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0 章 季氏家廟

石清響何嘗不想引季有雲出來。

他沉吟片刻,恭聲問戴明池:“師父可擔心将發現續命丹的消息傳之天下,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戴明池傲然反問:“麻煩?會有什麽麻煩?”

石清響笑了:“也是,對他人是麻煩,對師父而言,還遠遠稱不上。那徒弟便放膽去做了。”

不出幾日,化神戴明池在極北冰川獲得續命丹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道修大陸。

戴明池以為石清響如此做,是為了刺激季有雲逼他露面,實際上石清響也确在刺激季有雲,算上這個地方,季有雲已經損失了兩處煉丹藏寶的所在,損失到在其次,這是石清響下給季有雲的戰書,意為:學了《大難經》的人出現了,你敢不敢來?

要說什麽對季有雲吸引最大,值得他去冒險,大約只有《大難經》了。

若說這誘惑還不夠大,石清響又幫他添了點籌碼,由續命丹引起的軒然大波還未平息,又有傳言稱,季有雲出現了,意欲趁戴明池不在,偷襲符圖塔。

想一想,眼下這局勢,那季有雲還是頗有可能殺去符圖宗報複的。

不過戴明池并不打算被季有雲牽着鼻子走,他和石清響商量之後,秘密給留守符圖宗的南宮久、梅杞等人下了嚴令,調集宗門內所有元嬰,外松內緊,一旦季有雲出現,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務必留下他一刻鐘,有一刻鐘的時間足夠戴明池自極北冰川殺回符圖宗。

但當着外人戴明池卻表現地如臨大敵,他甚至還施了個障眼法,好似自己已經趕往符圖宗,留在極北冰川的只是他的化神分身。

戴明池準備停當,只等季有雲上鈎。

他甚至想,若換成是他,面對如此局面,錯将真身當做化神分身,那是肯定不會放過這等削弱敵人的機會,季有雲想必也是如此,他修為比自己差那麽多,便是用《大難經》來推算,諒他也分不清真身假身。

季有雲十分沉得住氣,又是十幾天過去,依舊沒有動靜。

石清響這些日子也沒閑着,他又有了重大發現。

一個跟随季有雲多年的看守供述,當年天魔宗突然來犯,衆人措不及防,煉魔大牢被攻克,季有雲聞訊自天幕趕回,招集舊部,重建煉魔大牢。

當時因為鞏騰發不見了蹤影,他得以與任琛陪在季有雲身邊,季有雲跟着妖魂直接下到深海,在一處破碎的石牢裏找到了三具屍體,其中有一人便是季有雲的兄長,被季有雲斬斷雙腿,一直關在煉魔大牢裏。

季有雲當時情緒頗有些反常,他和任琛都不敢多嘴。

季有雲出手,将鞏騰發和醜鬼丁琴的屍體挫骨揚灰,只留下了季有風,他命令兩人想辦法将季有風自斷腸鎖上取下來,跟着他走。

三人在水下漫無目的走了好一陣,季有雲好似才回過神來,自任琛手裏将屍體接了過去,打發兩人離開。

按照此人的記憶,石清響順利找到了那片水域。

依他的經驗,方園搜尋不過數裏,便發覺有異。

其實就是石清響發覺不了,戴明池也會幫他,不用他出手,跟随而來的戴明池已經施法打開了一片新天地。

這是石清響前世不曾聽說的地方,季氏家廟。

這裏停放着季氏一族歷代祖先的靈柩,季氏雖然人丁不旺,但先祖曾為商傾醉摯友,助他進入蜃景神殿,自己卻被魔修所害,商傾醉引為一生遺憾,對他的後人全力提攜,這季氏家廟也修建得高大雄偉,金碧輝煌。自外邊看上去像水晶宮一樣。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戴明池垂涎《大難經》,不要說季有雲那厮的列祖列宗,就是商傾醉複生,也不會令他有絲毫敬畏之心,他大步走進廟內,長聲笑道:“這地方不錯,你發現了麽,這廟裏有靈氣。哈哈,咱們來瞧一瞧,季家先人陪葬的都有哪些寶貝,會不會有《大難經》?”

話雖這樣說,戴明池自己也知道,陪葬的寶貝或許有,只是《大難經》連季有雲自己也沒有學齊,肯定不會在季家家廟裏找到。

不管怎樣,能找到這等地方然後放肆一番,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這季氏家廟布局到沒有什麽特別,正殿供奉神位,擺放香案火燭,戴明池進來之後神識遍布整座家廟,在季氏先祖的靈位前站定,望向懸挂于對面牆壁上的四幅畫作。

這四幅畫不知是誰人所作,歷經數千年不腐,畫上不管人還是背景都活靈活現,細致到一草一木甚至衣裳的褶皺紋理纖毫畢現,望得久了好像裏面的人活過來,只需前進一步便能邁入畫中接觸到他們一樣。

戴明池急着去後殿停棺之所,幾幅畫畫得再好,也不是什麽寶貝,本不會令他為之停下腳步,但現在他卻被最後一幅畫吸引了注意。

仙雲缭繞間,一座水上宮殿若隐若現。

朱紅殿頂,漆黑的外牆,大殿看不出是由什麽材質建成,海面上白色的靈霧蒸騰,宮殿的下半截全部淹沒在霧裏,但看畫的人自會生出一種那宮殿其實是飄浮在空中的感覺。

這幅畫,大殿只是背景,近處有兩個人對峙,其中一人在其餘三幅畫上也都有出現,明顯是堂上供奉的季家先祖。另一個人膚色發烏,披頭赤腳,模樣兇狠醜陋,身上盤踞着一條雙頭巨蟒。

此情此景若叫紅箋一看,便會知道畫的正是季家先祖當年遭遇魔修,遇襲身死,并且失落《大難經》的那段往事。

戴明池慨嘆:“蜃景神殿原來是這等模樣。清響,為師日後能不能進入蜃景神殿,還需看你的本事。”

石清響回應:“師父放心。”

戴明池這才又看了看前面的三幅畫,第一幅畫面中背景一片昏黃,好似鴻蒙初開,又像是大陸即将碎裂之前,黑色的劫雲在天上翻湧,裏面浮現出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那人五官模糊,單手前伸,在他的手掌下方,明顯年輕許多的季家先祖手捧一卷經書,神色恭謹。

很明顯,這幅畫講的是季家先祖得到《大難經》的經過,看上去頗有些仙人所賜,受命于天的神聖意味。

戴明池對之嗤之以鼻:“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第二、三幅圖沒什麽好說,分別是季家先祖與商傾醉相識,把酒言歡;以及兩人聯合了衆多道修除魔衛道的情形。

戴明池不再細看,大步往停放棺木的後殿而去。

石清響的目光卻仍停留在那第一幅畫上,他在想:“真應該帶紅箋來看看這幅畫。叫她來親眼确定一下,畫裏這情形是不是無名天道宗的人在傳功,畫上這結界馬上就要碎裂了,之前不知有沒有人進入過,但季氏先祖必定是最後一位傳人。若真是如此,八部真傳,《大難經》獨成一部,這部經書已經三具其二,剩下季有雲手裏那部分他給了卷假經,等我慢慢想辦法辨別就是了。這還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紅箋雖然僞裝成蕭蕭也算天衣無縫,不過這次是近距離接觸戴明池,石清響不敢叫她冒這麽大的風險,此時她正跟着赫連等人,藏身在距此不遠的隔絕之陣中。

石清響在這季氏家廟裏有所發現,不由得就思念起她來。

季氏家廟的後殿不及前面明亮,正中案桌上擺放着十幾塊牌位,戴明池并不關心季家都曾經有些什麽人,徑直來到那些靈柩前。

巨大的黑色棺木隔絕了神識,即使是戴明池隔着那層棺材板也無法确定棺材裏邊的情形。

戴明池心念微動,吩咐石清響:“你靠後些!”

戴明池想要打開這些棺材看看裏面的情形,至于被打擾的死者精通《大難經》,那根本不為他所顧慮。

不要說季氏先祖不是壽終正寝,就算是,也料到會有人來開棺,季氏全族一個化神沒有出過,戴明池根本不信他們會有什麽手段對自己形成威脅。

石清響依言後退,戴明池施法幻化出一只金色大手,淩空抓起了眼前這一具棺材的上蓋。

棺材裏只躺着一具無頭枯骨。

棺材擺在首位,加上屍體無頭,應該便是那位死于魔修之手的季氏先祖。

戴明池神識入棺一掃,确定這棺材裏确實沒有任何的法器法寶,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他丢下那棺材蓋,又接連将後面的幾口棺材打開,詫異地同石清響道:“難道這季家留有規矩,法器法寶一律不陪葬麽?”

石清響猜測道:“也有可能是早被旁人取走,咱們來得遲了。”

戴明池聞言一怔:“嗯?”誰會來得比他更早?但他随即反應過來,冷笑一聲:“季有雲?季家有這不肖子孫,真不知祖宗作了什麽孽。”

棺材已經開得差不多了,戴明池卻還一無所獲,這令他十分不滿,他和石清響的目光同時落到了最後兩口棺材上。

季有雲未死,棺材肯定是空的,戴明池道:“那咱們就看看他是怎麽對待自己兄長的吧!”

第 309 章 反目

紅箋自苦修部小神殿返回道修大陸的時候是三月底,五月中旬她拿到丹鼎宗傳承與石清響等人在楊佛的洞府重聚。

六月初紅箋和石清響進入符圖塔,可惜收獲甚微。

六月初九,赫連等人在烈焰峽谷試設隔絕之陣,大獲成功。

初十,在紅箋的安排下,石清響與赫連永秘密見面,這次見面石清響不再以何風為掩護,他的真實身份令赫連永大為震驚不解,不過有紅箋在,石清響很快取得了赫連永的信任。

同日,陳載之返回丹崖宗。

六月十二,石清響收到戴明池召喚,趕往海上神宮。

戴明池先過問了上古仙文的研究進展,又關心了一下石清響最近修煉《大難經》的情況。

這些問題都是次要的,戴明池将石清響找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準備對季有雲動手了,想要聽一聽得意弟子有什麽建議。

石清響自是趕緊拍了戴明池一通馬屁,表示師父修為天下第一,實力冠絕古今,那季有雲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師父看在當初的交情上一直容忍他,姓季的仗着《大難經》便敢明裏暗裏和師父對着幹,不給他些教訓,只怕是要養虎為患。

戴明池拿定主意,還未等他付之行動,季有雲那裏竟搶先有了動作。

戴明池遠在極北冰川監視季有雲的分身突然殒落,由受到攻擊到這部分元神徹底消逝只短短一瞬,戴明池全無防備,驟然受襲連還手都不曾,只知道攻擊他的是那條妖獸神魂“吞噬”。

戴明池勃然大怒。

在他看來,那條妖魂的實力雖然勉強夠得上化神,但厮殺全靠本能,季有雲雖然指揮得了它,但那遲鈍的反應在戴明池看來破綻百出,更不用說他真正要宰殺的季有雲修為只有元嬰後期,簡直不堪一擊。

季有雲膽敢捋他虎須,害他失去分身實力受損,莫不是以為他到現在還會像當初在丹崖宗的時候顧慮着《大難經》不會翻臉?

戴明池雖然生氣,卻沒有氣昏頭,季有雲突然挑釁,必有所恃。眼下能同他商量的只有徒弟石清響。

他将情況同石清響簡單交待兩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同之前與我作對的那些小賊一樣,藏起來自此銷聲匿跡,叫我找不到人。”

“只是藏起來還好說,師父莫要忘了那消失不見的上古靈泉,他突然對師父的分身出手,只怕是再也忍耐不住,要将靈泉拿出來煉化了。師父,事不宜遲,不如讓徒弟陪着您一起去吧。待您除去了季有雲,徒弟便順勢接掌煉魔大牢,以《大難經》甄別他的黨羽,将他的珍藏全部找出來。”石清響趁機自告奮勇。

戴明池心情這才好了些,哈哈一笑:“好。師父先去,別叫那賊子跑了。你也快着些,雖說你是元嬰了,不過就你這身體,師父還真是放心不下,小心點,不行就多帶點人。”

石清響雖說要陪着他一起去,但化神行動起來那是何等神速,極北冰川轉瞬便到,戴明池急着趕去,不能帶石清響同行,他知道這弟子近期招攬了不少散修,随口叮囑了一句,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海上神宮。

石清響自海上神宮出來,立刻給紅箋和赫連永各發了一道傳訊符,送出消息之後,他放出飛行法寶,全速趕往極北冰川。

季有雲這一突然出手,打亂了石清響的從容布置,眼下收網稍顯倉促,但再想有更多的籌劃,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要想兩個禍害一戰間同歸于盡顯然不切合實際,石清響不敢抱這等奢望。

戴明池和季有雲決裂,能趁機除去一個的話,不管是從下一步的大局考慮,還是為滿足紅箋和滅雲宗等人的心願,他都希望接下來是那季有雲的死期。

不過季有雲是石清響前世最大的對頭,他太了解這個人,沒有把握狗急跳牆的事季有雲不會去做,如今悍然動手必有依仗。

前世季有雲可是季戴之争的勝利者,這一回,有了自己的加入,戴明池是否真能順利斬殺季有雲,而不是落入他的圈套?

戴明池修建海上神宮便是為了就近監視季有雲,故而石清響趕到煉魔大牢的時間也只比戴明池晚了一個多時辰。

石清響人還未到,戴明池就已發覺,無它,戴明池自分身被殺到親自趕來報複不過擡腳的工夫,即使如此,還是失去了季有雲和妖魂“吞噬”的下落。

這一個時辰戴明池已把方圓千裏天上地下搜尋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丁點兒線索。

煉魔大牢的看守已經被戴明池全部拿下,他忍了又忍,才沒有将季有雲這些手下拍成齑粉,只等石清響來了交給他審問。

石清響一見到戴明池,便感受到他身上那叫人窒息的氣勢,意識到他正處在暴怒失控邊緣。

石清響既沒有火上燒油,也沒有出言安撫。

戴明池居高臨下神情冷冷問他:“你說該怎麽辦?”

石清響冷靜地道:“師父放心,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想辦法把他找出來。”

十年來戴明池對石清響言聽計從,越來越依賴。正因如此,當他突然受挫,第一個想要遷怒的人就是石清響。

石清響這個斬釘截鐵的态度叫戴明池收起了火氣,意識到這麽拿他撒氣大是不該。不過話也說了,臉色也給了,石清響又答應得痛快,他也就不再轉寰,等着看這弟子到底有多大本事。

石清響立時進入煉魔大牢,自看守到犯人,逐一審問。

季有雲這些年網羅的手下都是壽元将近的元嬰,這些行将就木的老家夥個個老奸巨猾,眼見戴化神突然翻臉,都搶着将自己摘脫幹淨,說什麽的都有。至于那些犯人,來歷更是五花八門,一聽說煉魔大牢翻天易主,有哭的有罵的,吵得人頭疼。

石清響不得已,幾乎每一個都需得用上《大難經》,以防遺漏重要線索。

煉魔大牢裏沒有靈氣,不一會兒他便真元耗盡,全靠丹藥撐着,看上去神情疲憊,好不辛苦。

戴明池在旁觀看了一陣,難得良心發現,出手将煉魔大牢的位置向南挪了數十裏,以便徒弟的真元可以及時得到恢複。

大半天之後,接到消息的符圖宗弟子匆匆趕到。

這些人都是石清響的手下,拜見戴明池之後迅速接管煉魔大牢。

石清響向戴明池請示之後,命令諸人立刻給各大宗門送信,并傳令整個大陸的修士,捉捕季有雲!

罪名都是現成的,當日修建煉魔大牢本是為了關押魔修,減少殺戮,督促他們洗心革面重新作人的善舉,誰知這權利被季有雲竊取,他利用大牢打擊異己,與魔修勾結,将大批道修甚至各大宗門弟子關入大牢殘害,罪行實在是罄竹難書。

這些事并不是憑空捏造,一樁樁都有真憑實據。

戴明池很是滿意,搞臭了季有雲,他覺着總算出了口惡氣,卻不知道自從三十年前丹崖宗巨變,他每隔幾年便要主導這麽一出某某與魔修勾結的鬧劇,全大陸修士不過因他是化神不敢吭聲,如今他同季有雲反目,誰還會想着要去看一看季有雲犯的這些事是真是假。

在石清響的強力推動下,憑借戴明池的威名和符圖宗的勢力,季有雲很快在道修大陸名聲臭不可聞,一時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符圖宗這邊鬧得歡,季有雲卻始終毫無動靜,就好像這個人已經離開了道修大陸一樣。

對方這個反應,叫戴明池隐隐覺着不安。他覺着季有雲肯定是藏在哪個老鼠洞煉化上古靈泉去了。

他揪不出季有雲,只能催促石清響。

石清響也确實未叫戴明池失望,未足半月便有了重大發現。

他以季有雲親信手下為媒,施展《大難經》,在距離原煉魔大牢不遠的冰川海底發現了一處秘密所在。

那地方雖然藏得巧妙,又設有自毀法陣,但化神出手,一切都不是問題,戴明池輕而易舉便破門而入,将裏面存放的寶貝搜刮一空。

那裏面不但有許多奇珍異寶,連戴明池都叫不上名字的靈草材料,更有百多顆續命丹。

戴明池欣喜若狂,當下便在其中拿出三顆,賞賜給了陪他前來的石清響。

石清響自是表現得感激涕零。

戴明池深覺和季有雲這臉翻得太值得了,他雖然離大限還早,但往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就算日後石清響能幫他找到神殿,續命丹最終派不上用場,這麽神奇的東西掐在手裏,就掐到了許多人的命脈。要不然季有雲怎麽會引誘得那麽多老家夥給他賣命?

想到此,戴明池望了石清響一眼,道:“這些年我與你雖為師徒,實際情同父子,你放心,有我在一天,自會保你安然無恙,道魔同修并不一定便成不了大道。”

他頓了頓,覺得眼下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有殺掉季有雲這個後患,道:“你來想個辦法,引季有雲出來,為師要取他的狗命!”

第 306 章 十年辛勞終有報

不過井小芸總這樣提“試藥”的事,雖是好心,紅箋仍覺着有些不妥。

若是不叫她打消這個念頭,不知道哪個叫她瞧不順眼的人就要倒黴了。

井小芸天不怕地不怕,大約只有遠在丹崖宗的大師伯能管住她,赫連和盧雁長的意見她勉強聽聽,紅箋知道大道理說服不了自己這位小師姑,便道:“師姑,這些化神所煉的丹藥歷經幾千年能保存下來大是不易,有的只有一兩顆,給不相幹的人吃掉實在是太浪費了。”

她随手拿起一個盛放丹藥的白玉瓶,将瓶子打開,神識深入瓶中,心念微動,手指上一個黑色戒指浮現出來。

這件得自楊佛的法寶可以極大地提升感知,紅箋将它祭煉之後,明顯覺着自己的神識對丹藥中混雜的能量體察更加敏銳入微。

瓶子裏幾顆黑色丹藥只有米粒大小,表層光滑晶亮,像珍珠一樣堆積在一起。

紅箋神識輕觸,感覺到蘊含在其中那巨大的能量,對井小芸道:“比如這種丹藥,看上去不起眼,像我這等修為若是真元枯竭了至多兩顆下去立刻恢複如常,可惜統共就剩這麽幾顆了,若是多一些,咱們就不必為打季有雲而苦惱了。”

紅箋将這瓶丹藥單獨放在一旁,表示她已經看過,并且弄明白了用途,又拿起一個玉盒來。

玉盒裏單獨盛放着一顆暗紅色丹藥,足有鴿子蛋大小。

這一次當着井小芸,紅箋用了很長時間,不但以神識查看,還用指甲刮了點粉末下來,放到嘴裏嘗了嘗。

井小芸一開始未當回事,直到見到紅箋這嘗藥的舉動,才露出了緊張之色。

紅箋解釋道:“時間相隔太久了,不親身體會,有些描敘終是不能對起號來,一開始是要這樣,等我嘗得多了,以神識好生看看也會有把握。師姑,這顆丹藥裏面蘊含着大量的火能量,對于火靈根修士突破壁壘很有效果,可若是你我服下,只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害,這丹藥只此一顆,所以你看,找人試藥其實很難試出什麽來。”

井小芸聽紅箋說得有理,也便不再提試藥的事,她被這顆丹藥吸引了注意,“啧啧”道:“是說火靈根服下這顆丹藥就會立刻晉階麽?乖乖,火靈根咱們有啊,快把老常找來試試。”

紅箋笑了笑:“我先把這些丹藥的作用都搞清楚,然後交給赫連處理吧。”

話音剛落,洞府外邊遠遠的突然傳來一陣異聲,跟着方峥跑了進來,一路大呼小叫:“姐,姐,快去看,陳大哥要結嬰了。”

載之要結嬰?剛才和他在一起還沒有任何征兆。

紅箋有些愣神,放下丹藥,跟着方峥出了洞府,往陳載之結嬰的地方趕去。

“怎麽突然就要結嬰了呢?”紅箋道。

她只是随口一問,本來并沒有想着能從方峥嘴裏聽到什麽答案,但方峥還真是知情,他道:“大家都忙着,只有我和陳大哥有空閑,陳大哥就說何風挑撿的四樣丹藥不知效果怎麽樣,幹脆他先試一試吧。”

紅箋腳下頓了一頓,偏方峥還在那裏說個不停:“當時就我們兩人,我勸他別冒險,他說不要緊,還說若是萬一有事,叫我和你說,他把強魂的法門記到傳宗玉簡裏了,你一起拿去處置就是。”

紅箋不由地一閃念:“載之怎的如此冒險,他和石清響又不熟悉……”但她随即想到,方才“何風”同諸人,尤其是自己态度熟稔無比,又出主意要将“造化鼎”和“隔絕之陣”移到極北冰川的海底去,師弟陳載之在旁從頭跟到尾,正因為不熟悉,所以不放心,索性搶在頭裏試了一試。

隔閡最易産生誤會,紅箋暗暗警醒,所幸這一次事情沒有往不好的地方發展,師弟成功結嬰……

等等,載之結嬰,那豈不是說,他們可以想辦法再度聯系上古靈泉,尋機打開護宗法陣,然後由載之持着傳宗玉簡接掌丹崖宗了?

想到此,紅箋也激動起來,一邊向外趕,一邊暗暗祈禱:“師祖、師父、大師兄,陳師弟終于要結嬰了,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他這嬰結得順順利利的,師祖,載之沒有辜負您老人家的臨終托付,他這嬰結得好快……”

陳載之沒敢在隔絕之陣裏結嬰,一有所感,立刻出了法陣,趕往地面。

烈焰峽谷到處是肆虐的火能量,連刮到身上的風都是熱的,風裏夾雜着大量灰燼,本不适合他這樣的水修結嬰,但事起倉促,再找合适的地方已經來不及了。

服下那顆丹藥,泥丸宮對神魂的束縛突然有所松動,好似一層看不見的屏障被打破,離魂之竅将開未開,陳載之感覺得到,若是他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只怕要過很久,才能再次等到結嬰的契機。

所以哪怕環境并不适合,這嬰他也結定了。

好在自從他升到了金丹圓滿,便準備着迎接這一天的到來,在苦修部的小世界裏多有不便,回來的這些日子他還是為自己準備了一顆定靈丹。

不知是定靈丹的作用,還是楊佛所煉丹藥便是那麽神奇,陳載之此刻的心情十分平靜。

他從小到大所作所為問心無愧,父親因他離世,師父代他遇難,還有丹崖宗叫人揪心的現狀,這些都是他的遺憾,需要他結嬰之後以一生去彌補,卻并不是他的心魔。

出了這等大事,滅雲宗諸人全都跟了出來,遠遠站着瞧熱鬧。

赫連永不放心,安排了雲澤幾個元嬰散到赤金火山,留意着周圍的動靜,莫要在這個關鍵時刻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見方峥帶着紅箋和井小芸趕來,同紅箋道:“我正和雁長感嘆,大宗門的弟子果然與我們不同,你已經是進階神速了,你師弟更是叫人望塵莫及。”

紅箋悄聲将師弟陳載之此次突破的緣由同他二人說了說,楊佛的丹藥如此神奇,必須叫赫連永心裏有數,洞府裏丹藥還有一些,大家有目共睹,若是處理不慎,對于滅雲宗可不是一件好事。

赫連永有些驚訝,下意識便攥緊了适才何風遞給他的那瓶丹藥。

玉瓶裏丹藥只有一顆,吃不吃、何時吃他本來還有些猶豫,沒想到竟是這等神物。

他問紅箋:“其它的丹藥怎麽樣?”

紅箋将剛辨別了作用的兩種丹藥介紹了一下,道:“處理得當,足夠大家整體實力上升一大截了。但像他挑出來這幾樣效果這麽好的,只怕再沒有了。”

盧雁長在旁感嘆:“那何風真是有些鬼門道,就像以前來過這裏似的。”

紅箋暗道:“盧大哥你說對了,正是如此呀。”

赫連永沉默片刻,突然問紅箋:“何風這人可以信任麽?”

紅箋知道瞞不過赫連永的眼睛,她能做的便是毫不猶豫為石清響擔保:“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樣信任他。”

盧雁長指了紅箋,有些不樂意地道:“哎,哎,你們……”

井小芸一旁插嘴:“你們相好麽,只有相好的人才會這麽說。”

若當着盧、井二人說實話,那還不天下大亂,紅箋哪會給他們抓到把柄,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意為:小師姑,你又異想天開了。

赫連永揮了下手,不叫盧雁長和井小芸兩個再打岔,向紅箋道:“既然這樣,你這兩天就受點累,趕緊把那些丹藥的效果都弄明白了,剩下的事我來做,也沒有什麽,敞開了和大家講,十年辛苦,總不叫大夥空忙。我盡量給他們分,一時沒有合适的,等以後再想辦法。大家實力升上去了,多出來幾個元嬰,正好接下來去和季有雲算算舊賬。”

赫連永如此行事,足見光明正大,紅箋欣賞地望着他,微微一笑:“赫連,我和陳師弟還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烈焰峽谷上空的靈氣足足混亂翻滾了大半天,才漸形成靈氣漩渦,這藏在靈雲中的蔚藍漩渦離遠不得見,靈光凝現,伴着“轟隆隆”火山噴發,景象蔚為壯觀。

陳載之強魂有成,這嬰結得格外漫長,待等他成功結嬰,異象消散,看熱鬧的衆人才醒過神來,意識到足足過去了一整天的時間。

按下諸人紛紛上前道賀不提,之後紅箋用了一天一夜,将楊佛遺留的丹藥全部仔細辨認過。除了兩三樣實在沒有把握的,其它的全部标明了用途,由赫連永當衆說明了情況,将其中增益修為的丹藥全部分了下去。

紅箋和陳載之又将苦修部的傳承給赫連永留了一份。

此後不足十天的時間裏,不但赫連永和紅箋先後晉階,所有參與挖掘楊佛洞府的修士實力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光是成功結嬰的便有三人。

滅雲宗自在這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成立,十年來人人辛苦,少有時間精力修煉,包括宗主赫連永在內,大家在出了煉魔大牢之後又多過了十年不見天日的地下生活,如今終于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第五卷】

新生赤子

第 305 章 “試藥”與愛

石清響并沒有走遠,出了洞府之後,就在外邊等着紅箋。

他見紅箋匆匆跑出來,面色紅潤,裙角飛揚,忍不住慨嘆了一句:“我老了,你卻還這麽年輕。”

紅箋聽在耳中,頗為莫名其妙,道:“你哪裏老了?”

石清響呆了一呆,不由失笑。

紅箋上下打量了一下石清響,拉起了他的袖子,道:“跟我來。”

她像一陣風,将石清響帶到了隔絕之陣裏,面帶期盼:“這裏沒人瞧見,能換回你本來的樣子嗎?”

石清響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還是小心點好。”

那顆丹藥治好了石清響的眼睛神識,卻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他道魔沖突的問題,黑色的魔氣還是在他的皮膚之下忽隐忽現,石清響自己清楚紅箋這麽問不是覺着自己本來面目有多麽俊,其實事實恰恰相反,她大約是感覺和“何風”親近心裏別扭。

于是他收回了摸向紅箋頭頂發際的手,溫和地道:“別急,用不了多久,我們就無需再這個樣子。”

紅箋想起石清響方才在洞府裏當着衆人說的話,眨了眨眼睛,問道:“時機到了,要對付季有雲了麽?”頓了一頓,她又笑盈盈地補充:“對了,還沒有謝你,為了我能去看他們打架費了那麽多心思。”

這麽多年,她其實已經習慣了不見光的生活,但若是能報得大仇,從今後像個正常修士一樣正大光明地行走道修大陸,好好修煉,那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曾經以為,也許還要為之努力許多許多年……

石清響回答:“快了。既然咱們準備到場,這一戰必定要叫戴明池和季有雲兩敗俱傷,最好能除去一個,到時候見機行事,我也希望能殺死季有雲這個禍害。”

紅箋有些擔心,石清響話中透出來的意思顯然不是很有把握。

不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咱們大家就去搏一搏吧,你不要把什麽都扛着,非得準備到萬全……”紅箋開解他。

石清響點了點頭示意明白,眼望紅箋一時未語。

紅箋抿唇而笑,停了停,柔聲問他:“這段時間身體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石清響展顏:“沒有,我很好。”

“那你這次是專門為了楊佛的洞府來的麽?為了叫大家做好動手的準備?”

“不,我來看看你。準備還來得及,叫赫連他們去做就是,你這幾天把事情處理處理,再把我剛才給你的丹藥吃了,叫盧雁長帶你去符圖宗,我在那裏等你,咱們一起去符圖塔裏看看。”

“符圖塔啊?”紅箋露出了神往之色,符圖宗雖然在戴明池的帶領下壞事做盡,令人不齒,但它的傳承有別于各大宗,自成體系,不要說她一個小小金丹,便是故去的金大長老、淩宗主以及師祖孫幼公這些前輩們也都曾惋惜過沒有機會去詳細了解它。

雖然石清響先前說過從各大宗門請人是為了進符圖塔,可紅箋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成行了。

戴明池可是還活着呢。沒有他的允許,石清響怎麽進得去?

石清響沒有多提他和戴明池之間的恩怨糾葛,拉着紅箋的手,兩人并肩慢慢往外走。

“隔絕之陣”此時的範圍比紅箋剛進來的時候擴大了很多,法陣的護罩呈乳白色,撐起一片白茫茫又高又遠的蒼穹,不時有赤紅、橙黃的火焰噴濺在防護罩的外殼上,激蕩起淡淡的漣漪,自下往上看,既像流星,又像煙花,美得不似人間。

石清響側頭看到紅箋臉上燦爛的笑容,愈加肯定哪怕為此再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有些不舍得打破這美好的氛圍,不過分別在即,他還是煞風景地道:“無名天道宗的八部真傳,你已經得到了苦修、丹鼎兩部,餘下六部,你有什麽想法不妨說說,我也好回憶一下,看能不能記起什麽線索來。”

據紅箋所知,無名天道宗的八部,除了苦修、丹鼎,至少還應該有殺劫和雙修,她在小神殿苦修堂裏聽申部宗訓斥門人弟子,也見到了雙修部的首任部宗白淺明。

除此之外,叫紅箋一直放不下的是她在內門講經閣聽到的那個故事。

她将這些和石清響細細說了,石清響若有所思,又着重問了問那故事裏道樸禪師如何為人築造靈根,沉吟道:“‘萬化生滅功’若也出自無名天道宗,依這門功法的神奇獨特,會不會自成一部?若真是如此,也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紅箋道:“希望如此。也許我多找幾部傳承,就會得到我爹娘的消息。”

紅箋這話聽上去罕見地透着一絲脆弱堪憐,石清響心中一緊,他知道上一世,哪怕自己和她一起去尋找,直到最後她印象中的父母仍停留在她九歲時的模樣。

這一直是她的一大遺憾。

他不由地握緊了紅箋的手,道:“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紅箋嘴角微翹,斜睨了石清響一眼,她想要取笑,卻被方才突然湧起的酸澀之意哽住,石清響不再等她回答,張開了雙臂,将她擁入懷中。

紅箋頓了頓,慢慢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

上一次在符圖宗臨分別時他們也是這樣,石清響的身體偏瘦,手臂在腰上一環,衣裳空陷下去一大塊,叫人看着就有些心疼,而扮作何風不知他怎麽弄的,摸上去壯實有肉了不少。

她需得微微踮了腳尖,才能将下巴放在“何風”的肩膀上。

紅箋保持着這個姿勢,她的眼中,是遠處法陣防護罩的絢爛光影,看不到“何風”,也就不覺着如何別扭,這叫她心中迅速安寧下來。

紅箋輕聲道:“你要好好調理身體,要像這麽結實才好。”

石清響十分歡喜,紅箋聽到他的笑聲,同時感覺到他的胸口在一震一震。

他道:“你學好那個煉丹秘法,等除掉了季有雲和戴明池,我就歸你養了,能不能養結實,還要看你的本事。不過我們以後會有許多許多的時間,我不怕做為你試藥的那個人。”

石清響這話,是接自井小芸先前那句“真笨,可以先找旁人試藥嘛”,紅箋笑了,道:“你膽子到是不小,不怕落得楊佛的下場?”

石清響回道:“你不要這樣說楊佛,到他那種程度,何嘗不知服下那丹藥會有危險,一門技藝用心到深處,就同我們修煉功法是一樣的,他那一生能轟轟烈烈,最後結束在自己的手藝上,應該沒有什麽遺憾。”

紅箋無言,從火丹王楊佛最後留下的遺言看,他确實預見了自己的死,他念念不忘的遺憾是一生受誓言所累不得自由,至于生或死,到有一種任性般的豁達。

這一切石清響未能親見,只憑猜測,便估計了個八九不離十,這顯然與眼界有關,自己修為不過金丹後期,未能達到化神的高度,自然也就體會不了他們的想法。

“我若同他一樣,那可比他強多了,我要告訴後來人,我其實是甜死的,咝……”石清響的胡言亂語還沒有說完便被打斷,他倒抽了口氣,叫道:“你幹嘛?”

紅箋收回了腳,笑嘻嘻地道:“哎呀,怎麽換了副模樣踩到腳也會疼麽?”

石清響無語,半天才一臉無辜地道:“是,也會疼。”

紅箋實在忍不住了,縱聲而笑,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忍笑道:“那真是對不住了,誰讓你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石清響也露出笑容,他放開了紅箋,順手摸了一把她如朝花一般的臉頰,道:“高興就好。你可真小,笑起來就是個小姑娘嘛。”

不知道為什麽,紅箋的臉“唰”地就紅了。

石清響不能久呆,擡手作別,叮囑道:“好好修煉,忙完了就趕緊來符圖宗,我等你。”

“嗯!”紅箋抿着嘴,用力點了點頭。

直到石清響的背影消失在了法陣邊緣,紅箋才覺着剛才悸動的心平複下來,她轉身往回走,邊走邊想:“這家夥,剛對我施了什麽法術一樣,肯定是因為上輩子他太了解我的緣故……”

洞府裏,衆人讨論法器的熱鬧勁兒已經過去,正有些無聊地等着紅箋回來。

盧雁長、井小芸和滅雲宗幾個金丹湊在一起,逗弄着完全不理睬衆人的“寶寶獸”,方峥第一個發現紅箋回來,叫了聲“姐”,一時包括赫連永在內,衆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紅箋記着石清響的叮囑,沒有再說別的,直接走到那些效果未明的丹藥旁邊,同赫連永道:“給我一點時間,我先把能辨認的都認出來。”

赫連永應了聲“好”,紅箋辨別丹藥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他便帶領衆人先退出去,正好他也需得抓緊時間去把“隔絕之陣”徹底搞明白。

只是井小芸把“寶寶獸”交還給紅箋時多問了一句:“師侄,你需不需要找個試藥的?”

紅箋由“試藥”兩字又想起了石清響的話,嘴角止不住翹了起來。

第 304 章 神王三鼎

紅箋明白了,連石清響都要另眼相看的法器,不用說這便是他所說的至關重要的東西。

滅雲宗諸人面面相觑,洞府裏的幾件法器,尤其是其中三個大家夥,他們這些天圍着沒少研究,除了有一個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是做什麽用的,其它的大致都有了些了解。

但誰也未敢想,靠着這幾樣法器就能對付得了季有雲。

紅箋先說三個大家夥。

“這三個,是無名天道宗丹鼎部的‘神王三鼎’。中間這一個,叫做‘神王功倍鼎’,是煉丹用的。”

這個半人高的大圓鼎看上去就像個煉丹爐,這是洞府裏面最引人注目也是最早被衆人判斷出用途的法器,紅箋這麽一說,井小芸、盧雁長諸人紛紛開口,表示自己多麽目光如炬,有先見之明。

赫連永道:“既叫‘功倍鼎’,又敢稱神王,看來是不可多得的煉丹神物。”不過靠這件法器,顯然對付不了季有雲。

紅箋面露古怪:“楊佛最後便是以這件神物煉出顆丹藥,将自己吃死了。”

衆人聞言登時便是一靜。

方峥忙道:“那姐你可千萬小心。”

井小芸似笑非笑:“真笨,可以先找旁人試藥嘛。”

紅箋不再說“神王功倍鼎”的事,她走到角落裏,仰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一個黑色方鼎。

這個方鼎因為年代久遠,和“神王功倍鼎”一樣,只看外形很難與“鼎”聯系起來,這個看上去就像牆角豎了個立櫃,不注意的話很難發現它還是個法器。

“這一個,是‘神王造化鼎’,它可以自天地之威中提取精純的能量,供應法陣運轉,有了它,咱們就能省下大量的靈石……咦!”紅箋頓了一頓,然後笑了,“原來不用我說,大家已經發現了。怎麽樣,現在那外邊的‘隔絕之陣’什麽樣子了?”

赫連永道:“地火的能量非常之強,有了這個法器,‘隔絕之陣’的範圍向外擴大了數裏不止,直達火海邊緣,現在進出洞府變得十分容易。只是這‘造化鼎’要運轉起來可不是件易事,我們所有元嬰一齊上陣,才把它啓動開。”

紅箋伸手輕輕觸摸“造化鼎”外表的黑色石頭,贊嘆道:“造這法器的大能氣魄之大,構思之巧,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盧雁長提出疑問:“看來只有化神才能獨自控制得了這‘造化鼎’,并且它這麽大的個頭,即使是化神,也未必有那本事把它煉作法寶随身帶着,這樣一件法器,除了在這裏撐起法陣,我看不出還有別的用處。”

石清響笑了笑,沒有反駁。

紅箋走到洞府最深處,注視着最後一個大家夥一時沒有吱聲。

這件法器是根黑色大圓柱,高達丈許,柱身需得三四個人手拉着手才能圍攏,內部構成十分複雜,這件法器不但赫連永試過,甚至像對待“造化鼎”那樣,滅雲宗的元嬰們圍着它一起研究過,卻始終沒有弄明白這個大家夥是做什麽用的。

看來對付季有雲就着落在這件法器上了。

衆人滿心希望,等着紅箋說話。

紅箋自“丹鼎部”的傳承中了解到這件法器的妙用,正因為知道,她和衆人想的并不一樣,石清響所指的絕不是這“神王挪移鼎”。

“這‘神王挪移鼎’合大家的法力,操作得法,可以借助它挪動一室一舍,亭臺樓閣,甚至秘境的入口。我想外邊那洶湧的地火還有我剛才去過的地方,應當都是楊佛用這法器挪過來的。”

四下裏鴉雀無聲,像剛才那“造化鼎”神奇之處已經超乎衆人想像,這“挪移鼎”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隔了一陣,井小芸出聲猜測:“難道我們是要趁着季有雲不在,用這‘神王挪移鼎’将他的煉魔大牢換個地方藏起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這三樣法器還能怎麽克制季有雲。

赫連永沉聲道:“沒有用。要斬斷季有雲和煉魔大牢的聯系,除非殺死大牢裏的妖獸神魂,可若能殺死神魂,煉魔大牢也就變得毫無價值,根本無需再去理會。”

包括赫連永在內,衆人都望見石清響,等着聽他有什麽高見。

看得出石清響心情甚好,表現在何風的臉上可謂是春風滿面,他道:“赫連兄高見。這‘挪移鼎’的用處我們以後再說,我先說說這‘造化鼎’。諸位幾年前便發現了外邊的‘隔絕之陣’,不知研究的怎麽樣了?有沒有想過把‘造化鼎’連同‘隔絕之陣’一同搬到極北冰川的海底去?”

赫連永登時便反應過來,叫道:“好主意。”

紅箋心中怦然而動,确實是好主意,而且她敢肯定,上一世石清響一準就曾這樣幹過。

冰川海底沒有靈氣,但“造化鼎”可以将浩瀚海水轉化為大量的能量,以這能量啓動“隔絕之陣”,神不知鬼不覺,藏身季有雲的眼皮底下,随時可以對其發動致命一擊。

更妙的是這麽膽大包天的主意是石清響出的,又有自己參與,他們兩個學過《大難經》,季有雲無法提前預知,故而他也不會有絲毫防備。

石清響笑了笑:“大家快些準備吧,我估計着戴化神和季有雲不用多久就會撕破臉,以季有雲的警惕,這戰場十有八九會設在極北冰川,到時咱們大家就呆在海底看看熱鬧好了。”

說話間石清響往紅箋的方向望了一眼,這是他這麽多天和戴明池虛與委蛇之餘想出來唯一的辦法,兩世加起來,紅箋很少和他提什麽要求,他想:“既然她說要去,那就一起去,若有什麽危險,不是還有我嘛。”

這一個多月石清響先是陪着梅杞去了戴明池的海上神宮,這些年他身體越不好,戴明池越是對他言聽計從,這次也不例外,和顏悅色問清楚來意之後,打發掉了梅杞,直接問他怎麽想的,是不是梅杞怕死,逼着他前來?

既然戴明池都這麽明察秋毫了,石清響也就沒有再幫梅杞掩飾,只道他自己也确實是想試一試,反正不能再糟了,索性破釜沉舟,看能不能學《大難經》。

說起來道修大陸多少修士,像石清響這樣道魔同修的元嬰只他一個,自是比梅杞更有試驗的價值。不過這幾年戴明池用慣了石清響,還挺不舍得他去冒險的,反複叮囑,這才将那假《大難經》拿給他。

石清響自然不會傻到去練。

戴明池就見石清響神識的傷一天比一天輕,不用一個月,竟然連眼睛都複明了,那叫一個激動。不枉他花了如此多的心思,《大難經》終于不再是季有雲一個人的了。

可惜的是石清響修煉《大難經》時間還短,拿這奇術探查幾個徒孫的過去時靈時不靈,要想做到像季有雲一樣預知将來不知還需要等多久。

就在這時候,他的寶貝徒弟石清響又給他出了個主意,這主意和他之前交待給石清響的任務有關系。

石清響提醒他,早在上古道魔還沒有分裂的時候,肯定也就沒有所謂的魔文,上古魔文恐怕是自更早的仙文中衍化而來,就算不是,兩者也肯定有一定的關聯。

石清響向他請示,可不可以邀請各大宗的能人異士齊聚符圖宗,然後請出符圖塔中那些無人能看懂的上古仙文,交由他們好生研究,說不定能由此解開那半部魔文寫就的《大難經》。

全本《大難經》對戴明池誘惑太大了,故而他想都未想便交待石清響立刻着手去辦。

石清響這才帶着戴明池的手令離開了海上神宮,在返回符圖宗的路上他轉了個彎,換成何風的模樣,趕來烈焰峽谷。

此生他該做的事情,他能做的事情,都一點一點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石清響只提了“造化鼎”的用處,交給赫連永去安排,其它的沒有多說,而紅箋那裏介紹完“神王三鼎”,餘下的法器都是些煉丹的器具,也就住口停了下來。

石清響沒有辦法在此停留太久,看到紅箋安然無恙,他也放下心來,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便是向赫連永告辭。

赫連永搞不清楚對方底細,不敢全然信任,正有些猶豫,想着是不是要叫紅箋去送一送這何風,對方已經主動開口:“大家都挺忙的,叫方姑娘送一送我就行了。我還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她說。”

紅箋臉上微紅,見赫連永望來點了點頭,眼中閃爍着動人的光芒。

石清響同諸人告別,獨自往外走去。

紅箋欲追,走了兩步又匆匆返回來,将“寶寶獸”交給了井小芸,道:“小師姑幫我照看一下寶寶。”說罷也顧不得“寶寶獸”高不高興,随手摸了下它的大頭以示安撫,拔腿追了出去。

盧雁長目送她消失在洞府門口,轉過頭來望了望“寶寶獸”,又掃了眼獨自站在人群外邊的陳載之,露出了莫名其妙之色,嘟囔道:“搞什麽呢,一共才見了幾次面啊,就這麽高興?”

第 303 章 盤點收獲

等紅箋從那個丹鼎部的灰色小世界出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若不是擔心親朋好友在外邊挂念,寶寶又實在無聊,她本該再呆得久一些。

丹鼎宗的傳承分為“丹”和“鼎”,“鼎”還好說,是幾件大型法器,此地既然沒有,定是被楊佛搬到洞府裏去了。

法器這東西會用就行,紅箋到沒什麽好操心的。

只是“丹”這部分,上古自有修士修煉就伴随着産生了煉丹術,千萬年傳下來,早已經自成體系,博大精深,紅箋又是初次接觸,一個多月下來也只是勉強入門。

紅箋将完整的傳承先囫囵吞棗硬記下來,打算出來之後再慢慢琢磨練習。

彼時她和“寶寶獸”在九宮法陣內現身,通道裏的火焰已經完全熄滅,大批毒蠍也不知去向,通道內幹幹淨淨,全不複第一次踏入時的危險。

紅箋站定四望,剛準備辨認一下方向,卻聽一聲嘶聲裂肺的呼喊:“姐!”

腳步急促,一個人直撲過來,引得“寶寶獸”“嗚”地一聲低吼,正是方峥。

紅箋見弟弟神情激動,人還未到跟前先紅了眼睛,也不由頗為感慨,笑道:“峥兒。”只叫出這兩個字,方峥已張開臂膀,将姐姐緊緊抱住。

他前八年失去姐姐的消息,時時懸心,飯吃不香,覺也睡不好,這一個多月心情更是起起落落,如今看到姐姐好好的,才覺心裏一顆大石頭落了地。

“寶寶獸”這一下更加不樂意了,在兩人之間掙了掙,拿腦袋狠狠向方峥撞去,方峥“哎呀”一聲,捂着胸口退開了兩步。

紅箋笑了,八年未見,方峥外表沒有什麽變化,修為到是升了一階。

不過方峥達到築基中期的消息她早聽赫連他們說過,也就沒有再提這事,問道:“你怎麽剛好在這裏?其他人呢?”

方峥咧開嘴笑了:“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呢,我和陳大哥呆不住,天天光在這通道裏轉悠了。”

說罷他轉身往回跑,邊跑邊大聲呼喊:“我姐回來了,這邊呢!”

這地下九宮陣總共沒有多大,方峥縱聲一呼登時滿通道都是“這邊呢”“這邊呢”的回音。

不大會兒工夫紅箋便被聞訊而來的滅雲宗諸人以及井小芸、陳載之包圍,難得紅箋在其中還看到了為她特意趕回烈焰峽谷的盧雁長。

盧雁長不用說,她月前已經見過面,師弟陳載之一身素服,神情疲憊,分開不足兩月,他人削瘦了不少,看到紅箋,展顏露出笑容,道:“師姐,你可是安全地回來了。”

當着這麽多人,紅箋不方便問他家裏的事,只是單手抱了“寶寶獸”,空出一只手臂來輕輕抱了抱他,回應道:“我很好,放心。”

“妹子,你可是安全地回來了!”盧雁長大聲道,張開手臂主動要抱,引得一旁滅雲宗的人亂糟糟跟着起哄。

這時候,紅箋就看到赫連永陪着一人遠遠過來。

她怔住,沒想到石清響竟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赫連永笑道:“你看,方姑娘都沒想到你會在。”又向紅箋道:“你突然不見,可把我們都吓壞了,我着實是覺着沒法和你弟弟、陳老弟他們交待,還是何風來了之後,安慰咱們說這化神洞府不可等閑視之,你肯定是有了別的機緣,大家這才安心了些。”

赫連永等人并不知道何風的真實身份,更加不知道他是以《大難經》判斷紅箋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當初是他說服滅雲宗諸人來烈焰峽谷的,為的便是這化神洞府,事實證明何風并非胡言亂語,他此時說紅箋另有機緣,大家以為是他熟知這地底的秘密從而得出結論,不作懷疑便相信了。

何風來得這樣巧,赫連永心中并不是沒有疑慮,他當時第一個感覺便是:此人專等自己帶人将化神洞府打開,黃雀在後搶好處來了。

畢竟何風出身天魔宗,行蹤詭秘,依赫連永的經驗判斷,此人肯定另有身份,不以真面目示人,不管是不是帶着惡意,不坦誠是肯定的。

不過這時候,赫連永注意到他與紅箋兩人對望的眼神,不由地心中一動。

這兩人根本不像當日在這裏分道揚镳時的模樣,之後肯定又見過面,紅箋目光中透出來的那種熟悉信任,甚至要更甚于她看到自己的師弟陳載之。

這是怎麽一回事?

不等他細想,石清響已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這一次又一次,叫大夥跟着擔足了心思。快說說,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有什麽發現?”

他問的也正是衆人好奇的,通道裏登時便是一靜。

紅箋眨了下眼:“寶寶帶着我闖進了另一處空間,在裏面發現了此間主人的遺體,猜猜是誰?”

她這話不單是問石清響,不過說話時那熟稔的語氣令赫連永方才的感覺更加強烈,他藏起了疑惑,開口道:“洞府裏有不少煉丹的器具,難道真是火丹王楊佛?”

紅箋點了點頭。

赫連永心中一顫,滿懷希翼望向紅箋:“那煉丹的秘法……”何止是他,此時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事關重大,眼巴巴望着紅箋。

紅箋笑了:“我學到了一些皮毛。別急,我們一會兒就拿洞府裏的法器材料試一試。”

誰都知道“一些皮毛”通常那都是自謙的話,故而紅箋的後半句話直接被淹沒在衆人的歡呼聲中。

便是赫連永也喜形于色,道:“太好了。”又向石清響道:“十年之前何先生便有預見,你說這處洞府裏面的東西至關重要,有了它,我們才有希望戰勝季有雲,是不是便指的這楊佛的煉丹秘法?”

石清響笑着搖了搖頭:“這是意外之喜,赫連,煉丹的高深之處比起一門功法來不遑多讓,要達到楊佛那樣的程度,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你先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我說的那東西,真就在楊佛的洞府裏,走吧,大家一起去看看。”

化神洞府裏的寶貝雖然還沒有處置,這些日子大夥也都進去看過,除了一些年代久遠的材料、效果不明的丹藥便是幾件法器,就連赫連永一時也想不出哪樣東西可以遏制得了季有雲。

衆人聽他如此一說,都起了興趣,跟在他身後一齊往楊佛的洞府走去。

方峥、陳載之落在了後面,紅箋側過頭悄聲道:“載之,伯父的事,你不要太難過。”

陳載之臉色有些發白,微微點了點頭。

紅箋繼續道:“戴明池猖獗不了多久了,咱們好好修煉,早點除掉他,給伯父報仇。”

陳載之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毅然之色:“戴明池,符圖宗,還有師父的仇,季有雲。這些賊人不除,道修大陸永無安寧之日。”

師弟比自己想像的要堅強。紅箋見狀和他商量:“我想把強體的訣竅留給赫連他們,你看如何?”

陳載之很是痛快:“那我教他們強魂就是。”

紅箋終于有機會确認一下丹方的事:“先前我在內門曾見着‘石駝丹’的丹方,後來因為計北,一直沒有機會再去那宅院,你可有把那些強體丹方都記下來?”

陳載之點頭,取出一塊玉簡來遞給紅箋:“不但有強體的,也有強魂的,只是好多材料聞所未聞,只怕不好找,我怕忘記,都記錄下來了。”

紅箋接過來小心收好,道:“正好我學了煉丹之法,回頭看看能湊齊什麽先煉出來。”

說話間,楊佛的洞府到了。

赫連永和石清響當先進入,衆人跟了進去,幸好這洞府夠大,進來這麽多人仍不覺着擁擠。

赫連永望向石清響,等着看他有什麽高見。

石清響在洞府裏随便轉了轉,便沒有這兩天的觀察,僅憑記憶他也對這裏面的東西印象深刻,尤其是其中的幾樣法器。

“這些材料,方姑娘你留着煉丹,至于丹藥,看看誰合适服用都用掉,相信大家的實力能得到很大的提升。只是有很多效果不明,又放了這麽多年,需得方姑娘你仔細辨別,不要出錯。”

他一邊走,一邊叮囑,突然彎下腰自床榻上一堆瓶瓶罐罐裏撿出幾樣,一瓶給了赫連永,又遞了兩樣到紅箋手中,剩下一瓶丹藥他想了想,扔給了陳載之。

“這四樣就這麽分,不用再辨認了。”

三個接到丹藥的人都有些愣神,赫連永忍不住道:“你呢?你需要什麽?”

細說起來,衆人得以進到這洞府,眼前這人雖然沒出什麽力氣,功勞卻是最大的。

石清響淡淡一笑:“我暫時不用,等方姑娘煉丹術大成,為我單獨煉制一爐也不遲。”說着他含笑瞥了紅箋一眼。

紅箋但覺心中暖洋洋的,應諾道:“行啊,別說一爐,多少爐都沒問題。”

材料、丹藥三言兩語分配好,石清響的目光落到洞府裏幾個大型法器上,他問紅箋:“識得這幾樣法器嗎?”

上一世,幾經試驗,他終于了解了它們的用途,但因為沒有找到傳承,到最後也不知道它們的名字,現在不同了,這麽神奇的法器,怎麽可以不留下名字。

第 302 章 一個死人

就在赫連永等人認為紅箋兇多吉少,心情格外沉重惆悵的時候,紅箋和“寶寶獸”都還活着。

活在一個灰蒙蒙的奇怪世界裏。

灰色的天地,如果能姑且将頭頂稱之為“天”,腳下稱之為“地”的話。

那“天”泛着幽黯的光,“地”上由遠至近是一成不變的灰色沙礫,目之所見除了幾道長且深不見底的鴻溝,再沒有別的東西。

沒有活物,沒有赤橙黃綠,甚至黑或者白,就像一個死去的世界。

紅箋幾乎以為自己已經葬身火海,魂魄出竅,所以才看不到這世界的色彩。

可是身體明明還有感覺,還能感受到“寶寶獸”的親近。

要叫紅箋說,她也搞不清楚是怎麽闖進這裏面來的。

當時“寶寶獸”突然毫無征兆地蹿了出去,她來不及做別的反應,只能飛身追入了火焰的間隙,即使如此,還是慢了一步,“寶寶獸”不見了,她被大火困住,熾熱的火舔上了她的小腿,水真元幾乎是一下子便見了底。

也就是這個時候,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形,她跟着“寶寶獸”一頭撞進了這個世界。

“寶寶獸”不跑了,回到紅箋身邊,直立起身子往上跳了跳,做了個“要抱抱”的姿勢。

紅箋回神,将身上叫花子一樣的衣裳換下來,嗔道:“不抱,叫你亂跑,吓死我了。”

雖是如此說,她還是蹲下身,用力順了順它頭頂那撮藍毛,這下高矮合适,“寶寶獸”不跳了,直接挂到了紅箋的脖子上。

紅箋親了親小家夥,抱着它站起來,道:“這地方有些古怪,咱們先四處轉轉看。”

雖說天地間一片荒蕪,但要說紅箋對探究這個神秘的世界毫無期待那是不可能的。它的入口在化神地宮裏,明顯是那位大能有意為之,只不知這裏面藏着怎樣的秘密。

這個灰色世界不是很大,紅箋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将它轉遍。

她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心裏只有一個感覺:這鬼地方真是單調乏味啊。沒有山、沒有樹,靈氣也弱得可憐,甚至沒有風,她感覺不到冷熱變化,看來注定不會有雨雪天氣。因為沒有日升月落,連時間也好像凝固。

不知怎麽才能出去,若是一個人被困在這裏,不用太久,就會寂寞得發瘋吧。

頭頂的“天”紅箋已經探過,不出所料那是她無法穿越的結界,而灰色的大地上,除了深深的溝壑,只在中心區域起了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沙堆。

紅箋站在其間,忍不住暗忖:“這若是再飄着幾道白幡,簡直就跟墳場沒什麽兩樣了。”

雖然起了這樣荒謬的聯想,但紅箋也猜得到,這裏先前大約是有幾間屋舍的,也許是時間太久,支持這方世界的能量越來越少,所有建築都先後倒塌化為了廢墟,而後又過去了千百年,就連廢墟也看不出本來模樣了。

也許用不了多久,它的結界再支撐不下去,這個灰色世界就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時空亂流中。

既然來了,好歹看看廢墟之下還有沒有殘留着什麽好東西吧。

紅箋将神識深入下去,細細分辨着那些沙礫下的蛛絲馬跡。遇到障礙隔絕神識,她便祭出“凝血槍”去,将沙堆挖開來查看,很快紅箋得出了結論:這些地方顯然早被人捷足先登過,有價值的能帶走的都已帶走,剩下的早就在房舍倒塌時便被砸得七零八落,她來晚了。

紅箋并不放棄,她要将這片廢墟完全翻一個遍。

未過多久,“凝血槍”挑起了一塊深埋沙下的灰褐色石板,紅箋怔住,石板下面難得有所發現,只是這發現結結實實将她吓了一跳。

石板之下赫然躺着一個人。

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子,身形微胖,面色紅潤,雙目微阖平躺着一動不動。

他身上的衣裳應當是件不錯的法寶,但随着“凝血槍”挑開石板,沙石飛起,那件黑衣突然碎作片片蝴蝶,四散到空中,那男子袒露着身軀,依舊面容安祥。

這是灰色廢墟中難得出現的一抹色彩,紅箋傻盯着那具身體看了半天,才意識到這個面容鮮活的老人早已沒了氣息,自己這是打了個石棺,發現了一具屍體。

只是這樣一具屍體給她的沖擊要遠遠超過一堆枯骨,紅箋但覺心在“砰砰”急跳,趕緊彎腰将“寶寶獸”放下,自乾坤袋裏取出了用來遮擋面容的黑色鬥篷,上前蓋住老者赤裸的身軀,道:“前輩,對不住,多有打擾,實不知道您在此處安眠。”

這老者并不是死後被人埋入廢墟的,而是在很久以前這裏還是幾間房舍的時候,他就在了,後來房子倒塌,他被埋到了下面。

這人死了多少年?屍體為什麽不曾腐爛,宛如活人安睡?更重要的,這人是誰?

死人自然不會跳起來和她解釋,紅箋只能自己尋找答案。

并不是所有沒有真元滋養的法寶都會毀損于時間洪流,紅箋神識一掃,便在老者腦袋旁邊發現了一枚黑色圓環,看大小到像是戒指。

除此之外,老者一只手臂平放于身側,手掌向下,掌心中扣着一塊玉簡。

玉簡這東西本身經得起時間侵襲,這一塊又被老者妥善保護,難得完整無損。

說起來這還是紅箋至今為止在這方天地中發現的第一塊玉簡。

紅箋掐法訣舉手一引,玉簡和黑色圓環淩空向她飛來,被她一把攥在了手中。

她先端詳了一下黑色圓環,确定這是個法寶無疑。

紅箋将它先放在一旁,再看玉簡,能不能揭開她此時心中重重疑惑,就看這玉簡裏頭有沒有線索了。

但看那老者特意将它留下來,很可能便是為了對後來者有所交待。

紅箋将玉簡碰觸額頭,神識深入進去,果然玉簡裏的不是傳承秘法,而是那老者留給後人的一封信。

紅箋的神識只掃到開頭幾行,便猛地脫離出來,震驚地望向老者,信裏說“老夫姓楊名佛,活着的時候赫赫威名,也不知道千百年之後,再見到老夫的後生小子有沒有聽說過。”

楊佛!這個死去的老者竟然便是火丹王楊佛!

适才赫連永打通的果然是楊佛的洞府。楊佛死在這裏,洞府裏找不見屍骨,故而石清響無法确定洞府的主人是誰。

她定了定神,回去繼續看那封信。

卻見楊佛接下來寫道:“老夫平生最不耐煩規矩束縛,所以明知道加入大宗門修煉快,各大宗派了人軟磨硬泡求着老夫加入,老夫始終理也不理,讨老婆、收徒弟都麻煩得很,老夫幹脆統統不要,本以為這下可以一輩子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誰知一時不慎,卻套上了一副看不見的枷鎖,等我明白了自己不快活根由,已是到了壽元将盡的時候,悔之晚矣。”

紅箋暗忖:“相傳火丹王楊佛性情不羁,這番話大約是他的真心話。他既是一位火系化神,又難得被稱作天底下最會煉丹的人,引得各大宗門趨之若鹜,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不知道是什麽事情叫他如此懊悔?”

“這方天地終會破裂,我也不知道它還能存在多少年,我最初發現它的時候,它就是這麽個半死不活的樣子,我那會兒還年輕,一時心癢,為學到煉丹秘法發了個毒誓,這該死的誓言叫我忙碌了一輩子,鬼知道那些傳承都在哪裏,也許早就破裂失傳了。現在想一想,沒有煉丹術,我一樣能升到化神。不如不學,也就不用受這等大罪。”

看到此,紅箋不由心神巨震,楊佛的這段話令她不可遏制地想到了自己所發的道心誓,無名天道宗!不用懷疑,這裏定是無名天道宗的另一部傳承!

這天,這地,這所剩無幾的能量,岌岌可危的世界,都與自己之前所經歷的苦修部相差太大了。

傳承在哪裏?她急不可待地看下去。

“此間的好東西老夫全都搬走了,能用的用掉,用不掉的扔在我的洞府裏。就在剛才,老夫以‘神王功倍鼎’煉出了一顆空前絕後的丹藥,吃下去,老夫的肉身就會不朽,再不會随着壽元的增長而崩壞,就不知道對神魂的損害會有多大,老夫決定嘗一嘗。”

“老夫的煉丹術也算達到了你這丹鼎部的巅峰,你害我瞎忙了一輩子,我躺在你這傳承上睡一覺不過分吧,哈哈。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就此一睡不醒。”

“有老夫這前車之鑒,後來者可要仔細想想清楚。”

“傳承只有一份,想占便宜從老夫這裏學到的,哈哈,就別做那等美夢了。”

紅箋看完嘆了口氣,常言道“善戰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火丹王楊佛這最會煉丹的人,到底是煉出顆極品煉藥将自己吃死了。

她将那玉簡送回到原先的地方,開口道:“多謝前輩留下良言相勸,但這賊船,晚輩早已經上了,只有硬着頭皮一直走下去。”

第 301 章 進到洞府的得與失

赫連永不放心叫兩個姑娘去闖九宮陣,尤其是那井小芸,你根本無法提前知道她是去幫忙的還是添亂的。

他掂量了一下,有了決斷:“我和你們兩個一起進去。其他人先在這裏等着。”

雲澤幾個擔心地道:“宗主,留意時間,一旦不行趕緊出來。”

井小芸嘻嘻一笑:“雲澤,我把小黑留下來,叫它跟着你,好歹我一會兒好知道和你們離了多遠。”

紅箋本意不想帶着人去冒險,不過赫連永和井小芸都稱陣裏聚集着大量的毒蟲,只紅箋一個怕是很難對付。

時間寶貴,她也就不再啰嗦,抱着“寶寶獸”當先飛臨法陣入口,道:“進了!”

難怪赫連永幾個會判斷這是一個九宮法陣,進陣不久,前面便是三條岔路,各自通向不同的方向。

第一個考驗來了。

紅箋擡手往三條路逐一指了指,問“寶寶獸”:“寶寶,咱們走哪一條?”

赫連永和井小芸就見“寶寶獸”“吱”的一聲,擡起一只前爪,沖紅箋最後指的那條路比劃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它随便學着紅箋做了個動作。

兩人都覺着有些不靠譜,紅箋卻毫不猶豫地應了聲“好”,直接沖進了那條岔路。

赫連永叫道:“快跟上!”法陣裏面瞬息萬變,晚一步都可能失去紅箋的蹤影。

岔路裏一些地方還殘留着紅色岩漿,一進去便覺着熱浪襲人,紅箋祭出了“碧血槍”在前面開路,上百只黑色毒蠍将她團團圍住,紅箋周遭彌漫着刺鼻的黃色濃霧。

赫連永忙道:“我來!”

他和井小芸趕上去,各顯神通,有兩個元嬰加入,前行的速度立即快了許多。

紅箋松了口氣,周圍環境對水修極為不利,她凝聚“碧血槍”的水真元承受岩漿的炙烤,損耗頗大。

紅箋揮槍将撲過來的幾只毒蠍遠遠掃出去,毒蠍甲殼堅硬,砸落到地上并沒有任何損傷,到在更遠的地方引起了群蟲騷動。

好在三人的目的不在殺死多少毒蟲,而是快些打開道路,紅箋看準空隙往前搶出丈許,周圍好似虛空破碎,所處通道在重新拼接,她急忙叫了一聲:“法陣動了!”

赫連永和井小芸就在左近,聞言立時靠攏過來,就這工夫仍有不少毒蠍在向三人發動着攻擊。

法陣停下,三人仍在通道中,看前後左右與方才沒什麽不同,但誰都知道他們肯定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井小芸笑道:“有趣,有趣。咱們三個這會兒可是回不去了,指望這小家夥到底行不行啊?”

紅箋回應:“別着急,往前走走看。”

已經進來了,再懷疑無用,赫連永頗為冷靜,叮囑兩個姑娘:“都小心點,別走散了。”

紅箋點了點頭,赫連提醒的是,這等情況之下萬一走散了,想再把人找回來,只怕比找到中宮更難。

“寶寶獸”一路指引着方向,時間漸漸過去,不但紅箋,便是赫連永和井小芸也開始對這小家夥充滿了信心,因為井小芸感覺到自己和小黑的距離一直在拉大,這說明三人并沒有折回去走冤枉路。

“行啊,小家夥,真有你的!”井小芸再看“寶寶獸”簡直兩眼放光。

照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可以到達最終目的地,弄清楚這個洞府到底曾屬于哪一位大能了吧?

和井小芸純屬好奇不同,揭開洞府之謎對赫連永和紅箋實在太重要了,兩人都不由露出了激動之色。

可在接下來的一個岔路口,“寶寶獸”卻罕見地半天沒有作出選擇。

三人不敢催促,眼巴巴盯着它。

紅箋感覺到“寶寶獸”情緒越來越不穩定,這叫她有些擔心。

不知是不是通道內的燥熱和毒氣幹擾了“寶寶獸”的判斷,紅箋只能不停運轉“凝水訣”,盡量以水真元将它和惡劣的環境隔離開。

大約因為這破地方只有紅箋身上還在散發着陣陣涼意,“寶寶獸”緊貼在她懷裏。

留在外邊的魔蟲小黑給井小芸送來消息,火海有漲潮的跡象,雲澤等人都甚是焦急。

井小芸終于忍不住了,問道:“怎麽了?”

她話音未落,“寶寶獸”突然直起身子,往最左邊的那條路探去,井小芸大喜,叫道:“走了!”

三人進了岔路,明顯覺着這條路上毒蟲比別處更多,神識深入進去,赫連永當先有了發現:“前面是結界,咱們走到頭了。”

找到中宮叫三人精神大振,飛快往前沖去。

通道在前方逐漸變窄,到最後已僅容二人并行。

就在最狹窄的地方,立着一道亮白色幕牆。

隔着數十丈遠,三人已經感覺到結界上傳來的熾熱氣息。

赫連永腳下頓了頓,這十年,他帶着人同地下的岩漿烈火打過無數交道,經驗告訴他,火焰顏色越接近白色,那火的溫度越高,這道幕牆色呈銀白,硬闖的話他的肉身決計承受不住。

井小芸催促道:“快點,外邊漲潮,岩漿已經湧進來了。”

只能施法強行将結界打碎。赫連永擡手放出道金系法術,金光落在結界上,沒有聲音,卻引得結界一陣搖晃。

經此一試,赫連永心裏有了底,自己要獨自把它轟開大約需要不短時間,不過有井小芸在,到無需那麽費事,當下道:“方姑娘你先靠後些,我和井小芸合力一擊,應該就能把它打碎。”

紅箋往後退了退,赫連永不放心,又叮囑道:“都小心!”

結界打碎,意味着外人進來,誰知那位大能是個什麽脾氣秉性,在裏面有沒有準備了別的殺招?

紅箋也不由提高了警惕,雖然她覺着裏面若還有危險,石清響應會提前知會大家,以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不過“寶寶獸”适才那些許異樣又叫她覺着還是小心點以防萬一的好。

赫連永和井小芸着手驅散周圍的毒蟲,搶出空當,齊齊施展了最強的一擊,一明一暗兩道法術落在那結界上,結界應聲而碎。

出現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個有些幽暗的寬廣空間,寂靜幽深,赫連永等人為之奮鬥了近十年的化神洞府,終于顯露出了廬山真面。

結界破碎,洞府裏卻沒有任何動靜,顯是一切難關都已過去,接下來便是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赫連永大喜過望,招呼另外兩人:“走,進去看看!”

井小芸一閃身搶在了頭裏:“哈哈,我先進,看看是誰住在這兒!”

她話音剛落,三人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這聲音來自于紅箋的背後。

三人無需回頭,神識已經看到在距離紅箋十餘丈遠的地方,通道兩側突然冒出明亮的火焰,這火越燒越旺,很快只餘下中間窄窄一線便要連成一片,且飛快地往衆人這邊蔓延過來。

漲潮的岩漿不會進來得這麽快,肯定是他們又觸動了什麽機關。

不過洞府即已打開,任何的法陣機關在洞府裏應該都能找到破解之法,赫連永沉聲道:“快進洞府,先找到控制這火的東西。”

赫連永自己都不确定所謂控制火的東西是法陣的陣眼還是法器,就不用說身為魔修的井小芸了,赫連永想到這一點,搶進洞府。至于後面的紅箋,與他不過相差幾步距離,赫連永到沒有過多擔心。

誰料他前腳進來,便聽得井小芸一聲驚呼:“方紅箋,危險!”

赫連永猛然轉頭,震驚地瞧見紅箋不是往洞府這邊來,而是背影一閃,反方向鑽進了那片火海。

她兩手空空,毫不猶豫動作迅捷,赫連永雖未看到也推斷得出,是那只“長耳海蘭獸”不知為何突然掙脫,蹿進火海,她就這麽命也不要地追去了。

井小芸此時才回過神來,顫聲道:“……燒死了,怎麽辦?”

赫連永大喝一聲:“快找機關,把火熄了啊!”他轉身沖進了化神洞府,兩人顧不得細看洞府裏都有些什麽寶貝,遇到什麽擋着路就趕緊擺弄幾下。

如此手忙腳亂一陣,二人不覺找到關鍵,通道內的火卻逐漸熄滅,至始至終,大火也好毒蟲也罷,都不敢踏進這洞府分毫。

火是熄了,卻消失了個大活人,就是赫連永也不免有些六神無主。

過了好半晌,赫連永才頗有些遲鈍地打量起眼前這洞府。

洞府裏面十分淩亂,不但是因為他和井小芸适才這一陣翻找,洞府的原主人就是個不甚講究的人。

各種法器擺放随意,更有不少瓶瓶罐罐隔絕神識,裏面不知盛着什麽東西。有認不出的材料,歷經千百年還沒有腐爛。

唯一看上去地位有些特殊的,就是此時赫連永眼前一個被獨自擺放的圓形容器,足有半人高,看上去似乎是個煉丹爐。

由此赫連永不禁又想起了他和紅箋的那個猜測。

是火丹王楊佛的住處麽?

赫連永茫然四顧,沒有所謂的煉丹秘訣,也沒有化神坐化的屍體,雖然一洞府寶貝,他卻仍無法确定當日此地主人是誰。

可一屋子寶貝,細說起來,和失去一個朋友的損失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第 300 章 碰運氣

赫連永對于紅箋要過這烈焰溝塹早有預見,他點手喚過一個元嬰來:“雲澤,咱們兩個将方姑娘護送過去。”

三個人一起過,最安全的路線自然要留給紅箋,另兩人會增加不少危險,紅箋道:“不用,我這裏有一件頂階的防禦法寶,赫連你要不放心,可以在後面跟着我,雲澤就別叫他冒險了。”

雲澤好奇:“什麽法寶竟能抵禦住這烈焰?”

紅箋如實回答:“是‘錦魄’。”

她将月白色的“錦魄”祭出來,叫它往溝塹上空飛了一圈,不時有腥紅火焰将“錦魄”吞沒,但它很快穿破了數條火龍的圍困,完好無損飛至對岸,在這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又掉轉頭飛了回來,停在紅箋上空,不時閃過一道橙紅色的光芒,甚是奪目。

赫連永這才放下心來,贊道:“好法寶!”

紅箋試驗了一遭,心中更加有底,道:“赫連,咱們走!”她騰身飛起,循着井小芸剛才示範過的路線往對岸飛去。

在法陣裏還不覺着,親臨溝塹上空,滾滾岩漿蒸騰起來的熾熱氣流瞬間将紅箋包圍,“寶寶獸”不安地發出一聲低嘯,緊緊挂在了紅箋身上。

包括赫連永在內,諸人對紅箋這時候還要帶着那只小獸都頗覺困惑不解,不過她人都飛出去了,再說什麽也晚了。

赫連永叫道:“小心!”

一條火龍自橙紅的岩漿柱上突然蹿出,龍頭一擺,向着紅箋叼去。

太快了,諸人看着紅箋轉眼便身陷火焰包圍當中,心不由猛地懸了起來。

紅箋沒有慌亂,在她看來,眼下的情況與小神殿裏亂流肆虐的那道關口也差不多,有了那回的經驗,她連“錦魄”都沒有驅使,手托“寶寶獸”的屁股,在空中猛一個急停,讓過了當先一道耀眼銀舌,跟着飛快地小幅度接連擰動,身體一虛,擦着火舌的空隙毫發無傷躲了過去。

她閃開了!而且看上去輕松之極。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湧上了一種荒謬的感覺,紅箋和那火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對預先演練好了的搭檔,只有這樣,才會出現剛才那閃不容發的一幕吧。

赫連永贊了一聲,跟着一個瞬息移動,避開了火龍。

紅箋雖然巧妙脫離了火焰圍困,前路并不平靜,不過她上來這一下太過神奇,令衆人登時沒有了一開始那緊張的心情,像井小芸這等不怕事大的還想多來幾道火龍,再叫紅箋演幾招給她看看。

紅箋果然又輕松閃開了兩次火焰來襲,證明自己方才那回不是湊巧碰上的,只在最後遇到岩漿噴濺如雨,大範圍落下來,才以“錦魄”擋了擋,輕松躍上了對岸。

法陣裏登時響起了滅雲宗修士亂糟糟的口哨聲。

同樣是飛躍天塹,由紅箋這修為只有金丹後期的美麗姑娘來做遠比赫連永為首的幾個元嬰更叫人震撼,滅雲宗一幫人都是散修出身,目眩神迷之際一個個本性裏的散漫不羁登時都藏不住了。

赫連永跟上來,招呼雲澤幾個元嬰躍過溝塹,一行人繼續往裏面走。

井小芸笑道:“方紅箋,你剛才那兩下漂亮得很,什麽時候有空教教我?”

紅箋本來便打算将強體的訣竅教給大家,故而十分痛快地應道:“好啊。師姑你到時候可別怕吃苦。”

赫連永聞言望了紅箋一眼,沒有說別的,只道:“前面還有一處火海,過去火海也就到頭了。走吧,帶你看看去。”

紅箋聽說火海還當是像方才的鴻溝一樣,到了眼前才知道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紅色岩漿。

幾個人站在岸上等待,赫連永解釋:“這裏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用不了多久,岩漿會退下去,露出下面的礁石來。我們沿着礁石過去。”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那沸騰的岩漿果然像海水退潮一樣不知流去了哪裏,露出下面黑色的礁石,井小芸催道:“差不多了,走吧。”

赫連永提醒紅箋:“礁石上趴着許多毒蟲,小心些,不要離它們太近。”

紅箋神識掃過,果然聽到了密集如雨的“沙沙”聲,由那些礁石的縫隙裏爬出來許多黑色蟲子,長約數尺,身後豎着鈎刺,看外表很像一只只蠍子。

這種妖蟲能生活在如此險惡的環境裏,實力肯定不容小觑。

不過這段路赫連永他們已經探開了,跟着走肯定沒錯。

在赫連永的帶領下,滅雲宗其他三名元嬰圍成了個圈,将紅箋護在當中,諸人平安無事飛過礁石蟲海,落到了高處幾根岩石立柱上。

雲澤道:“站穩了,這要掉下去估計至少得砸死上百只毒蟲,不過周圍活着的上來每只咬你一下,也轉眼就只剩骨頭架子了。”

紅箋不由感嘆:“這些蟲子說不定便是那位化神當初豢養的。”大能未修煉至真仙境,最終殒落,可他養的毒蟲卻大量繁殖,占領了他曾經的洞府。

赫連永等她感慨完,指給她看:“我們暫時最遠只能進到這裏,前面是岔路,裏面聚集了許多毒蟲,這還不算,根據已經掌握的情況看,岔路裏面也在随時發生着變化,極有可能是個九宮法陣。八條路都是故布疑雲,只有一條通向中宮。”

中宮很有可能就是化神的住處,到了這裏,誰都知道距離最後謎底揭曉已經不遠了。

紅箋微微皺起了眉,問道:“法陣這麽多年還在運轉,是什麽在支撐着它?”

話一出口,她的目光落到了遠近密密麻麻的毒蟲上,頓時恍然:“是剛才的火海。火海退潮,形成了巨大的能量,真是神奇。”

赫連永接道:“是啊。所以咱們必須在火海漲潮前破陣或是撤離,這段時間差不多是一個時辰,遲了肯定會被岩漿燒死在通道裏。”

紅箋往周圍看看,明白了赫連永此前為什麽會說人手不足。

滅雲宗成立之日只有四個元嬰,到現在進來的加上赫連永仍是四人,算上井小芸,也只有五個。

要想在最短的時間走出九宮法陣,比較穩妥的方法是九個人各選一條路進去,只要不折在半路,總有一個能最終達到中宮。

只是在這等秘密的情況下,要湊齊九個元嬰可不是一件易事,井小芸她爹雖然是元嬰,估計沒人會把他算作一個。

果然只聽赫連永愁道:“何風若是能來,咱們就多了個人手,再加上你師弟,他雖然還未結嬰,實力卻不比我們幾個弱,就這樣,也還是不夠。”

紅箋默然,赫連永提到了石清響,叫她一時有些走神。

正因如此,石清響才對赫連他們提不出任何建議吧,眼下他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只能等待。

這到底是哪位大能的洞府,裏面會有什麽寶貝呢?

紅箋突然心中一凜,她覺着有些不對勁,自己好像太過一廂情願了,若真是火丹王楊佛,石清響為什麽不告訴大家?

更為關鍵的是,洞府裏若有楊佛的煉丹秘法,她與石清響上輩子曾經進來過,有什麽必要又叫赫連等人大費周折,石清響直接把煉丹秘法說給大家聽不就好了?

但實際上,石清響教給她的到是“水深凝煉篇”,與那以火煉丹的法門隔着十萬八千裏。

紅箋微微晃了晃腦袋,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不管了,只要相信石清響就好,他既然安排大家克服重重障礙,進入這個化神洞府,就必定有他的用意。

眼下,怎麽能進去?

可惜這關鍵的時候無法動用《大難經》。

紅箋擡頭環視了一下諸人,問赫連永道:“赫連,你們有沒有想過,幹脆碰一下運氣?”

赫連永頗為意外,“碰運氣”這等建議以前只有井小芸提過,紅箋是第二個。

井小芸提的時候不用赫連永說大夥便一齊反對,大約都覺着坐過煉魔大牢的人哪有什麽運氣可講,到最後十成十是迷失在九宮陣中,被岩漿淹沒。

紅箋不是井小芸,她不會毫無緣由便腦袋一熱,赫連永望着紅箋,等着聽她細說。

紅箋沒有詳加解釋,低下頭對上“寶寶獸”的眼睛:“寶寶,咱們去闖一闖那迷宮好不好?”

赫連永驀地反應過來,有些吃驚地望着一直被紅箋抱在懷裏的小家夥:“這便是‘長耳海蘭獸’?怎麽是這麽一副怪樣子?”

“寶寶獸”拿大眼睛瞟了下赫連永,扭了扭身子,将屁股對準了他。

紅箋心裏不是很有底,道:“既是碰運氣,大家不用都進去,我一個人帶着寶寶進去碰就可以了。”

就算到時找不到中宮所在,以“寶寶獸”的聰明伶俐,及時撤出來問題應當不大,實在不行,她和“寶寶獸”都是不破境,又有法寶“錦魄”,即便被岩漿淹沒了,一時半刻也該撐得住。

紅箋雖如此說,赫連永哪放心得下,只是他還未來得及安排,井小芸已經叫道:“哎呀,我早說碰運氣,你們偏不聽,非等方紅箋也這麽說。不管他們,師侄,我陪你進去!”

第 299 章 烈焰焚城

赤金火山距離符圖宗不過幾百裏,這點兒路程對紅箋而言幾乎是擡腳即到。

不過正因如此,出于安全方面考慮,紅箋還是繞了個不小的圈子,又以“仙霓霞光”隐蔽了行蹤,直到确定後面沒有人盯梢,才出現在了烈焰峽谷。

這還是她自将滅雲宗諸人送到烈焰峽谷之後這麽多年第一次回來。

赫連永帶着一衆修士傾巢來迎。

紅箋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卻沒有在其中見到陳載之和弟弟方峥的身影。

赫連永道:“你師弟兩天前來的,和大家都熟悉了,他說要回丹鳳家中看看,兩三個時辰前剛走,還把方峥帶走了。你要早來半天就能見着他們。”

陳玉章故去,師弟這一回家,恐怕沒有十天半個月不會回來。好在上古靈泉失蹤之後,符圖宗的人放棄了尋找陳載之,他悄悄回趟家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不過他帶着方峥幹嘛?

赫連永神情有些怪異,傳音道:“他說你弟弟就是他弟弟,方峥這麽多年只升到築基中期,他要帶在身邊好生教教。”

“……”紅箋說不出話來,暗忖:“師弟你有心了,不過方峥恐怕真不是你能教出來的,大師伯将他帶在身邊教了二十年,也不過叫他築了基……”

“方紅箋你這抱的什麽?哎呀,快給我瞧瞧。”井小芸擠在紅箋身邊,試圖逗弄“寶寶獸”,“寶寶獸”沖她呲了呲牙,換她一串笑聲,非要搶着來抱。

紅箋摸了摸“寶寶獸”的頭,将它交給井小芸。

井小芸稀罕地不行,一邊作勢去親“寶寶獸”的鼻子,一邊和紅箋道:“你這麽多年沒有音訊,可把盧雁長那小子急壞了,現在還在外邊找你呢,得趕緊通知他一聲。”

紅箋笑道:“我已經見過盧大哥了。”

她随着衆人往裏走,烈焰山谷彌漫着嗆人的硫磺味,到處烏煙瘴氣,這些都是天然的屏障,阻擋着修士的神識。

“轟隆”一聲巨響,不遠處的火山群不知哪一處噴發,将半邊天都映成了紅色,大夥顯是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連個聞聲去看一眼的人都沒有。

紅箋看着那火光由強轉弱,漸漸為滾滾黑煙所取代,好奇地道:“現在赤金火山還有火靈根散修在修煉麽?”

赫連永回答她:“有幾個,都在山那邊。這邊山谷我叫雲澤露了一下臉,就算有元嬰占下了。他們識趣,不會再過來。”

紅箋側頭打量赫連永,一別多年,身材高大的赫連永看上去更加沉穩堅毅,這些年他帶着一幫同在煉魔大牢坐過牢的朋友,成立滅雲宗,從無到有建設着宗門,像他這樣的宗主,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赫連永感覺到她的目光,笑道:“你莫看這谷裏沒什麽兩樣,變化都在地底下呢。”

紅箋連連點頭,這話她聽石清響說過,如今赫連永也這麽說,化神修士的洞府到底什麽樣兒,她心裏也好奇得很。

井小芸道:“光說沒用,走啦,帶你去看看。”

通往那處神秘洞府的岩層已經全部挖穿打通,裏面極為寬敞,數十丈的紅色岩壁上遺留着密密麻麻刀砍斧斫樣的痕跡。

赫連永介紹道:“到這裏是最容易的,當初用何風的方法破開法陣,打穿這一段路,大家只用了半個多月。”

到現在,滅雲宗的人包括赫連永在內,還不知道何風便是石清響。

紅箋只是以神識一掃,便知道岩壁上的那些痕跡其實大多都是金系法術法寶留下的,滅雲宗最多的就是金靈根修士。

她往周圍瞧了瞧,突然心中一動:“大家這麽辛苦,我不如把強體的訣竅教給他們,等載之回來,煉制了丹藥,相信大家實力上都會有很大的提升。”

這事她放在了心裏,準備找機會先和赫連永商量一下,現在的滅雲宗,是靠大家相同的經歷和對季有雲的仇恨維系的,但從長遠考慮,一個宗門若是沒有自己的傳承,終不會有太大的前途。

再往前走,漸漸進入地底。

紅箋人還未至,神識已提前感應到地下的世界不是一片黑暗,而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紅箋站住,太叫人震撼了,這是一座建于地下的光明之城。

這光明,是沸騰的岩漿,是飛舞的火焰。

一個巨大的法陣将整座城鎮保護起來,法陣外層的護罩上,熾熱的岩漿緩緩流淌而過,不時飛濺起大團白色的火焰。

法陣将酷熱、煙塵和危險統統隔絕開,呈現在紅箋眼前的只剩下滿眼璀璨花火,極度美麗。

紅箋微張着嘴,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這表情叫滅雲宗衆人心情無比暢快,即使是赫連永也不免露出驕傲之色,道:“這裏,耗費了我們大家差不多六年的時間,才把原先的法陣啓動開,城鎮大致恢複原貌。這個法陣聞所未聞,我相信各大宗都不會有,我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隔絕之陣,單只這個法陣,能研究明白了,就不枉大家這些年的辛苦。”

紅箋咋舌:“支撐起這樣一個法陣,花費不低吧。”

“它每運轉五天,大約會消耗千顆上品靈石,滅雲宗建宗時就是一窮二白,這麽大的窟窿,真是把大夥頭發都愁白了。”赫連永坦然承認自己手頭緊。

紅箋笑了:“我帶了不少靈石來,還有許多寶貝,可以撿了用不上的拿出去變賣,能幫你支撐一段時間。不過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赫連永陪着紅箋穿過這座地下之城,道:“我懷疑這座法陣當年并不是由靈石來維持的,只是大家一時還沒有找到關鍵。很有可能那個機關就在化神洞府裏,所以大家必須要堅持下去,直到打開化神洞府。”

紅箋點頭,一路看到這裏,她毫不懷疑滅雲宗諸人的決心。

這時候她的注意力漸漸由岩漿和法陣轉移到了眼前一間間房舍上,赫連永道:“發現了吧?這些房舍雖然被岩漿淹沒過,但勉強還能辨認得出,先前并不是住人的地方,外側有幾間是煉丹的所在,大部分煉丹的法器經受住了岩漿焚燒,保留了下來。”

紅箋“啊”了一聲,化神用來煉丹的法器,肯定不會是凡品。

赫連永笑笑,繼續道:“中間的大片空地應該被辟為了靈園,這種環境,我很好奇那位大能會栽種什麽奇花異草。其它的房舍,若是我沒猜錯,都是用來豢養妖獸的,可惜這些好東西已經毀于烈焰,我們只能想像一下當時的情景了。”

雖然石清響并沒有提過這地下洞府屬于何人,但一個化神,會煉丹,很可能是火靈根,紅箋心中微動,問赫連永:“難道是火丹王楊佛?”

赫連永顯然也有這樣的猜測,嘆道:“若是楊佛,那我們可就賺大了。”

火丹王楊佛,商傾醉之後聲名顯赫的一位大能,傳說中最會煉丹的人。因為他直到殒落都沒有加入任何宗門,似乎也沒有收過徒弟,他最終死在何處也就無人知曉,成了一個謎團。

紅箋笑道:“那也要找到他的煉丹秘法,才能說這話。”雖是潑了赫連永冷水,但紅箋越發肯定這個猜想。

石清響這個家夥說話說半句,相聚時間太短,她又沒空細問,若是楊佛的洞府,難怪石清響會說裏面的東西至關重要。

這說不定就是自己和他上輩子的機緣,要不然他們兩手空空,只靠《大難經》,又怎麽能鬥得過季有雲?

再往前就要走出法陣,赫連永提醒道:“前面一段路不好走,目前只有幾個元嬰依靠着瞬息移動能勉強通過,你試試,不行千萬別勉強。”

此時法陣外的情形已經進入了紅箋的神識。

一道寬達數十丈的鴻溝天塹橫亘在衆人面前,鴻溝不知道有多深,裏面流淌着金黃色的岩漿,自溝底不時噴發起一道道赤焰火柱,受兩岸氣流影響,如一道道火龍在天塹上空飛旋狂舞。

這樣的高溫,已經超越了修士們身體的承受極限,一旦被火焰卷住,只怕連灰都不剩。

紅箋深覺赫連永領着滅雲宗衆人能堅持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傷亡,實在是了不起的壯舉。

井小芸看紅箋沒有作聲,還當她被前面的路吓住,道:“我先走一趟吧。”

她将一路叫個不停的“寶寶獸”還給紅箋,腳下湧起一團黑氣,人飛了出去,化作一道虛影,如流星一般往對岸而去。

赫連永在一旁道:“你看她飛的路線,這是我們試過許多次之後确定,相對危險最小的一條路。”話音未落,一條火龍突然反轉,在空中平鋪成一個巨大的扇形,向井小芸的腰際卷去。

井小芸身體一晃,再出現時已瞬移到了前方兩尺之外,堪堪躲開了那烈焰。

相同的情形又接連出現了兩次,井小芸終于躍上對岸,向着這邊比了個成功的手勢。

紅箋沒有說話,輕輕撫摸着“寶寶獸”的大腦袋,“寶寶獸”不叫了,忽閃着大眼睛望着她。

紅箋感覺得到,“寶寶獸”并不喜歡呆在這四下冒煙到處是火的地方,但她更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在更往裏的地方,寶寶或者有它的用武之地。

她問赫連永:“已探明的地方還有多遠?”

赫連永道:“快了,過了這溝塹,再往前走不多遠就是岔路,目前人手不足,沒辦法确保大家安全,卡在了那裏。”

紅箋道:“那我試試看能不能過得去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