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9 章 又見面了

“就是這附近了,到水下看看。”

石清響話音剛落,“陰陽蠱花鏡”已經悄無聲息沒入碧波之中。

各大宗門在海面上逡巡打探消息的很多,真敢深入到出事地點水下的少之又少,要麽同失蹤的兩大化神關系密切,甘冒奇險也要找到他們,要麽就是像紅箋二人這樣,有信心同化神一戰。

雖然做了同時對上三個化神妖修的準備,紅箋和石清響還是想着試試,看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接近他們的老巢,先暗中瞧瞧龍大師他們如今的情況。

水裏看不到活物,方圓裏許連只妖獸都沒有,更不用說普通的魚蝦。

開始還有自海面上透下來的微弱陽光,很快周圍就漆黑一片,眼睛失去作用,只能靠神識去察看,四下十分安靜,由于海水的巨大壓力,“陰陽蠱花鏡”的空間縮小了很多,支撐着這樣一個法寶下到深海,需要消耗大量的真元,幸好他倆修為不弱,換在早些年,還未必負擔得起。

偶爾神識能發現毀掉的法器法寶或者魔修妖獸的殘肢斷臂,這些東西不知從哪裏飄過來,在海水裏上下沉浮,紅箋收起了玩笑之心,面現肅然,修煉路上多險惡,她和石清響兩情相悅,對現在好不容易才過上的好日子她珍惜得很,可不想因為一時疏忽,落得這等下場。

石清響伸手攬住了她的纖腰。

這一大片海域臨近海底是起伏的山脈,地勢十分複雜,上面生着高達十餘丈的怪樹,不管是山石還是大樹,上面都挂滿了黑褐色的藻類和形狀古怪的珊瑚,其中山洞連環,很多地方,神識根本無法深入進去。

紅箋不由抽了口氣,這一大片,要由頭到尾細找一遍,可要花上不少的工夫。

妖修與人不同,像龍大師、金夫人,它們的真身可能并不起眼,只是藏在某處山洞裏,或者盤踞在樹上,吞天妖蟒是一條巨蟒,金夫人是條金雲蛟,當日龍大師并沒有顯出原形,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陰陽蠱花鏡”貼着那些怪樹飛了一陣,石清響将它停下來,沉吟道:“需得想個辦法打草驚蛇。”

紅箋一聲輕笑,石清響奇怪地望向她:“有什麽好笑的?我說錯了?”

紅箋搖了搖頭:“不,我覺着你的成語用得很好。”

石清響适才出口時不覺,紅箋一說,才想到不管吞天妖蟒還是金雲蛟,可不都是蛇嘛。他微微一笑,湊過去同紅箋貼了貼臉,感慨道:“說不定那吞天妖蟒和金雲蛟還是兩口子呢。”

紅箋怔了怔,她也覺着石清響這猜測極有可能。

“可惜他倆要算計咱們,注定不能善了。”紅箋想了一想,道:“不如自別處捉幾只妖獸過來,探探虛實。”

石清響正要誇她這主意出的不錯,突覺自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

此時紅箋亦有所覺,二人遠遠放出神識,查探一番,不由面面相觑,聲音響處正有一大群金丹期妖獸潛水游來,看樣子,紅箋這主意早有別人想到了。

來的一群妖獸多是蛇類,有修士在後面驅趕,一看這架勢,兩人便知道,來的只怕是神龍宗的修士。

有人出頭,這等黃雀在後的好事紅箋哪肯錯過,立刻和石清響駕着“陰陽蠱花鏡”趕了過去。

來者是兩個元嬰圓滿,神龍宗因為傳承關系,修士都非常擅長馭蛇,這兩個看上去更是精于此道的高手。紅箋比對了一下之前那孟長老,雖然都是元嬰,不過相差了幾階,可實力卻堪比天上地下,不客氣地說,這兩人任何一個拿出來,十個孟長老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看來這差不多就是神龍宗除了宗主費真人之外的頂尖高手了。

兩個修士遠遠停下,驅使着群蛇向樹叢間游走。受限于四周都是黑沉沉的海水,那兩人不能開口說話,通過神識怎麽交流的,紅箋和石清響又無法知道,只能停在不遠處,看二人時斷時續地施法,以期從他們的反應看出有什麽發現。

“其實這個距離,化神妖獸要抓殺他們也是易如反掌。”紅箋看着他們小心翼翼,有一種身在局外,看局內人猶自懵懂無知的感慨,“沒想到真正下力氣來找他們的竟然是費真人的門下,我還以為殷正真應該更受門人擁戴。”

“呵呵。”石清響但笑不語。

紅箋橫了他一眼:“有話就說,你這麽笑,看起來非常不像好人。”

“遵命。夫人有所不知,地魔宗的傳承留在宗門裏,殷正真身上不過是他自己領悟到的一些空間法則,神龍宗的傳承,始終是由費真人親自帶着,他要是當真一去不回,神龍宗的人往後修煉到元嬰圓滿也就到頭了。所以你看,真正着急的都是想要晉階化神的元嬰圓滿。”

“……什麽勾心鬥角的破地方。”紅箋對魔域懷有怨言已經很久了。

他二人一邊閑聊,一邊盯着那兩個神龍宗修士,元嬰圓滿的修為足以支撐着他們驅使蛇群将附近海底搜查個遍,不論哪一只有了異常,做為主人都會立刻發現。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紅箋這點耐心還是有的,她不知道的是,眼前兩個神龍宗修士乃是費真人的得意弟子,最近半年,他倆為找尋傳承想了不少辦法,驅趕群蛇在附近搜索也不是第一次了,先前一直沒有什麽發現,今天又來碰運氣。

若是她随便抓一個,拿《大難經》看看,就會發現這兩人心裏既害怕又憂慮,早将師父費真人罵得狗血噴頭。

數個時辰之後,其中一人猛然有了動作,他身子巨震,接連掐法訣快速施法,不知兩人怎麽溝通的,另一個也跟着配合,紅箋神識到處,只見散在叢林裏的群蛇開始往某一處聚集。

找到入口了?

果然,那些蛇的數量在飛快減少。

紅箋不再等待,同石清響互望一眼,道:“看看去!”

“陰陽蠱花鏡”一絲光亮不露,隐蔽行蹤,藏在群蛇裏跟着向那一處湧去。

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紅箋和石清響不約而同放松控制,極力隐匿,“陰陽蠱花鏡”緊貼着一只金丹圓滿的“梨花雪”腹部,同它一起被卷進了一處黑洞。

四周不再是水,而是氣流,一陣劇烈的颠簸随之而來,滿耳都是金丹期群蛇破空的“嗤嗤”聲。

紅箋也算經多識廣了,這等場面還是頭一次見,忍不住悄聲向石清響傳音:“這是進到結界了嗎?會不會被他們發現?”

石清響抓住她的手,兩人緊緊依靠在一起。

“不好說,我不擔心那兩個,龍大師……但願外邊那兩個神龍宗修士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化神後期的妖修,算上前生,他也只遇上老和尚這麽一個。說話間石清響心念微動,手指彈出一線血跡,将魔魂召喚出來準備着。

不管是被吸進來的群蛇,還是“陰陽蠱花鏡”,在這黑洞裏呆的時間都很短暫。只是說了兩句話的工夫,二人只覺眼前突然明亮起來,不再是海底水下,外邊到處都是白色霧霭,隐隐能望見頭頂藍天,遠處山岳,無需疑問,他倆果然是跟着群蛇再度進到妖修的結界中來了。

“陰陽蠱花鏡”向下疾落,好在受到外力如此大的牽引,竟沒有現出形來。

有化神在,即使是傳音也要小心。

他倆無需言語溝通,多年的默契使得兩人一齊施法,“陰陽蠱花鏡”登時掙脫了無形的控制,自蛇群裏消失。

與此同時,紅箋已經感覺到這結界中充斥着數道極為強大的氣息,化神。

一、二、三、四,只這周圍不遠就有四道,果然有人類化神活了下來。

“姓費的,看起來是你的徒子徒孫找上門來了。你沒什麽話說麽?”女人的聲音,紅箋一聽就辨認出來:金夫人。這聲音離着不遠,同她化神初期的氣息相對應,聽上去她為神龍宗的來人吸引,并沒有發現紅箋和石清響亦跟着混了進來。

“有什麽好說,頂天來的是個元嬰圓滿,你們不放行,殺了他,他也進不來。”費真人有氣無力地道。

距離紅箋藏身之處不足兩三裏路便是一座高山,整座山都陷在濃霧中,由此只能依稀見到山峰高聳,似乎極為險峻,費真人的聲音便是自那山上傳過來。

紅箋不禁心生好奇,這都快一年了,結界裏的時間和外界沒什麽不同,這麽長的時間,費真人陷在這裏沒能逃出去,可他畢竟還活着。

三只化神妖獸有足夠的時間從容布置,竟沒能将他置于死地,看樣子雙方僵持在這裏,費真人莫不是有什麽依仗?

一個粗犷的男人聲音道:“說得不錯,元嬰圓滿,還是兩個。本大爺這輩子最恨你們這些人類修士抓了妖獸随意奴役,想怎麽驅使就怎麽驅使,咱們的事,呆會兒再說道,大爺先把這兩個小子蛋黃捏出來,叫他們後悔投胎為人!”

第 418 章 蹈海尋妖

殷正真和費真人同歸于盡了?

石清響覺着可能性不大。當初他和紅箋也是在衆人眼皮底下進入了“龍門”,若不是此時活生生就在孟長老眼前,只怕那所謂的傳聞裏死的還要再加上他們兩個。

不過看起來,在這将近一年的時間裏兩大化神沒有再度出現是真的,他們兩個失蹤了。

地魔、神龍兩宗因為這事紛争不斷,更派出了許多門人在出事海域附近尋找蛛絲馬跡,以期能聯系上自己的宗主,這孟長老就是這麽被魔魂遇上的。

紅箋和石清響面面相觑,最後石清響道:“不管他們,咱們先把‘陰陽蠱花鏡’修好再說。”

石清響拿《大難經》看了看孟長老的過往,覺着沒必要再留這混賬活在世上害人,之前的事不說,單只他狐假虎威跟着費真人到處去搶爐鼎,殺光了迷情宗男弟子這一件事,就百死莫贖,石清響幹脆只和紅箋簡單提了一句,便叫魔魂卷了姓孟的送到無人之處去處理了。

紅箋這些日子心情正好,些許龌龊事沒必要再髒了她的耳朵。

“陰陽蠱花鏡”修複起來十分順利,未用一月,已經恢複了原來的靈性,并且大約是因為二人雙修之後如膠似漆,且都進入了元嬰後期的關系,法寶的空間變得比原來更大,速度更快,隐蔽能力更強,蠱惑情緒也更加無聲無息,叫人難以招架。

大功告成,石清響對這樣的結果很是滿意。

按他的想法,這樣幸福的小日子他是過不厭的,紅箋……很開心也毋庸置疑,就算桃源之外還有一堆的麻煩等着,也可以過個一年半載再說,畢竟才安穩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算平常閉一次關也有這幾個長嘛。

不過抓了那姓孟的,還是給兩人平靜的生活帶來了波瀾。

因為“陰陽蠱花鏡”修好不久,紅箋就提議把冰山洞府裏的東西搬回到法寶空間裏,離開這裏,以“陰陽蠱花鏡”為家,在附近海域逛逛,權當游玩。

“你還是想知道殷正真和費真人的下落吧,不怕再撞上那三只化神妖獸?說不定他們也在到處找咱倆。”石清響對紅箋太了解了,一語就道破她的打算。

紅箋不以為意,嘻嘻一笑:“就跟你一點都不好奇似的。一年前,他們設下那麽歹毒的圈套都沒奈何得了你我,現在咱們的實力比那時候可強了一大截,真遇上了,措不及防之下吃虧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石清響想了想,覺着紅箋的話也有道理,分別不到一年,他們兩個先後晉階元嬰後期,這還到罷了,上一次石清響未等識破對方的詭計便遭到暗算,“天魔聖足”沒能派上用場,若是再遇上,只要他倆小心些,化神期的魔魂對上金夫人、吞天妖蟒未必就落在下風。

與其心裏總是惦着他們,擔心那三個妖修收拾了人類化神之後實力大增,在背後不定又要搗什麽鬼,不如主動出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他贊賞地看了看紅箋,拍馬屁道:“媳婦,你是對的。走吧,遇上了正好把先前算計咱們的仇報了。”哪怕刀槍總是不用也是會生鏽的,依他兩世對紅箋的了解,她從來都不懼怕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可不是嘛,她最早的修煉便是以殺入道,雙修之後的幸福甜蜜,絲毫也沒有消磨掉她的勇氣。

石清響動手,搬家很快,眨眼工夫這個臨時洞府裏就變得空蕩蕩的,紅箋同他并肩而立,望着四壁冰層晶瑩剔透,輕輕嘆了口氣,這兩日正刮東風,一旦他們離去,這冰山洞府不用半日就會順着風撞上天幕,再也不留痕跡。

每一天守着一個人,看日升日落,雙宿雙栖,其實紅箋也是近兩個月才慢慢有了真實的感覺,雖然冰山洞府留不住了,她卻不再擔心眼前的一切其實是個美好的幻境,她和石清響的愛戀也不是泡影,不會一戳就破。

想到此,她笑了笑,與石清響十指交握,道:“走吧。真遇上了,必定有一場惡仗要打。真是,突然這麽聽話,人家都有點兒不習慣了。”

石清響就趁機涎着臉道:“我一輩子都這麽聽話。”

紅箋“哧”地一聲笑了,不再留戀這個有過很多美好回憶的地方,與石清響邁步進到“陰陽蠱花鏡”,口裏道:“嗯,我記下了,不要說大話。”

石清響沒有說話,只是抱着她,溫柔地吻了又吻。

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再去會會那三只化神妖獸,“陰陽蠱花鏡”便直直往當日“龍門”開啓的位置飛去。

不過小半天時間,他倆就發現了好幾撥修士,來去匆匆,不是一個宗門的遇上有時會有口角,但都很克制沒有動手。很明顯,這些人都是出來探聽消息的。

其實這裏面也有天魔宗弟子的身影,那是奉了離寒的命令,特意來找尋石清響的。

紅箋知道之後不禁有些替石清響汗顏,不知他這位大師兄是何想法,是真的師兄弟情深,擔心他遭遇不測,還是怕少了個知根知底的幫手,處境更加艱難,但看石清響只是随意攔了個認識的人,叫他回去送信說自己還活着,其它什麽也不肯多說,就知道這家夥兩輩子加起來,對天魔宗的感情遠沒有離寒以為的那麽強烈。

還不如對自己的無名天道宗上心呢。

一年了,說起來自己也該回宗門看看,不知道寶寶有沒有想她,肯定很生氣自己為了道侶就把它抛在了腦後,還有大徒弟姜夕月,自己不在,沒人管得住他,必定無法無天,說不定惹了一堆麻煩正等着她回去收拾。

另外夜叉澤裏那漸漸擴大的深淵,她還沒有實力去探究原因……

紅箋越想越遠,不由有些出神,石清響叫那位師侄傳話,叫所有來趕熱鬧的天魔宗門人全部都撤回去,打發走了那人,回到空間裏,見紅箋大瞪着兩眼,一副魂游天外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

他彎下腰去,除了紅箋的鞋子,手插在她的膝彎裏,将人抱起來輕輕放到榻上。

紅箋這才回過神來。

石清響亦上了榻,斜靠在旁邊,道:“你歇着吧,等情況有變再起來。”

紅箋望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石清響眼睛一亮,湊過去吻她的脖頸,有些癢,但紅箋沒有躲開,微微眯了眼睛任他親來親去,等他一路向下,快要親到衣襟裏去了,方才輕笑了一聲,向裏面滾開,把他晾到了一邊。

“不,你都不看看場合,一會兒要打架了,才不要這時候和你雙修。”她笑盈盈地望着石清響,眼睛裏滿意惑人的水意。

石清響本想說點兒別的,四目相對,腦袋裏突然一暈,鬼使神差便道:“咱們先找個地方停下來,不差這麽一會兒。”

紅箋“噗”地笑出聲來,自被子裏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寸長短的距離,邊笑邊重複道:“嗯,這麽一會兒。”

她這裏一副笑疼了肚子的模樣,石清響登時便回過味來,作出一臉兇相來,撲上去便扯紅箋的衣裳,邊扯邊惡狠狠地道:“小丫頭,是不是一會兒,你來試試!”

紅箋“哎呦”“哎呦”,一邊笑一邊捂着肚子推他,好容易平複下來,微微氣喘:“我不來了,說正事,說正事。”

石清響趴在她身上,好一會兒才洩了氣,啄了下她粉嫩的唇:“你先說,你剛才想說什麽?”

紅箋怔了怔,才想起之前因他體貼服侍,自己突然湧起的那點想法。

她定定望着石清響英俊的眉眼,一時有些晃神,這麽年輕,誰知道裏面的靈魂經歷過兩世磨難?

她将臉主動湊過去,耳鬓厮磨,輕聲道:“其實你像上輩子那麽對我就好,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拿我當小姑娘待,什麽都服侍周到,那樣用不多久我就會變得笨手笨腳,再說,你這樣辛苦,我看着也心疼。”

也許是因為離得太近,紅箋覺着他一時連呼吸都熾熱了不少。

“不辛苦,可不就是我的小姑娘嘛。”石清響低頭吻住了她。

良久之後,紅箋嫌喘不過氣,推了推他,待石清響讓開些,趕緊轉移話題:“就是這附近了吧?你說金夫人他們看到‘陰陽蠱花鏡’,會是什麽反應?”

石清響想了想道:“她肯定會想辦法把咱們拉到先前那個結界裏,費真人和殷正真不見得全都殒落,但這麽久沒露面,吃了大虧是肯定的。咱們一定得特別小心。”

他自然而然将紅箋攬到懷裏:“看起來整個魔域的化神都在這裏了,紅箋,你是否想過,咱們晉階得再快,卻不定什麽時候才能修煉到化神,要打開天幕,‘天魔聖足’裏的魔魂可以算一個,我師兄……想叫他離開天魔殿,跑來天幕只怕很難,就算能成,可還差着一個化神呢。”

紅箋一時陷入深思,算起來,他們離開道修大陸的時間可是不短了。

第 417 章 隐居生活

“這地方很好,景色既美,又很安靜,沒有人打擾,要不然咱們就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吧。”

石清響對這晶瑩剔透的冰山洞府很滿意,距離天幕這麽近,別說人,妖獸也不見一只,所以等閑下來休息的時候,他就幹脆連外袍也沒有披,修長有力的臂膀攬着紅箋的香肩,體會同心愛之人肌膚相親的美妙感覺,一臉惬意地提議。

“那你打算住多久呢?”紅箋也很喜歡這樣和他膩在一起。

“一年?再久也可以。”

“真要甩手不管了啊?”紅箋有些驚訝,将環在他腰上的手臂松開,微微扭了扭身子瞧向他。

“大家都挺累的,适度調整一下。”石清響的手輕輕愛撫着她細膩柔嫩的後背,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就像他的手指自有主張,适才滅頂的歡愉好像一下子喚起了石清響身體的記憶,以前他還沒有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像快要枯死的樹木渴望甘霖,他的每一寸肌膚也在渴望着紅箋身上的溫暖柔軟。

“也行,聽你的。”紅箋眉目間漾開了笑容。

石清響就覺着像他這等凡夫俗子,根本不可能有那麽大的法力在紅箋笑時挪開眼睛,他情不自禁湊過去,飛快地親了一下,笑道:“那時候咱們在道修大陸也悄悄隐居了好幾年,叫他們都找不着,不過那是在南海,不如你選的這裏。”

他了解紅箋,知道她的喜好,同樣是住在無盡海裏,比起南方的海島這裏顯然更合她心意。

當日是沒有辦法,整個北方海域都在季有雲的控制之下,現在隔着天幕自不必有此顧慮,石清響相信有他在,可以叫紅箋心中再沒有半點憂愁。

果然紅箋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不但嘻嘻而笑,還抱着他在被子裏打了個滾兒。

一連幾天,紅箋幾乎沒有離開床榻,不是雙修,便是陪着石清響纏綿。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慵懶的意味。

分分合合,經歷過那麽多波折,他們終于在一起了,結成道侶是一輩子的大事,幹脆借着機會好好放松一下。

這般放縱,對從記事起便堅持着抓緊任何一點時間勤修不辍的紅箋而言,很是有些不同尋常。

一直以來紅箋心裏的那根弦繃得太緊了,好像稍有松懈,便要對不起很多人,也對不起自己的那些機緣,其實她也清楚知道過猶不及,這種焦灼的狀态對于有着漫長生命修真之人而言,實在算不上有多麽理想。

幸好有石清響陪着她,人生才不那麽寂寞。

修為到了他倆這種程度,如果不貪圖口腹之欲,已經不需要再去在吃食上浪費時間,洗漱驅塵自有法術,小兩口巴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一起,親親我我,也不知哪來那麽多話說。

紅箋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幫着石清響徹底恢複過來,順利突破元嬰後期。

晉階對石清響而言并不難,對于曾經年紀輕輕修煉到化神的人,只要神魂無礙,他在整個元嬰期幾乎不存在壁壘一說,只要實力到達臨界的那一點,便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突破。

眼下,距離臨界還差着一點點。

研究雙修這時候就顯得是那麽适宜,簡直是一舉數得。

白淺明的雙修秘法很長,共分為九重,其中包羅了不同靈根的修士在一起雙修的情況,只有這樣,它才能傳授于衆人,單獨成為無名天道宗一部的傳承。

前三重是最簡單的,像紅箋和石清響這樣,雙修的二個人靈根相生相合,修煉起來見效也快,才有那“苦修百年,不如雙修三載”的說法,吸引着修士們對雙修部趨之若鹜。後面的六重難度就大了,分別有男女兩方靈根相異、相同、相克的情形。

紅箋和石清響懷着好奇由頭至尾将它研究了一番,不禁啧啧稱奇。

紅箋道:“傳說那白部宗有好幾個雙修道侶,想是各種靈根的都有,不光是因為好色胡來,也在研究完善這功法。只是這般無情,值得嗎?”

“善泳者溺于水,肯定是不值得啊,要不他怎麽會最後栽在女子手中?”石清響想了一想,突然又道:“不過後六重咱們有暇也可以試試。相同、相克,咱們兩個都可以模拟出來。”

紅箋一聽便明白了,石清響提的這個建議施行起來大約要靠木系靈種和“殺劫百相”。

若是日子過得一切順遂,時間就會不知不覺地悄悄溜走。

他們二人在天幕附近住了兩個月,石清響怕過得太單調了紅箋覺着無趣,施法将所住的冰山洞府往東稍稍挪出去了十餘裏,這樣他們偶爾會看到妖獸的蹤跡。

元嬰期的妖獸已經開啓了神智,感覺到這兩個新來的十分厲害,跑且來不及,哪裏敢去主動招惹。

纏綿之餘,石清響陪着紅箋隔三差五游歷一下海底的妖獸洞府,做為隐居生活的一種小點綴,叫紅箋跟着長了不少見識。

最好看的當數“冰宮清影”的家。“冰宮清影”是一種蛇類的元嬰妖獸,速度極快,當它不需要捕食和修建洞府的時候,便藏在它辛辛苦苦蓋起來的冰宮裏睡覺。

它的冰宮真是由大塊堅冰蓋起來的,一點淤泥不見,裏面到處是奇形怪狀的冰淩,光滑剔透的冰鏡,五顏六色的玉石和高大的珊瑚樹,這樣的一座水晶宮被時而碧綠時而深藍的海水沒過,有一種極致的美麗。

這不是紅箋第一次進到這樣的地方,當年她和石清響為了凝結那顆給大師伯奪舍的丹藥,也是鑽了到深海裏,捉到了一只“冰宮清影”,在它的洞府裏凝成了丹。

紅箋攜着石清響的手,雖然這不算故地重游,卻叫她一下子想起了許多往事,如今她和石清響的關系較當初前進了一大步,只願這一世,不再有陰陽隔開他們,相愛的人可以順利走到最終。

這一只“冰宮清影”還在洞府裏呼呼大睡,紅箋正滿心溫柔缱绻,索性和石清響悄悄地來,悄悄的走,沒有驚動它。

這也算是個特例了。

紅箋就想起了兩月前她和石清響在龍大師、金夫人那裏吃過的大虧,他倆逃出來了,不知費真人和殷正真兩個化神如何。

想來兩個化神就算能僥幸脫身,費真人那龍船上的一船人必都已經入了吞天妖蟒腹中。

不管道修大陸還是魔域,人類修士與妖獸都是天敵,不要說別人,就是紅箋自己,在她還沒有築基的時候,已經不知殺了多少妖獸,人類修士和妖修不可能再來和平相處。

道修大陸,只有一個季有雲,魔域這邊的形勢,顯然要複雜得多。

這種悠閑自在的日子又過了半年,石清響終于徹底恢複,一絲後患也沒有留。而他晉階元嬰後期的時機也到了。

他晉階的時候恰逢天幕附近飄起了細細的雪,那雪未等落到海面上便已經凝成了冰花,跟着蜂擁而來四方靈氣彙集在冰山四周,在空中打着旋,越來越多,自洞府中望出去只見白茫茫一片冰霧,霧中不時有金蛇閃過,跟着傳來電閃雷鳴,十分炫目。

因為早便知道石清響要晉階,這一次紅箋由頭看到尾,雖然欣喜,心裏卻不覺如何激動,硬要說感覺,只能說她很平靜,紅箋确信這一幕是必然的,石清響必然會成功,而且元嬰後期還遠不是他成就的盡頭,來日還有元嬰圓滿,化神……這一次,他們一起,必定走得更遠。

了卻了這個大心思,接下來二人要做的便是想辦法修複受損的“陰陽蠱花鏡”。

其實經過這大半年的雙修,紅箋和石清響修為飛漲,“陰陽蠱花鏡”也跟着受益匪淺,石清響重新對這件法寶研究了一番,将收服在“天魔聖足”裏的魔魂喚了出來,命它在周圍海域就近宰殺妖獸,搜集合适的煉器材料。

這條魔魂早已經恢複了化神期的實力,不要說收拾元嬰妖獸,就是不小心遇上了吞天妖蟒和金雲蛟,打不過要逃回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魔魂自在深淵被石清響收服,做事任勞任怨,全不似往日桀骜,開始兩日它不分白天夜裏的往冰山洞府帶妖獸的屍體,到了第三天,它跑得稍遠些,竟然給石清響帶回個大活人來。

這人還是個熟面孔,便是紅箋和石清響一來魔域就見到過的那位孟長老。

這位神龍宗的元嬰當時打賭輸給了姜夕月,但他不像姜夕月那樣有勇氣認賬,一輸之後當即逃走,而後便當沒那回事,依舊呆在神龍宗。

孟長老不認得紅箋,卻由那條魔魂認出了石清響。

他畏懼魔魂,不等石清響詢問,便老老實實将自己此來的目的一股腦招了供。

原來這大半年當中,整個魔域都在傳言,說那日蜃景神殿在無盡海出現,費真人和殷正真兩大化神聞訊趕至,争相要進入神殿,誰也不肯讓誰,以死相搏,最後竟而同歸于盡了。

第 416 章 桃花春水

曾經,他們也這樣過。

他和她的新婚之夜是在烈焰峽谷,那一晚“轟隆隆”的響聲此起彼伏,整條山脈遠近火山口不時噴發,煙霧騰騰,就像徹夜歡慶的焰火。

觀禮的人不多,赫連永、盧雁長他們把結成道侶的典禮弄得熱熱鬧鬧的,滅雲宗當時幾乎相當于紅箋的娘家人,而石清響本來就沒什麽親朋好友,加上處境艱難,只有師兄江焰偷偷跑來道賀。

好漢架不住一群狼,那一天他被一群大舅子、小舅子不知灌了多少靈酒下去,醉得一塌糊塗。

醉了之後是不是就像現在這樣,腦袋裏一片混沌,不管做過什麽,都在記憶中不留痕跡?

不過那一回石清響可是猜到滅雲宗的一群狼要對付他,提前準備好了解酒的靈丹,被丢到新娘子面前之後沒有多久就恢複了清醒,并沒有耽誤了洞房。

洞房……

沒想到“覆水”帶來的機緣還包括再一次洞房花燭。

漂流在冰川雪原之上,天地寂寥,只有他和她。

人生圓滿,再無遺憾。

這些念頭一晃而過,那一晚紅箋的反應石清響還記得很清楚,初當新郎官他已經就表現得很笨拙了,可紅箋因為體質的關系,無疑更加狼狽。

想到這裏,石清響不由心中一怔,暗道:“不腐不破,我的天,不會像我想的那樣吧……”

趁着這會兒他還難得保持着清醒,趕緊成就了好事吧,否則一會兒交給那個愣頭青,只怕是要血流成河。

石清響莫名多了一種緊迫感,他親親紅箋的眼睛,紅箋睜眼望向他,眸光濕潤,如一汪甜澈的清泉。

他都能覺出來,紅箋的心跳得很快,砰砰,砰砰!

石清響沿着她那如玉般的脖頸親吻下去,擡眼凝望着她,目光火熱,聲音有些沙啞:“別怕。”

話音未落,紅箋頓時發出一連串的慘呼:“疼,疼,疼……”

石清響額上見汗,再看紅箋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好像真是很疼啊,那眼神看上去就像中了一箭的小兔子,不過為什麽他這麽想笑呢……

石清響吻了吻她粉嫩的唇,紅箋正在呼痛,被他分開唇瓣長驅而入,這是一個叫人窒息的深吻。

紅箋停了停,突然掙紮起來,石清響放開她,見她伸着雪白的一只胳膊在旁邊衣服堆裏摸啊摸。

“你找什麽?”

“‘大造化符’,我記得還有一張的,嗚嗚,太疼了,我搞不定。”紅箋委屈地道。其實她也知道,論起之前自己受過的內傷外傷,比這疼的不計其數,可這是兩種疼啊,肢體交纏的旖旎好像會将這種疼痛無限放大,令她猝不及防幾乎掉下淚來。

雖然石清響也不好受,但這并不妨礙他縱聲而笑。

“乖,忍一下,實在不行,你就吃顆‘石虎丹’好不好,用了‘大造化符’你一下子變成元嬰後期,搞不定的就是我了。”

紅箋不答,漲紅了臉,水汪汪的眼睛似嗔非嗔,光華流轉間說不出得動人心魂。

石清響只覺腦袋裏“轟”地一響,好似自心尖上的某一處最先亮起了白色的火焰,瞬間就蔓延開來,熊熊烈火點燃了他,哪怕就此化為灰燼也不能回頭,甘之如饴。

紅箋出了一身香汗,她稍稍活動了一下,還好,不那麽疼了,感覺有些怪異,親密是足夠親密了,算不上舒服。

石清響的吻停了,目光游離,又開始恍惚。

這……唉,不說什麽了吧,現實總是如此叫人哭笑不得,不如雙修。

她摟緊了石清響光裸的脖頸,和他貼得更緊一些,親了親他的臉頰,嘴巴貼在石清響的耳朵上吹了口氣,将那雙修秘法一句句念給他聽。

至于石清響混亂之下能不能聽進去,又能記住多少,紅箋實在是管不了那麽多了。

随着紅箋運轉了那秘法,她清楚地感覺到漸漸有真元在兩人的經脈中交會,漸漸彙聚成涓涓溪流。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白淺明自創這雙修秘法,雖然有後人在它的基礎上進行采補,把它變成了一門歹毒的邪功,但這功法本身卻是暗合法則,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陰陽均衡,更容易感應到五行相生之道。

二人所在的冰山洞府好似被誰布下了一個效果極強的聚靈陣,竟引得亂流紛紛改變方向,往這裏聚集。

這樣的一門功法,由兩個資質絕佳靈根相合的元嬰來練,進境之快,即使是白淺明複生見到,只怕也要吃上一驚。

水乳交融,你中有我,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紅箋先前覺着自己有幾分把握,是因為她除了雙修秘法,還有一個可以接觸到石清響魂魄的手段,《大難經》。

她的神炁在石清響身體中徜徉,簡直比在自己家還要自在。對石清響而言時間是錯亂的,但紅箋卻不存在這種困惑,可以幫着他一點一點重新拼接起來,恢複到事實本身的模樣。

紅箋已經渾然忽略了外界的一切,更不會發覺随着時間的推移,太陽已漸向西沉,冰山附近宛然風暴中心,起了很大的動靜,不僅是周圍裏許的亂流紛紛彙聚而來,就連天幕上的太虛元氣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在二人的洞府上空形成了乳白色的渦旋。

不知何時,紅箋下意識的亦用上了“萬化生滅功”,當她突然發現這一點,恍惚間有了一絲明悟:原來無名天道宗的八部真傳并不是彼此之間毫無聯系。

就像當年她在苦修部講經閣聽到前輩大能講經所言,“随心”境的道樸大師為後輩造了一條水靈根出來,這位道樸大師就是将苦修、生滅兩部的傳承修煉到了極致。

此時她為了幫石清響度過難關,也是同時運用了雙修、大難、生滅諸部的功法。

無名天道宗的前輩叫她發下道心誓,找齊八部真傳,是對她的考驗,也是莫大的期許。修煉永無止境,道法的大門緩緩向她打開,紅箋竟是在這樣的一場雙修中,艱難地摸索到了自己未來前行的方向。

重塑神魂是個大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紅箋到最後汗出如漿,力竭氣虛昏睡了過去。

身體太疲憊了,加上初次雙修之後,突然松弛下來的心神,紅箋就像陷在一大堆棉花糖裏,就算隐隐感覺到有人在撫弄她的秀發,親吻她的肌膚,甚至懷抱太緊叫她有些透不過氣來,都不妨礙她睡得香甜,怎麽也弄不醒她。

待她終于睡飽了,睜開惺忪雙眼,已經又是一個新的白天。

“醒了?”石清響含笑的眼睛距離她的臉只有數寸,只看他眼中熠熠的神采,紅箋便忍不住升起一個巨大的期望,顫聲問道:“你……好了?”

石清響湊過來,在她唇上啄了啄:“好多了。”

紅箋嘴角不由高高翹起:“我看着也是,精神了很多。”他說好多了,那就是還沒有完全好,不怕不怕,雙修嘛,大不了多來幾次。

石清響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目光中都是笑意。

紅箋目光轉了一轉,這才發現一覺起來自己身上已經很是清爽,榻上也收拾過了,被子蓋到下巴,躺着很是舒服,石清響只是随意披了件外袍,側着身子躺在一旁守着她,手肘撐在枕頭上,長長的黑發披散下來,模樣有些不羁。

還有就是……她驀地睜大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石清響氣息有異,還有她自己,這一覺睡的,怎麽才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與石清響修為便各自有了突破?她不知不覺晉階元嬰後期,而石清響,元嬰中期似乎還不是極限,紅箋能感覺得到,他此時再次突破在即。

于是她“撲通”躺回到床上,情不自禁就嘀咕了一句:“怪不得他們說‘苦修百年,不及雙修三載’。”

石清響登時便笑出聲來,伸出兩指輕輕扯了扯紅箋的鼻尖,道:“三載怎麽能夠,好不容易結成道侶,咱們要一直雙修下去。”

紅箋望着他一時有些發傻,石清響低下頭溫柔地吻她,道:“想什麽呢?”

“像做夢一樣。”紅箋喃喃道。

石清響低聲道:“我好開心,要說像做夢,那也是我的感覺,怕夢醒了空歡喜一場。”他停了停,又道:“是我不好。還疼嗎?”

“什麽?”紅箋有些茫然。

“大造化符呀。”石清響憋着壞笑提醒她。

“啊,你怎麽還記得。”紅箋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臉上一片嫣紅。

石清響覆到她身上,在她耳朵邊低嘆:“先別想着雙修的事,你這麽美,我會一直記得,紅箋,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會令你快活。”說着,他張嘴含住了紅箋白膩如玉的耳垂,輕輕舔舐,引得她一陣顫栗。

她的身體曲線玲珑,透着一層粉色,如同飄落着桃花瘴的深海。水靈根,木靈根,天作之合,他自覺是飄浮在桃花水上的一截烏金木,寧願永生沉浸在她的漩渦中,甜蜜如斯。

第 415 章 累世愛人

沿着天幕向東北方向尋出數裏之後,紅箋看中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冰山。

這冰山若沒人管它,再往西不遠,便會為如刀的亂流化整為零,逐漸消磨成齑粉。紅箋施法将它定住,又将山腹掏空,在裏面開辟了一座洞府出來。

作為臨時落腳的地方,洞府裏十分簡陋,但勝在幹淨整潔,紅箋收拾妥當,又自“陰陽蠱花鏡”的空間裏拿出受損的床榻,三兩下修好,鋪上被褥,将昏迷不醒的石清響放上去。

若非“陰陽蠱花鏡”毀壞嚴重,紅箋也不必花工夫去做這些布置。

她取出兩顆治傷的丹藥,自己服了一顆,又給石清響喂了一顆,運功幫他化開。适才同那幻境裏的巨龍一通激戰,受的傷看上去雖然嚴重,可按兩人的體魄,加上她煉出來的靈丹妙藥,可保沒什麽大礙,麻煩的是石清響神魂錯亂,怎麽做才能幫他恢複神智?

紅箋在床榻邊呆坐了一會兒,怔怔望着石清響的五官眉眼。

此處環境十分幽靜,沒有妖獸打擾,來自天幕的亂流聲傳到這裏聽上去已經十分模糊,到像冬天的風,吹過曠野,有點蒼涼的感覺。

時間大約是正午,太陽正在頭頂上,雖然沒什麽熱度,看上去只是一大團耀眼白光,但卻将冰山洞府映得晶瑩剔透,石清響靜靜躺在那裏,四周冰壁反射着瑩瑩微光,給他由頭至腳都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影。

紅箋輕輕嘆了口氣,擡手給石清響理了理鬓邊亂發,剛才運功幫他化藥,真元流轉之際,她大致有了數,估計着石清響很快會醒來。

果然過了一會兒,石清響眼皮動了動,呼吸略顯急促,紅箋柔聲道:“沒事了,都過去了,你覺着怎樣?”

她一雙妙目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盯着石清響,适才在幻境裏,他魂魄混亂已顯露無疑,只不知這會兒的情況是好轉了,還是繼續惡化了?

石清響慢慢睜開眼,眼神有些迷茫,回望着她。

漸漸的,他的眼睛裏有了些神采,流露出的神情既有痛苦不安,又透着說不出的依戀,紅箋不由将手放在了他皺起的長眉上,輕輕摩挲,聽到他說:“你……我好想你,幾百年,一下子就過去了,我們結成道侶那天的情形卻好像還在眼前,太快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對你好,這點時間怎麽能夠?我不要來世,只求你現在不要丢下我,留我一個人孤零零活在世上……”

石清響語氣中透出來的那種惶恐,紅箋一輩子都沒有見到過,自從石清響喝下“覆水”,回到她的生命裏來,一直是從容的,篤定的,好像無所不能,卻将這種痛失愛侶的脆弱藏得嚴嚴實實,不讓別人看到分毫。

淚水不知不覺間劃過臉頰,成串滴下,紅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想到這是當初獨自進入蜃景神殿的石清響,她只覺着心裏酸疼酸疼的。

石清響的目光突然變得熾熱,他抓住紅箋的手,放到臉頰上,用自己的臉眷戀地磨蹭着她的掌心,喃喃道:“你別哭啊,都是我不好,我一直……舍不得,你那麽喜歡他,我應該把身體讓給他……這沒什麽,本來就是一個人,誰都可以。”

紅箋再也忍不住,“嗚”的一聲撲在了石清響身上,抱住了他的脖頸放聲大哭。

多少年,多麽愛。

石清響手忙腳亂地哄着她,突然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兩手抱頭掙紮着要坐起來,他的力氣很大,幾乎将紅箋掀翻到一旁,額上青筋跳起,如一根根黑色的蚯蚓在皮膚下面屈伸。

這大半天,他都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試圖找回神智,但兩個魂魄兩世的記憶已經全然混雜到一起,他沒有辦法自己把那些片段的先後次序理順清楚,終于引發了宿疾。

石清響的老毛病便是道基魔種之間的沖突,一旦二者原本的平衡被打破,縱然他鋼筋鐵骨,也幾乎要痛不欲生。

紅箋一見石清響如此,便意識到是出了什麽麻煩,雖說魂魄那事叫人有些措手不及,但道魔沖突她可是研究了好多年,也有所準備,當即就取出了丹藥給他服下。

紅箋擔憂地望着石清響,見他所受的痛苦久久不能平息,心中一動,突然有了個主意。

她不知道此時石清響的神魂處在哪個階段,但這有什麽關系呢,紅箋趁他掙紮得沒有那麽厲害,抿了抿唇湊到他耳朵邊上,清清楚楚說了七個字:“清響,咱們雙修吧!”

石清響身體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向她望過來,見她忽閃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眸光璀璨仿若星子,說不出得嬌美可愛。

紅箋很鎮定,不知是因為覺着不管此時自己說了什麽話,他不消片刻就會忘得幹幹淨淨,還是石清響的反應鼓勵了她,四目相對,她竟還忍不住沖着石清響笑了一笑:“雙修吧,我來幫你把神魂理順。”然後嬌俏地撅了一下嘴,“還是,你不想?”

石清響手有些發抖,克制住疼痛,沖她張開了懷抱。

“等等,等等。我還要再看一下那個雙修秘法。”紅箋趴到石清響懷裏,何止石清響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事到臨頭,她也忍不住有些緊張。雙修部的傳承當年落到紅箋手中,以她元嬰的修為,過目就不可能再忘記,偏偏到這時候竟是一句口訣也想不起。

石清響胸腔震動,低低笑出聲來,他低頭拿下巴在紅箋脖頸上磨蹭了一下,紅箋頓覺脖子上一片濕潤。那是淚,是石清響的淚,她頓時不敢動了。

可是她不動,石清響亦不動,停了停,他眼中閃過一陣迷茫,啞然道:“怎麽……”

紅箋立時便知道他忘了剛才的事,只得重新提議:“咱們雙修吧,你答應我了。”

到這會兒她已經想明白了,石清響這個情況,所謂雙修根本不能指望他,只能靠自己,不管有沒有作用,她都決定要試一試,并且要趕緊,不然石清響一會兒一忘事,自己會一直停在這裏,不知要同他解釋多少遍。

這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的“雙修”,偏偏還是兩人的第一次親熱。

紅箋嘆了口氣,親了親石清響的下巴,石清響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由他那稍顯緊張的反應,紅箋還有閑心猜測這大約是後來那個由自己一手養大的魂魄。

只是這麽一個小小的細節,一下子就叫紅箋的心情飛揚起來。

她想:“這又有什麽不好呢?天藍水清,如此安靜,不管哪一個他都是吾愛,他的魂魄被打碎了,此刻便由我來幫他重塑,這樣神奇的經歷,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心情好了,立刻就有了動力,趕緊脫衣服,生米煮成熟飯,免得他一會兒糊塗起來又要問東問西。

要脫自然先脫石清響的衣裳,紅箋上手,她和石清響修煉有成,早便不懼寒暑,穿的也都十分單薄,這還不算,适才逃脫幻境,被那頭巨龍連抓帶咬,衣裳早便破爛不堪,紅箋一直沒抽出空來換掉,此時只是簡單一扯,便将石清響的外袍脫了下來。

雪白的裏衣是石清響抖着手指和她一起脫下來的。

石清響坐在榻上,精赤着上身,對修士而言他此時正是最好的年紀,加上修煉有成,完美結實的身體,肌膚隐有光澤,哪怕是以最挑剔的眼光來看,也找不出什麽毛病來,除了那不知所措的神情,顯得他整個人都好生無辜……

紅箋忍不住笑起來。

笑完了她道:“你要乖乖的。”這句話話音未落,石清響再度陷入迷茫,紅箋看着他眼神有變,不由吐了下舌頭,面色微紅,反手脫了外裳,大方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親,沖他吹了口氣,道:“不準備抱抱我麽,呆瓜。”

“呆瓜”呆了一呆,聽話地抱緊了紅箋。

紅箋有些無奈,掙出點餘地去解亵衣,石清響卻抱着她突然在榻上一滾,亵衣散開,肌膚相親,紅箋仰面朝上,後背感覺到硬邦邦的床榻,腦袋裏一時有些暈眩,她張了張嘴,發現那秘法口訣是真的一個字也想不起了。

怎麽辦?不然就等一會兒再雙修?

四目相對,石清響的眼神簡直像着了火,紅箋不由覺着好熱,然後她想:“算了,我又沒做過,幹嘛這時候逞強,他上輩子什麽都會,交給他來吧。至于什麽時候能輪到上輩子的那個他出來,看運氣吧,總會輪到的。”

一開始她還能想這些有的沒的,只消片刻,當石清響吸吮她的脖頸,引起她陣陣顫栗,紅箋只能輕輕閉上眼睛,睫毛微顫,滿面紅暈,像一朵即将盛開的花。

石清響很專注,有時會暫停一二,但再沒有問“怎麽回事”這種掃興的話。紅箋能感覺到他在努力地集中精神,就像沖出幻境那時候一樣,石清響顯是将眼下的這場“雙修”當成了頭等大事。

第 414 章 逃之夭夭

“怎麽逃?”紅箋大聲道。她到不是質疑殷正真,而是真心求教,別怪人類修士對上妖修這麽沒用,上來就想着不戰而逃,憑她先前同殷正真、費真人打過的那些交道,傻子才想留下來拼命呢!

殷正真已經同金夫人交上了手,聽到紅箋問他,攸地退出數十丈遠,側頭沖“陰陽蠱花鏡”的方向叫道:“沖出去,這裏離天幕不遠!你們那聖魂呢,喚出來一起!”

金夫人并不容他多說,合身撲上,她雖然化形為人,有些原身的習性還是難以完全改掉。此時她法術的威力比原來成倍增強,五指成爪半空一張,便有許多道金芒帶着“嗤嗤”銳響,鋪天蓋地向殷正真襲去。

紅箋不答,石清響這般情況,別說招不出魔魂,就算僥幸招出來他也無法控制。

沖?往哪裏沖?是跟上殷正真還是另尋別的出路?

殷正真說得不錯,這裏離天幕很近,只要沖破三只化神妖獸的封鎖,重新回到無盡海上,對她和石清響而言就相當于逃出了生天。

事實上她也沒有太多選擇,殷正真深谙空間法則,知道要離開這古怪結界必要自此處的三只妖獸身上尋找突破口,他轉了一圈之後對上金夫人,未嘗不是因為看金夫人只是化神初期,先撿軟柿子下手。

如此老怪物龍大師自然就盯上了“陰陽蠱花鏡”,對手只是兩個元嬰,最厲害的手段又是迷惑,龍大師可算心裏有了底,鼓足了勇氣冒出來,“嘿嘿”一笑:“小家夥們的法寶還挺有意思,來看我老人家的手段!”

他鼓起腮幫子,沖着“陰陽蠱花鏡”猛然吹了口大氣,紅箋但覺空間之外狂風驟起,黃燦燦漫天沙土,哪裏還有什麽殷正真、金夫人,更不用說位于半空的老和尚。

紅箋暗叫“糟糕”,她閉關這兩年,姜夕月百般讨好,終于得了寶寶獸別眼相看,這次出來紅箋見徒弟和寶寶獸打得火熱,就把寶寶留在了無名天道宗,誰知竟會遇上化神期的幻境。

不等紅箋尋找出路,便覺“陰陽蠱花鏡”猛地一顫,一條看上去十分兇猛的巨龍正盤踞在法寶之上,巨大的陰影壓得紅箋有些透不過氣,黑色的龍爪踩上“陰陽蠱花鏡”,長長的尖鋒泛着幽寒的光。

她心中默念:“這都是假的!”但“陰陽蠱花鏡”此時正承受着攻擊無疑,紅箋的防禦有些撐不下去,只得祈禱那龍大師不是土、火兩系,胡亂跟着感覺施展了“萬流歸宗”。

還好,眼前混沌的幻象消除了一些,老怪物是個水系妖獸。

她忙着對敵,只得暫時松開了石清響。

石清響的情況看上去很不好,歡喜、悲傷、憤怒……到後來,帶有記憶畫面的靈魂殘片在腦海裏閃現太快,以至他來不及體會到其中蘊含的情感,只能目光茫然地望着外邊那條巨龍。

偶爾的,當混亂糾結的魂魄恰好碰上正确的位置,他會有瞬間清醒。

石清響緊咬着唇一語不發,他在竭盡所能地控制自己的身體。

龍息席卷,龍爪飛揚,風雲變色,天崩地裂。

紅箋對上化神後期的幻境,“萬流歸宗”再是神奇也不過多堅持了片刻,扭轉不了乾坤,“陰陽蠱花鏡”在對方強大的攻擊之下很快發出“喀喀”脆響,陰陽兩鏡分崩離析,如同兩團泡影被巨龍以尾巴接連抽中,紅箋和石清響直接自空間裏跌了出來。

自從得了“陰陽蠱花鏡”,兩人還是第一次如此狼狽。

身陷滿天幻象,紅箋左手緊緊扣住了石清響的右手手腕,或生或死,再沒什麽能将他們分開。

四面八方傳來龍大師得意的笑聲:“投不投降?”“陰陽蠱花鏡”已破,他覺着這兩個年輕人只有任其宰割的份。

紅箋一語不發,她帶了個大活人自空中跌落,衣袖一揮,便将四周密密麻麻飛來的金色氣刃盡數收走。

她要往天幕的方向強行突圍,折騰了這麽久,對于哪邊是西,紅箋其實不是很有把握,但幻境之中最忌猶豫,稍一辨認她就頂着巨龍的攻擊頭也不回硬沖下去。

攻擊鋪天蓋地,可能是假象,但更可能是真的,紅箋不敢稍有大意,龍大師是化神後期,攻擊再是不堪,她不腐境的肉身也硬抗不起,只能視情況先将最兇險的化解掉。

巨龍吐息,一道金色氣流直沖而至,噴向石清響後背。

紅箋眼疾手快,抓着他的腰往懷裏一帶,“錦魄”疾飛而出,擋在了中間。

一剎那間“錦魄”赤紅似火,簡直像是快要燒着了一樣,紅箋暗道僥幸,那老妖怪不知動用了什麽法寶,鬼鬼祟祟發出一道熾熱的火系功法,幸好被她及時擋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只這一走神,巨龍的尾巴狠狠拍在紅箋脊背上,她身體巨震,向前一沖,撲倒在石清響懷裏,受這一下緩沖,紅箋撐住了未倒,咬着牙回手便是一記“心劍”予以反擊。

這是兩記會要命的攻擊,其它氣刃針芒多如牛毛,紅箋來不及應對,只得以真元開啓護罩硬生生擋住,再不成便靠着敏銳靈活的身體閃躲。

兩人一路如同經受千刀萬剮,身上衣裳還稍有防護作用,此刻也全不頂事,片片縷縷,如蝴蝶般飛舞破碎,點點血花随即便被狂風沙暴卷走。

龍大師聲音有些驚詫:“真不要命了?”

沖出結界的路好似永遠沒有盡頭,兩人還是第一次這麽疲于奔命,幾滴血珠飛落在紅箋面頰,她沒有空擦幹淨,口鼻裏泛起的也都是血腥氣。

龍爪如影随形抓下,刺破真元護罩,“咔嚓”一聲,在紅箋背上響起金石撞擊之音,紅箋站立不穩,往前一個踉跄将石清響帶倒,兩人在黃沙間滾作一團,她噴出的呼呼疾喘打在石清響臉頰脖頸間,不知是誰的血蹭了兩人一臉。

石清響瞳仁一縮,目光中閃過霎那清醒。

一路上他其實已經試過許多次了,怎麽能控制自己,抓住這如同白駒過隙般的機會,這一瞬間他腦袋裏比明鏡還要清楚,可是每一回,不等他默數到三,意識又會飛快墜入混沌。

這一次,生死一線,他迫切地想要多撐上一時半刻,哪怕只夠他施展一個法術也好。

石清響不由地攥緊了拳頭,心髒驟縮至酸痛,暗暗向天祈求:“願用一世糊塗,換這片刻清醒……”也許是濺在紅箋臉上的鮮血刺激了他,他大瞪了眼睛,竟然維持住了神智清明。

巨龍疾撲而下,石清響手臂用力,按住了紅箋,不叫她相護,紅箋驚詫擡頭,這一時刻,她只看到石清響的兩眼明亮驚人。

“砰”!巨龍的尾巴毫不客氣抽在石清響身上,驚人的力道直将他連同紅箋一起掀了起來,遠遠摔出去,石清響只覺巨痛襲來,眼前一黑,但叫他欣喜若狂的是,他竟然還能思考,還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輕輕舒了口氣,側頭向着紅箋的方向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于此同時,他擡起未同紅箋相握的那只手,向着左前方斜刺裏打出一道法訣。

“光陰箭”!他終于把他最擅長的法術發了出去。

這是他同紅箋被困幻境以來發出去的第一道有威脅的還擊,硬受巨龍一擊,他立時便判斷出了攻擊來自何方,他以這道“光陰箭”為紅箋指出了龍大師藏身的準确位置。

紅箋發出一聲長嘯,“長河落日”、“心劍”……她會的諸般法術夾雜着憤怒的烈焰緊随“光陰箭”,向着那處虛空瘋狂傾瀉。

元嬰期的法術對上化神後期能起什麽作用?她心中酸楚,顧不得還處在巨龍爪下,抓起石清響便往那處沖去。

說也奇怪,如此一來,那條巨龍沒有再度攻擊二人,而是發出一聲尖鳴,突然在半空四分五裂,消失無蹤,紅箋一路沖下去沒受什麽阻礙,黃沙風暴的幻境也開始出現裂縫。

紅箋沖過去沒有遇上龍大師,她抱緊了石清響,一路疾奔,不知過了多久,心中微動:“老怪物是個膽小鬼,他被适才的一通攻擊吓住,逃之夭夭了。”

論真本事,這結界裏剩下的五個化神她誰也打不過,更不用說,這時候應該先救石清響。

沖出去,離開這鬼地方!

紅箋打定主意,毫不猶豫轉而向西。

龍大師雖然逃了,她的周圍還是迷霧重重,聽不到別處鬥法聲,也見不到殷正真、費真人幾個。

石清響已經陷入昏迷,紅箋深吸了一口氣,運轉真元,“補天律”離體而出,在前方散發着乳白色的光芒,紅箋飛,它也飛,始終指引着去往天幕的方向。

大約一刻鐘之後,紅箋抱着石清響沖破結界,出現在距離天幕只有半裏之處。

不管道修還是魔修,對天幕都有一種深深的畏懼,只有“補天律”在手的紅箋才會将它當成庇護之所。

明知附近應該渺無人煙,紅箋還是放出神識察看了一番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她皺緊了眉頭,當務之急是想個法子趕緊救治石清響。

第 413 章 人齊了

這表情似曾相識,叫紅箋一下子便想到當年石清響險死還生,自己帶着他殺回丹崖宗,請宗主穆逢山讓位之時,他抱着寶寶獸,像個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跟着自己,可不就是這麽一副模樣?

“明心聚魂燈”被毀,石清響的魂魄僥幸逃過一劫,再也沒有什麽能攔住他回到自己的身體,可強行融合的結果,證明了石清響先前并不是杞人憂天,前世今生新魂舊魄混雜在一起,他的神智錯亂了。

紅箋焦頭爛額,只得安慰自己,好歹石清響魂魄都還在,雖然人現在胡塗了些,以後未必就沒有辦法治好。先逃命要緊。

不等她說話,金雲蛟再度追至,金爪劃破雲霧,狠狠向着“陰陽蠱花鏡”抓下來。

巨大的壓力逼得紅箋只得祭出法寶“錦魄”,化神初期的金雲蛟已經有神龍之相,利爪泛着寒光,抓在“錦魄”上,半空響起一陣叫人牙酸的擦刮聲,“錦魄”自白玉盤登時變得有鍋蓋大小,顏色也轉為青灰。

自覺還是撐不住,紅箋只得在“錦魄”到達極限之前勉力将它收回,左手将蓄勢已久的一記“心劍”補上空當。

石清響兩眼發直,驚訝道:“這是什麽,‘心劍’?不對不對,這是怎麽回事?”

紅箋無暇回答他,只匆匆道:“先打退敵人再說。你還記得‘天魔聖足’嗎?”

“心劍”只能暫時阻止對方的攻勢,卻擋不住金雲蛟繼續追擊,紅箋趁機又放出法寶“若缺”擋了一擋。

她這裏疲于應對,石清響卻在費力地想“天魔聖足”到底是什麽東西,他腦海裏忽而閃過半空一群人在打架,一件霧氣騰騰的戰甲自其中一個老者身上脫落,那老者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不對不對,那個好像叫做“天魔聖身”。

石清響閉了閉眼,腦海中那畫面登時隐去,替代它的是一處漆黑冰冷的狹小空間,時不時會有人将神識伸進來察看,那不是囚禁他的牢房,那裏叫“天魔聖手”。

石清響不由地晃了下頭,蜂擁而至的細碎記憶層層疊疊,胡亂堆積成山,使得他頭痛欲裂,胸口煩悶幾欲嘔吐,不敢再耗神細想下去。

石清響臉色蒼白,擡手按住了鬓角,紅箋眼看撐不住了,他必須要幫忙,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眼下應該怎麽做。

“砰”,繼“若缺”之後,“陰陽蠱花鏡”還是被金雲蛟狠狠抓了一下,空間劇烈颠簸,就連陰鏡器靈都不由地發出一聲尖嘯,石清響站立不穩,一把拉住了紅箋。

紅箋回手抱住了他,自從兩人在天魔宗找回了石清響的魂魄,紅箋同他的真身有意無意保持了距離,兩人說起來已經好久沒有這麽親近了。

紅箋比石清響矮了大半個頭,正好可以依偎在他的脖頸處,她将手放在石清響的背脊上,緊緊相擁,力氣之大縱使石清響的肉身已達不破境仍覺着有些喘不過氣來。

紅箋感覺到石清響有些僵硬的脊背在自己溫熱的掌心下逐漸放松變軟,柔聲道:“想不起咱就不想了,沒關系,交給我吧。”

在這場實力相差懸殊的追逐中,紅箋的看家本事已經一樣樣丢了出去,法寶、法術,能用的她都用了,也僅僅拖延了被金雲蛟追上擊落的時間。

還能冒險一試的只有“陰陽蠱花鏡”,以一己之力,同時調動陰陽兩鏡,金雲蛟雖是化神初期,終究是妖獸,“陰陽蠱花鏡”還有強大的蠱惑作用,用得好了,說不定便可以影響到它的判斷。

只是石清響的這個狀态叫紅箋着實是半分把握也沒有,故而她說“交給我”是真心希望石清響不管神魂有多錯亂,都可以全身心地信任自己,将陽鏡交由自己來控制。

石清響悶悶地“嗯”了一聲,紅箋不再猶豫,立刻通過陰鏡調動陽鏡,陰陽兩鏡原本一體,雖然跟了不同的主人,但它們之間的聯系卻依舊緊密。

果然石清響沒有絲毫阻攔之意,任由陽鏡自他體內飛出,與陰鏡交相輝映,合到一處。

這只是石清響下意識的反應,這時候他識海裏飛旋的全是細碎的光影,是不明究竟的前世今生,如同亂麻,一片混沌。

石清響也恍惚覺着自己不大對勁兒,他的言行舉止好像不再由神智來控制,喜怒哀樂也全不由己,他甚至于不知道此刻在真實的世界裏,他和自己所愛之人正交頸相擁,他的淚不知不覺滑落,灼傷了紅箋的肩頭。

紅箋激發了巨大的潛力,“陰陽蠱花鏡”在她的真元控制下開始變形。

當初陰鏡器靈還是魔修的時候,也曾獨自操縱着“陰陽蠱花鏡”變成魔花同紅箋鬥法,這麽多年,雖然她已經習慣于做為一個器靈看着紅箋日益強大,但她始終覺着紅箋是個道修,要徹底控制“陰陽蠱花鏡”,必然離不開她。

直到此刻!

“陰陽蠱花鏡”變形迅速而徹底,以陰鏡為主,陽鏡為輔。雖然魔花外表上看似是而非,也好像沒有什麽攻擊手段,但叫人吃驚的是,此時那魔花上湧動着一種奇異的氣息。

不是妖冶魅惑,也不是憤怒悲傷這些負面情緒,而是像春日暖流,很溫暖的,帶着說不清的依戀與不舍,因為太柔軟舒服,所以措不及防,那器靈一時呆住,低頭望向懷中的女兒,女兒早便不在了,留在她身邊的只是一個幻象。

金雲蛟即将拍到“陰陽蠱花鏡”上的尾巴不由半空一滞,扭過頭來,燈籠大的眼睛死死盯住黑色霧氣裏盛開的并蒂魔花,緩緩閉合了一下。

紅箋全力施法,所以根本無暇注意到金雲蛟此時那複雜之極的眼神。

全力一搏也是要有的放矢的,她對金雲蛟了解太少,只能從适才金夫人的言談舉止來揣測這個妖修的好惡以及弱點。

要說她接觸的這兩個化神妖獸,龍大師修為要高出一截,可他膽子偏偏很小的樣子,雖然擅長僞裝和做戲,但只要将其識破,他自己就會先縮起來。

果然自從她沖出寺院,到現在這位高手也沒有現身阻攔,這樣的敵人不足為懼。

金夫人性格陰狠,對待紅箋的态度陰晴不定,她做戲上的天分要遠遜于那老禿驢,可在大殿裏面對銅鏡的那番話卻說的特別怨毒,十九是确有其事,紅箋正是要借機勾起對方的痛苦憤恨,以擾亂她的心神。

金雲蛟攻擊一緩,紅箋心知自己的努力起了作用。

紅箋一路操縱着“陰陽蠱花鏡”且戰且逃,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身處何方,她記得自己身處無盡海,眼前的青山黃土十九都是假的,不知怎麽才能離開這個妖獸開辟的世界。

“砰”、“砰”,前面突然傳來幾聲巨響,聽聲音似乎是不遠處正有人在鬥法。

給它一攪,金雲蛟有些回神,望向“陰陽蠱花鏡”的目光重新銳利起來。

紅箋暗叫糟糕,心神一動,“陰陽蠱花鏡”攸地原地消失,随即出現在數十丈之外,它的氣息變了,這一次在金雲蛟的感覺中,出現在她前面不遠的不再是她已死的孩子,而是飄渺神秘的蜃景神殿。

但之前她的孩子明明是假的,這一次……金雲蛟停住,再一次猶豫起來。

此時自前面鬥法聲響起的地方黑影一晃,一個人出現在虛空,距離着紅箋和金雲蛟也不過百丈遠,正是地魔宗宗主殷正真。

殷正真聞聲而來,也未料到這邊是這麽個情形,先道:“咦,又是一只化神妖獸!”

紅箋一時未語,不知遇上殷正真是福是禍。

金雲蛟這一次受到的迷惑比剛才更深,她明明聽到有人說話,并且遠處還有鬥法的聲音,心中覺着不對,眼現掙紮,卻盯着那子虛烏有的神殿一時回不過神來。

殷正真離遠還在同紅箋打招呼:“我就猜是你們兩個。”

紅箋也估計着前面鬥法的想必是那費真人和吞天妖蟒,沒想到他們這一架打的到現在還沒有分出勝負來。殷正真雖然同為化神初期,但他精通空間法則,費真人被那妖獸纏住了,他卻得以從容脫身。

這時候突然一聲尖叫由遠傳來:“小金,回神,那神殿是假的!”

紅箋臉色微變,那個膽小鬼龍大師一直在暗處,此時也終于忍不住出頭了。

似是回應這聲尖叫,自殷正真過來的方向傳來一聲妖獸的咆哮。

金雲蛟應聲在半空變成中年美婦金夫人,陰沉着臉高聲喝道:“行了,我這裏很難對付,老蟒,你還不把那狗賊趕緊撕了過來幫忙,還有,龍大師你磨蹭什麽,我要對付這人類化神,兩個小崽子交給你,再畏畏縮縮不出來,你就別想找着神殿了!”

龍大師應了一聲,聽上去像是十分委屈。

風搖雲動,白眉白須的老和尚憑空出現在了衆人的上空。

殷正真臉色微變:“怎麽是三只化神期妖獸,大家還是趕緊逃命吧!”

第 412 章 錯亂的時間

“明心聚魂燈”毀了,石清響的魂魄不知如何,紅箋只覺腦袋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瞬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法器壞掉的時候正捧在石清響手上,變故突生,誰也沒有預料到,随着“明心聚魂燈”騰起熾熱的氣浪,金大師設下的法陣當即被引爆,強橫的真元風暴沖破了那道無形障礙,盡數轟在了石清響的胸口。

相較石清響因為一時失神,全身上下被爆炸後遺下的黑霧灰燼席卷了個正着,反應更大的竟是龍大師。

爆開的法陣上系着這老妖怪的一縷元神,對他而言這一下的損失幾乎抵得上一個元神化身,龍大師因為膽子小,向來是藏身在重重幻陣後面,幾千年下來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大虧。

法陣爆開的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真身也要跟着完蛋了。

若不是化作了人形,他肯定要将兩片硬殼牢牢閉合,而現今直吓得他胡子都飛起來,失聲尖叫,連瞳仁都縮成了小小一個黑點,哪裏還顧得上冒出紅光繼續誘惑紅箋和石清響。

龍大師好歹是化神後期,他這一失了控尖叫,不要說紅箋受不了,就連打算沖上來叫他快些閉嘴的金夫人都覺着一陣頭暈,差點一跤摔倒,現出原形來。

雖然紅箋滿腦袋亂七八糟的念頭正翻江倒海,身經百戰的身體卻先一步做出了應對。

逃!石清響魂魄的事回頭再說,先逃出去。

趁着對方兩個妖修有所松懈,紅箋擡手便招出來“陰陽蠱花鏡”,抓起呆立着的石清響閃身進了法寶的空間。

金夫人立時反應過來,伸出手掌,直直向着“陰陽蠱花鏡”拍去。

金夫人的真身乃是一條金雲蛟,妖修不像人類修士,可以修煉的法術沒有太多選擇,更多依賴于天賦,金雲蛟是金系妖獸,這一巴掌帶着雄渾的金系真元,金夫人雖然還抱有幻想,不想一下子拍死紅箋和石清響兩個,但這一下若是被她拍實了,“陰陽蠱花鏡”必然保不住。

紅箋暗暗叫苦,這本是個難得的脫身機會,只要龍大師不動手,她和石清響對付金夫人一個化神初期并不困難,之前不管藍绛河還是費真人都拿他們沒什麽辦法,這就足以說明一切,更不用說石清響控制的那條魔魂已經有了強大的戰力。

可叫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從“明心聚魂燈”爆掉,石清響就兩眼發直,呆呆站着一動也不動,紅箋将他拉到“陰陽蠱花鏡”裏,他也沒什麽反應。

就連此刻召喚出來的“陰陽蠱花鏡”也只有一半陰鏡。

紅箋心亂如麻,難道不但是呆在“明心聚魂燈”上的魂魄出了事,連他身體裏的新魂也受到波及了?

眼下這情形,根本不可能指望他放出魔魂來參戰,紅箋只得一咬牙,匆匆以“萬流歸宗”迎上了金夫人這帶着銳風的一掌。

兩記法術在距離“陰陽蠱花鏡”只有尺許處相遇,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紅箋的“萬流歸宗”發揮出作用,當即便将洶湧而來的金系真元吸走了大半。

這是一場豪賭,元嬰的施法速度決定了紅箋對上化神只能在“萬流歸宗”同防禦法寶當中二選其一,她施展了“萬流歸宗”便沒有時間再釋放“錦魄”,金夫人的手掌挾着剩餘真元重重落在了“陰陽蠱花鏡”上。

但這已經比紅箋預計的要輕得多了,何況“陰陽蠱花鏡”本身即有承受傷害的作用。

陰鏡猛地一陣搖動,二人所處空間縮至堪堪能容身的地步,石清響更是随着這劇烈地颠簸,直挺挺沖着紅箋倒了下來,紅箋伸胳膊将他抱住。

許久未曾出過力的陰鏡器靈現身空間,幫着紅箋勉強撐住了局面,此時陰鏡尚在大殿裏,金夫人守着殿門,她一擊未成,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叫道:“哎呀,有兩下子,你再接我一掌試試!”

紅箋單槍匹馬的,哪敢再同她糾纏,也不吭聲,自空間裏伸手出去便是一道金色閃電。

這招“心劍”釋放的時間恰到好處,正是紅箋剛剛吸收了大量金系真元,又加上自身的修為,聲勢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這也正是紅箋剛剛沒有祭出“錦魄”,而非要用“萬流歸宗”的原因。

雖然這一招空前強大,紅箋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沒有把“心劍”對準兩個妖修,而是出其不意劈向了身旁的空當。

只靠陰鏡也可以穿牆入地,她走不脫是因為對方以真元設下了阻礙,要從這寺廟裏逃出去,必須沖破結界,紅箋相信,靠着這招“心劍”分量足夠了。

果然随着“心劍”落下,那股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壓力陡然變輕,紅箋催動着剛剛穩定下來的“陰陽蠱花鏡”一個閃爍便沖出了大殿。

不比有石清響聯手,此時紅箋聽着金夫人在後面怒斥龍大師膽小如鼠,咆哮的聲音越來越近,對只靠自己能不能逃出兩個妖修的魔掌全無把握。

“小姑娘,你反正逃不掉,就別白費力氣了,我本來還高看你一眼,不想叫你倆和那兩個化神同樣下場,你乖乖的給我做奴仆,我絕不會像人類對待妖獸那樣對你。”金夫人的聲音忽左忽右,難以辨別追來的方向,但可以确定,她離着紅箋已經越來越近,近到有一種對方就在她耳朵邊上說話的感覺。

紅箋大駭,她已經竭盡全力在逃,汗水不知不覺洇濕了後背,果然只憑她和陰鏡裏的器靈甩不脫如影随形的金老妖婆,還有那龍大師,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向自己出手。

她一邊逃,一邊将手摸向了乾坤袋。此刻還能起到作用的好像只有“大造化符”,可這種能暫時極大提升修為的符箓被她東用西用,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張。

要這時候用嗎?紅箋看向身邊昏昏沉沉的石清響,猶豫了一下,沒用動那張“大造化符”,空着手離開了乾坤袋。

就算這會兒把這寶貝用了,也未必能逃過一劫。

石清響還活着,這張“大造化符”必須要留下來,說不定會有大用。

紅箋不敢多想“明心聚魂燈”爆成那樣,他的魂魄怎麽樣了,抽空将手放在石清響後頸,真元深入進去,輕輕刺激了一下他的識海,石清響手腳動了動。

紅箋收回手,專心對付追在後面現出真身的金雲蛟,等待石清響蘇醒。

她心急如焚,就覺着石清響醒來的過程特別漫長,好半天,他才呻吟了幾聲,似乎是覺着光亮刺眼,想擡起手臂擋着眼睛,誰料“啪”的一聲,小臂重重打在了臉上,聲音之響叫紅箋都替他疼。

“快醒醒,你沒事吧?”紅箋好不容易按捺住了擔心與焦慮,在問“你沒事吧”的時候心砰砰亂跳,差點被金雲蛟的尾巴掃中。

石清響雖然有了動靜,但顯然與之前生龍活虎正常的他有了很大的不同。

石清響痛哼了一聲,并沒有把擋住眼睛的手臂挪開,而是可憐兮兮地道:“頭好疼。”

“除了頭疼,還有哪裏不妥?”紅箋聲音微顫,帶着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希翼。

若是叫她說她究竟在希翼什麽,怕是很難說清楚。

她既盼望着石清響好好的,沒受到剛才法器爆炸的影響,又有一個不大敢想的奢望:有沒有可能“明心聚魂燈”雖然毀了,但其實他的那個魂魄并沒有出事,那樣的話,魂魄就會不由自主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一個身體,兩個靈魂,說不定石清響有本事有運氣,事情沒有他預計的那麽糟糕,兩個靈魂已經完美的融合了呢?

石清響躺在那裏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陣,他似是感覺紅箋正在同人鬥法,手按額頭,皺着眉道:“這是什麽地方?”

紅箋聞言手一抖,險些被追上來的金雲蛟咬住。

她顫聲道:“你……你又不記得了?”

石清響有些訝異:“為什麽要說又?”他頓了一頓,複道:“我不是不記得,是覺着腦袋裏塞了好多東西,一想便頭疼得厲害。”

“那你可記得我是誰?”上一次她陪着石清響從懵懂未知一點點重新開始,一路堅持下來到還沒覺着怎樣,可若是再來這麽一回,紅箋覺着自己的心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不管今天能不能逃脫,未來都是一片黯然,了無生趣。

誰想石清響竟然很溫柔地笑了下:“你是我的道侶呀,咱們一起生活了好幾百年,真是個傻問題,我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

紅箋方松了口氣,卻又心中跟着一凜,她覺着石清響自醒來之後就變得說不出得古怪。

她想問問兩個魂魄現在都如何,可追上來的金雲蛟卻不給她說話的工夫,紅箋只得道:“有化神妖修在追咱們,先想辦法甩了她,再說別的。”

“妖修化神?殺了不就完了?”石清響一手撐地,踉跄着站起來,往“陰陽蠱花鏡”外看了看,擡手便施法。

紅箋眼巴巴望着他,卻見石清響擡手比劃了一下,然後“咦”的一聲,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指發怔。

這是一個紅箋從未見過的法訣,換言之,這是一個石清響從未在她眼前施展過的法術,很大的可能是,這個法術眼下的石清響并不會使。

紅箋心亂如麻,石清響盯着手指,表情很快由成年人的驚訝轉為了孩子般的不安:“我……我沒有撒謊。”

第 411 章 毀燈破陣

這個神秘的敵人已經施法在“明心聚魂燈”周圍形成了結界,隔絕了石清響魂魄同身體之間的感應,一旦“明心聚魂燈”被毀,只怕他不會被自己的身體吸回,而是就此落入對方的掌握。

“明心聚魂燈”一遭遇攻擊,石清響的魂魄便有了決斷。

哪怕活下來的希望渺茫,也不能叫對方陰謀得逞。必須要奮力一搏,打破這個結界。

布下結界的應當是那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龍大師,那老禿驢少說也是個化神中期,石清響沒有任何法寶可以依仗,單靠他現在的修為,要毀掉化神所布結界明顯是力有未逮。

“明心聚魂燈”遭到攻擊,石清響的魂魄不可避免受到影響,他在劇烈的颠簸幹擾下,注意力高度集中,緊緊鎖定了那個古怪的法陣。

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在“明心聚魂燈”被毀之前找到陣眼,引爆這個法陣,這是目前他唯一可以利用的東西。

這個法陣與石清響之前見過的任何一種法陣都不同,沒有陣盤陣旗,只有環環相扣的古怪圖案,石清響甚至不清楚到底該不該稱它是法陣,但他感覺得到,這些圖案中蘊含着強大的法力。

圖案在動,濃郁的真元流若有實質,石清響的魂魄在圖案邊緣幻化作人形,他的眉頭緊皺。

這個法陣經過僞裝無疑,在圖案中若隐若現的是什麽,魔文他認識,明顯不是。上古仙文?他在符圖塔裏研究過,好像也不是。他腦袋裏閃過那條化神期的吞天妖蟒,難道是妖文?

确定了不認識,石清響現在沒空想這些,将這個念頭抛到了腦後。

不管什麽東西,其本質都是一種法術,道修魔修甚至妖修,只要施術的人不是真仙,就無法脫離天地法則。

要冷靜,亦要快!生死一念,沒有時間給他猶豫。

既然是專門為他設下的陷阱……石清響手指輕彈,一道勁風打入法陣,位于法陣正中的圖案亮了一下,幾個古怪的符號随之變大,而後驟然收緊,這是禁锢的力量,大約是因為抓了個空,字符慢慢恢複如常,法陣停了下來。

只這剎那之間,石清響已看得清楚,法陣真正動起來的不足十之一二,這是一個針對靈魂的法陣無疑,不但要抓住他,還有更險惡的後招,若是搜魂,那對方的神魂必定也會深入陣中,對方神魂與法陣相契之處,即是陣眼。

找到陣眼那就好辦了,全力一搏,是生是死且看天意。

“明心聚魂燈”的燈芯驟然暴發出刺眼的白光,這件法器在化神強者的接連攻擊下已經快要達到極限了,石清響的魂魄在其中但覺翻天覆地般地震蕩,他勉強穩住,運轉了“大天魔三目離魂經”。

這二三十年,作為一縷孤魂,別的功法他都不能修煉,唯有這“大天魔三目離魂經”時刻未停,神魂之強甚至可以在天魔祭上冒充化神期魔魂。

結界內,石清響的魂魄在醞釀着最強一擊,結界外,大殿裏的形勢已經急轉直下。

龍大師和金夫人的些許異樣沒有瞞過紅箋的神識,她戒心一起,始作俑者龍大師為了拿下石清響的魂魄接連施法,神識攻擊波動雖弱,卻還是被紅箋發現了端倪。

她暗叫了一聲“糟糕”,當即便經由“陰陽蠱花鏡”向石清響示警,并試圖把這件擅長逃匿的法寶招出來。

可那金夫人早就守着殿門截斷了二人的退路,紅箋剛一有所動作,便被她發覺。

紅箋只覺身上陡然一沉,好似有一座大山壓了下來,血肉之軀不堪重荷發出“喀”的一聲輕響,也就是她強體有成,否則只這一下便要骨斷筋折,被對方直接壓垮。

與此同時案桌上的龍大師也動了,他沒有什麽大的動作,只是半坐起身,沖着紅箋轉了一下頭。

他那呼嚕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雙目還殘存着些許笑意,眨也不眨盯着紅箋。

紅箋不想同他對視,可不知為何,老和尚那雙眼睛好似帶着莫大的吸力,竟使得她挪不開眼睛。

四目相視,龍大師兩眼突然亮起妖異的紅光,紅箋腦間一暈,真元頓時陷入凝滞,已經浮現在半空的“陰陽蠱花鏡”猛然一晃,如水中泡影,消失不見。

紅箋還是第一次處在這麽被動的局面,她此時的神智其實十分清醒,明知自己受到金大師控制,連帶着石清響也極度危險,卻偏偏挪不開眼睛,好似一尾被釘到案板上的魚,怎麽掙紮都是徒勞。

金夫人将紅箋二人的表現看在眼裏,細長的彎眉不由地豎了起來,向金大師發洩着不滿:“虧你個老東西還是化神後期,連兩個小小的元嬰初期都搞不定,枉費我一片苦心,定下這麽高明的計策,真是沒用之極。快着點,我還要去幫老蟒收拾那兩個人類化神。”

龍大師被低他兩階的金夫人斥責了,也不着惱,嘴裏委屈地辯解道:“這怎麽能怪我,人妖殊途,要收個人類修士做奴仆是很耗神的,我已經都照你說的做了,誰知道他們還是看出了破綻?”說話間他眼睛裏紅光大盛,還在竭盡全力試圖控制眼前這兩個年輕人。

紅箋聽在耳朵裏,心中巨震。

眼前這兩人竟是妖修,是了,魔域這種環境,連人類化神都比道修大陸多出好幾個,更不用說妖獸。無盡海每天漂着大量高階修士的屍體,這些都便宜了海裏的妖獸,時間一長,出現幾個化神,甚至是龍大師這樣的化神後期自也不足為奇。

只是魔域各大宗竟對此一無所知,這才叫人覺着詭異。

眼前這兩個妖修竟想着将自己和石清響變做他們的奴仆,所圖什麽以後再想,此刻“明心聚魂燈”正在承受着一撥撥的攻擊,石清響的魂魄危險!

還有什麽辦法能夠從容脫身,護着石清響從虎口裏逃出去?

修為相差太多,她被迫直視着老和尚妖異的眼睛,能保持住心中一點清明已經不易,連說話都不能,更不用說施展法術。

說起來話長,其實自龍大師誘騙石清響的魂魄失敗開始來硬的,也只過去了短短兩句話的工夫。

龍大師一心三用,他本是無盡海裏一只數千年的龍蘿花蛤,修為雖高,膽子其實很小,平時不怎麽擅長争鬥,最拿手的是迷幻之術,這次的事,他與金夫人還有那吞天妖蟒事先已經分好了工,凡是神魂方面的都由他來出手。

至于為什麽盯上紅箋和石清響,那要從許多年前說起。

龍蘿花蛤在妖獸中實力偏弱,但它神識并不弱,從築基一路修煉上來,能得不死,全憑以假亂真的幻術。等到了元嬰圓滿,它已經心智全開,就在那段時間,有一回它竟然機緣巧合有幸目睹了蜃景神殿在無盡海深處出現。

當然那一回并沒有化神進去,蜃景神殿在海上矗立片刻,慢慢消失。

進階化神之後,妖修有了化為人形的能力,從外表上看,“龍大師”與人類修士一般無二,龍蘿花蛤做夢都想着能再遇上蜃景神殿,後來他和金雲蛟、吞天妖蟒兩口子遇上,時間長了彼此都很了解,便将當年的奇遇好一通吹噓。

只是如此也到罷了,偏偏他們三個湊在一起,住處離着天幕很近,不到百年的工夫,天幕三次自道修大陸那邊開啓,魔修們不知情,他們做為地頭蛇卻感應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事起突然,待他們趕去六個少年男女已經分散到了四處,他們随便抓了一個重傷的少年,自他腦袋裏得到了答案。

天下間竟有《大難經》這樣未蔔先知的神奇功法,這引起了他們三個極大的興趣。

為了《大難經》,他們盯上了天魔宗,時間一長,自然不難發現端倪。三次天幕開啓,都與景洪天的親傳弟子這個叫做石清響的年輕人有莫大關系,化神後期已經隐約可以窺得天機,他們認為這個年輕人必定是學到了《大難經》。

人類修士修習的功法,妖修是沒有辦法學的。再沒有比将這年輕人诓騙到跟前,通過秘法将他收為奴仆更妙的主意了。

至于費真人和殷正真适逢其會,金夫人也沒打算将他們放過,人類修士和妖修本來就是死對頭,趁機一股腦滅了,可謂一舉數得。

龍大師打算的很好,到這時候,他的大部分心神仍放在“明心聚魂燈”上,石清響的魂魄不上當,他打算先抓住那年輕人,再慢慢揉捏。

可這一次,未等他的法術觸及到“明心聚魂燈”,那法器突然自行亮了起來。

這亮光沒有像之前那樣閃爍後恢複原狀,而是愈來愈刺眼,龍大師剛想道:“不好!”細細的燈芯突然“砰”的一聲爆開。

“明心聚魂燈”雖然毀壞,由燈芯爆開而引起的劇烈風暴卻沒有停止,在石清響的引導下,勢如破竹,直接席卷了龍大師布下的法陣,登時便将這個威力極大的法陣瞬息引爆。

第 410 章 真相沒有那麽甜

石清響站在銅鏡前面,取出了“明心聚魂燈”。

而接下來,他再無別的動作,那個聲音越過了紅箋和他,直接去與“明心聚魂燈”裏的魂魄溝通去了。

石清響的另一個靈魂雖是呆在“明心聚魂燈”上,卻一直對自己的身體有着強烈的感應,這也使得他兩個靈魂之間交流異常方便,可這個時候,他卻覺着銅鏡上那團神秘的力量突然湧過來,切斷了他與外界的聯系。

“年輕人,你後悔了嗎?”

石清響的靈魂一震:“啊,什麽?”

“要知道,千萬年來能有你這樣機緣的,整個大陸也不過寥寥數人,你本可以有很好的前程,如今卻成為法器上的一縷孤魂,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你将自己送入如此窘境,有家不能回,空守着心愛的人,卻不能親近,我問你,你可後悔?”那個聲音言辭銳利,字字見血。

“原來前輩指的是我向神殿求得一滴‘覆水’,回來前生這事。說實話,即使我沒有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也并沒有什麽好後悔的,晚輩當日所求,不過是想她活下去,如今她活着好好的,我又能陪在她身邊,晚輩已經很知足了。”

石清響魂魄并沒有産生太大波瀾,傳遞出來的意念十分從容。

那個神秘的聲音好一會兒沒有動靜,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借助了仙術仙法由後世跑來今生的靈魂如此執拗,明明已經撞到南牆吃了大虧,卻還是不肯回頭。

“明心聚魂燈”通往外界的聯系已經被法術所切斷,所以石清響的魂魄并不知道,在他提到“神殿”、“覆水”、“回來前生”這些事時,大殿內原本肅穆的氣氛悄悄起了些變化。

裝醉的龍大師猛然睜大了眼睛,盯着站在銅鏡前的石清響,滿臉驚訝之色,連呼嚕都忘記打了,熾熱的目光簡直要将石清響的後背燒個洞出來。

在紅箋和石清響看不到的地方,原先垂頭不語的金夫人此時也悄悄擡起了頭,目光深沉,散發着幽幽的寒意。

因為功法的關系,紅箋的神識要遠超同階修士,這種變化她雖然第一時間沒有感覺到,卻還是不由地打了個冷顫,這大殿裏怎麽突然涼下來了?

這是慣經生死之後積累起來的經驗,一瞬間她渾身的寒毛都已豎起,戒心突生,還不知道敵人在哪裏,她便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正當石清響的魂魄覺着那聲音消失得太久,有些奇怪的時候,對方終于拿定了主意:“年輕人,我老人家十分看好你的資質,決定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願聞其詳。”

“我老人家施法,咱們将時間回轉到當日你回來之前,那麽這些事情都未發生,什麽一體雙魂無家可歸,再也不會困擾到你了,做為你進入神殿的補償,老夫破例收你為徒,保你百年之內成功渡劫,成為真仙,怎麽樣,這等機會,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

“……真仙?”這番話太叫石清響的魂魄意外了,這是所有修煉之人想都不敢想的巨大誘惑。

“不錯,年輕人,你想過沒有,只有成為真仙,你在此界才能真正的呼風喚雨為所欲為,你想要誰生,誰便生,你想要誰死,誰便死,你想要叫這個小姑娘對你好,陪着你,也根本無需回到現在那麽麻煩,你只要施法吹上一口仙氣,她就會出現,一切如你所願。”

說話間,在“明心聚魂燈”上出現了一個石清響的魂魄從未見過的圖案,散發着神秘的氣息。

其實上一世,石清響對法陣還是頗有些研究的,但他發現仙人的秘法果然莫測,這東西他竟全然看不懂,這像是一個靈魂方面的印記,抑或是上古時候的什麽法陣。

“來,讓為師接引你的魂魄,送你回去。”

可叫提議施法之人意外的是,石清響的魂魄竟然附在“明心聚魂燈”上一動未動,全無接觸那法陣的意思。

“前輩,我覺着這樣已經很好了。放棄眼下這一世,在我看來是懦夫行徑,我不走。”他意念堅決,斬釘截鐵。

那個聲音透着不可置信:“當真?我的耐心可有限得很。”

“我要留在當下。多謝您的青眼。”

那個神秘的聲音似乎甚是氣惱,呼呼喘息半晌,才道:“我看你是不知道真仙意味着什麽!”口氣有些森然。

“抱歉,晚輩不需要一步登天,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就要今世,同所愛的人在一起,哪怕沒有身體也不要再分離,要一直守着她,聽她笑如銀鈴,嬌俏地問:“我算不算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道侶?”

只要這麽想着,他的心裏就很甜蜜。

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那個神秘的聲音顯而易見不怎麽高興:“不識好歹。算了,随你吧。兩個靈魂又是怎麽回事?快些說清楚,幫你解決了趕緊滾,不要再來礙我的眼。”

石清響的魂魄聞言松了口氣,他可不願貿然招惹這位疑似仙界來的強者。

他便将自己怎麽因受到攻擊而離魂,離魂後身體竟得無恙,時間一長,在紅箋的精心照顧下又生出一個新的魂魄簡單說了說,重點講了自己現在所遇的難處:因為那滴仙界“覆水”,時間法則在他身上是錯亂的,兩個靈魂若是融合,以他的能力并沒有辦法去把它們理順清楚。

那強者卻不甚在意:“這麽點兒小事有什麽可為難的,我來幫你就是。”

他收回了先前那個怪異的圖案,停了一會兒,“明心聚魂燈”上重新出現了一個新的法陣,那聲音道:“上來,我送你去融合。”

雖然石清響剛剛拒絕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但因為他要留下的決心很大,并沒有絲毫的惋惜糾結,再加上“明心聚魂燈”這件法器的妙用,他的神智一直十分清醒。

故而對方所說的話雖然誘人,他也确實很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在即将踏上法陣之前,出于謹慎,他還是停下來,細細感覺了一下。

按說眼前這個法陣充滿了上古的氣息,若是來自仙界的法術,他看不懂也不足為奇,但奇怪的是,他雖然完全不懂,卻有一種感覺,這個法陣雖與剛才那個外觀花紋全不相同,氣息卻如出一轍。

都叫他有種莫名的抵觸。

想到這裏,石清響的魂魄不由驟然向回一縮,若有身體,他此時必定心中一寒。

這一瞬間,他想到了一種可能,對方千方百計,甚至以真仙來引誘他,目的會不會只是想叫他進入這個奇怪的法陣?

這到底是個什麽法陣?

他和紅箋與此間的龍大師、金夫人無冤無仇,這兩個人剛才給他的感覺也并不像是奸狡之徒,可這世上哪能什麽事都明明白白,莫明其妙的暗算他上一世可經得太多了。

故而石清響只是稍一遲疑,便有了判斷,這所謂的通天捷徑很有可能是個精心布下的陷阱。針對他的法陣,只能是搜魂、禁锢魂魄之類。

怪不得對方要切斷他同外界的聯系。

只是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麽來頭,金夫人是化神初期,龍大師更是高深莫測,對了,還有那條化神妖獸吞天妖蟒,他們連蜃景神殿都能造個假的出來,又為什麽盯上了他和紅箋區區兩個元嬰?

石清響的魂魄神念電轉,其實也只拖延了一瞬,但他往回一縮,那個布下法陣的人當即便看出不對勁來,催道:“快點,你還想不想要身體了?”

石清響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前輩,能不能先撤了屏障,讓我同身體裏另一個魂魄打個招呼,好叫他也有所準備。”

這是一次試探,他想由對方的反應來判斷外界的情形。

對方直接回道:“不需要。有本仙人在,不過擡手間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這麽麻煩。你再這麽婆婆媽媽,小心本仙人趕你出去,再不管你們的閑事。”

石清響暗忖:“若真如此,那可是再好沒有了。”但想也知道對方如此說,不過是為了叫他趕緊上當。在人家的地頭上,拖是沒有用的,對方不讓他與外界接觸,很有可能是紅箋和另外一個自己已經發現了不妥。

為今之計,只能破釜沉舟,叫紅箋不要以自己為念,什麽真仙,對方也不過兩個化神,趁着那妖獸還沒趕回來,紅箋他們全力拼一下,未必便逃不掉。

打定了主意,石清響不禁感覺到一陣悲涼,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原以為就這個樣子,能陪着所愛之人一直走下去也未嘗不可,誰知竟連這麽點要求也成了奢望。

沒有時間留給石清響傷感難過,對方再次變換了說辭來催促他,見石清響的魂魄堅決不肯踏上法陣,意識到已被識破,冷笑一聲,不再多言。

緊跟着石清響只覺“明心聚魂燈”猛然一晃,他明白了,對方這是眼見計策未成,要來硬的,他們要毀掉自己藏身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