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線索蒙塵

紅箋觸摸到六進七壁壘的時間比預計晚了半個月。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雖然紅箋這段時間真當得起苦修的苦字,卻無奈神識一鋪開遍布周圍近十丈遠,這個範圍已幾乎達到簡繪所說練氣圓滿的境界,以至她遲遲修不出足夠的真元去填滿那個無底洞,若不是練了萬流歸宗,只靠那慢吞吞的凝水訣想修煉到這一步還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可随之麻煩也來了,她這六進七遇到的障礙也大異常人,紅箋已經預感到自己往後每一步的進階只怕都會比尋常修士困難得多。

神識異于常人這個秘密,紅箋不敢輕易向人吐露,如何突破壁壘她全無頭緒,只能去向簡繪求助。

這幾個月簡繪很少離開自己的住處,紅箋與他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只知他已經向闫長青禀明準備等青雲節過後要閉關靜修一段時間,想是重新振作起來了。

簡繪不喜熱鬧,他的住處位于堆雪崖偏僻的一角,這個地方靈氣一般,景致到十分不錯,簡繪自己占了個院子,在裏面栽了不少花樹,大約是他後來修煉上受挫,無心管理,那些花早被雜草擠得沒有了生存之地,乍一打眼像是到了一處荒廢的園子。

窗戶半開着,屋裏有人。

紅箋不是頭一回來,離遠喊了幾聲簡師兄,簡繪自屋裏迎出來。

紅箋打量了一下簡繪,見他頭發梳理整齊了,身上也幹幹淨淨的,人看着比前些日子精神了不少,不敢耽誤他修煉,開門見山商量道:“師兄,我練功遇到了困難,前來問問你可有什麽好辦法。”

簡繪知道這個小師妹為了進宗門秘境一心想在青雲節之前沖到練氣七層,聽她開口,便意識到她是遇到了練氣期六進七的那個坎兒,不由有些怔忡,遲疑了一下才領着她進了屋子。

紅箋的個子才到簡繪的胸口,簡繪看着她卻好似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樣的争強好勝肯下苦功,為了強大而不惜铤而走險,暗自感嘆:“小丫頭精力充沛的叫人羨慕啊。”

他沖着紅箋溫和地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來,說道:“以前我說宗門秘境的事,不過是叫你多個念想,誰知你竟真的能趕在青雲節之前練到這一步。”

紅箋笑眯眯地心情極好,她方才亦突然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走了步好棋,簡繪當年修煉是出了名得快,肯定有突破的秘訣,雖不是什麽正途,可自己連武技都偷偷練了,還有什麽不能借鑒的?

于是她也不兜圈子,直接央求簡繪道:“師兄,我覺得我這回遇到的阻礙要遠遠超過別人,靠自己只怕一兩年都沒有辦法解決,青雲節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你教教我吧!好不好?”

簡繪默然,半天苦笑了一下,說道:“哪有那麽簡單,突破壁壘,還是要靠你自己去感悟。有時候越是聰明人,這一步越難跨過。不過師妹大可放寬心,你覺着難,大約是因為你的神識很強,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話不,師妹你才十四歲,遲些也無妨,一旦突破,來日成就必定遠勝他人。”

他見紅箋聽了這番話臉上的熱切漸漸被茫然無措所取代,這才想到對方神識有異,來向自己求教大約也是無奈之舉,便決定指點她幾句,不叫她空手而歸。

正好紅箋一臉郁悶地道:“可是我連下一步應該怎麽做都不知道。”

簡繪笑笑:“雖然我不确定你要怎樣才能突破,道理我卻可以講給你聽。練氣六層之後,神識會漸漸将識海填滿,當神識再也無法增強的時候,真元的修煉也會陷入停滞,這就是你遇見的六進七阻礙。你的神識異于旁人,所以我更加不清楚你該怎麽辦了,你姑且試試,将神識盡數放出來,能達到多遠?”

紅箋依言放出神識,她自己有數,閉上眼睛這屋子附近的花草樹木,以及遠處的青山綠水都清清楚楚出現在腦海中,宛如親見。

這個範圍大約是以她為中心的周圍十丈,紅箋自知這太不正常,對簡繪不能不保留一二,回答他道:“整個院子差不多吧。”

簡繪點了點頭:“那也有五六丈遠,依你的修為确實強得過份些。師妹你再試試,将神識盡力壓縮,局限于你的身邊某一件事物上,能入微嗎?”

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但紅箋悟性極佳,簡繪稍作點撥她那裏已經有了收獲。

跟前的桌椅板凳,對面的簡繪,甚至背後那面空蕩蕩的牆壁,無一不在她眼中變得越來越清晰,随着她靈根飛轉,神識集中到某一點上,那一點開始越來越近,到最後簡直秋毫畢現。

紅箋興奮不已,道:“洞察秋毫的神通,原來這麽容易便可做到。”

她掌控着神識随意亂晃,不用睜眼,她便清楚“看”到坐在一旁的師兄簡繪正啞然失笑,一時促狹心起,嬉笑道:“簡師兄,你可小心了,我現在看你地上的螞蟻幾條腿都清楚得很,你這屋裏若是有怕人的東西,那可就太糟糕了!”

話音未落,紅箋的神識突然掃過了一物,她當時全未反應過來,耳聽簡繪不以為意地呵呵一笑,心中猛然一凜,集中精力将神識掃了回去,對準了那個蒙塵的小東西。

簡繪這屋子裏的擺設十分講究,天松木的桌子和用樹幹直接削成的兩個圓凳不但顏色皎皎,還散發着好聞的松木味道,角落裏一張石榻,榻前地上鋪着一張巨大的黑灰色獸皮,不知出自什麽妖獸,看着應該有些年頭了,但皮毛依舊油亮光滑,榻上被褥整齊,顯然簡繪是個很愛幹淨的人,雖然院子裏看着雜亂,但住的地方還是井井有條,紅箋說地上螞蟻什麽的不過是在開玩笑。

但就在石塌內側和牆壁間的細小夾縫中,不上不下地卡着一件首飾,那是一條細細的項鏈,上面點綴着幾顆雪白色的海珠。東西不一定珍貴,但顯然應該是女子之物,怎麽會遺落在那裏?

更重要的是,紅箋看着這項鏈竟隐隐覺着有些眼熟,到底在哪裏見過呢……

第 36 章 寶貴的名額

紅箋這才明白為什麽簡繪說她想進秘境,至少要再提升個一兩層的境界,顯然他也覺着以紅箋這樣的條件,需得練氣七層才有把握能跟着金大長老的煉氣弟子沾上光,而一年工夫想由練氣五層練到七層,基本上沒有可能,故而言下又給她留了幾分希望。

紅箋只能全力以赴。

只剩半年,再循序漸進的修煉肯定是來不及了,紅箋索性将心一橫,暗自想道:“算了,我這是何必,反正那萬流歸宗已經練上了,若是不該練一百步也是錯,一千一萬步也是錯,還能當從來沒有發生過麽?”

季有雲不在丹崖宗,紅箋膽子大了不少。人人都說那個神秘人是煉魔大牢裏的逃犯,紅箋卻因為從他那裏得到了好處,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那人,想着他落到如此地步定然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再次偷偷練上萬流歸宗,修煉起來果然事半功倍,等到過年的時候紅箋已經估計出來,按這個速度大約在二月中旬自己便可差不多達到六層的頂峰,而突破瓶頸關口需要契機,這個是急不來的,也就是說三月初六青雲節前突破練氣七層确實已不大可能了。

過年那天因為大師兄還未出關,紅箋便由秦寶閑和簡繪領着,去給師祖和諸位師叔師伯拜了年。

這天要好的築基弟子之間也有走動,因為青雲節越來越近,大家談論的話題時時便圍繞着這一次進入宗門秘境修煉的人選。

這其中有不少人是貼身伺候金丹師長的,消息十分靈通,紅箋跟在秦寶閑身邊聽了不少,果然不出簡繪所料,金大長老新收的兩個弟子謝遙飛和冷羽将同築基期弟子們一同進入秘境的消息已經傳開,甚至有人說符圖宗宗主戴明池遲遲不離開丹崖宗,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築基弟子憑空少了幾個名額頗為無奈,誰這回能得到機會諸人也大約有數,闫長青座下三名築基弟子,大弟子在閉關之中,上次簡繪剛進去過,這回自然該輪到秦寶閑。

紅箋生怕宗門裏主管這事的人根本想不到自己,回頭便硬着頭皮在向師父問安的時候提了一提,她自不能說是想趕緊長硬翅膀,只道自己修煉将遇瓶頸,聽師兄們說宗門秘境今年允許練氣期弟子進入,也想一同進去開開眼界。

闫長青聞言有些愕然,摸着胡子掃了紅箋一眼,不動聲色道:“你自練氣四層到五層修煉了一年多,可五層到六層只用了六個月,如今又想着進宗門秘境,你不覺着太快了麽?”

當日宗門考核的時候,闫長青在紅箋的印象裏是個待後輩十分和藹的長者,可拜師之後常常接觸,不知為何,紅箋卻始終與他親近不起來。這師尊還是那麽個和和氣氣的老樣子,連生氣也不見大聲斥責,紅箋卻覺沒有與那神秘人一起呆在亂石灘上自在。

所以她就不敢放肆言笑,規規矩矩地道:“這都是多虧了師父教得好,兩位師兄又時時指點,徒兒才摸到了些修煉的訣竅。”

闫長青沒有搭理她這記馬屁,卻道:“今年宗門雖然打算破例叫錦繡峰那幾個練氣期學徒進入秘境,卻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你若是個男的,我去向師父讨個情,帶你一個也無妨,可你是個丫頭,剛剛十四,還未到磨練心性的時候,不要添亂!”

這話說的。紅箋挨了迎頭一棒,卻未退縮,嘟着嘴道:“師父肯收我為徒,自是覺着我這丫頭還有些長處,這次這麽好的機會若是放過,不知又要等多少年,我若卡在六進七一直無法進階,落在了原來那些師兄弟們的後面,豈不是給您丢人?”

這是紅箋無奈之下在硬着頭皮撒嬌了。

若是換個年紀大些的男弟子說這番話,闫長青聽到只怕會十分不悅,但紅箋身量還未長開,嬌嬌俏俏的一個小不點兒偏偏目光中閃動着精明算計,闫長青沒太在意,一時到笑了:“胡鬧,若是一直卡在六進七那麽沒出息,我便把你逐出門牆。”

師父這回的笑容是真心的,紅箋立時有所察覺,心中微動:事情有門。

果然闫長青又詢問了幾句紅箋近期的修煉情況,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你雖然是我的弟子,也只能給你自己丢人。上次青雲節我為了你師兄簡繪,特意去求了師父為他讨來進秘境的機會,宗門那麽多築基,不可能我座下的三個都進去,最後還得叫你二師兄退了出來。結果又如何?他明明有了這難得的機緣,卻敵不過外來的誘惑,四年蹉跎下來一無所獲,丢不丢人?”

紅箋心中萬分同情簡師兄,當着師父卻只敢唯唯不敢多嘴,暗想:“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那日進階不成,頹廢得像變了個人一般。”

闫長青警告了一番小徒弟,見她似聽進去了,才又道:“那裏面雖然靈氣濃郁,又生長着許多有益修為的靈草,可也有不少妖獸出沒,練氣期是一點防身武技也沒學過的,你這樣的只怕會囫囵進去,零碎出來,就算能勉強保住小命,一個小姑娘,缺腿少胳膊的終是不好看。”

這已經是恐吓了,紅箋全未在意,她聽到“許多有益修為的靈草”登時便想到了弟弟方峥,更覺這秘境非去不可,當下撲通跪倒,脆聲道:“徒兒不怕,金大長老所收的弟子若是有辦法保全自己,徒兒自然也是可以的。求師父幫幫徒兒吧。”

闫長青煩不勝煩,瞪眼罵道:“還不趕緊回去修煉,一個個好高骛遠。升到練氣七層,你便是丹崖宗練氣期第一人,我去求你師祖也好開口,若你只寄希望到那裏面才能突破瓶頸,我看你也不必去了。”

這就是師父最後的應承了。練氣七層,只剩下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紅箋自覺力有未逮,但她卻不敢再求闫長青,反正這兩個月她也是要拼命修練的,死馬權當活馬醫吧。

第 35 章 四年一度青雲節

簡繪正色道:“不錯,這也是師妹的機會,宗門秘境先前只允許築基弟子進入,但今年金大長老突然收了兩個練氣弟子,宗主說不定會叫你們也跟着沾點光,不過你這練氣五層顯然是不成,要想有機會進秘境,這一年之中至少要再提升一兩層,師父才好幫你說話。”

紅箋明白簡繪的意思,自己若想進宗門秘境中開開眼界,必須要在修為上盡快超越陳載之和張钰,叫前輩們看到自己的潛力。她點了點頭,鄭重道:“多謝師兄。”一年時間要提升到練氣六層,方峥那裏萬化生滅功就得先停下來,而再向上突破,是練氣期六進七的坎兒,不但要努力,還需有機緣。

紅箋心裏沒有底,想起簡繪方才說的話,問道:“到時師兄也會再次進去修煉吧?”

簡繪苦笑了一下,繼而面露堅毅之色:“希望吧,這次沒有成功定是因為我近來雜念太多,心思動搖,故而功虧一篑,我會找到解決的辦法,将那些不該想的全都放下。”

他說這話時目光直直落在紅箋臉上,似是飽含了隐痛又帶着很大的決心,紅箋微覺不安,卻又不知這感覺由何而來,當下順着話意安慰了簡繪幾句,将他送走。

三天後淩虛子等人再次傾巢而出,這次連戴明池和季有雲也跟着一齊離開了丹崖宗,過了好些天衆人才返回,其中少了季有雲的身影。随後丹崖宗解除了後山亂石灘等處的禁令,一切恢複如常。

紅箋這才确定,原來那天他們看到結嬰異象追去并未能奈何得了那人,這一回才算真正得了手。

當天夜裏她悄悄拿出法寶“福疆”,運轉真元将它發動,她并不想做什麽,也沒有金丹、築基的修士需要她遮掩自己的行蹤,紅箋就那樣靜靜地呆坐着,任由“福疆”最終抽幹了她的真元,不得不停了下來。

然後她想:要弄清楚這所有的事情,第一步就是要變強,只有足夠強大才能得到資格。簡師兄所說的宗門秘境一定要想辦法進去。

只剩不到一年的時間,着實有些緊迫,必須要盡早達到練氣六層。

方峥那裏因為萬化生滅功要暫停,紅箋怕失了照應,特意央二師兄秦寶閑去向潘聰打招呼,秦寶閑與簡繪不同,在宗門的築基弟子中人緣不錯,紅箋求到,他毫不推脫地便去了。紅箋猶不放心,又去求張钰、朱景先幾個平日裏多多關照弟弟,她如今地位不同往昔,張钰等人拍着胸脯保證會待方峥像自己的親弟弟一樣。

紅箋放了心,一門心思地日夜苦修,除了修煉別的事都先放在了一旁。

時間一長,連闫長青都注意到了,一個小女修,沒有師長在旁督促着,竟會如此專心致志于修煉這麽一件萬分枯燥的事,實是叫他都覺着有些驚訝,難怪師父會專門提起,叫他将人先收到門下。

有資質,肯下苦功,練得又得法,沒有負累的紅箋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天一個樣地變強。

轉眼半年過去,這一日夜裏正在打坐的紅箋忽地睜開了雙眼,眼中閃爍的全是興奮,然後她起身以凝水訣凝出了一大桶水,好好泡了個澡。

紅箋終于突破了練氣六層,在她再有幾天就滿十四歲的時候。算起來前後兩次進階她只用了七個多月的時間,這在丹崖宗是個極了不起的速度,比她還要快的近一百年也只有簡繪和失蹤的姚真。

而紅箋自己心中清楚,若不是那個神秘的功法極大的增強了她的神識,自另一方面加重了她突破的負擔,這個時間還會縮短,說不定能再提前一個月左右。

練氣六層,就可以稍松一口氣。再加上接下來便是自己的生日,紅箋決定放松兩天,好好陪一陪弟弟方峥。

紅箋修為提升,師父闫長青也表現得極為高興,但他還是語重心長地拿簡繪這前車之鑒告誡了紅箋一番,甚至還當着簡繪的面。紅箋頗過意不去,簡繪到沒有露出什麽異樣來,恭恭敬敬地聽師父說完,亦向紅箋道:“師父說的都是金玉良言,方師妹一定要好好記着,不要像我這樣走錯了路才知道後悔。”

闫長青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臉色也跟着陰沉下來。

幸好當時秦寶閑亦在場,見狀連忙将話題岔開。

趁着這兩天有空閑,紅箋向簡繪和秦寶閑詳細打聽了一下宗門秘境的事,原來這在築基弟子中并不算什麽秘密,只是以前練氣學徒沒有資格進入,三年前紅箋剛來丹崖宗不久,年紀又小,所以一直沒有人同她提起過。

宗門秘境每四年一開啓,正是在青雲節那天。

青雲節由來以久,傳說這個節日最初與當年的化神第一人商傾醉相關,延續至今幾千年過去,逐漸成為了修真界最大、最熱鬧的一個節日。

青雲節四年一次,每逢閏年的三月初六,各大宗門都會舉辦一些諸如收徒、宗門大比、開放密境的活動,便是那些名揚天下的老修士只要不是在閉關當中,也會出來露個面,參拜一下開山祖師,順便指點提攜一下本宗門的晚輩。

上一次的青雲節紅箋剛好十歲,小小年紀離開父母的惶恐,突然見到許多生面孔的不安,再加上弟弟方峥占據了她很多心神,以致丹崖宗的青雲節在她腦海中留下的印象極淺,只依稀記得當時跟着師兄師姐們去過赤輪峰,在寰華殿外和大夥兒一起拜見了宗主淩虛子和幾個長老,大長老金東樓一直在閉關,應該沒有參加。

而據二師兄秦寶閑說,宗門秘境裏面靈草遍地,偶有妖獸看護,但并不強大,築基期足以應付,那裏面對心境的考驗極大,過一次秘境對突破瓶頸堅定道心大有益處。

宗門秘境每次進入人數的上限為一百人,丹崖宗五大峰的築基修士加起來将近四百,這意味着便是築基弟子也要有一大半需得留在外邊,更不用說紅箋這個小小的練氣期弟子。

第 34 章 簡繪師兄

出了這事紅箋哪裏還能安心修煉,當下離開住處,往晚潮峰最靠近無盡海的一側山崖跑去。

等紅箋跑到,金東樓等人早不見了蹤影,想已到達海中那靈氣湧動的漩渦中心多時,紅箋不知情況如何,只覺遠方先前醞釀巨大的風暴正漸漸平息,連周圍山中的靈氣也在恢複正常。

紅箋心頭“砰砰”而跳,那人結嬰顯然不可能這麽快,這是失敗了?

這時她才注意到,便在身前不遠處有一塊探出峭壁的大石,比她站立的位置低了五六丈許,有一個青衣人枕着一只胳膊意态悠閑地躺在那塊大石上,似是對剛才發生的一切全未在意,正是簡繪。

紅箋張了張嘴,簡師兄怎麽會在這裏?

簡繪左手拿着個精巧的酒壺,送到唇邊喝了口酒,他人沒有回頭,口裏說道:“師妹來了!”

紅箋跳落到了他身旁,立時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兒,她這段時間多得簡繪指點,見狀不由道:“師兄躲在這裏喝酒,小心師父發現了責罵。”

簡繪不甚在意:“我這塊廢料哪裏還值得師父他老人家多耗費心神。”

這是喝多了麽?簡師兄雖已築基,但他看上眼的酒肯定也不是什麽凡品,喝醉了也是有可能的。紅箋低聲勸道:“師兄,別喝了,快回去吧。”

簡繪神情木然不為所動,紅箋想着不能丢下他不管,又道:“宗主他們轉瞬即歸,再說師父若是聽到你說這話,只怕會大大的生氣。”

簡繪面孔朝上,握着酒壺的那只手無力地垂落一旁,面無表情盯着紅箋望了一陣,眼神頗為陌生,突地皺了皺眉:“你在擔心我?喝個酒怕什麽,我又沒醉。”

紅箋拿簡繪無可奈何,只得不去管他。她更關心方才無盡海中發生的事。有個築了基師兄在邊上,知道的肯定多,紅箋也不管他是清醒着還是迷糊,問道:“好,沒醉,你快說說那邊出了什麽事?”

簡繪“呵呵”笑了兩聲,笑容頗有幾分落寞,但只是一瞬,他便将左臂橫過來擋住了雙眼,口中說道:“那人大約自己也未料到因為神識過于強大,結嬰時引起的天地異象遠超他預計,竟會驚動了咱們這裏,而今嬰未結成,若是還活着,應該已經束手就擒了吧。”

紅箋默然,簡繪繼續嗤笑道:“你有空關心別人,不如好好修煉,女修啊,果然個個都是雜念叢生,難得大道。”

紅箋未想到簡繪都這般處境了竟還對女修存着偏見,他手臂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到說這話時的神情,紅箋頗為失落,想着簡繪說的也不錯,海裏結嬰的那個人是好人也罷,或是真的大奸大惡之輩,自己一個小小的練氣弟子都只能如蝼蟻般看着他或生或死,結局不會有分毫的改變。

她悵然嘆了口氣,嘟着嘴道:“那簡師兄你慢慢喝吧,我回去修煉去了。”

簡繪全無反應,半躺在那裏一動未動。

紅箋一躍跳到了崖頂,回頭看看睡着了一樣的簡繪,又覺着有些不對勁兒,她雖然年紀尚小,卻操心了方峥四年,比同齡的少女心思都細膩,也少了許多任性,想了想自崖上探出身子沖簡繪大聲道:“師兄,你二十幾歲便築基,資質之佳天下少有,怎麽會是廢料?築基壽元三百,師兄也不過只過去了六分之一,将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師兄要多多努力啊。”說完她長出了口氣,不看簡繪的反應,站直了身子原路返回。

這天淩虛子、金東樓等人只去了不大會兒工夫便盡數返回,無盡海重歸平靜,不知那神秘人結果如何,而後來簡繪怎麽樣了紅箋也沒有再去關心,她到真的沉下心來,在住處安安靜靜地修煉。

不過簡繪看來說得不錯,他那會兒真沒有醉,至少對他同紅箋說的話還記得清清楚楚,第二天便親自找來紅箋住處,面帶歉意向紅箋道謝。

這本是小事一樁,紅箋望着簡繪那溫和有禮的模樣卻有些怔然,簡師兄往常一直如此,可紅箋見過他昨天那判若兩人的樣子,這會兒到覺着他像是帶了張面具,他不累麽?

簡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下來同紅箋道:“不瞞師妹,昨天早些時候我試圖突破修為境界,重回築基中期,為這一刻我足足準備了三年,本以為大有希望,結果還是失敗了。所以一時失衡,生了自厭自棄之心,昨天你走之後我越想越覺着你說的對,再也躺不下去了,今天便特意來謝謝你點醒了我,我昨天胡言亂語,你不要生我的氣。”

紅箋本來也沒有生什麽氣,聞言不禁對簡繪心生同情,安慰他道:“師兄沒事就好,這次有了經驗,下次定會成功,再說師兄還這麽年輕,我看宗門裏原來教我們的曲長河還有木靈根那邊的潘聰年紀都比你大很多。”原來對曲長河紅箋要叫一聲“師父”的,可如今她被闫長青收入門下,這“師父”也便成了師兄,紅箋還未習慣,反正他沒在眼前,幹脆直接叫了名字。

簡繪苦笑了一下,道:“潘師兄已是築基後期,我哪裏能同他們比,能夠再有希望提升,還是多虧了三年前師父幫我争取到了進入宗門秘境的機會,而今……算了,他老人家必定失望得很。”

宗門秘境什麽的紅箋還是第一次聽說,她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簡繪,道:“宗門秘境?那是什麽?”

簡繪有些意外:“原來你還不知道。各大宗門因為都是建在靈氣濃郁的修仙寶地,又有歷代大能修煉時有意無意地溝通天地,改變這區域間的法則,久而久之就會生出一方獨立的秘境,咱們丹崖宗的宗門秘境便在赤輪與錦繡兩峰之間,每四年開啓一回。能進到秘境自然對修煉大有好處,大師兄當時剛剛踏入築基後期,他應該是上次在秘境中收獲極大,故而這麽短的時間便開始沖擊金丹了。”

紅箋聽着十分神往,說道:“上次是三年前,那離下次開啓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啊。”

第 33 章 亂生

紅箋登時傻了眼,那人竟是煉魔大牢裏的逃犯,自己還幫他拿到了一顆跹雲宗的“弱雨丹”,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這個禍可闖得有點大啊。

幸好當時隔了一層,石清響又夠意思,不然就算自家宗門的師長一時心軟,現在也非起疑不可。石清響好人有好報,跟了戴明池總算皆大歡喜。這事就這樣吧,最好永遠不要教別人知道。

既是窮兇極惡的逃犯,姚真的失蹤與他相關到成了順理成章的事,紅箋長這麽大除了那天在寰華殿目睹刑無涯當衆處死了高鴻信,還沒怎麽經歷過修真界的兇惡殘酷,這實在叫她很難相信。

這件事将紅箋打擊得不輕,她摸着那人留給她的海螺“福疆”,心情十分複雜,覺着要是能有堆沙子叫她将頭埋進去,什麽也不需理會是最好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紅箋拜了個厲害師父,又有兩位師兄随時指點,修煉上進步很大,連方峥都跟着受益匪淺,若不是還有姚真那事,她到覺着現在的一切都叫人萬分滿意。知道了那人的底細,他傳授的功法還是否要練下去紅箋本來有些猶疑,可那同元神相關的幾句口訣卻是想忘也忘不了,紅箋時常半夜醒來,發現自己正在修煉那無名功法。

既然是自己控制不了的事,目前看來又未發現什麽害處,紅箋也就随它去了。她年紀還小,不會為着這點兒事便瞻前顧後地整天惦着,只要不被旁人發現了就好。

誰知她如此小心,竟還是被人看出了端倪。

這一天紅箋在師兄簡繪處,簡繪教她修士自身的修為與神識之間的關系,說了半天,最後簡而言之道:“像練氣期神識,能達到周圍十丈之內閉目宛如親見的已是極致,築基之後可增加數倍,等像師父一樣結了丹,神識便可籠罩整個堆雪崖,待到元嬰,便可像師祖他老人家一樣,閉目放出神識,晚潮峰上發生的一切都會知道得一清二楚。”

紅箋大吃一驚,第一個反應是“糟糕,金大長老是化神,那豈不是整個丹崖宗發生的事他都看在眼中,自己在亂石灘做的那些事莫不是在掩耳盜鈴?”轉念又想不對,若是他知道,哪還會叫神秘人來去自由,并且寰華殿那會兒還對自己那麽和善,這分明是不知道嘛。

簡繪見她一張小臉上神色變幻莫測,有些好笑,說道:“當然這也只是那麽一說,我看師父平素修煉忙得很,沒那閑工夫整天耗費神識看大夥兒在做什麽。再者就如同我們的眼睛會出錯一樣,神識外放也會被蒙蔽,你可以試一試,你用神識窺探我,我立時便會察覺,我若不想你看到的東西,你是看不到的,因為你的修為太低了。”

說到最後,他正色道:“說了這麽多,你該知道神識強弱對我們修士而言是何等重要了吧,只有神識大大強過同等修為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越階挑戰,可惜這關乎天賦,對大多數修士而言老天給的什麽樣便是什麽樣,能夠叫神識變強大的秘法十分珍貴,一旦出現必會引起腥風血雨般的搶奪。”

紅箋吃驚地望着簡繪,而簡繪只是若有深意地沖她笑笑,便住口不言。

紅箋這才确定簡繪說這番話的提點之意,他不知由何處發現自己神識強過同階的練氣學徒,由此推斷出自己有修煉神識的密法,故而轉彎抹角地提醒自己小心謹慎,不要露白。

看不出簡師兄倒是個難得的大好人。

紅箋一時不知做何反應,加上簡繪剛才的一番話,叫她了解到此時自己的一言一行說不定正被哪個前輩高人關注,她定了定神,索性接着裝糊塗,恭恭敬敬謝過簡繪指點,簡繪只是點了點頭,默默目送她告辭離開。

自此紅箋暗自警惕,再不敢人前顯露自己的神識。而簡繪也幫她保守了這個秘密,不但沒有和秦寶閑說,便是當着師父闫長青也未吐露一詞。

紅箋和師兄簡繪因為這事親近起來,常去他那裏走動。

慢慢的紅箋發現簡繪這人好像沒什麽朋友,也不常去師父眼前獻殷勤,就整天縮在住處,和二師兄秦寶閑之間的關系也很一般。

紅箋想起關于簡繪的那些傳聞,以前不了解這人也到罷了,現在卻不由地為他惋惜,每同他說話之前都要先在心裏想一想,生怕觸及他的傷心事。

這天紅箋正在住處獨自修煉,突覺外界的靈氣流動有異,紅箋詫異地睜開眼,孫幼公是宗主的師兄,他坐鎮的這晚潮峰靈氣之濃郁在丹崖宗是數得着的,所以給人的感覺也格外明顯,似是滿山靈氣突然被什麽東西牽動了一下。

紅箋神識不能及遠,對這也沒有經驗,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她迷惘地自住處出來,還未看出究竟,秦寶閑的聲音遠遠傳來:“師妹莫慌,是有人結嬰。”

他話音未落,卻聽天際處隐隐傳來滾雷之聲,若不是紅箋就在太陽底下看着天空晴朗,必會錯以為一場暴雨将至。

紅箋正在高處,向東遠眺無遮無擋,發現那攪動靈氣異象的源頭竟好似遠在無盡海深處,她心頭猛然一震:無盡海裏有人在結嬰!

這麽大的動靜,皆不是鬧得天下皆知?

果然,只一瞬間錦繡峰那邊便有了反應,一個聲音響徹丹崖宗各峰:“邪魔外道,敢來我丹崖宗放肆!束手就擒,本宗主饒你不死!”

紅箋循着聲音轉頭望去,只來得及看見半空中一道亮白銀線飛出,向着無盡海的方向一閃而沒,看樣子竟是宗主淩虛子親自出手了。

未等紅箋移開視線,又聽一聲龍吟,一條泛着藍光的巨大水龍緊跟着出現在錦繡峰頂,載着兩三個人很快自後追去,紅箋心中一緊:“好大的陣仗!”她雖未能看清水龍上面站着何人,但這法寶大大有名,是化神金東樓的龍影輕車,高手大能盡皆出動,那個人還結得成嬰麽?

第 32 章 煉魔大牢的逃犯

三大化神一齊收徒引起的軒然大波已漸漸平息,丹崖宗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聽說那日過後,刑無涯只在丹崖宗多呆了半天,便領着兩個新收的徒弟登車而去,戴明池和季有雲卻在金東樓的錦繡峰長住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紅箋過得平淡無味,每日去給師尊闫長青請個安,闫長青有時會過問兩句紅箋的修煉情況,大多時候都是點個頭便叫她告退,紅箋回去後或者自修,或者去找兩位師兄請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姚真的确是出了事。自從化神收徒那日她無故缺席,便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紅箋這期間到是見了齊秀寧一面,齊秀寧不知從何處已經知道紅箋搬到了晚潮峰,見面淡淡向她道了聲恭喜,這種态度卻叫紅箋不知說什麽才好。

當時因為她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姚真的生死,便道:“姚師姐還沒有消息,你知不知道……”紅箋有些說不下去,齊秀寧與姚真的關系只是表面上還過得去,私底下姚真沒少給齊秀寧白眼,齊秀寧心高氣傲,也瞧不起姚真。紅箋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最近的一個月她留在住處的時間很少,說不定齊秀寧會有所發現。

齊秀寧有些詫異地望了紅箋一眼,道:“她自是兇多吉少。你不是搬到晚潮峰去住了麽,不趁此機會好好修煉,整日記挂着這些做什麽?”

紅箋瞠目,這幾年在丹崖宗養成的習慣已經教她将意見藏在心裏,不再随意反駁別人,齊秀寧看着她的表情卻突然笑了,道:“看來她到還不算是一無是處,好歹交了你這麽個朋友。”她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姚真妄想着投機取巧,有今天完全是自作自受,你不必管她,好好修煉才是正經。”

紅箋這才斷定,齊秀寧果然是知道些什麽。

紅箋做不到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唯有追着齊秀寧軟磨硬泡。齊秀寧只得皺眉道:“姚真那種資質,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接連突破,你就沒有懷疑過麽?不怕得罪你,宗門考核結束之後,你們兩個夜裏出去我都曾跟蹤過,你去同你那弟弟一起修煉,不知有什麽好背着人的,還躲到亂石灘那種偏僻的地方,姚真卻是同邪魔外道有勾結,我早知道她不聰明,可沒想到她竟會蠢到去與虎謀皮。”

大意了,齊秀寧竟在暗中窺視過自己,幸好宗門考核結束的那段時間神秘人沒有出現在亂石灘。

紅箋一時說不上是生氣還是慶幸,當下要緊的還是細問究竟,齊秀寧急着回去修煉,匆匆道:“我怎麽知道她和什麽人勾結,那天半夜我看她偷偷跑到半天崖高處點了盞燈籠,向着無盡海深處忽明忽暗地發消息,若是她等的人來了,我一個小小的練氣弟子哪裏還藏得住,只得先撤了回去。”

紅箋微微有些色變,一個住在無盡海中的人……她莫名想起那神秘人手裏突然多出來的“月華丹”,難道說除了自己,他還找上了姚真?

突然不見了個大活人,雖然只是個練氣期的學徒,丹崖宗也并沒有不聞不問。

姚真的住處一直空着,在紅箋搬走之後曲長河曾進去好好檢查了一番。

過了幾天宗門傳下命令,要求築基、練氣期的弟子們不得擅自靠近毗鄰無盡海的懸崖、亂石灘等區域,若是看到可疑的陌生人需得立即禀報師長,丹崖宗各峰弟子悄悄議論,都說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藏在無盡海裏,入夜之後便在丹崖宗附近游蕩,專門抓了修為低的弟子去剜心煉丹。

紅箋一開始以為只是這些人不明真相以訛傳訛,誰知二師兄秦寶閑還特意跑來叮囑她:“小師妹,沒事不要亂跑,就在咱們晚潮峰呆着,和你弟弟也打好招呼,叫他晚上不要出來,也不要自己一個人行動。”他壓低了聲音,“師祖得到消息,煉魔大牢的看守們一時大意,逃走了個金丹大圓滿。那個人聽說有些邪門兒,手段又陰損,是個叫元嬰都頭痛的人物,要是逃出來的這些日子他再結了嬰,只怕就只有三位化神和咱們宗主能對付得了了。”

紅箋吓了一大跳:“煉魔大牢,怎麽會?那人來我們丹崖宗了?”

在紅箋的印象裏,凡是被關到煉魔大牢的自然都是大奸大惡之徒。

修仙之人篤信因果,道修中很少有人願意沾上殺孽,這座關押修士的神秘大牢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天下修士談論起來無不為之色變,據說那裏面暗無天日,絲毫靈氣也沒有,故而無法修煉,像秦寶閑說到的這人,金丹大圓滿關進去,哪怕與元嬰只差一線,關到死也只會是金丹大圓滿,絕不會有所寸進。這才是叫修士們最無法忍受之處,呆在黑牢裏默默等死還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秦寶閑苦着臉:“可不是,偏就這麽倒黴,你說咱們這裏光化神都兩位,他這膽子也太大了。”

紅箋不由得想起那神秘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追問道:“二師兄,有人看到他了麽?怎的便确定他來了咱們這裏?”

秦寶閑對着紅箋十分好脾氣,幾乎有問必答,他悄悄地道:“有位季先生在大長老的錦繡峰做客,那天在寰華殿你不是見到他了麽?對了,聽說他當時還想收你為徒來着。”

說到此處,秦寶閑神情古怪起來,顯然他心裏也覺着拜那位季先生為師比這麽和他當師兄妹強出不少,不明白紅箋當時是怎麽想的,眼見紅箋一聽“季先生”三字便瞪大了眼睛,顯是極為關注,連忙接着說下去:“這事就是他說的,連化神們都很相信他的本事,自然不會有錯,他說那人要結嬰,天下不會有比無盡海更方便遮掩異象的地方,而且以他平素所為,結嬰時心魔定會勝過尋常道修百倍,倉促之下他又備不齊煉制定靈丹的幾十種材料,極有可能要取巧,以無盡海裏妖獸的妖丹佐以治療神識的靈藥二次冶煉融合。”

“二師兄,你是說,那人會圖謀咱們的靈藥?”

“不錯,師祖下令,我們幾個手裏的‘月華丹’已經全都交上去,暫時由宗門統一保管了。”

第 31 章 噩夢再襲

時間不早,秦寶閑和簡繪陪着紅箋簡單轉了轉,便送她回住處休息。

秦寶閑主動道:“我這幾天沒什麽事,正好幫着師妹看看修煉上有什麽問題。”

紅箋道了謝,暗自慶幸。闫長青這師父看來只是挂個名兒,這樣到還好些,她自信自己修習了武技的事想瞞過兩位師兄應該不難,等挨到築基後“萬流歸宗”恰好适宜她修煉也就理順了,不知為何,她深信那神秘人在這一點上不會騙自己。

回到住處,姚真的房間裏依舊沒有動靜,另一邊的齊秀寧也沒有回來。

紅箋摸着黑站在門前,有些悵然地想自明天起她和姚真、齊秀寧便要分開各奔前程了,再也不能一起上課,也不會再為着雞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快,她和姚真還好歹同在丹崖宗,而齊秀寧拜入戴宗主門下,日後說不定想見一面都難。

搬走之前紅箋很想和她們好好說會兒話,告個別,尤其是姚真。但一直等到将至三更,那兩個姐妹仍沒有回來。

後來紅箋便合衣歪在床上睡着了,大約是睡的姿勢不舒服,到後半夜她又做起夢來。

她在到處尋找着什麽,是什麽不見了?

她跑到左鄰右舍的屋子裏去翻找,姚真和齊秀寧的房間紅箋經常進去,家什擺設她都清楚的很,此時屋裏沒有人,若是清醒時候的她自不會擅自進去,但在夢裏卻沒有那麽多的顧忌。

紅箋只覺越來越焦慮,夢裏的她應該是知道自己要找什麽的,她在姚真的房間裏找遍了櫃子裏和床底下,最後失望地出了屋子,心裏空落落的。

姚真房後的窗戶下面是一大叢荊棘花,紅箋不知怎麽想的,就那麽走過去将花叢撥開,荊棘底下,一個少女穿着淺紅色的長裙靜靜地躺在那裏,正是姚真,身體卻早已經冰冷堅硬,生機全無……

紅箋猛然驚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暗道:“還好只是個夢。”這才覺着臉上涼涼的都是淚,連忙伸手擦了,坐起身來,方才這噩夢太過清晰,以致她這會兒還覺得心砰砰跳得很快。

紅箋定了定神,摸黑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

屋外十分安靜,只有附近花叢裏高高低低的蟲鳴和遠處水塘幾聲蛙叫。

紅箋慢慢放下了杯子,她覺出不對勁兒來。

她這都睡了一覺了,姚真的屋子裏依舊沒有人。

紅箋已是練氣五層的修為,神識雖不能及遠,感覺隔壁房間的情況卻不會出錯,姚真已經失蹤了整整一天,或許還要加上昨天晚上,她之前雖然也有行蹤成謎的時候,卻從未如此離譜,再說姚真将今天化神收徒的事看得很重,沒有出現,會不會是真的遭到了不測?

紅箋越想越是不安,哪裏還能繼續去睡,她透過窗子向外望了望,外邊雖黑,以她的修為卻并不妨礙能看清楚,山路上始終無人,越等她的心便越是沉下去,夢裏情形不斷在眼前閃現,天快亮時紅箋難過地想:“姚師姐大約真的出了事,再也不會回來了。”

天際開始泛白,紅箋出了門,站在姚真的屋子外邊,深吸了口清早微涼的空氣,伸手将姚真的房門推開。

修真之人不該貪戀外物,她們這些練氣弟子屋裏的東西都十分簡單,偶有貴重物品也都随身攜帶,誰都知道真要有人想進來,不要說鎖門,将房子鑄成一整塊鐵一樣不管用,故而離開時都是随手将門帶上就完事,姚真這屋子紅箋進來過許多次,知道她雖然零零碎碎的收藏比自己和齊秀寧多些,卻也都是平常之物,姚真看得不緊,果然門像往常一樣是虛掩着的,一推就開。

屋裏空間很小,布置的卻比紅箋那邊精心許多,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紅箋嗅了嗅,目光落到角落裏的梳妝鏡前,那裏擺放着香粉和胭脂,還有一個半開着的首飾盒,裏面堆着各色金銀首飾。頭飾耳環之類如果戴出去會讓宗門的前輩們不喜,紅箋卻知道姚真十分喜歡這些小東西,總是自己在屋裏偷偷戴着玩。

一條淡綠色的長裙搭在床鋪上,這條裙子紅箋前兩天曾見姚真穿過,襯得她腰身纖細,膚白如雪,當時紅箋贊過一聲,故而印象頗為深刻。

床下整齊擺着一長溜兒鞋子,紅箋有些驚訝,她還真不知道姚真有這麽多雙鞋子。紅箋頓了一頓,将手伸到枕頭下被褥間摸索了一陣,斷定這些地方沒有藏着什麽東西,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屋子便只剩下床頭的櫃子未看了。

紅箋打開了櫃子,裏面塞得滿滿的都是衣裳,紅箋一眼掃見自己夢到的淺紅色長裙,心疾跳了兩下。

櫃子裏除了衣裳多之外,紅箋亦未發現有什麽異常,她不由地想:“師姐她什麽時間添了這許多衣裳?其中不少看上去新得很,我不記得見她穿過,是這一個月的事麽?”只有這一個月,自己遇見了那個神秘人,而姚真也有了她親口承認過的“奇遇”,兩個人各忙各的,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疏遠,如今紅箋再來查探,卻發現姚真不知為何竟變得有些叫她陌生。

紅箋抹去了自己來過的痕跡,自信除了姚真本人再不會有人發現這屋子曾有人進來過,她懷着異樣的心情最後又打量了一下屋內各處,脂粉、首飾,還有那麽多漂亮的衣物,師姐這屋子除了小些,簡直像極了傳說中世俗界的小姐閨房。

該看的都看了,自姚真的房間出來,紅箋忍不住轉到了房後,窗下的那一大叢荊棘不過沒膝高,長得也不如何濃密,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藏下個大活人,饒是如此,紅箋還是湊近了仔細看了看,果然荊棘叢中什麽奇怪的東西也沒有。

這還真是一個奇怪的夢,這個後窗紅箋先前從未關注過,夢中她怎麽會知道這裏有一叢荊棘呢?

紅箋只覺心裏堵得厲害,姚真是這丹崖宗裏除了方峥之外與自己最親近的人,她現在身在何處?到底出了什麽事?是不是像夢裏那樣,正躺在一處未知的泥土裏?

第 30 章 晚潮峰上聽晚潮

季有雲收回目光,面色已經恢複如常,轉向上座的三位化神和淩虛子道:“人既然已經選定了,無關的便叫他們離開吧。”

衆人聽季有雲說這話,便知道結果就是這樣了,到了這時候大夥當然都看出來了,今天的事這位神秘的季先生作着一大半兒的主呢。

殿外各大宗門的人還在翹首等待結果,便見先前進殿的學徒們垂頭喪氣魚貫而出,場面登時有些混亂。很快大家都聽說共計有六位幸運兒被化神們留在了殿裏。

紅箋落在最後,與受了冷遇的跹雲宗江焰并肩出殿。江焰竟會落選出乎許多人預料,但他自己到是一幅不甚在乎的模樣。

晚潮峰峰主孫幼公親自出來請小瀛洲的長老入內,當是解釋高鴻信被刑無涯誅殺那事。

紅箋回頭,見寰華殿的兩扇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這才松了口氣,踮着腳尖在人群中尋找未能通過第一關試練的方峥。

江焰在她身旁突道:“你……幸好你和石師弟打了那個賭。”

紅箋不防他湊在耳朵邊說話,吓了一跳,循聲轉過頭去,竟見江焰還沖着她笑了一笑,又接着道:“他拜到戴宗主門下,錯練了‘伏魔藤’那事戴宗主會幫他解決的吧,不管怎麽說,還真是要謝謝你。”說着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紅箋将他由頭至腳打量了一遍,突然覺着這姓江的小子不像從前那麽惹人厭了,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不客氣,應該是我要謝謝他才對。”

江焰歪了歪嘴巴,總算沒說出什麽過火的話,沉默了一下方道:“我要回去了,歡迎你日後到我們跹雲宗去玩。”

紅箋這會兒已經瞧見了方峥,口裏敷衍他道:“好,有機會一定去。”

方峥這半天一直擔心未過第一關的試練會被姐姐罵,結果紅箋出來之後到是拉着他的手抓得緊緊的,一幅心有餘悸的模樣,他悄悄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由暗自猜測大約是因為姐姐也未被選中,所以她知道自己便是能進殿去也不過白忙。

塵埃落定,各大宗門的人相繼離去,不到一兩個時辰,寰華殿前走得空空蕩蕩,十幾家宗門只有符圖宗的人因為宗主戴明池還要在丹崖宗呆上一段時間,有事情要交待跟随他而來的宗門長老,他們會多留上半日,其他的人已經盡皆起程。

天到這般時候,紅箋等人下午的授課自然是停了,紅箋和弟弟分開,獨自回到住處,姚真不知去了哪裏,竟然還沒有回來,那廂齊秀寧拜入戴明池門下,仍然留在寰華殿,花海間的三座小屋靜悄悄的只剩下紅箋一個人。

紅箋在床榻上打坐修煉了一陣,她這個年紀,又沒經歷過什麽大事,突然有了今天這樣的際遇怎麽可能這麽快便渾若無事地靜下心來,一會兒腦海中出現季有雲那可怕的手段,一會兒又想若是自己不曾跟着那神秘人偷學了“萬流歸宗”,說不定便會腦袋一熱跟了季有雲,但話說回來,不練“萬流歸宗”,她不會這麽快進入練氣五層,也未必有機會見到季有雲。

這麽胡思亂想着,過了好一會兒,屋外山道上離遠傳來了腳步聲,這腳步聲越來越近,紅箋一驚而醒,卻聽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響起:“方紅箋,請出屋來,有事找你!”

紅箋穿鞋下床開了門,只見一個穿着杏黃衣衫的男子正負手站在院子裏,這人聞聲望過來,含笑道:“我是晚潮峰闫師的第二個弟子,名叫秦寶閑。”

紅箋吃了一驚:“闫師……叔祖,秦師叔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來人竟是闫長青的弟子,今日主持她第一關試練那簡繪的師兄,他來找自己做什麽?

紅箋小心地端詳了一下這秦寶閑,見他生得胖乎乎的,圓圓的臉龐未語先笑,顯得人十分和藹可親,修真之人很難判斷年紀,既是闫長青的弟子,必定已然築基,而且年紀不會太大,看他有些面善,大約是先前在宗門中不經意間見過。

秦寶閑也在打量紅箋,笑道:“今天在寰華殿前我遠遠地瞧見你通過試練,便記住了你,當時還想着這小姑娘今天怕是要脫穎而出,呵呵,果然師祖一回來便說起了你,師尊打發我來領你去見他,咱們這就走吧。”

秦寶閑的師祖正是晚潮峰峰主孫幼公,闫師叔祖要見自己應該不是壞事。紅箋心中微定,看來今天她拒絕季有雲的同時也讨好了本宗的幾位前輩高人。

紅箋掩了門,跟着秦寶閑前往晚潮峰。

夕陽挂在山腰,晚潮峰大半的山崖都沐浴在霞光中,秦寶閑一路上嘴不閑着,笑眯眯地同紅箋介紹晚潮峰景致和各院的情況,紅箋先前只大概聽說孫幼公座下有十幾位金丹弟子,此時才算清楚有了個了解。

秦寶閑聽紅箋一口一個“師叔”地叫,忍不住道:“你不要緊張,師尊有意要收你為徒,如無意外,一會兒你拜見了他老人家之後,我們便要師兄妹相稱了。”

闫長青收自己為徒?這本該是築基之後才會有的待遇,不說別的,丹崖宗各峰的入室弟子便從來沒有練氣期拜師的先例,不,紅箋一下子又想起這個先例在今天上午已經被打破,金大長老率先收下了明川宗的冷羽和符圖宗的謝遙飛,闫長青再收下自己,這都是那個季有雲引起的巨大變化。

前段時間宗門考核時紅箋已經見過闫長青,看起來闫長青對她還留有印象,紅箋給他磕頭之後,闫長青溫言勉勵了幾句,叫她明日收拾了東西搬來晚潮峰居住,以後便在他的堆雪崖修煉,又說他已收的三個弟子,大弟子已是築基圓滿的修為,正在閉關沖擊金丹,叫侍立一旁的秦寶閑和簡繪同她相認。

闫長青沒有時間指點練氣期弟子修煉,這個活兒便落到她新認的兩位師兄身上。

自闫長青處退出來,天已經徹底的黑了。

一天下來晚潮峰到數這個時候最能體現與丹崖宗的其它諸峰不同,無盡海的大潮如期而至,拍擊着峰下的青岩,潮頭立起十餘丈高,發出巨大的喧嚣聲。

秦寶閑和簡繪陪着紅箋站在堆雪崖這一側的最高處,紅箋聽着崖下那驚天動地的聲勢,體內水靈根清楚感受到崖下水汽在肆意地升騰。

第 29 章 不識好歹的方紅箋

到了這個時候,不知還有多少人巴望着戴明池能夠拒收石清響,但叫他們失望的是,季有雲的“薄面”厲害得很,戴明池連猶豫都不曾便将人收下了。

至此化神收徒這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終于畫上圓滿的句號。

十幾個修真門派一百幾十名少年男女千裏迢迢齊聚丹崖宗,最終命運發生改變的只有寥寥數人,這其中竟還包括到了臨秋末晚才被叫出來的方紅箋。

紅箋當時眼見石清響出人意料地填上了五缺一的空當,霸占了最後一個機會,再看那季有雲大病初愈一般,便預感到自己大約逃過了一劫。雖然她因為有石清響這個榜樣在旁,已經不像先前那麽恐懼,但能不叫那妖怪将手放在自己頭頂上,自然還是不放的好。

誰料季有雲大約是覺着有些對不住叫她出列的金東樓,分明他人已經服下回複真元的丹藥,擺了個古怪的手勢欲待入定了,還記挂着她,對她道:“今日我本無意收徒,不過難得你恰巧也是水靈根,不知願不願意拜入我門下學習洞察術?”

紅箋呆住。

連只當再無別的事的戴明池都錯愕了一下,訝然道:“有雲,你還從未收過徒弟吧?她尚未築基,難道要從練氣期開始教起?”然後又有些不滿地道:“符圖宗也有水靈根弟子,難不成一個叫你看得上眼的都沒有?”

季有雲苦笑了一下,解釋道:“我這法術與別的不同,一旦築基只怕就晚了。”

無數道豔羨的目光落在紅箋身上,衆人驀然發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丹崖宗的小姑娘好像才是今天最幸運的一個,三大化神突然一齊收練氣期弟子為徒,別看應者雲集,寰華殿外的石階都快被這些少男少女們踩壞了,大夥兒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猜測這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原由,拜入化神門下的人也必然承擔了未知的風險,可這方紅箋這卻不同,季先生明顯是看中了丹崖宗這個小姑娘,要将她收做唯一的弟子,更不要說還要悉心傳授這種神秘的異術。

大夥兒雖不知道季先生是什麽來頭,但看化神們對他都客客氣氣,顯非常人,丹崖宗這小姑娘明明第二場中表現不佳,這可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說完了話的季有雲似是篤定紅箋定會答應,雙目微阖入定去了。

可心裏有鬼的紅箋注定要辜負季有雲這一片心意,她不敢再磨蹭,跪拜于地,直接了當地表明了心跡:“前輩見諒,晚輩想繼續留在丹崖宗。”

此言一出,寰華殿內再也無法保持安靜,不要說認識她的江焰、張钰等人覺着像是在看傻子,便是上座的諸位元嬰化神都大大的意外。

季有雲驀地睜開雙眼望向了紅箋,眼神幽暗不明。

紅箋心中打了個突,在他的審視下,口裏徑自按照剛才一瞬間打好的腹稿說了下去:“晚輩尚有一個九歲的弟弟,我和弟弟同在丹崖宗為徒,天天都能見面,若是拜入前輩門下豈不是以後都很難相見?前輩這秘法十分神奇,但晚輩卻更希望能修得一門防身之術,故而想試試築基之後能不能得以修煉冰靈根的功法。”

有怒氣自季有雲的眼神中一閃而沒,他還未及開口講話,一旁的戴明池和孫幼公幾乎同時出聲,戴明池開口便是斥責:“我還未曾見過這麽不識好歹的癡傻小輩!滿心滿眼都是凡塵俗事,會有什麽出息?”而孫幼公那邊卻是“哈”地一聲,向淩虛子笑道:“宗主,看來這丫頭志向不小,竟是在惦着你的‘積素經’。”

人家丹崖宗的一個練氣學徒,想學本門功法并沒有什麽不妥,戴明池也意識到這還當着金東樓、淩虛子等人,自己說話需得顧及他們的面子,在心裏冷哼了一聲,不再發難。

到是一旁看熱鬧的刑無涯忍不住好奇,事實上季有雲的這獨門秘法連他看着都眼熱,若不是深知厲害,他此番也不會不但不計前嫌踏足了丹崖宗,還任由對方安排,收下了兩個練氣期的累贅,季有雲肯收徒弟已是極為古怪,更叫人想不到的是這小女娃不受其誘惑,季有雲被嫌棄了。

“積素經”雖是丹崖宗獨有的功法,但天下之大,适宜冰靈根修煉的頂級功法總有四五部之多,論威力都與“積素經”相差無幾,更何況這小姑娘能否築基形成冰靈根還未可知,而季有雲這手窺探天機的本事,天下間也只他一人才有,這得多麽蠢的人,才會作出如此選擇?

金東樓和顏悅色地問:“既然你不想離開宗門,今天又為什麽要來呢?你們之中不是有人已經放棄了?你和師父說清楚了不來就是。”

丹崖宗的學徒們知道金大長老說的那人是姚真,也不知誰跟他提起的這事,其它宗門的人見這老化神說起這事輕描淡寫的,還當他因為自家宗門的人表現不佳,不但公然偏私,還抽着空便往臉上貼金,一時都不知做何表情才好。

紅箋機靈得很,哪會不知道現在最應該巴結誰,連忙恭敬回答:“回大長老,可晚輩還想着來碰碰運氣,看有沒有可能拜入大長老門下。”

“哈哈哈!可惜喽,我已經收了兩個不錯的娃娃,沒有你的位置了。”話雖如此說,金東樓卻十分開心。

紅箋心中微動,金大長老是進入化神期時間最長的一個,可他老人家好像頗好說話,看着可比另外兩個和藹可親多了。

季有雲一直陰着臉,這會兒似是丹藥生效好過了些,他輕輕吐了口氣,道:“可惜了,不過小姑娘,今天殿中的這些人便算有人築基之後能練淩宗主的‘積素經’,那個人也絕不是你。你要是真存着剛才那想法,日後注定是要失望了。”

方才隔着石清響,紅箋特意跪的位置叫季有雲無法伸手觸及,但此時與他妖異的雙瞳對上,卻還是有一種被他以那秘術掃中了的感覺。

第 28 章 心靈的震動

所有人看到紅箋竟是個只有十三四歲,甚至可能更小一些的小姑娘,且修為只有練氣五層時,都不由地會想:“怕是那姓石的小子故意讓她的吧?”

連金東樓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作,但人已經叫出來了,總不能再叫她回去,那邊兒石清響正在俯身以筆疾書,金重樓神識掃過,發現他正在詳細向季有雲解釋自己對于修煉“伏魔藤”的一些想法,用詞文雅謙卑,剛才沒發現,這小子字也寫得不賴,就是看起來若是季有雲不制止的話,他還要寫好長時間,索性問紅箋道:“你與他比試了什麽?”

紅箋生怕引得那季有雲對她産生興趣,連忙順應民意:“回大長老,石師兄修為遠高于我,是我自不量力,非要與他比試誰能挨得住真元枯竭,後來是石師兄怕我神識受傷,便搶先認了輸。”

然後紅箋便強忍着滿腹牢騷不忿,努力裝出一臉真誠,轉向身旁的石清響說出了今天一直想說卻沒有機會說的話:“石師兄,你讓着我,我卻胡鬧沒有分寸,給你帶來如此多的不便,咱們那個賭便取消了吧,請你原諒我。”紅箋生怕到這時候了這混蛋還不肯就坡下驢,特意說的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可旁人卻不這麽想,真元枯竭,這小丫頭看着不到胸口高,竟是個狠角色!然後紅箋毛骨悚然地發現那妖孽季有雲的注意力竟自石清響身上移開,望了自己一眼。

腿軟了。

好在季有雲很快收回了目光,開口與石清響道:“好了,你那賭贏家取消了,你還是說話吧。”語氣中帶着一絲戲谑,顯是看了石清響寫了一大段,心情竟然還不錯。

石清響收起紙筆,恭聲開口道:“是,多謝前輩指點。”又向紅箋道:“多謝方師妹,那個賭談不上相讓,輸就是輸,我很佩服你。”

完了,季有雲又望過來一眼,紅箋無語地望着石清響,目光簡直稱得上幽怨。

戴明池一旁突然開口:“這小姑娘資質不錯。”

“戴兄後悔了?你不是還差一個,不想收兩個女修,把剛才收的那個趕出去就是了。”刑無涯說話總是這般肆無忌憚,齊秀寧緊咬着唇,臉色蒼白盯着紅箋,眼睛裏幾乎要湧出淚水來。

季有雲沒有搭這個茬,目光注視着石清響,道:“‘伏魔藤’雖是這三種木系武技的初級功法,但想來三種武技你們跹雲宗都沒有,還有那金系的‘心劍’,呵呵,我有些理解殷宗主為何要冒着風險将你們兩個送來,不過我也可以和你打個賭,你的天賦注定你根本不适合修煉那三種武技的任何一種,待你築基之後,自己也會發覺,你這一時胡塗錯得有多離譜!”說着他嘴角露出一個非常篤定的弧度,擡起一只手掌,輕輕放到了石清響的頭頂,然後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季有雲施展洞察術的時候,幾個化神元嬰都很默契地保持了安靜,紛紛将目光落在石清響身上。

諸人着實是無法不去注意這個少年,季有雲的一番話已經預示了他慘淡又遺憾的前途,說得如此明白,相信他本人肯定是聽到心裏去了,但他似是只有一瞬間的茫然,很快神情便平靜下來,這不是強作鎮定,而是真的自信還在。

紅箋的心情有些複雜,離得很近,她清楚看到石清響的表情和他的眼睛,那目光中似乎透露着主人的意志,按照紅箋的理解,那是石清響在說:“那又如何?就算前人沒有給我留下方向,總有一天,我會找到我的路。”

醍醐灌頂般,紅箋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受到了震動,那些夜晚的恐懼,對未來的迷茫,還有一直以來的患得患失,這一瞬間好似都被這目光照亮,從來沒有一個人走在前面,以自己為例,這麽清晰直觀地告訴她,那些叫人害怕的,躲避的,你們來吧,那又如何!

這麽想着,紅箋突然發覺她的心跳恢複如常了,季有雲不再是可怕的妖怪,她甚至離他這麽近便敢動心眼,想着若是一會兒他對着自己使用那異術,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不知不覺間,紅箋已經無意識地盯着石清響的臉發了很久的呆,而季有雲竟也一動未動,兩眼發直盯着石清響頭頂的虛空看了這麽久。久到金東樓、刑無涯等人都露出異色:季有雲的手隐隐在輕微地顫抖,皮下青筋糾結暴起,顯是他的真元即将耗盡,開始有了枯竭之狀。

季有雲猛然拿開了手,他閉上眼睛歇了一歇,才疲憊地道:“千萬枝桠,曲折往複。戴宗主那裏還差一個人,叫你過來不過是我适才心念一動,你和那姓江的小子都是心高氣傲的人,所不同的是他不屑于遮掩,你會将心事藏得深一些。你們這些人自己主意大得很,往往做出來的事情會叫前輩們始料未及,本來不需我說,你也該知道戴宗主他們并不看好你,不過因為你打的這個賭,又讓我覺着任由你因為年幼時的一次行差踏錯便毀了一生的修煉十分可惜,思來想去,我決定還是給你這次機會,介紹你入戴宗主門下,若是能得戴宗主應允,你要牢記這一次的教訓,好好遵從師長的教誨,你修煉上的麻煩也只有三位化神才有辦法解決。明白了麽?”

說來說去,折騰半天,竟是季有雲看中了石清響,要為他說情。沒被叫到的衆少年登時覺得大勢已去,個個露出失望之色。

石清響顯然也頗為意外,他此時還跪在季有雲座前,就勢伏下身去,以頭碰地,道:“是,小子明白,多謝季前輩指點。”

季有雲低頭看着他脫力地笑了笑,未再多言,轉而向戴明池道:“戴宗主,此子和丹崖宗這小姑娘打的這個賭,足見本性良善,又是這般重信守諾,雖然跳脫胡來一些,但念在他年紀還小,我來擔保他以後絕不會再犯。戴宗主請看有雲的薄面,收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