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姐弟間的小秘密

雖然羞辱了那個壞小子,紅箋的心情卻輕松不起來。

這還只是開始,等過幾年,人家不再因為她和弟弟年幼自恃身份手下留情,他們是不是受了欺負就要忍着?還有那即将到來的考核,要想不被宗門放棄,表現就不能太差。

她滿懷心事,也就忘了再安撫方峥,方峥一路跟着姐姐越走越是不安,忍不住出聲道:“姐,你別生氣,我再不惹事了。”

紅箋心中一酸,伸手摟住弟弟,向四周望了望,悄聲道:“去山洞,姐姐幫你上藥。”

紅箋所說的山洞在丹崖山一處偏僻的陡坡上,這一面山坡寸草不生,山洞外到處是醜陋的石頭,往北不遠便是大片礁石,有時無盡海漲潮,會一直漲到山坡底下,飛濺起來的浪花直沖進山洞,所以洞裏一年四季都很潮濕,生活着一些不喜見光的蟲蟻,實在不是個好去處。

正因如此,紅箋發現這麽個地方後隔三差五便帶方峥到裏面一呆大半天,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

兩人做賊一樣進了山洞,方峥腳踝的傷已經不再流血,紅箋不放心,叫方峥坐下來修煉,木系真元對治療養生最是有效,她先給弟弟上了藥,又繞到他身後盤膝坐下。

方峥若有所覺,動了一動睜開眼睛。紅箋斥道:“專心。不想再像今天這樣受人欺負你就忍住了,別動不動就喊疼。”說完,她不再管方峥做何反應,徑直将一只手按住了方峥的頭頂,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背心,默默運起自身的真元。

水生木。

紅箋懂事很早,被送來丹崖宗之前她九歲,方峥只有五歲,她清楚記得爹娘的模樣,記得爹萬分不舍地摸着她的腦袋,語氣卻很鄭重:“箋兒你天份極好,以後要照顧好弟弟,你還這麽小,爹爹對不起你們。”

她那時已經知道水靈根的娘親為什麽會那麽虛弱地躺在床榻上,方峥沒有仙緣,方家卻有一門不傳之密:萬化生滅功。娘親自損修為,硬生生為他在體內造出了木靈根,并将他送上了練氣一層。爹娘有很要緊的事去做,必須将他姐弟二人留在丹崖宗。

當時比笤帚高不了多少的紅箋明明紮在爹娘懷裏哭得滿臉是淚,卻還是拉起方峥的手,大聲地說:“我照看弟弟,你們也要早些來接我。”

一句應承,四年過去,姐弟倆再沒有見到爹娘,紅箋卻在這山洞中以家傳的萬化生滅功幫助弟弟達到了練氣二層。她原覺着九歲的練氣二層,在同齡人中已經是佼佼者,但今天她見到跹雲宗的那些人才知道還遠遠不夠,石峥的性子不知随了誰,憨厚聽話有餘,機靈應變卻差得遠,随着他一天天長大,在這重男輕女的丹崖宗自己能為他做的必然越來越少,只有讓他趕緊成長起來,若是在月底那場關系到将來的考核前能沖上練氣三層,說不定便會引來某位師長的青眼。

萬化生滅功是一門損己利人的功法,紅箋自己也不過練氣四層,一會兒的工夫便覺汗濕重衫,那股熟悉的空虛感湧遍全身,她吸了口氣,緩緩收功,停了一會兒才克制住一陣陣的惡心頭暈,将兩手自石峥身上移開。

她睜開眼仔細觀察了一下石峥的情形,臉上氣色看着還好,按她的經驗這麽一次對石峥應該是大有裨益的,只不知道為什麽近兩年一到這時候石峥便喊疼,紅箋将眼睛挪開,決定不去管他。

山洞裏到處濕乎乎的,紅箋的真元恢複得到是極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那股空虛感便消失了,萬化生滅功今天是不敢再施展了,過猶不及,用得太頻繁,她再是勤奮,也很難跟上旁人的進度。

紅箋悄悄起身,躬着腰走到洞口,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段時間,海浪有節奏地沖擊着下面的礁石灘,更顯得這一方天地十分安靜。

她在洞口處靠着石壁坐下來,覺着心中空空的,望着鮮紅奪目的夕陽發了會兒呆,擡起右手,照着太陽的輪廓畫了個圈,一個晶瑩剔透的水環漸漸在她手指下成形,然後突然崩潰,紅箋像個大人一樣嘆了口氣,每當和方峥在一起,她便特別想念爹娘,那句應承就像一副擔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姐!”方峥不知何時結束了修煉,正瞪着眼睛欽佩地望着她。

紅箋沉下臉,問道:“今天不疼了?”

方峥張了張嘴,不知所措地避開了紅箋的目光,嘴裏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麽。

紅箋每回看到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就覺着頭疼,她忍了忍火氣,道:“明天開始,每天這個時候我都在春生林外等你,咱們一起過來修煉,峥兒,姐姐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也要用功,知道麽?”

方峥有些吃驚,沒有像以前那樣姐姐說什麽他都應好,而是爬起來走到紅箋身邊蹲下,兩眼望着紅箋,一臉的不安:“姐,我用功,你不要再把真元給我了好不好?”方峥不懂萬化生滅功是什麽,卻知道姐姐為了自己,耽誤了自身的修為。

紅箋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要真心疼姐姐,就趕緊給我沖到練氣三層。”說完這話,她見方峥漲紅了臉,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由又有些後悔,将手搭在方峥初具規模的肩膀上,說話的語氣也溫柔起來:“好了,和姐姐說說,師兄們對你怎麽樣,有沒有誰欺負你?”

方峥飛快地搖了搖頭:“都挺好的,沒人欺負我。”

紅箋知道方峥對自己這個姐姐畏懼大過親昵,又問了一句:“那有什麽有趣的事麽,峥兒也給姐姐講講。”

方峥遲疑着想了想,仍舊道:“沒有什麽。”

紅箋摸了摸方峥的頭:“峥兒長大了,這麽高了,借肩膀給姐姐靠一會兒。”說着她慢慢把頭靠在了方峥的肩膀上。

過了一會兒,紅箋說道:“聽說這個月底,宗門會考核咱們,這個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要去和別人說。峥兒這些天好好努力努力,争取個好成績,好不好?峥兒有出息了,姐姐也能跟着沾沾光。”

方峥用力點頭:“嗯,好。”

第 4 章 一個來自遠方的屁

回到丹崖宗,曲長河收起曳雲舟在學徒們的恭送下揚長而去。

這會兒其實天色尚早,剩下的時間便是留給大夥自修的,姚真習以為常,招呼紅箋同行。丹崖宗地盤很大,修練水靈根的學徒都住在靠近無盡海一側的山坡上,只是曲長河沒那麽好心,從下舟的地方走去住處需要兜一個很大的圈子。

半路經過春生林,隐隐有喧嘩聲自林子裏傳出來。

因為木靈根的學徒們常在春生林修煉,姚真好奇地向那邊張望了一下,紅箋卻擔心地站定,左右瞧瞧再沒旁人,道:“姚師姐,你先回去。”

姚真知道她要去做什麽,叮囑道:“小心點兒,能忍就忍了吧,反正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紅箋點了點頭示意明白,蹑手蹑腳往春生林過去細看究竟。姚真嘆了口氣獨自回住處,她已經夠倒黴的了,紅箋比自己還不如,不但沒有爹媽照應,還有一個木靈根的弟弟也跟來了丹崖宗。那個小累贅今年九歲,姚真見過幾回,按說九歲之齡練氣二層,修煉的速度還說得過去,姚真卻并不看好他的将來,三歲看老,這個叫方峥的孩子生性老實,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照這樣子十九會長成個傻大個兒。

紅箋的确是不放心弟弟,春生林這麽吵鬧,怕是沒有師長在場,弟弟是那幫木靈根學徒裏年紀最小的,修為也是最低的,若依舊是個小不點,或許別人看他是個孩子不好意思欺負,偏偏這一年來不知吃了什麽,個子飛竄,眼看着都比自己高了,她很怕一幫半大孩子嬉鬧起來沒有輕重。

此時春生林裏正劍拔弩張,争執的一方是丹崖宗的木靈根學徒,另一方卻是幾個跹雲宗的練氣期少年。

跹雲宗是與丹崖宗齊名的大宗門,今日跹雲宗的元嬰長老朱顯前來拜會丹崖宗宗主,順便帶了本宗的幾個小輩跟着開闊眼界,能跟随元嬰長老出門的自然都不是平庸之輩,紅箋等人出海修煉之時,他們已同丹崖宗的木靈根學徒們打了不少交道,不知是功法的差異,還是這一代丹崖宗木靈根學徒中沒有出色的人才,跹雲宗幾個發現丹崖宗這幫人與己方年紀相若,修為卻差着一大截,言行舉止中便帶出了散慢輕視的意味。

跹雲宗藏在深山之中,這幾個少年都是初次見到煙波浩淼的無盡海,目眩神迷之際突聽不知是誰罵了一聲“鄉巴佬”,登時兩下便起了沖突。

紅箋到時,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正沖着丹崖宗衆人冷嘲熱諷:“誰要是沒種去叫師長,那就是還沒斷奶的軟蛋。也別說我是金靈根欺負你們,石師弟和你們一樣,也是木靈根。不敢動手就老老實實地認慫道歉,把那罵人的小子交出來讓我們好好認識一下。”

丹崖宗這邊十幾個少年被對方如此挑釁臉色都不怎麽好看,方峥也在其中,站的位置稍微靠後。這些人中為首的少年紅箋見過幾回,知道他名叫張钰,同陳載之一樣,也是被卡在了練氣期六層。

張钰這會兒心中頗有些後悔,不管怎麽說對方遠來是客,打輸了丢人,打贏了在師長面前肯定也讨不了好,他仔細打量着對方這位“石師弟”,見他五官眉眼生得極俊,大約是木靈根的關系,少年一襲青衫,身若修竹,看上去英挺又溫和。

張钰估計着這人肯定比那穿白衣的少年好說話,便沖他一抱拳,道:“在下姓張名钰,還沒有請教這位兄弟怎麽稱呼?”

那“石師弟”還未開口,跹雲宗其他幾個已七嘴八舌叫道:“套什麽近乎,誰和他是兄弟?”“就是,清響哥,揍他!”

“石師弟”等衆人罵完了,方好脾氣地笑了一笑,向張钰道:“我叫石清響,不知張兄有何見教?”

張钰臉色已有些發青,見這姓石的還算客氣這才勉強道:“這架我們是不會打的,貴宗朱前輩大老遠來見我們宗主,必是有要緊事商量,我們這些練氣期弟子雖幫不上忙,可也不能添亂。咱們走!”

這幾句話說得義正言辭,紅箋聽着忍不住暗自喝了聲彩,因為弟弟方峥的關系,她知道張钰等人同自己一樣,只專注于修煉靈根,也沒有學到什麽武技,張钰這話意指跹雲宗幾個給師門添亂,丹崖宗宗主淩虛子雖然也是元嬰,但宗門裏還有一位化神期的大長老金東樓,整個大陸的化神期大能,紅箋他們也只聽說了這麽一位,可惜金長老這幾十年一直閉關,宗門的大小事概不參與,他們這些年輕人也就無緣一睹真容。

那邊張钰幾個要走,石清響卻笑道:“張兄言重了,不過切磋一下而已。”話音未落,他猛地招了下手,張钰等人腳下的泥土裏随之冒出來數十根青藤,如同長了眼睛般向着衆人雙腿纏去。

木系武技!張钰臉色變了,大叫一聲:“都閃開!”他一躍而起,随即意識到這種群攻的武技想要施展是何等耗費真元,這姓石的年紀看上去沒有自己大,卻必已突破了練氣六層的瓶頸。

事起突然,前面的弟子還好,後面幾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倉促之下有的便撞到了一處,登時便有兩個被那青藤牢牢捆住,青藤上寸許長的倒刺直接便刺入了皮肉中。

紅箋聽着弟弟“哎呀”一聲慘呼心猛然便縮成了一團,耳聽那石清響還似笑非笑地嘲道:“細皮嫩肉,這麽點兒小傷就受不了了麽?告訴我,是誰口出不遜,我便放了你倆。”登時便覺一股急火湧上心頭,一時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大聲道:“跹雲宗的人真是好不要臉,欺負個九歲的孩子算什麽本事?”

她聲音清脆,還帶着童音,一聽便知是個小姑娘,林中沖突的雙方一齊停住,循聲向她望過來。

方峥本來還大睜着兩眼緊咬牙關忍着疼,一見來的是姐姐,他再也忍不住了,癟癟嘴委屈地叫了聲“姐”,便放聲大哭。

他這一哭,跹雲宗幾個面面相觑,場面到是詭異得安靜下來。

石清響便像吃到了什麽壞東西,臉上露出尴尬之色,“嗖”的一聲便将那青藤收了回去,幹脆連另一個捆住的也放了。

紅箋蹲下身将方峥扶起來,方峥的褲腿碎得一绺一绺的,腳踝有幾處還出了血,弟弟受了欺負,她心裏很不好受,提起方峥的褲角看了看,還好都是些皮肉傷,她掏出帕子給方峥擦了擦臉,又給他撸了下鼻涕,方峥長得高大,低着頭乖乖任紅箋拾掇。

紅箋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後背,柔聲道:“峥兒是男子漢,不哭了,這點痛都挨不了,将來還怎麽做大英雄?”方峥“嗯”了一聲,擡起胳膊緊緊攬住了紅箋的脖頸,抽泣兩聲漸漸平靜下來。

紅箋見狀站起身,護住方峥,目光冷冷向跹雲宗的幾個望過去。她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現在不是這幾個壞胚子的對手,也要将他們的樣子記下來,以後有機會再算賬。

石清響深感頭疼,這小丫頭看着不過十二三,她弟弟說是才九歲,九歲你長這麽高幹什麽,奶奶的,他石大少竟用“伏魔藤”将一個九歲的奶娃娃打得嚎啕大哭,傳出去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他見紅箋黑白分明的眼睛帶着怒意望過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開口解釋:“一場誤會,是我下手重了,我不知道令弟年紀這麽小。那個,對不住。”

紅箋将頭扭開,拉了方峥的手,道:“姐姐帶你上藥去。”她走出幾步,突然回過頭來明知故問:“還未請教這位高手尊姓大名。”

石清響只道她來得晚,沒聽到先前自己介紹,難得這小姑娘要息事寧人,他連忙抱拳道:“不敢,在下跹雲宗弟子石清響。”

紅箋聞言點了點頭,又問:“不知是哪個清,哪個響?”

石清響向來覺着自己的名字極為風雅,給這小姑娘問到,口角含笑回答:“便是‘竹露滴清響’的那個清響。”

紅箋皺眉想了半天,口裏好似自言自語:“石……清響,那不就是一個屁嗎?”說罷拉着方峥轉身而去。

走不幾步,紅箋便聽見身後一陣肆無忌憚地哄笑,石清響的那些同伴大聲怪叫:“清響哥,哎呀,不行了,可笑死我了。”“你快改名字去吧。哈哈。”

她不去看那石清響的反應,拉着方峥快步走出了春生林。

第 3 章 重男輕女的丹崖宗

丹崖山,無盡海。

今天天氣晴朗,丹崖宗的築基修士曲長河難得心情好,以法器曳雲舟載了本宗幾十個少男少女在丹崖山後的無盡海中修行。

十三歲的紅箋跟在其中,正老老實實地聽曲師父傳授如何能更加精妙地以凝水訣控水。

凝水訣是個初級功法,水靈根的練氣弟子很容易便可掌握,舟上這幾十個弟子都是水靈根,紅箋去年突破了練氣期四層,在這些弟子中不論年紀還是修為都是中等,但今天曲師父在舟上講的訣竅她很輕松便聽懂了,自覺收獲很大。

“紅箋,紅箋師妹?”一個鵝蛋臉兒長相甜美的少女将頭湊過來。

紅箋眼望着曲師父,聲音幾不可聞:“姚師姐,怎麽了?”

和紅箋說悄悄話的這少女名叫姚真,丹崖宗是道修中數得着的大宗門,依靠毗鄰無盡海的優勢,底蘊渾厚,人才輩出,尤其是在水木兩系功法上頗有獨到的建樹,引得修真世家和散修們紛紛将身具這兩系靈根的後生晚輩送來拜師學藝,只要資質尚可,丹崖宗便會将人收下來一體教授,直到築基之後才會被上面的長老們看重,收入門下單獨指點。

跟着曲長河修行的這幾十個水靈根學徒中只有三名少女,這還是水靈根女修偏多的結果,修仙門派收徒重男輕女,丹崖宗也不能免俗,近一兩百年宗門到凡世間挑選身具靈根的學徒便一個女娃娃也沒有往回領。

姚真已經十五了,仍困在練氣期四層,紅箋還能安心修練,她卻有些沉不住氣了。

“師妹,你聽說了沒,這個月底宗門會有一次十分重要的考核。”

這消息紅箋還沒有聽說過,她見曲長河離得遠沒有注意這邊,輕輕搖了搖頭,悄聲問道:“有多重要?知道考什麽嗎?”

身為女徒,她在丹崖宗接觸來往的人十分有限,姚真其實也跟她差不多,兩個人都是散修的後代,被父母送到丹崖宗後已經好幾年未見過親人的面了,更不用說得到照拂,大約是因為身世相近,姚真十分樂意同她親近。

姚真抿唇望着紅箋,臉上神情有些複雜,似是猶豫了一番,終于低聲道:“考什麽我也不清楚,總之你好好努力吧,大約是關系到咱們的将來。”

說到将來,姚真臉上閃過一絲陰雲,練氣期六層是個坎兒,十層是個坎兒,可自己不知怎的卻困在這第四層遲遲突破不了,眼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已有沖到六層的,便是比自己小兩歲的紅箋師妹也步入了練氣四層,難到真要等蹉跎到二十好幾被師門放棄,嫁個同是練氣期的男修為師門打雜當差過一輩子麽?

紅箋聽她說得如此鄭重有些吃驚,大大的眼睛在對方臉上轉了轉方才收回去。

姚真的異樣,不免叫她亦跟着心神不寧,接下來的大半天也就沒有什麽所得。

曲長河看學徒們感悟得差不多了,施了個口訣将曳雲舟懸浮在距離海面丈餘的半空,随意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叫他們演示凝水訣,紅箋只在一旁靜靜看着,果然曲長河又像從前一樣,點的都是男孩子,将她們三個小姑娘漏了過去。

十六歲的陳載之是這些少男少女中的翹楚人物,這少年出身修真世家,個子高挑,模樣俊逸,更難得的是已經修練到了練氣期六層,有師長斷定他若是能在二十歲之前突破六層壁壘,進入練氣七層,便大有希望在三十歲之前築基,成為丹崖宗的一顆新星。

陳載之一手負于身後,神情肅穆,單手在虛空裏畫了個圈,一個晶瑩剔透的水環随之憑空出現,衆學徒大氣也不敢出,屏息凝神瞪大了雙眼,雖然掌握了凝水訣,此處人人能變出水來,可要像陳載之控制得如此精妙,卻幾乎無人做的到。

水環在空中堅持了片刻方才碎裂,曲長河點了點頭,贊許道:“不錯,載之進步很快。大家要記住,水系功法的運用一定要急緩有度,不要過于用力。”

紅箋方才被姚真擾亂的心神漸漸平靜下來,這個水環好似并不很難,十三歲正是好勝又貪玩的年紀,她在旁邊看着陳載之演示,只覺指尖有些發癢,只是雖然沒有人教過她,她卻知道不能在這裏試驗,失敗了固然丢人,萬一成功了,只怕更要惹得別人不快,暗自忍了一忍,準備回去後私下裏找沒人的地方練習。

偏這時姚真拉了下她的衣襟,紅箋扭頭,姚真臉上露出古怪之色,飄給她一記意味深長的飛眼。

紅箋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比自己大了半歲的齊秀寧不知何時到了曲長河的座前,神态恭謹地取了幾上的杯盞,又順手做了個引字訣,離遠的茶壺輕輕一晃,壺裏泡好的靈茶如一道銀線自壺口飛出來,不偏不倚落到杯盞中,齊秀寧雙手奉上,聲音清脆:“師父,請喝茶。”

這也用得是凝水訣,雖說不如陳載之使出來的精妙,但齊秀寧畢竟年紀尚小,能控制得如此如意殊為不易,難怪要急着到師父面前顯露。

曲長河接過來,對齊秀寧這番表現未置可否,低頭喝了口茶,便将茶盞順手放到了一旁,眼望陳載之幾個沉聲叮囑:“我聽說,你們中有人對師門遲遲不傳授你們武技功法頗有怨言,甚至有人在偷偷修練自己帶來的功法,簡直蠢不可及!既然如此,你們在家修煉就是了,何必要大老遠拜入我丹崖宗?今日我再提醒你們一次,不經築基,如何能知道自己最适合修煉哪種武技?不要因為好高骛遠走上歧途!”

衆學徒不管心裏想着什麽齊聲應“是”,齊秀寧臉色有些青白,向後退回原處。

姚真幸災樂禍地撇了下嘴,這位秀寧師妹出身一個小世家,由她這麽小的年紀已是練氣五層看,資質明顯要好過自己與紅箋,難怪眼高于頂,不大愛搭理人,這下可吃癟了吧。

紅箋卻暗暗嘆了口氣,曲師父這哪裏是針對的齊秀寧,分明是瞧不上想出頭的女徒弟,丹崖宗如此重男輕女,自己往後的日子只怕要越來越難過了。

第 2 章 (2)

清響說過,上一世紅箋從煉魔大牢出來的時候,沒有這一世的功力等級高,上一世的時候季有風應該是沒有把功力傳給紅箋的。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上一世的紅箋并沒有這一世和季有風的感情深的感覺……

這一世的紅箋,真的給人感覺是個負擔很重很堅韌沉穩的姑娘,當然扮演蕭蕭的時候除外……而這種負擔又很大程度上有季有風之死的影響。

三、突然想到的一個問題

石清響重生是他去到天幕那一邊之後的事情,也就是說在那之前,用大難經對他進行查看的話,能看到的應該都是上一輩子他的人生軌跡吧?

可是上一輩子石清響最後不也是反了戴明池和季有雲的嗎?季有雲這一世對選中的六個去到天幕那邊的人都是查看過的吧,為什麽沒有查出石清響的問題呢?

好奇這一世季有雲查石清響的時候看到的是怎麽樣的未來……

有些內容有點記不清了;如果記錯了,不要打我~~~~

[長評]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貓游記人

看了又看,總覺得丹崖仙途不太像正統的修仙文,從小處說,女主沒有金手指,沒有随身空間,業餘愛好也不是練丹畫符賺靈石,雖說是水靈根,也沒機會颠倒衆生應者雲集,這些年來不是邋裏邋遢蹲大牢,就是裝瘋賣傻讨人嫌。

從大處說,文中好像只有反派才是孜孜不倦锲而不舍求長生、求正果,別的文中強調的強者為尊實力至上,在這裏更像是一種諷刺,什麽長生大道什麽化神真仙,就像男主那樣,從一開始就輕輕巧巧的放棄了。

文中濃墨重彩的,正是那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弱者’。不提女主以卵擊石,‘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顧’的也要在化神、元嬰面前為師兄報仇,揭發真相;還有死得無聲無息的季有風,誰也沒尊敬過他是英雄,但桀骜孤獨的他用盡一生來對抗無情狠毒的季有雲;有孫幼公竭盡餘力為丹崖宗留下傳承,有樂游為只有一面之緣的紅箋仗義冒險,也有闫長青剛結嬰卻願為保全宗門慷慨赴死。

所以我覺得,丹崖仙途裏的修仙界,更像紛争不已但仍有人能率性笑傲的江湖,更像縱有陰謀陽謀也會被世人堪破,無論多麽孤獨多麽絕望也有人願持劍往返、匡扶正義的武俠。

書中的種種俠義柔情,種種離合死生,可以悲歌,也可以壯懷。

作者大概是故意的,卑鄙奸詐的季、戴等人高高在上,而方紅箋和石清響,是文中最光風霁月的男女主角,卻偏偏活得最不光風霁月。紅箋到現在還隐姓埋名,石清響更是長年累月的僞裝自己生活在黑暗之中。

然而不管多艱難的選擇,始終不忘初心,不負本心。不管多困苦無奈的境地,始終丹心可鑒,堅如磐石。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因為不甘心老去,天也寧願無情,因為利益誘人安全至上,所以現實面前有太多的明哲保身,太多無奈屈從,于是書中人替我們堅持原則,快意恩仇。

人願有情,所以石清響憑借一滴覆水從前世來到了今生,再守護她一次直到灰飛煙滅又何妨;方紅箋用一顆丹藥把今生萦系上了前世,握着那人的手從此相守相依,無懼無憂。

同樣的,也願所謂的道,不僅是天道,也是道義,也是正道。這才是日月星辰存在的意義,這才是人性可以堅持,可以延續的信念所在。

也許網絡小說總會被标簽為快餐文,但我想任何一個作者都不會吝于通過文字表達更多自己的理想與願景,希望接下來的故事,不僅是丹崖宗、小瀛洲、滅雲宗能強大,不僅是季、戴等人得到應有的下場,還能由紅箋他們創造一個更美好的天地。

破壞困難,建設更困難,紅箋所許下要承繼的道心誓,也就是作者對未來許下的美好寄望吧。所以現在故事應該是漸入佳境,可不要接近尾聲哦。

【第一卷】

我的丹崖

楔子 一滴覆水

千百年來,普天下的修真之人都聽到過一個傳說,這世上有一條來自仙界的真龍,入海為蜃,不知藏于何處。或一甲子,或數百年,每當機緣到來,他便會吐出一座只有化神期大能才有實力進入的蜃景神殿。

這神殿現世的時間極短,位置更是莫測,可若有誰被運氣之神垂青,不但及時趕到了,且能經過重重考驗進到神殿的最頂一層,立時便能獲得天大的好處,甚至有可能繞過天劫,直接成為真仙,從而與天地同壽。

這個秘密,是數千年前的化神第一人商傾醉無意中發現的,當時他放棄了長生的機會,向神殿求了一件對修真界影響深遠的大事,自此,蜃景神殿也為天下人知曉。

可芸芸衆生,有機緣踏上修真一途的能有多少,這其中能修煉到化神期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各大宗門的修士們總是聽說誰誰大能也殒落了,還從未聽說有哪個幸運兒能步商傾醉的後塵進入神殿,一步登天。

可這一日,蜃景神殿于無盡海深處短暫出現,卻罕見地迎來了一位年輕的修士。

白霧萦繞,神殿最後一重的大門就在眼前,他蹒跚走近,伸手去推,心中恍惚想道:“竟沒有人知道這門還是朱紅色的。”

朱紅大門輕輕一推便無聲洞開,浸骨的涼意撲面而來,如一場纏綿細雨将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修士腦間一清,現在他元神離體,進到這神殿的是他的元神化身,故而這霧只叫他覺着全身一陣陣發冷,若是元嬰修士,不等走到此處,早被這霧連身體帶元嬰化成了一地冰屑。

但他知道必須要加快速度了,若叫這霧濃到連眼前都看不清的地步,大約自己便會随着這神殿消散于頃刻之間。

他強按着心頭的悵然和惶恐,向殿內走去。

白霧漸濃,已經漸漸淹沒了他幻化的雙足。前方有微弱的光芒穿透白霧,吸引他走過去,那是懸浮于半空中的仙界異寶。

他伸手虛托,仙界異寶在空中輕輕跳動了一下,便有一道訊息直接打入他腦海:“天之驕子,又是經過了重重心劫,不錯,不錯。三次機會,嘻嘻,不過我想你不必再選了,時間所剩不多,拿了這顆‘正果’,送你離開此處。”

“‘正果’?”

“不錯,這已是最适合你的了,善加利用,可為你增加數百年的修為,渡劫時庇護你元神不滅。不要太貪心,另兩個不會比這個更好。”

“……多謝。可我想再看看,這個,實在不是我現在想要的。”

“不想要?那你冒着危險跑來是做什麽的?哼!”

“抱歉。我來的時候是想過這個,可是……”他住口,不再說下去,因為腦海間的那道外來意識在“哼”了一聲之後已經瞬間棄他而去。

那顆令化神期大能夢寐以求的“正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翠色欲滴的丹藥,他将手放上去,這次沒有什麽東西再跑到他腦海中同他交流,他只感覺到這顆丹藥是續命用的。

修真之人生命漫長,可再漫長也總有衰老而死之時,練氣弟子若是不能築基,活不過兩百歲,築基成功便會增添一百歲的壽元,待到結丹,又可以再多活個兩三百年,他現在是化神期,化神也是會老死的,還沒有聽說哪個化神活得過兩千歲,雖然兩千歲對他而言還很遙遠,但化神到真仙這一步卻要困難過他此前經歷過的所有,神殿裏的續命丹非比尋常,拿了說不定便可多活個幾百上千年,更重要的,他這次可以找來神殿,變成老不死,下次或許也可以進到這裏。

他手指微顫,心中幾番掙紮,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突然間湧了上來,他猛然收回了手掌,自暴自棄地想道:“算了,何必再等個幾百年,若是不成,我便留在這裏,與神殿一起消散了吧。”

白霧已漸沒過胸口,也許是因為所剩時間無幾,這顆續命的丹藥很快消失,而最後的選擇,漸漸幻化成形,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一滴水,除了晶瑩剔透,看不出有什麽特別。這讓孤注一擲的他有些失望。他嘆了口氣,将手心靠近過去,咦?他猛然間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覆水難收,可這,竟是一滴“覆水”。

白霧漸到眼前,他來不及多想,向前邁了一步,張嘴将那滴“覆水”吸入口中,他此時是元神化身,如此一來不是要将“覆水”咽下肚去,而是将它同自己的元神融合。

這一滴“覆水”不知會讓時光倒流多久,會不會有一百年,兩百年?他心中一酸,上蒼垂憐,這趟蜃景神殿沒有白來,雖不能将此刻那人消散于天地間的元神凝聚複生,卻可以讓自己回到過去,重新來過。

他癡癡站立,年幼時至今的數百年往事于心頭電轉而過,忽而又有些不安,“覆水”這種神物聞所未聞,不知會叫他回到何時?若只有一時半刻,不過是再經歷一次痛徹心肺的生死決別,那他還不如就此魂飛魄散。若是能一下子回到他初結元嬰的時候,便可以重溫生命中最無畏最肆意的那段時光,他當好好珍惜,修仙逆旅雖然遍布荊棘陷阱,但有他這活過一次的人護着,總要叫那人比從前更快活,……直到他們雙雙踏入化神,然後呢,他有足夠的力量改變眼前這個結局麽?

眼前的霧越來越濃,可奇怪的是,他和神殿竟遲遲沒有消散。

元神漸漸凝結不住,他索性席地慢慢躺倒,心中胡亂地想:“既然這樣,幹脆讓我回到築基之前吧,試一試道魔同修,或許會死得悄無聲息,她連世上曾有我這麽個人都不會記得,但我覺着有這麽多年的根基在,成功的把握總有那麽幾分,可那樣或許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我自己,我成了一個怪物,妖怪。唉,就這樣吧,只要她能活着就好,她不認得我,自然也就不會相知,相戀,她總會遇見別的人……”

眼前漸黑,他已經看不到其它,不知是心中的傷感還是處身之地的寒冷,叫他恍惚間覺着達成所願,回到了黑暗孤獨的年少時候,他靜靜躺在那裏,閉上眼睛,眼角處不知何時滲出了一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