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章 布局

雖然梅杞和齊秀寧計劃要走,但得石清響盛情挽留,他倆還是在丹崖宗多呆了一天。

這一天直将穆逢山愁得頭發都白了。

化神的弟子不能得罪,可真叫他照梅杞所說随便入霍傳星和闫長青于罪,他又一萬個不願意。

到不是同這二人有多深的感情,實是穆逢山還想着能徹底收服宗門水修,真要這麽一鬧,丹崖三大峰剩下的水修非走個幹淨不可,只剩下木靈根修士的丹崖宗,豈不是成了笑話。

不提穆逢山暗自埋怨石清響多事,單說梅杞和齊秀寧多在丹崖宗盤旋了一整天,由師侄窦東陽帶着欣賞各峰風景,接受穆逢山等人的曲意奉承,過得好不自在。

到了第二天,梅杞同石清響依依惜別,起程前往陳載之的老家丹鳳。

丹鳳不遠,直接飛的話半日即到,不過自丹崖宗欲往丹鳳,必先經過桐城。

齊天寶活着的時候對自己的家族十分關照,齊家子弟在符圖宗人數不少,練到金丹的也有好幾個,齊天寶之死對桐城齊家宛如塌天一般,齊家為其建衣冠冢,并全城懸挂白幡。

梅杞和齊秀寧既然路過,不能視而不見,只得降落,到墳上祭奠一二。

這本就在梅杞的計劃之中,既然耽誤了,索性在桐城歇息一晚,接受齊家示好,并讓出空來給對方準備禮物。

齊家給梅杞和齊秀寧特意安排了單獨的院落,幽深僻靜,靈氣充盈。

到了二人元嬰金丹這種程度,夜裏已經很少再需要酣睡,尤其處于這等陌生的環境,兩人都是通過入定打坐來恢複白天的消耗,将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态。

到了半夜,齊秀寧突然自入定中醒來,她的神識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但卻莫名靜不下心來。

齊秀寧試了試發現無法順利地再次進入渾然忘我之境,只得起身下榻,在窗前站了一陣,推開房門,走出屋來。

她住的屋子位于庭院西北角,緊靠小橋流水,水是自桐城清水河上游引進院子裏的活水,池塘裏魚游蝦戲,幾株睡蓮顏色各異,月光下花苞半開,亭立于水上。

如此美景,齊秀寧卻無心欣賞,不知為何,她心中總覺着說不出的煩躁,蓮葉上一只青蛙剛開口叫了半聲,便被她擡手一道白光準确打中,蛙鳴聲戛然而止。

一陣晚風吹來,天空有片陰雲自月亮下飄過,擋住了灑向這院子的月光,四下徒地一暗,接着很快恢複光明。

就在這剎那間,齊秀寧卻敏銳地感覺到池塘水面飄過了一片不屬于雲彩的倒影。

她心下凜然,擡頭去尋,天上卻了無蹤跡。

剛才是什麽東西?竟叫她隐隐覺着有些眼熟。

齊秀寧扭頭向庭院南面的竹林望去,自她這裏恰能望見林中露出一抹飛檐,梅杞就在那竹林小樓中歇息。

齊秀寧微一猶豫,決定先不招呼梅杞,自己悄悄跟去看看。若真像她想的那樣,那可是天上掉下來的一件大功勞。

齊秀寧駕起飛行法寶出了齊家的院子,以她的神識可以感覺到遠處夜空有一縷黑色絮狀物,似煙非煙,似霧非霧,正随着風速度極快地往桐城城外飄去。

這東西隐隐散發出來的氣息勾引着她的回憶,叫她既痛苦又興奮,就像這麽多年始終糾纏着她的那場噩夢。

自魔域歸來之後漸漸平靜的暴戾之血開始沸騰,齊秀寧鎖定了那縷黑絮,保持着數裏的距離,徑直追了下去。

出了桐城走不多遠前面是一大片光禿禿的沙地,沒有水源,沒有作物,月光照在地面上,那些細小的沙粒泛着銀白色的光輝。

就在這沙地中央,獨獨立着一株兩丈多高的異樹,這樹花枝纖細,軀幹窈窕,葉子細長如柳,枝幹上綴着碗口大的花朵,大紅色的花朵盛放在月光下,就像樹上燃燒着一個個小火球,端得豔麗無比。

那縷黑絮飄到這裏徐徐降落,圍着這株奇怪的花樹繞了一圈,将它籠罩起來。

齊秀寧離遠看到這一幕眉心一跳,這樹她認得,名叫“錦青”,她上次見到“錦青”還是在天魔宗,這種沒有魔氣便無法存活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桐城?

這團魔氣又是自哪裏飄來的?

沒想到那些在道修大陸像老鼠一樣見不得光的魔修竟然是藏在了這附近,也是,桐城是齊天寶齊長老的老家,不管宗主還是季有雲,大約都想不到要到這裏來搜捕,那些魔修正是鑽了這樣的空子,他們未料到自己竟會由此路過。

齊秀寧不由暗自慶幸,她立時降落下來,在石頭後面藏好,收斂氣息,等着看那棵樹接下來會有什麽變化。

過不多時,魔氣散盡,沙地上的那株“錦青”竟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着淺紅色衣裳的高挑女郎。

這姑娘看背影頭發甚長,腰肢纖細,薄薄的衣裳貼在身上更顯得身軀凹凸有致,如此一個妖嬈美人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中,只有叫人拔不開眼睛之感。

但齊秀寧不是男人,不會為這等美色所誘惑,她在天魔宗呆了二十年,清楚的知道前面沙地上這女子是個魔修,并且修為還不低。

不過這魔女沒有結嬰,距離這麽遠應該發現不了自己。

齊秀寧悄悄施展了一個“凝神注目”,想看清楚那女子到底在做什麽。

“凝神注目”的效果立竿見影,一經施展,齊秀寧頓時覺着精神更加集中,眼睛也看得更為清楚。

那女子像是在跳舞一樣舒展手臂做了幾個動作,等齊秀寧意識到對方是在施法的時候為時已晚,她只覺腦袋裏一陣暈眩,人已經身不由己地站起來,向着那沙地上的女郎一步步走了過去。

那女郎停下來,轉過身,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齊秀寧,待等齊秀寧走到身前,她露出甜死人的笑容,伸出手掌在齊秀寧眼前晃了晃,見她沒有反應,笑道:“也不過如此嘛,一個金丹初期的小道修,不用小叔叔出手,我也搞得定。”

齊秀寧先前藏身的石頭附近,有人出聲道:“不要大意,我一路跟她過來,這女修對咱們熟悉得很。”

這兩個人正是程田和程情情。

程田眼見侄女控制住了齊秀寧,飄然出來,擡頭看看月亮的方位,道:“時間差不多了,這裏交給你,我回去照顧下符圖宗那元嬰。”

程情情慵懶地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我自會把她全頭全尾送去丹崖宗。”

“你仔細些,出了差錯可不是鬧着玩的。”程田看侄女這漫不經心的模樣有些不放心,額外又多叮囑了一句。

“真啰嗦,你那裏別壞事才是正經,快盯着那姓梅的去吧,別記錯了,只要丹崖宗護宗大陣一開,就立時動手取了他的狗命。”

程田向來拿這侄女沒有辦法,當下不再多說,“砰”地一聲化身為一團黑光,向着桐城方向原路返回。

程情情等叔叔去遠,轉頭似笑非笑又将呆站着的齊秀寧打量一番,伸手在她臉上狠狠擰了兩把。

她見齊秀寧神色木然全無反應,才挽住齊秀寧的一條胳膊,親親熱熱地道:“就為你個死丫頭,叫我大老遠跑了來,這就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等梅杞發現齊秀寧不見了蹤影,已經是天過四更。

梅杞打着坐突然覺着外邊風越刮越大,“嗚”的一聲低嘯,吹開了閣樓上的窗戶。

數百株竹子的葉片沙沙作響,吵得他心中難安,梅杞這才調動神識,逐漸籠罩了整個後園。

這個時候他才發覺齊秀寧的住處竟然一點聲息也沒有。

梅杞開始還未在意,直到他将整個後園找了個遍,沒有發現齊秀寧,才意識到不對勁。

他自住處飛身而出,趕到齊秀寧落腳的地方,裏裏外外察看了個遍,沒發現有什麽異常,不敢再耽誤,連忙施展了“求根溯源”。

此時距離齊秀寧追出去只隔了兩個多時辰,“求根溯源”之下還能發現不少痕跡。梅杞發覺齊秀寧不是遇到敵人松了口氣,但她招呼也不打便這麽獨自離去實在古怪,梅杞索性順着線索追了下去。

他很快追至那片沙地,沙地上不便施展“求根溯源”,但往前去不遠,梅杞又發現了蛛絲馬跡。

齊秀寧是自己趕過來的,開始的時候還躲躲閃閃怕被人撞見,但在這附近,她等到了同伴,兩個人會合之後相攜而去。

幾株沙地上頑強生長的小草此時氣息奄奄,梅杞小心地拔起一棵,端詳片刻,确定自己沒有眼花,草葉上染到的真是魔氣,這才若有所思地将那株草收進了乾坤袋。

也就是自己湊巧将發現齊師妹秘密的時間提前了一個時辰,真等天亮之後,這些草早化為飛灰,陽光一照,罪證全無,誰會相信齊師妹竟暗中與魔修還有着勾結?

梅杞自覺已是元嬰,在這桐城一帶沒有敵手,全未料到此時有一個修為還要高過他的魔修正不遠不近地吊在他身後。

第 259 章 來把大的

有個問題,紅箋從一開始便想問,只是她看石清響全部心神都用來觀察寰華殿,一直未敢打擾。

這會兒見他跟着梅杞沾光,連丹房裏冒着寒氣的泉眼都看清楚了,忍不住開口:“問你個事,呃,你那會兒,我們丹崖宗的護宗大陣一直沒能打開麽,怎麽我見你對寰華殿裏的情形一點兒也不清楚?”

若非萬不得已,紅箋盡量不去問他經歷過的那些事情。

“三兩句話說不清楚,等出去了我再慢慢給你講。”石清響在心中如是回答。

這會兒梅杞又問了個紅箋關心的問題:“法陣呢?怎麽沒看見丹崖宗的護宗大陣?”

馬語堂道:“這就不清楚了,咱們一來就這麽個樣子。”

紅箋不知道他這“咱們”,指的是他與寧醉二人,還是連戴明池、齊天寶等人都包括在內。

石清響開口:“既是要靠上古靈泉才能開啓,我猜它不是個咱們尋常所見的法陣,山川脈絡、流水甚至陽光和風都可能是它的陣盤與陣旗。”

寧醉吃驚:“這麽玄乎?”

石清響笑了笑,他雖然笑,卻沒有人敢往他臉上看。

梅杞“啧啧”兩聲,道:“那這還毀不掉了。”

諸人又聊了一陣,齊秀寧提議道:“梅師兄,咱們走吧,也好叫石師兄早早回去休息。”

梅杞“啊”了一聲,連忙道:“石師弟,你沒事吧?光顧着說話,都把你身體不适的事給忘了。”

石清響搖了搖頭:“沒事,我也早想過來看看馬、寧兩位師兄。”

話雖這樣說,衆人卻都看出他精神遠不如剛一見面的時候,梅杞不敢再耽誤,趕緊帶着兩人同馬語堂和寧醉告辭,原路返回。

出了元必簡的洞府,三人一路下山,梅杞道:“師弟你快回去歇着吧,我和師妹去穆逢山那裏看看。”

齊秀寧亦道:“師兄好好休息,我們回來再去看你。”

石清響應了,傳聲将窦東陽喊來,吩咐他陪着梅杞和齊秀寧去香積峰,石清響則自己返回洞府。

紅箋想起此前元必簡同梅杞等人的對話,不由有些擔憂:“他們不會是想要對我師父師伯不利吧?”

石清響未答,過了一會兒,在心中道:“等等看,穆逢山那裏有什麽最新情況,他們回來會說給我聽。”

這會兒他倒出空來,還記着剛才紅箋那問題。直到他進了洞府,坐到自己的座椅上,将身體後仰至幾乎躺倒,在黑暗中閉上眼睛,方才道:“當日我回來得太晚了,等我再有機會進到寰華殿,殿中情形與今天看到的相比完全是兩副模樣。”

“怎麽?”

“那時候丹崖宗的上古靈泉比現在強大得多,已經有了化形的能力,不再需要借助于修士的力量便可随意操縱護宗大陣,我們大家很難琢磨它的喜好。傳宗玉簡上的溝通之法形同虛設,不管是戴明池還是季有雲,都不敢輕易打它主意。它成了一個獨特的存在。”

紅箋吃驚非小,先前在宗門秘境裏上古靈泉曾通過幻境向她表達了對于化形的向往,也不過往後三十餘年,上古靈泉怎麽突然能夠化形了呢?

她此時正向“同心蝶”施展着《大難經》,心緒這一劇烈波動,石清響馬上有所覺察,他道:“跹雲宗的木系靈種被蒲平平自秘境裏帶回去,交給了戴明池,後來便是你今日所見的這位梅杞,不知由何處知道木系靈種對上古靈泉有着莫大吸引,他帶着木系靈種來到赤輪峰,妄圖引得上古靈泉現身,結果弄巧成拙,不但自己身死,木系靈種也被上古靈泉得到。”

紅箋遲疑了一下,問道:“那時候,丹崖宗怎麽樣?”

“上古靈泉對丹崖宗的修士們還算關照,天下再亂,丹崖宗的人只要不出丹崖五峰,便可保住性命。”

“那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操縱着改變這結果?

這一次由于他的幹涉,木系靈種被自己得到,此時已經同自己的水靈根融為了一體,可紅箋想起當日木系靈種聽說上古靈泉在打它主意時,那慌裏慌張呼天搶地的模樣,又覺着這話很難問出口。

石清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它始終不是人,随着它越來越強大,它要去找尋木系靈種那樣的存在繼續晉階,在我們找到蜃景神殿之前,它已經決定要打開天幕,使兩片大陸之間變得暢通無阻。”

紅箋明白了,正因為上古靈泉不是人,不存在人的感情,所以天幕打開之後會死多少人根本不在它的考慮範圍之內。

想到這裏,她心中有些發寒,向石清響道:“你做的對!”

躺在黑暗中的石清響動了一動,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他在心中道:“我知道你會這樣想。”

是吧,他本就應該很了解自己……紅箋晃了一下神,不再繼續想下去。

“你歇一歇吧,折騰這一番是不是很累?”

“不,不累,你接着說,我聽着呢。”

石清響不願意就此停下聯絡,就這麽躺着,閉上眼睛,感受着來自心底的波動,他有一種置身明媚春日清風海上的錯覺。

紅箋笑了一聲,再說話卻透着幾分慎重:“那好,我說了。寰華殿裏的情況你看到了,傳宗玉簡裏所說的陣眼,我覺着應該就是那泉眼,除了這個,我沒發現還有什麽別的可能。且不說師父的元嬰進入泉眼之後是否會有危險,要進入那間丹房已是困難重重。兩個金丹,元必簡,還有那張符,你有什麽辦法沒有?”

“确實不好辦,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因為戴明池在閉關,無法當即趕來,最麻煩的那張封禁符反到不用牽扯咱們太多精力,只要将它打爛就可以了。”石清響分析道。

“肯定會驚動戴明池吧,若是能影響到他的心境,叫他晉階失敗那就再好不過。”

石清響笑了笑,他沉吟良久,心中電閃而過的都是如何破解其它幾道難關:“馬、寧二人,修為不是很高,不過他們肯定可以同元必簡随時聯絡,要為你師父争取到足夠多的時間,就必須将他們三個同時除去。看來我們眼下需要調集手頭上所有的力量,趁着戴明池不在,在赤輪峰打一場硬仗啊。”

“那就趕緊謀劃安排吧,需要我做什麽?”紅箋早看這些鸠占鵲巢的敵人不順眼,聽石清響的意思這次出手要來把大的,将他們一股腦除去,登時難抑激動。

“先別忙,咱們一起好好考慮周全了,開弓可沒有回頭的箭,一旦失敗,你師父沒能打開護宗大陣,咱們接下來要怎麽收場?”

“這個……”雖然很不願去設想,這卻是不得不提前考慮的情況。

自己這些人全部參與進去,到時卻無功收場,待等戴明池破空而來,發現元必簡死于非命,大夥能不能把手尾及時收拾幹淨?

莫忘了還有季有雲和他的《大難經》,到時誰有能力能抵抗住化神的報複?

等等,元必簡是元嬰後期,此番要除去他不能“乒乒乓乓”大戰三百回合,必須無聲無息一招置其于死地,還要小心不令其元嬰逃脫,難度可是不小。

紅箋問道:“誰去殺元必簡?”

“誰能殺他?只好是英明神武的你親自去了。”石清響語帶調侃。

“石清響!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紅箋急了。

“呵呵,好吧,我去,我去總行了吧。”石清響仿佛能看到紅箋急得跳腳,不由笑出聲來。

“這還差不多。”紅箋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你去也需得特別小心啊。”

“等我好好掂量一下。你和你師父對付兩個金丹沒有問題吧?”

“姓寧的那個是金丹後期?他是什麽靈根?”

“他們倆和元必簡一樣,都是金靈根。”石清響道。

“那沒問題。”紅箋對付水、金兩系的修士最是有把握,一聽馬、寧二人都是金靈根登時放下心來。

兩個人便如此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窦東陽進來向石清響禀報梅杞和齊秀寧已從香積峰回來,要進洞府來看他。

石清響起身相迎,梅杞樂呵呵地進來,一見面便道:“石師弟,我們來同你說一聲便要走了。”

石清響微微皺眉:“這麽快?”

齊秀寧跟在後面解釋:“梅師兄要趕去丹鳳處理陳家的事。”

梅杞笑道:“這次來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等忙完元師叔交待的事我再回來看你,缺什麽只管叫唐師兄的弟子給我傳信,千萬別客氣。”

石清響點頭稱謝,梅杞又道:“這麽來去匆匆的,和石師弟真是沒有相處夠。方才我按元師叔的意思跟穆逢山說了,丹崖宗孫幼公那一支還有兩個元嬰,正是那方紅箋的師父師伯,我叫他幹脆便宣布說這兩人同魔修有勾結,将人拿下交給咱們帶走。我看穆逢山‘哼哼哈哈’的,似乎不大想照辦,等我們走了,你有空再敲打敲打他。”

第 258 章 寰華後殿

符圖宗極為講究輩分尊卑,不要說他們三人,便是南宮久來了,當着元必簡也需畢恭畢敬。

元必簡待三個師侄給他行過禮,先叫石清響一旁休息,才問梅杞和齊秀寧:“你二人怎麽招呼也不打就跑來丹崖宗了?宗主情況如何?”

梅杞自不會傻到說自己是趁着大師兄南宮久倒黴,想要拉攏石清響以為助力,合起夥來在師父面前給南宮久穿小鞋。

他面露憤慨之色,道:“回師叔,近來宗門接連在小瀛洲吃敗仗,更有數十名弟子被困,師父一時還沒有出關的征兆,故而我和齊師妹準備去找大師兄,看能不能幫上忙,由此經過,便來給師叔問安,另外探看一下石師弟。”

元必簡微微颦眉,道:“還沒有出關的征兆麽?”

眼前三個人在他看來都足以信任,石清響和齊秀寧自魔域回歸,是經季有雲檢驗過忠誠的,梅杞更是全家族利益都寄托于符圖宗,很得戴明池偏愛。

像丹崖宗上古靈泉這等秘密旁人或許不知,這三個卻都是知情人,元必簡也不避諱,道:“小瀛洲那邊還是等你師父出關再處置吧,量樂游也不敢把咱們的人如何,正好叫他們都長點教訓。到是你師父,能沖擊化神中期的古來只有寥寥幾人,沒有經驗可以借鑒,只能靠他自己摸索,可惜咱們到現在也沒能捉住這條靈泉,不然的話,單這靈泉的巨大能量就夠他晉階的了。”

梅杞聽着心動,齊秀寧卻道:“拿了傳宗主簡的陳載之連他父親的性命都不顧惜,很難找他出來,至于另一個知情人,師侄當年在丹崖宗當練氣學徒的時候,與她在一起呆過幾年,對她到是有些了解。”

“咦,竟然說到我身上來了。”石清響識海中登時傳來了紅箋的神念。

“方紅箋?”元必簡立時道。他當初認識方紅箋的時候,紅箋才剛剛築基,在這些人眼中真如蝼蟻一樣的存在,但二十年過去了元必簡并沒有将她遺忘,實在是寰華殿那件事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齊秀寧立時道:“不錯,就是她。就師侄所見,她有一個很大的弱點,她很喜歡管閑事,和那陳載之相反,她把親人朋友的命看得比天還重,若是能抓住她那寶貝弟弟,說不定就會令她乖乖來降,抓不到也不要緊,晚潮峰上還有不少修士呢。”

“……我要殺了她!一定要!”紅箋氣急敗壞地叫道。

“知道,放心吧,她早晚自作自受。”石清響安撫她。

紅箋呼呼喘了兩口粗氣,才算勉強冷靜下來。齊秀寧這幾句話确實直戳她要害,幸好方峥已經被盧雁長帶回滅雲宗了,符圖宗想抓也抓不到,不然的話……想到此,她不由深深體會到了陳載之心中的痛苦。

元必簡沉吟道:“不錯,當年她一定要殺景勵,便是要給丹崖宗清理門戶。看來我們對丹崖宗還是太客氣了。丹鳳陳家那邊也不要放松,除了陳玉章,陳家還有幾百口呢,我走不開,梅杞,這件事你去做,放出風去,陳載之每晚出現三天,咱們便取他陳家一條人命,看他能忍到什麽時候!”

梅杞一聽能參與到這件大事,喜出望外,忙不疊應了。

元必簡這番安排出口,紅箋那邊反到冷靜下來沒了動靜,停了片刻,石清響聽着她道:“石清響,咱們這一回真的必須将護宗大陣打開。”

“好。不過不必為此過于憂心,他們越是倒行逆施,引起的反抗就會越強烈,他們也就死得越快。”

元必簡交待完,他這裏也就沒有什麽事了,梅杞笑道:“師叔,馬師兄和寧師弟不是服侍着您也來了丹崖?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吧。”

元必簡并未在意,揮了下手示意他們自便。

石清響雖然早估計着梅杞不可能把元必簡的兩個弟子漏了,不過這麽順利卻沒想到,在心中笑道:“看來咱們運氣不錯。”

紅箋咬着牙叮囑:“眼睛瞪大些,一定要看仔細了。”

梅杞帶着齊秀寧、石清響告辭出來,他對寰華殿後殿這先前丹崖宗宗主的住處頗有些好奇,向二人道:“石師弟,你在這赤輪峰住了這麽久,寰華殿後殿裏面什麽樣子你也不知道吧?”

石清響笑眯眯地回答:“是啊,不知道裏面除了上古靈泉,還有什麽寶貝?”

梅杞笑道:“走吧,咱們去看看。”

三個人自元必簡的洞府內經通道直接進入寰華後殿。

整個寰華後殿冷冷清清,梁柱高拱,壁呈暗金,長長的幕帷拖在地上,光照不到殿內,幽暗中透着一股陳舊的氣味。

梅杞“啧啧”兩聲,道:“怪不得穆逢山識趣,這地方,不住也罷。”

石清響放開了神識,化作千絲萬縷看不到的觸角,往四周擴散開來。

這個位置往左側幾步遠便是一間丹房,從外邊看丹房很大,門口一左一右擺了兩個蒲團,元必簡的弟子馬語堂、寧醉正老老實實打坐入定。

不用問,這丹房肯定便是淩虛子的住處,護宗大陣的陣眼縱然不在丹房之內,裏面也有極為重要的線索,否則符圖宗不可能如此興師動衆。

雖然石清響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出于謹慎,他還是将整個後殿仔仔細細探察了一番。

這間丹房在後殿位置居中,兩旁偏殿不知先前放置着什麽,東西已經全部搬走,避塵法陣早便已經停止運轉,殿內空蕩蕩的到處落滿了灰塵。

這些地方就石清響所見并沒有發現哪裏有異,可牆上浮雕掉落,幾處避塵法陣的陣眼都有挖掘的痕跡,明顯有人曾在這裏掘地三尺過。

看來符圖宗的人也是經過一番尋找,最後确定了上古靈泉的位置。

三人的到來驚動了馬語堂和寧醉,兩人連忙起身,過來相互見禮。

梅杞同他二人交情都不錯,笑道:“原來你們哥倆自來了丹崖宗就在這裏耗着,可夠無趣的,這什麽時候是個頭?”

馬語堂年紀雖然比梅杞大,卻仍是金丹圓滿,平時多得梅杞關照,聞言嘆道:“那有什麽辦法?眼下這是大事,有辦法收服上古靈泉的人一天不出現,我們就得一直在這守着。”

寧醉亦道:“我和師兄現在就只盼着宗主能順利晉階,到時候他老人家來把這寶貝收走,就算免了我們的苦差。”

寧醉的修為更弱,只有金丹後期,他們兄弟被師父元必簡派來這寰華後殿,一了解到其中內情便暗自叫苦,枯燥無聊還是小事,最怕有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真的來打靈泉主意。

旦有人來必是元嬰,憑他二人哪還有活命的可能?

石清響聽着他三人對話,心中暗忖:“元必簡派這兩人在此,起不了阻礙的作用,大約他們師徒之間有什麽傳遞消息的秘法或法器,一旦這邊有異,元必簡立刻便會察覺。這到是個麻煩。”

自從進了寰華殿看到遍地狼藉,紅箋就變得不大出聲,此時道:“看看淩宗主的丹房,有沒有辦法不驚動他們兩個偷偷進去?”

這到也是個辦法,只是石清響卻不抱什麽希望,回她道:“我覺着可能性不大,即便有,也應該是陷阱。”

果然石清響神識往內一探便遇到了阻礙,而梅杞顯然也在做着同樣的事,他道:“咦?這屋子有古怪啊。”

他靠近了丹房大敞着的房門向內一望,卻見高處懸着一張符,恍然道:“原來是封禁符。”

馬語堂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從門口退開,悄聲道:“師父說符上附着宗主一縷神識,平時不怕有人搗亂,宗主一旦發覺會立刻趕來,只這些天他老人家閉關,咱們才要特別小心。梅師弟你也退後些,盡量不要驚動他老人家。”

梅杞吓了一跳,連忙恭恭敬敬退開幾步。

不過方才這一會,他已經看清了丹房裏的情況,屋子裏能挪動的東西已經全部挪走,地面泥土翻挖的痕跡更重,可在屋子正中,赫然有一個泉眼。

離遠看這個泉眼只有杯口大小,并沒有向外冒水,可你說它幹枯吧,它卻正向外汩汩冒着白色的寒氣。

梅杞手指那方向,壓低聲音道:“那便是上古靈泉?”

馬語堂苦笑:“我聽師父說,早先宗主曾順着泉眼向下找,找不到十丈,泉眼就不見了,但很快它又會在別的位置再次出現。據季先生說那是因為咱們沒找到訣竅,這靈泉先前是淩虛子控制的,所以它會冒出冰寒之氣幫他修煉‘積素經’,如今淩虛子雖然死了,卻沒有人更改那個命令,它就一直這麽冒着。”

齊秀寧開口道:“沒有試過一直向下挖嗎?挖開赤輪峰,叫它無處遁形。”

馬語堂早聽說這個魔域回來的齊師妹行事狠辣,今天還是第一次接觸,他搖了搖頭,回答道:“季先生說了,靈泉依土而生億萬年,有它自己的意識,硬來的話就算咱們把丹崖五峰全部挖倒,也找不到它。”

第 257 章 心念相通

石清響在距離洞府半裏之外迎到了梅杞和齊秀寧。

像齊秀寧做為知情人,有心裏準備還好,梅杞離遠看到石清響,不由吓了一大跳。

石清響站在樹影裏,身姿異常挺秀,這幾乎是木靈根高階修士共有的特點,梅杞自己便是木靈根,常常以此自得,可再往臉上一看,石清響的臉實在太吓人了。

幾乎是以鼻子為界,半邊兒臉瑩白如玉,半邊兒臉卻似長了大片的青灰色胎記。

這,也就是白天,要是晚上,豈不是以為見到了鬼?

梅杞好容易才忍住沒有露出異樣來,熱情地道:“石師弟!哎呀,這離遠一看就是,快三十年了沒怎麽變樣,哈哈,你身子不舒服還跑出來做什麽,我和師妹又不是外人!”

一旁齊秀寧這時候才插上話:“師兄安好!”

石清響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得梅杞心中發寒。

石清響沒把梅杞這番客氣話放在心上,回應道:“一直未有機會恭賀師兄結成元嬰,反到勞動師兄為我奔波,一想到這個,清響哪裏還坐得住。”

“哈哈,你為師門立下大功,我來看看你還不應該。”

石清響笑笑:“可不能這麽說,諸位師兄裏面,梅師兄是第一個來看我的。”

梅杞聽石清響如此知機識趣,頓覺這師弟看上去也沒那麽難看了,含笑走到石清響身前,将他由頭至腳打量一遍,道:“看樣子是大好了。怎麽樣,什麽時候回宗門去?”

石清響回答他:“還要過一段時間。到是師兄你,怎麽不在宗門等着恭賀師父出關?”

梅杞笑笑,意有所指道:“最近出了不少事,師弟你肯定也聽說了,師父出關,只怕不會高興了,我才不要留在宗門代人受過呢。”說罷,他親切地道:“走吧,去你那裏看看。”

到這會兒,石清響已經基本确定了梅杞的來意,他轉身的工夫瞥了齊秀寧一眼,齊秀寧察覺,與他目光相對,沖他眨了眨眼睛。

石清響一時嘴角微翹,似笑非笑,看來不光齊秀寧有野心,南宮久還未怎樣,便有更有野心的人跳了出來。

他陪着這兩人往自己的洞府而去,梅杞左右看看,埋怨道:“不是唐師兄的弟子在服侍你麽?他人呢?如此不盡心怎麽能行,回頭等我打發幾個過來。”

幾人的三師兄唐不樂,在符圖宗掌管丹藥靈草,窦東陽乃是他的弟子。

石清響雖然知道梅杞為什麽要挑這刺,還是替那位窦師侄解釋了一下:“我剛打發他去做點兒事情。”

梅杞這才作罷,停了停,壓低聲音問道:“元長老不是在赤輪?他住在哪裏?”

石清響站住,将元必簡住處所在方向指給他看,寰華殿矗立高處,自石清響的洞府外邊看元必簡的洞府清清楚楚。

他有意道:“長老自來到赤輪,深居簡出,便是他座前的兩位師兄亦是如此,我需得呆在洞府養病,所以只和他們見了寥寥幾次。師兄和齊師妹若是想去拜見的話,我正好和你們一起過去看看。”

梅杞猶豫了一下,道:“還是先去你那裏坐坐吧。”

石清響笑:“我那裏,只怕師兄坐不習慣。”

梅杞一擺手:“這說的什麽話!”

他會這麽說,是因為這會兒他還沒有進到石清響的洞府,等他當真坐下來,感受到那異樣的黑暗和陰冷,環顧左右,不由讪笑道:“這……師弟這住處,真是特別。”

他一輩子養尊處優順風順水,哪裏受過這個。

石清響解釋:“我也不喜歡,不過沒有辦法,師兄你知道的,我在魔域為了早些完成師門任務,迫于無奈學了魔修的功法,自從結丹,道基魔種沖突越來越厲害,只好平時盡量少見光亮,丹崖宗的英峰主給我看過,他說我這個樣子下去不久可能就會失明。”

“這……”梅杞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只得安慰他道:“英麒丹藥上的成就也就一般。等回頭咱們再找個真正懂的看看。”

話雖這麽說,梅杞心中卻明白若不是知道石清響道魔同修,已經沒有什麽前程可言,他還不敢貿然跑來結交。

齊秀寧感慨道:“都是我沒用,叫石師兄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若不是他,我倆現在還在‘天幕’那邊掙紮活命。”

梅杞覺着這氣氛不對,幹笑道:“齊師妹這些年也鍛煉出來了,我看這洞府裏也就你們兩個還呆得住,走吧,咱們師兄妹回頭再聊,先去元長老那裏看看。”

窦東陽這會兒已經回來,見到梅杞三人一起出來,連忙上前給梅杞、齊秀寧見禮,又禀報說适才上山時遇見了穆逢山等人,穆宗主問起石清響身體如何。

石清響怔了怔,側頭向梅杞笑道:“穆宗主是沖着師兄來的,師兄來到丹崖宗,還沒有見過穆宗主吧?”

梅杞沒有在意:“我們自是直接來了你這裏,怎麽,還需得和丹崖宗的人先打過招呼?”

石清響道:“那到不是,不過我住在這裏向來得他關照,宗門和小瀛洲數次開戰的消息還是他告訴我的。”

梅杞來了精神:“穆逢山告訴你?那他怎麽說?”

石清響微微一笑:“自然是感嘆這些事情本不該發生,這兩回敗仗咱們打得實在是有些草率。”

他見梅杞若有所思,便向窦東陽吩咐道:“去同穆宗主說一聲,師兄此來,是有要緊事需得先面見元長老,待辦完事,他便去香積峰拜望穆宗主。”

梅杞“嘿嘿”而笑,親熱地在石清響肩上拍了一記,沖窦東陽道:“照你石師叔說的去辦。”

三人上到赤輪峰頂,在元必簡的洞府外站定,這洞府是先前齊天寶以土系法術所建,離遠看像一塊狗皮膏藥緊貼着寰華殿。

梅杞許多年以前來過丹崖宗,那時候金東樓、淩虛子等人都還活着,寰華殿象征着丹崖宗在道修大陸的數千年榮光,叫他印象十分深刻,如今再看到這一幕,不由心中輕視:“這個樣子,丹崖宗的人竟然都能忍了,活該要守不住寶貝,金東樓等人的死,是老天爺的意思,和我們符圖宗關系不大。”

元必簡是宗門長老,比他們輩高位尊,三人洞府外邊大聲道出來意,元必簡在裏面神識一掃,見是宗主的三位弟子,立刻叫他們進去。

這洞府齊天寶活着的時候石清響從未涉足,只在這次出門前後來過兩次,都是說完事情即走,沒有多停留。

梅杞自覺和元必簡很熟,雖是元嬰,卻沒有要避嫌的想法,帶頭進了洞府之後左顧右盼,道:“怎的師叔這裏冷冷清清,丹崖宗也不派幾個弟子過來服侍?”

齊秀寧亦道:“不是說馬、寧兩位師兄跟了來?”

石清響指了洞府內通往寰華殿後殿的一條通道,向兩人解釋道:“上次我也這麽問師叔,師叔說他二人被派去寰華殿後殿了。”

梅杞好奇地站在岔口向那邊張望了一下:“這裏通往寰華殿後殿嗎?”

此時石清響覺着心中一跳,神識若有所感,這絲感應來自于“同心蝶”,看來是紅箋拿着那玉盒到了安全的地方,終于發現了這只魔蝶的作用。

石清響招呼梅杞:“走吧,咱們先進去見過師叔。”

稍停片刻,一絲神識通過他和“同心蝶”之間的聯系傳遞過來,透着小心翼翼:“是石清響嗎?你給我這東西是這麽用沒錯吧?”

“沒有錯。你用《大難經》可以通過那蝴蝶知道我的所思所想。”石清響一邊陪着那兩人向裏走,一邊在心裏回答着紅箋。

那邊紅箋的神識停滞了一下,再響起來便透着一種歡快:“那你豈不是在我這裏再沒有秘密可言?哈哈,你麻煩了。”

石清響嘴角不由翹起,神識将心聲傳遞過去:“請讓我提醒你一聲,兩個都學了《大難經》的人,是沒有辦法相互窺探心意的,你只能知道我想叫你知道的。”

“切,那你整這麽只蝴蝶給我還有什麽意思?”紅箋的神識感覺着明顯有些掃興。但她随即又問:“你現在在做什麽呢?”

“我正帶着一位師兄一位師妹去見元必簡。你可以在旁聽聽熱鬧。”

“這樣啊……那你有沒有可能進到寰華殿後殿去看看?”

“我盡量。”石清響擡頭瞥了一眼走在他身前的梅杞,又繼續傳音:“你現在在哪?”

“我?齊秀寧來了,我先在師父這裏躲躲,別叫她認出來。這次出了意外,你原本沒計劃會有個元嬰跟了來,怎麽樣,能應付得了嗎?”

這種新奇的溝通方式,似乎叫遠在晚潮峰的紅箋感到和石清響說話特別無拘無束,話比平時多了許多。

石清響十分享受這種感覺,他甚至有些後悔怎麽早就沒有想到可以這樣。“自然,好對付得很,不信你等着瞧。”

那邊傳來紅箋輕快的笑聲。

前面已經進到洞府深處,元嬰後期的元必簡正等着三人。

第 256 章 同心蝶

闫長青見面的要求,叫石清響很是為難。

闫長青不是井白溪,不能呆在壇子裏叫紅箋将人帶來,這麽一個大活人,又是晚潮峰的元嬰,一旦在赤輪自己的洞府外邊被發現,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掂量再三,最後決定親自去一趟堆雪崖,他的斂息功夫連季有雲都無可奈何,只要化神戴明池不親至,想來絕不會被人發覺。

紅箋表示自己一定要在場。

隔天約定好了之後,夜裏闫長青就在堆雪崖自己的洞府裏恭候客人上門。

紅箋先至,又等了一會兒,大約三更天,外邊有人突破禁制,輕輕敲擊,來了!

紅箋發現師父闫長青竟然站了起來。

不知道石清響本來面目有什麽怕見人的,紅箋發現他只要出現在亮處,都頂着何風那張平凡的臉。

闫長青怔住,向紅箋看去,他沒有見過住在赤輪的石清響。

紅箋點了點頭,介紹道:“師父,這位石先生,就是他幫忙準備好了大師伯所需的丹藥。”

闫長青面露疑惑,見面是他要求的,他到不是有意要怠慢對方,當下連忙請石清響落座,開門見山道:“我代大師兄感謝石先生高義,只是有一點,我怎麽想都想不通,石先生已正式拜師戴明池,怎的不幫助宗門成就你師父的野心,反到同我們站在一邊?”

石清響道:“不是站在哪一邊,我是修道之人,要同心中的‘道’站在一起。”說着他含笑瞥了紅箋一眼。

這話在闫長青聽來同為維護正道而大義滅親也差不多,這種聖人有,但絕對不會很多,這是湊巧被紅箋碰到一個?

闫長青覺着有些不敢相信。

還是直接談正事吧。

闫長青便将自己有關打開護宗大陣的想法說了說,道:“如此需要将元必簡引開,只要他不來阻止,他帶來的人不足為慮。這件事也只有石先生幫得上忙。”

闫長青已經打聽過,元必簡到丹崖來,除了他本人之外,還有兩名金丹弟子随行服侍,他們師徒三人住到了齊天寶先前的洞府裏,輕易不露面,擺明了就是來看住上古靈泉的。

其實石清響來之前已經從紅箋那裏聽說了闫長青的要求,他沒有當即表态,似是在掂量此事是否可行。

闫長青也在打量這個人,這位石先生手段目的都有些莫測,叫他隐隐覺着不放心,不過只要能打開護宗大陣,別的鬼蜮伎倆還有什麽可乘之機?

“這件事真做起來只怕不會像你想的這麽容易。成功了自然有極大的好處,可若失敗了,不說你性命不保,後續收拾起來也很麻煩。”石清響道。

紅箋忍不住插言:“你感覺我師父有幾成機會?”

石清響沉吟道:“不超過三成。”

紅箋默然,不超過三成的機會,怪不得石清響會權衡利弊,猶豫不決。

闫長青卻不以為意:“有三成,已經比我預想的要好。不管怎樣,旦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去試試。”

他頓了一頓,又道:“聽說去打開大陣需得元嬰離體,若是我回不來,你們就用我的身體,安排大師兄立刻奪舍吧。”

紅箋心中一顫,師父這是早便做了兩手準備啊,所以昨晚他定要避開大師伯和自己單獨提這要求。

如此決絕,不留後路。

連石清響都因之動容,他不能在外久呆,遂起身道:“好吧,我會盡快安排。你們這兩日便将同上古靈泉的溝通之法研究明白,不要到時因為這個功虧一篑。”

這是答應了,此言出口,不管實施起來有多麽困難,萬一失敗殘局有多難收拾,他都會努力地去成全這件事。

闫長青承情,站起身送石清響離開,很是鄭重地道了聲:“多謝。”

石清響走了,紅箋卻留下來,她要将傳宗玉簡上載明的靈犀秘法轉述給闫長青。

經過昨夜的一夕長談,紅箋和師父闫長青之間雖然談不上變得有多親近,但自那時候開始,橫在師徒二人之間的無形阻礙卻已不見,紅箋有什麽說什麽,對于闫長青的決定,她盡全力配合。

靈犀秘法和道修們通常所修功法都不相同,紅箋沒有辦法修煉,感覺上這應該是元嬰通過神魂與外界交流的一個秘法。

思及上次她在宗門秘境裏通過幻境和上古靈泉的那些接觸,她甚至懷疑這秘法的由來。

說不定這只是開宗祖師折風華機緣巧合之下和上古靈泉用法術共同達成的一個約定,就像是人和人之間可以靠說話、做動作來溝通一樣。

闫長青學了靈犀秘法之後若有所思,他告訴紅箋,事情恐怕不像幾人想的這麽簡單。

這秘法非常看重施法人的修為,要同上古靈泉輕松對話,大約只有化神往上的修為才能做到,元嬰後期、元滿在它面前都稍嫌弱勢,像闫長青這等元嬰初期,受慢待是肯定的,只不知多久才能得到上古靈泉的回應。

紅箋心中一跳,既然石清響答應幫忙将元必簡引開,他所說的危險是不是便是指的這個?

上古靈泉會不會因為二十幾年無人供養,從而違反約定,拒絕丹崖宗弟子求助?

就算不直接拒絕,它将師父的元嬰拖在陣眼裏時間越久,外邊越容易出現意外。

還有,護宗大陣這些年有沒有被戴明池破壞?陣眼在哪裏,周圍有什麽地方可供藏身?除了元必簡之外,戴明池在寰華殿內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不知道石清響所謂的‘盡快安排’能做到什麽程度。

若是他們幾人能提前進入寰華殿後殿看看就好了。

天微微亮的時候,齊秀寧趕到了丹崖宗。

陪她前來的是戴明池的另一位弟子,齊秀寧和石清響的師兄梅杞。

戴明池身為符圖宗的一宗之主,對門下弟子負有教導之責,除了大徒弟南宮久,早年還一口氣收了近十名弟子,這些弟子現在還活着的共有五人,除了南宮久時常暫代宗主之職,其他四人在符圖宗各有分工。

梅杞是五人之中修為最弱的,剛剛結嬰不到一年。

但雁州梅嶺是道修大陸西邊數一數二的修真世家,更是最早投靠戴明池的世家之一,他們當初不只往戴明池門下送了一個梅杞,更有數不清的靈石。

梅杞在符圖宗掌管刑罰法度,頗有實權,他竟會跟着齊秀寧一同跑來丹崖宗,連石清響都頗為意外。

這師兄妹二人誰也沒有提前告知,等穆逢山得到消息,兩個人距離丹崖五峰已不過數裏。

至于石清響沒有可靠的人幫他留意這些,知道的就更晚了,師侄窦東陽跟他報告時,梅杞和齊秀寧已經到達赤輪峰,就差直接落到他洞府外邊了。

石清響登時便想到了紅箋,她那身打扮騙騙別人還行,齊秀寧與她是老相識,身為女子對此又敏感,紅箋混在丹崖宗弟子中也到罷了,若真以自己的侍女自居,被齊秀寧撞上,只怕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石清響站起身,問窦東陽:“蕭蕭呢?”

窦東陽回道:“從昨天天剛黑就再沒見過她。”

石清響猜到紅箋應當是還在師父闫長青那裏,晚潮峰消息向來得到得晚,需得叫她有所防備。

他自黑暗中邁步出來,往洞府外邊去,向窦東陽道:“難得梅師兄過來,我去迎一下吧,算起來我可是快有三十年沒見到他了。”

窦東陽服侍石清響這麽久,對他的過往頗為了解,心中一算,可不是,石師叔還是去魔域之前曾回宗門呆過一段時間,這次回來病情洶湧,直接便被送來了丹崖宗,這麽久了,宗門的人其實也沒見過幾個。

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勸道:“師叔,你身體這樣,在洞府裏等着就是。大家都知道你病着,梅師叔肯定會體諒。”

石清響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話,腳步輕快,當先走出洞府去。

窦東陽連忙跟上,等到他出了洞府,就覺眼前一花,師叔人落回到他眼前,手裏不知拿了什麽東西放進一個玉盒裏。

石清響将盒子口蓋好,轉身遞給窦東陽,吩咐道:“你到赤輪峰下去等等蕭蕭,見着了把這個給她,便說是我的意思,叫她把這東西趕緊給童黛送去。”

窦東陽不敢怠慢,連忙兩手把東西接過來,轉身欲去,突然眼睛一瞥在石清響手上發現了一滴血漬,他吓了一大跳,道:“師叔,你怎麽受傷了?”

石清響順着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将那顆血珠彈落,道:“沒事。快去吧。”

初升的朝陽照在石清響臉上,沒什麽熱度的光線卻令他不适地眯起了眼,窦東陽只在最近才在亮處看到石清響的臉,感覺猶不能适應,帶着同情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半個時辰之後,紅箋在赤輪峰下拿到了那個盒子,她知道送給童黛雲雲都是掩人耳目,盒子裏的東西是石清響要交給自己的。

她套問了幾句,便知道了梅杞和齊秀寧到來的消息。

謝過了窦東陽,紅箋假作離去,拿着盒子去到無人之處打開,玉盒裏躺着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身上以一條血線為界,半黑半白。

紅箋一看便知,這是一只被石清響捉住施法魔化過的蝴蝶,可是他将這只蝴蝶交給自己,有什麽用呢?

——同心蝶,可活三天,當紅箋向着這只魔蝶施展《大難經》,便能知道施法人此時的心中所想。

石清響叫她暫離赤輪三天,以這只魔蝶保持聯絡。

第 255 章 師與徒

紅箋心中一動:師父想見石清響,他要做什麽?

她心念電轉,大師伯雖然沒有說,但師父會不知道嗎,只要他有這個懷疑,再留意一下自己的行蹤,注意到石清響簡直是必然的事情。

紅箋的神情也嚴肅下來:“師父有什麽事?”

她的視線與闫長青頗具壓迫意味的目光相遇,紅箋頓了頓,又道:“師父若是不說明白見他做什麽,我是不會幫忙傳這個話的。”

闫長青面現怒意,伸手抓起了一旁的茶壺。

啧,火氣挺大,看樣子是想要丢過來,紅箋不動聲色拿眼睛瞟了一下,不由地晃了一下神,剛才沒注意,這屋裏酒壺什麽的可都不見了,不知什麽時候師父改喝茶了。

“師父還在喝‘海上明月’嗎?”紅箋伸手過去。

闫長青在她眼睛中看到了寸步不讓的堅持,一猶豫的工夫,紅箋已将茶壺接了過去,很自然的順手給他将茶斟上,茶壺放到了一旁,“師父請用。”

似乎二十年前這套動作也沒做的這麽流暢過。紅箋看着闫長青明明有火卻發不出來的樣子,不由暗忖:是嘛,師父其實也是很好相處的,早該這麽對他。

闫長青深深呼吸,耐着性子道:“我要和他商量一下怎麽給你師祖報仇,殺掉戴明池、元必簡,趕走那些不相幹的外人,恢複我丹崖宗的昔日榮光。”

紅箋吓了一跳,她面露懷疑之色望向師父,闫長青沒喝酒,怎麽說起醉話來了,殺掉戴明池,誰去殺?他知不知道戴明池閉關沖擊化神中期去了。

若無必要,紅箋并不想叫石清響和晚潮峰這邊的師伯師叔們多接觸。

元必簡就在赤輪,那是金靈根的元嬰後期,不知是此前齊天寶之死令他心生警惕,還是來時戴明池對其有過一番耳提面命,他帶着弟子來到赤輪之後小心翼翼和石清響保持着距離,甚少離開洞府。

難說他在看住靈泉之餘會不會分出些許精力來監視石清響。

要自覺,不能給他添麻煩啊。

所以聽闫長青這麽說,紅箋也顧不得他會不會生氣,追問道:“那師父你準備建議他怎麽做呢?”

闫長青很想再把那茶壺抓起來,丢到這小兔崽子身上去。

他虎着臉道:“所以我剛才問你,知不知道載之的下落。師父臨去時把傳宗主簡傳給了他,現在他卻不知藏在了什麽地方,若不是你大師伯說起,我還不知道他需得修煉到元嬰才會回來。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叫你那朋友幫忙,把他找回來。或者你知道怎麽打開護宗大陣,咱們大家一起想辦法,我去把它打開就是。”

紅箋怔了一怔,師父說他要去打開護宗大陣,是了,他已經是元嬰了。

那這麽說,這件事确實需要和石清響商量,別的不說,除了石清響,沒有人能有辦法引開元必簡。

要做就必須盡快動手,戴明池随時可能出關。

丹崖宗護宗大陣一開,按師祖交待,連化神都得退避三舍,殺掉一個毫無防備的元必簡易如反掌,如此一來,也緩解了小瀛洲的壓力。真是一舉數得。

只是……她看着闫長青,忍不住提醒:“現在宗主洞府內是個什麽情況大夥一無所知,到時需要師父的元嬰進入護宗大陣的陣眼,肯定會非常危險。”

闫長青面容冷漠:“那又如何?”

紅箋望着師父,心中百味雜陳。

很難說她此時是種什麽心情,眼看闫長青如此艱難才修成元嬰,到今天還不知道境界鞏固了沒有,元嬰有什麽好處全未嘗到,可對他而言既然他是元嬰了,就該去代替徒弟擔當起宗門的這件大事。

也許這麽多年,他如此薄待自己,自己卻始終對他生不起真正的恨意便是為此吧,師父這樣的人,你可以不喜歡他,卻不能不尊敬他。

一念到此,紅箋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濃重的遺憾,為什麽他們師徒之間會存在着這麽大的隔閡?

她猶豫了一下,終于忍不住輕聲問:“師父,徒兒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闫長青掃了她一眼,道:“什麽?”

紅箋昂頭想了片刻,說道:“我記得初次見着您,是我十三歲那年練氣學徒宗門大比,那次因為關系到化神收徒,宗門極為重視,水靈根這邊的比試是您主持的。”

闫長青沒想到她一下子扯到那麽遙遠的事,望了她一眼,道:“那又怎樣?”

紅箋苦笑了一下,繼續道:“那時候您老人家在我們眼裏真是評判公允,和藹可親,您一點兒也沒有因為我和姚真是女徒便看不上眼,最後定了姚真第一,我第二。可為什麽後來我做了您的弟子,您的态度會有這麽大的轉變呢?徒弟自覺修煉還算刻苦,行為也沒有什麽失當之處……”

這正是她此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當日她是多麽希望師父闫長青能像對師弟陳載之那樣,對自己關愛有加,若是不能,哪怕像對簡繪那樣,罵上幾句,她也知道師父是擔心自己的。

可惜完全沒有,就連那日她被盈師姑遷怒,凍昏在他這洞府,他也沒有施以援手,只在後來才當着大師兄和秦寶閑的面稍微提了那麽一下,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了,叫他如此不喜?

闫長青輕輕“哼”了一聲,他突然問了一句聽上去完全不相幹卻叫紅箋大吃一驚的話:“那個得了第一的姚真,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

紅箋緊張地望着闫長青,在這一瞬間,她的腦袋裏忽而閃過先前在煉魔大牢裏和赫連、盧雁長等人做游戲講故事,她說的就是姚真之死,她說完了赫連就曾經指點過她,說姚真死在堆雪崖,她的師父闫長青很可能是知情之人,叫她有機會問問他即可。

卻不想,沒等自己開口,師父竟然主動提起了。

闫長青臉上的神情有些輕蔑:“大比過後,你們的授業師父曲長河專門來找過我,向我禀報說這一次女弟子表現如此之好,其中怕有蹊跷,尤其是那個姚真。因為你們當時只是練氣學徒,還算不得是丹崖宗的正式弟子,我只是姑且一聽,并未在意。”

紅箋聽着暗暗心驚,姚真的死與曲長河這次多事有關系麽?

果然只聽闫長青接道:“等曲長河走後,一切如常,不知為何就在化神收徒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覺着心裏有些不踏實,曲長河說姚真短短時日連升兩階,那不恰恰與簡繪當年風光時候的情況相仿麽?我想到曲長河來禀報之時,簡繪正在一旁,越仔細回想他當時的模樣,越覺着他心裏有鬼。”

“姚真怎樣我可以不管,可若關系到簡繪,那是我的弟子,我不能不留心。”

“平日裏我不愛以神識去察看徒弟在做什麽,簡繪住的又偏僻,誰知我那晚神識只是随便一掃,便發現了異常。他果然和那個叫姚真的在一起,姚真正勾着那孽徒要做茍且之事。”

紅箋聽着師父不屑的語氣,臉上火辣辣的,暗忖:“姚真為了這‘奇遇’還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當初她那麽快接連突破,看來便是得了簡繪指點,學了‘天魔宗’的功法。同樣是修煉,魔修的功法煉着就是快,像井小芸她爹那種材料,都能練到元嬰。”

誰知闫長青又道:“我當時又是生氣又是失望,就見簡繪一把将她甩開,質問她為什麽要偷學自己的家傳功法,那女人抵賴不過只得承認,又想花言巧語哄得簡繪原諒,話裏話外叫簡繪幫她想辦法拜入化神名下。看到簡繪被那小賤人耍得團團轉,我真是怒到極點,以神識喝斥了一聲,便往他那裏去。”

“那兩人慌作一團,等我到了,簡繪說他适才一時失手,不小心将那女人給弄死了。她死了正好,若是不死,還要浪費我法力。”

闫長青說到此處,紅箋已經徹底明白,正是由此開始,師父對自己的看法有了極大的轉變,這竟是沾了姚真的“光”,大約在師父想來,姚真如此,和她毗鄰為伴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她道:“師父,簡繪并不是一時失手,他是要殺人滅口。”

闫長青冷冷地道:“這還用你說。”

到後來,簡繪所謂的家傳功法被季有雲指出來是“大天魔三目離魂經”的殘本,闫長青回想這一段,自然發覺他掩藏的機心,他只怕早隐隐察覺自己所學功法來路不正,生怕闫長青自姚真這裏順藤摸瓜,查出端倪。

偏見由此而來,紅箋覺着很冤,誤會容易解除,感情卻很難修複,不過總算是弄明白了,她嘆了口氣,道:“師父,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按照師祖和大師兄教我的,一心向道,努力做個好人。不擇手段的事,過去我沒做過,以後也不會。”

燈光将闫長青的影子拉得很長,紅箋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

這一晚,臨走時她道:“我會和他說的,師父您等我的消息。”

第 254 章 闫長青的要求

井白溪突道:“你不想跟你的師父見上一面麽?”

紅箋吓了一跳,她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他不怪我了?”

井白溪奇道:“他為什麽要怪你?”

紅箋張了張嘴,她先前只告訴師伯自己偷襲了師父,自他身上拿了“碧血槍”,可沒告訴他,那天夜裏她腦袋裏不知哪根筋一抽,還把師父的老臉給畫了。

她讷讷地道:“師父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井白溪道:“他喜不喜歡你,你都不應該這麽躲着他。說起來當初寰華殿上不過一場誤會,當面說開就是了。你看師弟們當初誤會我,現在不也好好的。你師祖留下我們這一支不易,眼下是該齊心協力對抗外敵的時候,你說呢?”

也就是這師侄為了他忙前忙後,他才這麽苦口婆心地勸說,換成他自己的徒弟,……算了,徒弟們全部都跟着他這師父遭了殃,連窦橋卿都迫于無奈投了小瀛洲。

井白溪嘆了口氣,又道:“放心吧。我和他說了你的事,他心中對你很是內疚。”

他不聞紅箋回答,忍不住放出神識,見她瞪着一雙驚訝的大眼睛,不禁有些生氣,道:“你到底怎麽想的,見還是不見?”

“啊,”紅箋自恍惚中霍然一醒,“那就見吧,見。”

“行,那你就在這裏等着,他今晚不來,明天晚上一定會來。”

看這樣子,大師伯是要旁聽的,這樣也好,師父要是不講理,大師伯可以管住他。

大師伯還是向着自己的,要不然他打發自己這會兒去堆雪崖還不是一找一個準兒,在這裏當着師祖靈位,師父頂多臭罵自己一頓,絕不敢提什麽逐出師門的話。

罵就由他罵去,反正自己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他被自己畫了四條眉毛的滑稽樣兒。

紅箋一邊無可奈何地應了,一邊胡亂思忖。

今晚紅箋到得早,到這會兒還不到三更天。

紅箋心不在焉陪井白溪聊了一會兒這些天的見聞,突覺着氣流有異。井白溪提醒她:“不用等了,你師父來了。”

紅箋轉過身,果見洞府門口站着師父闫長青。

闫長青穿着一件半舊道袍,身上什麽多餘的東西也沒有,整個丹崖宗都少有像他這麽樸素的,也許是因為結了嬰,氣色瞧着比原來好了很多。

此時他正鐵青着臉望向紅箋,眉頭皺起,不知是因為結嬰之後眼力好了,還是得了井白溪提醒,他隔着紅箋那厚厚的妝容竟然将她認了出來,他嘴唇顫了顫,先于紅箋開口,第一句話竟是沉聲道:“這都是什麽鬼打扮!”

紅箋努力了半天的一句“師父”登時就沒有叫出來,她聽到這話不但沒有檢讨自身,反到由“鬼打扮”三字突然想起了那晚的闫長青,忍不住面露古怪,為着掩飾趕緊低下頭去。

井白溪先前便是看着紅箋對師父時時關注,而闫長青這邊更是因為這弟子在寰華殿上被人帶走一關便是二十多年,心有遺憾,才做主令師徒二人見面,不想讓他們繼續誤會下去。

誰知這一上來氣氛就冷淡下來,實與他預想的不大一樣。

闫師弟這是搞什麽呢?

井白溪忍不住神識傳音,說話的對象雖是闫長青,但紅箋也聽得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哪能以本來面目回到丹崖,打扮成這樣混在香積峰已經夠難為這孩子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麽?”

闫長青冷笑一聲:“就算這樣,她自己不會說麽,長嘴有什麽用?”

紅箋登時将頭垂得更低了。

以前師父對她頂多是冷淡些,可沒這個樣子,這次再見簡直是吹毛求疵,但紅箋卻發覺自己當年對師父那種誠惶誠恐的敬畏之心已經徹底不在了。

滄海桑田,師父老了,自己也終于長大了。

井白溪見狀有些無語,他這會兒終于理解為什麽紅箋要特意躲着闫師弟了。

這叫他不由有些詫異:“當年看闫師弟對丁春雪、簡繪,甚至對秦寶閑,教導都算得上盡心竭力,哪怕簡繪修煉出了問題,他也很有耐心,為什麽偏對方師侄如此?明明他那些徒弟裏面,方師侄不管品性還是資質都是佼佼者。”

闫長青走了進來,眼睛一直盯在紅箋身上,紅箋雖然沒有擡頭,但她神識感覺的到,再這樣看下去,那神線都快在自己身上戳兩個洞了。

闫長青繞着紅箋轉了一個圈,沉默良久,突道:“載之在哪裏?你可有你師弟的消息?”

見面三句話,除了罵人,就是問你那寶貝徒弟,紅箋心中感慨。

她到沒覺着難過,也不生氣,開口回答的時候語氣溫和而又恭敬:“回師父,當初我和陳師弟逃出去之後,陳師弟說是要去中州,但是這麽多年我沒有同他聯系,并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裏。”

闫長青沉默,似是對紅箋所說的情況有些失望。

停了一會兒,闫長青問:“你大師伯的事,你最清楚,現在到底有沒有進展?”

紅箋不怕把好消息告訴他:“有,師伯奪舍後的丹藥已經準備好了。”

闫長青半晌沒有說話,紅箋猜測應當是大師伯正将自己剛才告訴他的情況傳音給闫長青聽。

接下來應當不會再沖着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了吧。

果然,闫長青接下來轉移了目标:“師兄,這麽說你很快就可以從這壇子裏出來了。可惜奪舍的是個金丹,師兄的功法只怕不能得以施展。”

井白溪笑道:“這有什麽,我不是早就該習慣了嗎,好歹是個水靈根,底子也不錯,慢慢修煉就是。”

闫長青默然,停了一陣,他道:“我們給師父上炷香吧,他老人家在天有靈,請他保佑我們師兄弟接下來諸事順遂。”

他說完,去到孫幼公靈案前,燃上了三炷香,井白溪的元嬰不能離開法陣,上香這些事都是師弟們代勞。

青煙袅袅升起,模糊了闫長青的五官眉眼。

他不再說話,恭恭敬敬跪下給師父磕了三個頭,停了一停,又磕了三個,然後他站起身來,沒有回頭,向兩人道:“師兄,我想和方紅箋單獨說幾句話。”

咦?紅箋在闫長青身後瞪眼望着他,想幹什麽?

井白溪也不知道闫長青有什麽話還避着自己,他試圖幫紅箋解圍,道:“怎麽了,還怕我聽到?”

闫長青不為所動:“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她若是還認我這師父,有筆賬我想同她好好算一算。”

紅箋暗自吐了一下舌頭,果然,師父又不是傻瓜,那天受了捉弄,若說當時醒來看到乾坤袋裏東西有異,還有可能不知道畫了他臉的人是誰,待和大師伯見了面,知道自己好端端出了煉魔大牢,自然猜得到是怎麽回事。

這個老古板會饒了自己才怪。

她怕大師伯想歪了,連忙道:“師父您有什麽吩咐,說就是了,弟子自當遵命。”

闫長青點了點頭:“那好,你跟我來堆雪崖吧。”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井白溪有些不虞,同紅箋道:“你這師父,這些年脾氣越發古怪了,你去看看他什麽事,他要還罵你,你不用搭理他,其實他背後裏說起你來還頗為牽挂,口是心非的東西。”

紅箋笑笑,将那壇子輕輕放回原處,道:“師伯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出了孫幼公的洞府,直奔堆雪崖,等悄悄到了師父的住處外邊,不由想起上回她正是潛在裏面偷襲了闫長青,看來師父這是怕自己抵賴,還要将算賬的地方放在他洞府裏。

她暗暗搖了搖頭,走進洞府,恭敬地道:“師父,我來了。”

闫長青坐在榻上,用鼻子哼了一聲。

紅箋只得又道:“不知師父有什麽話要吩咐?”

說話間她眼珠轉了轉,此時闫長青要是責罰她,她可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老老實實不敢置一辭,反正她現在看闫長青面沉似水,心裏是一點兒不怕的,闫長青不搭理她,她便腆着臉笑道:“師父成功結嬰,徒兒還未有機會向師父當面道賀,恭喜師父,賀喜師父。”

她說起結嬰,闫長青臉色到是和緩了些,他目光向紅箋望過來,口裏似譏似嘲:“師父那還是托你的福了。”

呃……紅箋一時摸不準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敢随意搭茬。

誰料闫長青面容一肅,竟提也未提被偷襲畫臉一事,道:“你跟我說實話,大師兄二次奪舍,到底有幾分把握?”

幾分?紅箋對石清響,對自己費了那麽大力氣煉出來的丹藥充滿了信心,當即回道:“把握極大,那丹方大師伯也覺着可行,徒兒認為值得一試。”

闫長青點了點頭,望向紅箋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雖然你師伯沒有說,但我知道憑你自己不可能做下這麽大的事情,一定還有人在背後幫你。那個人……不管他是誰,你幫我傳話,我想要見一見他!”

第 253 章 報喜

為了這顆丹藥,二人在水下冰宮足足忙碌了十個時辰,加上此前尋找合适的地方也花了不短的時間,等飛行法寶重回海面,紅箋竟覺有些恍惚。

太累了,整個煉丹過程真元一刻不停,這種高度緊張的狀态一旦停下來,紅箋立刻便感覺到力倦神疲。

不過心中的滿足無法形容。

高興之餘,紅箋又不免有些擔憂:“這丹藥蘊含着巨大的能量,齊秀寧只有金丹初期,她的身體能承受得住嗎?”

“你師伯有數,會控制好将它慢慢煉化。”

既然石清響說沒有問題,紅箋也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地道:“那咱們趕緊回丹崖吧,叫師伯也好放心,我們比先前的計劃還提前了兩天。”

“嗯,要抓緊。回去了我立刻送信給齊秀寧,叫她來赤輪見我。”

“……這樣都行?”

“自然,在赤輪峰我那洞府裏奪舍是最安全的。”

這麽說到時進去的人是齊秀寧,等出來的時候便是大師伯了。紅箋想像了一下那情形,雖然她知道敵人當中齊秀寧的資質、地位都是最适宜的,心中還是忍不住覺着有些怪異。

管它呢,大師伯自己都同意了。

“無緣無故你叫她見面,她會不會生疑?”

石清響笑了一聲,笑容裏透着冷屑:“這個時候我找她,她可不會覺着無緣無故,別忘了我們那位大師兄剛在小瀛洲栽了大跟頭,待戴明池出關,他在符圖宗的地位肯定會一落千丈。看着吧,她會盡最快速度趕來見我的。”

紅箋有些發怔:“她竟有這樣大的野心?她才只是金丹初期。”

“所以她才需要我的幫助。”石清響道,“你不要還當她是以前那個丹崖宗的練氣學徒,沒有野心不夠狠,她在魔域也活不下來。”

紅箋喃喃地道:“我沒有。我早知道。以前,我們都回不去了。”

她想起從九歲到十三歲,整整四年的時間,她住在丹崖宗那處栽滿了花樹的小山坡上,左邊住着姚真,右邊住着齊秀寧。

一晃多少年過去,終于要到了生死相見的地步。

回途經過小瀛洲,紅箋獨自去歸還了那套煉丹的器具,小瀛洲肅殺的氣氛沖淡了她煉丹成功的喜悅。

尤其是她看到眼前每一個人現在都是活生生的,腦海裏想着卻是石清響關于未來的預測,這叫她有一種揪心的感覺。

按說再有半日樂游就要醒了,紅箋應該留在小瀛洲等着,不過此時石清響和大師伯也在等她,小瀛洲慘淡的未來令她有一種禍在眉睫的緊迫感。

接下來的每一刻,不管是對己方有利的,還是對戴明池和季有雲有害的,做什麽都好,就是絕不能停下腳步。

所以紅箋沒有在小瀛洲多作停留,還了東西立即告辭,趕回去和石清響會合。

這天過午,兩個人趕回了丹崖宗。

石清響離開時說是想在無盡海裏随便走一走,穆逢山等人都知道他是要為結嬰而努力,刑無涯殒落,他們這些人沾不到光,石清響那可是戴明池的弟子,又是立下過大功的,自要趕去分一杯羹。

誰知他這麽快回來。

石清響只一句話就打發了他們:“聽說宗門大批金丹弟子被小瀛洲扣住不放,我哪有心思在外游逛,特意回來和元長老說一聲。”

穆逢山不知如何安慰,當下道:“元長老已經知道了,我們昨天也接到了消息。”

符圖宗和小瀛洲開戰的事,穆逢山不想參合,關心了兩句石清響的身體便帶着英麒和幾個徒弟告辭。

費承吉本來還想賠笑問一問徒弟一路服侍的可曾盡心,看這樣子石清響也無心理會自己的讨好,只得作罷。

只有守洞府那姓窦的修士奇怪了一下童黛怎的沒有跟着回來,他不敢去問石清響,觑着空兒向紅箋打聽。

紅箋搪塞他:“石先生有事打發師姐去做了,她的活兒暫時由我替她來做。”

姓窦的修士不由苦笑,童黛性情溫柔沉靜,有事搶着做,沒事在邊上作伴也賞心悅目,這一位……也只有師叔石清響才消受得起啊。

他正暗暗惋惜,猜測師叔把那解語花派去做什麽事了,卻接到石清響的命令,差他給宗門傳信,請師姑齊秀寧立刻來一趟丹崖宗。

放下石清響這邊暗暗準備不講,單說紅箋,她懶得再回香積峰應付費承吉,幹脆便拿自己要頂替童黛的借口留在了赤輪。

好容易等到天黑,入更人定,紅箋悄悄溜下赤輪,摸去了晚潮峰,她趕着将丹藥煉成的好消息告訴大師伯。

一走這麽多天,師伯應該等急了吧?他絕想不到,過不多久,他便可以有一具真正指揮如意的身體了。

紅箋按照先前同大師伯的約定直奔師祖孫幼公的洞府。

先前兩次紅箋都趕上二師伯霍傳星守在師祖靈前,其中一次還碰上了師父闫長青,這叫她心中不由犯合計:“師祖靈前不會夜夜香火不斷老是有人吧?”

還好這回沒叫她多等,今夜孫幼公的洞府裏靜悄悄的,她感覺得到師祖靈前雖然燃着燈,卻沒有人在,只不起眼的地方孤零零放着那個黑色的壇子,大師伯的元嬰躲在裏面。

紅箋心中感慨,在洞府外邊四顧無人,蹑手蹑腳進了洞府,悄聲道:“大師伯,我看你來了!”

井白溪顯是已自旁人口中聽說了石清響離開丹崖宗的消息,猜到這些日子紅箋未出現,是跟着那頗為古怪的年輕人一同出幫他想辦法了,未想到紅箋回來得這樣快。

時間這麽短,井白溪有些不敢想像自己的事有了進展,道:“來就來,做賊一樣是怎麽回事?”

紅箋“嘿嘿”一笑,先向師祖的靈位匆匆行了禮,跑過去把師伯所呆的那壇子抱到懷裏,歡喜道:“師伯師伯,你知道不,我們這些天在外邊跑東跑西,終于把你需要的丹藥準備好了,等你奪舍之後就吃下去慢慢煉化,保證比‘仙昙花’效果要好得多,一點兒排斥反應也不會有,以後你還可以繼續修煉……”

她“叽叽喳喳”說個沒完,井白溪那裏卻沒了聲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顫聲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紅箋怔了怔,連忙鄭重向師伯保證:“是真的,師伯,那丹藥肯定沒有問題,我們是以‘水中金’、‘水中土’的元嬰妖丹,‘水中木’的靈草,加上魔物‘水中火’,這四樣東西配以‘長耳海蘭獸’的血,我親手凝的丹,今天上午剛剛煉成。”

井白溪奪舍仇嬌之後被體魂排斥折磨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所以石清響的這個丹方自紅箋口中一說出來他就呆住。

幾乎是電光石火之間,他心下豁然開朗,想明白了這丹方中暗含的道理,自然也就意識到自己原來盯上的“仙昙花”其實并不能解決他的問題。

這個丹方真是大膽,這些材料真是……珍貴。

他澀聲道:“煉成了?你們從哪裏弄來的這些東西?”

一說起這個,紅箋就更得意了,她笑道:“哈哈,師伯,你想不到吧,我們去了極北冰川,打劫了季有雲煉丹的地方,可惜季有雲早有防備,我們一共沒搶得幾樣,不然就發大財了。不過剩下的那些寶貝‘轟’的一聲,全部都毀掉了。一件也沒有剩!”

說起這個,紅箋不由得眉飛色舞,可惜師伯沒有身體,不能叫她“轟”的時候當面比劃手勢,實在是自從師祖和淩宗主他們遇害以來,二十多年了,她還從來沒覺着這麽揚眉吐氣過。

井白溪喃喃道:“好,太好了!”

紅箋這才想起光顧着高興,還沒有告訴師伯正事,連忙又道:“接下來的事也在安排了,估計那人過兩天就會來咱們丹崖宗,師伯,你再忍忍。”

井白溪激動過後很快平靜下來,道:“師伯二十年都等了,還差這幾天。你們也都小心些,不要大意把自己搭進來。”

紅箋笑道:“知道了,師伯放心。”

事情說完,她見井白溪孤零零地呆在這洞府裏,一時不舍得走,問道:“師伯,你這些天怎麽過的?”

“就是這個樣子,時時守着你師祖,你師父和傳星他們常常過來陪我說話,日子過的悠閑得很。對了,他倆剛才還在,說是符圖宗在小瀛洲新栽了個大跟頭,有好幾十名金丹被擒,你可聽說了?”

晚潮峰這邊的消息向來滞後,加上石清響就是符圖宗的緊要人物,井白溪猜測紅箋肯定先聽說了這件大事。

紅箋斂了笑容,低聲道:“小瀛洲的元嬰宗寄春死了。”

井白溪認識宗寄春,仇嬌那會兒甚至還和他鬧得不大愉快,可此時他聽着紅箋講敘宗寄春的死因,不禁心生肅然,嘆道:“不畏死,只這一點就勝過我們丹崖宗太多的元嬰金丹。我不明白穆逢山他們怎麽想的,修道修道,道都沒有了,天天修煉又有什麽意義?”

他頓了頓,突道:“你不想跟你的師父見上一面麽?”

第 252 章 水煉丹成

石清響望着她,煉丹的過程其實也是一種性情的修行,紅箋此時雖然算不上緊張亢奮,但也絕不是心平氣和,距離渾然忘我的境界更是差得很遠。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只道:“你不是有‘赤岩蠻牛’的妖丹麽,先拿那個試試。”

紅箋笑道:“好,我這不但有,還有不少呢。”

紅箋一結成金丹便和衛以蓮聯手,殺死了五只“赤岩蠻牛”,那時候她拿“赤岩蠻牛”的妖丹當寶,可這兩天托季有雲的福,各種寶貝看得她眼都花了,自然就覺着那妖丹身價大跌,拿來試手一點都不覺着可惜。

石清響笑笑未語,看着紅箋鄭重其事的樣子,他卻是知道這次試驗注定是要失敗的。

果然過不多久,只聽紅箋“哎呀”一聲,那妖丹在她手中碎成一小撮灰褐色粉末。

這下子紅箋知道厲害了,照這樣子別說她這樣的妖丹只有五顆,就是有五十、五百也不夠她揮霍的,何況,在海裏土系元嬰妖獸緊缺的情況下,這些土系妖丹也是很值錢的。

石清響見她怔在那裏,望着手裏的粉末出神,道:“怎麽了?”

紅箋道:“好難。”她看“水深凝煉篇”已經覺着很難,沒想到真到自己動手,這還沒怎麽的呢,就毀掉了一顆妖丹。

石清響道:“別着急,你這樣急吼吼的,別說是土系妖丹,就是給你個水系的,也照碎不誤。知道為什麽各大宗門有名的煉丹師都是白胡子老頭嗎?因為他們年紀大了,比較沉得住氣。”

紅箋臉上一紅,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心态未夠平穩,沒有反駁石清響的話,原地深深呼吸,望向四周剔透的冰層出了會兒神,伸手去乾坤袋裏再取妖丹。

石清響卻阻止了她,拿出顆妖丹來遞過去:“用這顆木系妖丹試試。”

紅箋認得這是兩人頭一天出來尋找“水中土”時他獵殺妖獸所得,是真正元嬰妖獸的妖丹,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

她仔細端詳了一下這顆翠綠色的妖丹,擡頭平穩了片刻情緒,向石清響鄭重道:“我不會将它浪費的。”

石清響笑道:“浪費也沒關系,海裏還有的是。”

紅箋點了下頭,露出一絲笑容來,很快微微閉上雙目,調動真元,開始煉化那顆木系妖丹。

“水中木”,顧名其意,這妖丹中水占了很大比重,說也奇怪,元嬰妖獸的妖丹明明應該更加複雜難解,此時紅箋的真元卻清晰感覺到了這顆妖丹內部的脈絡。

自然生成的木系能量鮮活而飽滿,像有生命在其中流動,妖丹所蘊含的水被完美的吸收、掩藏起來,紅箋要做的便是以自己的真元去小心的将它們分解開。

這是一個細致活兒,紅箋還從未操縱着真元做這種水磨工夫。

但漸漸的,紅箋只覺着周圍很靜,心也很靜,她對手中的妖丹有了一種指揮如意的感覺,或者說,她已經忘記了手下掌握的是一顆元嬰妖獸的妖丹。

石清響大為意外,他以為一顆元嬰妖丹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誰知竟還遠遠不夠,早知道紅箋會突然進入這麽一種玄妙的狀态,他剛才應該更大膽一些,叫她直接拿相中的那株靈草一試。

他索性又取出一顆水系妖丹來,道:“試試把它融進去,凝出顆丹藥來。”

紅箋單手接過,煉化水系妖丹對她而言更是簡單,石清響幫她打開承液爐,紅箋将兩團煉化過的妖丹投入進去,真元催動承液爐,兩團能量漸漸接近,大約半炷香之後合二為一。

接下來紅箋按照“水深凝煉篇”所教,有條不紊走完了融合、凝煉、成丹三步,得到了一顆效果未明的丹藥。

這時候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個時辰。

紅箋絲毫未覺着疲勞,自成丹壺裏取出那顆丹藥來,越看越是滿意,笑道:“煉這丹藥用了兩顆元嬰妖丹,着實不便宜。”

石清響眼見如此順利也很高興,道:“這丹藥不便宜是不便宜,卻沒什麽大用。所以說,懂不懂丹方決定一個煉丹師發家還是敗家。”

紅箋瞪他:“敗家就敗家,我煉出來的第一顆丹藥,一定要留下來做個記念。”

石清響笑了:“那要這麽說,這兩顆元嬰妖丹還是便宜了。”

他看着紅箋十分寶貝地将那顆沒什麽用處的丹藥珍藏起來,道:“休息一下,咱們來煉一個更貴的,可能是天下最貴重的丹藥,怎麽樣,緊張嗎?”

紅箋笑:“沒有,其實剛才還挺好玩的。”

雖然不覺着累,她還是打坐休息了一會兒,休息完睜開眼睛,先看到那條憋屈的“冰宮清影”,道:“這家夥沒有派上用場啊。”

石清響道:“不派上用場說明一切順利,最好不過。”

紅箋起身:“休息夠了,開始吧。”

第一樣煉化的材料是“水中木”,紅箋從将那靈草拿到手中到将它完全分解花費了近半個時辰,然後是“水中金”,煉化金系妖丹對紅箋而言駕輕就熟,只用了一刻鐘。

但下面,難題來了,要令木金兩系能量在承液爐裏完美融合,這自是極難想像的事,但考慮到連“水中火”這種東西都能天然生成,這世上就沒有什麽完全不可能的事。

何況,石清響已經為此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紅箋慢慢催動着承液爐,取出小瓶子,将“長耳海蘭獸”的血對準那團面目全非的“水中金”滴了一滴。

乍看上去“水中金”沒有什麽變化,但紅箋的真元卻能感覺到其中的金系能量開始變得十分活躍,在與血慢慢地親近相融。

果然,妖丹對“長耳海蘭獸”的血反應強烈。

紅箋心中微動,沒有開始下一步的融合,而是取出了“水中土”如法炮制一番,以“水中土”居中,将另外兩樣向它靠近,三者終于在承液爐中相遇,紅箋開始施法,促使能量變得更加活躍,打亂順序重新融合。

這一步要是成了,就只剩叫人頭痛的“水中火”了。

“水中火”是魔物,為免于麻煩,石清響未令紅箋碰觸它,而是配合着施法将其懸浮于半空,由紅箋以真元煉化。

這個時候石清響才覺出自己此前考慮不周。幸好沒有真的令紅箋一人去小瀛洲煉丹。

這魔物他看着稀松平常,可在紅箋而言卻是在煉化一個有生命的活物。

那一簇火光遇見道修的真元反應特別強烈,吱吱扭動欲逃,若是石清響不在旁邊壓制,雖然它最終逃不掉,但肯定會給紅箋情緒上帶來很大波動。

良久之後,魔物終于停下不動,只餘一簇單純的火。沒有溫度,不會在融合時對其它材料造成傷害。

五行相生,五樣稀世材料融合,在紅箋小心翼翼地施法下産生浩瀚的能量,令承液爐開始隐隐震顫。

紅箋不由駭然,這要凝結成丹,不知什麽樣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了,齊秀寧只有金丹初期,她行麽?

石清響的聲音及時響起:“專心,不要前功盡棄!”

她心緒這一下波動,那團正在融合的能量也跟着跳躍了一下,像有什麽東西要由其中掙紮而出。

因為“水中火”和兩顆妖丹,這團東西中除了五種能量,還含有大量的雜質,而紅箋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在凝煉中将這些雜質剔除出來,便丹藥更加穩定純粹。

凝煉爐浸在海水當中,通體冰寒,正融合的丹藥一進入,其中紛雜紊亂的能量立刻趨于平穩。

紅箋守着這法器,全部心神投入其中,将丹藥中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雜質逐一排除。

“水中木”中那股叫她倍感舒服的氣息經過剛才的分解融合得以完整地保留下來,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此時依舊作主将它留下。

随着時間的流逝,那團丹藥的雛形越來越小,顏色也越來越淡。

一種沁人心脾的香氣自凝煉爐裏散發開來,紅箋精神大振,到這時候,煉丹大半工作已經做完,一百步已經成功走了九十步,只剩下了最後的成丹。

“起!”那團近乎透明的丹藥雛形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投入成丹壺,它在壺內無規律地高速運轉,雖然經過了凝煉爐內一番冷卻,丹藥依舊散發着炙人的熱度。

到這時候距紅箋一開始煉化那株木系靈草,已經足足過去了七八個時辰。

石清響終于松了口氣,手捏住“冰宮清影”要害,道:“到你表現的時候了。”

“冰宮清影”被迫以身體盤住成丹壺,成丹壺壺體瞬息染上白霜,清澈冰寒的深海水“嘩嘩”自壺心流過,帶走那丹藥的燥氣。

二人的神識能感覺到那丹藥的外殼在速度硬化,将巨大的能量封存在其中。

“好了。”到這時候,兩人都知道經過這麽多天折騰,費了這麽多的周折,這顆珍貴的丹藥終于凝煉成功了。

紅箋不由欣喜地擡起頭來,抹了把額上的汗水,沖石清響嘻嘻一笑。

第 251 章 曾經的将來

紅箋心事重重,腦袋裏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石清響還會有辦法麽?

紅箋無法想像。

等她載着借到的東西一和石清響會合,便将這場大戰的情況向他詳細講了一番,望向石清響的目光充滿了希冀。

石清響有所察覺,道:“先去煉丹吧。越是這樣,煉丹的事越不能有失。”

紅箋默默點了點頭,是啊,石清響又不是神仙,他在進入蜃景神殿的時候修為也不過與此時的戴明池相仿,曾經的三大化神如今只剩了戴明池自己,眼下的道修大陸,已經沒有什麽能令這老賊心有顧忌了。

“那時候……戴明池也像現在這樣麽?他下場如何?”紅箋忍不住問。

石清響駕着飛行法寶繼續往北,去尋找适合煉丹的水域。

他沉默片刻,道:“我在魔域那邊足足呆了六十多年,等我從天幕那邊回來,已經是……”他快速地計算了一下,“三十多年以後的事情。那時候整個道修大陸沒有人敢和戴明池說一聲‘不’,我只聽說過樂游的名字,小瀛洲的這些長老們,只有奚旭和宗寄春活了下來。奚旭藏身中州,宗寄春最初躲在天幕附近,到後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紅箋心中一片冷涼,可現在,連宗寄春也死了。

“戴明池越來越跋扈,你知道,季有雲拿到我帶回來的《大難經》,數十年過去卻沒有找到蜃景神殿,戴明池很是猜疑,他以元神化身去監視季有雲,卻被季有雲察覺。季有雲假作不知,設計挑動戴明池率領各大宗門去殺刑無涯。”

“一場大戰,各大宗門的人死傷無數,無盡海幾乎被血染紅,太多人類修士的屍體漂在海裏,以至當時海中許多妖獸幾日之間連升數階,慘狀比之魔域有過之而無不及。”

紅箋心中憫然。所以石清響此番才會想辦法令那二人提前反目吧,三十年又數十年,這場浩劫共計提前百年,不管是戴明池還是刑無涯都還沒有那麽大的勢力。

“後來呢,那一戰最後的結果怎樣?”

“打到最後兩敗俱傷,誰也沒能讨到好,刑無涯戰死,戴明池重傷,季有雲漁翁得利,殺死戴明池,一舉踏入化神之境。”

紅箋心中一跳:“所以你費盡心思定要叫戴明池和刑無涯反目打這一架,是希望他二人重走老路吧。”

“我要試一試,可惜天不從人願。”

紅箋聽到此處欲言又止,停了一陣,她終于忍不住問:“那你是什麽時候遇見我的?我又是怎麽出得煉魔大牢?”

那時候石清響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也不可能找天魔宗的人幫忙,程氏族人不會趁着季有雲帶走“吞噬”去劫獄,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會一直在牢裏被關到死,和前輩一起……而季有風的命運又會如何?

“你逃出大牢,我一點忙也沒能幫上,季有雲帶走‘吞噬’去開啓天幕,突然就有數十名散修出現在冰川海底,其中還有為數不少的元嬰,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不是真正的散修,這些人都是去尋找續命丹的,傳說找到一顆丹藥可以延壽百年,跟着煉魔大牢裏發生了內讧,關押的犯人死了很多,也逃出來很多。你便是那時候逃出來的。”

他見紅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又補充道:“你逃出來的時候是孤身一人,事後季有雲瘋了一樣四處找你,而我遇見你的時候,你的修為只有築基中期。”

他頓了頓,言下頗有幾分甜蜜:“是《大難經》叫我們走到了一起。”

他這番話之中透露出很多意思,在那個沒有他來橫插一記的世界,有關這一段的真相慢慢在紅箋的腦海中捏合成形。

往後數又三十餘年,前輩終于找到了逃脫的機會。

牢裏內讧,是丁琴所為吧,也可能還有別人。

前輩不知用什麽辦法,避過季有雲的眼睛,傳出了消息,可顯然,那一世前輩仍然沒能逃出來。

石清響說再遇到自己的時候,自己的修為只有築基中期,那就是前輩沒有動用“萬化生滅”給自己傳功,大約前輩和丁琴都是力戰而死的,前輩是通過另一種方式保護了自己。

兩生兩世,在愛着自己的人眼中,自己這條命是如此的珍貴,不管真實還是虛幻,都要好好活着啊。

她望向石清響,心中沒來由對他有些同情:“在他心中,才是更難分清哪是真,哪是幻吧。那些他經歷過的事,喜也好,悲也好,對他而言是已經存在的過去,對我們大家,卻是不一定發生的将來。他會不會老是想着那些注定不會發生的事?那不是很混亂,很可憐,這一回,他還能修煉到化神麽?”

“怎麽?”石清響感受到她的目光。

“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努力啊,早晚有一天,我們要除掉戴明池和季有雲兩個禍害,我們可是化神來着,你連蜃景神殿都進去過了,總不成會不如原來吧!”紅箋大聲地給自己和石清響鼓勁。

“那是自然,我一直對你有信心,比如這一次,我就相信你肯定能把丹藥煉成。”石清響接口道。

“啊……”要說煉丹,紅箋還真沒什麽把握,但她很快重重點了下頭,“一定能煉成!”

石清響笑了:“我會幫你的。現在我們來掂量一下五樣材料,‘水深凝煉篇’我也看了,比起火煉法,它的好處就是沒有火候一說,你可以将五樣材料一同煉化,也可以逐一加入。你怎麽想?”

紅箋毫不猶豫地道:“自然是逐一加入。”

一樣一樣的來還唯恐不夠小心到時出現意外,五種材料一起實非她能力所及。

“一同煉化其實有一同煉化的好處,材料之間更容易達到平衡,不過你的話,差別不大。”石清響這話不是在安慰紅箋,他之所以一意要将煉丹的重任交給紅箋這麽一個生手,也正是看上了她真元的特異。

“逐一加入涉及一個次序問題,我想聽聽你是怎麽打算的。”

這個丹方紅箋早在學習“水深凝煉篇”的時候就順帶着考慮了無數次,她道:“先上手,我希望可以難度低一些,‘水中火’就放在最後吧,‘水中金’和‘水中木’哪個先來,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感覺各有利弊。”

“說來聽聽。”石清響露出了關注之色。

“‘水中木’的那株靈草我在挑選的時候覺着它有些特別,我想趁着剛開始還有餘力,将它蘊含的這股能量保留下來,‘水中金’的話,按我的能力,煉化這個應該最容易,而且我覺着這顆妖丹應當很好和‘寶寶獸’的血相調和。”

石清響沒想到紅箋這幾天跟着自己将道修大陸東西南北跑了個遍,又在海底出生入死一回,竟然還自己琢磨出這麽多東西,不由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呆會兒我們先來試一試再定。”

說了這話不久,石清響很快放出結界,将飛行法寶潛入了水下。

越往北飛,水的溫度越低,石清響在按照“水深凝煉篇”的要求,選擇一處适合紅箋的煉丹之處。

海水将凝未凝這個要求已經很難達到,又要求這地點處在深水之中。

深水大約是出自兩方面的考慮,一是淨,煉丹人的心和用來煉丹的水,都能保持在一個沒有雜質的狀态,這點對初次煉丹的紅箋而言尤為重要,再便是煉丹時借用海水自身的壓力。

法寶外,水已經很涼,但還是不夠。

好在周圍開始出現冰系妖獸,石清響在水下尋找的正是這類妖獸的洞穴。

通常冰系妖獸的住處長年覆蓋着厚厚的堅冰,石清響在找一只生活習慣良好,喜歡住得舒服些的冰系元嬰妖獸。

他極有耐性,足足駕着飛行法寶在水下搜尋了十幾個時辰,終于發現了一條大蛇。

這條冰系白蛇在水中矯若游龍,速度極快。紅箋第一次見到,石清響介紹說這是一條元嬰初期的“冰宮清影”。

說這話時兩人已站在那妖獸精美的“冰宮”之中,“冰宮”原先的主人被石清響抓在手中,受到他古怪真元壓制,那元嬰初期的大蛇竟然不敢反抗,乖乖将身體縮成一尺多長,不仔細看還當石清響不知從何處抓了條銀魚。

他笑道:“之前到沒想到,可以用它來控制水溫,這事交給我吧。”

說完了也不管手中的“冰宮清影”能不能聽得懂,徑自向它道:“借你的地方用一用,你配合些,丹藥煉成了,我們就放你離開,煉不能,拿你妖丹頂數。”

都說很多妖獸到了元嬰期已是神智初開,不知這只“冰宮清影”的情況如何。

紅箋将借自小瀛洲的煉丹器具擺放好,這些器具本質上都屬于法器,只是用途特別了一些,結合“水深凝煉篇”,紅箋稍微擺弄了一下便已學會使用。

她深深呼吸,看向石清響,道:“我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