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巧遇明秀

江芙蕖按着陳大娘的指示一路往香雲鋪走,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去地時候一路順利,出來的時候,她卻忽然走迷了方向。

看看左側的石牆,又看看右側的石牆,再擡頭往前看了看,一百多米的安靜胡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這麽一個十字胡同裏的。

江芙蕖揉了下額頭,凝神聽了下周圍的動靜,忽然聽到前面不遠處有人聲傳來,她心中一喜,太好了,有人至少可以問問路!

江芙蕖忙往前走,誰知道走了一會兒,那聲音反而小了許多,要不是江芙蕖耳朵還算敏銳,必定是聽不清楚的。

走了大概有半刻鐘,江芙蕖終于接近了人聲,原來是個從左側牆面開進去的小巷子,江芙蕖剛要轉過頭,去問問裏面的人,怎麽走路。

可眼角的餘光收回來,江芙蕖面色微微一僵,腳上動作根本連停頓都沒有,就徑直往前走了。

她走地不快不慢,就跟剛剛走路的步子差不多,表面看着情緒毫無變化,其實心裏已經怦怦亂跳起來。

無他,只因為她剛剛用眼角的餘光掃到那巷子裏的人,大白天的竟是一身黑衣,渾身的肅殺之氣,便是隔了幾米遠,她也能感受地清清楚楚。

若說這個人讓江芙蕖深感不安,那與黑衣人說話之人,更是讓她心中大驚。

那個人不是別人,居然是同心堂的小夥計,陳來旺的兄弟明秀!

因着只匆匆一瞥,她看不清明秀面上的神情,但是他的輪廓她只要一掃,腦中便記得牢牢的,哪裏還會忘記?!

“已經查清楚了,你的猜想沒錯。”

“還是沒有消息。”

“再等等吧,主子說總有他們露馬腳的時候。”

“選這麽個地方,躲這麽多年,這人也算是有點本事。”

江芙蕖回想着他們的對話,明秀和那個黑衣人在說什麽,他們在查什麽?主子又是誰?到底是誰躲在這裏?躲在哪裏?

江芙蕖把書中江芙蕖的身份往裏面套了套,很快否定。

不可能,他們說地不可能是她,江芙蕖一個江家的大小姐,而且是被驅逐出江家的大小姐,可不需要這群高人這麽費心。

既然跟她無關,那就當做沒聽見吧,這樣想着,江芙蕖的腳步加快了,心跳也逐漸平複了。

“怎麽回事?”黑衣人看着明秀,眼中閃過一絲冰冷,“你為什麽攔我?”

明秀搖搖頭,“上次救我的人,是她。”

“你可不是這種有恩必報的人,留着她,你要幹什麽?”黑衣人譏諷地笑了一聲。

明秀嘆了口氣,“你沒聽出來嗎?她根本沒有功夫,而且她的氣息腳步根本沒亂,只怕根本沒注意到我們,只是路過而已。”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錯過一個!”黑衣人冷哼一聲,眼中殺意卻去了一半。

明秀不說,他也聽出來了,這個人當真是沒有發現他們,既然沒發現,那饒她一命也未嘗不可。

“雖是如此,但我到底不忍心殺一個無辜的人。你可知道,她如今住在陳家村的陳來旺家。”明秀在陳來旺三個字上加重了音調。

黑衣人眉頭皺了皺,“陳來旺,這個人還有用。”說完,他腳尖往地下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瞬間便消失在了明秀眼前。

明秀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便順着剛剛江芙蕖離開的路追了過去。

許是心中驚慌,江芙蕖就一直往前走,根本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她到了一片人群中,随着人流走了一會兒,她忽然聽到陳大娘的聲音。

“江姑娘,東西都買好了?”

江芙蕖轉過頭,見陳大娘挎着個大竹籃子,正跟一群婦人有說有笑的,見到江芙蕖,她便抛下那群人,走向江芙蕖。

“都買好了,旺子大哥還沒好嗎?”江芙蕖低下頭,假裝去翻看陳大娘籃子裏的東西,“陳大娘你買的都是什麽啊?”

“還能是什麽呢,都是些家裏常用的東西,還扯了一匹布頭,想着給你做個布包,你路上也好走些。”陳大娘笑着将江芙蕖手上挎着的包裹拿下來,放到籃子裏,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旺子肯定是在老三那兒等着我們呢,我們過去找找他。”

江芙蕖點點頭,跟着陳大娘往人流中擠去。

他們身後不遠處,明秀轉過身,往同心堂趕去。

江芙蕖和陳大娘在陳老三那兒等了一會兒,陳來旺便過來了,讓江芙蕖沒想到地是,同心堂的掌櫃也過來了。

“江姑娘,我聽旺子說你過些日子要去都嶺城,便想起一件事兒。”掌櫃的說着,從袖中掏出一份黃皮信封來,那信封幹幹淨淨的,上邊什麽都沒有,掌櫃的卻十分鄭重地把它交到江芙蕖的手裏,“具體什麽事兒,江姑娘你且回去看看,這信裏都有說。”

江芙蕖接過信封,也不多問,只等着掌櫃的繼續說下去。

“待江姑娘看完了信,做什麽樣的決定也在姑娘,若是有緣,只怕還能幫上江姑娘一二。”掌櫃的似乎也不想多說什麽,只簡單交代幾句,轉身便走了。

倒是惹得一旁的陳老三等人齊齊往江芙蕖手上的信封看去。

“唉,老三,趕路了!”陳大娘忙擋在江芙蕖身前。

江芙蕖有些哭笑不得,這同心堂的掌櫃也不知道又給她送什麽“福利”來了,作為他的活廣告,她想着,這福利大概是跟醫術有關,至于拿不拿得到,只怕還要看機緣,沒聽人掌櫃說“若是有緣”嗎?

待得回到陳家,江芙蕖打開那信封看了內容,這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這裏邊是個邀請帖。

這邀請的人是個姓唐的員外,據掌櫃的說,這唐員外富可敵國,不過因為幼時傷了腿,便不良于行,為了治腿,多年來他每走到一處便廣發邀請帖給各大醫館和醫者,言明有人治好他的腿,除了重金厚賞外,還将得到他的一個承諾。

江芙蕖看着那淡紫色的邀請帖,上邊一個朱紅色的小篆唐字,啞然失笑。

第 26 章 再進鎮裏

“半旬?”裏長是知道江芙蕖會離開的,但他沒想到江芙蕖居然這麽快就打算離開,他仔細端詳着江芙蕖的面色,可惜她戴着面紗,根本什麽都看不清楚,“可有什麽老夫能幫得上的,江姑娘你只管與我開口。”

江芙蕖搖搖頭,“裏長,你和陳大娘幫我這麽多,我心中已經感激不盡,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總想着早日找到自己的記憶,去看看我的家人到底長什麽樣子,為何我會流落到這陳家村中,便是這些念想,讓我實在耽擱不住。”

于情于理,這些話都沒什麽毛病。但只有江芙蕖自己知道,這些都是托話,只是拿來哄騙裏長和陳大娘的,前路未知,她目前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早日到上京城,确定自己的身份,然後找到穿越回去的路!

“到底是血濃于情,你有如此念想,倒也盡然。”裏長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似乎想要走,忽地想起一事,“先前只說給你落戶在方外庵,倒是不知道你給自己取了封號,叫尋因?”

說起來,這事還是從吳家成衣鋪傳出來的,蘆花那張嘴,見人就說,尋因居士到他們鋪子裏做了道服,傳到裏長耳朵裏,裏長才知道江芙蕖自封尋因居士。

“裏長,這有什麽問題嗎?”江芙蕖不知道裏長怎麽忽然提起這事,她記得當初去庵裏布置的時候,跟裏長通過氣的啊。

這事吧,本來倒是沒什麽的,不過是個自號,如今的方外之人,哪個不帶幾個封號的,可事情壞就壞在江芙蕖來自方外庵,方外庵可是幾十年沒有人住了,這事并不難查,香火早斷了,雖然做了一些掩飾,但如果外人查起來……

“江姑娘,這話本不該講,但我們這的規矩,江姑娘若是在方外庵落了封號,只怕這方外庵的香火,便不能斷了。”裏長怕江芙蕖不明白,又解釋了一句,“這樣日後有人問起來,倒也好圓過去。”

江芙蕖恍然,原來是這樣,她只當做個樣子糊弄下村裏的人也便罷了,倒是沒往深處想。這香火不斷,就要在裏長這做個備案,也就意味着每年每個月都要有人定時送一筆香火銀子來維續。

……

江芙蕖瞬間感覺到了貧窮的壓力,她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裏長,“裏長,我如今……不知這香火銀錢可否晚些時候再與你?”

“什麽香火銀錢?”陳大娘将手上的鐵耙放下,又解了頭上的鬥笠,這才看向裏長,“裏長,你在和江姑娘說方外庵的事嗎?”

裏長笑了一聲,“陳大嫂,你回來了,田裏草都除盡了?”

“可不是,田少,草也少,活幹地就快。”陳大娘拿毛巾擦了擦汗,黝黑的臉上紅撲撲的,“江姑娘,我一直忘了跟你說了,這方外庵啊,你不用擔心,我每月正好要去敬拜菩薩的,日後便去方外庵拜好了。”

“陳大嫂,我也是這個意思,正要跟你說呢。”裏長聽到這話,眼睛便笑眯了起來,他轉頭頗為促狹地看了江芙蕖一眼,“江姑娘剛還在跟我談香火銀錢呢,你看,這錢便跟陳大嫂說吧。”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說話,便尋了個天不早的由頭,走了。

江芙蕖看着陳大娘送裏長出去的背影,心中不知為何,竟是湧進一股暖流。

嚴格說來,她和陳大娘素昧平生,她只不過給陳大娘開了個方子,可這些日子,她一直在陳大娘家裏白吃白住,雖是教了陳來旺和陳大娘一些采藥和處理草藥的法子,但那也是迫于生計。

利益交換而已,陳大娘卻能為她考慮這麽周全,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事情,想必是從她打算落戶方外庵之後,陳大娘便已經在心裏有了計量了。

陳大娘回來的時候,便見着江芙蕖坐在桌子邊看着桌子發呆,她輕笑一聲,“江姑娘,這桌子上莫不是開了花兒啦?”

“啊?”江芙蕖回過神,回味過來陳大娘的話,她有些臉熱,“大娘,這香火銀錢,我短時日內必定是拿不出來的,我……”

“江姑娘,這香火銀錢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陳大娘一邊收藥草篾子,一邊道,“要不是你啊,我這條命都沒了。江姑娘你醫術高超,可能不懂我們老百姓的苦,我們老百姓看天吃飯,依天活命,攢一輩子的銀錢啊,也就為兒孫積點底子,可不敢想跟天争命。”

江芙蕖第一次聽人跟她講生命,卻是以這樣決然不同的方式,她靜靜地聽着,心中頗為苦澀。

陳大娘的辛苦她是看在眼裏的,這鄉村的人,他們用最原始的勞作,揮汗生存,傳承一代又一代。不過一個小小的風寒,便能要了一個健康人的命,他們不是沒有銀錢治這病,而是他們害怕,這銀錢填進去,這病卻看不到頭。

因為害怕,因為下一代,他們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還記得那晚昏暗的燭光下,陳大娘和陳來旺說話時,眼中的神情,那麽眷戀,那麽地讓人心中悸動,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破天荒地自告奮勇。

陳大娘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江芙蕖聽地頗有感觸,到最後,她自己都忘了陳大娘是什麽時候停下來的。

自這次漫長的談話以後,江芙蕖發現,陳大娘對她的态度忽然就親切了許多,不再是之前的那種敬畏。

江芙蕖有心表達自己的善意,但她當真是冷慣了,有時候便別扭地很,兩人之間氣氛的變化,倒是惹得陳來旺這個一向馬大哈的人都起了些注意。

“江姑娘,你和我娘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啊?”這日,一行三人再次到了鎮上,陳大娘去幫江芙蕖取衣服,陳來旺則陪着江芙蕖去鐵匠鋪子。

“啊?”江芙蕖明知故問,一雙眼睛非常無辜地看着陳來旺,“旺子大哥,你在說什麽?”

陳來旺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轉過頭,嘟囔了一句,“沒什麽。”

因着上次那衣服有些出格,這次的防護工具,江芙蕖就用心做了改變,務必不要引起鐵匠的注意。

鐵匠聽了她的描述,又看了她畫的大概樣子,便開了價,只說三日之內必定做好。江芙蕖想着自己三日後大概趕不過來,就與他約定了讓陳來旺來取東西。

因着陳來旺要去藥鋪賣草藥,江芙蕖要去買些女兒家慣用的東西,兩人出了鐵匠鋪便分了開來。

江芙蕖要買的女兒家慣用的東西說起來十分尴尬,竟是月事帶,因着陳大娘早沒了這事,所以家裏根本沒備着,江芙蕖來好事的時候,親自用了一次草木灰做成的月事帶……感覺太酸爽,她這不就決定來買高級貨了?!!

第 25 章 有人來訪

陳大娘的屋子自從江芙蕖住下來後,便在內屋中加了一道簾子,一道牆壁。

江芙蕖住在其中一個隔出來的小房間,內有開窗,小木床,實木桌一張,再無它物。

明秀靜靜地站在房門口,看着江芙蕖坐在窗子邊的小矮幾上,一手拿繡繃子,一手穿針引線,落日的餘晖從窗子中照進來,打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仿佛沐浴在一層聖光中,神聖不可亵渎。

明秀清澈的眸子動了動,與此同時,江芙蕖擡起頭來,看到他仿佛很吃驚,“你醒了?”

這麽快?這身體真是好啊,要是我這穿越的身子能有你一半的健康,我也知足了!

“多謝江姑娘。”明秀打了個揖,笑眯眯地走到江芙蕖身邊,張嘴就要誇江芙蕖的繡工,“江姑娘繡……”明秀的話在目觸到繃子上那一圈歪歪扭扭的線時,頓住了。

這繡地是個什麽鬼?明秀心中憋出一口血,見過繡工差的,繡工這麽差的,只此一家啊!

“繡地還不錯吧?”江芙蕖高興地拿起繡繃子,将後邊的花樣子露出來,赫然是朵芙蓉花,鮮豔欲滴的芙蓉,跟那一個圓圈沒有一點相像之處,“現在還看不出樣子來,等繡完了多少就像一點了。”

……

屋中一時間安靜地連跟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咳……江姑娘,我這傷……”明秀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也不打算暖場了,這場暖不起來啊!

江芙蕖收回繡繃子,低頭繼續飛針,“你自己穴位封地及時,封地精準,我不過是把那暗器取了出來而已,你要想不留後遺症,就把那小塊肉剜了吧,否則我也不能保證。”

“好的。”明秀不問二話,他自己功夫高深,自然知道體內并沒有毒物,此番前來,他更想要的是那暗器,“不知江姑娘可否把那暗器……”

“喏,在那紙包裏。”江芙蕖沒有擡頭,只手指往角落一指。

明秀順着她的指向看去,這才發現那角落裏有個小竹簍,裏邊有一個紙團……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去那竹簍中把紙團撿了起來,打開之後,果然見着裏面的花形暗器,他心中松了一口氣,“多謝江姑娘了。”

“哦。”江芙蕖的語氣冷冷淡淡的,“沒其他事了吧?”

……

明秀識趣地退了出去,跟陳來旺和陳大娘說了一番客套話之後,便急匆匆地往鎮上趕。

第二日晌午,陳大娘去田裏給秧苗除草,陳來旺仍舊往山上去采藥,江芙蕖專心把自己要的防護工具都畫好,正在想着要不要做個大背包時,忽然聽得屋外有人喊自己。

“江姑娘?江姑娘你在嗎?”

這聲音似曾相識,江芙蕖想了一會兒,便知道是誰了,這不是裏長嗎?他怎麽會忽然來找自己?江芙蕖有些好奇地從屋中迎了出來。

裏長站在門口,見到從內屋出來的江芙蕖,便擡腳走了進去,“江姑娘,你在啊,我還以為你跟陳大娘一處去田裏了呢。”

因着要辨認田間事物,江芙蕖偶爾也會跟陳大娘下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過,田裏大多需要的是力氣活,她能幫地還真地挺有限的。

“裏長,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江芙蕖給裏長倒了杯熱茶,眼中帶着一絲疑惑地打量着裏長,他的神情自然,倒不像是有事似的,可若無事……裏長是幾乎從不串門的。

裏長本來不想喝茶,不過那茶水熱氣一過,他聞到了一股清香之味,想到江芙蕖的本事,裏長默默地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清爽微甜,倒不像是茶,喝了卻十分提神,裏長忍不住多喝了兩口,這才道,“我來找你啊,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有件事覺得要跟你說下。”

“嗯,裏長您說。”江芙蕖将裏長喝茶的動作全收在眼底,心中想着若是裏長帶來的消息确實對她有點用處,那就多送一包花茶過去,如果是沒用處的唠嗑,那就少送一包吧。

裏長不知道江芙蕖的心事,他的目光頓了頓,無端地讓氣氛嚴肅了些許,随即才沉聲道:“這兩天啊,有人在咱們村裏打聽外來人的事情,他們語焉不詳的,卻都提了一點,就是面容被毀的女人,我總感覺吧,他們要找的人是你。”

那可不就是我嘛?江芙蕖在心裏附和了一句,不過她面上仍是淡淡的,不見慌張,“世上被毀容之人何其多,裏長倒也不必太過擔憂。”

裏長既然能來找她,想必就是沒有把她供出去,不供出去她反跑來告訴她,這裏長分明是跟自己站在一邊的。

只是……江芙蕖忽然想起明秀昨天中暗器的事情,這時間未免太湊巧,莫非明秀也是找她之人?可如果明秀要找她,她和他也打了兩個照面了,他沒可能認不出她,而且對她無動于衷啊,這就奇怪了。

“江姑娘不知道啊,這群人好幾撥呢,個個問地都不是很詳細,問完就走,我倒是搞不懂了。”裏長見江芙蕖把話說地這麽明白,便知道自己的心思讓她看穿了,他嘆了口氣,“我是陳家村的裏長,也就是想着大家太平過個日子,也不敢奢求太多了。”

江芙蕖沉默着,沒有說話。

“江姑娘,你也別多想,咱們村子裏啊,雖然平日裏互相之間有些龃龉,但都是一條心的,到底是一個祖宗下來的。”裏長見江芙蕖不說話,便自顧自道,“外人要問咱們村裏的事,就沒有幾個能問到的。”

這是給她下保證呢,江芙蕖心中了然,她雙手交握在膝蓋前,擡起頭看向裏長,“裏長,再過半旬,我的身子好些,我便打算離開這裏,去找自己丢失的記憶。”

知道她是之前面容被毀的那個瘋女人的,只有裏長和陳大娘兩家,他們不說,便沒人知道,裏長不想沾惹太多的麻煩,她能理解,她自己在很多時候也是這種人。

但是,理解歸理解,在生命都得不到保障的前提下,她便是賴也要在村子裏賴上一陣。

這麽長的時間,她之所以除了醫術和書法其他的本事都不外露,就是為了盡可能地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蝴蝶效應這個東西很奇怪,這本書裏已經有了一個江盈惠,江芙蕖不知道她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麽樣的變化,但她也來到了這本書中,這就是一個反應。

她江芙蕖,絕不可能像江盈惠一樣,為了一點生活的便利,就将自己暴露在人前,什麽富貴榮華,那也得在安身立命的前提下才能去想想!

第 24 章 夥計明秀

這人她有印象,不就是那個同心堂跟陳來旺有說有笑的清秀小夥計嗎?原來他叫明秀。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又昏迷不醒?

江芙蕖收斂自己眼中的情緒,見他面色發白,雙眼緊閉,呼吸孱弱,便将他的手拿起來,兩指放在他的脈跳處,凝神聽起脈來。

這一聽,便是半刻鐘的功夫,時間有些長。

“江姑娘,明秀他這是怎麽了?”陳來旺有些等不及,見江芙蕖放下了明秀的手,便先問起來。

江芙蕖沒有說話,她的眼睛在明秀全身上下打量,然後伸出手指在他的頸動脈,耳背處探了探,不過一會兒,她收回手,淡淡道:“他暈過去了。”

……

陳來旺有些郁悶,這兒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明秀暈倒了,江芙蕖莫不是在耍他?他瞪着江芙蕖,粗聲粗氣道,“是摔暈了嗎?我說了那樹很高很陡,讓他不要爬上去,他偏不信我的,如今摔了知道我沒騙他了罷!那他其他地方摔地怎麽樣?沒事吧?什麽時候能醒啊?”

“旺子,你問那麽多,讓江姑娘怎麽回答你。”陳大娘見陳來旺一疊聲地發問,面上有些不喜,她這個兒子,粗野慣了,從來不懂看人臉色,江芙蕖雖然是寄住他們家,但她幫了他們多少,他如何能對她大呼小叫?!

江芙蕖知道陳來旺的性子,她并不介意他的性子,只一一答道:“并沒有其他地方受傷,只休息一會兒也就醒了。”

陳來旺知道江芙蕖說一會兒必定就是一會兒,他緊張的神情頓時變為高興,又嚷嚷着要不要把人擡床上去休息會兒,只怕他這樣坐着會醒地慢幾分似的。

“你把他平放在你休息的竹席上便可。”江芙蕖說完,便到了自己屋中,取了一塊烏黑的石頭出來。

陳來旺剛好把人放平,陳大娘早已出去做晚飯了,江芙蕖在陳來旺身邊的椅子邊上做下,将那塊烏黑的石頭放在明秀肩膀處探了探。

“旺子大哥,他怎麽會去山上呢?我記得他好像是同心堂的小夥計啊。”江芙蕖見陳來旺盯着她,便尋了話頭分散他的注意力。

陳來旺聽江芙蕖這麽問,便有些赧然,“說起來,這事都怪我。”

原來,陳來旺一直在同心堂賣草藥,得了不少的銀錢,還跟明秀玩到了一處。

明秀這個人,雖然長地文文弱弱的,可脾性卻很爆烈,喜歡直來直往的,又憎惡如仇,與陳來旺的脾性十分相合。

知道陳來旺被陳守財坑了一把之後,他與陳來旺一道揍了陳守財一頓,雖然沒要回工錢,但好歹出了口鳥氣,兩個人關系也就更好了。

陳來旺秉着發財兄弟一起的原則,得了采藥這比收入之後,便一直力邀明秀跟他一起發財,明秀只是感激,不過可惜的是,他一直沒什麽時間。

一直到今天,他才得了一天假,便跟着陳來旺一起上山采藥。

明秀和陳來旺不一樣,陳來旺是在山裏長大的,明秀卻不是,陳來旺擔心他有危險,便一直跟在他身邊手把手地教,明秀感覺自己被小瞧了,便跟陳來旺生了氣,兩個人打起賭,約好了時間地方,只看誰能采到更多草藥。

“怕明秀兄弟要面子,我就沒敢再跟着他,誰知道,等我按着時間過去,竟然發現他暈倒在一棵大樹底下。”陳來旺滿臉的愧色,“這事都怪我,明秀兄弟必定是稀罕那大樹,想着好玩呢,偏我信了他。”

江芙蕖不曾想這陳來旺和明秀之間還有這麽一大段故事,她手中磁石早吸出了明秀體內的東西,可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地沒讓陳來旺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陳來旺哪裏知道,剛剛她給明秀把脈,發現他根本不是什麽摔傷也不是什麽中暑,反而是體內沉積的脈相,換句話說,就是中毒了。

而且這毒十分霸道,若不是明秀有功夫傍身,身子健朗,只怕就不是暈倒這麽簡單了。她低下頭,悄悄看了眼磁石上的罪魁禍首,這一看之下,她便有些呆住了。

無他,只因這磁石上的暗器,竟然是朵黑色七星花。

怎麽會是七星花,這花說起來跟她本尊頗有淵源,只因他們江家的傳家寶便跟七星花有關,她只聽爺爺跟她說起過這東西的大概模樣,本來這次回家之後,她便要見到實物的,誰知道,還沒回家就被穿越到這裏。

難道這個世界,也有人對這種花這麽鐘愛不成?不過,這淬了毒的七星花,到底跟他們江家家傳的善仁慈心相悖,也不知道這明秀是什麽身份,居然惹來這樣的殺身之禍。

不過,這個明秀在中暗器之後知道給自己封穴,避免毒血攻心,也不是個簡單的家夥,這樣的人,還是不要細想了。

江芙蕖不動聲色地将磁石收了起來,“原來如此,倒也不能怪你,只等半刻,他便會醒了,旺子大哥,我先去內屋了,有事喚我便是。”

“麻煩你了,江姑娘。”陳來旺感激地看了江芙蕖一眼,見她起身去內屋,便把視線放回明秀身上,他“啊”地一聲驚叫,整個人從凳子上彈跳起來,“明秀……你……你怎麽就醒了!”

這才一會兒?!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醒地也太快了吧!

明秀眼睛張開,眸色有些迷蒙,似乎沒有聽到陳來旺的驚呼,他雙眼冰冷地看了陳來旺一眼,随即很快把眼睛閉上。

陳來旺從來沒在誰的身上看過這麽恐怖的眼神,他竟然感覺到了一股陰寒,不過,他很快在明秀溫和的嗓音中回過神來,錯覺,一定是錯覺!

“旺子大哥,我這是在哪?”明秀再次睜開眼睛,眸中便恢複了一慣的清澈。

陳來旺松了口氣,熟悉的明秀兄弟回來了,他解釋了下他的情況,摸了摸頭,頗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錯了,好在你沒事,明秀,一會兒天晚了,你要在我家歇息一晚再回去嗎?”

“不用了,旺子大哥,我明日還要上工呢。”明秀搖搖頭,他從床上坐起來,手下意識地在自己的左肩膀處一摸,然後又很快收了回來,“旺子大哥,不知道江姑娘怎麽說?我這可還有什麽毛病?”

“唉,江姑娘說你沒事,休息一會兒就醒了。”陳來旺擺擺手,見明秀一副很在意的模樣,他指了指江芙蕖的屋子,“要不,你自己去問問?”

明秀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跟陳來旺又說了幾句話,這才道,“我去謝過江姑娘,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就要趕夜路了。”

走了兩步,見陳來旺跟着他,他轉過頭,朝他溫和地笑了笑,目光清澈透明,“旺子大哥,你不用擔心了,我跟江姑娘說幾句話就走的。”

陳來旺被他說中心思,便有點臉紅,他讪讪道:“那我去看看娘那裏有什麽要幫忙的不。”

第 23 章 昏迷不醒

陳大娘與小翠說了許久的話,小翠郁積的心情總算是被說動了一點點。

她那邊寬慰而去,江芙蕖這邊竟然也因為陳蓮英的這一鬧而得了一些功夫的安寧。

如今的陳家村,人人都知道江芙蕖,卻是沒人知道她的具體來歷,唯一知情的裏長和陳大娘一家都閉口不言,只說她來自方外庵。

方外庵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下山,驟然出現一個江芙蕖,陳家村人都有些不信,可又不是完全不信,有人便偷偷去看了,發現那庵中果然有人宿的痕跡,便再無人不信的了。

這些痕跡自然是江芙蕖這趟回來之後特意去廟中造出來的,她做事謹慎慣了,從裏長給她做好安排,自己又隐約明白穿越的真實身份之後,便更加在意起對自己身份的遮掩。

眼看着自己的身體日漸轉好,她便一直在想自己要以什麽身份上路,在路上大概會遇到什麽跟身份相關的事情,到時又該如何回應。腦中演練無數回,現實中自然也會做出妥當的安排,雖不能欺騙真正有本事的人,但只要不是尋根究底的,她便無所畏懼。

這便也夠了!

或許尋因居士只是個無根之人,可跟江芙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比起來,居士可好太多了,至少,不會有殺身之禍,若是江芙蕖本尊,只怕還沒等她找到回家的路,便先讓人害死了。

她自己莫名其妙穿越過來,可不能保證這江芙蕖一死,她就能穿越回去,沒有百分之百保證的事情,江芙蕖是不會去賭的,生命誠可貴,她從來都珍惜自己的命!

估摸着時間,很快就要到去鄧家鎮取衣服的時候了,江芙蕖正琢磨着再去打一套上路的家夥,吃飯工具必須齊全,以備萬一,這簡單的防衛工具也得有啊。在書中她沒仔細看,只隐約記得這世界好像沒什麽外戰。

可是沒外戰不代表沒內戰啊,雖然這是個架空世界,可縱觀古代歷史,每年都少不了小戰,三五年就是一場大戰,底層百姓人口一直上不去的原因可不就是随時都在戰鬥和準備着戰鬥!

戰亂帶來的便是難測的人心和彪悍的民風,作為一個“弱女子”,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江芙蕖嘆了口氣,心中再次感慨了下自己倒黴的遭遇,一個和平法制的社會公民,出門考慮的首重居然是如何保住小命……

“江姑娘,怎麽嘆氣呢,可是那帕子沒繡出來?”陳大娘揀完藥材走進來,便看見江芙蕖對着窗口長籲短嘆,桌上随意放着一張繡繃子,那繃子上的帕子幹幹淨淨的,不要說個花樣,便是個線頭都沒有。

這些日子,江芙蕖跟着她學東學西,陳大娘總算是相信了一句話,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江芙蕖看着多麽伶俐的一個姑娘,醫術好,認字多,可做起內務來,就真正是一言難盡。

生個火差點把陳大娘家那口泥土竈都燒了,炒個菜把陳大娘家唯一的一口鐵鍋砸破了,掃個地掃地整個屋子塵土滿天飛揚,洗個衣服……那棒槌都被她捶斷了,衣服也被捶地稀碎……

如此之事,多地數不勝數,陳大娘想着這都是些粗活,想必江芙蕖失憶前根本沒做過,便提議她學些女紅,這女紅也無外乎就是縫縫補補。

江芙蕖學地還挺像模像樣的,可還不等陳大娘高興,她就發現,江芙蕖穿針倒是利索,可走線像狗爬,描繡永遠不在花樣子上,一朵四瓣花到她手裏愣是繡成了個雞蛋黃!

這些針線可都不便宜,雖然江芙蕖是貴客,可陳大娘省吃儉用慣了,便說什麽都不給江芙蕖浪費了,只要她做針線活她必定要在旁邊看着,且目前只能從最小的帕子開始,香囊都不帶讓她碰的,因為香囊是高難度技術活!

江芙蕖正有些郁悶,聽到陳大娘的話,她更加郁卒,她轉過頭,幽怨地看了陳大娘一眼,“陳大娘,旺子大哥還沒回來啊?”

看外邊的天色,平常這個時候,他早回來了啊。當然,江芙蕖是絕對不會承認,她不想跟陳大娘讨論繡工這種事情才挑起這個話題的,她這一個多時辰都在想過幾天去鎮上的事情,那纏好的繡繃子,她根本沒有動過手。

陳大娘這些日子教育她上了瘾,仿佛她學不好繡工天就會塌下來一樣,其實她學針線活只是為了給自己日後有可能的縫縫補補做個準備工作,當年,她倒是會用縫紉機的……不過,現在沒有縫紉機,她只能耐着性子一針一針地來了,這真地不是什麽大事啊!

“是啊,旺子咋還沒回來?”聽江芙蕖這麽一打岔,陳大娘便把自己準備好的一籮筐話全給忘了,她看了眼窗外,兩手拍了拍,轉過身,“我去山腳口看看,這孩子莫不是在路上耽擱了。”

江芙蕖不過是随口一提,倒沒有想太多,看着陳大娘消失的背影,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繡繃子上,咬了咬唇,她拿起那繃子,又拿過一旁穿好的針線,低頭描起樣子來。

誰知,才剛漸入佳境,她忽然聽到陳大娘慌張的聲音,“江姑娘,你快出來看看啊,這孩子是怎麽了?!”

也不知怎麽的,江芙蕖心中一慌,那針頭便走了錯向,紮在她的指頭上,一滴血珠慢慢地滲透出來,鮮豔欲滴,紅地刺眼。

江芙蕖愣愣地看着那血珠一會兒,一張口将那手指含在嘴裏,吮幹了血跡,這才起身,向屋外走去。

屋外的木椅上,靠着一個人,陳來旺扶着他,額頭上是還沒擦幹的汗珠,陳大娘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眼巴巴地看着那孩子,恨不得以身代受。

見到江芙蕖,陳來旺忙道,“江姑娘,你過來看下,明秀他怎麽暈倒了?不會是從樹上摔下來摔暈的吧?”

樹上摔下來?這人跟着陳來旺上山了?江芙蕖垂下眸子,緩緩地走到那人身前,擡眼往他面上看去。

一看之下,她愣住了。

第 22 章 “不孕”之症

“江姑娘,你這話說地,倒是讓我更慚愧了。”陳大娘苦笑一聲,“我其實也是看着小翠那孩子可憐,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平日裏勤勤懇懇,誰能想到,竟是生不出孩子來,小英不是好惹的,今日那樣子,你也看到了,只怕這趟回去,又是一番磋磨,好在你無事。”

小翠是為數不多願意搭理她的人,她親眼看着她從一個小娃娃長成大姑娘,又看着她出嫁到如今,這麽善良的一個人,怎麽命就那麽苦呢?陳大娘有時候都在心裏問佛祖,為何要這麽殘忍,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苦度嗎?

江芙蕖點點頭,當着他們外人的面,金根家的尚不給小翠留顏面,非打即罵,在家中自是只會更差。在這個世界,孝道大于天,金根家的要為難小翠,小翠還真只有受着的份。

不過,這孩子之事,還真不是小翠的問題。

“陳大娘,不知小翠今年幾歲?”江芙蕖給自己斟了一杯熱水,泡了幾片金銀花葉,等着金銀花的藥味滲透到整個水杯的水中。

陳大娘正在自怨自艾,忽然聽到江芙蕖發問,她有些愣怔,下意識道,“你別看着她老沉,其實才十九歲呢。”說完,陳大娘擡起頭,不确定似地看向江芙蕖,江姑娘問這個幹嗎?

十九歲?這兒的年紀都是虛歲,那就是十八周歲,或許還未滿,她還以為她二十多了呢。

江芙蕖雙手在茶杯上交握,感受着茶杯上傳來的熾熱溫度,“雖然我已經不打算替這位小翠姑娘治病,不過她适才扶我起來的時候,我搭了下她的脈相,她并非得了什麽病才多年未得孩子,不過是身子未長全而已。”

女人,大部分的月經來潮時期都是十三周歲到十五周歲,不過也有早或者晚的,早的有八九歲的,晚地也有二十二三歲的,這些非正常周期月經來潮的女子,其孕育能力多少受到影響,小翠便是其中比較明顯的一個。

小翠脈相有虛,體熱走寒,是不全之脈,兼有心慮過重之态,想必這麽多年未得孩子給她帶來十足的折磨,而且她這些年應該吃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導致體內筋絡竟是生出紊亂之象,若是不及時調理好,不要說月經沒來,就是月經來了,只怕也難懷上。

“未……未長全?”陳大娘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江芙蕖,“莫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江姑娘,你這……可做得準?”

雖是疑問,可陳大娘心裏已經确定了江芙蕖的話,她心中猶如江濤駭浪,一時竟罵也不是,笑也不是。

小翠如今十九歲了,她自十三歲嫁給陳大寶,到如今也已經有六年了,若是她沒長成,怎麽她家裏竟是一句話不說?那陳蓮英家也不說?陳蓮英還一直嚷着讓她生孩子,讓一個小姑娘生孩子,怎麽生?

聽說平日裏還給她鼓搗一些生子藥方,當真是過分!這哪裏是在讓小翠生孩子,分明是在讓小翠去死啊,小姑娘能喝那些東西嗎?

“八九不離十。”江芙蕖聞到了空氣中冒上來的清新香味,忙端起茶杯,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含在喉嚨處潤了幾秒鐘,這才吞了下去,“她如今身子有些虛寒,又吃了些不必要的東西,要養回來,只怕需要一年半載,若是她一直這般郁郁不樂,只怕……”

只怕是早夭之相,江芙蕖後邊的話沒有說出來,非親非故,她不想把這些話說出來,人各有命。小翠上有母親婆婆,卻沒人教她女兒家該懂之事,也不知是她的悲哀,還是她家人的悲哀,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陳大娘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想要去找小翠,可是到了門口,又想到陳蓮英的性子,這等羞辱之事揭開來,只怕她要鬧地整個陳家村都知曉,到時她沒臉也就算了,只是苦了小翠那孩子。

陳大娘心中掙紮着。

“小翠,你怎麽在這兒?”陳來旺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陳大娘一驚,小翠?她不是跟陳蓮英回去了嗎?她擡起頭,往院子看去,果然見着陳來旺背着藥簍子,站在院子前面的一棵大榕樹旁。

那榕樹後面隐隐約約地現出一片青色,顯然是躲在樹後面的小翠。

“旺子哥。”小翠捏了捏衣角,被人發現吓了她一跳,她低着頭,面上通紅,眼中帶着淚水,只讷讷地喊着陳來旺,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旺子,帶小翠進來吧。”陳大娘這時候已經想明白了,小翠跟着陳蓮英回家不假,她必定是擔心江芙蕖的傷情,所以偷偷地跑了過來,這個孩子……罷了罷了,就當是做回好事吧,陳大娘心中的最後一絲猶豫跑到了九霄雲外。

小翠怯怯地随着陳來旺進了屋,站在陳大娘面前,看着陳大娘把陳來旺轟走,又把門拴上,這才坐到她身邊,心中如打堂鼓般咚咚亂跳,只糯糯地叫着:“大娘。”頭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陳大娘嘆了口氣,她小心地拉起小翠的手,将她拉到一旁的桌子邊坐下,這才柔聲道,“小翠,你實話告訴大娘,你是不是沒來過月事?”

小翠聽到月事二字,整個身子都顫抖了一下,她擡起頭,瞪大眼睛看着陳大娘,眼睛裏把什麽都說地明明白白的。

陳大娘還有什麽不懂?她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小翠,這事都有誰知道?”

小翠搖搖頭,見陳大娘面上嚴肅,她才小聲開口,“先前母親是知道的,後來,母親也不知道了,我怕大寶哥不要我,就……做了假。”

“做……做假?!!”陳大娘哭笑不得,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小翠,這孩子是怎麽想到在這種事情上作假的,“你這孩子,你可知道你一直生不出孩子不是因為你得了病,而是因為你沒來月事,所以是不會有孩子的,你……你怎麽這麽糊塗啊!”

“啊?!”小翠驚訝地看着陳大娘的,生孩子還跟這事有關嗎?她依稀記得母親對她說,這件事情不能跟別人說,不然陳大寶家就不會娶她了。

原來,是因為這事跟生孩子有關,所以母親才不讓她跟別人說嘛?那……那,小翠神情緊張,“大娘,那我這個,現在要怎麽辦?”

“你這孩子,還能怎麽辦!只等等也就是了!”陳大娘嘆了口氣,一手指點在小翠的額頭上,“不過,以後你奶奶給你弄的那些湯啊藥啊,你也趕緊斷了,江姑娘說啊,你喝的那些東西對你不好。”

“江神醫說的肯定沒錯的,我都聽的。”小翠忙不疊地點頭,旋即,她才想起自己此趟偷偷跑過來的目的,“大娘,江神醫的傷,好了沒?”

“你放心吧,江姑娘沒事了,她要有事啊,我哪裏還有心情跟你說這些。”陳大娘笑着摸了摸小翠有些粗糙的手,“江姑娘還說了,不高興的事啊,要忘掉,多記一些高興的事情,月事來地也就快些。”

見小翠巴巴地望着她,陳大娘心中有些心酸,她想了想,這才道,“江姑娘說,也就一年半載的事情,興許你乖乖聽話,會更快,你也不要憂心了,你還小,我生旺子的時候啊,都快四十了。”

第 21 章 拒絕幫忙

幫什麽?江芙蕖真地很想問一句,她不動聲色地甩開金根家的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靜靜地看着金根家的和小翠。

金根家的不妨自己抓地緊緊的手居然讓江芙蕖掙脫開了,她心中想着江神醫這麽瘦弱的人,手上力氣倒是不小,要知道整個陳家村還沒有哪個女人敢跟她陳蓮英比力氣呢!陳蓮英自然是不知道,江芙蕖用了巧勁。

“江神醫啊,你看我這急的,都忘了跟你說清楚情況了。”陳蓮英見江芙蕖一雙清清冷冷的眸子,不知道為何心中有些打顫,她強自鎮定心神,把小翠往前面一推,“我這孫媳婦啊,都嫁過來六年了,愣是連個崽兒都沒下,我這心裏急啊,我……唉!”

陳蓮英實在受不住江芙蕖眸光中的冷淡,她轉過頭,看向陳大娘,“大丫啊,小翠的事你也知道,這麽些年,大夫沒少看,藥沒少吃,可這孩子,愣是連個動靜都沒有,你說,這不是讓我們老陳家,絕後嗎?我可就大寶一個孫子啊!”

陳大娘面對陳蓮英的哭訴倒沒有江芙蕖的冷淡,她似乎心有所動,不過情緒也不高,半天才道,“小英,人各有命,子息莫強求,命裏有時終須有,菩薩會保佑你的。”

“哎呀,你……”陳蓮英聽到陳大娘的話,面上一黑,剛要破口大罵,可話到嘴邊想到如今還要靠着江芙蕖給她孫媳婦治病呢,要是得罪了陳大丫,江芙蕖不理可怎麽辦,這麽想着,她索性不去看陳大娘,只對小翠道,“你還不快去求求江神醫。”

她這句話兇狠,眼中又滿是戾氣,端地是個母夜叉,本還低着頭的小翠便吓得直接往江芙蕖撲去。

江芙蕖一個不妨,竟是被她撲倒在地,她眼前一陣發黑,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挪了個位,要知道這陳大娘家的地是實打實的泥石地,根本沒有什麽柔軟的地毯,她跌在上面,就是雞蛋碰石頭,她還是那可憐的雞蛋!

“唔~”地一聲,江芙蕖頭一歪,一股腥甜泛上喉嚨口,鮮血從她的嘴角溢了出來。

這下,一整個屋子的人都驚呆了。

還是小翠最先反應過來,她拉住江芙蕖的手,将她拉起來,一邊拉一邊小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江神醫,都是我不好,你沒事吧。”

“江姑娘,你怎麽了?”陳大娘慌張地走上前,拿帕子給她擦嘴角,“你可是摔到了哪兒?怎麽會流血呢?”

“是啊,怎麽這摔一跤就流血了呢?!”陳蓮英也慌張地不知所措,她何曾見過一個山裏人跌一跤就嘴角流血的,她首先想到的是,這不是撞出什麽毛病來了吧,要不要賠銀子?

想到要賠銀子,陳蓮英火冒三丈,兩只眼睛如刀般剜着小翠,幾步走上前,在她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你這賠錢貨,早該讓大寶休了你,怎麽好好地把江神醫撞出血了!”

陳蓮英下手顯然很重,小翠“嘶”了一聲,那眼珠子便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她窸窸窣窣地哭着,卻是不敢躲,只一個勁道,“奶奶,我知錯了的,您小心身子別氣壞了,小心手別累着了。”

江芙蕖搭着小翠的手站穩了,這才把自己的手從她的手上拿開,眼睛往她慘白的面上看了一樣,随即站到陳大娘身邊,掩下口中腥甜,啞着聲音道,“陳大娘,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有事改日再說吧,麻煩你了。”

言罷,也不顧陳蓮英的面色,徑直去了內屋,拉上了簾子,将大堂的一切都擋在了外面。

“小英啊,你看……”陳大娘的目光膠着在那簾子上,眼中盡是擔憂,對陳蓮英也就顧不上了。

陳蓮英見江芙蕖沒說什麽賠償的話,心中想着她好歹是個神醫,這點毛病應該沒問題吧,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倒不如跟小翠先回去,改天瞧着風頭過去了,再過來求一求好了。

這樣想着,陳蓮英便谄笑着看向陳大娘,“大丫,那我就和小翠先回去了,你去看看江神醫吧,有什麽事,你只管叫我,能幫得上的,我都來幫。”

言罷,也不等陳大娘回話,她拉着小翠就逃似地往外跑。

陳大娘根本顧不上陳蓮英,見她們走了,忙掀了簾子,江芙蕖拿下了面紗,正捂着嘴輕聲咳嗽,猙獰的面上泛紅。

“江姑娘,你這是傷到哪裏了,可有什麽妨礙?要不要去看看大夫?”陳大娘見着江芙蕖這個樣子,心中莫名地一痛。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種孤苦無依的時候,那時候,她多麽想要一個人來幫幫她,哪怕是同她說說話也好。

江芙蕖的面朝裏,好一會兒,她才轉過頭來,眼中有些氤氲的霧氣,“沒事的,陳大娘,我這是補地過了,身子有些虛,今日這一撞,體內的淤血倒是出來了,還省了我不少功夫呢。”

“你可不要騙我?哪有好好的人吐血的。”陳大娘有些不相信。

江芙蕖輕笑一聲,“陳大娘,我是什麽性子,這些日子處下來你還不知道嗎,我何曾騙過你呢,又有什麽必要騙你?”

陳大娘心中一噎,便有些說不出話來。

江芙蕖說地沒錯,她本身就是個醫者,醫術不凡,怎麽會騙自己呢?那日從鎮中回來,她便與自己說,過些日子,她的身體會好上許多,從那以後,她每天打量着,她的身體确實是眼見地好起來的。

“沒事便好,今日都是我思量不周,往後,我便都替你拒了罷。”陳大娘嘆了口氣,在江芙蕖身邊坐下,面上譏諷地笑了笑,“這群人哪裏是來看我,只怕是你醫術好的名聲傳出去了,個個都想着打秋風呢,他們也不想想,我和你……”

又有什麽關系呢,最後幾個字,陳大娘怎麽都說不出來,只咽在心裏。她是喜歡江芙蕖的,若是可以,她倒是想要與江芙蕖有些關系。

這個姑娘,她自清醒之後,便一直大大方方,處事不驚,這份氣度,這份沉穩,她是萬學不會的,當年,如果她有江芙蕖的一半,只怕都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母親那時抱着她哭,她也只能讓自己更聽她的話而已,弟弟也是……

她雖然到現在還身份不明,可是陳大娘到底有些見識,她知道,江芙蕖必定來歷不凡,越是這樣,她越不敢接近江芙蕖,她怕,至于怕什麽,她也不知道,也許這就是一種富貴人家獨有的威嚴吧,陳大娘的眸子暗了暗。

“陳大娘不必自責,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若不是陳大娘收留,我此時怕是要風餐露宿于野外,哪裏還有如今的安生?”江芙蕖見陳大娘似有悲色,便忍不住開口安慰。

陳大娘的心思,其實她能猜着幾分,金根家的那位大娘應該不是根源,根源卻是出在那位小翠身上,那姑娘……

第 20 章 名聲初傳

蘆花聽到客人來,忙端起笑臉利索地站起身,“吳二嫂子,這個點還沒回去啊,是來扯布還是買成衣啊?”

“扯點碎布回去給我當家的做套夏衫。”吳二嫂一邊看布,一邊跟蘆花唠嗑,“我剛聽你說那個陳來旺,對吧?你可知道,他們家可是來了個活菩薩呢。”

蘆花頓了一下,什麽活菩薩,她腦中一轉,想到剛走的江姑娘,便笑着道,“什麽活菩薩,我竟是不知?還是吳二嫂你的消息道兒靈呢。”

“唉,你這都不知道?”吳二嫂嗤了一聲,“今日在同心堂,張家那口子,兩腳都愣直了,那陳來旺家的活菩薩一口湯藥下去,人就活了過來,現在已經接回家去了,你說這起死回生還不叫活菩薩,什麽叫活菩薩?”

“還有這等本事的人,我今日怎麽就沒得見呢,這店裏走不開啊,早知道我就過去看看了,我倒是聽着張大嫂子哭呢,卻不知道張大哥病到了這種程度。”蘆花撫着心口,瞪大眼睛,十足地好奇。

吳二嫂子見她這樣,心中甭提多高興了,随手扯了一匹亞麻色的布出來,“你給我裁三丈吧,用不了一匹。哎,還不止這一件呢,你沒聽說嗎?前些日子你們陳家村那個陳大丫,她不是快病死了嗎?大夫都說她活不過半個月呢。”

蘆花一邊給吳二嫂裁布,一邊點頭如蒜,“聽說了,我還可惜呢,陳大嫂命苦啊。”

“可不是嘛,咱們窮人能苦成大丫那種的,也算是少。”吳二嫂嘆了口氣,随即又眉飛色舞,“可這苦命人啊,總有天關照着,這不,上天就讓她遇到了尊活菩薩,幾劑藥下去,人就活過來了,如今人人都說面色紅潤的,哪裏還有半點死氣。”

“陳大嫂這事我倒是聽說了,原來吳二嫂子說地是這位活菩薩啊。”蘆花恍然,給吳二嫂利索地包好布,“吳二嫂子,還是老價格,一百個銅板。”

吳二嫂子從錢袋裏數出一百個銅板,一邊劃拉給蘆花,一邊道,“可不就是這位,我吳瓊花也活了這麽些年歲了,當真是沒聽說過醫術這麽神的,也不知道這位活菩薩是個什麽來頭,大家都說她蒙着面呢,莫不是長地天仙似的?”

“這我倒是不知,不過這位活菩薩是個信菩薩的,吳二嫂你信是不信?”蘆花将銅板放入抽屜中,也不等吳二嫂開口,便把今天陳大娘帶着江芙蕖到店裏的事說了,“我家老吳說啊,她做的這是道服呢,許是居士吧,得了道的人,與我們平常人自是不一樣的。”

“原是如此呢。”吳二嫂咋舌,頗有些羨慕地看着蘆花,“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能見着這位活菩薩,不求得她青眼,便是蹭個福光也好啊。”

蘆花但笑不語,客客氣氣地送了吳二嫂出去。

待得她回來,吳老板便沖她搖搖頭,“你作甚麽又把客人的事情跟吳二嫂說,這江姑娘如今不知底細,若是她怪罪下來……”

“就你那麽多思量,她要是真有什麽來頭,能到咱們店裏來做衣服?”蘆花撇了撇嘴,“便是她真有點來頭,只怕也不好與我們老百姓計較的,我也沒說誇大的話,只據實說了幾句而已,說破天也怪不到我頭上啊。不過,你說她醫術真那麽好啊?”

“不好就不會被傳出來了,張大哥什麽樣我們不知道,但陳大嫂什麽樣,我們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吳老板低頭描着樣子,手中尺子一橫一劃的,只給蘆花留出一個頭頂來。

蘆花聽到吳老板的話,面上倒是有些高興,“這倒好了,我就怕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別人都知道她來咱們店裏做衣服了,指不準生意會好上許多呢。”

吳老板沒有接茬,蘆花一時高興地哼起小曲兒來。

江芙蕖回了陳家村,一時忙着給自己調理身子,一時忙着跟陳大娘學點這時代姑娘家都會的功夫以防萬一,對外面傳地沸沸揚揚的“活菩薩”之事,她是一概不知。

陳大娘在富戶人家做了近二十年的丫鬟,針線功夫懂些,一般小姐人家學的的東西,她也會些,雖然都是皮毛,但基本夠江芙蕖學了。

在這趟沒去鄧家鎮之前,江芙蕖在陳大娘家待地是挺自在的,畢竟沒什麽人會過來,陳來旺又幾乎日日都在外忙活着采草藥,陳大娘也有自己的活計要做。

可這趟去了鄧家鎮回來之後,她發現陳大娘家的客人忽然就多了起來。

這日,她才在小土屋中熬完藥,到了堂屋中便見着陳大娘面色淡淡地在跟兩個女人聊天。

那兩個女人年長者跟陳大娘差不多的年紀,年幼者只二十上下的年紀,十分年輕,見到她,她們兩個的目光頓時齊齊看了過來。

江芙蕖這些日子都戴着面紗,便是如此,她還感覺到了兩人目光中的灼熱。

“這便是江神醫吧。”年長者率先站了起來,那坐在她身側的姑娘也跟着站了起來。

陳大娘嘆了口氣,也跟着站起身來,給江芙蕖做了介紹,“江姑娘,這是金根家的和她孫媳婦小翠。”

孫媳婦……這位金根家的娘子才五十上下的年紀,她孫媳婦居然二十多了,江芙蕖忽然想到自己的年紀,在現代她才二十五,而現在呢,她還真不知道。首先江芙蕖的身份還有待最後的确認,其次她哪裏關注過這書的年代!

她只知道,這裏是堯國,她十之八九是那江芙蕖!江芙蕖出事的時候大概是十五歲,她穿的這人肯定比十五歲大就是了,這麽算來……她本尊在這個世界還是個大齡姑娘啊!!!

從青春年華的鮮花年紀忽然穿越成一個老姑娘江芙蕖……心情有一點點的不大美好。

“大娘,小翠姑娘。”江芙蕖見陳大娘似乎興致不高,就知道今天這次來的人,只怕是有事。至于什麽事,恐怕還跟她有關,不然平白喊她江神醫做什麽,她算什麽神醫呢?

“唉,江神醫,哪裏當得您這聲大娘。”金根家的幾步走上前來,不等江芙蕖反應直接抓住了她的一雙手,“江神醫,你可要幫幫大娘啊。”

一邊說當不起我的一聲大娘,一邊讓我幫大娘,這……到底是幫還是不幫?幫地是誰?怎麽幫?江芙蕖眼中有些尴尬,這位大娘的力氣不小,她的手被她抓地都有些疼。

“小翠啊,還不快上來見過江神醫!”金根家的朝後邊吼了一聲。

小翠吓了一跳,戰戰兢兢地走到江芙蕖身邊,裙擺抖啊抖的,江芙蕖都有些擔心她會這麽跪下去,“江神醫,你幫幫我吧!”

……

第 19 章 苦命人家

陳大娘原名叫陳大丫,是陳家村的老實人家陳水良的大女兒,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結果,陳大丫九歲的時候,她娘被人發現死在陳家村村口的橋底下。

誰也不知道陳大丫娘的死因,陳水良是個老實人,陳大丫姐弟乖巧懂事,眼看着一家人的日子越過越好,誰也不曾想會來這麽一出。

陳大丫娘死了之後第二年,陳水良續娶了隔壁村裏的張寡婦,張寡婦底下也有一雙兒女,他們比陳大丫小很多,一家四口人忽然變成了一家六口人,陳水良家的日子過地就有些緊巴巴的。

陳大丫本來還經常在村子裏玩呢,等她娘死以後,她便很少在村子裏露面,旁人只嘆她可憐,沒媽的孩子哪個不可憐呢?

張寡婦嫁過來後,大家都以為陳大丫的日子會好過點,誰知道,張寡婦才嫁過來半年,她的一雙兒女居然都死了,而且跟陳大丫的娘一樣,都是死在村口的橋底下。

張寡婦抱着兒女的屍體在村口哭了一天一夜,整個陳家村都在同情她,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謠言傳過來,說是陳大丫是個邪祟,克親克夫克子,總之誰粘她誰死。

張寡婦聽了這話,當即便回了自己村子裏住,不慣陳水良怎麽說,她都不肯回來,陳家村的人便覺得張寡婦有些刻薄了。

陳大丫在陳家村也長到了十一歲,從來沒見陳家村出什麽事,怎麽能因為陳大丫的娘和張寡婦的兒女死了,就怪到陳大丫的頭上呢。

也就在這當口,跟陳大丫住着的大丫弟弟陳小虎忽然也出事了,他去找住在張寡婦家勸她回家的陳水良,回頭卻死在了村口的橋底下。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整個陳家村的人都沉默了,緊接着,所有人都開始下意識地遠離陳大丫,陳大丫抱着她弟弟陳小虎的屍體在橋頭上坐了兩天,之後,她在家裏閉門不出,等到陳小虎的頭七過了以後,她在自家門口跪拜了一個時辰,磕得額頭上都是血。

從那以後,陳家村就沒再見到陳大丫了。

陳水良也不回來陳家村住了,只跟張寡婦住在隔壁村,聽說兩個人又有了孩子,不過他們沒有去找過陳大丫。

過了二十多年,陳大丫又回來了,她回來地靜悄悄的,竟是到很久以後才被人發現。原因只是,她去找裏長要屬于她的田地和屋子,卻被告知,陳水良已經将她驅逐了。

也是這時候,大家才知道,這麽些年,陳大丫一直在追查自己母親和弟弟的死因,她不相信自己是個邪祟,更不相信,自己那在水裏泥鳅似的弟弟會溺水而死。

為了追查真相,她自賣自身,去了富戶人家當丫鬟,學了點針線功夫,做得一手好活計。無奈,這當中,陳學良一直在其中阻撓,讓她根本沒辦法去查真相。更甚者,陳學良要将她賣入妓院,逼她去死。

陳學良的反常讓陳大丫意識到了什麽,她一直隐忍,悄悄地查找證據,直到一年前,她碰上了一個好人,才真正給自己鳴冤。

因為陳大丫的要求,這案子是不公開的,所以陳家村的人竟然都不知道,陳學良與張寡婦兩個人都被下了大獄,兩人近些日子才被斬頭。

陳大丫這次回來,就是給陳學良安葬的,生養大恩,她沒辦法不報。

可是,她哪裏知道,陳學良做地那麽絕,居然把家裏的老房子都悄悄賣了,田地也盡數散了,便是她的戶籍,都要給她驅除了,這是要徹底斷她的根啊!

裏長也是聽陳大丫講了,這才知道這其中曲折。

原來,陳學良表面老實,其實內裏黑心透頂,平日裏就對他的結發妻子非打即罵,跟張寡婦勾搭上後,甚至直接帶着張寡婦上門,陳大丫的娘受不了,想要跟他和離,誰知張寡婦看中陳大丫娘的那點嫁妝,竟是與陳學良商量合謀害死了她。

殺了陳大丫的娘之後,兩個人忍了一年,便勾搭在了一處。張寡婦對陳大丫和陳小虎百般嫌棄,陳學良自然對他們兩個也沒什麽好臉色,縱容着張寡婦對他們姐弟非打即罵。

張寡婦的兩個孩子也聽說了陳大丫娘的事情,他們兩個對大丫姐弟兩個也十分不友好,為了嘲笑他們兩個,他們跑去橋上嘲笑大丫姐弟,誰知道就那麽掉到河裏,淹死了。

兩個孩子死了,張寡婦恨不得殺了大丫姐弟給她的孩子償命,陳學良便給她出主意,想出了邪祟的法子,那流言誰能想到竟然是陳學良傳出去的!

之後,兩個人住到了隔壁村裏,陳小虎有一天實在忍不住想去看看自己的爹爹,竟是被張寡婦活活掐死,然後扔到了橋底下。

這兩個人本來還要對陳大丫下手,誰知道陳大丫竟然把自己賣到了富戶人家,簽了十年的契,他們一時想不到法子把人弄出來,就一邊給陳大丫找麻煩,一邊等着陳大丫契約到了把人弄到手中。

這其中辛酸,陳大丫并沒有多說,但是他們的行為,更加叫逐漸長大了的陳大丫确定了自己的娘和弟弟死因有問題。

陳大丫的話讓裏長目瞪口呆,虎毒不食子,他從來不知道,陳學良老實人的面皮下,居然如此惡毒滅絕人性。

難怪,他當時不顧宗族的反對,硬是要移出自己的戶籍,還要跟陳大丫斷絕父女關系。幸虧,裏長他們重視宗祠,雖然沒有擋住陳學良,但還是給陳大丫保留了戶籍。

裏長便做主給了陳大丫二畝良田和一些菜地,與此同時,陳家村的人都知道了隔壁張寡婦和陳學良兩個人被砍頭的事情。

村人愚昧,加上張寡婦家有意遮羞,所以人人都當陳大丫害死了陳學良這個親生父親,卻無人去追究陳學良為什麽會死。

他們坐實了陳大丫的邪祟之名,又見她老大不婚,無夫無子,便對她避如蛇蠍,除了裏長等幾個宗族知情之人,竟是沒有人願意近她半分。

陳大丫本來可以把這些事情都給村裏人說出來,但她不願意,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父親是個什麽樣的豺狼,只當用這些罵聲來還陳學良生她養她的父女恩情。

過了幾年,裏長做媒,讓陳大丫和村裏老大未婚的陳木根結婚了。

兩個人其實算是青梅竹馬,不過陳木根因為當兵的時候受了傷,所以老大未婚,他和陳大丫在一起之後,為了讓陳大丫少受點閑言碎語,便把新房子做到了山腳下,與村裏幾乎是隔絕起來。

他對陳大丫是當真好的,兩個人老大的年紀還得了個兒子,便是陳來旺,陳大丫的名聲也因為有夫有子好了不少。

誰知,陳來旺才出生兩年,陳木根去山上打獵的時候被野豬咬死了,陳大丫悲痛的時候,再次成為了村裏人誅罰的對象。

也是從陳木根去了以後,除非必要,陳大丫幾乎不再跟陳家村的人來往。

“前陣子,我還聽柳大夫說,陳大嫂子快病死了,那陳家小子為了給他娘賺點藥錢跑去陳守財手底下做了半個月的苦工。”蘆花搖了搖頭,“那小子就是沒腦子,也不想想,附近哪個不知道,陳守財的錢是那麽好拿的?”

陳守財雖然姓陳,卻不是陳家村人,他是鄧家鎮的富戶,但卻是出了名的守財奴,人人都忘了他的原名叫什麽,只喚他陳守財。

陳守財這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以低價買良田,然後用一點糙米糧騙人給他做白工,這家夥除了對官老爺的時候,給錢很爽快,對其他人那真是給一文錢都要拖個一年半載。

四鄰八方的人都不願意跟他合作,好在他也有自知之明,做的良田生意,也不需要跟太多人打交道,唯一需要打交道的,便是那些苦工佃戶,人人身份都不如他,自然也只能忍氣吞聲。

“蘆花,你在念叨什麽呢?可是說地陳家村的那個陳來旺?”一個婦人的嗓音打斷了蘆花的話。

第 18 章 霓裳驚華

“對稱?”江芙蕖并不知道吳老板說地是什麽,她只是按着自己印象中的樣子,把她需要的衣服畫了出來。

這畫上面的衣服有些像道袍,卻又在道袍上加了不少的改良,比如說領口,她加了大圓領,上面加了別扣,方便加帽子和毛領,天氣稍涼點也能用。

袖子相比于時下的衣袖,窄了許多,下擺也短了一些,腰封加了松緊繩的設計,因着她覺得這樣更加方便行走和着裝,她這衣服可是要穿出去的,而不是深宅禮服。

諸如此類的改良有不少,但是對稱是什麽意思?江芙蕖當真是不知道。

吳老板見江芙蕖是當真不懂對稱,心中怪異感又湧了上來,她既是不知道這對稱,怎麽就能畫出這衣服樣子來,莫不是來開玩笑的?雖是如此,吳老板還是把對稱給江芙蕖簡單地講了一遍。

“原是如此。”江芙蕖點點頭,她拿過吳老板手上的炭筆,在桌子上空白的紙上随意畫了個衣服簡圖,“吳老板,你看,是不是這樣的圖便是對稱?”

吳老板一直看着那紙,腦中靈光一閃,自然明白了江芙蕖的意思,原來是這樣,這哪裏是沒有對稱,不過是對稱上加了堆疊而已,他竟是被這些迷了眼睛,當真是不該,“江姑娘,我懂了,你這套衣服什麽時候要?”

“吳老板什麽時候能做好?”江芙蕖見吳老板反應這麽快,心中有些稱奇,看樣子剛剛的蘆花并不單純是誇口啊,他當真是有點真功夫在手的,雖然心中還有些不放心,不過等成衣出來,她自己再行修改,倒也不是不行,這樣想着,江芙蕖便不再多言。

吳老板愣了一下,這……他還真不知道,江芙蕖要的衣服,他以前從來沒做過,以往做一件衣服也不過是三五天的功夫,可是這次……

“江姑娘,你這衣服款子,我們家老吳以前還真沒做過,這全新的款,怎麽着也得半旬功夫了。”吳老板不開口,蘆花在一旁早看出了他的難處,她朝江芙蕖賠着笑臉,“不瞞你說,咱們老吳對待客戶的要求就是認真,最好是十成十地比對,所以……”

半旬便是半個月,江芙蕖不想做件衣服這麽慢,她後邊要準備的東西還有挺多的……算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現今到了這慢節奏的古代,倒是不能要求太多,只應對着時間再對計劃做些時日上的變更也就是了。

如此想罷,江芙蕖便笑着道:“不妨事,吳老板只管給我做好了便是,不知這樣的衣服做兩套需要多少銀子?”

“江姑娘這一套衣服我看着大概最少需要一匹二丈布呢,兩套最少便需三匹,如此便是二兩七錢銀子,本來工務費是三錢一件的,如此我們便湊個整,只收江姑娘三兩銀子,你看如何?”蘆花手中拿着算盤扒拉了幾下,很快便算出了總數目。

三兩銀子在江芙蕖的承受範圍之內,她看陳大娘似乎有話要說,忙開口先應了:“那便三兩銀子吧,半旬之後,我再過來取衣服。”

“好勒,雖是陳大嫂帶着,但到底是筆不小的銀子,江姑娘你看,是不是給我們交一點訂金?”蘆花放下算盤,面上有些不自然,“我們這小本買賣……”

“沒事,一兩銀子的訂金可行?”江芙蕖對此不以為然,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懂了這個地方的人情。

村裏村外粘故帶親,而且幾乎代代紮根于此,很少有願意走動的人,便是有那些個讀書出息了的,祖宅也是好好修繕起來供着,年年都回來祭祖的,還真不怕找不到人。

所以只要有陳大娘在,她便是先付全款,這蘆花和吳老板也跑不掉。蘆花之所以跟她收銀子,她明白其中主要原因還是,蘆花大概察覺到了她不是陳家村人,外人嘛,首先便隔了一層,防備之心自然重一些。

付了訂金,江芙蕖在陳大娘的推薦下又買了幾件平常的換洗衣物,一行人便趕着約定時辰前到了陳老三的牛車前,浩浩蕩蕩地回陳家村了。

這邊蘆花送了他們出去,折回身便見着吳老板坐在桌子邊摩挲着江芙蕖的那張樣式圖,她輕笑一聲,打趣道,“怎麽了,老吳,看上這紙了?它看着倒不是張糙紙,不過也下不了嘴啊!”

“蘆花,你瞧着這款式,像是什麽人家穿的?”吳老板沒有理會蘆花的打趣,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圖紙,眼中盡是光彩。

蘆花知道吳老板的性子,她仔細打量那圖紙上似裙非裙,似襖非襖的衣服,半晌才道,“看不出來,不過我看着挺好看的,到時做出來我看看,要是可以,你也給我做一套差不多的好了。”

“這衣服可不能給你做。”吳老板搖搖頭,面上神情有些無奈,“你沒看出來嗎,這衣服是從道服改良過來的。”

“哈?!”蘆花吓了一跳,她再仔細看了一眼,這才見到那衣服後面的高領處,留着一串綏珠線挂口,“還真是套道服,這江姑娘莫不是個得道居士?難怪我瞧着她那通身的氣派,竟是與咱們陳家村格格不入呢。”

綏珠本是佛家象征,這個時候的得道高人都覺得這綏珠挂上有翩然之态,便都興起了挂綏珠來象征自己的身份,是以道服上都會留個綏珠挂口,一般人家後領處是絕對不可能有這種裝飾的。

“她的身份我不知道,不過她這衣服倒是讓我有了些想頭。”吳老板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只等我把這衣服做出來,到時就知道成不成了,若是真成了,咱們鋪子就真地能再往上走一層了!”

“啊?你在說什麽啊?”蘆花見吳老板神神叨叨的,豎起耳朵又聽明白他在說什麽,只當他癡病患了,也不理他,只自顧自道,“鋪子做到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跟陳大嫂子家比起來,我蘆花的日子簡直是天上神仙。”

提到陳大娘的事情,蘆花的情緒便有些淡淡的,她嘆了口氣,見着店裏也快打烊了,沒有客人來,便在吳老板身邊坐下,念叨起陳大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