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金烏焰

“中空劍”正中計北下腹。

但他的“馭獸鞭”依舊揮了下來,“啪”的一聲抽在了“寶寶獸”頭插的白穗草上。

氣流翻湧,紅箋雖然對這氣流沒什麽感覺,但就她以往所見,妖獸的神識卻會對此有強烈的感應,并會産生畏懼,身不由己受它挾制。

紅箋心中驟緊,“中空劍”沒有洞穿計北的身體,她來不及去想原因,真元急轉,牽引着“中空劍”自下往上,白光一閃射向計北咽喉,她則合身撲了上去,雙臂水真元凝聚,扣向計北下盤。

必須要控制住計老賊,趕緊毀掉他的“馭獸鞭”。

當年齊天寶對戰刑無涯那手下,便是三下五除二将他的鞭子震斷成幾截,紅箋看在眼裏,為了“寶寶獸”不再受傷害,她準備依法施為。

計北看到偷襲他的人是紅箋,明顯遲疑了一下。

“寶寶獸”的反應叫紅箋心中一寬,它似乎絲毫未受“馭獸鞭”影響,擡起頭來見紅箋撲向了計北,它有樣學樣,“忽”的一聲蹿起來,大大的腦袋頂着一頭白穗兒,向計北後腰撞去!

變生突然,計北的猶豫也只在一瞬,他掐法訣攸地瞬移出去,間不容發躲開了紅箋和“寶寶獸”的合擊,站于高處那由雲紋獸堆積起來的屍山上,翻雙掌往前平推,瞋目大吼。

山巅之上頓時狂風大作,靈氣翻湧,強烈的氣流席卷周遭,竟使得炙熱陽光下計北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

紅箋腦袋裏“嗡”的一聲,識海像是突然被尖錐刺中,她身子微晃,神智竟覺有些渾噩。

計北發威,不但引得靈氣紊亂,更針對她發動了強大的神識攻擊。

“寶寶獸”似是未受神識攻擊影響,一下撲空,繼續向着高處的計北沖去。這一撲正撞上湧動的氣浪,當下便被掀了個大跟鬥。

計北見紅箋強撐着不倒,不由有些驚訝,這麽一耽誤,此時天上黑白兩色大鳥消失了近半,那只“三足金烏”身上金光更盛,長長的尾羽上像有團金色火焰在燃燒。

計北面現焦色,真元幻化作一只青色大手,淩空向紅箋抓去。

在計北想來,這女修和那姓陳的小子一起離去,此時獨自出現,姓陳的小子定是已經通過出師戰離開了此境,這叫他實不知如何掌握與紅箋交手的分寸,還未拿到神殿最終的寶物,他生怕現在就被送走,故而這一下只想将紅箋抓起來,遠遠扔到山下去。

“中空劍”刺中計北卻未造成任何傷害,紅箋心中警醒,從那時便祭出“碧血槍”,放在手中悄悄凝聚真元,此時眼見青色大手抓來,只得身體往後一仰,将“碧血槍”釋放了出去。

雖然紅箋在“碧血槍”上蓄勢已久,槍上氣息頗為暴烈,但終是與對方的實力差着等階,“碧血槍”與青色大手相遇當即潰散,青色大手則化作一團散亂的真元,大半擊中紅箋,小半轟在了地面上。

紅箋只覺一股大力壓下來,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轟隆”一聲響,她所呆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深達數尺的坑。

紅箋自坑裏一躍而起,腦袋裏微微有些暈眩,身上竟是毫發無傷。

不破境!紅箋再次嘗到了強體的甜頭。

她的攻擊法寶已經逐一試過,奈何不了計北分毫,以往的殺手锏神識攻擊更加用都不敢用,要怎麽樣才能給計北以重創?紅箋沒有更多的時間考慮,再次疾撲而上。

敵人愈是強大,愈要死戰不退,不拼命糾纏,哪裏能找到他的弱點?

計北後退,他不想與紅箋在此一決勝負。

便在此時,自“三足金烏”尾羽上突然落下大團大團的金色火焰,這些火焰筆直墜向山巅,離着計北和紅箋的頭頂尚有數丈,令人窒息的熱浪已當先卷至。

紅箋敏銳地感覺到這不是尋常火焰,那數十只雲紋獸仿佛預見到自己的末日,竟置“馭獸鞭”驅使于不顧,往四下潰散奔逃。

計北再退,不再理會雲紋獸,揚手迎着金色火焰擲出一物。

那東西黑乎乎的,在空中散開,像是一張有生命的大網,遮住了計北的頭頂,兩團金色火焰落到網上,一股刺鼻的濃煙随即冒起,計北的身體猛地一震。

只看計北和雲紋獸的反應,紅箋心中便是一凜,叫道:“寶寶!”

她顧不得再找計北麻煩,抓着“寶寶獸”着地一滾,落回那個坑裏,将“寶寶獸”護在了身下。

金色火焰落近,紅箋的神識冒險先行接觸,她想提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

只是一瞬,被燒疼了疾縮而回的神識告訴紅箋,這火焰中蘊含着大量的金系能量,金與火,原本相克,可于此時,竟然合二為一。

不容紅箋多想,金色火焰落至,紅箋聽着四處雲紋獸凄厲的慘呼,将心一橫,“凝水訣”護住每一寸肌膚,坑下翻身,鐵板橋背靠“寶寶獸”,對着上方的金色火焰使出了“萬流歸宗”。

就見那團越來越近的金色火焰陡然拉長,就像突然長出了條尾巴,尾巴先向紅箋飛來,鑽入她的身體,剩下的火焰已變成了赤紅色,落下來被水真元阻隔。

它還在燃燒,燒的卻是紅箋的水真元。紅箋體內水真元驟減,金系真元卻暴漲了一截,險些将她經脈撐碎。

紅箋護着“寶寶獸”站起身來,此時的山巅宛如煉獄,只有零星幾只雲紋獸逃到了半山腰,剩下的連屍骨都不剩,周圍的泥土還燃着熊熊大火,火光中活着的只有她、“寶寶獸”和計北。

計北那張網狀法寶在劇烈搖動,半邊縮成一團,将金色火焰牢牢卷起。剩下的迅速向上張開,沖着“三足金烏”而去,竟似要把它一起捉住。

紅箋喝道:“姓計的,先來與我打一場!”

“中空劍”疾飛而出,這一劍蘊含了大量的金系真元,刺眼的金光不弱于“三足金烏”的火焰。

計北駭然,連忙祭出防禦法寶來抵擋,這一劍接是接住了,卻将他足足向後震退了兩步,由此引得那張網猛然一蕩,同“三足金烏”隔了足有丈許錯過,兜住了疾飛而來的一只白烏。

“三足金烏”若有所覺,雙翅一振,又是連串的火焰落下。

計北錯失良機,心中大恨,那只白烏在網內猶如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影響他抵擋金色火焰,更叫他惴惴的是紅箋的那聲喊。

雖然早晚要與這小賤人打出師戰,但絕不是現在,他當機立斷揚手将“馭獸鞭”祭了出去,鞭子離手,化為烏黑一點星芒,飛入網內。

那只白烏振翅聲驟疾,偏轉了方向,不再往“三足金烏”那邊拉扯,計北騰身飛起,空中一個瞬息移動,閃開了大片落至的金色火焰。

他手拉大網,抓住那只白烏騰空退走,越想越不甘心,空中回手,沖着火光中的紅箋便是一記青芒。

紅箋眼見計北遁走,欲待去追,無奈到處都是沖天火焰。

她不會瞬息移動,只得護着“寶寶獸”負隅抵抗。

只這麽一小會兒,紅箋的水系真元已被燒得所剩無幾,體內充斥的滿滿都是金真元,逼得她在識海中艱難地以“萬化生滅功”将大量金真元轉化為水真元。

計北臨走一擊,紅箋眼尖看到,但她此時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間閃避,只得祭出了法寶“錦魄”。

青芒正中“錦魄”,元嬰期的法術遇上頂階防禦法寶,所不足的只是紅箋本身真元不濟。

“錦魄”無聲轉為碧綠之色,紅箋受到巨震體內真元翻湧,金系最多,水系其次,不知為何,還夾雜着少量的木系真元。

數種真元混雜融合,在她經脈中洶湧奔流,偏偏她的身體剛剛經過不破境的那顆丹藥改善,內裏近乎重建,這股真元洪流幾乎未受阻礙便湧入了紫府。

金丹因之綻放出奪目的光輝。

紅箋心中微動,這竟是進階之兆,在這個時候,她要晉階金丹後期了。

果然,火焰燒在身上,再燒不動她的水真元。處身火海,她也感覺不到絲毫難捱。

紅箋擡頭看向天上那只“三足金烏”,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下方靈氣波動有異,金色火焰還在不停自那神鳥身上墜下。

修士進階的關口身體近乎無敵,此時不利用,更待何時?

紅箋抱着“寶寶獸”,邁步踏入了身前的金色火焰中,“嗤”的一聲輕響,沒有水真元保護的鞋子頓時化為氣浪,但她的一雙腳在火焰之中卻毫發無傷,依舊瑩白如玉。

紅箋赤着腳站在火海中,低頭問“寶寶獸”:“寶寶,那姓計的跑了,我們去哪裏找他?”

“寶寶獸”身上裹着紅箋的衣裳,一雙大眼睛被火光映成了金色,它似乎有些怕火,到現在還透着不安。

紅箋一步步走出火海,感覺金丹的光芒漸漸收斂,氣息也平穩下來,知是晉階即将結束,她擡頭望了眼那只“三足金烏”,暗道:“謝了!”騰身飛起,祭出飛行法寶,往計北遁走的方向追去。

第 287 章 插蔥裝象

春水山溪,鳥鳴澗幽。

紅箋抱着“寶寶獸”快步走在山谷中。

陽光透過斜上方灌木叢的間隙傾瀉下來,滿谷底搖曳的都是斑駁光影,好似前路上鋪了層碎金。

風一吹,不知是什麽花的花瓣自高處飄下來,紅紅白白,滿天都是,半數飄在山路上,半數落入溪水中。

這樣的景致,叫紅箋仿佛忽而置身丹崖宗。

丹崖五峰各具特色,此地如此缤紛靜谧,同錦繡峰最像。

不過紅箋絲毫不敢大意,這一關進來時間不短了,只是在不停地趕路,同她想得大不相同,不要說發現計北,什麽艱難險阻也沒有遇上,小神殿不會設了這麽一關只為給她觀光,危險随時可能降臨。

此地時間比外邊快了不少。自從進來,已由正午到黃昏,過一會兒太陽落山,黑夜降臨,也許那些兇險會藏在黑暗裏。

必須要趕在天黑之前離開這山谷,到達一處相對開闊的地方。

當最後一抹太陽餘晖消失的時候,紅箋已經抱着“寶寶獸”站在了山外遼闊的草原之上。

青青草原長草過膝,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夜風中不時傳來妖獸的長嚎,“寶寶獸”有些不安分。

紅箋放開神識,這個陌生之地唯一叫她有些安心的便是真元運行無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神識完全可以代替眼睛。

妖獸的長嚎一聲接着一聲,聽這密集的程度,應當數量不少。只是離得遠,紅箋的神識尚且覆蓋不到。

不知這裏面的妖獸會不會同無盡海裏的一樣,對寶寶手下留情?

紅箋摸了摸“寶寶獸”的大腦袋,将它放到了草地上。

“寶寶獸”明白了紅箋的意思,前頭一溜煙向着大山跑去。紅箋在後面緊緊跟随。

大約一刻鐘之後,紅箋的神識發現有異。

數裏之外有一座孤峰,高達十餘丈,峰上很難見到樹木,從峰底到峰頂生着密密麻麻的白穗草。

這附近紅箋白天沒有來過,此時她以神識發現就在那大片及腰深的白穗草間,聚集了數百只妖獸,那長嚎聲就是它們發出來的。

這種妖獸長得既像狼,又像豹子,身上帶着白色的雲紋,藏身于白穗草叢,若是白天以眼睛去看,大約很難分辨得出來。

紅箋悄悄觀察了一陣,這種妖獸無疑是成群出動的,這麽一大群裏夾雜着不少兩首妖獸,脖子上并排長着兩個一模一樣的腦袋,普通妖獸相當于金丹後期,兩個腦袋的實力已經臨近結嬰。

這種金系妖獸速度很快,力量驚人,神識卻是不強,紅箋已經離得很近了,即使是那些快要結嬰的妖獸也毫無所覺,它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峰上。

數百只妖獸潮水一樣地湧向峰頂,又很快亂糟糟地退回來,哀嚎聲響成一片。

山上正在發生戰鬥!

紅箋心中一凜,神識跟随向上,到達山巅附近果然依稀鎖定了一條人影。

這人身法疾馳如電,正周旋于數十頭妖獸之間。紅箋還未看得清楚,一聲冷哼傳來,震得她識海“嗡嗡”,好一通天旋地轉。

紅箋連忙将神識收回來,對方這是感受到有人窺探,給予了反擊,只這一下,紅箋便斷定山上那人正是計北。

計北果然在此。剛才雖是一晃,紅箋卻感覺山巅上空似乎還飛舞着數十條黑影,看來他已經把這地方所有的妖獸都吸引過去了。

即使如此,這計北還有空閑給自己來了這麽一下,顯然猶有餘力。

他似乎變得更強了。

計北先前估計不到自己會來,這會兒知道了,想要脫身也不是那麽容易,等下去不知有沒有可能坐享其成?

紅箋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整整一夜,妖獸的哀嚎聲愈來愈慘烈,紅箋技不如人,不敢再以神識窺探,只聽聲音便知道計北始終沒有給自己留下可乘之機。

太陽出來,孤峰上的戰鬥終于現出真容。

計北牢牢占據了最高處,他周圍十幾丈之內妖獸的屍體堆積如山,白穗草被踐踏成一片血泥,雲紋獸還剩下近百只,仍在瘋狂地向山上撲。

紅箋這才發現,并不是計北一夜間殺了這麽多雲紋獸,就在他的頭頂上方,還盤旋着十餘只兇狠的大鳥,這些大鳥以黑色居多,夾雜着三兩只白色的,都拖着長長的尾羽,爪子反射着鋒銳的寒光,意欲給計北以致命一擊。

計北似乎對這些大鳥十分忌憚,他在山巅游走閃避,手持法寶“馭獸鞭”,不停驅趕着雲紋獸高高躍起去攻擊那些大鳥。

雲紋獸大多是在送死,偶有一兩只湊巧抓住大鳥的尾羽,将它拉扯下來,然後周圍的雲紋獸一擁而上,将大鳥分屍。

這些黑白兩色的大鳥不知是什麽妖獸,不受“馭獸鞭”的控制,神識應該極強。

兩群妖獸相互消耗,這樣打下去,坐收漁利的人正是計北。

紅箋藏身白穗草之中,遠遠望着這一幕,不由暗暗焦急。

按計北的脾氣,絕不會無緣無故大動幹戈,他一心要殺光此地的妖獸,背後必有極大的利益驅動,是該給他添點麻煩了。

紅箋早激發了“仙霓霞光”,不過這老兒至少強魂三境,離遠還行,走得近了“仙霓霞光”這障眼法必定會被識破。

不管了,先接近他再說。

紅箋拍了拍“寶寶獸”的屁股,示意它跟着自己,悄悄摸上山去。

幸好寶寶變結實了,不然一會兒偷襲這姓計的,怕是照顧不到它。紅箋如此想着,心念微動,撕下片衣襟在“寶寶獸”身上纏了幾下,蓋住了它那一身顯眼的藍毛,又自一旁揪下幾根白穗頭,給“寶寶獸”插到了大腦袋上。

“寶寶獸”覺着很不舒服,懵懂地晃了晃大腦袋,伸了前爪想去扒拉。

紅箋将它的爪子按住,食指豎到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寶寶獸”眨着眼睛老實下來。

紅箋又扯了一大把白穗,給“寶寶獸”綁在身上,紅箋看着它這滑稽的模樣,嘴角不由高高翹起。別說這麽一捯饬,離遠看到真與那些雲紋獸有三分相像。

“寶寶獸”見紅箋突然這麽開心,也高興起來,咧開了嘴,作勢要往紅箋身上撲。

紅箋連忙将它阻住,悄聲道:“寶寶,我們混上山去。”

與其會被發現,不如早早停下“仙霓霞光”,沒有神識波動,計北忙成那樣,不見得會有工夫留意周圍每一只雲紋獸。

接下來是僞裝自己,紅箋拿白穗草編了個草環戴在頭上。

借草叢掩護,她拉着“寶寶獸”悄悄蹲行上山。

高階妖獸對其它生靈的氣息十分敏感,紅箋只盼着正在戰鬥的兩群妖獸已經殺紅了眼,又或者它們會因為“寶寶獸”對自己視而不見。

距離計北二十丈的時候,紅箋收斂氣息,同時關閉了“仙霓霞光”。

二十丈,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再往上去,遍地血污,沒有草叢遮掩,紅箋和“寶寶獸”必将暴露,可偷襲計北這麽一個元嬰,這個距離又明顯不夠。

不過好在計北一直在山頂上到處游走,只要耐心等待,他總會接近到十丈之內。

時間過得極快,這麽短短一會兒工夫,太陽升得老高,已然接近正午時分。

紅箋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熱度。為什麽會這樣熱?紅箋覺察有異悄悄擡頭,卻見自那熾熱的太陽上飛落下一團團的火焰,這些火焰在空中宛然流星火雨,劃出一道弧線,徑直飛向一只白色大鳥。

那只大鳥如孔雀開屏般張開了它長長的尾羽,接到了這些流星火雨。

太陽火沒有将大鳥變成焦炭,卻令它渾身的羽毛陡然變成了金色。

紅箋驚愕地張開了嘴,她知道天上飛得這些大鳥是什麽了,是黑烏和白烏。最後這一只,受到太陽火的洗禮,已然蛻變為一只“三足金烏”。

按古書記載,“三足金烏”不但會汲取太陽的能量,還會在誕生的時候毀掉它的族群。而它極大的力量正來源于此。

果然,距離“三足金烏”最近的一只黑烏已以飛蛾撲火之勢撲向了它,合二為一,黑烏就此消失不見。

紅箋悄悄望着這傳說中的一幕,暗忖:“一共沒剩下幾只大鳥,這大約将是有史以來實力最弱的一只‘三足金烏’了,計北操縱着雲紋獸殺了一整夜,莫不是正是為此?”

計北看上去猶不滿足,這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他瘋了一樣用“馭獸鞭”驅趕着每一只他所見到的雲紋獸。

突然之間計北瞥見不遠處草叢裏還閑着一只,視角變換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已做出了動作,等他覺出這只“雲紋獸”不對勁,距離着它已經只有五六丈遠了。

好機會!紅箋同計北已經足夠接近,連起身都不必,“中空劍”無聲無息在草叢中疾刺計北的下腹。

計北沒有認出面目全非的“寶寶獸”,在他眼裏這怪東西總是妖獸不假,故而“馭獸鞭”方向未改,依舊狠狠抽了下去。

第 286 章 不破

“寶寶獸”“忽”地一蹿,躍下了大坑。

它此時身如磐石,四肢如鋼,一擡前爪,便揚起兩三尺厚的積雪來。

“寶寶獸”“吱吱”叫着,四肢連蹬帶刨,飛快地挖着雪,想将紅箋趕緊找出來。

紅箋被埋雪下,故而無人能感應到此時正有兩道神念逡巡于風雪之間。

“咦?這……怎麽可能?”

“老石龜,行啊,你這怎麽教的?”

“教個屁,那女娃外門強體七年,這小東西跟着耍了七年。我哪知道它怎麽一下子就達到了不破境。這種事情宗門也沒有記載啊。”

“誰會閑着沒事叫‘長耳海蘭獸’遭這樣的大罪。啧啧,不知它還能不能繼續進階了。”

“寶寶獸”仿佛不知疲倦,轉眼就挖開了個十丈深的坑,沒有找到紅箋,它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出來,一旁換了個地方重新挖起。

紅箋被活埋的地方總共會有多大,“寶寶獸”挖到第三個坑,只挖到六七丈深,便歡叫一聲,将紅箋自雪窟窿裏扯着腿拖了出來。

紅箋臉色蒼白,臉上沾着斑斑血漬,雖然還有微弱的呼吸,但人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任“寶寶獸”怎麽叫怎麽蹭都毫無反應。

那些金色氣刃雖然拿進階後的“寶寶獸”毫無辦法,卻還在不停地傷害着紅箋的身體。

舊創新傷在紅箋身上連成了一片,鮮血在雪地上蜿蜒成河。

“寶寶獸”擡頭沖着蒼茫虛空憤怒地叫了兩聲,那金色氣刃卻不會因為它的叫聲而消失。

“寶寶獸”無奈,扯着紅箋的腿又将她往一旁拖了拖,背轉身去,用尾巴将她卷起來丢到了後背上。

紅箋本來身體便纖細,又失去這麽多血肉,對“寶寶獸”而言更是覺着渾如無物,它向後稍稍一退,便自坑底一躍而出,尾巴依舊護着紅箋,怕她掉下來,一溜煙向着出口奔去。

出口不足一裏,幾乎是轉瞬即到,“寶寶獸”馱着紅箋沖出去,終于将那片充滿殺機的風雪之地甩在了後面。

這一關出來,不再是出現在神殿的回廊之上,若是紅箋清醒着,便會發覺她和“寶寶獸”正處身于一處偏殿。

由偏殿出去依舊是回廊,殿上匾額高懸,設着香案,青煙袅袅,只是沒有供奉神像神位。

香案上擺放着一個玉盒,玉盒打開,裏面有一顆土黃色的丹藥,正散發着一種刺激眼睛的辛辣氣味。

“寶寶獸”不關心這些,它将紅箋放下來,在旁邊守着挨挨蹭蹭好一會兒仍不見她轉醒,擡起自己的前爪,呲牙用力咬下去。

但“寶寶獸”現在的爪子比以前何止堅硬了百倍,牙齒雖然也變得鋒利許多,咬了半天卻只磨得那層藍色石甲“喀喀”作響,連一丁點的血絲都沒有見着。

“寶寶獸”不得不放棄,圍着紅箋轉了兩圈,目露茫然蹲坐在一旁。

停了一停,它的目光落到了香案上,那顆土黃色的丹藥叫它想起了紅箋曾經往它嘴裏塞過同樣一顆藥丸。

“寶寶獸”起身撲過去,湊上鼻子聞了聞,這丹藥的氣味令它很是嫌棄,不過為了紅箋,它還是皺着臉将那丹藥自玉盒裏取出來。

不過丹藥怎麽能給紅箋塞到嘴裏呢?

“寶寶獸”想也不想伸出爪子就去掰紅箋的嘴,它剛剛擁有了強體三境的實力,還不怎麽知道控制,幸好紅箋本身比較經折騰,否則這一下非把她下巴拉下來不可。

丹藥塞進嘴,“寶寶獸”又伸爪子進去捅了捅,直到看着那丹藥滾入紅箋的咽喉才作罷。

剩下的就是等待,“寶寶獸”眼巴巴望着,等待奇跡發生。

只停了片刻,一層淡黃色的靈霧自紅箋破爛的身體內部湧出來,漸漸将她整個人裹住,露出來的森森白骨在靈霧裏很快覆上了經脈血肉,新生成的肌膚瑩白如玉,透着淡淡的光澤。

“寶寶獸”給紅箋吃下去的乃是小神殿賜予通過風雪境弟子的獎勵,這顆土系丹藥可令受損的肉身快速恢複如常,不要說紅箋只是少了些血肉,便是“寶寶獸”只搶出她半具身體,只要她還一息尚存,強大的藥力便能重續殘軀,給她一個囫囵的身體。

很快的,單從外表看,已經看不出紅箋身上受過傷,不過紅箋還未醒來,丹藥沒有經過慢慢煉化,巨大的能量一下子釋放出來,在修複了她的身體之後,剩下的能量開始重塑她的五髒六腑,連靈根金丹都跟着受益。

紅箋這一覺睡得格外長,其間“寶寶獸”幾次想将她叫起來,無奈怎麽樣紅箋都沒有反應,就像睡死過去一樣。

等紅箋睜開眼睛,借着神殿裏黯淡的光線,最先看到的是一個十分眼熟的身影。

圓溜溜的大腦袋,長長的雙耳,黑寶石一樣的眼睛,這就像是大了不止一號的“寶寶獸”,只是它的一身藍毛淩亂不說,肌膚表面覆着一層石甲……

紅箋震驚地瞪大眼睛,半撐起身子,看看它,又看看自己身上,試探着叫了聲:“寶寶?”

“寶寶獸”“吱”的一聲歡呼,原地蹿起,向她身上撲去。

紅箋登時再無懷疑,她伸開雙臂将“寶寶獸”摟了個滿懷,開心地抱着它滾倒在地上,笑道:“哎喲,小家夥長這麽大了,哈哈,寶寶你變得好沉,越長越醜哦,不如小時候可愛了。”

她欺負“寶寶獸”聽不懂,嘴裏胡亂取笑着。

果然“寶寶獸”見她高興,根本不理會她說什麽,只管搖着尾巴上來塗口水。

紅箋同“寶寶獸”嬉鬧了一陣,慢慢停下來。

紅箋雖然無法使用《大難經》,但這不妨礙她推測出自己被活埋之後發生的事,她摸着“寶寶獸”身上大片大片的斷毛,不由紅了眼睛,緊緊摟住“寶寶獸”,抵着它的大腦袋,哽咽道:“寶寶,你變醜了我也不嫌棄你,不可愛了我也不嫌棄你……”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險死還生本來應該高興才是,紅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傷心,她衣不蔽體地坐在地上,死死摟着“寶寶獸”的脖子,哭得像個孩子。

“寶寶獸”傻了眼,它“吱吱”叫了兩聲,又伸出舌頭來舔了舔紅箋的臉。

紅箋一邊哭,一邊手忙腳亂抹着臉上的淚。淚水是鹹的,寶寶不喜歡這種味道。

到這時候紅箋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的真元已經完全恢複。

紅箋連忙施展“凝水訣”,将自己和“寶寶獸”身上好好清洗了一番,“寶寶獸”惬意地洗了個澡,紅箋也換了件幹淨整潔的衣裳,她向“寶寶獸”道:“寶寶,我們現在去找一找計北好不好?”

真元恢複,身體完全複原,甚至她有一種感覺,此時她的肉身比從前更加強悍。

計北若還活着,并且在努力前往神殿內部的話,他肯定與自己走的不是同一條路。

此時不去找他麻煩更待何時?

紅箋站起身,向着“寶寶獸”張開雙臂:“來,抱抱。”

“寶寶獸”向前一蹿,便飛撲到了她懷裏。

紅箋抱着“寶寶獸”,臨去時将這偏殿又好好打量了一番,寶寶不知給她吃了什麽丹藥,這偏殿匾額上題着兩個字,竟是“不破”,自己走到這裏,難道是已經進入了不破境?

想到這裏,她不由地心中一動,低頭往“寶寶獸”身上看去,自己是不是進入不破境未遇攻擊無法判斷,寶寶這一身石甲,金色氣刃斬在上面連點痕跡都不能留下,到十足像是“不破境”的樣子。

這真是一大意外的收獲。

不過對付計北,還是不能叫“寶寶獸”頂在前面,就自己上,量那姓計的也不敢下毒手。

計北和夏不降不同。

只要他還覺着自己有希望進到神殿最後一層,只怕心裏最擔心的不是他走不走得了,而是中途不得不走。

這樣顧慮重重的計北,就算他是元嬰,紅箋對上也不是毫無希望。

關鍵是如何能在中途找到他。

紅箋在蜘蛛網一樣的回廊裏轉了轉,站定了,以臉頰輕輕磨蹭着“寶寶獸”的長耳朵,道:“寶寶,現在這神殿裏除了我們,還有一個壞人,我們要去打敗他。這裏面的迷宮煩死人了,你運氣好,來指一下路,我跟着走好不好?”

“寶寶獸”癢得縮了縮脖子,不知是否聽懂了紅箋的話,“吱吱”叫着,身子前傾,将一只前爪伸向前方。

“走這邊麽,好嘞。”紅箋笑道。

如此走了小半個時辰,岔路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一條筆直往前的路。

紅箋一步踏出,回廊消失。

紅箋站在原處半晌未動,這又是一道關口,上一關吃足了苦頭,眼前看起來雖然山清水秀,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樣,但暗藏的兇險絕不會低于上一關。

要打退堂鼓就在此時,待進去了再想回頭,必定騎虎難下。

若是計北走的路适合強魂,他實力在那裏,很可能已經提前進入眼前這關了。

紅箋深深吸氣,不再猶豫,抱着“寶寶獸”大步往前走去。

第 285 章 活埋

紅箋并不知道她的這番叮囑透着一絲惆悵,似能穿透重重阻礙,直接擊中他人的心靈。

陳載之蒼白着臉,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這麽走了,叫師姐一個金丹中期自己去對付元嬰計北,真不甘心啊。

紅箋笑一笑,安慰他道:“沒事。我打不過計北也頂多在這裏多呆幾年,以後還會有強魂的修士進來。”

他們想拖延着多往前走走,那結界卻開始劇烈地震顫,紅箋知道這是護宗神獸在發怒,自己一再如此,那石龜的惱怒可想而知。

她擔心弄巧成拙,揚起手來做了個告別的姿勢,道:“載之是金丹圓滿,師姐打不過你,我認輸了。一路多保重。”

結界張開,向陳載之卷去,紅箋聽着他大聲道:“師姐你也千萬保重,我定會早日結嬰!”

紅箋聞言露出了笑容。

就在此時一直乖乖呆在陳載之懷裏的“寶寶獸”突然拼命掙紮起來,陳載之本來便怕太過限制它,沒有抱得很緊,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脫了手。

紅箋駭然叫道:“寶寶!”

刺眼的白光淹沒了陳載之和“寶寶獸”,“寶寶獸”在白光中“吱吱”大叫。

紅箋意識到不妙,她顧不得心疼真元,連忙在原地撐起了結界,白光散盡,卻見“寶寶獸”正一臉委屈地坐在雪地上,大大的黑眼睛裏含滿了淚水。

……紅箋趕緊上前将它抱起來。怎麽會這樣?難道因為寶寶是自己帶進來的,所以載之帶不走它?

亦或是寶寶不願意丢下自己,一定要陪着。

可紅箋現在自身尚且難保,再加上這小家夥,遠的不說,眼前這一關便是嚴峻的考驗。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奔命跑吧。

紅箋撐着結界發足狂奔,真元肯定不夠支撐到離開暴風雪之境,到時離出口近些或許能僥幸逃得性命,離得遠了,只怕要被金色氣刃削成森森白骨。

紅箋對形勢的判斷十分準确,往前奔出七八裏地之後,那一朵朵飄忽的火焰雖然消失了,金色氣刃卻變得密集如雨。

紅箋抱着萬一的希望試了試,這氣刃對她的“萬流歸宗”毫無反應,因為這一試,她好不容易留下來的真元消失了一小半。

怎麽辦?紅箋将結界縮小,只護住“寶寶獸”和自己的要害,伏下身子往前疾奔,無數道氣刃在她暴露出來的身體上瞬間開出血花。

紅箋有一種在被萬刃淩遲的感覺,她“嘶”地咧了咧嘴,咬牙忍住,一手去乾坤袋裏将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石虎丹”摸出來,吞了一顆下肚。

腳下是上山的路,厚厚的堅冰亮得晃眼。

紅箋疾步奔跑在冰上,留下了長長一串血印。

強體前後八年,她的身體飽受磨難,但面臨如此兇險之境還是第一次,她的氣血在劇烈地翻湧,這風刀雪劍逼出了她的每一分潛能,紅箋一邊亡命狂奔,一邊心念電轉:真元不知是否還夠自己支撐到山頂,上到山頂之後又該如何?

山巅在望,紅箋飛身縱上,最後一點護住“寶寶獸”的結界已薄至搖搖欲墜,兩道金色氣刃飛來,“啵”的一聲結界碎裂,“寶寶獸”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紅箋顧不得多想,身體一蜷,将小家夥護在了懷裏,縮身成球沿着另一邊的山坡向山下滾去。

下山的路崎岖不平,坑坑窪窪布滿了障礙,紅箋這麽一路滾下去,腦袋、後背、腰和腿被連番撞擊,未等到山腳,她便覺着有些意識不清。

“怕是要夠嗆了啊。”紅箋恍恍惚惚地想。

“砰”的一聲,她的肩膀狠狠撞上了一塊包裹着堅冰的大石頭,鋒利的冰淩刺入了她被金色氣刃割開的傷口,紅箋疼地猛一哆嗦,露出破綻,一道金色氣刃斜斜飛來,自她胳膊的縫隙斬中了“寶寶獸”。

劇痛加上“寶寶獸”的尖叫聲,刺激地紅箋驀然一醒。

她伸出手肘在冰層上用力一撐,巨大的沖擊力令她的胳膊發出“咔嚓”一聲響,夾雜在風雪的尖嘯中聽上去那麽清晰。

紅箋疼得冷汗都出來了,她借着這股力道身體驟然偏離了先前的方向,在冰坡上滑出一個大大的“之”字,腦袋擦着巨石的邊緣掠過。

這一路下來,金色氣刃擊中她的“嗤嗤”聲幾乎連成了一片,紅箋有生以來從未如此狼狽,身上的衣裳碎得一绺一绺的,渾身上下血肉模糊,不少地方傷處深可見骨。

“石虎丹”在令她受傷的身體不停地愈合重生,這些新長出來的皮肉幾乎在出現的同時就又被打爛。

山腳馬上就要到了,在某一個瞬間,紅箋依稀看到裏許之外便是這一關的盡頭,風雪到那裏消失不見。這令她湧起了巨大的希望。

真元耗盡,筋疲力竭,紅箋覺着若是靠她自身的力量,不要說一裏路,此時連站起來都困難。

所幸這是下山,藉由這股子沖力,說不定可以……此念剛生,紅箋突覺身下一空,“轟”,大篷雪霧沖天而起,紅箋帶着下山的沖力,直直滾入了一個七八丈深的雪窟窿。

紅箋摔下坑底,周圍的積雪鋪天蓋地向她壓來。

死,或者活着沖出去,紅箋在坑底驀地睜大了眼睛。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氣,在坑下掙紮着騰身躍起,厚重的積雪劈頭蓋臉落下來,其中還夾雜着數道氣刃,紅箋這一躍足有三四丈高,距離地面還有近半,她高擡雙腿奮力向着側壁踹去。

只要借到力,她就可能再躍上個三四丈,到達地面,剩下不到一裏路,爬也要爬過這一關,就此逃出生天。

可是紅箋的好運氣好像已經用盡,她的腳剛剛觸及側壁,還未等用上力氣,那一大片側壁轟然坍塌,倒下來的雪登時将紅箋砸落,她所呆之處變成了一個更大的雪坑。

四下裏好像雪崩一樣,厚厚的積雪夾雜着大量冰塊不停塌陷下來,就要将她活埋在坑底。

紅箋只覺天旋地轉,眼睛裏看到的都是重影,連“寶寶獸”急促的叫聲聽在耳中都漸漸模糊。

她将“寶寶獸”摟在懷裏,合身倒在積雪中打了個滾,阻止身體繼續下陷。

一路趕來,只剩下最後一顆“石虎丹”了。

紅箋閉目,滾燙的淚滴在“寶寶獸”的長耳朵上。

她趁着還有餘力,摸索着将那顆“石虎丹”塞到了“寶寶獸”的嘴巴裏,低聲呢喃:“寶寶,害你跟着受苦,對不起。我只能陪你到這裏,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雪是冷的,淚卻滾燙,“寶寶獸”的耳朵十分敏感,被淚水一激,它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紅箋卻已踉跄着複又站起,她運了運氣,再次向上躍起,這一次雖然她逼出了身體所剩無幾的潛能,跳起來卻遠不如剛才,只有兩丈高。

但她不是要自己跳出去,在即将到達最高處的時候,她猛然将“寶寶獸”舉過頭頂,用盡全力向着地面上抛去,大喝了一聲:“跑!”

“寶寶獸”“吱”的一聲,頂着積雪就勢向上蹿出,它在空中甩了下大尾巴,圓滾滾的身子一弓,如一只藍色靈貓,輕輕巧巧躍上了地面。

地面不像坑底,“寶寶獸”柔軟的小身體整個暴露在密密麻麻的氣刃之下。

幾乎是瞬間,它的慘叫聲便響起來,無數沾了血的藍毛斷離了“寶寶獸”的身體,被狂風卷走。

按紅箋抛它上來時的想法,剩下這不足一裏路“寶寶獸”肯定會吃大苦頭,不過有“石虎丹”撐着,加上路程又短,它還是大有希望逃出去的。

誰知向來聰明的“寶寶獸”竟似全未理會到紅箋的良苦用心,它沒有就勢跑向出口,而是回過身來,撲向了紅箋所在大坑。

站在大坑的邊緣向下望,到處都是移動着的雪,已經看不到紅箋的身影。

“寶寶獸”“吱吱”叫着不肯離去,那些金色氣刃不停斬落在它脫了毛的小身體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寶寶獸”似乎感覺不到那種徹骨的疼痛,它像小狼一樣蹲踞在大坑的邊緣,将大大的腦袋探出去,向着坑底不停地尋找,找不到紅箋,它的叫聲越來越急促,漸轉為一聲聲悲鳴。

突然“寶寶獸”直立起來,仰頭而嘯。

這種尖嘯,有別于它平時那種帶着撒嬌意味的“吱吱”叫聲,哪怕是同它相處了七八年的紅箋,也從來沒有聽到過。

随着尖嘯聲響起,“寶寶獸”身上所剩不多的藍毛根根直立,氣刃割在上面,竟然割之不斷。

這只是開始,“寶寶獸”由頭至腳正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它身上橫七豎八的傷口正在飛快地愈合,肌膚之外新長出了一層厚厚的藍色石甲,那些金色氣刃碰到這石甲連淺淺的劃痕都未能留下。

“寶寶獸”的身體也在逐漸變高變大,一直長到半人高才停下來。

然後它停止了尖嘯,“忽”地一蹿,躍下了大坑。

第 284 章 決斷

待真交上手,夏不降三兩下就笑不出了。

他突然意識到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麽簡單。

他這個強魂的金丹後期神識并沒比對方強大多少,而對方身體的強橫……根本體會不到啊,這女修輕松到單手抱着“寶寶獸”,他的金系法術還未等接觸到人家,被她随便一伸手就收走了。

這是怎麽回事?娘的這簡直就是天生的克星。

夏不降手裏法術不敢稍停,嘴裏哇哇大叫,暗道:“糟了糟了,這下可壞了大事。”

相較于陳載之的滿心郁悶,紅箋只是吃了一驚,随即便接受了這個意外。

亂流沒有殺死夏不降,甚至沒有把他傳出神殿,這個誰也預料不到,放走一個夏不降并不會改變她和陳載之先前的計劃。

不過放夏不降走,也要叫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是自己有意相讓。

夏不降眨眼工夫将法術法寶使了個遍,沒有一招發揮出作用的,他覺着自己要黔驢技窮了,更要命的是真元已經不見了大半,到這時候他終于明白,這女修竟有秘法能吸走他的金系真元。

這還怎麽打?夏不降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紅箋猛然收步,與夏不降拉開了一點距離,此時她體內已經積蓄了大量的金系真元,若不是強體達到第二境,她還不敢如此,當她以如此多的真元催動了“中空劍”,那聲勢極為駭人。

夏不降只覺耳畔一聲尖嘯,似有金光在他眼中閃過,那法寶擦着他的耳朵射中了身後結界,“轟隆”一聲激起了一大團氣浪。

夏不降張了張嘴,看來對方無意傷人,這是故意射偏了,意在催促他快些投降認輸,可是認輸的後果……他真是寧死也不想再在這鬼地方呆下去了。

他這麽一猶豫,手裏的施法到是先停了。

對方沒有趁機撿便宜。兩人隔了丈許相對而立,跟着夏不降清清楚楚聽到紅箋道:“既然這麽想離開,我放你走。出去以後不要做壞事。”

“啊?”夏不降面露驚疑。

時間緊迫,紅箋不欲再和他啰嗦,大聲道:“不打了,我認輸。你走吧!”

随着紅箋認輸的話出口,結界內的一切頓時陷入停滞,一道神念響徹紅箋識海:“不行!你明明閉着眼也能打贏他,為什麽要認輸?混蛋,竟敢操縱出師戰,意圖損害我強體的榮耀,我絕不答應。”

外門七年,紅箋還從來沒有聽那石龜如此憤怒過。

跟着另一道神念懶洋洋響起:“老烏龜,別激動,你強體有個屁的榮耀,是,我承認她占了上風,不過她用的是什麽你眼瞎了沒認出來?現在看來,到是我們‘苦修部’輸了。”

石龜似是被對方說中要害,悻悻地道:“總是占了強體的便宜,不然她哪能積蓄那麽多的真元?”

另一道神念“哼哼”冷笑兩聲,石龜惱羞成怒:“那你說如何?”

“我們與世隔絕的太久,當年這個賭打得欠考慮,忘了世上有一種說法叫做帶藝投師,真正要決出輸贏勝負,只有想辦法再收幾個練氣學徒了。至于這幾個人,心不在此,強留無益,草草出師有他們後悔的時候。誰去誰留就由他們吧,相比起來,我到更想看這女修留下。”

石龜默然,停了一陣,包裹住二人的結界開始消失,化作一道白光卷向夏不降,在他身旁,虛空裂縫再次打開。

夏不降恍惚覺着自己像在做夢一樣,他望着那虛空裂縫目光有些呆滞,只在被白光卷住的最後關頭,突然回過神來,大叫了一聲:“美人兒,我給你立長生碑,叫老天爺保佑……”還未嚷嚷完,他人已經被卷入裂縫,消失不見。

陳載之上前兩步,望着虛空裂縫的點點餘光消散無形,說不出話來。

紅箋沖他笑笑:“咱們照原計劃行事。”

兩人繼續尋找通往神殿內部的路,對于夏不降這件事,陳載之還是無法釋然,道:“這神殿不知什麽來歷,看來對進來的人還是頗為優容。”

紅箋卻覺着只怕是因為諸人距離神殿最裏一層還遠的緣故,她低頭看“寶寶獸”模樣懵懂,不由心生歉疚,将下巴貼在它長長的耳朵上,五指輕輕擺弄着它腦袋上的藍毛。

前方拐進一條岔路,回廊終于消失不見,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冰山雪地。

凜冽的寒風卷起雪霧,劈頭蓋臉襲來,入眼白茫茫一片,只憑兩眼已看不到天地間除了雪和飛旋的冰屑還有別的。

紅箋随手放了個結界,将她和“寶寶獸”同惡劣的天氣隔離出來,陳載之也是如此施為。

紅箋傳音道:“往前走走看吧,我覺着咱們既然已經偏離了原路,計北不一定會經過這裏。”

剛進來還覺不出怎樣,兩人往前走了不到一裏路,明顯覺出不對勁兒來。支撐結界的真元在飛快地流失,不但紅箋如此,那邊陳載之也是一樣,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色變。

放出結界已經是消耗極低的一個法術,比撐起防禦法術、祭出法寶所需真元都要少,照這樣下去,不需要應對突發狀況,只是單純趕路,不等路程過半,兩人就要面臨真元枯竭的窘境。

不能再這樣下去。

紅箋手掐法訣,結界縮小至只保護着“寶寶獸”,她的身體直接暴露在風雪裏,幾乎是瞬時,她的長袍上便出現了十幾道長長的口子。

風雪中夾雜着神識感應不到的危險。

紅箋覺着十幾處肌膚同時一痛,所幸并沒有造成什麽傷害,心知這是自己強體二境所帶來的好處,連忙向陳載之示警:“先不要撤結界。”

陳載之大聲道:“要快點離開這裏!”

紅箋點頭,她将“寶寶獸”交給陳載之抱着,袍袖一卷真元帶起了他們,向前方飛去。

只是這麽一個小法術,紅箋便覺着真元再度狂洩而出,無奈之下她停下施法,雙臂一托,将陳載之連人帶結界舉到了頭頂,發足狂奔。

陳載之很難過,無疑,這又是适合強體來闖的一關。

自從相遇,自己就一直在拖累師姐,說是師姐,也只是入門比自己早兩年罷了,她年紀比自己小,又是個姑娘,本該是自己保護她。見面不敢問,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從那煉魔大牢裏熬出來的。

若是自己更強一些,她就不用吃這麽多苦,甚至若是沒有自己,她剛才便可以離開這裏……

此時沒有時間再給陳載之多想,他突然發現順着風雪的方向自紅箋身上飄起了血花。

一點兩點,這些血花很快連成一線。不對,這風雪中有什麽?陳載之咬着牙,猛然擴大結界,将紅箋護了進來。

紅箋這時候才覺出身上有些異樣。

她感受到來自陳載之的保護沒有多言,甚至沒有時間吃一顆“石虎丹”,腳尖點地,使出“八步趕蟾”,憑此功夫和身體的力量猛然躍起,跳過了一道足有七八丈寬的深溝。

腳落到實地,周圍突然竄起十餘道火焰,紅箋吃了一驚,左躲右閃腳下一通忙亂,終于将這些火焰盡數讓過。

前路茫茫,看不到還需多遠才能闖出這一關去,紅箋真元要留下應急,不敢亂用,只得仗着身體靈活與時不時冒出來的火焰周旋。

還是有一朵火焰飄到了結界上,“嗤”的一聲冒起一股青煙,陳載之臉上一白,只這一下他的真元就快見底了。

紅箋感覺出來,道:“載之,前面還有很遠,你照顧好自己和寶寶就行。我沒事。”

雖是如此說,她心裏卻如明鏡一樣,這是給強體闖的關口不假,她這強體二境來闖還是遠不夠看,是得趕緊想辦法了,不但她要過去這道檻,還要保得載之和“寶寶獸”平安。

果然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火焰之後,風雪中開始夾雜着多如牛毛的金色氣刃,這種氣刃割到身上,她的“不衰”境登時潰不成軍,留下的傷口又深又長,血如泉湧。

陳載之的真元已經要耗盡,紅箋嘆了口氣,道:“載之,這樣不行,你出師吧,把寶寶也帶走。”

陳載之哪裏肯丢她一人在此,急道:“不,我們想其它的辦法!”

紅箋搖了搖頭,道:“走吧,別耽誤時間,來,載之,我們來打出師戰。”

随着這句話出口,一道結界将兩人與暴風雪的世界隔開,陳載之大喜,道:“太好了,我們這麽走出去。”

經歷了剛才石龜的怒火,紅箋卻知道那兩位護宗神獸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不管怎樣,撐着這結界走出多遠都是賺的,趁這工夫,她還有一些話要同陳載之交待。

“載之,等你出去了就把寶寶放回無盡海,放它自由吧。宗門的事你去問師父,我們有許多真正的朋友,他們成立了滅雲宗。你要做什麽,石清響會幫你。……等你見到石清響,幫我告訴他,我還活着,總有一天會回去,請他也好好地活下去。”

第 283 章 快來與我出師戰

這一番舍命狂奔,在計北和陳載之看來實在是瘋狂,只有紅箋自己清楚,周圍紊亂的靈氣撲在她身上,其實都是在向她不停地訴說着下一步亂流會如何變化,虛空隙縫會在哪裏出現。

太多的訊息令紅箋一時有些反應不及,只能先拖着陳載之奪路而逃。

至于計北,此時實在沒時間算計他,且留他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雖是這麽想,紅箋卻知道亂流谷能留下計北的可能性不大,無它,這老兒是元嬰,會使瞬間挪移。

計北幾次試圖施法攔截,卻險些将自己陷進去,眼看紅箋和陳載之越逃越遠,只得咬着牙放棄了追擊。

先由他們去,反正這兩人不可能逃到天上去,便是撇下自己打了出師戰也會留下一個。

在計北看來,姓陳那小子寡言少語,其實十分精明,為個女修留下來的可能性着實不大。

臨近谷口各種亂流幾乎連成了片,紅箋拉着陳載之如一股旋風刮過來,原地轉了兩圈,松開了手,清叱一聲:“走!”

陳載之登時便被這股力道甩了出去,他真元流轉,身體輕如飛絮,間不容發穿過數道亂流的空隙,人掠出了山谷。

只要陳載之逃出去,剩下紅箋一人就簡單多了,她抽暇向後一瞥,見計北還有一段距離,回頭提氣幾個折返,步履飄忽出了亂流,剩下緊趕慢趕的計北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齒。

此時陳載之正手足無措地等在外邊回廊上,見她順利沖出來長出了口氣,迎上來叫道:“師姐!”

這一聲“師姐”聲音有些發顫,未等再說別的,陳載之的眼睛先紅了。

紅箋也很激動,不過重逢的震憾和喜悅因為已經生生壓抑了大半年,一時間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她抓住了陳載之的手,道:“先離開這裏!”

二人此時應該在神殿的第三層,紅箋激發了“仙霓霞光”,兩人施展法術,化作兩條虛影往前飛掠而去。

前面開始出現迷宮一樣的岔路,紅箋帶着陳載之鑽進去左轉右轉,最終連她自己都不知跑到了哪裏,估計着計北即使追來也一時找不到兩人,這才停下來。

壓抑的情感終于無需再隐藏,紅箋松開了陳載之的手,将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傾身将陳載之抱住。

“真叫人擔心,載之,我們終于可以好好地說說話了。”

陳載之默默任她抱着,他感覺得出來,師姐這一抱光風霁月,不摻雜任何的兒女之情。陳載之心中感慨,自離別到重逢,這其間有将近三十年的時間他們都在相互擔心中度過。

三十年的磨難,令師姐身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雖然她的修為沒有自己高,但她這樣單臂将自己攬在懷裏,真是有一種值得性命相托的感覺。

他聽着紅箋繼續道:“師父,我找到載之了。”聲音聽上去竟有些哽咽。

陳載之暗自一凜,光顧着感慨重逢,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在他被困于此的這麽多年裏,道修大陸怎麽樣了。

師姐先前說刑無涯死了,那麽丹崖宗如何了?師父可好?

此時因為兩人激動擁抱被擠占了地方的“寶寶獸”生氣地“吱吱”而叫,這聲音驚醒了兩人,紅箋放開了陳載之,抹了抹眼睛,以嗔怪來掩飾适才落淚的尴尬:“真是的,我們倆都有快三十年沒見着,就不能先叫人感動一下嗎?”

陳載之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寶寶獸”身上,“寶寶獸”抗議起了效果,見紅箋如此,還以為自己真的惹了她不快,正一副呆呆的表情望着紅箋,模樣甚是可愛。

陳載之忍不住問道:“它是你自道修大陸帶進來的?道修大陸現在形勢如何?宗門的情況呢?”

紅箋未答,先問他道:“你是什麽時候進來這裏的?”

“我在中州一直沒有等到師姐,過了大半年才聽說你殺了景勵,被關進了煉魔大牢,那時候我才剛剛升上築基中期,就覺着這麽修煉實在太慢了,要想早日練至元嬰必須換個更适合的環境。不過無盡海是在刑無涯的控制下,我又怕被戴明池他們找着,便一邊修煉一邊南下,如此蹉跎了五年,升到築基後期,由大陸南端下了無盡海。”

六年間連升兩階,陳載之這修煉速度已經是很快了,但他仍不滿意,究其原因,紅箋覺着很大程度上是分別時自己給他的壓力。

師祖的重托,加上自己被關在煉魔大牢裏生死不知,這些不知道當時還很年輕的師弟是怎麽承擔下來的。

無盡海很危險,雖然紅箋大約猜到了後來發生的一切,陳載之也好端端就在眼前,聽到這裏仍是為他捏了把汗。

果然,只聽陳載之繼續道:“我怕被人發現,便想着去天幕附近修煉,不過還未等接近天幕,就不小心招惹了一只瀕臨結嬰的妖獸,且打且逃,風大浪急,不知怎的一頭撞進了這結界。”

咦,不是在妖獸腹中?

紅箋顧不得多想,問道:“這麽說,你一直沒有回丹鳳家中?”

陳載之道:“我哪裏敢回去,明知道戴明池在抓我,回去了只會給他們帶來災禍。”他頓了頓,反應過來,急道:“是不是我家裏人出事了?”

紅箋不知道怎麽說對他的打擊能小些,她越是沉默陳載之越着急,最後紅箋只得道:“其他人應該都沒事,只有你的父親,聽說中了‘他生符’,情況不大好。”

陳載之緊抿雙唇,攥緊了拳頭。他的神情很痛苦,但後背卻始終挺直。

紅箋安慰他:“情況或許不像你想的那樣壞,不管怎樣,靈泉還在我們赤輪峰的地底下,沒有被壞人得到,師父……師父那裏出了些事,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等有機會見到師父,他會告訴你一切。”

沒有時間再同陳載之細說丹崖宗的現狀,師伯井白溪若是無恙,自會把真相告訴他,下一步再如何,就由他們大家商量着來,一起努力吧。

紅箋振作了一下精神,退後幾步,笑道:“來,陳師弟,潛龍騰淵終有時,和師姐打一場,叫師姐看看你這金丹大圓滿是不是名副其實。”

陳載之望着比自己還小着三歲的紅箋拉開了架式,知道她是要主動同自己打場出師戰,送自己離開。

只是自己走了,這鬼地方只留下她和元嬰計北,自己是“潛龍騰淵”了,可她呢,就像她當年一聲不響跑去刺殺景勵,這麽多年,小師姐這脾氣從來沒有變過。

陳載之心中百味雜陳,他擡眼望天,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以阻止自己不争氣地流下淚水。

他道:“不急,師姐,我要出去,你也要出去。咱們想辦法一起。”

計北有多厲害兩人都很清楚,他達到強魂三境,已經不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元嬰初期。

“正常而言我們肯定打不過他,不過他利欲熏心,定要拿到神殿最後一層的寶物,咱們往下走走,看能不能有合适的關口伏擊他,若能将他打成重傷,你就可以在出師戰中打敗他了。”陳載之道。

這辦法很兇險,不過紅箋也看出來,不如此試試,陳載之怕是不會這麽棄自己而去,她道:“好吧,我們去下一關看看。”

剛才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只管往僻靜的地方鑽,現在想走出這迷宮也不容易,神殿裏面錯綜複雜的回廊隔斷了神識,前面又遇見了死胡同,兩人只得掉頭原路返回。

重到岔路口,陳載之提議道:“剛從那邊過來,走這條試試。”

紅箋抱着“寶寶獸”拐過彎去,驀地停下了腳步。

便在她身前不足丈許的地方,赫然站着一個大活人。她适才若是收腳慢些,便會同他迎面撞上。

這人正一臉茫然地往這邊望過來,同紅箋四目相對,紅箋忍不住“啊”地驚呼出聲,眼前站着的竟是适才被亂流卷走的夏不降。

同樣是驚詫,紅箋這邊更加沒有心理準備,故而夏不降先反應過來,面露狂喜,大叫一聲:“美人兒,快來與我出師戰!”

事出突然,等跟在後面的陳載之發現了夏不降,他這句話已經喊了出來,并且揮手一道法術向着紅箋打去。

被亂流傳走的夏不降竟然還活着,并且就在神殿裏,陳載之真是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這一下他和師姐無法同時離開此地的難題總算有辦法解決了,他在後面喝道:“我來!”便欲越過紅箋将夏不降的攻擊接下來。

可此時,卻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突然将陳載之擋住,不,不是擋住陳載之,而是有結界單獨将紅箋和夏不降隔離出來,不允許外界幹擾他們比試。

一時間陳載之的臉都綠了,卻聽結界中隐隐傳來夏不降的笑聲:“原來這麽簡單!哎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天這運氣真是爆了。美人兒,還不老老實實吃大爺一招,叫我好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第 282 章 亂流中逃亡

那陌生的妖獸自渦旋中躍出,撲向紅箋,紅箋不要說施法,連躲都未躲,抱着“寶寶獸”,俨然一副吓傻了的模樣。

那妖獸沖到紅箋面前,張口叼住了她的頭顱,紅箋能清楚看到它那豹嘴裏的尖牙,但緊接着這只兇獸便在紅箋眼前化作片片流光,消散在海水中。

這是一只幻獸,只有神識受到蠱惑的人才會在自己的臆想中見到它。

紅箋能在最後關頭将它識破,要歸功于她從十幾歲學了《大難經》,數十年苦修不辍打下的堅實根底。

此時她身後水聲一響,計北上來,不由分說抓了紅箋便走。

紅箋見這模樣,便知計老兒誤以為她神識撐不住被困于此,着急要帶她出去,索性動也不動,任由計北拉扯前行。

元嬰出手自是極快,幾息的工夫兩人破水而出,只見夏不降和陳載之正等在岸上,相較起來陳載之的情況還好些,夏不降臉色蒼白,神情萎靡,似是遭了不小的罪。

諸人會合,陳載之提議道:“看來這條路确實适合強魂來走。只第一關就這樣難,接下來大家還是一起合作吧,免得出意外。”

夏不降撇了撇嘴,習慣性張口就要反駁,又想陳載之所說的出意外多半還是指的自己,這才悶着頭不再作聲。

計北目光在那兩人身上轉了轉,未置可否,道:“走吧。”

這段水道還沒有走完,諸人都知道前面必有波折,果然再度下水不久,海水越來越渾濁,周圍轉來妖獸一聲接一聲的怒吼。

陳載之前頭站定,道:“看來這些妖獸都是真的,咱們被妖獸包圍了。”

紅箋聞言心中一動,她到不怕被包圍,如此多的妖獸,一旦打起來必然混亂,亂了就有可乘之機。

計北冷冷地道:“知道是真的,還往妖獸群裏走。真不知你懷的是什麽心思?”

此時已經有一些脾氣火爆的妖獸沖上來,陳載之欲待迎敵,卻聽計北道:“只管走!”

如此說着,計北手裏突然多了一根黝黑的鞭子,“啪”的一鞭信手揮出,離他最近的一只妖獸咆哮聲戛然而止,停了一停,這只實力足有金丹圓滿的妖獸竟然灰溜溜地退走了。

紅箋微微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她看計北手中的這根鞭子覺着有些眼熟。

什麽時候,見過類似的法寶呢?

這不大會兒的工夫,計北将手裏的鞭子掄圓了,“啪啪”連聲,鞭子抽在虛空裏,卻似乎能牽動着周圍妖獸的神魂,迫使得它們節節後退。

諸人希望看到的亂局并沒有出現。

紅箋突道:“你是化神刑無涯手下?”

計北手上一滞,訝然道:“你怎的知道?”他随即反應過來,“你見過這‘馭獸鞭’?”

紅箋确實是想起了她在刑無涯那海上牧場曾見過有修士以這鞭子驅趕妖獸,道:“刑無涯已經殒落,你知道麽?”

計北有瞬間的驚訝,道:“哦?他是怎麽死的?”

紅箋便将戴明池和季有雲聯手對付刑無涯的事簡單說了說,這等大消息,不獨計北,陳載之和夏不降心裏都很受震動,停了一停,計北冷漠地道:“繼續走!”

前方一段水路再沒有妖獸出來幹擾,走得極為順暢。

直到盡頭無路可走,穿破結界,衆人複又出現在神殿回廊之上,已經不知道向裏走了多深。

陳載之沉吟道:“看來我們已經進入了第二層。”

夏不降瞟了跟在最後的紅箋一眼,沒有作聲。

計北催道:“趕緊的,別廢話!”

前行百餘丈,回廊消失,四人站在一處山谷前,周圍遍地黃沙,自幽深的山谷中傳來“嗚嗚”風嘯。

這次衆人有了心裏準備,夏不降打量四周,道:“咦,這裏有塊碑。”

他走過去,拂了拂沙土,準備辨認石碑上的字。

就在他手指碰到石碑的剎那,碑後突然騰起一道龍影,它向着衆人發出一聲吟嘯,震得谷口沙塵鬥亂,那龍影逐漸淡去,隐入黃沙中消失不見。

谷口四人面面相觑,那龍影的吟嘯竟是一道神念,警告來者前面谷中有亂流,可能将人傳至未知的虛空,修煉不易,希望諸人珍惜性命到此止步。

石碑上黃沙落盡,現出三個古字,這三個字因為年代太久無人認識,但根據那道神念,大家也猜的出大約是亂流谷之類。

已經到了這裏,按計北的脾氣是絕不肯回頭的,他催促其他人:“走吧,進去看看是怎麽個亂流。夏不降,你怕什麽,說不定遂了你的心願,将你直接傳回道修大陸。”

這種可能性當然有,但人人都知道極為渺茫,被拉扯進位面間亂流中的結局多半是瞬間化為齑粉。

夏不降臉色蒼白,緊要關頭他嘴反到閉得緊緊的,恨恨望着計北,又瞪了眼陳載之,當先進入谷中。

谷內風聲驟響,還夾雜着一種奇異的“嗤嗤”聲,那是氣流太快形成的氣刃。

這種情況後面的人神識無法進谷,夏不降的前頭探路也就失去了意義。

計北當機立斷,沖陳載之道:“你也進去。”陳載之之後,他帶着紅箋也進到了谷中。

前頭夏不降已試探着走出了近百步遠,他精神高度緊張,後背衣裳透出汗水來,身軀猛一個大晃,閃過一道白色亂流,再看前面那密密麻麻的流光,不由心中崩潰,停了下來。

計北剛進谷也不輕松,一時顧不上搭理他,夏不降緩了口氣,凝神觀察着前路,想由中找出條縫隙安全地鑽出去。

夏不降看不到,此時就在他身後尺許,虛空突然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周圍丈許的亂流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洩之口,瞬間便彙合成了一大團白色氣浪洶湧而至。

夏不降連驚叫都不及,便被整個兒卷入了虛空,裂縫合上,這麽個大活人就在諸人眼前不見了。

目睹這一幕,不管計北還是紅箋、陳載之心中都是一緊。

本來夏不降在強魂三人中修為墊底,紅箋打算送陳載之出師後,踩着他離開這鬼地方,若是能搶在計北前面那就更好了,可眼下沒了夏不降,她該怎麽出師?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不管是她還是陳載之,若是不夠謹慎步了夏不降的後塵,那可就萬事皆休了。

“寶寶獸”好似也感覺到了極度危險,像只刺猬一樣豎起了全身的藍毛,以往柔軟的小身體此時硬梆梆的。紅箋一手托着“寶寶獸”的屁股,一手捂住了它的腦袋,将它嚴嚴實實護在懷裏。

亂流襲來,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刮在肌膚上輕重緩急有細微的差別,紅箋跟着計北走前兩步,停在風中,将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态,細細感悟。

她有些明白了,若說第一關是為強魂設下的,那麽這一關亂流谷,無疑對強體而言更為有利。

這真是天賜的良機。

一明一暗兩道亂流飛至,計北飄身閃過,猛見紅箋還在原處呆立着不動,一時又急又怒,若是陳載之他可以不管死活,可這累贅是他離開此地的關鍵,計北只得施法瞬移回去,擡手猛推了紅箋一記。

紅箋動了,兩道亂流幾乎是貼着她身軀飛過,在她離開的地方,虛空裂縫再現,計北大吃一驚,想也不想施展瞬息移動“嗖”地躲開。

這亂流谷靈氣極為紊亂,他勉強使出的瞬息移動也不過能離開原地兩三尺遠。

再看紅箋宛如慌了手腳,抱着那只“寶寶獸”彎了腰在谷中發足狂奔。

她這一跑,一道道亂流擦着她的身體掠過,看着着實驚心動魄,好似下一刻便會将她拉入虛空,徹底吞噬。

未等計北感嘆此女瘋了,紅箋已三兩步蹿到陳載之身前,單手抱住“寶寶獸”,騰出一只手來拉陳載之,喝道:“走!”

計北有些莫名其妙,他實在想不通這兩人是怎麽在他眼皮底下勾搭到一起的,不管怎樣,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倆脫離自己的掌控,計北大喝一聲,瞬息挪移到紅箋身前,劈掌當頭壓下。

三人所立之處正是亂流谷中途,距夏不降被吞噬的地方不遠,氣刃飛來飛去十分密集,計北的木真元壓下來,紅箋矮身,陳載之揮拳迎上,“砰”,兩股真元在空中相撞,陳載之臉上一白,整個人登時向着沙土中下陷了數寸。

計北見還手的是陳載之,惡向膽心生,手掐法訣便欲這一下将他轟到亂流當中解決掉,紅箋身形微側,一道灰色亂流貼着她背脊顯現,直奔計北而來。

計北駭然閃避,還未站穩,兩道白光在他眼中驟然放大,一道是陳載之的水系法術,另一道則是紅箋的“中空劍”。

前有兩人合擊,後有飄忽不定的一道道亂流,計北祭出防禦法寶将兩道攻擊擋住,亂流不敢硬抗,只得再次瞬移挪開。

前路讓開,紅箋更不遲疑,拉住陳載之在亂流中左躲右閃,穿過轉眼即逝的狹小空隙,直奔前面谷口沖去。

第 281 章 贗品小神殿

這一次小神殿出現在了海裏。

海面上又濕又熱,霧氣蒸騰,薄霧中突然出現一座宮殿,看上去十分虛幻,若不是靈氣波動明顯,諸人幾乎要将它當成了海市蜃樓。

計北帶着紅箋火速趕至,離遠就見陳載之已經站在海灘上,正遙望神殿不知在想些什麽。

計北面露提防,站住道:“你到來得及時,夏不降呢?”

陳載之強按住激動的心情,他沒敢看計北身後的紅箋,怕洩露出自己真實的情感,故作淡然:“他總說你沒安好心,意圖拿我和他當馬前卒使,大約不會來的。”

“誰說的!”陳載之話音剛落,便有人大聲反駁。遠處海水裏冒出一顆腦袋來,聽聲音正是夏不降。

這是紅箋由正面第一次看清楚夏不降的模樣。

他長得高高瘦瘦,五官普通,唯一惹人注意的便是一雙八字眉,看上去帶着幾分滑稽。臉色焦黃,一幅長年吃不飽飯營養不良的模樣。

計北“哼”了一聲:“既然都在,那還磨蹭什麽,趕緊進殿吧。”

神殿離遠看上去氣勢恢宏,占據了大片的海域,黝黑的基座漂在海水裏,周圍白霧氤氲。

高高的圍牆非玉非石,光華可鑒,大殿直入雲霄,白雲間隐約可見金色的殿頂,陽光照在琉璃瓦上,幻化作七彩流光。飛檐上不時飛起一團白色的虛影,但見兇獸展翅,無聲而嘯,一只只環着殿頂盤旋,漸漸消失不見。

明知道希望不大,紅箋還是将神識探向了神殿之內,果然距離圍牆尚有十餘丈遠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了回來。

朱紅色的殿門緊閉,陳載之走上前去,伸手剛一觸及門環,大門無聲開啓,陳載之邁步進殿。

計北走近,神識放開,同那兩人前後隔着十餘丈的距離,挾持紅箋入殿,警告道:“都別耍花樣!”

夏不降最後一個飄入殿中。

說也奇怪,冥冥中似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控制着神殿內的一切,人一到齊,大門便徐徐關閉。

衆人眼前暗了下來,最後停在了黃昏時太陽落山前後的亮度。

紅箋擡頭四望,殿內的情況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頭頂只能清楚看到十餘丈高,再往上虛空裏五彩缤紛,飄浮着綠葉黃花,紅顏枯骨,雖然沒能接觸,只憑肉眼紅箋也能分辨出來那定是結界的幻象。

而四人站立之處周圍矗立着許許多多的朱紅柱子,一排又一排,只目光所見就有近百根之多,這些柱子看不出有什麽作用,卻都散發着淡淡的光澤,叫人心生敬畏,不敢輕觸。

擺在四個人眼前的路,只有一條回廊。

不知是不是因為事先得了紅箋叮囑,“寶寶獸”沒有出聲“吱吱”亂叫,只是瞪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不停地往兩邊回廊打量,大大的腦袋在紅箋懷裏像個撥浪鼓似的轉個不休,頭上那撮直立的藍毛來回掃在紅箋下巴上。

毋庸置疑,這條蜿蜒在最外圍的回廊,便是通往神殿內層的必經之路。

計北也在小心翼翼地端詳,此時開口:“和上次相比,稍有變化。上一回咱們吃了沒有準備的虧,這次定要成功,若是進不到最後一層,休怪我拖着你們兩個再等下一回神殿出現。”

陳載之默然不語,夏不降聞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計北未理會兩人情緒如何,問道:“誰來說說,咱們該當往左還是往右?”

自此處看上去,往左往右一般無二,但實際走下去可能大不相同。

陳載之悄悄瞥了紅箋一眼,見她沒有特別的表示,也便沒有作聲,夏不降大咧咧地舉起手來左右比劃了一下,道:“男左女右,走左邊吧。”

計北聞言望着他笑了笑:“就走右邊。你先走!”

夏不降怔了怔,咒罵道:“滾你娘的奸詐老鬼,憑什麽老子要給你探路?”

計北臉上閃過一絲嘲意,擡起手來捏了個法訣,夏不降憤然轉身:“我先走,好處也是我的。”當先往右邊回廊而去。

計北得逞,往陳載之那邊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跟上。

陳載之沒辦法再同紅箋交流,默默跟在夏不降身後。

計北這才松了口氣,示意紅箋跟在隊伍最後,由他将紅箋和另兩人隔開,一行人往大殿內部行進。

走了不到百丈遠,前面夏不降停了下來。

明媚的陽光穿透上方結界,夏不降眼前一片光明。踏前一步,回廊驀地消失不見,迎接他的是滔天巨浪。夏不降但覺眼前白茫茫一片,腦袋一陣暈眩,“哎呀”一聲退了回來。

計北在後面沉聲道:“什麽情況?”

夏不降胡亂回答:“前方有陷阱,風大浪急,水中有妖獸。”

計北怔了怔,冷笑道:“那正好,你多少年沒碰到妖獸了,難得有這機會,還不快去打一場,免得手生變成廢物。”

夏不降還待說話,計北擡掌猛地向前一推,一道肉眼可見的青色的氣浪席卷過去,那回廊一共只有幾丈寬,這一下不但夏不降,便連陳載之也被計算在內。

陳載之疾退兩步拉開了距離,側身背靠回廊的牆壁,手上法訣打出,水真元在他身前瞬間凝聚而成一面盾鏡,盾防護,鏡反彈,奔他而去的氣浪沖到盾鏡之上便随即改變了方向。

他在隊伍中間尚有回旋的餘地,夏不降那裏只要退上半步便進入第一道關口。

夏不降眼見硬抗不行,與其被計北捉住丢進去,還不如自己痛痛快快闖一下,當下恨恨地轉身沖進了水世界。

計北等着夏不降消失了一刻鐘的工夫,沖陳載之道:“你也去。”

陳載之這些年被困這方天地和計北打過無數交道,虧也吃了很多,深知此人之卑劣多疑,他面上并不違抗計北的命令,往關口處走了幾步,站定了未忙進去,回頭道:“你不用這麽防備我,我雖然勝不了你,可也絕不會敗給強體的這位姑娘。出師于我而言不過早晚而已,眼前有如此機緣,我也想看看神殿裏是什麽寶物,前面關隘重重,要想順利到達最後一層,只怕需得你我聯手才有可能。”

紅箋面無表情聽了這番話,心中卻不由暗贊了一聲。

看來陳師弟這些年來沒少與人勾心鬥角,當年的老實頭現在也曉得當人說人話,當鬼說鬼話了。只看姓計的老匹夫會不會動心,既而信以為真。

計北沉吟了一下,道:“只怕那寶物只有一樣……”

陳載之心道:“說這等話,好似若有十樣八樣寶物,你就會分我一杯羹似的。”

越到這種時候他越想去看跟在後面的師姐是什麽表情,若是能甩了這姓計的,單獨和師姐相處,商量一下怎麽破除眼前的困境就好了。

他忍住了這誘人的想法,臉上神情異常坦誠:“那我們各憑天意,除了水靈根修士适用的寶物,其它都歸師兄就是。”

計北猶豫了一下,似是被陳載之的條件打動,點了點頭:“那我們一言為定。你幫我看住夏不降。”

陳載之痛快答應,道:“師兄稍待,我去看看這一關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計北望着陳載之步入關口就此消失不見,嗤笑了一聲。

停了一會兒,他轉身對紅箋道:“走吧,咱們也該進去了。”

紅箋低頭摸了摸“寶寶獸”的大腦袋,邁步上前。

洶湧的巨浪鋪天蓋地,瞬間便将紅箋和“寶寶獸”淹沒,“寶寶獸”在水下掙了掙,想要離開紅箋的懷抱。

紅箋立刻便判斷出來這不是幻境,剛才那一剎那不知怎的将人由神殿中傳走,送來這陌生的海底。

環境雖然陌生,海水卻透着親切。

紅箋正想上浮仔細看看周圍的環境,耳朵裏卻突然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響。

有歌聲自水裏遙遙傳來,纏綿凄切,紅箋只覺腦袋裏“嗡”的一聲,跟着那歌聲響徹她識海。沒有歌詞,聽着甚至不像人聲,只有一個簡單的曲調在她識海中循環一遍又一遍。

“寶寶獸”行動未得到自由,又使勁兒掙了掙,這一下卻叫紅箋回過神來。

是神識攻擊。她的神識已經較同階修士強大得多,卻仍有些經不起歌聲所惑。

必須要趕緊離開這裏。紅箋分辨了一下方向,未發現周圍還有旁人,趕緊向前沖去。

随着她前行,那歌聲越來越尖銳凄厲,宛如一枝枝利箭刺得紅箋識海隐隐作痛。

就算面臨着如此不利的境況,紅箋也不敢施展《大難經》抵抗。寰華殿裏的教訓記憶猶新,若是在這水裏因越階施法而暈倒,誰知會發生什麽事情。

往前沖出百步遠,那歌聲已轉為小兒的啼哭聲。

前方海水突轉湍急,形成了一個大的渦旋,渦旋中一只妖獸露出頭來。這妖獸上身如鷹,下身如豹,鷹首上生着長角,四只眼睛兇狠地盯着紅箋。

這是什麽東西,從來沒有見過。

紅箋此念剛生,那只龐然大物自渦旋中猛地一躍而出,張開大嘴向着紅箋撲來。

第 280 章 重逢

于這宛如滄海一粟的小世界中遇見一個熟人的幾率有多大?而這個人偏偏十分重要,不管是敵是友都想找他出來,大家方法使盡挖地三尺都沒找到的人,突然活生生出現在眼前,這種可能性又有多大?

所以當紅箋發現這位強魂的陳姓修士竟是師弟陳載之時,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微張着嘴,動也不動的傻在了那裏。

陳載之乘着法寶越飛越近,幾十年過去,他看上去同二十來歲的時候變化不大,顯是修煉有成。

時間對他特別偏愛,依舊是俊眉朗目,卻沉澱出一股沉穩的氣度,加上水修特有的儀态,陽光下由遠飛來的陳載之英俊得有些晃眼。

但叫紅箋晃了眼睛的不是陳載之,而是他的那件飛行法寶。

尋常到有些寒酸的錦帆飛舟,提醒着她年少時和陳載之屢屢一起出海修煉的過往,那時候大師兄丁春雪總在船上,而師祖、師父這些人還都活着。

紅箋眼前一片模糊。

她趕緊閉了閉眼,冷靜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一種感覺,此時此地應當和陳載之假裝不認識。

雖然尚不确定隐瞞真相會帶來什麽好處,但自己落在這元嬰修士手裏已經處處受制,處境糟糕透頂,唯有出其不意才能有所轉機。

就是不知道陳載之會不會配合。

遠遠的陳載之的目光已經自元嬰修士那邊兒落到紅箋身上,跟着他怔了怔,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好在他性情沉穩,這表情對紅箋而言已經足夠明顯,可對全未将他人放在眼裏的計姓修士,卻還沒有引得他生疑。

畢竟就是他自己見到強體這破天荒送進來的修士是個抱着“寶寶獸”的美貌女修,也不由十分意外。

陳載之張了張嘴,紅箋感覺要糟,她要趕在前頭提醒那呆子一聲。

幸好懷裏的“寶寶獸”這會兒十分活潑,正指着陳載之沖自己“吱吱”而叫,紅箋便将小家夥抱得高了些,擋住了自己的頭臉,自它脖頸處偷偷露出眼睛來盯着陳載之,口中道:“寶寶,你看這人長得好俊,好想認識他!”

她說得既輕巧,聲音又大,完全是一副沒羞沒臊沒長腦子的模樣。

別人聽着也到罷了,遠處飛來的陳載之猛然趔趄了一下,臉騰地便紅了。

山陰那邊的修士聞言怪聲叫道:“哎呀,好,怪不得是強體那邊送來的,夠爽快。陳師兄,既然人家相中了你,幹脆你倆誰也不要走,就在這裏雙宿雙栖,做一對苦命鴛鴦得了。”

陳載之降落到百丈之外,沉聲道:“休要胡說!”

經此一鬧,他先前那些許異樣已經完全被遮掩過去。

紅箋朗聲道:“那位師兄是姓陳麽,我到更想和他一同離開這裏,道修大陸還有我許多親人朋友呢,總是插話卻連面也不敢露的這位,你和陳師兄孰強孰弱?我讓陳師兄取勝,再勝了你可好?”

那人聞言連“呸”數聲,還未說話,陳載之出聲道:“夏師弟打不過我。”

“那可不一定。”那人悻悻接言,這話接得有些無精打采,紅箋一聽便知道這是被陳載之道中了實情。

陳載之又道:“他是金丹後期。”

這下那姓夏的徹底沒了聲息。

紅箋遙望着陳載之,陳師弟沒有結嬰,但他身上的氣息很強,這種氣息她曾在師父闫長青身上感受過,金丹圓滿半步結嬰。他又說那姓夏的是金丹後期,這就是明告訴自己他和那姓夏的修為,以便自己心中有數。

幾十年不見,這小子機靈多了。

陳師弟得到了宗門玉簡,又有師祖臨終将畢生感悟相傳,這進境果然是極快。

不知道當年分開之後他都經歷了些什麽,怎麽輾轉來了此境?他是否知道他的父親陳玉章遭了符圖宗的毒手,被“他生符”控制成了瘋子,也許這會兒已經丢了性命?

還是不要告訴他,等離開這地方再說吧。

那姓計的元嬰沉聲道:“你們兩個給我聽清楚,離這強體的女修遠一些,待老夫進過了小神殿,自會離開此境,到時候剩你們三人,誰去誰留各憑本事,誰要敢這段時間給我添亂,哼哼,死了殘了莫要怪我。”

陳載之目光微凝:“小神殿?計兄野心到是不小,若是十年八年小神殿不出現呢?”

姓夏的離遠冷笑:“怪不得強體的人來了你還不肯離開這鬼地方,原來是打着這主意。我是不等了,你可将人看好了,若有機會我定不會放過。休要拿打死打殘吓唬人,當我不知,這若不是在人家地頭上,我們兩個墳上的草早就老高了。”

那姓計的陰陰一笑,沒有反駁,回答陳載之道:“十年八年不出現,那就一直等下去,等到它出現為止。到時候你倆若肯幫我,我也不介意分一杯羹給你們。你我修為不過元嬰金丹,既有這樣的機緣,不好好加以利用,回到道修大陸也需俯首聽從化神差遣,生死由人掌控,有何意義?”

陳載之望着他和紅箋,目光複雜,停了一停才道:“我考慮一下。”

姓夏的叫道:“你不要上他的當,好處都是他的,連口湯都不會剩,說不定還要叫咱們做馬前卒送死。”

紅箋聽到這裏不由對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姓夏的修士心生好奇,這人好重的戒心,不過依紅箋所見,他恰恰是一語道中了要害。

可惜天意叫自己沒有辦法和這個人結交。

眼前的元嬰自己戰勝不了,陳師弟是必須要讓他出去的,而自己要想離開,除了打敗這姓夏的修士別無它途。

“小神殿是什麽地方?”紅箋也不管被人捉住,張口就問。

“道修大陸的蜃景神殿知道麽?這片天地不知為何,也會像道修大陸一樣,不定何時出現一處神殿。只是這神殿并不限于化神,任何人都可進入,五年前神殿在這鏡臺附近出現了一次,我們三人中途铩羽,不知神殿最後一層是否也有天大的好處。”陳載之道。

有陳載之解釋,紅箋終于明白這姓計的元嬰何以不肯出師,卻又将自己帶在身邊看管,不讓其他兩個人接觸。

他擔心自己在另兩人身上取勝,拍拍屁股一走了事,等他闖罷神殿大功告成,卻再也沒有辦法離開此地。

要是真有蜃景神殿之類的所在,哪怕是個贗品,她也向往着進去開開眼界,只是屈指算來自己陷在這裏已經七年,外邊不知怎麽樣了,戴明池和季有雲是否還在禍害天下,丹崖宗還好麽,石清響能支撐下去嗎?他的病情有沒有惡化……

和陳載之的重逢在雙方都有意掩飾下很平淡的過去,明明雙方都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同對方說,卻不得不強忍着把這時間延後,先想辦法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再說。

自這一天起紅箋失去自由,俨然成了那姓計的俘虜,姓計的走到哪裏,她便需亦步亦趨跟到哪裏。

其實就那姓計的元嬰而言,這麽時時防賊一樣防着同伴來與紅箋接觸約戰,遠不知殺了另外兩人幹淨利落永絕後患,依那人的談吐和行事,紅箋不相信他想不到。

想到了不做只能是他不敢做,像那姓夏的修士所說,他怕觸怒護宗神獸,在這方天地裏不敢向另兩人下毒手。

強魂的三個人相互間交流很少,因為紅箋來了,陳載之才會每天找機會離遠同那姓計的不痛不癢說上幾句,而那姓夏的修士只在附近出沒,紅箋常能聽到他意在攪局的聲音,卻從未見到他真容。

轉眼過了一個月,這期間紅箋屢次經過那間放置丹方的宅子,卻撈不着進去,她不得不接受了一個現實:除非最後她獨自留下來,大約真沒有機會再一間間探求這些宅院的秘密了。

好在還可以寄希望于陳載之。

接下來她就趁着陳載之在場的時候,向那姓計的提出能否叫自己去那幾間宅院看看,尤其是放置煉體丹方的那間。

她的要求被那姓計的面露嘲意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時候紅箋已經知道了挾持她的元嬰名叫計北,那一直未露面的修士叫夏不降,當然這名字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像陳載之,他當初就報了個假名,自稱陳齊。

時間一天天過去,出師戰起因于兩只神獸的賭局,沒有人率先嘗試,誰也不知道是怎麽個章程。

但陳載之和夏不降确實沒有找到同紅箋接觸的機會。有一次夏不降潛伏得近了些,被計北一把抓出來,以神識壓制住,将人從山頂鏡臺直丢了下去,萬丈幽谷留下了夏不降一串罵聲。

這麽幹耗下去,注定沒有贏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個機會。

大約半年之後,機會來了。

這是此地一年中最熱的季節,這天臨海的區域下了場雨,雨停了,天氣仍然十分悶熱。

計北正在山頂打坐,自從當年小神殿在鏡臺出現過之後,他就常常在這附近守株待兔。

便在此時,遙遙似有靈氣波動傳來,計北呼地站起,這麽多年,他對這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突然有變,自是與小神殿有關。

第 279 章 強魂三子

雖然紅箋已經做好了強魂弟子修為要高過自己的準備,可也沒想到對方竟有一位元嬰修士。

元嬰初期,強魂雖不知道第幾境,但肯定很強。

比較起來紅箋真是毫無勝算。

怎麽辦?要不幹脆就此認個輸,恭送這瘟神離開此境,反正除了他,還有兩個對手,随便勝一場,也就返回道修大陸了。

若是在七年之前,紅箋說不定就這樣做了,但是經過七年的強體,她身上多了一股血性。

便是會一會這元嬰修士又如何?

故而她發現了敵人,做的第一件事是輕輕拍了拍“寶寶獸”的屁股,将它放到一旁,空出雙手,凝神戒備,準備全力一搏。

那名元嬰修士看她竟是要迎戰,嘴角露出一絲嘲意,目光自一旁的“寶寶獸”身上掃過,面露不屑:“女人……”

大約是因瞧不起女修,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放開了神識,一股沛然威壓自體內湧出來,登時便将紅箋籠罩在內。

這七年紅箋乾坤袋裏的幾件衣裳早已盡數損壞,她此時身上穿的是在外門結界裏強體的成果,一件由麻線織成的長袍。這件衣裳除了蔽體沒有任何作用,此時被對方神識威壓所迫,灰溜溜的長袍下擺登時簌簌而動,往後方飄了起來。

紅箋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這壓力同時來自于身體和神魂兩方面,這是等階的壓制,神魂被直接迫回體內,無形的重壓像一座看不到的山壓在紅箋身上,令她連活動一下手指都異常艱難。

但同時紅箋又于艱難中體會到了一絲明顯的不同。

若在七年前,有這麽一個神識強大的元嬰高手要對自己不利,不要說勉力相抗,自己能不能站住了都是問題,此時雖然處于絕對下風,實力相差不知多遠,卻竟沒有就此崩潰。

真元還能運行,只是像困在地下找不到出口的岩漿,紅箋的手指挽着千鈞之力,忽然掙脫了束縛,“中空劍”猛地出現,自上往下疾刺那人頭頂。

那元嬰修士不由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他不躲不閃,一團青色真元出現在頭頂,“中空劍”就像斬入了一團泥沼,勉強跋涉寸許,停滞不前。

紅箋連連催動,“中空劍”竟陷在了那真元中,不但無法傷敵,連收都收不回來。

那修士一甩袍袖,狂風驟起,風中一道氣浪卷向了紅箋,這不是法術,只是單純的木系真元。

“寶寶獸”“吱吱”驚叫,紅箋正調動了全部精力控制“中空劍”,免得這件得力的法寶被對方收走,氣浪卷至,無暇再施展防禦法寶,只得被迫以“凝水訣”護住全身,身體微微搖晃。

這輕晃絕不是紅箋于氣浪中站立不穩,而是她在強體進入第二境之後所感悟出來的手段,肉身在承受巨大的沖擊之時,通過這種方式牽引着外力改變方向,将壓力分而化之。

紅箋堅持了一息,那元嬰修士眼見沒能舉手奪足間奪取她的法寶,不再強求,放松了對“中空劍”的禁锢,與此同時一道法術直往她前胸襲來。

這道攻擊法術并不複雜,又是由元嬰施展,速度之快無與倫比,紅箋只覺青光一閃,幻化出來的長龍已經到了自己胸前。

“砰”,真元當胸撞上,紅箋被撞得胸口向內微微有些塌陷。龍爪随即上探,擦着紅箋碎開的衣裳化作一片流光。

紅箋只覺眼前一黑,她收回“中空劍”,手按胸口低頭“噗”噴出了一口鮮血。

“寶寶獸”瞪圓了眼睛,紅箋受傷令它異常氣憤,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那兇徒的對手,大尾巴支棱着便沖了上去,到了二人之間才發現個頭兒太矮,身體直立,“吱!”“吱!”一跳一跳地沖着那元嬰修士呲牙。

紅箋吓壞了,連忙叫道:“寶寶!”硬撐着将激動的“寶寶獸”擋在了身後。

這一爪未能将紅箋的身體撕裂,那修士亦有些意外,他微微眯了下眼,收回手去,冷冷開口:“我适才只用了七成的力道。”

什麽意思?打也打過了,差距如此之大,紅箋自認不敵,這沒有什麽好怨天尤人的,也沒有任何的不服氣,當下道:“閣下修為高深,我不是對手。”

雖然同在這“內門”修煉,她可不覺着與這元嬰修士就是師兄妹了,而看元嬰修士眼神陰冷,招呼也不打便出手,顯然也沒有絲毫的同門之情。

紅箋認了輸,只道這元嬰修士在與自己的比試中輕易取得勝利,接下來便該被傳走離開此地,誰知那元嬰修士杵在門口半天未動,不知在想些什麽,突道:“你出來!”

紅箋愕然,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那修士冷冷地道:“不想死,就老老實實跟着我。”

紅箋一時摸不着頭腦,這元嬰修士莫不是不想離開,還要在內門繼續呆下去?

她适才受這一擊外表雖然看不出來,內裏受傷其實不輕,強體第二境還沒有修煉到表裏如一的地步,無奈只得先取出一顆“石虎丹”服下,道:“等一下。”

那修士哼了一聲,竟真的站在門口等她。

紅箋這緩兵之計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她先自乾坤袋裏取出一件麻線外袍披上,遮掩了一下身上的破衣裳,又俯身抱起了“寶寶獸”。

這幾下劇烈的活動不可避免牽扯了傷口,紅箋一邊輕輕咳嗽,一邊暗自思忖對策。

實力相差如此懸殊,只能先順着這元嬰修士的意思,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知己知彼,才能想出辦法來對付他。

紅箋留戀地環視了一眼屋內,可惜了,這麽多丹方,她卻沒有足夠的時間一一記下,只希望過後能擺脫那修士,重新回來此處。

紅箋邁步出了屋子,那修士目光像長着尖刺,将她由頭至腳又打量一遍,警告道:“別玩花樣,否則我會叫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紅箋默不作聲。

那修士轉身,大剌剌地往山上走去。

紅箋見那修士背沖着自己好似毫無防備,嘴角不由地抽動了一下。

很難想象剛打完架便會全無戒心地把後背交給敵人,何況在這之前還聲色俱厲地吓唬了她一番,這修士分明是在試探自己,或者有意引自己出手好給個下馬威。

雖然她現在不怎麽玩心眼了,但這都是她當初玩剩下的。不弄清楚這修士挾持自己的真實意圖,她怎麽可能冒然動手?

紅箋神情漸漸變得有些漠然,亦步亦趨跟在那修士後面。

那人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路過山間蜿蜒而下的溪流,他停下來,站在清澈的溪水前低頭不知在想什麽。

停了停,那人袖子一揮,水中他的倒影也做着相同的動作,溪水沖天而起,攪亂了倒影。

那人閉了眼睛半天不動,水花四濺,連紅箋所站的位置都感覺像下雨一樣,唯獨那人所站的圈子卻因他神識屏蔽一滴水花也未落入。

這是在強魂,紅箋登時了然。

她望着那修士的背影不由陷入沉思。

這人是什麽來歷?一個木靈根元嬰,道修大陸各大宗門若有差不多的高階修士在無盡海莫名失蹤這麽久,她一定會有所耳聞。難道是散修?

停了一陣,那修士練罷收工,繼續往山上走。

這其間路過的房舍他都連看也不看,這到不奇怪,若是紅箋在這附近也呆個幾年,将所有的地方轉過幾千幾百次之後,大約也會失去興趣。

都這樣了,他怎麽不幹脆離開?

最後這修士停在了山頂。山頂最高處有一處石臺,此時太陽正毒,陽光照得石臺上亮晃晃的,熱氣肆意蒸騰,他邁步上去,盤膝坐在了石臺上。

紅箋一路跟下來,見這人只是一味專心修煉,對他并沒有更多了解,正感苦惱,突聽得山陰那邊遠遠飄來了說話之聲。

“哎喲,計師兄,您老還占着鏡石不挪地方呢,強體那邊來人了,我還以為師兄總會去瞧瞧,您就不怕被我和陳師兄搶了先?您不急着離開這鬼地方我們還急呢。”

那修士聞聲連眉毛都未動,端坐着不吭聲。

山陰那邊吃吃一陣笑:“強體那邊不知來的是何等人物,陳師兄已經找去了,若是萬一不敵,反把人家送走,那咱師兄弟三個可就傻眼了。”

那修士聽到這裏嘴角露出一絲詭笑:“那不可能。”

“咦,師兄何出此言?難道來人很弱?那我要去看看。”

“來人再弱,踩着你出去還是十拿九穩,就是那姓陳的小子也不敢說就一定能取勝。我說不可能,是因為那人現在我這裏,沒有我答應,你們誰也休想同她一戰。”

那人聞此噩耗“哇呀呀”一陣怪叫,跟着便是連聲咒罵。

紅箋此時方聽出頭緒來。

遠處說話這人,應該便是另外一個強魂的修士,聽眼前這姓計的元嬰話中之意,此人應當是他們三個之中實力最弱的一個。

還有一個修士未露面,姓陳。紅箋如此想着,神識突覺有異,懷中“寶寶獸”“吱”的一聲,向遠處舉起了前爪,紅箋随它望去,卻見遠處有人乘着法寶徑直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