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0 章 天大地大

若不是還帶着幾百號人,紅箋很想殺回去再周旋一二,而此時石清響問她“怎麽辦”,她只能輕籲一口氣,道:“先撤!”

“陰陽蠱花鏡”左右搖擺,猛一陣颠簸,堪堪掙脫了費真人設下的亂流,就在衆人眼皮底下不見了蹤影。

費真人緊跟着在“陰陽蠱花鏡”消失的地方現出真身,手指上還殘留着未及打出的法訣,面皮抽搐,額上青筋凸起,這種一拳頭打在虛空裏的滋味頗不好受,叫他升起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就像前兩天在金興侯那裏,糾纏半晌,最後還是被對方逃了。

不過那天他自覺一開始是自己大意了,而後又被突然出現的魔魂分了心,由始至終沒有竭盡全力,這一次,絕不能再叫對方逃掉。

費真人撇了手下衆人,盡起全部法力,循着那偶爾出現的微弱波動自後面咬着“陰陽蠱花鏡”不放,偶有山川阻隔,他一步躍過,施法不斷,方圓數百裏法術撞擊聲轟然不絕。

如此一個追一個逃,足足過去了一刻鐘時間,石清響不耐煩地道:“老賊還不滾蛋,有完沒完?”

上回也是向着天魔宗的方向逃的,不等進入天魔宗地盤費真人便已識趣地偃旗息鼓,而這一次老賊顯然想法有變,看那架勢就算徑直追到天魔宗宗門裏他也不打算善罷甘休。

石清響前塵盡忘,紅箋還真不敢就這麽直直沖到天魔宗去。相比天魔宗,她有個更安全的去處。

“咱們去天幕!”

半個時辰之後,“陰陽蠱花鏡”在天幕附近徹底甩掉了費真人。

兩人都松了口氣,疲憊随即襲卷而至,紅箋找了個地方停下來,同石清響打坐休息。

這時候空間裏近乎凝固的緊張氛圍才有些松動,大多數人臉上還帶着驚恐,極樂閣裏救出來的幾個姑娘互相瞅瞅,壯着膽子接近紅箋,想聽聽這位屠了陰陽宗的道修大能準備怎麽處置自己。

半晌紅箋輕輕呼出口濁氣,睜開了眼睛。

她這才有空好生打量救出來的這幾百號人,都是些年紀很輕的男女,資質不錯,可惜絕大多數身體都虧得十分厲害。

一直帶着他們肯定不現實,怎麽安置?

紅箋極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溫和一些:“別怕,我送你們回去,當然不可能把你們每一個都送到想去的地方,這樣吧,你們商量一下,集中定下來幾處,我負責将你們送去,靈石我這裏也有一些,雖然不多,大家分分,也能先應付過困境。”

衆人大喜過望,自被陰陽宗擄去,就沒奢望有生之年還能活着與家人重聚,登時便有失聲痛哭的。

紅箋擺了擺手,阻止他們亂哄哄地感激拜謝,任由他們自己去商量。

這些人中築基的魔修占到大半,意見比較集中,說了幾個地方,紅箋估計着是像道修大陸中州那樣的散修聖地。

極樂閣最早救出來那姑娘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道修,她抿着唇目露茫然,坐在邊上一言不發,顯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對此紅箋到能理解,她與在場的好歹算是共患難了一場,彼此還能和和氣氣,并且陰陽宗是魔域大宗門,救了他們的自己卻是道修,受過這番劫難,這些年輕人自然而然就會明白道修魔修雖然走的路不一樣,卻并不是生來就你死我活,還是可以好好相處的,可在魔域別的地方只怕不是這樣,這姑娘一旦被人發現,立刻就會有殺身之禍。

她情況特殊,紅箋不免格外照顧,神識傳音道:“你無需擔心,最後單獨送你。”

那姑娘身子微震,迅速向紅箋望過來,紅箋含笑沖她點了點頭,對方大大的眼睛飛快籠上了一層霧氣,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紅箋吓了一跳,連忙又沖她安撫地笑了笑。

衆人很快商量出來三個地方:雷川、晝陰和照野,這三座城鎮分處魔域南北兩端以及最東邊,彼此相隔千裏,紅箋随便點了個人領路,先往距離最近的晝陰城飛去。

晝陰位于大陸北端,氣候異常寒冷,一年四季狂風呼嘯,屋外滴水成冰,大白天也常常不見太陽,因之得名。

紅箋聽人說那地方是這麽個情況,着實不覺着以他們虧空的身體去晝陰是個好選擇,不過要去晝陰的多達數十人,俱是有家人朋友在那裏,或者本身就是在那裏被捉去了陰陽宗,故土難離,尤其他們修為尚淺,換個生地方沒人照料不一定能生存下去,紅箋也就不說什麽了。

一路平安無事,“陰陽蠱花鏡”很快飛抵晝陰。

按說紅箋和他們又沒有特別的交情,能悄悄将人送到城外已算是仁至義盡,那些魔修全都感激涕零,不過紅箋覺着既然千裏迢迢地來了,索性看看晝陰城是個什麽情況。

她和石清響操縱着“陰陽蠱花鏡”繞城飛了一圈,紅箋微微皺眉,雖然她之前沒來過此處,但這一轉直覺就有些不對勁兒。

這時候天剛過午,正是太陽最高的時候,雖然天上遍布着的烏雲,也遠沒到對面看不到人的程度,晝陰城占地不小,又聚集了許多散修,感覺應該是極為繁華的所在,怎麽這麽早就四處城門緊閉,大街上少有人行,看上去一派冷清?

初到魔域的城鎮,人地兩生,紅箋自然而然萬分小心,她放開神識在晝陰城內逡巡半晌,找了個僻靜無人處悄悄降落,單獨點了先前在極樂閣裏幫她遞過首飾的那個魔修少女:“小菡,你去打探一下城裏的情況,不要引起旁人注意,我在這裏等你消息。”

那少女梅菡并不屬于要在晝陰離開的人,猛聽紅箋點到自己怔了怔,機靈地沒有多問,沖紅箋施了一禮,乖乖任紅箋将她送出“陰陽蠱花鏡”。

紅箋看着她站在空蕩蕩的巷子裏,左右望了望,很快選了一邊出巷口往繁華的地段去了。

紅箋怕她遇到意外,以神識跟随相護,其他的人面面相觑,意識到晝陰的情況只怕與之前大家想的有些不一樣,一個個褪了喜色,露出不安來。

停了有大半個時辰,梅菡獨自一人回來,除了腳步匆匆,臉色有些蒼白,到看不出有什麽異常來。

紅箋将她拉進了空間。

對于梅菡打探到的情況紅箋已經心中有數,直接吩咐道:“城裏怎麽回事,你和大夥說說。”

梅菡到這時候眼睛裏才透出驚惶之色,聲音止不住有些發顫:“我适才看了,城裏到處都是告示,告示上說,有幾百個身上帶有印記的人投靠了道修大陸來的……敵人,是道修派過來的奸細,抓住這樣的人城主府有重賞,若是誰敢窩藏,全家雞犬不留。”

衆人相顧駭然,不免慶幸方才去打探消息的人幸好是梅菡,這幾百人當中只有極樂閣救出來的幾個姑娘未被采補過,身上沒有那種印記。

梅菡接道:“城主府組織了好幾隊修士,全都是金丹,在城裏到處巡視,看到生人就拿住,查看身上有沒有青色的印記,我也被檢查過了。我還聽說,神龍宗的費真人已經發話若是他在哪個城裏發現有咱們這樣的人,二話不說,立刻屠城。所以城主府才這麽興師動衆,他們實際上也害怕得很。”

衆人憤然:“又是這費老賊,簡直欺人太甚!”

本來他們同費真人修為天上地下,相差着十萬八千裏,在魔域弱小者基于自保,就是背地裏也很少有人敢貿然對強者口出不遜。

不過這些人被紅箋所救,死裏逃生,眼看太平日子就在眼前卻又遇見這等事,是個泥人也激起了土性,何況修魔的人本來脾氣就暴躁。

有人開了頭,大家七嘴八舌,紛紛咒罵姓費的老賊不得好死。

紅箋沒有出聲,抱着寶寶獸聽他們罵了一陣,道:“這裏離着神龍宗還是太近,咱們換一處他管不着的地方,去雷川看看。”

雷川在大陸南端,那裏離着地魔宗比較近,說起地魔宗,紅箋不禁想起她初來魔域就幾次三番見過的元嬰姜夕月和他那匹神駿之極的飛馬。

地魔、神龍兩宗不合已久,地魔宗的宗主殷正真也是化神,所有人一致覺着費老賊敢在晝陰叫嚣屠城,卻必定不敢到雷川撒野。

“陰陽蠱花鏡”飛了足足一日才到達雷川。

結果叫衆人大失所望,雷川的情況似乎比晝陰還要嚴重,不但雷川城戒備森嚴,連距城千裏的山野鄉村都不歡迎陌生人,細一打聽,竟是地魔宗不知怎的與神龍宗達成共識,也參與到抓捕衆人的行列中。

之後幾天,紅箋不信邪,又帶着衆人飛了幾個地方,才知道魔域幾個大宗竟然聯起手來,在全大陸搜尋他們這些人。

其他人還摸不着頭腦,紅箋已經明白,必定是那神龍宗費老兒氣瘋了,将自己會使“心劍”的消息傳于了各大宗門。

到這時候,紅箋亦不由有些發愁,若只自己和石清響兩個,怎麽都好對付,天大地大,往何處安置這些跟着她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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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9 章 屠宗

連殺陰陽宗三個元嬰,紅箋只覺前所未有的暢快。

這時候她更加深切地體會到當年大師伯指點她那番話的深意,只有強大的實力才是解決一切麻煩的最佳法寶,她與石清響陷在魔域又怎樣,只要她能早日修煉到化神,就算全大陸的魔修都是陰陽宗這種邪魔外道,她也能輕松掃蕩一切,重建魔域的秩序。

剛想起石清響,“陰陽蠱花鏡”便疾飛而至。

石清響的聲音響起:“怎麽樣了?動手了嗎?”

紅箋應道:“動手了!”

石清響歡呼一聲。

紅箋不放心又叮囑他:“救人比殺人要緊,咱倆分頭行事,看到那些爐鼎就先救到‘陰陽蠱花鏡’裏。對方有幾個元嬰圓滿,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先放着,等我收拾。”

“好嘞。”這兩天把石清響憋悶壞了。

“這裏就有五個,先帶上。”

此際沒有時間挨個兒解釋,紅箋将被困極樂閣的五個姑娘一股腦收到空間裏,之前紅箋救走的道修未及送走,也是暫時安置在“陰陽蠱花鏡”裏,那姑娘确定自己得救之後很快恢複如常,此時主動幫着安撫其他人的情緒。

紅箋和石清響各操縱着半面“陰陽蠱花鏡”分頭救人,陰陽宗本來便亂成一鍋粥,再加上“陰陽蠱花鏡”神出鬼沒,這可苦了陰陽宗的衆修士,捉來的爐鼎憑空不見也到罷了,不知道從哪裏突然飛來一道法術,直接就要了他們的小命。

紅箋這邊已經不再計數,一口氣下來死在她“心劍”之下的元嬰修士就有十幾位,元嬰往下更是數不勝數,陰境不大的空間裏擠了二三百人,這些爐鼎有男有女,大多十分虛弱,瑟縮擠在一起,不敢作聲。

說是得救了,但救他們的人分明不認識,又是個道修,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逃出去,逃出去之後又會怎麽處置他們?

圖快趕時間,導致的結果就頻繁地使用“心劍”,很快紅箋便覺着真元不濟,精神疲憊,這還是因為她正處在勢如破竹的亢奮中,一旦閑下來這感覺會更嚴重。

與魔修鬥法最大的缺憾是不能以“萬流歸宗”随時補充真元,紅箋停下來,抽暇服了顆丹藥,暗忖:“火丹王楊佛的丹藥也快消耗光了,忙完這裏的事,定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按照丹鼎部的傳承好好煉些丹藥預備着。”

石清響控制着陽鏡徑自飛來,兩面鏡子合到一處,他這一邊空間裏也擠了不少人,“陰陽蠱花鏡”合二為一之後空間也相應變得寬敞許多。

石清響消耗也不小,臉色有些蒼白,關切地道:“怎麽樣,累不累?”

紅箋笑笑:“還好。”

此時陰陽宗剩下的十名元嬰已經聚集到了一處,應該在商量怎麽反撲。其他金丹築基那等小喽啰死了近半,餘人見勢不妙早便四散潰逃。

被抓來的爐鼎到是救了個差不多。

其實金興侯寝宮塌掉的時候,紅箋便已心中有數,只憑她和石清響兩個,想将陰陽宗這麽多人一網打盡實是有些力所不及。

石清響不知由哪裏看出她還有些意猶未盡,勸道:“壞人是殺不幹淨的,我看那神龍宗的人也挺不是東西,不然咱們殺完了這裏,再去神龍宗接着殺。”

紅箋看着他笑,石清響以為她是在笑自己這主意,試探道:“不行?”

“也不是不行。咱們歇一歇,一鼓作氣先宰了這幾個元嬰,然後還要找地方将救出來的人妥善安置了,神龍宗那費老賊是化神,咱們目前還打不過,要找他的麻煩,需得好好準備一番。”

紅箋此時借助“陰陽蠱花鏡”就藏在距離敵人十餘丈開外,見那十個元嬰俱是吓破了膽的模樣,一有風吹草動就緊張萬分,忍不住接着道:“看來這魔域裏元嬰雖多,濫竽充數的也不少,我估計着呆會動起手來,不用兩合剩下的人就會一哄而散,我們盡量地追,到時就靠你了。”

她的“心劍”所向無敵,但在控制“陰陽蠱花鏡”方面,紅箋卻自知自己遠不如石清響那樣指揮如意。

石清響示意她放心。

兩人休息完畢,“陰陽蠱花鏡”突然自虛空中現出形來,紅箋出手便是“心劍”,正中一個元嬰圓滿,那元嬰圓滿連點兒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對方元嬰便由十個減成了九個。

同“心劍”相比,對方的攻擊何止慢了一星半點,兩廂相差的時間足夠紅箋和石清響一齊施法,将“陰陽蠱花鏡”突然前移十幾丈遠,直接出現在那九人當中。

這一次距離近了,施法更快更突然,“心劍”一出更加沒有懸念。

紅箋要殺自然先撿着修為高的,此時對方九人中已經沒有元嬰圓滿,紅箋便随便挑了個元嬰後期。

餘下八人齊往四下散開,就見“陰陽蠱花鏡”忽左忽右閃爍不定,在方圓數裏之內如鬼魅幽靈,配合着“心劍”肆意收割着其餘諸人的性命,對方那些瘋狂的攻擊到有大半被它甩在了身後,偶有躲不開的紅箋早将“若缺”放出去硬生生擋住。

果如紅箋之前所料,這些元嬰并沒有與宗門共存亡的想法。

又死了兩個之後,剩下六人終于意識到憑他們根本奈何不了強大的敵人,與其在這裏糾纏到最後被人家連鍋端了,還不如分頭逃命,對方分身乏術,想來沒有本事把大夥全都留下,至于誰能逃出去,誰又會被攔下來喪命,那就全憑各自的運氣了。

剩下六人作鳥獸散,紅箋一時到沒什麽好辦法,只得嘆了口氣,同石清響道:“随便追吧。”

便在此時,遠遠的傳過來一陣靈氣波動,石清響全副心神都用在追擊敵人上未曾發覺,紅箋卻不由地微微皺眉,來人了,來的還不少。

為首的人氣息非常強大,幾乎在紅箋覺察到他的同時,那股氣息突然消失不見,紅箋心中微微一凜,這股感覺非常熟悉,就像……

“何方鼠輩,敢來陰陽宗撒野!”一個尖銳聲音直穿紅箋識海,顯然石清響那裏也一樣,竟使得“陰陽蠱花鏡”本來穩如平地的空間猛地一晃,引得空間裏救出來的幾百號人齊聲驚呼。

紅箋暗罵一聲,不用猜了,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那神龍宗的化神費真人。

而随着她神識探回來遠方那隊人的情況,她也大致猜到這老賊為什麽會去而複返。

來人不少,其中有元嬰有金丹,有男有女,這老賊定是先前與金興侯談攏了合宗的事,回去将他的人以及先前扣下的陰陽宗弟子一齊帶來,要正式合宗了。

這一去一回本來也沒有多少工夫,看起來若不是受大隊人馬拖累,費真人早就到了,那紅箋可就殺不那麽痛快,陰陽宗的事非中途出現變故不可。

前兩天紅箋剛在金興侯寝宮裏與這老賊交過手,當時幸好是寄居陽鏡的魔魂出來應付了一下,雖然紅箋沒有動用“心劍”,但想也知道“心劍”殺殺元嬰還行,想靠它打敗化神,無異于癡心妄想。

正面交鋒打不過他,好在沒有了金興侯,費真人也沒本事将隐身的“陰陽蠱花鏡”揪出來。

費真人以神識呵斥一聲,先以威壓籠罩了紅箋大開殺戒的這片區域,他的人沒有當先趕來,而是先出現在半路上,攔下了往他那邊逃竄的一名陰陽宗元嬰。

身系着好幾百條性命,紅箋也不敢這時候貿然上去與費老賊試試硬碰硬,只得嘆了口氣,道:“差不多了,撤吧。”

要撤也不能這麽走,紅箋和石清響心靈相通,一齊施法,趁着費真人未到,“陰陽蠱花鏡”往相反的方向追上了一名陰陽宗元嬰,那魔修也聽到費真人那聲傳音,知道來了幫手,正猶豫着要不要趕去會合,不料那個可怕的光球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側。

那魔修已經知道随之而來的一道金光是連元嬰圓滿也抗不住的,他心存僥幸還是匆忙将防禦法寶祭了出來,向着費真人的方向一個瞬息挪移,口中絕望地叫道:“真人,救命!”

已經走了活口,又有滿地屍體為證,不管那費真人會不會認得“心劍”,紅箋已經沒有必要再有意回避。

受到費真人隔空以強大的法力幹擾,紅箋這一次由施法到使出“心劍”比平時慢了不少。

但饒是如此,真身尚離着一段路的費真人卻沒能把那魔修護下來,就當着他的面,一道耀眼金光結結實實劈在那魔修撐着的防禦法寶上,連法寶帶整個人由中一分為二,那魔修登時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一下實是大出費真人意料,早在金興侯答應合宗之前,他便将陰陽宗當成了自己所屬,旁人動不得,如今對方當着他的面,殺了他的人,實不亞于在他的老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簡直将他氣瘋了。

一時周圍百裏都回蕩着他咬牙切齒的賭咒聲:“鼠輩,不将爾等挫骨揚灰,費某這宗主也不用當了。”

第 378 章 通殺

紅箋表現出來的實力只有築基圓滿,在金興侯眼中,她這飄然而至的速度實是慢得可憐。

美人近在咫尺,金興侯伸出手去,自覺攬到她的纖腰是十拿九穩的事。

水潭兩側幾株桃樹斜向水面,在法術的作用下不停花開花謝,此時許多粉色花瓣自高處翩然墜下,未等落到水裏又被紅箋的衣袂帶起,像小小的粉蝶圍繞在她身邊。

紅箋的手搶先拿到了玉簡,比金興侯觸及到她還要早上一線。

金興侯只覺着眼睛一花,拿走了玉簡的對方不知怎地輕輕扭了一下腰,他的手便十分不可思議地攬了個空。

因為紅箋這一下顯露的純粹是不破境的強悍,金興侯最開始的反應不是警惕,而是想着“咦,竟還想着同我玩欲拒還迎的把戲”。但他随即便意識到不對。

一股強大的殺伐之氣突然暴起,電光石火間,他驚見那女修擡手,手指下一道刺目金光驟然亮起。

金興侯微張着嘴,臉上露出了見鬼的神情。

金系法術!元嬰道修!

他來不及再有別的想法,對方這法術由初見端倪到完全釋放簡直快逾流星閃電,似乎只夠他露出這一個表情,想到這八個字。

退,逃!金興侯不用思考,身經百戰的身體已經自行作出了選擇。

“心劍”之所以叫天下修士聞之色變,既因為它強大的威力,也在于它無與倫比的速度。

究竟有多快,只有真正面對它的人才能體會。

金興侯維持着一臉駭然,他發覺竟連瞬息移動都來不及施展,這道金光速度太快了,若他要強行施法,不待身體自這邊完全消失,就會被劈個正着。

“咔嚓”一聲脆響,金興侯所在的芙蓉帳不知碎成了多少碎片,受殺氣激蕩,往金興侯的身後飛濺而出,金光将那老淫賊驚慌失措的表情映得纖毫畢現,他狼狽地躺在碎成一堆破爛的榻上,身體拼命後仰,試圖多讓出一點施法的空間,一手虛擡,半具人像出現在了他身前。

但也僅此而已。“心劍”即出,離他又是如此之近,金興侯再也沒有絲毫機會。

紅箋的手指挾着那道駭人金光落下,距離太近,幾乎是徑直點在了那個人像臉上。

金興侯召喚的這個人像頭部已經完整地浮現出來,呲着長長的獠牙,怒目圓睜,那表情是活的,眼珠緩緩轉動,未等對上紅箋,即被“心劍”的光焰斬中。

這套人像是陰陽宗的鎮宗之寶,但它還未等發揮出作用,直接就被極度熾熱焚化成灰。

接下來是金興侯,因為距離太近,紅箋此次所見竟與以往修士被“心劍”斬中時的情形不同,幾乎就在人像焚化的同時,金興侯整個人竟然跟着由頭至腳化作了一蓬灰色塵埃,若非紅箋無比确定這老淫賊卡在元嬰圓滿還沒有晉階,她幾乎以為自己斬碎的是個化神分身。

血肉法寶統統不見,更不要說元嬰,金興侯這是死了?

紅箋立在水面上,手指點出,保持着剛才出招的姿勢,呆呆地想:“應該是死了吧,這麽不經殺。看來是碎得太厲害了,連渣都不剩,他那些法寶呢?也統統碎了?可惜可惜,幸好把雙修功法提前拿到手裏了,不然的話豈不是白忙了?”

雙修部的秘法太重要了,雖然紅箋覺着适才金興侯完全被她引入陷阱,跟着她的意志走,也不由擔心老淫賊臨了還要鬧妖随便拿塊玉簡出來,她懸着一顆心,當下便要将神識探進玉簡查看。

可就在這時,紅箋突然心生警兆,在金興侯寝宮之中,相距水潭不遠的地方,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響,黑煙滾滾,瞬間就到了紅箋身旁。

這只是開始,跟着又是一聲巨響。

這一次紅箋神識感應得分明,爆開的是旁邊那七間華室裏的人像。

除了一開始毀于“心劍”的“怒”,其餘六座人像竟自行爆開,這套大有來頭的法寶随着金興侯的死消失于世。

天空高懸的圓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随着“七情像”的自毀,金興侯的寝宮裏宛如天塌地陷。

紅箋毫不猶豫,施展瞬間挪移便往寝宮外闖。

只看這陣勢,她便意識到金興侯的寝宮完了,這裏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黑洞,寝宮裏金興侯搜羅來的無數珍寶法器沒有一樣能保得住,而金興侯出事身死看來也沒有辦法再瞞得住人。

情況有變,趕緊救人,必須要抓緊時間将那些無辜的爐鼎全部救出來。

不知金興侯身死,“七情像”爆了,“陰陽蠱花鏡”是否能及時感應得到,紅箋催動陰鏡,召喚石清響速來會合。

她沖出金興侯寝宮的同時,便感覺得到整個陰陽宗已然亂成了一鍋粥。

紅箋出來了才想起還穿着那樣一件惡心的衣裳,得益于“生命的假面”,她的乾坤袋一直貼身藏着,此時随手取出件袍子來罩在外邊,別處顧不上,先奔極樂閣。

前路一團黑風疾旋而至,還未等現出人形,已有一只青灰色大手淩空向着紅箋抓下,來人先動手,後出聲呵斥:“站住!何方賊人敢來我陰陽宗撒野?”

紅箋輕“咦”了一聲,由氣息判斷來人是個元嬰圓滿,紅箋與魔修交手的機會不多,很不習慣這種看不到敵人模樣的戰鬥,不過反正對方已經自報門戶了,是陰陽宗的就絕不放過,她也懶得再調取甄三娘等人記憶,當下擰身錯步,瞬間橫着挪出丈許,擡手放出“若缺”。

法寶“若缺”不愧曾為化神戴明池的愛物,隔着兩階竟然硬生生将那只青灰色大手攔了下來。

來人“哎呀”一聲,怪叫道:“好法寶,歸爺爺了……”

紅箋不等他将話說完,突然一躍而起,擦着那只青灰色大手欺身到對方眼前,敵人有魔氣遮掩,紅箋也不再僞裝自己的實力,眼見近到這等距離,那魔頭萬無幸免之理,舉手引得一道金光落下,心中暗叱:“死!”

這個元嬰圓滿不似前頭死了的金興侯全無防備,這時候這地方迎面撞上的自是敵人無異,所以他其實在黑乎乎的魔氣內早已經開啓了防禦法寶,自忖有備無患,驟然見刺眼的金光到了身前,吃驚歸吃驚,卻并未手足無措,當即便将法寶迎了上去。

誰料二者相遇,他那法寶竟像紙糊的一樣,金光徑直由中穿過,威力絲毫不見減弱,結結實實落在了那魔修身上。

魔氣散盡,兩截屍首掉落于地。

“心劍”之下,少有修士還能來得及将元嬰脫離肉身,這元嬰圓滿的大魔頭也不能例外。紅箋輕輕籲了口氣,暗道:“第二個。”

在陰陽宗憋悶了這麽久,紅箋打定了主意,今天不管鬧出多大動靜,都阻止不了她按計劃在這鬼地方大開殺戒。

變故剛剛發生,衆多陰陽宗弟子一直還搞不清楚宗主寝宮因何發出這麽大的聲響,大多數人尚且驚疑不定,除了幾個元嬰圓滿聞訊而來,其他人一時不敢妄動。

紅箋一路奔至極樂閣,路上也只撞上了那一個。

極樂閣裏有閣主江伊,那女人專為江興侯尋找爐鼎,絕不能放過。

江伊先前獨自返回極樂閣就一直心神不定,她離着金興侯寝宮近,明知聽不到什麽,也不由地豎着耳邊聽那邊動靜。

誰知還真給她聽到了一聲巨響,她張大了嘴,呆呆望着那邊金興侯的住處剎那間夷為平地,生怕這大事與她有關,正拿不定主意是壯着膽子過去察看究竟,還是什麽也別管趕緊逃命,卻覺眼前一花,再看先前被她送去宗主那裏的方紅箋披了件黑色長袍,氣定神閑好端端站在距離她一丈之處。

“你……”江伊剛起了個頭猛然回過神來,眼前這女修模樣未變,可看修為哪裏還是築基圓滿,分別與她在伯仲之間。而且對方這一身殺氣……

陰陽宗的功法修煉起來是快,但每到鬥法動真格的,便被同階修士輕松壓上一頭,江伊幾乎是立時便意識到自己不是這方紅箋對手,太可怕了,難道宗主已經……江伊不敢再想下去。

她擡手便是一記法術,也不管打中了沒有,施展瞬息移動,便欲腳底抹油先逃命再說。

施展瞬息移動靠的是一種空間法則,空間轉換的同時,江伊的神識也無法再鎖定對方,所以她一點兒也不知道紅箋的法術其實已經放出來了。

江伊施法的同時,紅箋也在施法,而以紅箋的見識,所有法術,論速度沒有能快過“心劍”的,所以她并沒有将江伊拼命丢過來的法術當回事。

“心劍”的光焰先劈散了對方那不堪一擊的法術,而後驟地一亮,這道極致的光先映在了江伊背上,鮮血飛濺出來,虛空搖動,對方正在施展的瞬息挪移半途而廢,血濺起足有一人高,而江伊的屍體則掉落于地。

直到她死透了,紅箋那裏才輕聲自語:“第三個!”

第 377 章 且看誰的道行高?

金興侯一時有些怔忡,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有人和他這麽說話了,爐鼎們要麽怕得要死,要麽是一臉的仇恨絕望,至于師妹風遙,那更是素有嫌隙,要不然他也不會放着門裏那麽多女弟子先挑她下毒手。

一個小小爐鼎,修為只有築基圓滿,就敢這麽和他說話,莫非江伊沒告訴她來了要做什麽?

不過她鼻子到是挺靈的,這芙蓉帳裏确實彌漫着一種淡淡的淫靡之氣,那是他先前拿解繡練功遺留下來的味道。

金興侯對美人兒向來寬容,眼前這個膽大的美人兒更勾起了他的興致,甚至他想這爐鼎修為只有築基圓滿實在可惜,即使他采補的時候手下留情,只怕也經受不住三兩回。

他躺在芙蓉帳裏,長袖一揮,刮起一陣邪風,四方帷幕一齊高高飛起,而後周圍的水潭裏騰起一大片水霧,将芙蓉帳裏原本的氣息徹底洗刷幹淨。

元嬰圓滿的本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都是等閑,金興侯渾不在意地就做了這件小事,向着紅箋伸出一只手,臉上要笑不笑,道:“這可滿意了?還不過來!”

紅箋站在水潭邊,望着這邊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落在金興侯眼中,竟晃得他不由地微眯了下眼睛,暗忖:“真是撞了邪了,她高興什麽呢?”

紅箋站着未動,金興侯卻不再催她,将手放下随意搭在大腿上,幾根手指輪番敲擊着膝蓋,問道:“江伊可告訴你極樂神女是做什麽的?”

紅箋嘴角微微一翹:“告訴了,就是來陪伴宗主雙修的。”

月光下,美人兒清冽的聲音說着這種話,全沒有金興侯預想的羞澀,語氣尋常到叫他以為面對的突然變成了自家宗門的魔女妖姬。

金興侯一皺眉,又覺不對,對方看上去年紀很小,口氣又這麽漫不經心,也許她根本不知道雙修是何意,還當是下棋喝茶?

雙修?白淺明那套雙修的法門早就過時了,再說他堂堂元嬰圓滿,就算要找人雙修,又怎麽會找個築基期的來?江伊還真會胡扯。不過這樣也好,若是眼前的美人兒得知真相哭哭啼啼,等會兒他采補起來也沒什麽趣味。

“呵呵,那你可知何謂雙修?”金興侯逗她。

“回宗主,這麽大的一座芙蓉帳擺在這裏,我又不是傻瓜,自然是知道的。”紅箋悠然道。

池塘裏碧水微漾,青須樹的長須拂在紅箋身上,而紅箋說出來的話就像這些外物一樣輕飄飄撩動着金興侯的心。

他微張着嘴,剛要問你知道還這麽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虧我剛開始還以為你多麽不識人間煙火,原來除了一副模樣,同別的女修也沒什麽不同。

他正覺有些失望,卻聽紅箋又道:“宗主是不是覺着有些奇怪?其實早在十年之前我就知道會有今天。”

嗯?金興侯輕輕敲擊的手指停了下來。

紅箋見狀笑了笑,開始胡扯:“我雖是散修,可十三歲那年就有練氣七層,到十五歲準備築基,宗主大約想不到吧?”

金興侯被她引起了些許興趣,稍稍坐正身子,随口問道:“哦?那到是萬裏挑一的資質,怎麽沒找個大宗門加入?”

就他現在所見,這小爐鼎資質也算不錯,但似乎并沒有她自己所說得這麽驚世駭俗,不要說別家,就是他的陰陽宗,有十五歲就練氣十層的弟子要來加入,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将人收下。

“當時我去過天魔宗,也去過地魔宗,這兩家的前輩給我看過之後,都沒有收我,至于原因卻又語焉不詳,只說我不适合修煉他們的功法。我當時氣不忿,幹脆就不再送上門去毛遂自薦,想着幹脆先築了基再說,我就不信十五歲的築基修士他們會也拒之門外。”

金興侯挑眉笑得輕佻:“你怎的不來我陰陽宗呢?若來我陰陽宗,本宗主定把你收到門下,親自調教。”

紅箋淡淡望了他一眼:“那時候我年少無知,自視太高。”

金興侯被她噎住,臉上登時顯得有些讪讪的,紅箋才不管他臉色好不好看,對一個将死之人,她只要用謊話把他唬住了就行,若還要多花心思哄他高興,那就純粹是吃飽了撐的了。

她看出來了,只要金興侯對她還有興趣,哪怕心裏再惱,在他所謂練功采補之前,都會維持着一副和善的嘴臉。

這個虛僞的老淫賊!

“誰料築基好難,”紅箋幽幽嘆了口氣,“我自十五歲一直蹉跎到二十幾,辦法不知想了多少,頭發都愁得白了,也還是沒能築基。我甚至想,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有誰給我下了詛咒。”

美人兒傷懷總是叫人憐惜動容,金興侯那點小小的不快随着她的講敘早便不翼而飛,笑道:“頭發白了?沒那麽嚴重吧?過來給本宗主仔細瞧瞧。”

紅箋沒有回應他,卻道:“二十歲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位奇人,他說他所修煉的法術能看到我的未來。”

金興侯臉色微變,“騰”地便坐了起來。

紅箋視若未見:“他給我看了之後,說我若想突破壁壘,來日有所成就,必須與人雙修,還說我的體質特殊,五行有異,若是雙修的話,兩廂互通有無,對方也會得到料想不到的好處,修為有所突破。我當時怎麽肯相信如此荒謬的話,掉頭便走,可後來一直無法築基,當年修為遠不如我的都可以随意将我欺辱,有一日我終于想通了,不過雙修而已,又不死人,有什麽大不了的。誰知我這一想通,竟然就順利築基了。”

金興侯怔怔地問:“你說的那奇人,長得什麽模樣?”

紅箋篤定地回答:“那人個子不高,是個鶴發童顏的小老頭,禿頂,白色的大胡子一直垂到胸口。”

“個子不高……”金興侯面皮抽了抽,“這不可能。”

他兩眼發直想了片刻,喃喃道:“不可能,魔修是不能修練《大難經》的!十年了,天魔宗搞什麽鬼,怎麽會一點風聲也沒有傳出來?”

“宗主,你怎麽了?”紅箋的聲音似從很遠處傳來,帶着難得的關切,猛然将金興侯驚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适才失态了。

“沒事,你繼續說!”

“呵呵,接下來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我當時還抱着萬一的希望,老老實實修煉,果然只用了不到十年,就練到現在這模樣,可想要結丹卻又重陷當年的困境,所以宗主的手下一找到我,說是為宗主挑選極樂神女,我就高高興興地來了。這沒什麽好難為情的,反正早晚都要與人雙修,似宗主這般既風雅又體貼,既修為高深,又懂得享受的男人,也不算太過委屈我。”

“你還委屈?”金興侯覺着自己的耳朵壞掉了。

“宗主風流。算了,那也是因為之前宗主并沒有遇到我。”紅箋一本正經地道。

金興侯心中很亂,正要發笑,反問一下她一個小小築基哪裏來的這種自信,卻又不由一下子想道:“難道她真是雙修的天賦驚人,以至連那暗中學了《大難經》的人都驚動?‘體質特殊,五行有異’?可再怎麽特殊有異,也不可能只是雙修一回就‘嗖’的一下突破壁壘吧?若是如此,天魔宗的人先發現了她,怎麽不将她藏起來據為己有?”

他忽而覺着不可能,忽而又忍不住奢望:“不對,這普天之下除了我手上,可再也找不到雙修秘法了。缺了雙修秘法,她資質再奇特也沒有用武之地。我就說嘛,當年雙修部部宗白淺明是何等得驚才絕豔,難道他就想不到男女之間除了雙修還可以采補麽,他定要将雙修秘法發揚光大,那這套秘法必然有它獨特之處。”

突然獲知《大難經》的消息,叫金興侯心神動搖之際理智全失。

冷了半天場,他突覺豁然開朗:“哎呀,我怎得如此胡塗,她既這麽說了,我又恰好有這套功法,拿出來和她練練就是了。若是真的,我突破壁壘,得以晉階化神,定要将她藏起來,不叫別人知道,此後就守着她一個又有何妨?若是假的,哼哼,那也沒什麽,小賤人敢撒謊,我接着拿她采補就是。”

想到此,金興侯收起了一臉玩世不恭的輕笑,右手手掌微動,手指間多了一塊淡黃色玉簡。

紅箋不由地眼睛一亮,這玉簡一看就年代久遠,不枉她這麽豁得上,終于說得金興侯動心了。

金興侯以前未将這玉簡當回事,雖然看過,卻沒有仔細琢磨裏面的功法,而今事關晉階化神,由不得他不慎重,神識深入進玉簡中,将那功法逐字逐句在腦袋中過了一遍,才向紅箋招了招手,道:“來,既然你如此向往本宗的雙修秘法,我便花點時間教你一教。”

紅箋目光中透出驚喜,飄身飛起,淩空往芙蓉帳而來。

兩人越來越近,紅箋伸手去拿玉簡,而金興侯的手也向着她的纖腰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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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6 章 孤身入魔窟

江伊覺着紅箋這純屬多此一舉吃飽了撐得,但為了将她高高興興打發到金興侯跟前,還是随手點了兩個相對聽話的極樂神女,叫她們去幫着紅箋梳洗打扮。

其他幾個全都推說不舒服,至于是當真身體不适,還是因為紅箋被第一個送出去出頭有望在鬧別扭,江伊樂得紅箋自己誤會多想。

紅箋沐浴熏香之後,坐在床榻邊等人幫她挑衣裳。

兩個姑娘輕手輕腳地進來,臉色慘白,紅箋聞聲擡頭,三人目光相遇,她二人眼神中不由露出兔死狐悲的戚意來。

其實閣裏剩下的五個極樂神女紅箋都悄悄見過,各有各的獨特之處,雖然她們都是魔修,但氣息很幹淨,不像江伊、甄三娘這些人身上散發着一股陰森戾氣,看上去是嬌媚美人,卻覺着不定什麽時候她們便會撕破臉皮,變成兇惡的骷髅厲鬼。

做為魔修,她們剛踏上修煉之路不久,若不被人引入歧途,也許過個幾百年,她們會長成井小芸那樣的性情也說不定。

因為複雜的經歷,也因為石清響,紅箋不像絕大多數道修那樣提魔色變,更何況她自己修煉的“殺劫百相”日後會帶來什麽樣也影響也很難說清楚,她想着要将陰陽宗所有的爐鼎全都救出來,不管什麽道修、魔修。所以雖然她的年紀并不比這些姑娘大,望向她倆的目光卻很溫和,帶着一種叫人鎮靜的奇異力量。

或許是因為處在相同的境地,紅箋感覺對方對她頗懷善意,江伊神識之下,兩個姑娘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她們不敢多言,默默過去幫着紅箋挑衣裳拿首飾,當紅箋對背她們坐在銅鏡前,二人齊齊擡眼望着她,神情複雜,目光中透着擔憂。

紅箋便趁着其中一個姑娘遞首飾的工夫,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被她一下子将手握住。

那姑娘紅着眼圈,嚅嗫半晌,不敢說別的,只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紅箋就勢抱了抱她,拍拍對方瘦骨嶙峋的後背,口中安慰道:“會沒事的,放心。”稍停,她松開胳膊,接過一對泛着亮銀色光輝的雙星耳珰,放在耳朵上左右比了比,笑問:“好看麽?”

很好看,這時候紅箋的笑容像璀璨煙火突然綻放在冰冷的夜空,叫人心中一震,再也挪不開眼,只希望她能永遠這麽開心下去。

另一個高挑的魔修少女不由道:“……你,你就戴着這個去吧,記得多笑笑。”雖然想不通這位方姑娘怎麽到這時候還像沒事人一樣笑得出,但多笑笑,也許那惡魔看在她生得這麽美的份上,會生出丁點兒憐惜,留她一命。

去見金興侯,自不能帶着乾坤袋,紅箋早有準備。

極樂閣提供的衣裳大多都很輕薄涼快,紅箋不管江伊的手下說什麽,徑直挑了件最嚴實的,又在外邊系了條披風,雖然金興侯早晚會成為她手下一具屍體,但在那之前,也沒必要便宜那老淫賊。

她目光清澈,穿戴起來別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之氣。

江伊一直以神識盯着,此時越看紅箋越覺着此女與她慣常所見的女修都不相同,但到底哪裏不一樣卻又說不上,方紅箋選的這身衣服一點肉也沒有露,偏偏連她都覺着心裏癢得很,想上去扯下那披風,撕碎她的衣裳,将這朵高不可攀的鮮花踐踏于地,再聽一聽她那動人的呻吟哀鳴聲。

她是女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宗主金興侯會是什麽反應。

江伊瞪眼看了半天,默許紅箋就穿着這身衣裳,等她打扮完了,傳聲下令:“走吧,不要叫宗主等。”

紅箋同那兩個姑娘點頭告別,沒有去看她們有些絕望的眼神,轉身異常痛快地走出極樂閣,上了江伊的飛行法寶。

極樂閣就在金興侯寝宮邊上,法寶剛一起飛就到。

江伊淡淡地道:“宗主寝宮不得召喚我等不能随意進入,我只送你到這裏,進去之後要聽宗主的話。”

“前輩放心,我定會叫宗主收我為徒!”紅箋勾起唇角,顯得很有信心。

江伊面皮抽了抽,嘲道:“我放什麽心?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幹!”她看紅箋還要啰嗦,板起臉來,沉聲喝道:“還不去?”

随着這一聲呵斥,江伊随手一揮,她是元嬰中期,想要收拾個元嬰圓滿還不是随意揉捏,這一揮之下如山般的壓力落在紅箋身上,推着她往前去。

紅箋也不抗拒,順水推舟,耳聽江伊恭聲禀報:“宗主,極樂神女帶到。”一步邁出,已經進了金興侯的寝宮。

江伊沒有跟進來,紅箋站定,面帶好奇打量了一下四周。

任誰第一次見到這寝宮之中別有洞天都會吓上一跳,紅箋也應景地露出了吃驚模樣。

四周很靜,唯有水流的“嘩嘩”聲。

紅箋眨了眨眼,頭頂明月高懸,灑落遍地銀輝,皎潔的月光裏山水盡皆朦胧如畫,小橋畫舫上空空如也,池塘邊石凳上也沒有人影,到處都看不到此間主人金興侯,偌大的寝宮裏好似只有紅箋一個人。

紅箋邁步往裏走,長長的披風拖在碎石鋪就的地上,影子自後而前,好像是一個精通土系法術的小人兒緊緊跟随着她,有些頑皮,卻解寂寞。

紅箋慢慢走到水塘邊,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由上次交手的情況看,她和石清響是直到金興侯先有了動作才察覺到異常,看來不光是自己這邊善長隐蔽氣息,金興侯那裏同樣也很精通此道。

他此時應該就在附近。

紅箋并不擔心被金興侯識破“生命的假相”,她坦然自若,随手解下披風往旁邊石桌上一搭,露出裏面的桃紅色衣裙,這衣裳腰身收得頗緊,紅箋因為水靈根的關系,再加上修煉有成,身體已經是難得的柔軟纖細,這裙子仍緊緊貼在她身上,曲線極其動人。

又過了一會兒,紅箋幹脆踢掉鞋子,抱膝而坐,百無聊賴看着水中倒影,暗忖:“金興侯那老淫賊怎麽還不趕緊出來受死?耽誤時間太久,石清響那裏只怕會不放心。”

正想着,她心中突有所感:“來了!”

這時候她不能擡頭,卻感覺有一股強大的氣息越來越接近。

金興侯的聲音聽上去魅惑而輕浮:“小小築基,膽子到是不小!”

紅箋這才裝作身體一震回過神來,循聲望去,只見那個冒牌白淺明正站在橋旁青須樹下,身上陰煞之氣缭繞,臉上神情似怒非怒,紅箋無法動用神識,瞧得不是十分清楚。

這時候若換個所謂的極樂神女在這裏,應該立刻向金興侯跪拜問安,還要為他适才那句意味不明的話請罪,不過紅箋可不想那麽委屈自己,她看着那老淫賊,眨了眨眼,将一雙又白又嫩的玉足放下來,塞在鞋子裏,故作天真地問:“前輩便是此地主人金宗主麽?”

金興侯這兩天心情的确是十分糟糕,不過他活到這般歲數,修煉到元嬰圓滿,遇到的糟心事不知凡幾,若只一味生悶氣,也活不到今日,放走解繡,他本想找個爐鼎來盡情宣洩一番,沒想到江伊竟給他找了個如此出色的美人兒。

這美人兒适才一路走進來,面露些許迷茫,就像仙界的哪位仙子墜落凡塵。

金興侯想象不出魔域竟能孕育出這般人物,可惜修為低了些,不然她的風采會更加出衆。只要是男人,不管是善是惡,對美人總會情不自禁的寬容一些,紅箋慢騰騰的反應以金興侯那閱女無數的眼光看來不是天真,而是懶散與一股難以言說的傲慢。

他不由地皺了下眉:“正是本宗,還不磕頭。”

紅箋聞言笑笑,站起身道:“謹遵宗主之命。”向着金興侯走了過去。

機會難得,要想偷襲成功,還需再靠得近些,對付元嬰圓滿能一招致命的,想也知道只有“心劍”。

孰料金興侯突見她如此聽話,竟又改了主意。

他貴為一宗之主,平日裏跪他拜他的人還少麽,他看着紅箋走近,似乎下一刻便要匍匐于自己腳下,不由暗忖:這麽難得的一個美人兒,又不怎麽怕自己,正該拉到帳中耳鬓厮磨一番,溫柔缱绻之際再練一下功,叫她趴在地上磕頭實是有些暴殄天物。

此念一生,金興侯便将先前“陰陽蠱花鏡”逃脫、受費真人脅迫即将合宗等種種不快丢在了腦後,決定先快活了眼前再說。

他袍袖一抖,一股真元飛出阻住了紅箋,而後施展瞬息挪移,直接出現在了那座巨大的芙蓉帳裏,聲音透過帷幕傳出來,透着難得的溫和:“到這邊來!”

自紅箋站處到芙蓉帳,中間還隔着一大片水,不過紅箋此時是築基圓滿,這點兒水路自然攔不住她。

看來金興侯對自己沒什麽防範,既然如此,不如試探一下雙修部傳承的事。

紅箋想了想,沒有當即過去,而是隔着大半個水塘悠然道:“那裏有別的女人留下的氣息,我才不要去呢。”

第 375 章 一個惡貫滿盈的宗門

紅箋進入極樂閣的第一天,陰陽宗就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陰陽宗的元嬰白越和他的愛徒雙雙被人擊斃在榻上,死的時候兩人明顯是正在練功,因為先前被“陰陽蠱花鏡”逃掉,金興侯正覺氣不順,得到禀報簡直是暴跳如雷,叫人搞不清楚他這麽氣惱究竟是因為白越的死,還是白越膽大妄為,效仿他以宗門女弟子做爐鼎。

另一件大事發生在極樂閣,就在閣主江伊的眼皮底下,那名築了基的道修竟然憑空消失,絲毫線索沒有留下。

莫名其妙丢了個大活人,這人又是江伊準備了要這兩天送去讨好宗主金興侯的,這令江伊很是驚恐。金興侯正在氣頭上,她生怕這個時候去觸黴頭,換來一句“人丢了你自己來補上”,向金興侯隐瞞了這一消息,咬着牙暗中追查。

紅箋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偷走道修不是臨時動念,而是紅箋感覺得到,這可憐的姑娘比自己得江伊看重,若不送走,下一個受害的便是她了。

即便如此,紅箋也不敢斷定剩下幾個人中江伊就會先選中自己,沒什麽比“他生符”更有把握,不過紅箋決定等等看,選定了人之後沐浴更衣、各種準備的時間也不短,足夠她有所作為,“他生符”在給張鶴用了之後,只剩下最後一張,不到萬不得已紅箋不打算輕用,要把它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紅箋神識強大,江伊審視的目光不時落到她身上,她自然感覺得到,紅箋由得對方觀察,她覺着不是江伊對她起了什麽懷疑,而是要将她先送出去的預兆。

江伊也的确是這麽想的,幾個極樂神女中紅箋論體質或者不是首選,但絕對是最安于現狀的一個,金興侯挑選爐鼎雖然也看重資質,但他無疑是個很沉迷享樂的人,風遙、解繡無一不是絕色,很難說金興侯向她們下手是急着沖擊化神還是垂涎對方美色,拿那個做下手的借口。

不過論美貌,眼前這方紅箋無疑比她們更勝一籌。

尤其難得的是,她不哭不鬧,不必擔心這時候送個寧死不屈的去惹金興侯不快。宗主沖擊化神的事還是暫緩考慮吧,先把這風波過去再說。

江伊打定了主意,還怕紅箋一直蒙在鼓裏,到時猛聽說要送她去同金興侯做那事接受不了,再鬧出事端來,幹脆先露點口風給她。

“方紅箋,你想叫宗主收你為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雖是散修,陰陽宗的‘陰陽’二字由何而來,你總不會一點兒也沒有耳聞,我等宗門弟子要先與師長行陰陽之禮,你好好表現,宗主喜歡你,自會教你雙修秘法,以你的資質,不要說結丹,就是像我這樣修煉到元嬰也用不多久。”

紅箋聽她為了蠱惑自己,以雙修掩蓋采補的真相,假裝好奇:“前輩當年也是如此?”

江伊睜着眼說瞎話,妩媚一笑:“那可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服侍得好,師父十分疼愛我,功法什麽的都傾囊而授。不過說句不大恭敬的話,我師父當時年紀大了,論風姿遠不及宗主。”

紅箋紅了臉低頭不語,看上去十分動心。

江伊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叮囑道:“你也看到了,只我這裏就有好多人等着與你争奪宗主的寵愛,你可要把握住機會。”

紅箋十分配合地露出感激之色:“多謝前輩提點。晚輩若得如願,絕不敢忘記您對我的好處。”

江伊肚子裏冷笑不已,口裏卻道:“放心吧,我一看到你就覺着順眼,有機會定會在宗主面前幫你美言的。”

兩個人相視盈盈一笑,心中都在想:“蠢成這樣了,你不死誰死?”

紅箋這便相當于得了準信,加上她剛殺了人,雖然元嬰在魔域大宗門裏毫不金貴,但那師徒倆的死總是引起了不小波瀾,接下來她老實呆在極樂閣裏,換張鶴到外邊探聽消息。

張鶴受他生符控制,哪怕紅箋花了很大的力氣,于言談舉止細微處仍能看出異常來。

故而紅箋不敢放他和陰陽宗的人單獨相處,出門之後專去人多的地方看熱鬧,擠在人堆裏,周圍衆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才好蒙混過關。

白越師徒的死就是眼下陰陽宗最大的熱鬧。

紅箋特意等人多了之後才叫張鶴到場,到了之後卻發現許多陰陽宗門人聚在白越的地盤上,不是在讨論這師徒倆的死因,而是等着瓜分那些無主的爐鼎。

包括白越的其他弟子在內,沒有人多提一句白越這麽大的元嬰是怎麽死的。

紅箋見人人皆是一副諱莫如深不敢深究的模樣,突然想到了原因。

這些人分明是想多了,看他們這樣,不知有多少人在暗自猜測是宗主金興侯親自動的手。

金興侯采補了門中女弟子,可沒說其他人可以有樣學樣,白越膽大妄為,金興侯心中惱怒卻不好明裏禁止,怕被人說他“只許州官放火,不讓百姓點燈”,幹脆如此,任大家自行猜測去。

紅箋樂得他們胡思亂想,張鶴到時場上還有無主爐鼎八人,五女三男,這已是剔除了身體虛弱不堪再使用的,被剔除者有的先前若是好生将養還能活個一二十年,此時卻已橫屍當場,沒有人肯多看一眼。

衆人已經習以為常,不但是陰陽宗,整個魔域盡皆如此,沒有根基的人一旦死了,他的一切都會立刻成為無主之物,任人争搶,最後被實力強大的一方據為己有。

八個爐鼎分屬白越師徒,白越好歹是元嬰,五女雖然被他采補過,對那些金丹修士仍然很有吸引力。

張鶴站在人群裏,默默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像貨物牲畜一樣被那些修士品評、争奪,因為神魂受紅箋控制,他的眼神忠實地反映着紅箋此時的心緒,看上去十足冰冷。

一個女子被自爐鼎中間猛地拉了出來,踉跄站定,眼望遠處,神情木然。

圍觀衆人中當即便有個金丹後期跳出來,笑嘻嘻地要将她帶走。女子不看他,也不反抗,此時衆人起哄聲中又一個金丹圓滿出聲要人,金丹後期那弟子自知不是對方敵手,沒有廢話,悻悻然放棄退回到人群中。

等等再無人來争搶,這可憐的姑娘便歸了那金丹圓滿。

接下來還真有某個女子被幾人一起看好,那幾人又修為相當,平時較量互有勝負,看熱鬧的人群就讓開一片空地,等他們鬥法來決定爐鼎歸屬。

五個女子很快被瓜分完畢,剩下三個年輕男子争奪遠沒有這麽激烈,只沖着他們長得不錯,半晌才有築基期的小輩賠笑上前,将人領走。

熱鬧看完,有人沒有搶到心中不忿,便提議說最近有不少同門長時間外出未歸,應該是出了意外,不如趁此機會先将他們的爐鼎分了,大不了等人回來再還給他們就是。

這主意一出,登時得到一片應和之聲。

紅箋真覺着有些看不下去了,每回她覺着陰陽宗這些門人已經壞到極致,惡貫滿盈,他們總能突破她的想象,叫她知道原來他們還可以更惡毒,而且最叫她覺着毛骨悚然的是,這些事情他們顯是習以為常,覺着天經地義就該如此。

接下來想要占便宜的人雖多,卻終究沒有得逞。金興侯親自下令,阻止了衆人。

張鶴站在人群中聽到了那命令,不是斥責衆人如此做不對,而是告訴衆人稍安勿躁,那些未歸的弟子大多數正在神龍宗做客,很快會由神龍宗的人陪着一起回來,另外,他已和神龍宗宗主費真人談妥,不日兩宗即将合并,成為超越天魔宗的第一大宗門。

其實這所謂的第一大宗門要看怎麽說,兩宗合并,弟子人數算得上是最多了,但天魔宗有兩位化神,憑這個,合并後的宗門也矮人家一頭。

不過費真人和金興侯并不那麽想。

這算是紅箋利用張鶴探聽的第一個消息,眼下陰陽宗上下都在談論這個,張鶴這等金丹弟子也聽不到更多秘辛,紅箋幹脆叫他回去。

她現在顧不得張鶴,極樂閣這邊江伊已經叫她抓緊時間沐浴更衣,金興侯寝宮那邊傳來消息,說宗主厭煩了解繡的服侍,已經打發她回去,叫自極樂閣換個新人送進去。

江伊的心情十分複雜,顯然因為最近宗門裏接連出事,金興侯在解繡身上還是有所克制,手下留情了,叫她活着走出了寝宮。

按她對金興侯的了解,他此時必定憋着一肚子火氣,下一個輪到她這裏,那方紅箋只怕要倒大黴,她死也就死了,可千萬不要牽連自己。

她懷着這心情,打發手底下的人都去幫着紅箋梳洗打扮。

紅箋接到消息到是喜氣洋洋的,她是真的心底一松,終于要和金興侯有個了斷,不用繼續呆在這烏煙瘴氣的鬼地方了。

她只請人向江伊提了一個請求:“聽說這裏還有六位姐妹,我要走了,臨走與大家告個別吧。”

第 374 章 極樂閣

陰陽宗由表面上看已經恢複了平靜。

不過紅箋知道金興侯不會善罷甘休,必定時刻留意着宗門裏發生的大事小情。

以至于整個陰陽宗人心惶惶,就像許多只紅了眼睛的兔子,一有風吹草動,便将耳朵豎起來。

她跟着張鶴去了他的住處不久,還沒來得及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上面的命令已經傳來,命張鶴速将他找來的極樂神女送到極樂閣去。

極樂閣緊靠金興侯的寝宮,張鶴到時,閣主江伊正煩着,将紅箋由頭打量到腳,方懶洋洋地道:“看上去還不錯,修為弱些,趁着這兩天趕緊練練,看看能不能結丹吧。”

江伊是元嬰中期,管着極樂閣,在陰陽宗內頗有權勢,前段時間暴斃的風遙仙子是她的表姐,風遙之死對她打擊不小,再者她也被宗主金興侯六親不認将手伸向門中女弟子吓壞了,這段時間不停有同門戰戰兢兢地拜托她趕緊給宗主準備幾個出色的爐鼎,否則大家誰也好不了,不見風遙之後,又有金丹圓滿的解繡被宗主看中,繼而遭了殃。

宗主金興侯如此,也給衆門人做了個壞榜樣,此風不止,過不多久,宗門非生亂子不可。

江伊滿腦袋想的都是什麽樣的爐鼎才能助金興侯趕緊晉階化神,沒有注意到張鶴的言行舉止有些不自然,紅箋這個樣子到激起了她些許興趣,問張鶴道:“這是從哪裏找來的?”

張鶴低垂了眼睛,老老實實撒着謊:“我們半路遇見了神龍宗那姓孟的,險些被他師徒劫持,幸好地魔宗的姜夕月自那裏路過,和姓孟的打了起來,我和師姐才得以脫身,沒多久就遇上了她,她是散修,聽說宗主在挑選弟子,就跟着我一起來了。”

江伊本想問問這看起來十分不錯的女修還有沒有姐妹親人,以便順藤摸瓜多找幾個來,聽張鶴說起姜夕月,她同姜夕月可是有着很大的過節,登時失了興致,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打發了張鶴:“行了,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紅箋趕緊控制着張鶴功成身退,回去找了個理由閉門不出。

先前紅箋以為來了陰陽宗立刻就能見到金興侯,誰知被送來了極樂閣,極樂閣裏還有六個自各地搜羅來的極樂神女,看來想見到金興侯并不像她想的那麽容易。

“叫什麽名字?”

“方紅箋。”家鄉遠隔萬裏,被天幕阻隔,紅箋再也不必隐姓埋名。

江伊瞥了紅箋一眼,似笑非笑:“你好歹也是個築基圓滿,不像她們幾個對我們陰陽宗一無所知,知道來做什麽麽?”

紅箋裝傻:“晚輩若得為宗主選中,拜他老人家為師,必定不望前輩提攜之恩。”

江伊露出笑容來,難怪此女不哭不鬧異常配合,以選弟子為餌,騙那些傻乎乎的爐鼎上當,那也是大家頗常用的手段,她也不拆穿,只道:“我做極樂閣閣主這麽多年,深知宗主喜好,對什麽樣的極樂神女最适合他老人家也心裏有數,你嘛,長得不錯,資質差了些,不準仗着修為高就欺負其他的神女,想被選上,趕緊結丹才是正經。”

演戲演全套,紅箋唯唯,還露出一絲不服氣的模樣。

她改主意了,不但要殺掉金興侯奪取雙修部的傳承,這些陰陽宗門人也絕不放過。這個宗門早已經從根上爛掉了,她多殺一個陰陽宗弟子,就代表會少幾個無辜的人受害。

爐鼎在陰陽宗的地位等同于牛羊之類的牲畜,死活無人在意,極樂閣裏的幾個因為是給宗主金興侯特意挑選出來的,地位稍高點兒,沒有人故意往死裏虐待,但對不聽話的神女,閣主江伊也絕不會手軟。

因為解繡還在金興侯寝宮裏,金興侯沒有傳話叫送爐鼎過去,大家一時還能留在閣裏茍延殘喘。閣裏幾個女子除了紅箋俱都是愁雲慘淡。

其實紅箋雖以“生命的假面”壓制了修為,但為了脫穎而出迅速接近金興侯,資質看上去也算上佳,江伊會認為紅箋資質差,是拿她同另幾個被抓來的極樂神女比。

紅箋真是沒有想到他們竟還抓到了一個築基期的土靈根道修。

在魔域這種地方,想找出來一個道修,難度不亞于指望着黑烏鴉群裏飛出一只白烏鴉,紅箋吃了一驚,望着那位一看就吃過不少苦頭的女修,心情有些複雜。

這姑娘看上去是個散修,江伊看她很緊,禁止任何人接近,築基的修為被完全壓制,廢人一樣躺在床上,連尋死都不成。

看江伊那樣子不像圖稀奇,到像是篤定此女必會派上大用場。

同是元嬰中期,紅箋的神識可比這位江閣主要強大得多,極樂閣設下的各種禁制對她而言形同虛設。

紅箋被安置着在極樂閣住下之後,輕易便能神不知鬼不覺自江伊眼皮子底下溜出來,施展瞬息移動在陰陽宗裏轉了轉,給石清響那邊發出平安的訊息,順便熟悉一下情況。

哪裏住着元嬰,有多少是元嬰圓滿回頭動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被掠來充當爐鼎的無辜男女都關在什麽地方……

偌大一個宗門充斥着淫邪之氣,紅箋轉了一圈,屢次忍無可忍想要動手,卻怕連累那些可憐的爐鼎而投鼠忌器,到最後她終于找了一對陰陽宗的狗男女出氣。

那對男女正在練功,女的是金丹初期,管那男的叫師父,她是被采補的一方,十分之委屈。

那男的是元嬰初期,一邊施為,一邊還勸慰徒弟:“寶貝專心點兒,你給了師父,挺多損失點兒修為,不會要你性命,要不然過幾天萬一像風遙、解繡那樣,給宗主看中,你就完了。”

那女修臉現懼意,可憐兮兮道:“宗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升上化神,要不我也出去避避風頭吧。”

那男修冷笑道:“晚了,風遙剛出事那會兒情況不明,打着幫宗主出去找爐鼎的幌子還不顯眼,現在?不想活了吧?”

他看那女修心神不屬,狠采幾下以示懲戒,那女修登時回過神來白着臉求饒。

那男的“哼”了一聲:“師父為了你,也是冒着很大風險的,回頭宗主看你被我采補過了,多半兒不會怪你,卻會把這賬記在我頭上,不過上行下效,是他帶頭,暫時不會發作。過了這段時間,你再好好找幾個爐鼎,補回來就是。”

那女修滿臉是細汗,貼着師父的臉蹭了蹭,嬌笑道:“我就知道,師父待我最好了。我不應該先前吃醋,毀了師父好不容易找來的爐鼎……”

紅箋覺着自己實在是太冷靜了,一直聽到這裏,還想着“我這可不算冤枉你們”。

她瞬間移動出現在這對狗男女床榻邊上,威壓落下的同時“鏡花水月”直沖二人識海,那兩人赤裸裸正在關鍵的時候,全未料到在宗門裏會突遭暗算,登時便着了道。

紅箋手掌合着真元落下,将兩人瞬間拍死在榻上。

這對狗男女摟抱而死,紅箋由得他們出醜,轉身揚長而去。

江伊好歹修為不弱,紅箋怕她起疑,自覺出了口惡氣之後便悄悄返回了極樂閣。

她對其他幾位極樂神女頗感興趣,尤其是那個道修,回來之後看看沒露出什麽破綻,尋了個機會溜進那道修房中。

紅箋并不打算和這不明底細的女修照面,進屋之後直接令對方昏睡過去,坐在床沿上施展了《大難經》。

被施術者昏睡的情況下不像清醒的時候那麽好控制,神識紛亂沒有規律,《大難經》看到的畫面即跳躍又零碎。好在對方修為很低,紅箋坐了一會兒放手站起身來,心下感慨:“原來魔域還真有這麽一夥道修,太不容易了。”

包括她在內,衆人上來便覺着這此女是散修,其實一直以來,天下人對散修的界定頗為偏駁。沒有宗門的修士,甚至不屬大宗門的修士,都将之劃為散修之列,但其實散不散,應該看他有沒有一個比較完整的傳承。

紅箋此時遇到的便是這麽一種人,他們的傳承很久遠,傳自于幾千年之前。

在大批魔修還未連同宗門一起遷來魔域之前,這片大陸不叫魔域,它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千秋大陸。這裏的原住民不但有紅箋先前遇到的那些五行俱全長不出靈根的山民,也有不少能修煉的人。

只是沒有建起大宗門,也沒出現天下知名的大能,這是一片法術并不昌盛的土地,也正因此,才會被魔修們看中。

整個大陸被魔修侵占,原住民的功法傳承卻沒有完全消亡,幾千年間如風中殘燭,偏偏未曾熄滅。

紅箋眼前的這一位便是他們中的一員,并且資質不錯,在窮得叮當響,靈草丹藥全都沒見過的情況下艱難地築了基。

紅箋站在床榻邊,低頭俯視着她憔悴的臉,暗忖:“真是一個有韌性的姑娘,并且能遇上我,說明她運氣也不壞。不管怎樣,我會把你們都救出去。”

第 373 章 再入陰陽宗

雙修部的傳承在金興侯手上。

紅箋會這麽篤定全賴她适才搶回來的這幾塊玉簡。

玉簡裏記錄的不是功法,也不是什麽煉丹制器的秘訣,而是一些很古老的,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一文不值的東西。

但紅箋卻如獲至寶,她在裏面發現了當年雙修部的部規禁令,發展規劃,立部大典的賓客名單,白淺明逐一挑戰天下高手的傲人戰績等等,總之林林總總,除了沒有功法傳承,雙修部的其它秘密都清清楚楚記載在這玉簡裏。

小小幾塊玉簡,記錄着那位白部宗是怎麽由默默無聞到名動天下,頂着非議将雙修部一路發展壯大起來。

到最後僅一個雙修部門徒上千,其中又湧現出大批高手,連白淺明出身的殺劫部也不敢直撄其鋒,無名天道宗根本控制不了他。

白淺明的心很大,他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只是雄圖霸業尚未完成,他卻中途折在了一個女人手裏。

有一篇專門講如何挑選資質絕佳的雙修伴侶,紅箋留意看了一下,裏面所說的那些法門都是這位白部宗研究出來的,按他所說,不同階段所需伴侶資質各有側重,接下來他還語氣淡漠地将他幾位伴侶在雙修上的優劣逐一點評了一番。

由之可見白淺明是個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人。

到頭來他的一位雙修伴侶創出了采補功法,雙修講究交換、融合,而采補則完全是攫取,白淺明作繭自縛,成了被這功法所害的第一位高人。那位女修便是陰陽宗的開宗祖師,她取代白淺明之後,本來便岌岌可危的無名天道宗一落千丈,走向衰亡。

玉簡中那位陰陽宗的開宗祖師特意将白淺明和他的雙修功法好一通挖苦嘲笑,直到死前還留有遺命,叫将這些東西好好保存起來,以便歷任宗主由中吸取教訓。

無名天道宗敗落,陰陽宗卻呈上升之勢,這位開宗祖師十分有能量,竟然打聽到了“八部真傳”的事情,別的傳承也到罷了,基于宿怨,她花大力氣找到了雙修部的小世界,将之徹底摧毀,故而普天之下,雙修部的傳承只有在陰陽宗現任宗主金興侯身上才能找到。

幾塊玉簡還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好處,白淺明為得到無名天道宗同門的認可,主動約戰的可不僅是一個申部宗,他的連場勝利也叫紅箋得以确定了無名天道宗到底是有哪八部。八部的名字找齊之後,她長籲了口氣,真有踏破鐵鞋之感。

苦修、丹鼎、大難、殺劫、雙修、符陣、生滅、自性。

前面五個早便心中有數,她久久盯着後三個:符陣、生滅、自性,尤其是生滅,結合一直以來得到的線索,紅箋覺着這生滅部的傳承便是她家傳的萬化生滅功。

“怎麽了?”石清響見她沉默這麽久好奇地問。

“我回去看看,把‘陰陽蠱花鏡’留給你,這些玉簡你正好解解悶。”紅箋把幾塊玉簡塞到石清響手裏,石清響一聽紅箋竟要扔下他獨自回去涉險,登時便拉長了臉。

紅箋擡手輕輕摸了下他的臉,話裏透着輕松:“金興侯那厮感覺得到‘陰陽蠱花鏡’,你離得稍遠些,便是我萬一失手了,你也可以接應的。”

“唔。”石清響嘟着嘴,一臉不情願地應了。

不用“陰陽蠱花鏡”,悄無聲息潛入陰陽宗接近金興侯,是一件不怎麽容易做到的事。所幸紅箋提前留了一手,她對石清響眨了下眼,笑道:“別擔心,山人自有妙計。”

紅箋的妙計着落在那姓張的小子身上,此人與甄三娘一樣死有餘辜,先前特意留着未殺,正是為了此刻好派上用場。

二十年前清理符圖宗,紅箋乾坤袋裏還餘下幾張高階符箓,她找出了一張他生符,在手裏掂了掂,姓張的小子哪裏知道這東西的厲害,見紅箋目光落在他臉上,連忙硬生生擠出讨好的笑容。

紅箋心中微動,她由手中符箓突然想到了八部之中的“符陣”。

這“符陣”與符圖宗會不會有關系?直到她離開丹崖宗的時候,符圖塔裏的秘密始終無人能解開,說不定裏面便藏着一份她遍尋不着的傳承。

想到這裏她不由地有些激動,大海茫茫,隔着天幕,昔日宗門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歸。

姓張的小子修為只有金丹,以“他生符”控制住他毫無難度,紅箋又多練了一會兒,覺着只要不是長時間将注意力停留在這小子身上,應該發現不了異常,這才停了下來。

陰陽宗弟子彼此間關系淡漠,就連師徒都藏着一手,姓張的小子沒什麽朋友,需要格外留神的只有金興侯。

她将“陰陽蠱花鏡”停在距離陰陽宗不遠之處,不放心又叮囑了石清響幾句,方以“生命的假面”令自己看上去只是一個築基期的魔修,這才上了姓張那小子的飛行法寶,由他載着徑直往陰陽宗飛去。

上次進陰陽宗是以“陰陽蠱花鏡”直接飛進去,這次兩個大活人,要經過看守宗門的弟子那關。

紅箋低眉順眼站在姓張那小子身後。

法寶飛臨陰陽宗門戶,前面有人喝問:“幹什麽的?停下!”

其實離着這麽近了,看門弟子修為不弱,足有金丹圓滿,應該早認出來是師弟回來,依舊拿着這樣的腔調,顯是同姓張的小子關系不好,有意為之。

紅箋認得那人,十分之巧,今日看門的名叫元宋,和姓張的小子是同一個師父。

陰陽宗裏多憑修為實力論長幼排輩分,元宋資質不錯,進門比姓張的小子晚,還要稱一聲師兄,後來飛快追上,把他甩在了後面,若是過兩年姓張的還沒有長進,元宋晉階元嬰,姓張的便要管元宋叫“師叔”了。

姓張的完全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這元宋元師兄,所以紅箋也不知道元宋為什麽會如此作态。

不管怎樣,現在是她要幫着姓張的擦屁股。

“師兄,是我,師弟張鶴回宗。”她控制着張鶴降落飛行法寶。

“張師弟這次出門的時間可不短啊,甄三娘呢,怎麽沒有與你一起回來?”元宋沒有當即放二人進去,堵着門口同張鶴說話,銳利的目光早已經從張鶴那裏落到紅箋身上,将她由頭至腳打量了個遍。

甄三娘的下落回來肯定要有人問,紅箋提前有所準備,當下令張鶴狀似局促地笑了笑,回道:“甄師姐有點事情耽擱了,要過些日子才回。”

元宋還不肯放過他們,眼睛盯着紅箋又問:“這女的面生得很,是你的新爐鼎?”

紅箋再用心,張鶴在“他生符”的控制下仍會顯得比正常人遲鈍,看起來像是他本來并不怎麽想回答元宋,猶豫了一番才吞吞吐吐道:“這是我為宗主尋來的極樂神女。”

他這麽一說,元宋到有些驚訝,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落到紅箋身上,但“生命的假面”之下,不要說他,便是金興侯也看不出絲毫破綻。

此時紅箋并沒有改換五官長相,水靈根女修特有的美貌加上道修功法賦予的氣質,使得她看上去十分特別。

可元宋又說不出她特別在哪裏。

不但大異那些被抓來爐鼎,也有別于陰陽宗女修。可惜修為弱些,只有築基圓滿,這樣出色的美人,若宗主以她練功,不知她能撐上多久。

元宋覺得有些惋惜,惋惜過後才悚然一驚,暗忖:“這美人兒說不定真會入宗主的法眼。奇怪,有這麽大的功勞可搶,甄三娘不回來去了哪裏?”

陰陽宗弟子想混得好不易,扒高踩低都屬平常,元宋不可避免也沾染到了這種風氣,不自覺把刁難的語氣放緩了一些,道:“師弟勿怪,今日宗門進了賊人,賊人嚣張,竟闖進宗主寝宮,被宗主發現後逃了,現在還未能抓到,上面嚴令我等守好門戶。”

這算是給師弟張鶴解釋過了,于情于理,張鶴一回宗門便聽到這樣的消息應該表現出驚訝來,紅箋便叫他低呼了一聲,追問道:“什麽賊人如此大膽?咱們可有死傷?”

元宋這會兒正被紅箋牢牢吸引,張鶴縱然露出些許不妥,他也根本無暇注意,低聲道:“具體尚不清楚,你回來的晚,就當不知道。行了,進去吧。”

看這模樣,紅箋更是放心叫張鶴向元宋打聽:“敢問師兄,其他的同門有多少已經回來的?他們收獲如何?”

元宋哪知道對方意在問他不在這段時間宗門有什麽變化,關心競争對手也是人之常情,當下笑了笑,第一次好生看了看眼前的張鶴,道:“這次出了點意外,只回來了五六個。”

“啊?那其他的人呢?”

“聽說是被神龍宗硬請回去做客了,呵呵,怎麽,你們路上沒有遇到?半日之前神龍宗費真人還在咱們宗門,和宗主相談甚歡。”

“那現在?”

“現在自然是走了。”

紅箋心中暗喜,走了就好,只要他不跳出來搗亂,剩一個金興侯,還不好對付得很?

第 372 章 魔域化神

“這麽開心,不如化幹戈為玉帛,大家坐下來好好聊聊。”

金興侯自覺得手,他的聲音低啞輕柔,聽上去充滿了蠱惑,與此同時手中的法術卻絲毫沒有緩下來的意思。

此時動用的這套鎮宗之寶對他消耗極大,等閑金興侯不會請出來,若非敵人古怪,‘陰陽蠱花鏡’又勢在必得,他也不會一上來就使這殺手锏。

“陰陽蠱花鏡”滞了滞,在它的周圍,魔花正瘋狂地蔓延,這不像道修的法術還可以反彈回去,一招不慎就會被束縛住,繼而徹底陷在這裏。

幸好紅箋二人的實力遠較對付灰老鼠的時候有了極大提升,“陰陽蠱花鏡”光芒陡盛,一圈圈光暈往四下擴散開,觸及到的魔花當即枯萎,化為了灰燼。

光球攸地一黯,掙脫了魔花,像一尾溜滑的魚兒,明明碰了鈎,卻又調皮地翻起一個水花,就此消失無蹤。

金興侯不得已收了人像,他感覺得到,“陰陽蠱花鏡”此刻仍在這屋子裏。

“陰陽蠱花鏡”是開宗祖師使用過的法寶,後來為內賊所竊,當時的宗主還未來得及追查,便遇上了萬年不遇的道魔大戰,他們被迫退來這裏,未等反撲,天幕落下,再想尋找“陰陽蠱花鏡”在當時看來已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

沒想到當年偷了“陰陽蠱花鏡”的同門也逃來了魔域,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藏了這麽多年,看來那一支的後人終于忍不住了。

只是法寶裏的這夥敵人好像不怎麽好對付。

出手的兩人功法古怪,似道非道,似魔非魔,金興侯覺着有必要全都抓起來好好拷問,幾千年過去了,魔域留下來的道修早被斬草除根,死得七七八八,現在大家看見個道修別提有多稀奇。

紅箋此時所呆的位置距離金興侯很近,元嬰中期施法之快不過一念之間,關于“心劍”的一念卻始終未能找準機會。

要減少麻煩,“心劍”就絕不能落空,金興侯這厮手握一個宗門上萬年積蓄,加上此刻做足了準備,方才短暫交手叫紅箋覺着這時候搬出“心劍”不是很有把握。

今天失策之處在于未料到元嬰圓滿的金興侯會對“陰陽蠱花鏡”有如此強烈的感應,不如先撤,等安置好了這件陰陽宗法寶,她再以“生命假面”神不知鬼不覺潛回來。

念頭剛轉,還未付諸行動,紅箋突覺外邊空氣一凝,巨大的壓力自四面八方向着“陰陽蠱花鏡”籠罩下來。

“哈哈,金宗主,還是讓老夫來幫你吧。”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直直穿進衆人識海。

虛空裏湧動着看不到的山呼海嘯,只這一下,就幾乎将她和石清響自法寶的空間裏掀翻出來。

不好,化神!紅箋頓時意識到應是那神龍宗宗主費真人去而複返,亦可能是他察覺有異,根本便未離開,一直隐身在附近。

果然聽着金興侯悻悻地道:“這賊人與本宗早年有些恩怨瓜葛,不敢勞煩費宗主。”

“這說的哪裏話,金宗主答應合宗,那往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不要說只是處理幾個小賊,就是你晉階化神的事也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他口裏大包大攬,心中更是有意給陰陽宗點厲害瞧瞧,到現在人沒有露面,卻将浩瀚真元凝聚成一只灰色大手,隔空向着被迫現出形來的“陰陽蠱花鏡”抓去。

化神出手風起雲湧,小小空間裏颠簸不定,随着那只灰色大手越來越近,是人都看出來“陰陽蠱花鏡”被周圍的氣流擠得漸漸變形,光球越來越小,馬上要撐不住了。

費真人未将小小“陰陽蠱花鏡”看在眼裏,陰陽宗的法寶能厲害到哪去,以他化神的修為,随便即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要說幾個陰陽宗的旁支,就是金興侯,他也沒怎麽看得起。

若不是他碰巧聽到一個傳聞,說這陰陽宗最早是自某個盛極一時的大宗門裏分化出來的,他不會動合宗的念頭。

既然這采補之法原本就是為修煉其它功法提供輔助的,那神龍宗自然可以将其合并進來,他和徒子徒孫也都可以借助陰陽宗的功法加快修煉的速度。

以化神之尊親來和金興侯商談合宗,不過是他給陰陽宗面子,聽說地魔宗也摻和了一腳進來,若是懷柔示好能順利解決,比按原計劃來硬的強。

費真人不過一轉念間,那灰色大手已堪堪觸及“陰陽蠱花鏡”。

便在此時,叫他和金興侯十分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一團濃郁的黑霧突自“陰陽蠱花鏡”中疾撲而出,這黑霧與周圍彌漫的那些或深或淺的黑色魔氣不同,它是活的,一出來便露出兇狠之态,搖頭擺尾如惡龍一樣向着灰色大手撞過去。

太突然了,費真人根本沒有緩沖變應的時間,無聲的撞擊引得亂流劇烈變化,叫他吃驚的是對方竟然沒有十分吃虧,不但沒被他一招拿下,反将惡龍尾巴随意一攪,打亂了他對“陰陽蠱花鏡”的桎梏,操縱法寶的人可是找到了機會,那光球“嗖”的一聲逃了出去。

“陰陽蠱花鏡”一走,那團黑霧并不戀戰,跟着掉頭便逃。

費真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竟給它順利鑽回法寶之中。

費真人莫名覺着與他為敵這玩意兒有些眼熟,凝神一想,厲聲喝道:“天魔宗供養的魔魂為什麽會在這裏?”

神龍宗在他做宗主這一千年和天魔宗可謂是死對頭,對方仗着多一個化神,老是玩人多欺負人少的把戲,要不然他也不會生出與陰陽宗合宗的主意來。

金興侯有些傻眼,他自不會懷疑費真人的判斷,那麽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這麽多年偷走“陰陽蠱花鏡”那一支沒有露面,竟是投奔了天魔宗。抑或是當年便有勾結,他們偷走宗門法寶根本就是受了天魔宗的指使?要不然天魔宗怎麽會請了供養的魔魂來庇護他們?

這……簡直是不留人活路,逼着他倒向神龍宗啊。

紅箋可不會給他們時間考慮任由一個化神一個元嬰圓滿回過神來再發瘋,到這時候“心劍”就不要想着施展了,趕緊離開這裏才是正經。

剛才是費真人毫無征兆突然出手,她和石清響才險些着了道,論真本事費真人和季有雲應該在伯仲之間,有給季有雲搗亂的大量經驗,紅箋對逃離費真人魔掌還是比較有把握的。

金興侯能隐隐感覺出“陰陽蠱花鏡”的大致位置,給紅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紅箋咬了咬牙,暗道:“你等着,回頭咱們再算賬。”

“陰陽蠱花鏡”被追得雞飛狗跳,看似慌不擇路,幾乎是挨個屋子鑽了一遍,實在頂不住就由魔魂出來擋一擋,紅箋趁這工夫又在模樣各異的人像手中拿到了幾塊玉簡,眼看再撐不下去,這才和石清響傾盡全力駕着“陰陽蠱花鏡”往無盡海方向逃竄。

根據以往的經驗,“陰陽蠱花鏡”入水之後蹤跡更加難尋,并且大海茫茫,隐藏着未知的危險,那兩人未必有膽子緊咬着不放。

果然追了一陣,費真人率先停下來,眯起眼睛盯着遠方,金興侯自覺對“陰陽蠱花鏡”的感應越來越弱,應是那兩人去得遠了,不免有些懊惱,來到費真人身邊,聽他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天魔宗……”

自這個方向往前千餘裏,便是天魔宗的地盤,這也正是費真人識趣停下來的原因。

這一趟陰陽宗之行,不用看到手的幾塊玉簡,紅箋也知道收獲甚微。

“陰陽蠱花鏡”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來,石清響面色不豫:“敢追着咱們打,不能這麽算完。”

“自然。你等我想個辦法,回去找回場子。”紅箋頓了頓,問他道:“那魔魂沒事吧?”

魔魂暫住在陽鏡裏,石清響勉強可以與它溝通,它穿越天幕實力大損,适才又和費真人反複交手,情況着實不容樂觀。是以紅箋未等看玉簡上寫的什麽,先關心了一下它。

石清響感應了一陣,道:“它催我趕緊給它尋找養分進補,在那之前,都不大可能出來幫咱們了。”

少了個幫手,不過只是對付金興候的話,到也用不上魔魂。

紅箋一邊将神識探入玉簡,一邊問:“它想叫咱們去哪裏?”說着她擡頭看了石清響一眼,自己想到了答案:“天魔宗?”

“應該是。”石清響大力點頭。

“先把陰陽宗的事忙完吧,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咦,你猜玉簡裏是什麽?你肯定想不到。”

紅箋目光晶亮,又接着去看下一塊玉簡,她一心二用,神識查探,嘴裏說話兩不耽誤,一邊看一邊同石清響道:“這塊也一樣,有意思……得了,雙修部的傳承肯定是在金興侯身上,等拿到手咱們就去天魔宗,當年在天魔宗的事你真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啊?我估計着他們得有不少人還記得你。”

第 371 章 金興侯的寝宮

但其實兩個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當日紅箋在雙修部瞧見白淺明的影像,前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那位雙修部的首任部宗卻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那是一個風姿氣度都十分出衆的人物,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随,即使是身處千百名修士當中,想要發現他也無需第二眼。

金興侯生得不錯,再加上這身打扮,瞧上去很是潇灑風流,到唬了紅箋一跳,但她随即皺了皺眉,這人身上好重的陰氣,一雙細長鳳目寒意四射,就連笑聲也透着冰冷的魅惑。

如此一比,這金興侯到像是在有意模仿那位白部宗,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他見過白淺明?還是聽人說起過?

前頭的神龍宗宗主費真人身穿灰色道袍,看上去到像個不起眼的小老頭。

但紅箋絲毫不敢有小瞧他的心思,這老頭是化神,紅箋仗着“心劍”和“陰陽蠱花鏡”還可以與元嬰圓滿的金興侯鬥一鬥,卻絕不可能是化神的對手。

好在面對金興侯的盛情挽留,費真人并沒有改變主意,執意要走,金興侯去送,兩人很快去得遠了。

難得的機會。

“怎麽辦?”石清響躍躍欲試。

“進去看看。”

金興侯無疑是個十分懂得享受的人,紅箋雖然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在進到寝宮之後還是忍不住為之乍舌。

頭頂一輪銀色圓月灑下朦胧月光,偌大的洞府裏有山有水,還有小橋畫舫,這些雖然都是法術制造出來的效果,可偏又飄蕩着一股旖旎的意趣,叫人見而忘返。

各種珍寶法器似是為主人所厭棄,随意扔在不起眼的角落。

可紅箋卻知道這些都是金興侯的徒子徒孫下了大力氣弄來孝敬他的,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這是紅箋有生以來進到的最奢華的地方,不要說道修大陸的各大宗門沒的比,就是戴明池做了那麽久的化神,他的日行宮紅箋也進去過,氣派歸氣派,論及舒适比這裏差得遠。

這等地方呆得久了,會極大消磨一個人的雄心壯志。

碧水池畔的石桌上遺留了兩杯殘酒,應是費真人和金興侯在這裏坐過。

水面上飄浮着瓣瓣粉紅,這些桃花來自于數丈之外一座巨大的芙蓉帳。帳簾低垂,不必以神識察看,紅箋已聽到帳中傳出來的輕淺呼吸,裏面有人!

帳裏躺着一個肌膚白如新雪的女子,身上只裹着一層輕紗,曲線玲珑,妙處若隐若現,充滿了誘惑。她的修為也有金丹圓滿,此刻半睡半醒,全未發覺有外人進來。

紅箋嘆了口氣,她已從甄三娘的記憶中找到了這女子的信息。

陰陽宗弟子解繡,甄三娘前番離開陰陽宗的時候,解繡還是她的師姐,正準備結嬰,如今瞧這模樣,她成了金興侯的爐鼎,命且不保,那嬰也自不用結了。

這到底是金興侯為了晉階化神急紅了眼呢,還是陰陽宗收這麽多弟子本就如同養豬養羊,專門為了到時候宰殺?

紅箋進來的目的自然不是營救解繡,不管甄三娘還是解繡,包括前面死了的風遙仙子,這些陰陽宗女修害人害己,死有餘辜,她要抓緊時間尋找雙修部的傳承。

自從進入這寝宮,“陰陽蠱花鏡”的那點異常不但沒有加強,反而漸漸趨于平靜,紅箋還以為因為自己不是魔修,故而反應不夠敏銳,但陰鏡裏的器靈也有相同的感覺。

甄三娘和姓張的小子偶爾跟着師長進來金興侯這寝宮,從來是磕個頭就走,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肖想裏面的寶貝,紅箋搜遍兩人記憶,什麽有用的線索也沒得到,只得從頭尋找。

這麽短的時間,他們很難分得清哪樣東西與雙修部有關系,“寶寶獸”似是對寝宮裏的一切都不甚感興趣,紅箋和石清響只能看到年頭較長的東西就往空間裏收。

“陰陽蠱花鏡”掠過碧水池塘,在旁邊幾間華室裏逡巡一圈。

金興侯這住處不像別的修士洞府辟出地方專門煉丹煉器,幾間屋子頗為古怪,裏面法器法陣散發着淡淡薄霧,陣中養着會攻擊人的魔花。

看過幾處之後,紅箋到是有了個推論,同石清響道:“他弄這霧會影響修士心緒,手段與‘陰陽蠱花鏡’如出一轍。喜、怒、哀、樂、愛、惡、欲,應該是照着這個次序,我看接下來不必挨着進了,咱們先去愛和欲。”

“先去哪一間?”

“欲。”紅箋看過采補秘法,也自甄三娘那裏了解到了陰陽宗的傳承,一個“欲”字足以概括陰陽宗功法的精髓,對應的那間華室也應該最受金興侯重視。

霧霭沉沉,飛入這屋子的紅箋心中一沉,無端覺着口渴,而陰鏡之中的器靈則顯得有些煩躁,她關切地望了石清響一眼,卻與他四目交織,石清響臉色紅紅的,目光頗為異樣。

紅箋握着他的手緊了緊,沉聲道:“小心,這霧會激起我們心底的欲望,口腹之欲、情欲、求長生、想洗雪仇恨,凡是你我情不自禁想要去做的事,都會成為它控制咱們的契機。”

石清響點了點頭:“挺厲害的,我知道了。”

“陰陽蠱花鏡”直沖進去,在這間屋子的最裏面,擺放着一座不知什麽材質雕成的高大人像。

石清響一見之下便怒罵出聲:“什麽玩意兒,不要臉!”

紅箋“撲哧”笑出聲來,她知道石清響為什麽會這麽氣惱,這人像除了過于高大,其它地方看上去幾乎能以假亂真,這是個異常強壯的男人,長手長腳,随意坐在那裏卻有一種獅虎般的煞氣,最關鍵的是這男人赤條條的渾身上下一絲未挂,胸毛濃密逼真,又因為叉腿而坐,下體大喇喇袒露着,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若是石清響找回魂魄,自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但現在他卻覺着身邊的姑娘被眼前猥瑣的人像冒犯了。

紅箋笑罷了才想到此節,道:“好了,別在意這些,他手裏的玉簡看到了嗎,你去拿吧。”

石像手裏捏着一枚玉簡,還垂在毛茸茸的大腿內側,石清響知道雙修部傳承對紅箋有多麽重要,捏着鼻子欲去拿那玉簡。

紅箋突然皺了皺眉,道:“等等。”她潛意識裏覺着有些不妥,太順利了,這玉簡裏會記載着功法嗎?

若她是金興侯,會不會放心把重要的東西就這麽放在寝宮裏,旁人只要瞅準了機會溜進來就能拿走?

怎麽可能?苦修部、丹鼎部的傳承她一直随身帶着,《大難經》太過重要,帶在身上也不放心,她就完全記在腦子裏,這裏擺着的會不會都是幌子,而雙修部的秘法實際在金興侯身上?

這簡直太可能了,所以開始時“陰陽蠱花鏡”因為同宗同源,還有些感應,可待金興侯一送客離開,那些異常就逐漸消失不見……

“呀,糟糕!”紅箋才不會天真的以為只有她和石清響能感覺出異常來,另一方元嬰圓滿又是陰陽宗宗主的金興侯會一無所覺。

看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既然這樣,她到不着急了,放出神識将玉簡人像好好察看了一番,确定沒有機關陷阱,示意石清響下手,觸及玉簡的同時全力運轉真元,“陰陽蠱花鏡”在原地一閃而沒。

“咦?”

一大團黑色魔花在“陰陽蠱花鏡”消失的地方悄然綻放,不早不晚抓了個空。

驚詫出聲的人在人像邊上現出身形,一手擡起,還保留着适才施法的動作,正是金興侯。

“陰陽蠱花鏡”并沒有逃遠,正隐蔽在角落裏,裏面兩個人窺探着金興侯,石清響悄聲傳音:“看起來也不怎麽厲害,抓活的?”

“小心點,這可是個老謀深算的狠角色。”否則那甄三娘也不會一想起他來就怕得像老鼠見了貓。

紅箋和石清響近來與人鬥法多依靠“陰陽蠱花鏡”,而這法寶在金興侯跟前可未必好使。

果然金興侯沒有驚訝遲疑多久,幾乎是轉瞬間便側頭對準了二人所在的位置,他的驚訝似乎更針對于适才那驚鴻一現的法寶:“‘陰陽蠱花鏡’?怎麽可能?”

紅箋沖着石清響微一颔首,擡手便是一招“長河落日”,璀璨法術中的碧水驕陽沖淡了屋裏的霧霭陰霾,更因為她修煉了“殺劫百相”,使得這招法術似水似金,內裏湧動着一股肅殺之氣,比之先前何止厲害了一倍。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動用“心劍”,對他二人而言這已是除了“心劍”最厲害的招數。

紅箋覺着金興侯雖是元嬰圓滿,未必便能抵擋。

果然随着石清響“光陰箭”出手,金興侯臉色一變,電光石火之際他做了個古怪的手勢,落日與光箭已經到了他的近前,真元湧動,虛空裏突然浮現出一具人像,那人像身上衣着整齊,咧着嘴正笑得開心,法術的光芒瞬間将它淹沒。

石像沒有碎裂,卻在強烈的氣息中猛烈旋轉起來,随之石清響臉上無緣無故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