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沒有你,我就可以安心修煉了

紅箋對簡繪懷着很重的戒心,一心想在秘境中避開他,可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她體內所剩的真元只夠“月湧”再發出一擊。

紅箋一邊同他說着話磨蹭着時間,一邊又抱了一絲僥幸:簡繪先前同她一直沒有撕破過臉,甚至還表現得頗為溫柔體貼,在發現姚真的首飾之前,她待這位三師兄也是真心實意的好,也許簡繪跟進秘境只是湊巧,并沒有什麽惡意。她同簡繪接觸時,心底湧上的陣陣寒意說不定都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可簡繪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叫紅箋徹底放棄了這些幻想。

“小師妹,其實你心裏面是既怕我又恨我的,是不是?你想着等羽翼豐滿之後再來對付我,可惜啊,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簡繪慢慢走近,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到這個時候,神情看上去同平時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像是真的在惋惜和傷感,但說出來的話卻叫人覺着透骨冰寒。

紅箋暗暗吃驚,一邊往後退,一邊企圖安撫他:“簡師兄你中邪了麽,我怎麽會想着對付你?”

簡繪搖頭嘆息道:“不用再想着糊弄我了,小師妹,你剛拜入師父門下那會兒對我是真不錯,從來沒有瞧不起我,我也給過你機會,我對你說過好幾次,叫你有不明白的直接去問我就好。可你自發現了那條鏈子便避我如避蛇蠍,我知道你這麽急着修煉,都是想着替她來報複我。”

紅箋十分無語,以她的聰明當然聽出來簡繪那一次次的暗示,她故做不知,絕不是像簡繪說的那樣将仇恨深埋,準備伺機不分青紅皂白為姚真報仇,而是出于形勢寧願做縮頭烏龜自保,誰知簡繪反應竟會如此激烈。

她張了張嘴,覺得無從解釋,澀然道:“姚真師姐呢,她哪裏去了?”

簡繪已經準備要動手了,聞言微微一滞,眼神黯了黯:“你覺得她會在哪裏?你每回自堆雪崖向下望,有沒有看見過她的臉在無盡海的海浪裏沉浮?”

紅箋雖早已估計到姚真已經不在人世,甚至作夢也夢見過那種場景,可自簡繪嘴裏得到證實還是覺着毛骨悚然。

耳聽得簡繪又道:“我本來應該将她的身體毀掉,不過她對我也很好,差不多就像你剛來堆雪崖時一樣,雖然懷着目的,但我還是于心不忍,她喜歡那些珍珠寶貝,我就把她葬到了海裏……”

“瘋子,住嘴!”紅箋想起無盡海異動的那天他坐在崖上喝酒,自己還傻乎乎地上前好言安慰,現在他說得這些瘋話真是一句也聽不下去了。不管她和簡繪之間原來是否還有轉圜的餘地,簡繪既然毫不在乎地當面說了這些話,便注定今天絕難善了。

簡繪狀似傷感地笑了笑,到真的住口不再向下描敘,他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怎麽,不多聊會兒?你不聽我好意相勸,執意選了法器‘月湧’,現在真元還夠再驅動它一次麽?”

紅箋心中猛然一寒,簡繪果然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對他滿懷戒備,對他推薦的法器定會心生抵觸,所以極力主張自己拿那件防禦法器“照影”,而自己也真的想都沒想便将“照影”排除,這一切無疑更加堅定了簡繪對自己的殺心。若非如此,自己會不會便聽了二師兄秦寶閑的意見,選擇了那件保命法器?

現在再想這些已經晚了,簡繪一改往日頹廢的模樣,站立如松,将右掌緩緩擡立至胸前,口氣淡漠,透着冰冷的殺機:“那就不耽誤時間了,沒有你這個人,我便可以安心修煉了。要怪只能怪你運氣不好!”

也難怪簡繪的語氣如此篤定,他的修為再如何停滞甚至倒退,總歸是築基期修士,要殺死一個真元将近枯竭的練氣六層任誰想來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紅箋這才意識到做了這麽久的師兄妹,她還不知道簡繪修煉的武技是什麽,當年他被稱做丹崖宗數百年難得一見的修煉天才,所修武技只怕十分厲害,真等他出手自己小命可就難保了,故而不等真元再恢複,搶先一步對準簡繪祭出“月湧”。

簡繪露出驚訝之色,顯然未料到紅箋一個小小的練氣學徒真元竟如此充沛,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第三次驅動法器,但他絲毫不見慌張,甚至連躲都沒有躲,看到“月湧”出現的同時左掌一動,掌心裏一面刻滿了法紋的圓鏡猛然變大,周圍虛空中隐隐多了一層水膜,将簡繪的全身裹住,圓鏡上的法紋随即四散到水波上,忽明忽滅。

“月湧”中噴薄而出的能量沒有擊中簡繪,而是轟在了那層水膜上,那一處的法紋驟然明亮,飛速的旋轉,簡繪硬撐着這一擊神情十分輕松,尚有餘暇開口道:“我真是小瞧你了。”

“照影”!那件防禦法器正被簡繪拿在手中,擋住了紅箋這全力一擊,紅箋暗叫僥幸,聽說這件法器還有極小的反彈機率,剛才若是不走運觸動了,自己這會兒必然死在自己的攻擊之下,這可該怎麽對付?

經過方才那一擊,紅箋的真元确已所剩不多,并不夠再用一次“月湧”,就是夠用,她也因為簡繪手裏的“照影”而有所顧忌,此時似乎除了逃,再沒有別的辦法,紅箋向後退出幾步,連地上的赤蛇和石壁上的黑色果實都不要了掉頭就跑,指望着這些寶物的價值能稍稍拖延一下簡繪的追殺。

誰料簡繪根本對這兩樣東西看都未看,他築基期的真元充足,左手撐着“照影”,大步追上,右手握拳猛然揮在了空氣中。

紅箋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若不是方才還在夢中生死拼殺,此時模模糊糊似留有一些印象,她絕對躲不開如此恐怖的一擊,似有神助,她下意識地猛然向一旁撲倒,着地後拼了命地向旁滾開,一蓬雪霧一樣的白色氣流擦着紅箋的腦袋轟然落地,碎石橫飛。

第 46 章 殺機初現

有兩位築基修士關照,紅箋很快走出了漫漫黃沙,當那狂風落到三人身後,眼前路途重現。

趙師兄遙指前面的高山對紅箋道:“方師妹,那就是我們來這邊的目的地。你是練氣期,不要太向裏深入,咱們就在這裏分開吧。”

紅箋鄭重向兩位師兄行禮道謝,二人同她擺了擺手告別,那姓遲的還笑道:“幾個練氣弟子裏你應該是到得最早的,快些去吧,不要入寶山而空回。”

紅箋同他二人分開,遲師兄口裏的“寶山”便是眼前的這一座,據以前進過秘境的師兄們講,這座山是秘境的中心,一百人被分散開傳送進秘境之後,各有各的際遇,而最後只要不是前面耽擱得太久,都會到這裏來,在山中搜尋靈草寶物,等待時間用盡被傳送出去。

而紅箋現在足足還有兩天多的時間。

趙、遲二人直接上山,紅箋按他二人方才的指點在山腳下便放開神識,先在附近查探了一番,沒發現有其他人,向裏走了一走,彎腰将石縫中冒出來的一棵培元草拔了起來,塞進乾坤袋。

培元草是一種低階靈草,但在外界賣的價錢并不便宜,顧名思義,這靈草對真元有增強之效,事先紅箋聽人說這種靈草在宗門秘境中像野草一樣滿地都是,雖然沒那麽誇張,可确實這附近長着不少。築基期修士不将它那點效果放在眼裏,甚至紅箋自己也用不大上,但方峥可是恰好需要。

只要有用的,紅箋一概不放過。她低頭沿着向陽的半坡走出去裏許,先後拔了幾十株培元草,眼前山體的顏色漸轉為赤紅,培元草明顯增多,年份也漸長,紅箋稍加留意登時便發覺這裏的靈氣十分濃郁,她直起身擡頭四顧,這種風水寶地不會只長培元草,一定會孕育出更好的東西。

“嘀嗒”,高處傳來滴水的聲音,紅箋循聲仰頭望去,只見石壁上有一處凹陷,由上面岩縫裏滲下的水不時滴落在凹陷處的石頭上,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小水窩。水窩旁的岩石縫裏探出一小叢灌木,上面結着一串圍棋棋子大小的黑色果實。

按紅箋的想法,凡是不認識的十九都是好東西,先拿到手再說。不過都說秘境裏有妖獸,這麽長的時間她也只見到了幾只不成氣候的沙蛙,難保便沒有什麽厲害的家夥躲在灌木叢裏守着這些果實。

紅箋将“月湧”交到右手,彎腰撿起塊石頭,避開那串黑色果實向着灌木叢丢去。

幾乎是石頭砸中枝葉的同時,“呼”地自灌木叢裏探出一只碗口粗的大蛇來,尾巴一卷便将石頭接住,它直起上身,沖着紅箋“咝咝”吐信,顯得十分憤怒。這大蛇通體褚紅,與山體的顏色十分接近,若不是它出現在灌木叢裏打眼一看真得很難分辨。

紅箋抽了口氣,她愈加肯定這些黑色果實是好東西,故而面對大蛇的威脅絲毫未退,站在原處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那赤蛇雖然瞪着圓圓的眼睛,但其實蛇眼應該是看不到紅箋那麽遠的,不知它如何感覺到紅箋的戰意,知道下方來人未受它威脅避讓,盤着的身體猛一伸縮,如一道紅色閃電淩空向紅箋撲來。

紅箋撤步祭出“月湧”,她對法器的掌控雖稱不上舉重若輕,但經過那場迷夢,這種戰鬥的感覺卻不會再覺着陌生。赤蛇來得極快,紅箋已經清清楚楚看到了它腥紅的蛇信和毒牙,與此同時自“月湧”中噴薄而出的法力也正中它三角形的頭顱,将它的身軀直掀了出去。

但這一下卻未能擊碎它堅硬的頭顱,赤蛇落地翻騰,粗壯的尾巴擊起地上大片沙石,它借力将身體游回來,沖紅箋張開大嘴,發出惱怒的“咝咝”聲,後半身猛然揮出,向着紅箋攔腰卷至。

紅箋早有防備,不退反進,瞅準了空隙一擡手,對準赤蛇的要害發出了第二擊,她體內的真元又被“月湧”吸走了大半。

這一下不偏不倚正中赤蛇的脊椎,俗話說打蛇打七寸,那妖物再厲害,無奈受到法術沖擊之處正是它全身最脆弱的地方,當即“喀喀”一陣怪響,連脊椎帶內髒一齊碎裂,蛇身軟塌塌滑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紅箋這才松了口氣,低頭去看赤蛇的屍體。由這條蛇的實力看,差不多相當于築基前後的修士,紅箋依仗出色的法器,還多虧自身真元充溢,才能将它斬殺,這裏就有這麽厲害的妖獸了,難怪趙、遲兩位師兄不讓她往深山裏去。

這蛇體內肯定不會有妖丹了,但蛇膽可是寶貝。紅箋不準備浪費,正低頭盤算怎麽收拾,突聽身後一人出聲道:“師妹,你騙得我好苦啊。”

紅箋聽着這聲音頭皮發乍,由頭到腳都是一寒,她滞了一滞,飛快地堆起一個笑臉轉身後退,口裏裝作若無其事:“師兄,我可是找着你了。這秘境裏好危險啊。”

剛才她專心對付這條赤蛇,全未防備被人接近到了數丈之內,而這個人正是她最不想在秘境中見到的師兄簡繪。

簡繪淡淡一笑:“是麽?我給你的‘流水知音’呢?進來秘境之後我多次施法呼喚你聯絡,為何不應?”

紅箋心念電轉,她此時手腕上沒帶着那件法器,硬說身在霧谷沒感受到訊息也說不過去,只得尴尬地賠笑道:“師兄你不知道,說起來真是倒黴,我進來便落到了一處幻境,在裏面迷失了心智,最後好容易誤打誤撞出來,你給我的那件法器卻再也找不着了。”

簡繪嘴角勾勾,露出一絲嘲意:“本也是我這做師兄的多此一舉,我看師妹方才用‘月湧’殺蛇,真元充沛,哪裏是畢全力只能一擊?所以到現在我也不知師妹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只是逗師兄玩玩的。”

紅箋進秘境前當着簡繪的面試驗“月湧”時曾經動心眼留了一手,此時被他說破心中頗覺無奈,只得抵賴道:“師兄何來此言,我騙你做什麽,實在是方才這大半天在秘境裏又有了些突破。”

第 45 章 亂沙漸欲迷人眼

這一站,紅箋感覺過了足有兩百年,可她既然還身在秘境之中,顯然未到三天之限。

紅箋搖了搖頭,還沒有從這場漫長的迷夢中徹底清楚過來,停了一會兒她才想:“哎呀,幸好如此,我是過得開心了,可秘境外邊爹娘和弟弟其實還在等着我。”

夢中那一世,除了最後的一段驚心動魄,其它時候紅箋過得還不錯,就像甘泉流淌過幹涸的土地,紅箋長久以來對爹娘深埋的思念随着這近二百年的朝夕相處漸漸變得平和淡然。若換一個築基期的修士攤上這種經歷,必定會随之産生極深的感悟,對日後提升修為抵抗心魔大有裨益,可對小小年紀的紅箋而言,這只是滿足了她的一個願望,多了一堆似是而非的經歷,剩下還能收獲多少要靠她長大後再慢慢體會。

如今神識再無阻礙,霧谷外是長長的黃沙古道,沿着這條路走上數丈便徹底走出濃霧,遙遙望見腳下的路徑直通向遠處山脈。

這一次看到的應該都是真的。紅箋手搭涼棚四下張望,暗自咂舌:“有這樣一座大山,這秘境還真是不小,難怪到現在一位師兄也沒有遇見。”

但是進山的話肯定會遇上,不知師兄簡繪現在何處?紅箋一開始就把“流水知音”隔絕在乾坤袋中,也不知他聯系了自己多少回,宗門秘境進來一次不易,說不定他這會兒根本沒有工夫再理會自己。

起風了。

天地間一片迷蒙,大風卷着黃沙撲面而來,像是要連人也一起吹走。

紅箋擡起左臂擋住了頭臉,手提“月湧”半側着身子頂風而行。

這秘境中的鬼天氣說變就變,着實叫人有些吃不消。只一會兒她就變成了一個土黃色的小人兒,紅箋“呸呸”吐了下不小心吃到嘴裏的沙子,眯着眼睛看路,這種情況下只能靠神識搜索四周,不知齊秀寧他們四個若是走來這裏的話要怎麽應付。

就在此時,紅箋感覺到離遠過來了兩個人,她的神識一掃到來人附近那兩人馬上便察覺,其中一個“咦”了一聲,轉動腦袋往這邊看了一眼,似是想弄清楚這邊的人是誰。

紅箋也想知道對方是什麽人,照二人适才的反應估計,這應該是兩個築基初期的修士,紅箋自覺遇上結伴的兩個人比單獨一人要安全一些,到沒有多作猶豫,掉轉了方向去跟他倆會合。

“呱!”一聲蛙鳴突由黃沙裏傳來。

紅箋心生警兆,神識猛然收回,果見不知是什麽活物已自沙堆下面潛行到了跟前,那個小東西只有杯口大,猛然一躍而出,随着風沙向她小腹疾撲而來。

幸好“月湧”一直拿在手裏。紅箋身體疾退,讓出空當,一擡手間數點光芒迸現,那襲來的小東西頓時在空中爆開,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兩個築基弟子本來已欲往她這邊來,見狀站住,其中一個忍不住出聲道:“這誰呀,不過一只沙蛙,怎的還用法器……”

另一個遲疑了一下,大約是從身高外貌上有了判斷,與同伴小聲嘀咕:“好像是晚潮峰闫師伯座下的那個小姑娘。她才練氣期,不用法器怎麽辦?”

紅箋神識過人耳聰目明,這兩人離遠的議論在“嗚嗚”風嘯聲中仍聽得清清楚楚,她由這兩句話迅速判斷出了來人不是晚潮峰的,另外方才攻擊她的怪物名叫沙蛙,看樣子在這密境之中應該算是一種極弱的威脅。

她轉身背着風,沖那兩人大聲打招呼:“兩位師兄可好,我是晚潮峰方紅箋,不知我們在這秘境中還能呆多長時間?”

雖然都是同門,但身在秘境萬一有人心存歹意人不知鬼不覺的很難防範,故而若碰巧遇到了,不是交情深厚的師兄弟一般都是離遠打個招呼便分頭而行,但此時兩人遇上的是個練氣期的小姑娘,自不會有如此擔憂。

那兩人很快走近過來,先發現紅箋那人是個身形粗壯的胖子,看着比另一人修為高些,兩人中以他為首,他先仔細打量了一下紅箋,笑道:“剛才離遠就看着像,果然是方師妹。我們是香積峰的,我姓趙,他姓遲,現在距咱們進來只過去了小半天,離出去還有很長的時間。既然遇上了,不如大家先一起穿過這片沙陣,彼此也有個照顧。”

他說得客氣,紅箋卻心中有數,大大方方說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多謝兩位師兄關照。”

丹崖宗五大峰中香積、歲寒二峰住的是木靈根修士,香積峰的峰主是元嬰長老穆逢山,整個香積峰紅箋只與金丹費承吉以及方峥的授課師父潘聰有過接觸,不認識兩個木靈根築基弟子再正常不過。

兩人見紅箋年紀小是小,卻十分懂事,便點了點頭,那姓遲的說道:“能在這裏就遇上,方師妹自己一個人摸索得着實不慢。沙陣有我們兩個,也不用擔心。這次宗門秘境之行看來注定師妹你的收獲不會少了。”

他二人說進了秘境到現在只過去小半天,在紅箋想來她在那霧谷摸索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有小半天,這麽說她後來陷在那個漫長的迷夢之中,反而沒有耽擱多久,想到這裏她便笑了笑,主動說道:“我一進來便落到一個到處都是白霧的山谷裏,花了好半天才找到出口離開。若不是遇到兩位師兄,只怕到了這裏也是舉步維艱。”

她如此便是委婉告訴二人,這大半天自己其實并沒有什麽收獲。

那姓趙的不知有沒有聽出來,只是點了點頭,說道:“不要客氣,能在這裏遇上也是緣份。走吧。”

往前走再遇上那沙蛙,便由趙師兄施法,随着他手指輕輕一點,便有一道碧綠色小箭破空飛出,直接将那小東西穿透了,紅箋看着甚是羨慕,築基之後果然大不相同,看趙師兄那輕松的模樣他這法術顯然并不怎麽耗費真元,沙蛙這種東西一只看着不起眼,若是數量多了一齊攻擊,自己還真是沒法應對。

話說在那個夢裏,她築基以後修煉的是什麽功法?怎麽會全然沒有印象?紅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功法的名字夢裏好像從未出現過,但在最後血染無盡海時,她還記得,每當她施法,周圍裏許的海面都會被她牽動。

第 44 章 一眼萬年

紅箋小心翼翼地進了城鎮。

孩子的嬉鬧聲,集市上的叫賣聲,水桶在井中吱紐作響,鐵匠鋪子裏叮叮當當彙成一片,太陽西沉,正是黃昏時候,這城鎮街道上行人腳步匆忙,一切看上去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可是這怎麽可能?

還是覺着眼熟,好像什麽時候在這鎮子上住過。

紅箋東張西望,迎面過來一個小媳婦,端着木盆,看樣子是要到溪邊去洗衣裳。

紅箋假意不小心用肩頭撞了她一下,那小媳婦“哎呀”一聲,目光嗔怪地望過來。

紅箋連忙合十賠禮:“對不起,是走路我太不小心了,這位姐姐,沒有撞疼你吧?”

那小媳婦上下打量她,臉上露出笑容來:“你是方家的丫頭吧,長得可真快,怎麽莽莽撞撞的?剛才我還看到了你弟弟。”

紅箋有些震驚:“方峥?”她見那小媳婦趕着去洗衣服,連忙拉住她問:“姐姐,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小媳婦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回答道:“這裏不是四連城嗎?你才離開幾天,怎麽連這個都忘了?”

四連城?這個名字全無印象,可要說真沒來過這麽一個地方吧,這城裏的一切都透着似曾相識。那小媳婦不再管她,轉身往溪邊去了。

看她言行舉止,似是真的認識自己,應該不是妖獸幻化的吧。紅箋站在街心人流中央,心中有些恍惚,若有妖獸能幻化出這麽大的城鎮,又細致到幾千個人的一言一行,這需得多麽大的威能?只怕宗門也不敢放任他們這些弟子進來送死吧。

“姐,姐姐!”一個熟悉的聲音将紅箋喚醒,紅箋心中一凜,循聲望去,果然看到弟弟方峥一臉喜色離遠向着她跑過來。她和方峥昨天還見過面,秘境裏重逢自然不可能是真的,紅箋默默地望着他越跑越近,伸手在大腿上猛地掐了自己一下,“嘶”,好疼,這不是在夢裏啊。

方峥跑近,看上去與昨天沒什麽兩樣,一舉一動都透着信任和親昵。“姐,你在這站着做什麽?為什麽不回家啊?”

紅箋心中如受重擊,回家?她想起來這個四連城是哪裏了,在她和方峥來丹崖宗之前,他們一家四口人的确是在一個有溪水流過的小城住了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方峥才五歲,自是什麽都不記得,而她也只保留了粗淺的記憶,那個小城就是叫四連城麽?

她心神恍惚之下被方峥拉住了手,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街尾走去,二人進了巷子口,紅箋的步幅邁得越來越急,最後幾乎要奔跑起來。正對巷口有戶人家,大門敞着,紅箋猛然站定,身旁的方峥已大聲叫道:“爹,娘,我們回來了。”

紅箋忍不住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話音未落,只見正屋門簾子一挑,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漢子自屋裏出來。他微微含笑:“箋兒回來了呀,好孩子,你将弟弟照顧得很好。”

紅箋貪戀地望着這個人的眉眼五官,只覺鼻子酸酸的,以僅剩下的唯一一點理智顫聲道:“我娘呢?”

那漢子瞥了方峥一眼,有些無奈地道:“屋裏歇着呢,我說了叫她不要動不動就用那萬化生滅功,可你娘什麽時候肯聽我的話?”他回身撩起了簾子,招呼二人:“進來再說。”

這不是妖獸變化出來的,任他天大本事也不可能這麽輕而易舉便知曉了娘親和萬化生滅功這些事,那麽就只能是潛藏于她心底深處的心魔在作祟了。心魔?紅箋才不管,她只要能和爹娘在一起就好。

所以紅箋一閃念間就把什麽丹崖宗,什麽秘境全抛在了腦後,向前一縱身便撲到了那漢子懷中,嬌聲笑道:“爹!”兩眼一閉間淚水奪眶而出。她一邊擦眼淚一邊笑着嗔道:“爹爹騙人,答應來接我和弟弟的,結果叫人家等了那麽久也不見人影。”她探頭伸向屋裏,叫道:“娘,我回來了。”

裏屋傳來娘親溫柔的聲音:“箋兒快來,叫娘好好看看你。”

紅箋跑進裏屋,脫了鞋子上榻,麻麻利利鑽進被子裏,任由娘親像摟小孩子一樣摟着她,仰頭看着爹和方峥亦跟進裏屋來,一家四口重又團聚,紅箋覺着一顆心像是泡進了蜂蜜水裏,叽叽喳喳說着這幾年她和方峥在外邊經歷的大事小事,最後埋怨道:“在丹崖宗那個鬼地方,整天提心吊膽的,連個可以相信的人都沒有……”

紅箋頓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兩眼盯着頭頂上的天棚,這一瞬間,她是清醒的,她記起來自己由何處而來,現在是在哪裏,但自娘親懷抱傳來的溫暖像潮水一樣迅速将她淹沒,她毫不抵觸地投降了,在那個懷抱裏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将眼睛挪開,喃喃說道:“我不要再離開你們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一個月過去了,紅箋已經完全适應了四連城父母身邊的生活。什麽都由父母去操心。努力修煉似乎已成習慣,練氣六進七遲遲不得突破紅箋也未表現出焦慮氣餒等情緒來,相反她很平靜,這大約就是她留在這裏,和一家人相守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如此一年又一年,紅箋和方峥都已長大成人,世界很大,他們一家四口卻從來沒有人提出要離開四連城,去別處走走。

二十二歲的時候,紅箋突破瓶頸,進入練氣七層,因為神識有異一直又過了三十年方才成功築基。這個成績放在丹崖宗是要被人瞧不起的,但紅箋覺得無所謂,整個四連城築基的算上她的爹娘一共也沒有幾位。

若是普通人,這般年紀已經垂垂老矣,可就築基修士将近三百年的壽命看她還年輕得很,故而瞧上去不過才二十出頭的模樣。那個修練神識的功法她也勤練,可在練氣十層之後就不再有任何的效果,就算如此,她的神識也同築基中期的娘親相差無幾。

這些年要說一下方峥,他雖然資質不佳,但有娘和姐姐照應,加之福緣深厚,在四十七歲的時候也順利築了基,到比紅箋提前了好幾年。

又過了幾年,紅箋的父親結丹成功,整個四連城為之轟動。石氏夫婦不欲太過引人注意,加上考慮到兒女俱是築基修士,留在四連城難尋良配,這才收拾東西,一家人離開了那裏。

走走停停,見過許多風景,也認識了很多修士。可相識容易,結交卻難,修真界本來便崇尚強者為尊,情義寡淡,好不容易有個看着順眼的,又動辄要閉關數年,到最後姐弟兩個挑挑撿撿,方峥娶了生于修真世家的女修,而紅箋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那個人,曾有一位明川宗的金丹修士想同她結為道侶,她仔細想了一想沒有答應,她實在是不喜歡那人,若是嫁給那樣一個人大約除了修煉上得些便宜之外,再沒有其它的好處。而修為,恰是她此時最不執着強求的。

索性一個人更加自在。

再後來,娘親壽數将近,父親帶着她和弟弟去無盡海中獵取妖丹,孰料遇上大風,他們三人處身之地突然法則紊亂,潮水黑漆如墨,自其中躍出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妖獸,三人聯手依舊不敵,父親舍命叫她和弟弟先逃,最終當她和弟弟必須有一個人要留下來阻擋那怪物時,她留了下來。

血水淹過口鼻,當她的身體飄在海面上随着無盡海的波浪浮浮沉沉時,二百多年的歲月自她眼前瞬間而過,喜怒哀樂,生死榮辱,最終不過是夢一樣的煙消雲散。當初她年紀還小,和父母離散,被送去了丹崖宗,整天記挂着父母早日接自己回家,後來家人團聚,不,她想起來了,她是在那年青雲節進了宗門秘境,她自願與心魔糾纏,不想醒來。

此念閃過,心神猛然巨震,眼中的萬象雪融般消散,紅箋茫然四顧,這才驚覺自己正站在霧谷的出口,眼前薄霧缭繞,而她不知呆站了多久。

第 43 章 霧谷迷城

“萬流歸宗”施展出來的瞬間,紅箋突覺周圍尺許濃霧一清,她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和灰綠色的大地。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稍遠處的濃霧便彌漫過來,重新充滿了她的周圍。

紅箋先是一喜,跟着心裏又頗覺着遺憾。

“萬流歸宗”雖可吸收這些濃霧,但産生的能量她卻因瓶頸無法用于提升自己,全部散諸于體外。說起來這裏真是水靈根的修煉聖地,若是她練氣七層再進來,這秘境哪裏都不用去了,直接在這裏用“萬流歸宗”修煉個一兩層都有可能。

現在雖然沒有太大的便宜占,但這卻是她目前唯一能解開困境的辦法。

紅箋幹脆不再多想,一心一意用着“萬流歸宗”,她早就發現這武技對真元的消耗不大,試用過法器“月湧”之後更是對比明顯,此時在濃霧中她真元又恢複得極快,幾乎是在不停歇地吸收着濃霧。

如此過了很長時間,大約就像在一個煙波浩淼的湖裏舀出了幾盆水,周圍看不出有絲毫的變化。枯燥、乏味、空無收獲,這對紅箋的耐心簡直是個巨大的考驗,就在這時,紅箋突覺使出去的“萬流歸宗”有異,真元攪動了一大片濃霧,周圍一丈之內有了視線,竟是這武技升級了。

紅箋一喜,暗道:“原來這武技還能升級,不是一直在白忙就好。”

在堆雪崖紅箋根本不可能如此毫無顧忌地修煉武技,現在有了機會,自是想着好好努力一番。但只過了片刻紅箋便皺起眉頭停下來,“萬流歸宗”升級之後一次施法吸入的靈霧太多,以她的修為竟是需得好一會兒才能全然将其散到體外,這樣不但是效率大打折扣,照這樣下去再升一級她的身體容納不下,皆不是有爆體而亡的危險?這武技果然不是可以無限制提升下去的。

既然如此紅箋也無需再打坐了,她起身趁着兩次“萬流歸宗”中間調整的工夫選定了一個方向一直走下去。

濃霧籠罩的這片地方很大,紅箋走了大半天才算看到點不一樣的東西。

黑色的巨石将前路完全擋住,這巨石不知有多高,石壁刀削斧鑿般十分得平滑,全無落腳之處。整塊石壁烏黑油亮,若非“萬流歸宗”施展的瞬間叫它露出了廬山真面目,紅箋還真沒辦法知道這些情況,它好像對神識有極其強大的屏蔽作用,靠近它一尺之內就被擋住,更不用說穿透過去。

紅箋記着自己進來秘境的另一個目的,自乾坤袋裏取出了“月湧”,對準石壁便是狠狠一擊。結果卻叫她非常失望,那石壁堅硬得超出了想像,受這一擊的地方連個劃痕都沒有留下,她那打碎了撿幾塊石頭帶出去的想法無異是癡心妄想。

紅箋只得沿着石壁去尋找出路,走出不遠,她随手又用了一個“萬流歸宗”,四周乍現的瞬間她猛然注意到了石壁高處的一點嫩黃。

那是什麽?紅箋站定昂頭等待,身體一沒了不适的感覺立時再次施法,這一次她看清楚了,烏黑的石壁上孤零零地生長着一株嬌花,莖很纖細,沒有葉子,花呈幾瓣顫巍巍地開在莖尖,好像紅箋攪動的氣流再大些便會凋零。

這麽堅硬的石壁上卻生出看上去如此嬌弱的花來,這秘境中的一切都顯得那麽不合常理。

紅箋将“月湧”收回袋子裏,借着“萬流歸宗”将這朵嬌花好好觀察了個清楚,确保不會有失,這才後退幾步飛身躍起,雙足在石壁上一蹬借力,左掌拍在石壁上維持了一下平衡,右手已順利地将這朵花摘了下來。

不知道這花是什麽,有什麽用途,先收到乾坤袋裏,等出去了再說。紅箋登時也不嫌“萬流歸宗”用着麻煩了,細細将石壁排着搜索了一陣,又先後發現了幾株一模一樣的花,盡皆收入囊中。

就在這時,眼前豁然開朗,高聳的石壁在此斷開,濃霧也淡了很多,紅箋的神識輕易穿透出去探查,通向外界的出口找到了。

石壁上開出的花必然漏掉不少,紅箋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離開這裏,為了幾株不認得的花耽誤時間不如去秘境別處轉轉。

她自裂縫處鑽出來,終于走出了迷霧,等離得稍遠些回頭再望,霧氣皚皚中依稀看出來山脈的輪廓。剛才所呆的地方應該是一個山谷。

紅箋此時正走在山道上,有條小溪自道旁潺潺流過,溪水清澈見底。山道邊間或長着幾株蒼松翠柏,都是外邊極為常見的品種。紅箋順着溪水走了一陣,皺着眉頭站住,她覺着有些不對勁,自那霧谷出來之後看到的一切實在是太正常了。若叫她一個恍惚,根本就會錯以為是出了秘境,此時正走在丹崖山上。

除了一直沒有遇見過什麽人。

她這念頭剛起,眼前樹木突然多了起來。

穿過前面一片小樹林,紅箋站定眺望,前方遠遠的竟然出現了一座頗具規模的城鎮,溪水直接流入人居,也不知是就此變成了水塘還是最終穿城而過。院落林立,高牆紅瓦,這城鎮看上去有幾千人居住。

紅箋放開神識感受了一下,鎮子裏的人們買賣勞作忙什麽的都有,大多數是普通人,或是修為比自己弱,但她也感覺到有幾處神識受到了強大的排斥,那至少應該是築了基的修士。

這秘境裏怎麽會這麽大的一座城鎮?裏面住的都是些什麽人?那些築基修士會不會是與她一同進來的師兄?紅箋自進了秘境一直都是一個人,此時連個可以商量的對象都沒有,突然遇見這種怪事一時有些踟躇。

不知怎的,她離遠看着這座城鎮竟覺隐隐有些眼熟,好像曾在哪裏見過。

面對這種咄咄怪事,十四歲的紅箋下意識地便想避開,退回山谷或是另尋它路,紅箋這樣想着,轉頭回走。可在林中兜來兜去,紅箋駭然發現,她竟然找不到其它的路了,進入城鎮已成了她唯一的選擇。

第 42 章 修煉聖地

太陽自丹崖宗主峰赤輪的山尖處慢慢西移,漸漸就到了赤輪、錦繡兩峰之間,正是衆人面對的這個山谷上空。

那木靈根的元嬰長老提醒道:“宗主,時間差不多了。”

淩虛子點頭:“你們幾個來與我一起動手。待秘境打開之後宗師侄你安排他們抓緊時間進。”

一位黑須道人躬身領命,紅箋看着此人有些面熟,宗主的師侄至少也是一位金丹前輩,大約不知在哪裏見過。

淩虛子領了在場的幾個元嬰向着山谷入口走去。

秘境的産生是由于在此地有了一個法則不同的空間,據進去過的築基弟子講,裏面四季并不分明,可能這裏還是夏天相隔數裏之外卻飄着大雪,且下回進去又生變化,除了秘境中央必有一座高山,其它沒有什麽規律可言。

要打開秘境入口也很簡單,就是在此時此地以修士的威能攪亂天地法則。

淩虛子當先出手,積素經施展開初春山谷剛染上的綠意登時一片萎靡,這方小天地竟然飄飄灑灑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地上開始結冰。

其他幾位元嬰長老領命一齊動手,風嘯樹搖,水漫山谷,紅箋從未見過如此大聲勢的施法,不禁目瞪口呆,在這一瞬間她看到了很多神奇的景象,大水從雪上漫過,雪竟沒有融化,樹木不但沒有被大水沖垮,竟然自水流中又長出千萬枝桠,枝頭上瞬間開花結果,歸于塵土。

每一種匪夷所思的變化,都代表着一位元嬰長老的得意神通。紅箋目眩神迷,張着嘴巴看傻了眼,這種增長見識的機會非在大宗門不可能有,對她日後修煉大有好處。

簡繪在她身旁低聲道:“法則變了。”

果然遭此肆虐的山谷上空黑雲越積越厚,漸漸完全遮擋住了陽光。築基弟子們站着的地方還是大白天,山谷裏卻已是黑夜來臨。

突然黑白相交的天際接連閃過幾道閃電,一個高約一丈寬近三尺的裂縫于虛空中顯現,濃霧自那裂縫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消散到空氣中。

那姓宗的金丹道人見狀立時叫道:“一次只能進一個,速度依次進。”

準備進入宗門秘境的弟子們早已經排成了長隊,紅箋突然擔心起來,向簡繪打聽:“到時咱們怎麽出來?”

簡繪含笑望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頗有深意:“這個你不必操心,宗主他們三天後會再次将秘境打開,到時大家肯定都将秘境差不多轉遍,該做的事也都做完了,兩個世界法則一排斥,咱們這些人就會被秘境自動彈出來。”

紅箋點了點頭:“原來這樣啊。”她看着前面的人一個個消失在裂縫中,登時興起滿腔豪情:機會得來不易,管它那麽多算計,呆會兒自己進去一定要把那些靈草啊,寶貝啊使勁兒地裝滿口袋帶出來。

眼看就要臨到,紅箋讓了一下簡繪:“師兄先走。”

簡繪沒有推辭,快步上前,到了那裂縫前面又向紅箋示意了一下左臂上的“流水知音”,便扭頭毫不遲疑地邁步進了秘境,整個人消失在濃霧中。

紅箋顧不得再多想,深吸了一口氣,衆目睽睽之下去步簡繪的後塵。

霧太濃,眼睛一時失去了作用,兩腳感覺踏到實地的同時,紅箋突被一股強橫的氣流卷起,她只覺身體在飛旋,眼前似是極快地閃過日月星辰,這個過程極為短暫,紅箋還未反應過來那股氣流已然消失,她被丢到了一處地方。

紅箋着地一滾便利落地站起身來,開始打量四周。

這裏極度安靜,沒有流水鳥鳴人聲,目之所見到處都是濃郁成乳白色的霧。紅箋放出神識,空氣太過黏稠,以至平日裏她幾乎能鋪遍周圍十丈遠的神識感受到巨大的阻力,只模糊能将三四丈之內看個大概。

紅箋沒有看到任何的活物。

她因冒險而沸騰的血液漸漸冷靜下來,看來簡繪所說進來時的情況是真的。整整一百個人已經被分別傳到了秘境的各個區域,要想遇見同伴全靠運氣,或者是像簡繪準備的那樣,相互間以法器聯絡。

再說她落到了這種地方,就算簡繪知道周圍的情況,諒他也無可奈何,這麽大的霧,伸手不見五指,要想在其中找個人哪那麽容易。

紅箋只一閃念便将簡繪抛在了腦後,她要先弄清楚自己所呆的這是個什麽地方。

紅箋放出受阻的神識勉強探路,摸索着在四周轉了轉,她身處的這個地方好像是一處低谷,紅箋有些頭痛,怎麽出去?剛進來還什麽寶物靈草都沒見着,便被困在了這裏,難道真要用笨辦法,像個瞎子一樣亂摸麽?

這濃霧萦繞在身上,到是涼涼得頗為舒服。紅箋席地而坐,想着怎麽解決眼前這難事。

由“流水知音”上傳來了微弱的動靜,簡繪在要求聯絡。

紅箋伸手将那“流水知音”自左腕上褪了下來,塞進乾坤袋中。一早她在外邊就打定了這主意,等離開密境後簡繪問起來搪塞過去就完了,絕不在裏面和他有任何的聯系。便連處于如此困境,紅箋也寧可自己想辦法解決,不願向他求助。

“流水知音”進了乾坤袋,再震動紅箋也感受不到了。她的心也随之平靜下來,心念一動,施展出“凝水訣”,“嘩啦”一聲身前水花飛濺,紅箋心中震動,難怪她會覺着呆在這霧中如此舒服,這些乳白色的霧似乎是由濃郁的靈氣異變而來,不說适才這“凝水訣”效果出奇的好,她因之消耗掉的真元竟然瞬間便補滿了,這真是一個修煉的好地方啊。

如此紅箋到不急着走了,她揣測這些靈霧不知對所有身具靈根的人都有如此效果,還是僅僅針對水靈根修士。她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就勢盤膝而坐,默念口訣,施展出了“萬流歸宗”。

“萬流歸宗”瞬間吸走大量的水。紅箋還絲毫不知這個武技的平凡和不被重視,如今她神識和真元都被局限在六進七的壁壘,這個武技卻還可提升。而周圍的靈霧恰恰就是靈氣與水異化而成,“萬流歸宗”一經施展,紅箋就覺出了不同。

第 41 章 大“驚喜”

“照影”再好,紅箋也不感興趣,既然師父和二師兄都沒說她挑的法器“月湧”有什麽問題,紅箋便決定到時帶着它進秘境。

三月初六很快來到,這一天丹崖宗到處盛放着玉樹瓊花,平日裏散布于各峰各谷以及周圍城鎮的數千名丹崖宗外圍弟子呼朋喚友齊聚海灘歡會,參加的人太多,綿延數裏,煞是熱鬧。這些人大多是煉氣弟子,也有上了年紀的築基修士。

方峥一幹煉氣期學徒也得到了一天假休息玩耍,他們這些少年若是修煉上遲遲不能突破,等過上幾年,自然而然就會被宗門放棄,成為那些人中的一員。

紅箋顧不得分心再去管弟弟,今天她要親身去參加一件可能改變不少人修煉進程的大事—進入宗門秘境試煉。

今年的情況比較特殊,包括紅箋在內會有五名煉氣期學徒進入秘境。這在丹崖宗數千年來還從未有過。

開啓秘境對任何一個宗門而言都是慎之又慎的頭等大事,丹崖宗每到這個時候,都是宗主淩虛子親自主持,所有的築基修士不管有沒有機會進秘境均悉數到場。

紅箋站在其中,剛及身邊的人胸口,又是個女孩兒,頗為引人注意。不少人提前已經聽到了風聲,知道她是沾了師祖孫幼公的光,只是好奇地望了她一眼便不再理會。

紅箋目不斜視,站得像小樹苗一樣筆直。她有些緊張,更多的還是興奮。她将手悄悄摸了摸腰間,那裏挂着一個品質頗高的乾坤袋。裏面不僅裝着“月湧”,還放了幾顆她從闫長青那裏軟磨硬泡求來的丹藥,有療傷的,有補氣的,被她分門別類都收藏好了,最後她又将法器“福疆”也放了進去。

有了乾坤袋确實很方便,如此一來,她所有的身家差不多都放在這個小小的袋子裏了。

今天來看熱鬧的元嬰有好幾位,金丹更是不少,一位木靈根的元嬰長老不知道多大歲數,胡子都白了,他見時間差不多了揚聲道:“今天準備進宗門秘境的各峰都知道有誰吧,來,你們過來站一起,其他人後退。”

一陣騷動,很快要進秘境的人聚到了一起,先前人太多,站得又雜亂,紅箋沒找到齊秀寧四人,其實他們也早就到了,現在相互間打了個照面,齊秀寧只是沖紅箋點了點頭,沒有太多的表情,謝遙飛跟在後面沒有冒頭,到是石清響和出身明川宗的冷羽大約是覺着同為練氣期弟子,這種場合格外親切,臉上露出了微笑。

紅箋一邊以眼神含笑打招呼,一邊暗自腹诽:“怪不得她有這機緣拜了戴宗主為師,她和那個跟了刑無涯的林素約表情活像活像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對親生兄妹。”

但這時她已經無暇去多理會那四個同伴,紅箋突然發現了一件叫她十分震驚的事,師兄簡繪由剛才起便一直站在她的身旁,此時也跟着一同出來,和自己一起聚集到了準備進入秘境的弟子當中。

除了紅箋,沒有人表現出驚訝來,紅箋眼光一掃,匆忙間數不清楚,但看宗主和在場的長老們都沒有出聲,應該是不多不少整好一百個人。

紅箋疑道:“簡師兄你……”

簡繪看着她,含笑道:“我今天一早才得到了準信兒。剛才一直沒有說,便是想着給你個驚喜。”

這還真是個大“驚喜”,紅箋心中隐隐不安,覺着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支吾道:“是師父通知你的麽?”

簡繪一改往日的蒼白頹廢,顯得容光煥發,壓低了聲音道:“是啊。上次我自秘境出來,四年沒有寸進,還以為他老人家必然對我極為失望,這次不可能再有機會了。誰想真的承你吉言,師父早上将我叫去臭罵了一通,叫我到秘境中好好反思一下,順便和師妹你好有個照應。”

紅箋腦袋裏“嗡嗡”地響,勉強笑了一下,眼睛向四下裏掃了掃,悄聲道:“師兄,你将誰擠掉了?”

簡繪不以為意:“誰知道呢,一切有師祖,咱們晚潮峰的人歷來進秘境容易,上回師父三個弟子就進了兩個,這次師父又收了你,四個進來一半自然不在話下。”

紅箋點了點頭,問他道:“那咱們這一百個人進了秘境都在一起麽?”她真不想單獨和簡繪湊一起,秘境是什麽她也聽說過一些,衆人進去後秘境關閉,任你是元嬰、化神,神識也進不到其中,故而裏邊發生的事情外面沒人能知道。

簡繪悄聲道:“進去後大家都被各自傳送走,四散到秘境中,若不是有意會合很難遇見。”

紅箋剛松了口氣,卻又聽他道:“不過師妹你不用擔心,我這裏有一件法器,名叫‘流水知音’,進去之後相互聯絡應該不成問題,有它在,咱們很快便能找到對方。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小心,遇見危險跑就是了,看,我就說你應該選那件‘照影’吧。你先試試這‘流水知音’,別進去了還不知道怎麽用。”

紅箋木然地将簡繪遞過來的一個玉镯模樣的法器接在手中,這個翠綠的圓環紅箋帶上去顯然會有些大,簡繪十分有耐心地幫她帶到左手手腕上,真元一動,那镯子便收緊到大小适中,紅箋身上向來沒有這些點綴,此時這泛着綠幽幽光澤的“流水知音”戴在她手腕上,襯着手腕纖細,肌膚細膩白皙,簡繪點了點頭:“還挺好看的。”

紅箋看着這件法器,不禁想起姚真梳妝臺上那一盒子的首飾和那根掉落在簡繪床榻邊上的項鏈,擡眼看了看滿臉笑容的簡繪,嘴角不由地抽了一抽。

簡繪狀若未見,又拿出一個相同的镯子帶到自己左腕上,右手按住镯子,說道:“我們來試試看好用不。”話音未落,紅箋感覺到自己左腕上傳來了震動,這種震動帶着海浪一樣的節奏,簡繪以目示意,紅箋只得無奈地将自己的右手也按到了镯子上,運轉真元,她的神識中突然多了一處模糊的視野,紅箋登時就明白了,這是簡繪此時的雙目所見。

簡繪滿意地笑了:“對,就是這樣。進去後咱們就先以此為聯系,盡快會合。”

第 40 章 照影碎霜月湧

如果還有別的選擇,紅箋絕不想将這麽一件性命攸關的大事交給簡繪決定。

簡繪到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幅由衷代紅箋歡喜的神情,欣然道:“師妹放心,宗門秘境裏面的妖獸并不強大,咱們堆雪崖所有你能使得動的法器我都幫你挑出來了,你試試什麽合手就拿着進去用。”

紅箋聽了這話顧慮稍消,忙道:“那就麻煩師兄了。”

用來禦敵的法器與她身上的“福疆”又不同,一經發動消耗的真元成百倍計,紅箋能使得動的,也便意味着給她挑選的法器品階都不會很高,她拿着也只能彌補一下練氣期沒有武技防身的窘境,真要遇上危險可能只幾個回合便真元殆盡後繼無力。

故而這些法器徒有各式各樣的用處,真論起來是萬萬不及築基修士自身千挑萬選之後修煉的功法。

這種雞肋一樣的東西堆雪崖收藏的不多,簡繪最後挑出來的只有十幾件,紅箋跟着他進到放置這些法器的庫房,聽簡繪逐個講解了一遍,心中便大致有了數。

這幾天,錦繡峰那邊齊秀寧幾個也應該在頗費心思地挑選趁手法器吧。

簡繪介紹完了,特意指了他放在顯眼位置上的一面刻滿了法紋的圓鏡,向紅箋推薦道:“要叫我說,這十幾件法器之中,師妹應當首選的是這一件‘照影’。”

紅箋明白簡繪的意思,剛才他已經介紹過了,這是一件純防禦的法器,面對各種攻擊都能硬抗上一陣,甚至有百分之幾的機率将所受攻擊原樣反彈回去,紅箋這樣的練氣期學徒到了秘境中是絕對的弱者,萬一遇到危險,有“照影”在打不過還可以跑,秘境中的妖獸一般不會離開守護的區域,這樣保住命是沒什麽問題。

紅箋将“照影”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端詳了一會兒,這是簡繪的說法,除去她對簡繪應有的戒備之外,紅箋自己的本心也對這件法器并不怎麽中意。

進到秘境不想着怎麽戰鬥,一味靠這東西保命逃跑,那她此次進秘境的意義何在?

要想有所收獲,斬殺妖獸應該是不能回避的事。

所以她顧不得簡繪那裏怎麽想,将“照影”放回了原處,指了角落裏的一把短劍,問道:“簡師兄,我不喜歡總是逃啊逃的,選那把碎霜劍好不好?”

她一路聽下來,那把“碎霜”應該是眼前這些水系法器中最厲害的,因為它的攻擊方式有些像冰靈根的武技,劍意所向目标冰凍碎裂。紅箋對宗主淩虛子所修的積素經如雷貫耳,故而有此一問。

簡繪眉頭微微皺起,認真地道:“不是很合适。第一,師妹并不是天生的冰靈根,水靈根用這種法器的話更隔了一層,真元的消耗巨大,有些得不償失,再者你也知道這秘境是因何而生,宗門歷代高手大多是水靈根,這就造成秘境裏面水汽濃郁,據我以前進去秘境的觀察所見,那些妖獸大多都擅長控水,全身覆蓋堅冰的也不在少數。萬一遇上,以你的修為,這把‘碎霜’只怕沒什麽用處。”

簡繪說的這些紅箋還真沒有想到,需得承認他說得十分在理,看簡繪這樣盡心竭力地為自己打算,紅箋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愧疚,會不會是自己真的想錯了他?

簡繪見紅箋望着那把“碎霜”不說話,以為她還不死心,想了想又道:“你要真的想選件攻擊類的法器,‘碎霜’的話還不如你左手邊的那把‘月湧’。”

星垂四野,月湧于江。

這把“月湧”外形有些像弦月,不知是什麽材料煉制而成,看着不大,紅箋拿在手中卻覺着頗有些份量。

簡繪提醒她:“不要在這裏試驗。”紅箋依言拿着“月湧”出了屋子,先閉目感受了一下這件法器,按照簡繪所說神識鎖定了身前丈餘的一塊巨石,開始向着“月湧”內注入真元。

其實紅箋不像簡繪想的那樣是第一次接觸到法器,她本該頗有經驗,但不知是法器的品階差異還是攻擊法器獨有的特性,這“月湧”使用起來感覺與“福疆”簡直天淵之別。

紅箋只覺手掌與“月湧”接觸的地方就像突然開了個大洞,全身真元“呼”的一聲便被吸走了近半,與此同時一道藍光自“月湧”上乍現,這光白天看來并不耀眼,透着晶瑩水意。

随着簡繪喝道:“斬!”紅箋放開了手,“月湧”泛着微光直飛而出,在撞上那巨石之前突然散成十餘道光點,這個時候那“月湧”的本體已出現在紅箋手中,只餘點點碎芒落在石頭中心位置,那塊青崗巨石應聲碎裂,散落了一地。

好家夥!紅箋露出贊嘆之色,這一擊的力量已接近築基修士的威能,怪不得一下用去了她這麽多的真元。

簡繪在旁問:“怎樣?真元夠不夠再來一次?”

話到嘴邊,紅箋留了個心眼:“需得恢複一陣。”

簡繪聞言似是猶豫了一下,勸道:“畢全身之力只能一擊,師妹,我覺得這樣太過冒險了,你還是挑‘照影’為好。”

雖然剛才有那麽一瞬間紅箋産生了猶豫,但她很快又堅定了想法,那天利用“福疆”看到的一幕總不會是假的,紅箋對師兄簡繪的提防已經嚴重到他越說哪件法器好,她便越是抵觸的地步,故而假裝渾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就它了,我覺着蠻好的。”

簡繪欲言又止,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再去幫師妹找個好點的乾坤袋,不但放得下法器,在秘境裏有所收獲也可以一并裝了帶出來。”

紅箋甜甜一笑,道:“麻煩師兄。”

簡繪告辭,整個過程提也沒提項鏈那回事。

紅箋拿了“月湧”,回到住處又試了幾次,未覺出來有哪裏不妥當,這件法器說到底也是簡繪推薦的,她生怕自己見識淺,思來想去特意跑去和師父說了一聲,闫長青聽說她選了“月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再沒有其它的表示。

紅箋猶不放心,又跑去揪了準備閉關的二師兄秦寶閑詢問,秦寶閑的意見叫紅箋頗為郁悶,他也認為紅箋應該選那件防禦法器“照影”,紅箋搔了搔頭,奇怪地想:“難道錯怪了簡師兄,他真的對自己是一片好意?”

第 39 章 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第二天一早紅箋去給師父闫長青請安,簡繪恰好也在,不知道是不是在特意等着紅箋。

紅箋給師父行過禮,闫長青簡單詢問了兩句就算完了,輪到簡繪,他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客客氣氣地說道:“師妹近來修為進境很快,昨天你問我怎麽能突破瓶頸,怎麽樣,回去想明白了嗎?有沒有什麽還需得問我的?”

紅箋暗自吃驚,以目光偷偷掃了掃上座的闫長青,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要和我當面鑼對面鼓的把事情說清楚?這還當着師父的面,難道師父也知道?

簡繪見她神情游移不定,微微一笑,繼續道:“不要緊,你有什麽不明白的都可以去我那裏問我,青雲節沒幾天了,你可要抓緊時間啊。”

闫長青似未在意,颔首道:“叫你師兄教你也好,秘境什麽的不必執着,太過着急反到容易出問題。”

紅箋糊裏糊塗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簡繪為什麽會表現地這麽有恃無恐?看樣子像是巴不得自己找上門去直接和他把這件事說開,是自覺無愧于心?那何必還等自己上門,他主動來跟自己解釋一下又有什麽不行?

她思考着這個問題,跑去找弟弟方峥。修煉陷入停滞,正好可以一邊以萬化生滅功幫助方峥修煉,一邊想想怎麽去突破這層堅固的壁壘。

方峥近來過得不錯,個子又長高了一些,經過這将近一年的努力,他對青木訣的理解和運用都有了不少的進步,紅箋也希望弟弟能将基礎再打得牢些,以她此時的能力幫方峥盡快升上練氣四層不是做不到,而是需要一個合适的機會,若是能進到秘境尋些靈草出來,方峥這樣的資質十歲便升到練氣四層也就不顯得那麽突兀了。

說到底還是要能有機會進到宗門秘境啊。

紅箋練了一會兒功,又不由想起了簡繪說的話:有什麽不明白的都可以去問他。關系到姚真,紅箋當然有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是她不敢去問,她怕簡繪真的面孔一變,承認姚真先前徹夜不歸都是在他那裏,承認是他害了姚真,那自己又該如何?總不能聽完之後還渾若無事,再贊一聲簡師兄做的好,我早看她不順眼吧。

可要翻臉幫朋友讨還公道,她又哪裏有足夠的實力?

紅箋郁郁地嘆了口氣,忍着吧,繼續裝糊塗,這麽說簡繪不來找自己反到是件好事,以後離他遠點,見着繞道走總行了吧。紅箋思來想去顧慮重重,最後還是決定先做它一陣子可恥的縮頭烏龜。

她有意避着簡繪,兩人打交道的機會頓時少了很多,簡繪看上去對她到沒有什麽變化,該打招呼便打招呼,該指點的依舊指點。若不是紅箋那天靠着“福疆”殺了個回馬槍,定然會以為幸好自己反應快,将簡繪糊弄了過去。

轉眼進到三月,紅箋沖擊練氣七層毫無進展,而青雲節眼看着就要到了。

雖說修仙之人生命漫長,像化神金東樓便活了一千多年,一生之中不知歷經了多少節日,可青雲節畢竟四年才一回,不大在意的都是金丹元嬰那些老家夥們,丹崖宗的衆多築基修士可都早早便開始準備了。

還有備受人關注的宗門秘境人選。

晚潮峰這邊峰主孫幼公幾百年來先後收了十幾個徒弟,大弟子井白溪、二弟子霍傳星跟着孫幼公最久,已經是元嬰修為,闫長青在其中排位比較靠前。他的師兄師弟們都收了不少築基弟子,其中有機緣好的已經順利結丹。而闫長青因為出了簡繪這麽個岔子十年未再收徒,成了徒弟最少的一個,故而這次化神收徒孫幼公一時看紅箋順眼,便将她安排給了闫長青。

紅箋算了算,只晚潮峰便有築基修士近百,人人都想往秘境裏擠,而金大長老的錦繡峰也傳來消息,今年果然有四個位置專門留給了金大長老和戴明池新收的煉氣期弟子。至于戴明池的弟子明明是符圖宗的人,為何竟能進入丹崖宗秘境這回事,既然丹崖宗的宗主淩虛子都同意了,一衆築基弟子再有意見,也只敢腹诽一下。

不管怎麽說,宗門秘境的名額再是搶手,闫長青這裏總不會連一個也分不到,秦寶閑一準能得到機會。

紅箋十分無奈,師父闫長青不看重她,她自己又找不到突破的契機,而且闫長青說的不錯,事到臨頭,越是心急,修煉越沒有頭續,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人的機緣就是這樣,所以她只能在一旁看着石清響、齊秀寧幾個進入這個叫她挂念許久的秘境中去變得更強大,而她或許還要等不知幾個四年。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秦寶閑竟向闫長青禀報說他在修煉中感受到了突破的契機,他要抓住這線機會,立時閉關沖擊築基後期,這樣青雲節的宗門秘境就只能忍痛放棄了。并且他向師父坦言道:“師父,上回各大宗門的少年齊聚我們丹崖宗,我在寰華殿外觀看了他們通過戴宗主布下的試練,咱們的練氣弟子和別的門派比起來并不占什麽優勢,紅箋師妹聰明又有心,你就成全了她吧。”

當時紅箋在場,感動地心中一酸,暗忖:“平時全沒看出來,二師兄竟然對我這麽好。”

闫長青的大徒弟有望結丹閉關未出,二徒弟又突破在即,是以他看上去心情大好,和顏悅色地沖秦寶閑道:“你到是向着她。既然這樣宗門秘境的事你不用挂在心上,四年之後再進去更好。”

秦寶閑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對上紅箋感激的眼神,沖她點了點頭,退出去準備閉關事宜。

闫長青目送二徒弟出去,摸着胡子看了眼正可憐兮兮望着自己的紅箋,終于大發慈悲:“練氣期進密境,可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紅箋雙膝跪倒,毅然道:“請師父成全。”

闫長青閉上眼睛,擺了擺手:“去吧,找你三師兄,叫他這兩天幫着你挑件合适的法器護身。”

第 38 章 熟悉的陌生人

“師妹?紅箋?”

紅箋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簡繪覺出不對勁來,趕緊出聲制止。

紅箋睜開雙眼,目光還有些失神,她直視着滿臉關切之色的師兄簡繪,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攥住,透不過氣來。

那條項鏈她沒有見過,但上面串着的雪白海珠卻叫她印象深刻,師姐姚真失蹤之後,她曾到她的住處查看,在姚真的梳妝臺上有一個首飾盒,裏面便有一對耳環,上面點綴着的也是這種珠子。

若是她沒有想錯,這條項鏈與那對耳環分明是一套上的,這是姚師姐的東西。

簡繪奇怪地問:“臉色這麽難看,出了什麽事?可是按我說的哪裏練着不妥?”

紅箋看着簡繪,突覺他溫柔和善的面目變得十分陌生,這個發現來得太突然,以至她腦袋裏一片混亂,全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只是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然後搖了搖頭。

簡繪見紅箋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古怪,若有所思地笑笑,道:“這是做什麽,小丫頭古裏古怪,還有什麽是你我不能說的?”

紅箋暗叫不妙,她現在已經來不及細想姚真師姐的首飾怎麽會在這間屋子裏出現,只想着趕緊脫身,她見簡繪起疑,勉強扯出個笑容,掩飾道:“師兄教的我懂了,只剛才不知道怎麽回事,識海突然一陣針紮樣的疼。”

匆忙之間紅箋想不出更好的借口,簡繪知道她神識不同常人,只得拿這個先擋一下,希望他不要再盤問下去。

果然簡繪只是露出了疑惑之色,颦着兩道長眉狀似擔憂地說道:“怎麽會這樣?難道你那神識不獨強大,還有什麽隐患?”

紅箋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他,簡繪這關心的模樣透着一幅坦蕩蕩,好像根本沒往別的地方想,而且平常他對自己也很好,指點起來一點也不藏私,這麽一想紅箋幾乎要相信他和姚真的失蹤并沒有關系,有些狼狽地吱唔道:“應該不……會吧。”

這種心虛的語氣在簡繪聽來全不是那麽回事,他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先不要練了,小心傷了神識。你這糊塗丫頭,有我做教訓還不夠麽?”

有這幾句話的工夫,紅箋到是冷靜了下來,她就勢低頭認錯,乖乖地答應暫停修煉,然後從簡繪的住處告辭出來。

頭頂上太陽亮晃晃的,紅箋游魂一樣地往回走,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事?這一刻她才無力地發現,偌大一個丹崖宗除了需要她照顧的方峥之外,竟是連一個可以信賴商量的人都沒有。

簡師兄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紅箋突然站住,想知道他的事好像并不難。

紅箋放開神識,确定附近沒人,而她所站的這個地方距離方才簡繪的住處足有百丈遠,按照他的說法,築基修士神識的範圍只在數十丈內,只要他還呆在屋裏,是不可能察覺到這麽遠的,紅箋掉轉了頭,取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福疆”,運轉真元,悄悄原路返回。

離遠以神識窺探簡繪的事是想都不要想,紅箋記得清楚,簡繪親口說過,自己只要一動用神識查看他,立時便會被發覺。只要法寶“福疆”真如神秘人說的那麽好用,她便可以收斂所有氣息,不為人知地靠近過去,看看她走了之後,簡師兄到底在做些什麽。

如今紅箋比剛拿到“福疆”時修為提高了不少,扣除來回路上的消耗,自覺尚能至少支撐着這法器一刻鐘的時間。

第一次将“福疆”派上了大用場,紅箋心中的激動壓過了緊張,她一邊借着花樹遮掩接近簡繪的住處,一邊暗想:“方才說不定我應對得好,師兄沒有察覺。”

她早看好了那扇半開着的窗戶,手裏的“福疆”果然神奇,直到她距離簡繪不過一牆之隔,透過窗戶的縫隙他在屋裏做什麽都偷窺得到,築基期的簡繪竟然毫無所覺。

簡繪垂着眼睛,正在屋裏打坐。

少頃,他身體動了一動,睜開雙目,自圓凳上站起身來。

紅箋知道自己方才的希望落了空,因為簡繪接下來做了個動作,他走到了石榻旁,彎腰猛然将石榻向外拉開。然後紅箋聽到他低聲嘆道:“原來是這樣。”

紅箋悄悄探頭,見他已将那條項鏈拿在了手中。

紅箋大氣也不敢出,只盼簡繪能轉回身來,叫自己好好看看此時他臉上的表情。

簡繪低着頭站在那裏,修長的手指來回撥弄着項鏈上的幾顆珠子,似是在想眼前這件事應該如何處理。

片刻之後他擡起頭來,紅箋依舊只能見到他大半個後腦勺,卻見他手指猛然收緊,那條項鏈頓時化為齑粉,如一把塵埃自他手指的縫隙灑落到地上,簡繪随之袖子一揮,這最後的痕跡也不知飛到了哪個角落。

随後簡繪将石榻恢複原狀,方才轉過了臉,這會兒的他已是面無表情。

看到這裏已經夠了,紅箋不敢再耽誤時間,悄悄離開了簡繪的住處。

估計着脫離了他神識查探的範圍,紅箋收起“福疆”,拖着沉重的腳步垂頭喪氣地向回走,冒險帶來的短暫興奮很快消退,只剩下了深深的憂慮和疲憊。

簡繪看到那條項鏈雖然意外,卻未對這東西出現在他床榻旁的縫隙裏表現出太多驚疑,再說姚真同他沒有關系紅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想到這裏,她嘆了口氣,暗罵自己可真是蠢得可以,姚真就算和那個給自己“福疆”的人認識,憑她自己可是弄不到“月華丹”的,這其中必然還牽扯了丹崖宗的一位修為至少在築基以上的修士,這麽淺顯的道理,自己怎麽會想不到呢?而這個人,現在想來定然就是簡繪。

無盡海裏的那人只怕已經是兇多吉少了,而姚真師姐的失蹤,自己這位三師兄簡繪又涉及了多少呢?最要命的是,今天她沒能渾若無事的蒙混過去,她和簡繪彼此之間心中都有了數,接下來簡繪會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