面,氣流飛旋,那道光一觸及到洞口頓時碎裂成萬千點細碎的光影,被卷入洞中。

那洞越來越大,足足長到海碗大小才把這道光消化幹淨。

戴明池臉色有些不好看。

季有雲已經自棺材裏坐了起來,神色平靜。

戴明池覺着反正要殺他了,也無需再廢話,距離這麽近,更不遲疑,右手五指張開,擡手沖着季有雲抓去。

這一抓,距離着季有雲明明還有些距離,但自戴明池掌心裏突然湧起一團青氣,季有雲眼尖地看到那青氣中似有符箓一閃,不知是什麽東西突然自青氣中鑽了出來,到了自己面前。

巨大的頭顱,青幽幽的眼睛,季有雲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他的人攸地自棺材裏消失,瞬移到了丈許開外。

那怪獸失去目标,滞留在半空,下半身還藏在戴明池的掌心裏,戴明池手掌輕揮,怪獸俨然重新得到了命令,毫不停滞地向季有雲撲來。

趁着這點間隙,季有雲試着以“萬流歸宗”收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那怪獸絲毫未受到影響,他對此極有經驗,立刻便判斷出這是妖獸魂魄。

那團青氣裏不知聚集着多少只兇獸妖魂,戴明池在對付刑無涯的時候還沒有這東西,這些妖獸之魂明擺着是戴明池殺掉刑無涯得到的收獲。

季有雲一退再退,躲在遠處觀戰的石清響見狀不由皺了皺眉。

他太熟悉季有雲了,季有雲這個狀态叫他隐隐覺着有些不對,“吞噬”呢,按說這個時候,他應該把妖魂“吞噬”放出來,而不是被戴明池打得全無還手之力。

突然間石清響腦袋裏靈光一閃,他覺着自己大約找到了季有雲躲在宗廟裏突然晉階的原因,季有雲把“吞噬”煉化了。

一股寒意湧上石清響心頭。

不等他有別的動作,這場由化神主導的生死之戰竟似要接近尾聲,戴明池掌上兇魂飛到了空中,季有雲的周圍漸被青氣籠罩。

這些兇魂混雜在一起已經看不出本身,充滿了暴虐之氣,漸漸糾纏住了季有雲,季有雲一直沒有拿出法寶相抗,他的瞬間挪移距離越來越近,似是對之一籌莫展。

青氣翻湧,在季有雲身旁突然化形為一只長角尖牙的兇獸,丈許長的尾巴悄無聲息向他卷去。

季有雲不等兇獸卷到再次施展了瞬間挪移,經過這半天他的周圍充斥着一種怪異的渾濁粘稠,以致這次瞬移距離原地只有尺許,幾乎就在戴明池伸手就可觸及到的地方。

戴明池嘴角露出一絲嘲意,手掌拍出,喝道:“裂!”

他手掌的中指食指間夾着一張光華流轉的符箓,季有雲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被這一掌拍個正着,符箓随即騰起一陣煙霧化為了灰燼。

戴明池手掌完好無損,但被他拍中的季有雲卻像一件被拍得粉碎的瓷器,呼叫不及,掙紮無用,連血都不見飛濺出來,身體應聲碎裂,殘塊湮滅在了煙霧中。

死了?

戴明池頓覺松了口氣,不知為何,這季有雲令他潛意識裏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人死如燈滅,管你會《大難經》還是有什麽其它的門道,都不能再作怪。

可戴明池心神只是這麽一松懈的工夫,便驚覺背後有異。

事起突然,他竟不及躲避,接連被法寶自後面擊中,按說他再沒有防備在這季氏家廟裏真元也是始終遍布全身,單只這防禦,已不是元嬰的法力能打破,全大陸只他一個化神,戴明池正是覺着自己于不敗之地,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可令戴明池毛骨悚然的是,攻擊到他的不知是什麽法寶,第一擊便将他的護體真元擊潰,第二擊更是狠狠地嵌入他的肉身,若不是“大造化符”效果未滅,只這一下他便被穿體而過,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直到這時,他才聽着石清響驚呼一聲:“後面!”

石清響到不是有意拖延,好叫戴明池吃個大虧,實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他預想,等他看到,再喊出來,提醒戴明池已是不及。

戴明池殺死季有雲之地恰離着最後一具棺木很近,并且戴明池正背對着那棺材,那邊季有雲一死,戴明池背後的這具棺材突然無聲飛起,一條似真似幻的模糊身影憑空出現在了戴明池身後,跟着法寶便飛了出去。

石清響看得清楚,這個如鬼似魅突然出現的人赫然亦是季有雲。

又一個季有雲!

那死的那個……

石清響但覺心髒驟然縮緊,他立時便明白了,死的那個也是季有雲,是他的元神分身,難怪由始至終未見他祭出過一件法寶。

季有雲躲在季氏宗廟裏煉化了妖獸“吞噬”,竟然連升兩階,一舉踏入化神之境。

他雖然境界未穩,卻有多年修煉《大難經》的根基,若是同戴明池堂堂正正比拼一場,誰輸誰贏尚未可知,可他卻假裝元嬰,不惜損失一個元神分身,誤導得戴明池失去警惕,一舉偷襲得手。

元嬰圓滿的季有雲已經很難對付,這踏入化神境界的季有雲叫石清響恍惚覺着時光倒轉,往事一幕幕俱都回到眼前。

兩害相權取其輕,戴明池和季有雲拼命,石清響自然希望活下來的人是戴明池,可事态急轉而下,他插不上手,眼看這一戰戴明池就要一敗塗地。

戴明池也意識到大事不妙,在那法寶第三次擊中他之前,他于原地消失,出現在前後殿之間的過道上。

真元在迅速彌補戴明池身體遭受的巨創,可此時說死裏逃生為時尚早。

果然他剛站定,季有雲便已現身,這一次季有雲動用的是神識攻擊。

此時季有雲神識之強即使是戴明池也不敢直撄其鋒,戴明池顧不得戀戰,祭出防禦法寶打算抵擋一陣,自己好趕緊逃離。

誰知那銅錢大小的黑洞剛剛出現,戴明池突覺識海中被誰猛力拉扯了一下,險些失去對法寶的控制。

黑洞萎縮至肉眼難辨,無形氣浪席卷而至。

戴明池不再躲避,元神出竅相抗,他被季有雲打得幾無還手之力,此時情急拼命,終于露出了狠厲悍勇的一面。

第 310 章 季氏家廟

石清響何嘗不想引季有雲出來。

他沉吟片刻,恭聲問戴明池:“師父可擔心将發現續命丹的消息傳之天下,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戴明池傲然反問:“麻煩?會有什麽麻煩?”

石清響笑了:“也是,對他人是麻煩,對師父而言,還遠遠稱不上。那徒弟便放膽去做了。”

不出幾日,化神戴明池在極北冰川獲得續命丹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道修大陸。

戴明池以為石清響如此做,是為了刺激季有雲逼他露面,實際上石清響也确在刺激季有雲,算上這個地方,季有雲已經損失了兩處煉丹藏寶的所在,損失到在其次,這是石清響下給季有雲的戰書,意為:學了《大難經》的人出現了,你敢不敢來?

要說什麽對季有雲吸引最大,值得他去冒險,大約只有《大難經》了。

若說這誘惑還不夠大,石清響又幫他添了點籌碼,由續命丹引起的軒然大波還未平息,又有傳言稱,季有雲出現了,意欲趁戴明池不在,偷襲符圖塔。

想一想,眼下這局勢,那季有雲還是頗有可能殺去符圖宗報複的。

不過戴明池并不打算被季有雲牽着鼻子走,他和石清響商量之後,秘密給留守符圖宗的南宮久、梅杞等人下了嚴令,調集宗門內所有元嬰,外松內緊,一旦季有雲出現,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務必留下他一刻鐘,有一刻鐘的時間足夠戴明池自極北冰川殺回符圖宗。

但當着外人戴明池卻表現地如臨大敵,他甚至還施了個障眼法,好似自己已經趕往符圖宗,留在極北冰川的只是他的化神分身。

戴明池準備停當,只等季有雲上鈎。

他甚至想,若換成是他,面對如此局面,錯将真身當做化神分身,那是肯定不會放過這等削弱敵人的機會,季有雲想必也是如此,他修為比自己差那麽多,便是用《大難經》來推算,諒他也分不清真身假身。

季有雲十分沉得住氣,又是十幾天過去,依舊沒有動靜。

石清響這些日子也沒閑着,他又有了重大發現。

一個跟随季有雲多年的看守供述,當年天魔宗突然來犯,衆人措不及防,煉魔大牢被攻克,季有雲聞訊自天幕趕回,招集舊部,重建煉魔大牢。

當時因為鞏騰發不見了蹤影,他得以與任琛陪在季有雲身邊,季有雲跟着妖魂直接下到深海,在一處破碎的石牢裏找到了三具屍體,其中有一人便是季有雲的兄長,被季有雲斬斷雙腿,一直關在煉魔大牢裏。

季有雲當時情緒頗有些反常,他和任琛都不敢多嘴。

季有雲出手,将鞏騰發和醜鬼丁琴的屍體挫骨揚灰,只留下了季有風,他命令兩人想辦法将季有風自斷腸鎖上取下來,跟着他走。

三人在水下漫無目的走了好一陣,季有雲好似才回過神來,自任琛手裏将屍體接了過去,打發兩人離開。

按照此人的記憶,石清響順利找到了那片水域。

依他的經驗,方園搜尋不過數裏,便發覺有異。

其實就是石清響發覺不了,戴明池也會幫他,不用他出手,跟随而來的戴明池已經施法打開了一片新天地。

這是石清響前世不曾聽說的地方,季氏家廟。

這裏停放着季氏一族歷代祖先的靈柩,季氏雖然人丁不旺,但先祖曾為商傾醉摯友,助他進入蜃景神殿,自己卻被魔修所害,商傾醉引為一生遺憾,對他的後人全力提攜,這季氏家廟也修建得高大雄偉,金碧輝煌。自外邊看上去像水晶宮一樣。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戴明池垂涎《大難經》,不要說季有雲那厮的列祖列宗,就是商傾醉複生,也不會令他有絲毫敬畏之心,他大步走進廟內,長聲笑道:“這地方不錯,你發現了麽,這廟裏有靈氣。哈哈,咱們來瞧一瞧,季家先人陪葬的都有哪些寶貝,會不會有《大難經》?”

話雖這樣說,戴明池自己也知道,陪葬的寶貝或許有,只是《大難經》連季有雲自己也沒有學齊,肯定不會在季家家廟裏找到。

不管怎樣,能找到這等地方然後放肆一番,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這季氏家廟布局到沒有什麽特別,正殿供奉神位,擺放香案火燭,戴明池進來之後神識遍布整座家廟,在季氏先祖的靈位前站定,望向懸挂于對面牆壁上的四幅畫作。

這四幅畫不知是誰人所作,歷經數千年不腐,畫上不管人還是背景都活靈活現,細致到一草一木甚至衣裳的褶皺紋理纖毫畢現,望得久了好像裏面的人活過來,只需前進一步便能邁入畫中接觸到他們一樣。

戴明池急着去後殿停棺之所,幾幅畫畫得再好,也不是什麽寶貝,本不會令他為之停下腳步,但現在他卻被最後一幅畫吸引了注意。

仙雲缭繞間,一座水上宮殿若隐若現。

朱紅殿頂,漆黑的外牆,大殿看不出是由什麽材質建成,海面上白色的靈霧蒸騰,宮殿的下半截全部淹沒在霧裏,但看畫的人自會生出一種那宮殿其實是飄浮在空中的感覺。

這幅畫,大殿只是背景,近處有兩個人對峙,其中一人在其餘三幅畫上也都有出現,明顯是堂上供奉的季家先祖。另一個人膚色發烏,披頭赤腳,模樣兇狠醜陋,身上盤踞着一條雙頭巨蟒。

此情此景若叫紅箋一看,便會知道畫的正是季家先祖當年遭遇魔修,遇襲身死,并且失落《大難經》的那段往事。

戴明池慨嘆:“蜃景神殿原來是這等模樣。清響,為師日後能不能進入蜃景神殿,還需看你的本事。”

石清響回應:“師父放心。”

戴明池這才又看了看前面的三幅畫,第一幅畫面中背景一片昏黃,好似鴻蒙初開,又像是大陸即将碎裂之前,黑色的劫雲在天上翻湧,裏面浮現出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那人五官模糊,單手前伸,在他的手掌下方,明顯年輕許多的季家先祖手捧一卷經書,神色恭謹。

很明顯,這幅畫講的是季家先祖得到《大難經》的經過,看上去頗有些仙人所賜,受命于天的神聖意味。

戴明池對之嗤之以鼻:“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第二、三幅圖沒什麽好說,分別是季家先祖與商傾醉相識,把酒言歡;以及兩人聯合了衆多道修除魔衛道的情形。

戴明池不再細看,大步往停放棺木的後殿而去。

石清響的目光卻仍停留在那第一幅畫上,他在想:“真應該帶紅箋來看看這幅畫。叫她來親眼确定一下,畫裏這情形是不是無名天道宗的人在傳功,畫上這結界馬上就要碎裂了,之前不知有沒有人進入過,但季氏先祖必定是最後一位傳人。若真是如此,八部真傳,《大難經》獨成一部,這部經書已經三具其二,剩下季有雲手裏那部分他給了卷假經,等我慢慢想辦法辨別就是了。這還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紅箋雖然僞裝成蕭蕭也算天衣無縫,不過這次是近距離接觸戴明池,石清響不敢叫她冒這麽大的風險,此時她正跟着赫連等人,藏身在距此不遠的隔絕之陣中。

石清響在這季氏家廟裏有所發現,不由得就思念起她來。

季氏家廟的後殿不及前面明亮,正中案桌上擺放着十幾塊牌位,戴明池并不關心季家都曾經有些什麽人,徑直來到那些靈柩前。

巨大的黑色棺木隔絕了神識,即使是戴明池隔着那層棺材板也無法确定棺材裏邊的情形。

戴明池心念微動,吩咐石清響:“你靠後些!”

戴明池想要打開這些棺材看看裏面的情形,至于被打擾的死者精通《大難經》,那根本不為他所顧慮。

不要說季氏先祖不是壽終正寝,就算是,也料到會有人來開棺,季氏全族一個化神沒有出過,戴明池根本不信他們會有什麽手段對自己形成威脅。

石清響依言後退,戴明池施法幻化出一只金色大手,淩空抓起了眼前這一具棺材的上蓋。

棺材裏只躺着一具無頭枯骨。

棺材擺在首位,加上屍體無頭,應該便是那位死于魔修之手的季氏先祖。

戴明池神識入棺一掃,确定這棺材裏确實沒有任何的法器法寶,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他丢下那棺材蓋,又接連将後面的幾口棺材打開,詫異地同石清響道:“難道這季家留有規矩,法器法寶一律不陪葬麽?”

石清響猜測道:“也有可能是早被旁人取走,咱們來得遲了。”

戴明池聞言一怔:“嗯?”誰會來得比他更早?但他随即反應過來,冷笑一聲:“季有雲?季家有這不肖子孫,真不知祖宗作了什麽孽。”

棺材已經開得差不多了,戴明池卻還一無所獲,這令他十分不滿,他和石清響的目光同時落到了最後兩口棺材上。

季有雲未死,棺材肯定是空的,戴明池道:“那咱們就看看他是怎麽對待自己兄長的吧!”

第 309 章 反目

紅箋自苦修部小神殿返回道修大陸的時候是三月底,五月中旬她拿到丹鼎宗傳承與石清響等人在楊佛的洞府重聚。

六月初紅箋和石清響進入符圖塔,可惜收獲甚微。

六月初九,赫連等人在烈焰峽谷試設隔絕之陣,大獲成功。

初十,在紅箋的安排下,石清響與赫連永秘密見面,這次見面石清響不再以何風為掩護,他的真實身份令赫連永大為震驚不解,不過有紅箋在,石清響很快取得了赫連永的信任。

同日,陳載之返回丹崖宗。

六月十二,石清響收到戴明池召喚,趕往海上神宮。

戴明池先過問了上古仙文的研究進展,又關心了一下石清響最近修煉《大難經》的情況。

這些問題都是次要的,戴明池将石清響找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準備對季有雲動手了,想要聽一聽得意弟子有什麽建議。

石清響自是趕緊拍了戴明池一通馬屁,表示師父修為天下第一,實力冠絕古今,那季有雲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師父看在當初的交情上一直容忍他,姓季的仗着《大難經》便敢明裏暗裏和師父對着幹,不給他些教訓,只怕是要養虎為患。

戴明池拿定主意,還未等他付之行動,季有雲那裏竟搶先有了動作。

戴明池遠在極北冰川監視季有雲的分身突然殒落,由受到攻擊到這部分元神徹底消逝只短短一瞬,戴明池全無防備,驟然受襲連還手都不曾,只知道攻擊他的是那條妖獸神魂“吞噬”。

戴明池勃然大怒。

在他看來,那條妖魂的實力雖然勉強夠得上化神,但厮殺全靠本能,季有雲雖然指揮得了它,但那遲鈍的反應在戴明池看來破綻百出,更不用說他真正要宰殺的季有雲修為只有元嬰後期,簡直不堪一擊。

季有雲膽敢捋他虎須,害他失去分身實力受損,莫不是以為他到現在還會像當初在丹崖宗的時候顧慮着《大難經》不會翻臉?

戴明池雖然生氣,卻沒有氣昏頭,季有雲突然挑釁,必有所恃。眼下能同他商量的只有徒弟石清響。

他将情況同石清響簡單交待兩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同之前與我作對的那些小賊一樣,藏起來自此銷聲匿跡,叫我找不到人。”

“只是藏起來還好說,師父莫要忘了那消失不見的上古靈泉,他突然對師父的分身出手,只怕是再也忍耐不住,要将靈泉拿出來煉化了。師父,事不宜遲,不如讓徒弟陪着您一起去吧。待您除去了季有雲,徒弟便順勢接掌煉魔大牢,以《大難經》甄別他的黨羽,将他的珍藏全部找出來。”石清響趁機自告奮勇。

戴明池心情這才好了些,哈哈一笑:“好。師父先去,別叫那賊子跑了。你也快着些,雖說你是元嬰了,不過就你這身體,師父還真是放心不下,小心點,不行就多帶點人。”

石清響雖說要陪着他一起去,但化神行動起來那是何等神速,極北冰川轉瞬便到,戴明池急着趕去,不能帶石清響同行,他知道這弟子近期招攬了不少散修,随口叮囑了一句,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海上神宮。

石清響自海上神宮出來,立刻給紅箋和赫連永各發了一道傳訊符,送出消息之後,他放出飛行法寶,全速趕往極北冰川。

季有雲這一突然出手,打亂了石清響的從容布置,眼下收網稍顯倉促,但再想有更多的籌劃,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要想兩個禍害一戰間同歸于盡顯然不切合實際,石清響不敢抱這等奢望。

戴明池和季有雲決裂,能趁機除去一個的話,不管是從下一步的大局考慮,還是為滿足紅箋和滅雲宗等人的心願,他都希望接下來是那季有雲的死期。

不過季有雲是石清響前世最大的對頭,他太了解這個人,沒有把握狗急跳牆的事季有雲不會去做,如今悍然動手必有依仗。

前世季有雲可是季戴之争的勝利者,這一回,有了自己的加入,戴明池是否真能順利斬殺季有雲,而不是落入他的圈套?

戴明池修建海上神宮便是為了就近監視季有雲,故而石清響趕到煉魔大牢的時間也只比戴明池晚了一個多時辰。

石清響人還未到,戴明池就已發覺,無它,戴明池自分身被殺到親自趕來報複不過擡腳的工夫,即使如此,還是失去了季有雲和妖魂“吞噬”的下落。

這一個時辰戴明池已把方圓千裏天上地下搜尋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丁點兒線索。

煉魔大牢的看守已經被戴明池全部拿下,他忍了又忍,才沒有将季有雲這些手下拍成齑粉,只等石清響來了交給他審問。

石清響一見到戴明池,便感受到他身上那叫人窒息的氣勢,意識到他正處在暴怒失控邊緣。

石清響既沒有火上燒油,也沒有出言安撫。

戴明池居高臨下神情冷冷問他:“你說該怎麽辦?”

石清響冷靜地道:“師父放心,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想辦法把他找出來。”

十年來戴明池對石清響言聽計從,越來越依賴。正因如此,當他突然受挫,第一個想要遷怒的人就是石清響。

石清響這個斬釘截鐵的态度叫戴明池收起了火氣,意識到這麽拿他撒氣大是不該。不過話也說了,臉色也給了,石清響又答應得痛快,他也就不再轉寰,等着看這弟子到底有多大本事。

石清響立時進入煉魔大牢,自看守到犯人,逐一審問。

季有雲這些年網羅的手下都是壽元将近的元嬰,這些行将就木的老家夥個個老奸巨猾,眼見戴化神突然翻臉,都搶着将自己摘脫幹淨,說什麽的都有。至于那些犯人,來歷更是五花八門,一聽說煉魔大牢翻天易主,有哭的有罵的,吵得人頭疼。

石清響不得已,幾乎每一個都需得用上《大難經》,以防遺漏重要線索。

煉魔大牢裏沒有靈氣,不一會兒他便真元耗盡,全靠丹藥撐着,看上去神情疲憊,好不辛苦。

戴明池在旁觀看了一陣,難得良心發現,出手将煉魔大牢的位置向南挪了數十裏,以便徒弟的真元可以及時得到恢複。

大半天之後,接到消息的符圖宗弟子匆匆趕到。

這些人都是石清響的手下,拜見戴明池之後迅速接管煉魔大牢。

石清響向戴明池請示之後,命令諸人立刻給各大宗門送信,并傳令整個大陸的修士,捉捕季有雲!

罪名都是現成的,當日修建煉魔大牢本是為了關押魔修,減少殺戮,督促他們洗心革面重新作人的善舉,誰知這權利被季有雲竊取,他利用大牢打擊異己,與魔修勾結,将大批道修甚至各大宗門弟子關入大牢殘害,罪行實在是罄竹難書。

這些事并不是憑空捏造,一樁樁都有真憑實據。

戴明池很是滿意,搞臭了季有雲,他覺着總算出了口惡氣,卻不知道自從三十年前丹崖宗巨變,他每隔幾年便要主導這麽一出某某與魔修勾結的鬧劇,全大陸修士不過因他是化神不敢吭聲,如今他同季有雲反目,誰還會想着要去看一看季有雲犯的這些事是真是假。

在石清響的強力推動下,憑借戴明池的威名和符圖宗的勢力,季有雲很快在道修大陸名聲臭不可聞,一時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符圖宗這邊鬧得歡,季有雲卻始終毫無動靜,就好像這個人已經離開了道修大陸一樣。

對方這個反應,叫戴明池隐隐覺着不安。他覺着季有雲肯定是藏在哪個老鼠洞煉化上古靈泉去了。

他揪不出季有雲,只能催促石清響。

石清響也确實未叫戴明池失望,未足半月便有了重大發現。

他以季有雲親信手下為媒,施展《大難經》,在距離原煉魔大牢不遠的冰川海底發現了一處秘密所在。

那地方雖然藏得巧妙,又設有自毀法陣,但化神出手,一切都不是問題,戴明池輕而易舉便破門而入,将裏面存放的寶貝搜刮一空。

那裏面不但有許多奇珍異寶,連戴明池都叫不上名字的靈草材料,更有百多顆續命丹。

戴明池欣喜若狂,當下便在其中拿出三顆,賞賜給了陪他前來的石清響。

石清響自是表現得感激涕零。

戴明池深覺和季有雲這臉翻得太值得了,他雖然離大限還早,但往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就算日後石清響能幫他找到神殿,續命丹最終派不上用場,這麽神奇的東西掐在手裏,就掐到了許多人的命脈。要不然季有雲怎麽會引誘得那麽多老家夥給他賣命?

想到此,戴明池望了石清響一眼,道:“這些年我與你雖為師徒,實際情同父子,你放心,有我在一天,自會保你安然無恙,道魔同修并不一定便成不了大道。”

他頓了頓,覺得眼下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有殺掉季有雲這個後患,道:“你來想個辦法,引季有雲出來,為師要取他的狗命!”

第 306 章 十年辛勞終有報

不過井小芸總這樣提“試藥”的事,雖是好心,紅箋仍覺着有些不妥。

若是不叫她打消這個念頭,不知道哪個叫她瞧不順眼的人就要倒黴了。

井小芸天不怕地不怕,大約只有遠在丹崖宗的大師伯能管住她,赫連和盧雁長的意見她勉強聽聽,紅箋知道大道理說服不了自己這位小師姑,便道:“師姑,這些化神所煉的丹藥歷經幾千年能保存下來大是不易,有的只有一兩顆,給不相幹的人吃掉實在是太浪費了。”

她随手拿起一個盛放丹藥的白玉瓶,将瓶子打開,神識深入瓶中,心念微動,手指上一個黑色戒指浮現出來。

這件得自楊佛的法寶可以極大地提升感知,紅箋将它祭煉之後,明顯覺着自己的神識對丹藥中混雜的能量體察更加敏銳入微。

瓶子裏幾顆黑色丹藥只有米粒大小,表層光滑晶亮,像珍珠一樣堆積在一起。

紅箋神識輕觸,感覺到蘊含在其中那巨大的能量,對井小芸道:“比如這種丹藥,看上去不起眼,像我這等修為若是真元枯竭了至多兩顆下去立刻恢複如常,可惜統共就剩這麽幾顆了,若是多一些,咱們就不必為打季有雲而苦惱了。”

紅箋将這瓶丹藥單獨放在一旁,表示她已經看過,并且弄明白了用途,又拿起一個玉盒來。

玉盒裏單獨盛放着一顆暗紅色丹藥,足有鴿子蛋大小。

這一次當着井小芸,紅箋用了很長時間,不但以神識查看,還用指甲刮了點粉末下來,放到嘴裏嘗了嘗。

井小芸一開始未當回事,直到見到紅箋這嘗藥的舉動,才露出了緊張之色。

紅箋解釋道:“時間相隔太久了,不親身體會,有些描敘終是不能對起號來,一開始是要這樣,等我嘗得多了,以神識好生看看也會有把握。師姑,這顆丹藥裏面蘊含着大量的火能量,對于火靈根修士突破壁壘很有效果,可若是你我服下,只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害,這丹藥只此一顆,所以你看,找人試藥其實很難試出什麽來。”

井小芸聽紅箋說得有理,也便不再提試藥的事,她被這顆丹藥吸引了注意,“啧啧”道:“是說火靈根服下這顆丹藥就會立刻晉階麽?乖乖,火靈根咱們有啊,快把老常找來試試。”

紅箋笑了笑:“我先把這些丹藥的作用都搞清楚,然後交給赫連處理吧。”

話音剛落,洞府外邊遠遠的突然傳來一陣異聲,跟着方峥跑了進來,一路大呼小叫:“姐,姐,快去看,陳大哥要結嬰了。”

載之要結嬰?剛才和他在一起還沒有任何征兆。

紅箋有些愣神,放下丹藥,跟着方峥出了洞府,往陳載之結嬰的地方趕去。

“怎麽突然就要結嬰了呢?”紅箋道。

她只是随口一問,本來并沒有想着能從方峥嘴裏聽到什麽答案,但方峥還真是知情,他道:“大家都忙着,只有我和陳大哥有空閑,陳大哥就說何風挑撿的四樣丹藥不知效果怎麽樣,幹脆他先試一試吧。”

紅箋腳下頓了一頓,偏方峥還在那裏說個不停:“當時就我們兩人,我勸他別冒險,他說不要緊,還說若是萬一有事,叫我和你說,他把強魂的法門記到傳宗玉簡裏了,你一起拿去處置就是。”

紅箋不由地一閃念:“載之怎的如此冒險,他和石清響又不熟悉……”但她随即想到,方才“何風”同諸人,尤其是自己态度熟稔無比,又出主意要将“造化鼎”和“隔絕之陣”移到極北冰川的海底去,師弟陳載之在旁從頭跟到尾,正因為不熟悉,所以不放心,索性搶在頭裏試了一試。

隔閡最易産生誤會,紅箋暗暗警醒,所幸這一次事情沒有往不好的地方發展,師弟成功結嬰……

等等,載之結嬰,那豈不是說,他們可以想辦法再度聯系上古靈泉,尋機打開護宗法陣,然後由載之持着傳宗玉簡接掌丹崖宗了?

想到此,紅箋也激動起來,一邊向外趕,一邊暗暗祈禱:“師祖、師父、大師兄,陳師弟終于要結嬰了,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他這嬰結得順順利利的,師祖,載之沒有辜負您老人家的臨終托付,他這嬰結得好快……”

陳載之沒敢在隔絕之陣裏結嬰,一有所感,立刻出了法陣,趕往地面。

烈焰峽谷到處是肆虐的火能量,連刮到身上的風都是熱的,風裏夾雜着大量灰燼,本不适合他這樣的水修結嬰,但事起倉促,再找合适的地方已經來不及了。

服下那顆丹藥,泥丸宮對神魂的束縛突然有所松動,好似一層看不見的屏障被打破,離魂之竅将開未開,陳載之感覺得到,若是他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只怕要過很久,才能再次等到結嬰的契機。

所以哪怕環境并不适合,這嬰他也結定了。

好在自從他升到了金丹圓滿,便準備着迎接這一天的到來,在苦修部的小世界裏多有不便,回來的這些日子他還是為自己準備了一顆定靈丹。

不知是定靈丹的作用,還是楊佛所煉丹藥便是那麽神奇,陳載之此刻的心情十分平靜。

他從小到大所作所為問心無愧,父親因他離世,師父代他遇難,還有丹崖宗叫人揪心的現狀,這些都是他的遺憾,需要他結嬰之後以一生去彌補,卻并不是他的心魔。

出了這等大事,滅雲宗諸人全都跟了出來,遠遠站着瞧熱鬧。

赫連永不放心,安排了雲澤幾個元嬰散到赤金火山,留意着周圍的動靜,莫要在這個關鍵時刻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見方峥帶着紅箋和井小芸趕來,同紅箋道:“我正和雁長感嘆,大宗門的弟子果然與我們不同,你已經是進階神速了,你師弟更是叫人望塵莫及。”

紅箋悄聲将師弟陳載之此次突破的緣由同他二人說了說,楊佛的丹藥如此神奇,必須叫赫連永心裏有數,洞府裏丹藥還有一些,大家有目共睹,若是處理不慎,對于滅雲宗可不是一件好事。

赫連永有些驚訝,下意識便攥緊了适才何風遞給他的那瓶丹藥。

玉瓶裏丹藥只有一顆,吃不吃、何時吃他本來還有些猶豫,沒想到竟是這等神物。

他問紅箋:“其它的丹藥怎麽樣?”

紅箋将剛辨別了作用的兩種丹藥介紹了一下,道:“處理得當,足夠大家整體實力上升一大截了。但像他挑出來這幾樣效果這麽好的,只怕再沒有了。”

盧雁長在旁感嘆:“那何風真是有些鬼門道,就像以前來過這裏似的。”

紅箋暗道:“盧大哥你說對了,正是如此呀。”

赫連永沉默片刻,突然問紅箋:“何風這人可以信任麽?”

紅箋知道瞞不過赫連永的眼睛,她能做的便是毫不猶豫為石清響擔保:“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樣信任他。”

盧雁長指了紅箋,有些不樂意地道:“哎,哎,你們……”

井小芸一旁插嘴:“你們相好麽,只有相好的人才會這麽說。”

若當着盧、井二人說實話,那還不天下大亂,紅箋哪會給他們抓到把柄,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意為:小師姑,你又異想天開了。

赫連永揮了下手,不叫盧雁長和井小芸兩個再打岔,向紅箋道:“既然這樣,你這兩天就受點累,趕緊把那些丹藥的效果都弄明白了,剩下的事我來做,也沒有什麽,敞開了和大家講,十年辛苦,總不叫大夥空忙。我盡量給他們分,一時沒有合适的,等以後再想辦法。大家實力升上去了,多出來幾個元嬰,正好接下來去和季有雲算算舊賬。”

赫連永如此行事,足見光明正大,紅箋欣賞地望着他,微微一笑:“赫連,我和陳師弟還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烈焰峽谷上空的靈氣足足混亂翻滾了大半天,才漸形成靈氣漩渦,這藏在靈雲中的蔚藍漩渦離遠不得見,靈光凝現,伴着“轟隆隆”火山噴發,景象蔚為壯觀。

陳載之強魂有成,這嬰結得格外漫長,待等他成功結嬰,異象消散,看熱鬧的衆人才醒過神來,意識到足足過去了一整天的時間。

按下諸人紛紛上前道賀不提,之後紅箋用了一天一夜,将楊佛遺留的丹藥全部仔細辨認過。除了兩三樣實在沒有把握的,其它的全部标明了用途,由赫連永當衆說明了情況,将其中增益修為的丹藥全部分了下去。

紅箋和陳載之又将苦修部的傳承給赫連永留了一份。

此後不足十天的時間裏,不但赫連永和紅箋先後晉階,所有參與挖掘楊佛洞府的修士實力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光是成功結嬰的便有三人。

滅雲宗自在這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成立,十年來人人辛苦,少有時間精力修煉,包括宗主赫連永在內,大家在出了煉魔大牢之後又多過了十年不見天日的地下生活,如今終于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第五卷】

新生赤子

第 305 章 “試藥”與愛

石清響并沒有走遠,出了洞府之後,就在外邊等着紅箋。

他見紅箋匆匆跑出來,面色紅潤,裙角飛揚,忍不住慨嘆了一句:“我老了,你卻還這麽年輕。”

紅箋聽在耳中,頗為莫名其妙,道:“你哪裏老了?”

石清響呆了一呆,不由失笑。

紅箋上下打量了一下石清響,拉起了他的袖子,道:“跟我來。”

她像一陣風,将石清響帶到了隔絕之陣裏,面帶期盼:“這裏沒人瞧見,能換回你本來的樣子嗎?”

石清響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還是小心點好。”

那顆丹藥治好了石清響的眼睛神識,卻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他道魔沖突的問題,黑色的魔氣還是在他的皮膚之下忽隐忽現,石清響自己清楚紅箋這麽問不是覺着自己本來面目有多麽俊,其實事實恰恰相反,她大約是感覺和“何風”親近心裏別扭。

于是他收回了摸向紅箋頭頂發際的手,溫和地道:“別急,用不了多久,我們就無需再這個樣子。”

紅箋想起石清響方才在洞府裏當着衆人說的話,眨了眨眼睛,問道:“時機到了,要對付季有雲了麽?”頓了一頓,她又笑盈盈地補充:“對了,還沒有謝你,為了我能去看他們打架費了那麽多心思。”

這麽多年,她其實已經習慣了不見光的生活,但若是能報得大仇,從今後像個正常修士一樣正大光明地行走道修大陸,好好修煉,那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曾經以為,也許還要為之努力許多許多年……

石清響回答:“快了。既然咱們準備到場,這一戰必定要叫戴明池和季有雲兩敗俱傷,最好能除去一個,到時候見機行事,我也希望能殺死季有雲這個禍害。”

紅箋有些擔心,石清響話中透出來的意思顯然不是很有把握。

不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咱們大家就去搏一搏吧,你不要把什麽都扛着,非得準備到萬全……”紅箋開解他。

石清響點了點頭示意明白,眼望紅箋一時未語。

紅箋抿唇而笑,停了停,柔聲問他:“這段時間身體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石清響展顏:“沒有,我很好。”

“那你這次是專門為了楊佛的洞府來的麽?為了叫大家做好動手的準備?”

“不,我來看看你。準備還來得及,叫赫連他們去做就是,你這幾天把事情處理處理,再把我剛才給你的丹藥吃了,叫盧雁長帶你去符圖宗,我在那裏等你,咱們一起去符圖塔裏看看。”

“符圖塔啊?”紅箋露出了神往之色,符圖宗雖然在戴明池的帶領下壞事做盡,令人不齒,但它的傳承有別于各大宗,自成體系,不要說她一個小小金丹,便是故去的金大長老、淩宗主以及師祖孫幼公這些前輩們也都曾惋惜過沒有機會去詳細了解它。

雖然石清響先前說過從各大宗門請人是為了進符圖塔,可紅箋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成行了。

戴明池可是還活着呢。沒有他的允許,石清響怎麽進得去?

石清響沒有多提他和戴明池之間的恩怨糾葛,拉着紅箋的手,兩人并肩慢慢往外走。

“隔絕之陣”此時的範圍比紅箋剛進來的時候擴大了很多,法陣的護罩呈乳白色,撐起一片白茫茫又高又遠的蒼穹,不時有赤紅、橙黃的火焰噴濺在防護罩的外殼上,激蕩起淡淡的漣漪,自下往上看,既像流星,又像煙花,美得不似人間。

石清響側頭看到紅箋臉上燦爛的笑容,愈加肯定哪怕為此再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有些不舍得打破這美好的氛圍,不過分別在即,他還是煞風景地道:“無名天道宗的八部真傳,你已經得到了苦修、丹鼎兩部,餘下六部,你有什麽想法不妨說說,我也好回憶一下,看能不能記起什麽線索來。”

據紅箋所知,無名天道宗的八部,除了苦修、丹鼎,至少還應該有殺劫和雙修,她在小神殿苦修堂裏聽申部宗訓斥門人弟子,也見到了雙修部的首任部宗白淺明。

除此之外,叫紅箋一直放不下的是她在內門講經閣聽到的那個故事。

她将這些和石清響細細說了,石清響若有所思,又着重問了問那故事裏道樸禪師如何為人築造靈根,沉吟道:“‘萬化生滅功’若也出自無名天道宗,依這門功法的神奇獨特,會不會自成一部?若真是如此,也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紅箋道:“希望如此。也許我多找幾部傳承,就會得到我爹娘的消息。”

紅箋這話聽上去罕見地透着一絲脆弱堪憐,石清響心中一緊,他知道上一世,哪怕自己和她一起去尋找,直到最後她印象中的父母仍停留在她九歲時的模樣。

這一直是她的一大遺憾。

他不由地握緊了紅箋的手,道:“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紅箋嘴角微翹,斜睨了石清響一眼,她想要取笑,卻被方才突然湧起的酸澀之意哽住,石清響不再等她回答,張開了雙臂,将她擁入懷中。

紅箋頓了頓,慢慢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

上一次在符圖宗臨分別時他們也是這樣,石清響的身體偏瘦,手臂在腰上一環,衣裳空陷下去一大塊,叫人看着就有些心疼,而扮作何風不知他怎麽弄的,摸上去壯實有肉了不少。

她需得微微踮了腳尖,才能将下巴放在“何風”的肩膀上。

紅箋保持着這個姿勢,她的眼中,是遠處法陣防護罩的絢爛光影,看不到“何風”,也就不覺着如何別扭,這叫她心中迅速安寧下來。

紅箋輕聲道:“你要好好調理身體,要像這麽結實才好。”

石清響十分歡喜,紅箋聽到他的笑聲,同時感覺到他的胸口在一震一震。

他道:“你學好那個煉丹秘法,等除掉了季有雲和戴明池,我就歸你養了,能不能養結實,還要看你的本事。不過我們以後會有許多許多的時間,我不怕做為你試藥的那個人。”

石清響這話,是接自井小芸先前那句“真笨,可以先找旁人試藥嘛”,紅箋笑了,道:“你膽子到是不小,不怕落得楊佛的下場?”

石清響回道:“你不要這樣說楊佛,到他那種程度,何嘗不知服下那丹藥會有危險,一門技藝用心到深處,就同我們修煉功法是一樣的,他那一生能轟轟烈烈,最後結束在自己的手藝上,應該沒有什麽遺憾。”

紅箋無言,從火丹王楊佛最後留下的遺言看,他确實預見了自己的死,他念念不忘的遺憾是一生受誓言所累不得自由,至于生或死,到有一種任性般的豁達。

這一切石清響未能親見,只憑猜測,便估計了個八九不離十,這顯然與眼界有關,自己修為不過金丹後期,未能達到化神的高度,自然也就體會不了他們的想法。

“我若同他一樣,那可比他強多了,我要告訴後來人,我其實是甜死的,咝……”石清響的胡言亂語還沒有說完便被打斷,他倒抽了口氣,叫道:“你幹嘛?”

紅箋收回了腳,笑嘻嘻地道:“哎呀,怎麽換了副模樣踩到腳也會疼麽?”

石清響無語,半天才一臉無辜地道:“是,也會疼。”

紅箋實在忍不住了,縱聲而笑,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忍笑道:“那真是對不住了,誰讓你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石清響也露出笑容,他放開了紅箋,順手摸了一把她如朝花一般的臉頰,道:“高興就好。你可真小,笑起來就是個小姑娘嘛。”

不知道為什麽,紅箋的臉“唰”地就紅了。

石清響不能久呆,擡手作別,叮囑道:“好好修煉,忙完了就趕緊來符圖宗,我等你。”

“嗯!”紅箋抿着嘴,用力點了點頭。

直到石清響的背影消失在了法陣邊緣,紅箋才覺着剛才悸動的心平複下來,她轉身往回走,邊走邊想:“這家夥,剛對我施了什麽法術一樣,肯定是因為上輩子他太了解我的緣故……”

洞府裏,衆人讨論法器的熱鬧勁兒已經過去,正有些無聊地等着紅箋回來。

盧雁長、井小芸和滅雲宗幾個金丹湊在一起,逗弄着完全不理睬衆人的“寶寶獸”,方峥第一個發現紅箋回來,叫了聲“姐”,一時包括赫連永在內,衆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紅箋記着石清響的叮囑,沒有再說別的,直接走到那些效果未明的丹藥旁邊,同赫連永道:“給我一點時間,我先把能辨認的都認出來。”

赫連永應了聲“好”,紅箋辨別丹藥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他便帶領衆人先退出去,正好他也需得抓緊時間去把“隔絕之陣”徹底搞明白。

只是井小芸把“寶寶獸”交還給紅箋時多問了一句:“師侄,你需不需要找個試藥的?”

紅箋由“試藥”兩字又想起了石清響的話,嘴角止不住翹了起來。

第 304 章 神王三鼎

紅箋明白了,連石清響都要另眼相看的法器,不用說這便是他所說的至關重要的東西。

滅雲宗諸人面面相觑,洞府裏的幾件法器,尤其是其中三個大家夥,他們這些天圍着沒少研究,除了有一個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是做什麽用的,其它的大致都有了些了解。

但誰也未敢想,靠着這幾樣法器就能對付得了季有雲。

紅箋先說三個大家夥。

“這三個,是無名天道宗丹鼎部的‘神王三鼎’。中間這一個,叫做‘神王功倍鼎’,是煉丹用的。”

這個半人高的大圓鼎看上去就像個煉丹爐,這是洞府裏面最引人注目也是最早被衆人判斷出用途的法器,紅箋這麽一說,井小芸、盧雁長諸人紛紛開口,表示自己多麽目光如炬,有先見之明。

赫連永道:“既叫‘功倍鼎’,又敢稱神王,看來是不可多得的煉丹神物。”不過靠這件法器,顯然對付不了季有雲。

紅箋面露古怪:“楊佛最後便是以這件神物煉出顆丹藥,将自己吃死了。”

衆人聞言登時便是一靜。

方峥忙道:“那姐你可千萬小心。”

井小芸似笑非笑:“真笨,可以先找旁人試藥嘛。”

紅箋不再說“神王功倍鼎”的事,她走到角落裏,仰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一個黑色方鼎。

這個方鼎因為年代久遠,和“神王功倍鼎”一樣,只看外形很難與“鼎”聯系起來,這個看上去就像牆角豎了個立櫃,不注意的話很難發現它還是個法器。

“這一個,是‘神王造化鼎’,它可以自天地之威中提取精純的能量,供應法陣運轉,有了它,咱們就能省下大量的靈石……咦!”紅箋頓了一頓,然後笑了,“原來不用我說,大家已經發現了。怎麽樣,現在那外邊的‘隔絕之陣’什麽樣子了?”

赫連永道:“地火的能量非常之強,有了這個法器,‘隔絕之陣’的範圍向外擴大了數裏不止,直達火海邊緣,現在進出洞府變得十分容易。只是這‘造化鼎’要運轉起來可不是件易事,我們所有元嬰一齊上陣,才把它啓動開。”

紅箋伸手輕輕觸摸“造化鼎”外表的黑色石頭,贊嘆道:“造這法器的大能氣魄之大,構思之巧,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盧雁長提出疑問:“看來只有化神才能獨自控制得了這‘造化鼎’,并且它這麽大的個頭,即使是化神,也未必有那本事把它煉作法寶随身帶着,這樣一件法器,除了在這裏撐起法陣,我看不出還有別的用處。”

石清響笑了笑,沒有反駁。

紅箋走到洞府最深處,注視着最後一個大家夥一時沒有吱聲。

這件法器是根黑色大圓柱,高達丈許,柱身需得三四個人手拉着手才能圍攏,內部構成十分複雜,這件法器不但赫連永試過,甚至像對待“造化鼎”那樣,滅雲宗的元嬰們圍着它一起研究過,卻始終沒有弄明白這個大家夥是做什麽用的。

看來對付季有雲就着落在這件法器上了。

衆人滿心希望,等着紅箋說話。

紅箋自“丹鼎部”的傳承中了解到這件法器的妙用,正因為知道,她和衆人想的并不一樣,石清響所指的絕不是這“神王挪移鼎”。

“這‘神王挪移鼎’合大家的法力,操作得法,可以借助它挪動一室一舍,亭臺樓閣,甚至秘境的入口。我想外邊那洶湧的地火還有我剛才去過的地方,應當都是楊佛用這法器挪過來的。”

四下裏鴉雀無聲,像剛才那“造化鼎”神奇之處已經超乎衆人想像,這“挪移鼎”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隔了一陣,井小芸出聲猜測:“難道我們是要趁着季有雲不在,用這‘神王挪移鼎’将他的煉魔大牢換個地方藏起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這三樣法器還能怎麽克制季有雲。

赫連永沉聲道:“沒有用。要斬斷季有雲和煉魔大牢的聯系,除非殺死大牢裏的妖獸神魂,可若能殺死神魂,煉魔大牢也就變得毫無價值,根本無需再去理會。”

包括赫連永在內,衆人都望見石清響,等着聽他有什麽高見。

看得出石清響心情甚好,表現在何風的臉上可謂是春風滿面,他道:“赫連兄高見。這‘挪移鼎’的用處我們以後再說,我先說說這‘造化鼎’。諸位幾年前便發現了外邊的‘隔絕之陣’,不知研究的怎麽樣了?有沒有想過把‘造化鼎’連同‘隔絕之陣’一同搬到極北冰川的海底去?”

赫連永登時便反應過來,叫道:“好主意。”

紅箋心中怦然而動,确實是好主意,而且她敢肯定,上一世石清響一準就曾這樣幹過。

冰川海底沒有靈氣,但“造化鼎”可以将浩瀚海水轉化為大量的能量,以這能量啓動“隔絕之陣”,神不知鬼不覺,藏身季有雲的眼皮底下,随時可以對其發動致命一擊。

更妙的是這麽膽大包天的主意是石清響出的,又有自己參與,他們兩個學過《大難經》,季有雲無法提前預知,故而他也不會有絲毫防備。

石清響笑了笑:“大家快些準備吧,我估計着戴化神和季有雲不用多久就會撕破臉,以季有雲的警惕,這戰場十有八九會設在極北冰川,到時咱們大家就呆在海底看看熱鬧好了。”

說話間石清響往紅箋的方向望了一眼,這是他這麽多天和戴明池虛與委蛇之餘想出來唯一的辦法,兩世加起來,紅箋很少和他提什麽要求,他想:“既然她說要去,那就一起去,若有什麽危險,不是還有我嘛。”

這一個多月石清響先是陪着梅杞去了戴明池的海上神宮,這些年他身體越不好,戴明池越是對他言聽計從,這次也不例外,和顏悅色問清楚來意之後,打發掉了梅杞,直接問他怎麽想的,是不是梅杞怕死,逼着他前來?

既然戴明池都這麽明察秋毫了,石清響也就沒有再幫梅杞掩飾,只道他自己也确實是想試一試,反正不能再糟了,索性破釜沉舟,看能不能學《大難經》。

說起來道修大陸多少修士,像石清響這樣道魔同修的元嬰只他一個,自是比梅杞更有試驗的價值。不過這幾年戴明池用慣了石清響,還挺不舍得他去冒險的,反複叮囑,這才将那假《大難經》拿給他。

石清響自然不會傻到去練。

戴明池就見石清響神識的傷一天比一天輕,不用一個月,竟然連眼睛都複明了,那叫一個激動。不枉他花了如此多的心思,《大難經》終于不再是季有雲一個人的了。

可惜的是石清響修煉《大難經》時間還短,拿這奇術探查幾個徒孫的過去時靈時不靈,要想做到像季有雲一樣預知将來不知還需要等多久。

就在這時候,他的寶貝徒弟石清響又給他出了個主意,這主意和他之前交待給石清響的任務有關系。

石清響提醒他,早在上古道魔還沒有分裂的時候,肯定也就沒有所謂的魔文,上古魔文恐怕是自更早的仙文中衍化而來,就算不是,兩者也肯定有一定的關聯。

石清響向他請示,可不可以邀請各大宗的能人異士齊聚符圖宗,然後請出符圖塔中那些無人能看懂的上古仙文,交由他們好生研究,說不定能由此解開那半部魔文寫就的《大難經》。

全本《大難經》對戴明池誘惑太大了,故而他想都未想便交待石清響立刻着手去辦。

石清響這才帶着戴明池的手令離開了海上神宮,在返回符圖宗的路上他轉了個彎,換成何風的模樣,趕來烈焰峽谷。

此生他該做的事情,他能做的事情,都一點一點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石清響只提了“造化鼎”的用處,交給赫連永去安排,其它的沒有多說,而紅箋那裏介紹完“神王三鼎”,餘下的法器都是些煉丹的器具,也就住口停了下來。

石清響沒有辦法在此停留太久,看到紅箋安然無恙,他也放下心來,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便是向赫連永告辭。

赫連永搞不清楚對方底細,不敢全然信任,正有些猶豫,想着是不是要叫紅箋去送一送這何風,對方已經主動開口:“大家都挺忙的,叫方姑娘送一送我就行了。我還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她說。”

紅箋臉上微紅,見赫連永望來點了點頭,眼中閃爍着動人的光芒。

石清響同諸人告別,獨自往外走去。

紅箋欲追,走了兩步又匆匆返回來,将“寶寶獸”交給了井小芸,道:“小師姑幫我照看一下寶寶。”說罷也顧不得“寶寶獸”高不高興,随手摸了下它的大頭以示安撫,拔腿追了出去。

盧雁長目送她消失在洞府門口,轉過頭來望了望“寶寶獸”,又掃了眼獨自站在人群外邊的陳載之,露出了莫名其妙之色,嘟囔道:“搞什麽呢,一共才見了幾次面啊,就這麽高興?”

第 303 章 盤點收獲

等紅箋從那個丹鼎部的灰色小世界出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若不是擔心親朋好友在外邊挂念,寶寶又實在無聊,她本該再呆得久一些。

丹鼎宗的傳承分為“丹”和“鼎”,“鼎”還好說,是幾件大型法器,此地既然沒有,定是被楊佛搬到洞府裏去了。

法器這東西會用就行,紅箋到沒什麽好操心的。

只是“丹”這部分,上古自有修士修煉就伴随着産生了煉丹術,千萬年傳下來,早已經自成體系,博大精深,紅箋又是初次接觸,一個多月下來也只是勉強入門。

紅箋将完整的傳承先囫囵吞棗硬記下來,打算出來之後再慢慢琢磨練習。

彼時她和“寶寶獸”在九宮法陣內現身,通道裏的火焰已經完全熄滅,大批毒蠍也不知去向,通道內幹幹淨淨,全不複第一次踏入時的危險。

紅箋站定四望,剛準備辨認一下方向,卻聽一聲嘶聲裂肺的呼喊:“姐!”

腳步急促,一個人直撲過來,引得“寶寶獸”“嗚”地一聲低吼,正是方峥。

紅箋見弟弟神情激動,人還未到跟前先紅了眼睛,也不由頗為感慨,笑道:“峥兒。”只叫出這兩個字,方峥已張開臂膀,将姐姐緊緊抱住。

他前八年失去姐姐的消息,時時懸心,飯吃不香,覺也睡不好,這一個多月心情更是起起落落,如今看到姐姐好好的,才覺心裏一顆大石頭落了地。

“寶寶獸”這一下更加不樂意了,在兩人之間掙了掙,拿腦袋狠狠向方峥撞去,方峥“哎呀”一聲,捂着胸口退開了兩步。

紅箋笑了,八年未見,方峥外表沒有什麽變化,修為到是升了一階。

不過方峥達到築基中期的消息她早聽赫連他們說過,也就沒有再提這事,問道:“你怎麽剛好在這裏?其他人呢?”

方峥咧開嘴笑了:“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呢,我和陳大哥呆不住,天天光在這通道裏轉悠了。”

說罷他轉身往回跑,邊跑邊大聲呼喊:“我姐回來了,這邊呢!”

這地下九宮陣總共沒有多大,方峥縱聲一呼登時滿通道都是“這邊呢”“這邊呢”的回音。

不大會兒工夫紅箋便被聞訊而來的滅雲宗諸人以及井小芸、陳載之包圍,難得紅箋在其中還看到了為她特意趕回烈焰峽谷的盧雁長。

盧雁長不用說,她月前已經見過面,師弟陳載之一身素服,神情疲憊,分開不足兩月,他人削瘦了不少,看到紅箋,展顏露出笑容,道:“師姐,你可是安全地回來了。”

當着這麽多人,紅箋不方便問他家裏的事,只是單手抱了“寶寶獸”,空出一只手臂來輕輕抱了抱他,回應道:“我很好,放心。”

“妹子,你可是安全地回來了!”盧雁長大聲道,張開手臂主動要抱,引得一旁滅雲宗的人亂糟糟跟着起哄。

這時候,紅箋就看到赫連永陪着一人遠遠過來。

她怔住,沒想到石清響竟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赫連永笑道:“你看,方姑娘都沒想到你會在。”又向紅箋道:“你突然不見,可把我們都吓壞了,我着實是覺着沒法和你弟弟、陳老弟他們交待,還是何風來了之後,安慰咱們說這化神洞府不可等閑視之,你肯定是有了別的機緣,大家這才安心了些。”

赫連永等人并不知道何風的真實身份,更加不知道他是以《大難經》判斷紅箋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當初是他說服滅雲宗諸人來烈焰峽谷的,為的便是這化神洞府,事實證明何風并非胡言亂語,他此時說紅箋另有機緣,大家以為是他熟知這地底的秘密從而得出結論,不作懷疑便相信了。

何風來得這樣巧,赫連永心中并不是沒有疑慮,他當時第一個感覺便是:此人專等自己帶人将化神洞府打開,黃雀在後搶好處來了。

畢竟何風出身天魔宗,行蹤詭秘,依赫連永的經驗判斷,此人肯定另有身份,不以真面目示人,不管是不是帶着惡意,不坦誠是肯定的。

不過這時候,赫連永注意到他與紅箋兩人對望的眼神,不由地心中一動。

這兩人根本不像當日在這裏分道揚镳時的模樣,之後肯定又見過面,紅箋目光中透出來的那種熟悉信任,甚至要更甚于她看到自己的師弟陳載之。

這是怎麽一回事?

不等他細想,石清響已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這一次又一次,叫大夥跟着擔足了心思。快說說,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有什麽發現?”

他問的也正是衆人好奇的,通道裏登時便是一靜。

紅箋眨了下眼:“寶寶帶着我闖進了另一處空間,在裏面發現了此間主人的遺體,猜猜是誰?”

她這話不單是問石清響,不過說話時那熟稔的語氣令赫連永方才的感覺更加強烈,他藏起了疑惑,開口道:“洞府裏有不少煉丹的器具,難道真是火丹王楊佛?”

紅箋點了點頭。

赫連永心中一顫,滿懷希翼望向紅箋:“那煉丹的秘法……”何止是他,此時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事關重大,眼巴巴望着紅箋。

紅箋笑了:“我學到了一些皮毛。別急,我們一會兒就拿洞府裏的法器材料試一試。”

誰都知道“一些皮毛”通常那都是自謙的話,故而紅箋的後半句話直接被淹沒在衆人的歡呼聲中。

便是赫連永也喜形于色,道:“太好了。”又向石清響道:“十年之前何先生便有預見,你說這處洞府裏面的東西至關重要,有了它,我們才有希望戰勝季有雲,是不是便指的這楊佛的煉丹秘法?”

石清響笑着搖了搖頭:“這是意外之喜,赫連,煉丹的高深之處比起一門功法來不遑多讓,要達到楊佛那樣的程度,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你先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我說的那東西,真就在楊佛的洞府裏,走吧,大家一起去看看。”

化神洞府裏的寶貝雖然還沒有處置,這些日子大夥也都進去看過,除了一些年代久遠的材料、效果不明的丹藥便是幾件法器,就連赫連永一時也想不出哪樣東西可以遏制得了季有雲。

衆人聽他如此一說,都起了興趣,跟在他身後一齊往楊佛的洞府走去。

方峥、陳載之落在了後面,紅箋側過頭悄聲道:“載之,伯父的事,你不要太難過。”

陳載之臉色有些發白,微微點了點頭。

紅箋繼續道:“戴明池猖獗不了多久了,咱們好好修煉,早點除掉他,給伯父報仇。”

陳載之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毅然之色:“戴明池,符圖宗,還有師父的仇,季有雲。這些賊人不除,道修大陸永無安寧之日。”

師弟比自己想像的要堅強。紅箋見狀和他商量:“我想把強體的訣竅留給赫連他們,你看如何?”

陳載之很是痛快:“那我教他們強魂就是。”

紅箋終于有機會确認一下丹方的事:“先前我在內門曾見着‘石駝丹’的丹方,後來因為計北,一直沒有機會再去那宅院,你可有把那些強體丹方都記下來?”

陳載之點頭,取出一塊玉簡來遞給紅箋:“不但有強體的,也有強魂的,只是好多材料聞所未聞,只怕不好找,我怕忘記,都記錄下來了。”

紅箋接過來小心收好,道:“正好我學了煉丹之法,回頭看看能湊齊什麽先煉出來。”

說話間,楊佛的洞府到了。

赫連永和石清響當先進入,衆人跟了進去,幸好這洞府夠大,進來這麽多人仍不覺着擁擠。

赫連永望向石清響,等着看他有什麽高見。

石清響在洞府裏随便轉了轉,便沒有這兩天的觀察,僅憑記憶他也對這裏面的東西印象深刻,尤其是其中的幾樣法器。

“這些材料,方姑娘你留着煉丹,至于丹藥,看看誰合适服用都用掉,相信大家的實力能得到很大的提升。只是有很多效果不明,又放了這麽多年,需得方姑娘你仔細辨別,不要出錯。”

他一邊走,一邊叮囑,突然彎下腰自床榻上一堆瓶瓶罐罐裏撿出幾樣,一瓶給了赫連永,又遞了兩樣到紅箋手中,剩下一瓶丹藥他想了想,扔給了陳載之。

“這四樣就這麽分,不用再辨認了。”

三個接到丹藥的人都有些愣神,赫連永忍不住道:“你呢?你需要什麽?”

細說起來,衆人得以進到這洞府,眼前這人雖然沒出什麽力氣,功勞卻是最大的。

石清響淡淡一笑:“我暫時不用,等方姑娘煉丹術大成,為我單獨煉制一爐也不遲。”說着他含笑瞥了紅箋一眼。

紅箋但覺心中暖洋洋的,應諾道:“行啊,別說一爐,多少爐都沒問題。”

材料、丹藥三言兩語分配好,石清響的目光落到洞府裏幾個大型法器上,他問紅箋:“識得這幾樣法器嗎?”

上一世,幾經試驗,他終于了解了它們的用途,但因為沒有找到傳承,到最後也不知道它們的名字,現在不同了,這麽神奇的法器,怎麽可以不留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