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5 章 :烏衣衛

“江侍郎六月下西南,督察水患之事,不知鳳王爺可知?”

宋伯遠正打算細說,誰知道鳳王居然在他的詢問聲點了點頭,“本王知道。”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冷淡,似乎又有些壓抑。

宋伯遠一向對這些細微的變化觀察入微,他心中略一想,便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這事說起來,還跟江盈惠和江芙蕖有些關系。

當年江芙蕖和江盈惠兩個人的事情在上京城鬧地人盡皆知,最後以江芙蕖慘敗出族離京結束。旁的人也只是看了一場鬧劇,可對于吳寧侯府來說,卻猶如當頭一棒。

昔日四公子之首的梅公子,冷傲清霜的江子青,在府中沉寂半年之後,忽然作出棄文從武的決定,遠走鳳城。

這一走,就是兩年,再回來時,他一躍成為堯明帝跟前的大紅人,被直接任命為吏部侍郎,成為上京城中讓人矚目的存在。

那兩年,兩個人在同一個軍中,雖說不上朝夕相處,但定是時常碰面的。

吳寧侯府,江貴妃的母家,鳳王的外祖家,按着道理來說,鳳王和江子青的關系不會差。

可是,江貴妃對鳳王不怎麽親近,連帶着吳寧侯府對鳳王也不怎麽親近,吳寧侯府這個外祖家對鳳王來說,幾乎是等于沒有的。

作為吳寧侯府的世子,江子青和鳳王的關系,自然也就不怎麽樣。

可到底是血親的表兄弟,宋伯遠移開視線,不再深想,這不是他該管的事情,“江侍郎的為人,是甚妥的,他之前上書數封報于陛下,确定過,整個西南今年定無水患之憂。”

別人說這話,宋伯遠尚還要懷疑一下,可是這話出自江子青的口,堯明帝親口蓋戳定的論,他便篤信不疑。

“他說無,那便是無。”鳳王的聲音有些冷,“這水患是何人所為?”

雖是問着,可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先有瘟疫,再有水患,當真要鬧地人心惶惶不成?

“我想此事定是與隐世組織脫不開幹系的,陛下追查隐世組織數年,最終将其據地定在西南,我這幾年多次下西南,很多事情也基本有了眉目。”宋伯遠從懷中抽出一張卷紙,遞給鳳王。

“這是我們烏衣衛這些年布置在西南的人,我已經傳信與他們,将鳳王爺來此的事情告知于他們,他們會去與鳳王爺詳細報說隐世組織的事情。”

卷紙橫在鳳王和宋伯遠之間,鳳王的眸子裏有些驚疑,還有些憤怒。

他沒有伸手将卷紙接過來,仿佛那是一個燙手山芋一般。

“宋伯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烏衣衛,別人不知道是什麽,可身在皇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意味着什麽了,父皇怎麽會對宋伯遠下這樣的命令,這可是直屬于皇帝的暗衛!!

“你竟然是烏衣衛,你不是烏衣衛的首領吧?!”

鳳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宋伯遠,這個一貫清然的人,仿佛永遠沒什麽情緒,一派優雅休閑貴公子的模樣,竟然會是烏衣衛,甚至有可能是手染無數血腥的烏衣衛首領。

他與他之間,竟是隔了這麽遠的距離嗎?

他從來不曾看懂過他!

“這是陛下的谕旨。”宋伯遠保持着遞紙卷的動作,“鳳王爺當知道,陛下對您……身負厚望。”

“什麽厚望!你不要胡說!”鳳王擡手将那紙卷打飛,他轉過身,背對着宋伯遠,語氣有些淩亂,“本王早就與父皇說過,此生志在沙場,不想沾朝堂半分,他早應過本王的!”

“他是一國之君,難道也會騙本王?”

“不,父皇不可能騙我!”

宋伯遠看了那在空中上下飛揚的紙卷一眼,手一動,那紙卷便再次飛到了他手上,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待得鳳王情緒徹底平靜下來,才道,“鳳王爺可知道,為何陛下此次要送江貴妃去明心庵,讓她主持祈福大典。”

“難道不是為了……”百姓的豐收嗎?

後面幾個字,徹底淹沒在鳳王的喉嚨裏,他從來不是一個蠢笨的人,只是很多事情并不願意去想,宋伯遠剛剛把話說地那麽清楚,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件看似很平常的事情,聯系着在他這些年來的遭遇,他還有什麽不懂的,因着外戚幹政一事,當今在上位時吃了很大的苦頭,所以,他十分厭惡外戚,厭惡到扶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馮皇後做後宮之主。

幼時記憶雖然淺薄,但他仍舊記得,江貴妃時常來看他,可是随着他年歲漸大,江貴妃便離他越來越遠,這些年,江貴妃可謂寵冠後宮,可她卻對自己唯一的兒子毫不親近,這能是誰的意思。

祝夫人曾與他說過,這世上最舍不下兒女的,便是一個母親,她說江貴妃待他冷淡,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當時只是嗤之以鼻,可心中又有殷殷期盼。

原來,這就是真相嗎?

鳳王心中大震,腦中竟是一片空白,這些年,不管外面多麽灑脫,他心中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為什麽母妃不親近她,賢妃固然冷淡,但禧王犯錯便得她苛責,時常也招禧王進殿說話,連馮皇後對不是她親生的滇王都噓寒問暖,只有江貴妃,仿似沒有生過他這個兒子一樣,對他不聞不問。

他以為這是吳寧侯府的教唆,為此怨恨着吳寧侯府,更是嫉恨受盡寵愛的江子青和江芙蕖兄妹二人,當年江芙蕖出事,他眼睜睜看着,堯明帝親口問他,可要赦免江芙蕖,他當時回的是什麽,他說,吳寧侯府,關本王何事!

可現在,事實卻告訴他,是他最敬重的父皇,他不想讓江貴妃親近他,或者說,他不想讓整個吳寧侯府親近他。

何其殘忍!父皇!

喉中一股腥甜,鳳王只感覺眼前一白,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宋伯遠也沒想到鳳王聽到這個消息情緒波動會這麽大,竟是直接暈了過去,他扶着鳳王,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是沒松開手。

“來人。”

一個身着烏衣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他十八九歲年紀,身形高挑,面容清秀,若是江芙蕖在此,定會驚詫。

因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本該在鄧家鎮同心堂待着的明秀。

“首領。”明秀從宋伯遠手裏接過鳳王,小心扶着他往床上走去,待得将鳳王安置好,他才再次面向宋伯遠。

宋伯遠将手中紙卷遞給他,打量他一眼,點點頭,“你既是回來了,鄧家鎮的事情,都已經查明了嗎?”

明秀應是,“都已查明,只等首領派人去複核。”

“鳳王這邊,待得他醒過來後,你将此紙卷交與他,他自會懂的。”宋伯遠看了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鳳王一眼,“此後,你便跟在鳳王身邊,由暗轉明罷。”

明秀聞言,面上一喜,正要出言感謝,卻見眼前哪裏還有人影。

第 454 章 :兵分兩路

“無争門,你說圍剿麗華的人來自無争門?”

鳳王眉宇間閃過一絲不郁,這江湖之中,當真是毫無顧忌,最是喜歡湊些龍啊鳳啊的名諱,似乎這一個名諱便能擡高他們的地位似的,可是龍是鳳,又豈是一個名諱定地了的。

“嗯。”宋伯遠背對着鳳王,站在窗邊。

這宅院的窗子是落地推簾窗,只一片竹制的窗面,高高地支起,露出院中的一棵臘梅來,時入深秋,臘梅一片枯褐,仿若毫無生機的枯樹,并沒什麽起眼。

“這門派的人跟江盈惠有什麽幹系?他們如何會聽令于江盈惠?”鳳王想到一個可能,眉間便能夾死一只蒼蠅,“難道江盈惠還跟江湖中人有勾結,她膽敢豢養江湖鷹犬?!!”

昨日查探了下江盈惠的消息,才知道這個女人跟什麽人都有些勾勾搭搭,不規矩地很,當真是讓鳳王惱火,父皇怎麽封了這樣一個縣主!

“或許吧。”宋伯遠的聲音冷淡,沒什麽情緒。

鳳王聽不出他話裏的真假,心中便認了真,只猛地一拍桌子,震地那桌面上的長刀嗡嗡嗡地響,“她當真是枉顧國法規矩了,難怪連母妃都不待見她,這樣的人,還留着她作甚,我現在便去殺了幹淨,左右父皇還能拿我抵命不成?!”

鳳王轉身便要走,卻聽得宋伯遠的聲音由遠及近。

“她遲早是要死的,可這無争門派,卻不是那麽簡單。”宋伯遠走向鳳王,并不去看他的臉色,只在他身旁緩緩落座,“鳳王爺可記得我們此趟來西南,是為地什麽?”

“為地什麽,還不是那隐世組織……”鳳王心思一轉,似有些不敢置信,他看向宋伯遠,“蘭澤,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這無争門跟隐世組織有幹系吧。”

宋伯遠沒有回鳳王的話,他手一伸,在桌上一張。

鳳王看到那桌面上只有一枚被布包着的扣子,和一小塊碎布,這二者怎麽看都像是女兒家的東西,鳳王便沒有細看,頗有些不耐道,“這個時候,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麽,難不成太師終于記起來你的婚事了?”

要說鳳王最羨慕宋伯遠什麽,就是宋伯遠是個誰也不管的,他親娘不在了,現今的後娘對他不聞不問的,親爹宋太師也是一樣,宋伯遠自小到大,想做什麽做什麽,當年他不喜歡待在皇家學院,便當真不怎麽去,只在那裏挂了個名。

到現在年歲漸漸大了,周圍的同齡公子們幾乎都是孩子爹媽了,也就那麽幾個未成婚的,雖然原因各異,但都被家裏念地緊,便是他是皇子,躲到了邊境,也時常被堯明帝抓着各種催婚,便是他母妃,他看着,倒也像是盼着他早日成家的。

也只有一個宋伯遠,仍舊優哉游哉,無人管束,難道老天終于長眼,讓宋太師夫妻二人想起管管宋伯遠了!!!

雖然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但鳳王這時候當真就想地野了。

“仔細看。”宋伯遠被鳳王這有些怪異的話說地一哽,手指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不過他動作向來控制得當,鳳王又心不在焉,自然也沒察覺。

鳳王想地正飄飄的,聽得宋伯遠的語氣有些重,當即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再次仔細看了一眼那扣子和布,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不确定道,“難道這東西,跟那無争門有關?”

反正他當真是沒看出來什麽。

宋伯遠知道鳳王這個人有時候心很粗,又是他不願意放心思的事情,自然也就疏忽,他想到堯明帝那越來越明确的态度,心中難得地嘆了口氣,指了那扣子和碎布道,“這二樣東西上面的繡紋是一樣的。”

“這扣子是我上次失手被抓時從那些人身上扯下來的。”

“而這碎布,是無争門這次被抓的人身上的。”

“你失手被抓?”比起這兩個東西的來歷和關聯,鳳王顯然更吃驚于另外一件事情,他難得嚴肅,可語氣裏卻是透露出一絲隐隐的興奮,“連你都能失手,這個隐世組織果然不一般。”

“他們盤踞于崇山峻嶺之中,籌謀多年,确實很難對付。”宋伯遠沒有理會鳳王的幸災樂禍,“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這事有些蹊跷,以江盈惠的年紀和來歷,她與隐世組織本不應該有牽扯才是。”

這些年對江盈惠的監視可是實打實的,雖然近些年放寬了很多,可跟隐世組織牽扯上這麽大的事情,沒可能不被察覺。

“那是自然,隐世組織又不傻。”鳳王小聲嘀咕了一句,他看向宋伯遠,“你的意思,我們現在怎麽做才好。”

這次來西南,雖說名義上挂着赈災之名,實際卻是查隐世組織的事情,鳳王之前還擔心毫無頭緒呢,都走了快半程了,難道還真要跟着鎮國公一行到九江城不成?

“未免打草驚蛇,我的意思,兵分兩路。”

“你與祝三小姐仍舊去九江城,我去之前失手的地方再看看,最後我們在九江城相會。”

“這怎麽能行?”鳳王有些不滿意宋伯遠的主意,“能不能我與你一道去那個……那個地方叫什麽來着?聽說附近還鬧了一場很大的瘟疫。”

“綠浮城,梁家村,鬼林。”

“對,綠浮城,馮國公府的馮冕不就被貶到那裏去做了兩年的監察史?”鳳王點頭。

宋伯遠聽鳳王提起馮冕,有些訝異,鳳王怎麽會注意到馮家這麽一個不起眼的人,難道是馮冕的纨绔名聲傳到了鳳王的耳朵裏?

他自然想不到,鳳王是因為祝麗華的事情注意到了馮家的馮冕,聽到他的名聲,簡直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頓,就這樣的人,居然還敢上來接近祝麗華?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并未輕薄祝麗華,否則他定是要他好看的。

“正是,他已經回京述職了。”宋伯遠見鳳王不欲多說,也不問,只繼續道,“梁家村的瘟疫有異,似非天災而是人禍。”

“人禍?!”鳳王瞪大了眼睛。

瘟疫在這個時候意味着什麽,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邊境艱苦,環境又惡劣,多有瘟疫發生,戰争尚有一息可争,可是面對瘟疫,當真是只能躺着等死,這些年,他見到的瘟疫慘狀實在太多,讓他的心都有些麻木了。

之所以會留意梁家村的瘟疫,也只是聽說有大善人治愈了這種從來就毫無希望的病症,他心想着有機會也許可以請這個大善人去邊境走一遭。

誰知道,宋伯遠竟然說這是人禍。

當真是駭人聽聞,想到他去調查的事情,難道這事也跟那隐世組織有關?這倒是符合的,祈福大典上的人命,中秋夜前夕的人命,哪個不是拿命來鼓動人心,讓人彷徨不安,好達到他們的最終目的。

“此事說來話長,留待以後查清再說。”因着還有疑點,宋伯遠并不想多說這事,他收了桌上那扣子和碎布,“我此次讓鳳王爺去九江城,卻也是另有原因。”

第 453 章 :恐吓

太陽西落,漆黑的夜色彌漫整個天地。

江盈惠捂着砰砰亂跳的心口靠在窗邊,聽着外邊寂靜的聲音,她急劇跳動的心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

真是太險了,她差點就回不來了,從客棧出來,才走到半途,她的轎子就被人攔了下來,還不等她開口,轎子就重重地落下,讓她整個人碰在堅硬的轎子上,生疼。

她火冒三丈,掀了門簾剛要斥責,便見着鳳王一雙眼睛兇戾十足地望着她,在他的身邊不遠處,站着一身白衣似雪,面無表情的祝麗華。

“還……真是巧。”江盈惠心中一跳,頭皮發麻,她避開鳳王的視線,聲音有些顫抖,抓着帕子彷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半天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樣,“我聽聞這邊有養顏的玉珠,便想着過來看看,誰知竟是與鳳王爺和祝三小姐遇上了,兩位也是來買玉珠的嗎?”

幸好她以前來過這地方,不然不是露餡了嗎?!

“玉珠?”鳳王聞言,眼中兇戾去了半分,上下打量着江盈惠,見她衣冠無異,面色如常,便轉頭看了祝麗華一眼,見祝麗華對他輕輕點頭,又搖搖頭,他心裏便有了數,轉頭對江盈惠冷哧道,“早聞蕙蘭縣主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對金銀珠寶之物格外看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便是在赈災的路途上,也不忘惦記什麽玉珠,倒是沒辜了父皇的旨意。”

江盈惠眼角一抽,手中一個失措,差點把那蠶絲的帕子撕碎了,她咬着牙,恨恨瞪了鳳王一眼,目光在他和祝麗華身上來回逡巡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也常聽陛下說起鳳王英勇,自幼便常守鳳城不歸,不知道的,只當鳳王爺便要舍了這身為堯國的黎民百姓,誰知也有赈災之路上花前月下的時候,祝三小姐這副容顏,若是穿上武裝,倒也确實很不同。”

說到最後,江盈惠觑一眼祝麗華,眼中似語還休。

“休得胡言!”

“蕙蘭縣主慎言!”

鳳王和祝麗華二人心中正有事,聽得江盈惠這話,幾乎同時開了口,二人面上俱有些異動。

江盈惠見狀,只當自己胡言猜中了,心中罵了一句男盜女娼,什麽玩意兒,在她面前裝蒜,這鳳王說什麽喜歡上戰場保家衛國,指不定就是被這個祝麗華的美色給迷住了,舍不得回來了。

兩個人談個戀愛還要拿別人做垡子,真當她江盈惠沒脾氣的?

“我還急着回去,兩位若是想繼續逛那便自便,我就不奉陪了!”好狗不擋道,江盈惠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跟眼前兩個無足輕重的人糾纏,柳岸不在身邊,她日常用的護衛們也都不在,要是動起手來,她可是吃虧地很,這個鳳王又是個拎不清的莽夫!她吃了一次虧就可以了。

簾門慢悠悠地落下,将馬車外的兩個人徹底隔離了。

江盈惠半歪在靠子上,等着車夫繼續上路,誰知等了好一會兒,仍舊不見動靜,她冷叱一聲,才要開口,忽感覺到迎面吹來一片陰影,那陰影将她整個人臉覆蓋住,與之同時進來的是一片光芒。

“什麽人?”江盈惠吃了一驚,擡手就擋在臉前,難道有人要毀她的容?用心歹毒!她這一擋,才發現那陰影落在手臂上輕飄飄的,沒有一點聲音,她低着頭,還能見到地上一片片的……碎布。

布?而且好像是她的馬車門簾布!

江盈惠呆住了,旋即她憤怒擡頭,正見鳳王一雙冷目,他不知何時跳到了馬車上,那馬車夫早已被他一腳踢了下去,正蜷縮在地上,低着頭,一點動靜也沒。

見着自己眼前那一抹刺眼的白,江盈惠反而鎮定了下來,她嬌笑一聲,“鳳王爺,你這是要殺了我嗎?”

她的聲音裏帶了一分低啞,七分嬌軟,二分喘息,竟是讓鳳王有些頭皮發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長這麽大,當真是少見女子魅色,他嫌惡地看了江盈惠一眼,真正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早已為人婦,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勾引他!

便是站在外面,想要喚住鳳王的祝麗華,也被她這一聲嬌笑驚了下,她皺了眉頭,本來要出口的話便咽回了肚子裏,腳步還往後面退了兩步。

“賤人!”鳳王一刀砍在江盈惠身後的馬車上,竟是将那木板劈開了一條裂縫,“你膽敢謀害麗華,我便是殺了你又如何?!”

他知道了?!這麽快?!

江盈惠身子抖了下,她往角落裏蜷縮了幾分,剛剛還有的膽氣頓時跑了,“鳳王爺在說什麽?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是陛下親封的縣主,你若是要問我的罪,也該到陛下面前過了明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當真敢無緣無故殺我,我相信陛下會為我主持公道的!”

“那又如何,大不了去父皇面前……”

“鳳王爺,該回程了,再晚時間便趕不上了。”

鳳王本來還只是想吓唬吓唬江盈惠,詐一詐她,聽到她這話,心裏無名就冒了火,擡刀就要把這個女人殺了,看看他父皇到底是更看重他這個兒子,還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狗屁縣主。

誰知,他的刀才擡起來,祝麗華清麗的聲音就冒了出來,她的話仿若一盆冷水澆到火上,讓他剛剛起來的殺氣瞬間消了,他狠狠地瞪了低着頭蜷成一團的江盈惠一眼,低聲在她頭頂警告。

“江盈惠,本王不管你是什麽縣主,還是什麽世子夫人,本王告訴你,如果你以後再敢打主意到麗華身上,她傷一分,本王便要傷你十分,她驚一次,本王便要你永不安寧!你可記住了!”

鳳王說完,唰地抽出自己的大刀,轉身便跳下了馬車,也不去管江盈惠如何了。

待得他們走出很遠,江盈惠才回過神來,她看着四周的淩亂,又瞥見底下一衆戰戰兢兢看着她的人,心中一時有些茫然,等了好一會兒,才讷讷發了道指令,“回去。”

第 452 章 :起疑

明宇心中一跳,江大小姐?!!

這可是個已經消失了很久的人!怎麽大公子忽然查起這個人來了,他不動聲色地看向宋伯遠。

宋伯遠聞言,似乎也有些吃驚,他眼皮動了動,看向黃貓,“你知道。”

語氣肯定。

黃貓點點頭,眼中帶着冷意,“這事說起來,便是講上兩三個時辰也說不完,宋大人想必并無時間聽我說這些廢話。我便言簡意赅,那些人說起來,還是我們門派的挂名弟子,他們得了門主的命令,從江大小姐離京之時便一直跟蹤追尋江大小姐,這些年随着江大小姐的消失,他們便有些隐匿了,誰知前些時日,又忽然活躍起來,好似是得到了江大小姐的消息。”

“你們門主是誰?”明宇立即抓了這話中的重點。

宋伯遠也看着黃貓,等他的回答。

誰知剛剛還誇誇其談的黃貓卻忽然消聲了。

他不出聲,他旁邊的魏清卻是哈哈大笑道,“門主,什麽門主,我們門派的門主,不要說他叫什麽,就是他是男是女,長什麽樣,都沒人知道,因為,他從來就沒在我們面前出現過,只怕青老大也是沒見過他的。”

“從來沒見過?!”明宇愣了一下,但很快皺起了眉頭,這怎麽可能,江湖中還有這麽奇怪的門派嗎?沒有門主,何來門派!

“正是如此。”黃貓苦笑一聲,“門主每半年會派他的護法出面,跟我們見面,但他本人從來沒出現過,大家不是沒有人起過異心,但我們這個門主仿佛就長了一雙眼睛在門派裏,誰犯事誰便不得好死,久了,就沒人敢有異議了。”

兩人都如此說,就仿佛商量好了一樣,說出來的話讓人不敢相信,可明宇知道,他們不敢說假話。

那就是真的。

這兩個人的門派在江湖中也不是什麽大門派,并沒有什麽名氣,叫朱紅門,門派裏成員不多,跟江湖中人打交道也很少,所以明宇手上并沒有查到多少信息,也沒有多在意。

誰知道,竟然還有這一層。

跟官中有關系,又有大批量有組織的殺手,對吳寧侯府有敵意,對祝将軍府有敵意,當真是……

“大公子。”明宇看向宋伯遠。

宋伯遠背過身,往地牢外走去,明宇忙跟了上去。

兩人到了屋子裏,宋伯遠先出了聲,“讓明秀回來一趟。”

“大公子,明秀那邊說是查到了些消息,那邊的人有異動,當真要他這個時候回來嗎?”明宇皺了眉頭,有些不贊成宋伯遠的這個決定。

明秀這步棋,他們可是下了很久的,這麽快就用掉,明宇覺得不值當,祝三小姐沒事,大公子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難道是那個江大小姐?

明宇搖搖頭,怎麽可能,雖然那個人也姓江,可那位可是個居士,吳寧侯府的江大小姐,再落魄,還能出家不成?

“我們要查的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那些人,要動便讓他們動着吧,如此倒更快。”宋伯遠在桌案前落座,擡筆開始落書,寫了兩行字,見明宇還站在他面前,他揮揮手,“你先下去吧。”

明宇應聲退了出去,宋伯遠筆下的痕跡越來越清晰,很快一張人臉便露了出來,看到那雙明若清泉的眸子,宋伯遠的筆停住了。

他放下筆,手指背輕輕敲擊着畫紙。

已經有些日子不見了,也不知道她在京中如何,再過兩日,她的消息便該到了,初三辦事,總是有些少年心性,到底還是未長大的孩子。

別人不知道江芙蕖的身份,他宋伯遠卻是知道地一清二楚的。

無論是今日追殺祝麗華,還是他這幾日撞見的調查江芙蕖的人,他們十之八九是受了同一個人的指使,這個人不是別人,已經十分明顯了,正是蕙蘭縣主江盈惠。

江盈惠。

宋伯遠的手指微微曲起,凸起的指骨輕輕敲擊着桌面,“咚咚咚”的敲擊聲在偌大的屋內響起,一下一下地,不緊不慢,十分有節奏,仿若那老僧入定的木魚聲。

作為為數不多地受到禦司堂關注的女人之一,宋伯遠對這個女人其實是很熟悉的。

熟悉到什麽程度呢,熟悉到從她的出生到現在,她每日多吃了幾粒米,只要他去查閱,便都有記載。

這個出生吳寧侯府二房,本該無聲無息地長大,嫁人,再相夫教子的女子,她的所有轉變是從她的一場落水昏迷那時開始的。

那場本該要了她的命的水溺,卻仿佛給了她新的生命,讓她從一個愚鈍的,唯唯諾諾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性格乖張,行事狠辣的女孩。

她的手段其實并不高明,行事也十分高調,按說這樣的女人,并不能蹦跶幾天,至少在宋伯遠關注到的其他幾個對象當中,這位是最該被抹殺的那個才是。

可是,偏她仿佛得了天眷,一路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将一衆人踩在了腳下,越走越高,最後甚至得了當今陛下的“青眼”。

堯明帝對江盈惠什麽态度,自然沒有比宋伯遠更清楚的。

他哪裏是真正看得起江盈惠,與他後宮中那些個比起來,這位蕙蘭縣主除了一副皮相簡直不能入目,他真正在意的,是江盈惠的那些“氣運”,他甚至為此動過殺心,要不是大祭司沒有明言,只怕江盈惠早就死了千百遍。

因着不清楚她身上的“氣運”到底是什麽,堯明帝現如今對她的态度便是,大部分時候聽之任之,觸及到自身利益,便出手阻之。

這麽些年,眼看着江盈惠的胃口越來越大,手越伸越長,宋伯遠知道,堯明帝對她的耐心,已經快用完了。

也或許是,堯明帝他本身……

宋伯遠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何一直要追着江芙蕖不放。若說在吳寧侯府,是江芙蕖搶了她的風頭,可是現在呢,江芙蕖早已在六年前沒落,她為何還一直要在暗中追查她的下落。

而江芙蕖,她會那麽執着地回上京城,似乎也是沖着這位蕙蘭縣主去的。

這兩個人之間……難道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宋伯遠低頭看向桌面,修長有力的手指如竹節一般,靜靜壓在一張似露半露的面容上,那雙清澈如泉溪的雙眼,正無聲地望着他,似有千言萬語,又仿佛一望到底地清澄。

第 451 章 :露端倪

“宋大公子,怎麽了?”祝麗華見宋伯遠忽然停下步子,也跟着轉頭往後看去,卻是什麽都沒看見,她有些奇怪地看了宋伯遠一眼。

“沒什麽。”宋伯遠的目光在一座客棧的房間窗戶邊停了片刻,轉過頭看向祝麗華,“祝小姐怎麽會到這裏來?可是有人約了你?”

“是王爺。”祝麗華知道這事有蹊跷,也不想瞞着,“可現在看來,并不是他。我在此處人生地不熟,平日又鮮少與人打交道,是何人所為,倒也不難猜到。”

宋伯遠點點頭,沒有吭聲。

祝麗華本以為宋伯遠會多少說兩句,誰知他卻是一言不發,她性子清冷,只對着黎玡話多些,對其他人倒也沒有攀談的意願,如此便也不再問了。

兩人才走出胡同,到了街上,便十分有默契地各自奔西東了。

祝麗華想去找黎玡,她怕黎玡出事,江盈惠會對她下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前些日子的掌撐了,下手的那人,可是黎玡。

宋伯遠卻是到了鬧市一處不起眼的宅子裏,宅院裏人不多,只有一個看門的老人,見到宋伯遠,他只低了頭行了個無聲禮,也沒吱聲。

宋伯遠到了後院的屋子,才走到地下樓梯口,便聽得裏面一聲哀嚎,慘絕人寰,他眉頭都不動一下,步子穩當地下了階梯,到了地牢中。

只見那地牢裏滿是刑具,刑具上還有斑駁的血跡,有的新鮮,有的卻是時日已久,剛剛叫的人此刻正套在一個鐵架裏,身子紋絲不動,腦袋卻扭曲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雙眼無神,顯然暈了。

另外一個人本來被吊着,心裏并無半分忐忑,但看到這個人剛剛受刑的過程,他的渾身便顫抖起來,見到宋伯遠,還不等他開口,便先大聲道,“我招,官爺我都招!只求官爺給我一個痛快!”

“倒是識趣。”明宇嗤笑一聲,對他的話卻是不以為意,到了他們手裏,就沒有不招的,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宋伯遠身邊,垂首道,“大公子,他們背景幹淨,俱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孤兒,在江湖中行走,路子也都是江湖上的,只是暫時不知道是哪門哪派。”

“嗯。”宋伯遠點點頭,走到那哆嗦的人身邊,一雙黑眸平靜無波地把他從上到下掃了一遍,才道,“誰派你們來的?目的為何?”

“是青老大的命令,他讓我們去教訓出現在胡同裏的人,留她一口氣即可。”那人說話時還打了舌頭,說完冷汗就流了下來。

在江湖中走地久了,他是知道的,他提供的這些毫無用處的信息,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這也就意味着,幫不到他自己什麽,他別地不求,只求安生死去,不要受到非人的折磨。

“青老大。”宋伯遠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倒是沒有說出什麽質疑,只長手一指,指地正是他的衣襟處,那裏繡着一朵暗金色的花。

一朵宋伯遠很熟悉的花。

“這是什麽?”

那人順着宋伯遠的視線低頭,看到那朵花,愣了一下,他搖搖頭,又有些猶豫地開口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這衣服是我們門派派發下來的,人人都穿的,可要說是我們門派的标志,又不是,我們門派的标志是青木牌,便是我腰間所挂之物。”

“正是如此。”明宇在宋伯遠身後點頭,“大公子,這些花樣,屬下看着,倒像是衣坊師傅們的手藝,并無多少意義。”

宋伯遠沒理明宇,他手中一動,一枚帕子包着的袖扣就出現在那人的面前,“你可識得此物?”

那人看到袖扣,愣了一下,但很快搖搖頭,“并不曾見過。”

他心中比宋伯遠更好奇,他們衣袖上這花樣少見,誰知竟然還有人做了一樣奇怪的扣子,難道這衣服還有什麽乾坤不成?

乾坤,乾坤……那人心中一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心中一喜,難道自己今日命可不絕?

“你可是想起了什麽?”明宇見到那人面上的神情異動,便走了過去,看着他道。

那人猛地點頭,朝宋伯遠道:“官爺,這東西我見過,我們青老大的衣服上便有這個,我曾聽人說,我們門派與官中有些牽連,只要表現出衆,便有機會入官中做事,而所有在官中做事的人,衣袖上似乎都別有這麽一粒扣子,我們門派也有一支是別有這扣子的,不過那群人很少與我們打交道,倒像是挂着門派的名一樣,很少在門派中待着,常年在外行走。”

“他們行走在外,是給人辦事?”宋伯遠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忙不疊點頭,“應該是的,江湖中包打聽聞名天下,這消息自然是需要人走動的,少不得,那官中也是跟這些搭鈎的。”

明宇不知道宋伯遠在查什麽,又為什麽會忽然留了活口捉到這裏來審問,他聽那人說完,似乎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便習慣性地要給這人一個了結,卻見宋伯遠朝他比了個手勢,他便安靜了下來。

“你說地不錯,我可以饒你不死。”宋伯遠的聲音沒有起伏,可說出來的話卻讓那人徹底松了一口氣,他的命,真地留住了。

“呵呵。”另外一個頭歪扭的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吐出口中鮮血,聲音十分艱難幹啞,“魏清,你當真是貪生怕死之徒。”

“黃貓,難道你不畏死?”魏清怪叫一聲,瞪了起死回生的黃貓一眼,“你現在跟死了也沒什麽差別就是,你難道還想着青老大帶你去官中嗎?”

“呸!”黃貓朝魏清啐了一口。

“吵嚷什麽?”明宇見這兩個人竟然拌起嘴來,嘴角歪了歪,這兩個人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哪裏,是什麽處境了,他走到黃貓身邊,“既然醒過來了,那就繼續吧,爺就喜歡你們這種骨頭硬的。”

“我骨頭硬不硬不知道,但我知道地東西,一定比魏清這個貪生怕死之輩多。”黃貓白了明宇一眼,說完便艱難地動了動腦袋,似乎想轉回頭。

明宇聽得這話,心中一動,側頭看了宋伯遠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讓人給黃貓松了刑具。

黃貓頭轉了回去,新鮮的空氣重新從口鼻進入,他整個人仿佛死了又活過來一樣,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才看向宋伯遠,“宋大人,你可是想問那些找尋江大小姐之人的來歷?”

第 450 章 :又吃癟

“正是。”小蝶聞言,有些吃驚地看了江盈惠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手中動作不停地收拾東西。

漁橋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江盈惠嘴角扯了扯,意味不明地往房門外看了一眼。

祝麗華與鳳王等一行人正在走道裏并肩而行,兩個人身形都很高挑,站在一起,十分出挑,可看在江盈惠眼裏,卻是十分刺眼。她心中冷笑,祝麗華,你給我等着,鳳王我暫時不能拿他怎麽樣,可你一個孤女,我教訓你一頓誰又敢說什麽?!我丢的臉,一定要找回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繼續往九江城去,走了一宿方才到漁橋。

按着慣例,有一個時辰的修整時間,大多數人都在安生歇着。

祝麗華卻是獨自走在大街上,心神有些不寧。

黎玡這兩日行束十分奇怪,可他往日又不是沒有怪異的時候,偏讓她不好發問,便想着等他自己開口或者變正常吧,沒想到,他今日又約了自己到外面來見面。

也不說什麽地方,只讓她按着他畫的路線走。

祝麗華初時還往四周看看,發現是在鬧街上,便不大在意起來,或許又是帶她去看看這地方的時興玩意,每到一個新鮮地方,他最喜歡做的便是帶着她到處亂逛了。

自己要不要乘着這會兒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提醒他一下,他最近的怪異呢?

祝麗華心中左思右想,怎麽想都覺得不甚妥帖,如今他們大了,互相說話也有了些顧忌,到底不是往日的少年,自己與他也只是有些舊時情誼,一開口便要訓他……總歸是不妥的。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等到她發現周圍有殺氣的時候,她的前面已經站了一群黑衣人。

這群黑衣人大白天的蒙頭遮面,聽他們的氣息便能看出來,都是些練家子,雖不是那般強勁,但人這麽多,也不容小觑,祝麗華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刀,卻摸了個空,是了,她是來赴黎玡的約的,哪裏會帶那東西,她皺了眉頭,不動聲色地往四周看了一眼。

她的方向感自幼都十分不錯,路線在她的腦子裏過了道兒,是萬沒有走錯的理,怎麽會……到了這麽一個一看就鮮有人至的死胡同呢?黎玡約她到這兒來幹什麽?

祝麗華腦子裏不過一轉,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難道那給她留的信息,竟然是別人仿的?因着不在軍中,她當真是沒有細看,現在一回想,筆跡之間确實有些不同,她心中一驚,後背已經有了涼意。

“你們是誰派來的?目的為何?”祝麗華往後退了兩步。

那群黑衣人沒有開口,他們俱都眼神冷漠地看着她,就像看一個死人。

祝麗華心中有些緊張,腦子卻十分清楚。

漁橋,這地方,她才第一次來,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不會是這兒的人要對她不利,她平常不與人結仇,所有的仇敵都在西北邊境,那裏離這裏太遠,絕對不可能是外敵。

排除了所有可疑,祝麗華的腦子裏便閃出一個明晃晃的人臉來,那張鳳眸紅唇,眉目含情的臉,蕙蘭縣主江盈惠!

難道是她所設計?

“你們是蕙蘭縣主的人?”祝麗華看向那些人。

那些人動作無一絲遲緩,仿佛對祝麗華的話充耳不聞,他們很快攻了上來。

當真是有備而來,一看便是江湖中專事殺人的那類兇徒,祝麗華心中暗叫不好,一時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江盈惠所為了,她擡手招架,一邊打一邊往後退。

可那些人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圖,很快包圍成圈,将她困了起來。

祝麗華只能硬着頭皮硬抗了,她的功夫比這些人高出不少,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黑衣人倒下一波又很快補上,仿佛無窮無盡似的,她的力氣卻在慢慢地消耗,眼看着就要不支。

一把長劍從她的肩膀上劃過,将她的衣袖割了一個大大的口子,祝麗華面上蒼白,兩頰生暈,心中倔勁上來,便要使出戰場上那股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拼勁跟這群人拼了,卻忽然見着她面前一連倒下三個人。

祝麗華心中一喜,以為是黎玡來了,回頭卻見着一張平淡地不能再平淡的臉,他如切菜一般,不過揮揮手,他周邊的人便倒下一片,而且個個頭爆血流,鮮紅的血液噴灑出來,染紅了天空。

“宋大公子。”祝麗華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很快被喜悅占據了,有宋伯遠在,他們定是很快就能脫險的。

宋伯遠對祝麗華微微點頭,手中一動,便有一朵血花伴随着一聲悶哼在空中綻開。

祝麗華移開視線,實在不忍再看宋伯遠這種比戰場上還殘忍的殺人手段,當真是……形如酷刑,太殘忍了。

“這是怎麽回事?!”江盈惠本來還帶着笑的面容在看到宋伯遠出現的時候,便僵住了,眼看着他切菜一樣将黑衣人一個個剿滅,她氣地差點跳腳。

這些人,可是柳岸給她調過來的精銳,是她的最強守護團成員,每一個都養了十多年以上,竟然這麽容易被宋伯遠給幹掉,最關鍵是,都死了快大半了,再挨下去,只怕很快就要全軍覆沒!

宋伯遠這個殺人狂魔!真不愧他“惡差”的美名,聽說當年孟芳萱就是受不了他的殘忍,才跟他解除婚約的!

責任哪裏是殘忍,簡直就是沒有人性,江盈惠的目光僵硬地移開,不敢再看那滿地如紅地毯般的鮮血,“讓人撤退,撤退!其他人不要再過去了!”

“是!”暗處很快有人回聲。

有氣無處使,江盈惠心情煩躁地在房中走來走去,挨了快一刻鐘,她仍舊沒有把人等回來,她頗有些憤懑地走到窗邊,再次往外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本來還浮躁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只見那滿地躺滿了屍體,竟是一個活口都沒有,祝麗華和宋伯遠正往驿站走,一隊明顯是臨時趕來的官兵在清理現場。

怎麽會!江盈惠有些不敢置信,不是讓他們撤退了嗎?人呢?江盈惠猛地拍了下窗杦。

“嘭”地一聲,窗子毫無動靜,江盈惠的手卻疼了起來,她“哎喲”一聲輕呼,正要咒罵幾句,卻見背對着她的宋伯遠忽然轉過身,遙遙看了眼她這個方向,江盈惠忙把頭往裏一縮,人瞬間躲到了牆後面。

屏氣凝神地等了好一會兒,她才敢探出頭,往下面看去,見宋伯遠和祝麗華的身影都不見了,她也只能氣呼呼地往回趕,可不能讓人發現不對來!

第 449 章 :忍氣吞聲

"世子妃還未醒過來嗎?"

"是的,成大哥,世子妃身子骨弱,昨日又受了大驚吓,莫說人未醒過來,便是茶飯都未進半粒,奴婢心想着,是不是要把這事去報于國公爺知道,世子妃受命于上,這才走了半程……"

小蝶的聲音越來越小,也不知道是難以啓齒,還是怕驚擾了屋中“昏睡”兩日的人。

江盈惠聽着那侍衛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外面恢複一片平靜,狹長的鳳眼下一片陰暗,手中一使勁,竟是聽到了“撕拉”一聲,上好的霞雲菲帕子,竟是被她撕裂了開來,她低了頭,手一揮,倒像是在扔什麽腌臜物一般,将那裂開的帕子往外抛去。

霞雲菲極輕柔,江盈惠的動作大,那半裂的帕子飛起來,竟是如鵝毛飄在空中一般,紛紛揚揚,晃悠悠底往下落,速度極慢。

江盈惠往日最是喜歡這種布料的飄逸,如仙似幻,可是今天,看着那飄在空中慢慢下落的帕子,竟像是一把軟刀子捅在她的心口,讓她的心裏一陣陣地發疼,随着那帕子的落地,她的疼痛仿佛到了頂點,她“啊”了一聲,猛地捂住心口閉上了眼睛。

“縣主!”小蝶聞聲,心中一慌,也顧不上禮法,便直接推了門進來。

見江盈惠歪靠在床頭,臉上一片雪白,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她眉頭一跳,疾步走到江盈惠床邊,跪在床頭,哀哀喚道,“縣主,您怎麽了?您不要吓奴婢,奴婢膽兒小。”

江盈惠此時就像站在雲端,整個人腦子一片空白,毫無知覺,忽然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如雷鳴轟于耳前,她的思緒回了過來,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她還以為……以為自己又回去了,當年她來到這個世界,也是這樣。還好,她還在這裏,不過,看到小蝶面上晶瑩的眼淚,她心裏的那點慶幸和歡喜又在剎那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是了,自己在這裏,雖然歡喜居多,卻也有那麽些無奈和不愉。

祝麗華,黎玡,他們怎麽敢,怎麽敢欺辱她至此!這些仗着自己身份高貴,就蔑視他人的人,實在是太該死了!江盈惠的手指随着她顫動的眼睫毛微微顫抖了起來。

“小蝶,我還沒死呢,你在這裏哭喪嗎?”江盈惠啐了小蝶一口,“要哭便躲遠點哭去,別挨在我面前礙我的眼。”

她最讨厭這些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人,這個小蝶之前看着還挺乖巧懂事的,怎麽現在跟小雲一樣,難道這些丫頭得了寵便恃寵而驕嗎?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借着機會,一定要敲打敲打,免得以後這丫頭不知尊卑,以下犯上。

江盈惠這般想着,面色便沉了下去。

小蝶偷觑了一眼江盈惠,見她面色陰沉,忙低了頭,收了哭聲,低聲喏喏道,“縣主,奴婢心中只盼着您好,從昨日到今日,縣主在裏面昏着,奴婢便在外面一步不離,奴婢的心,蒼天可鑒……”

“好了好了!”江盈惠知道小蝶後面的話是什麽,她心中雖然因為小蝶的刻意讨好而愉悅了幾分,卻是不想讓小蝶知道,她打斷小蝶的話,不再讓她表功,作為她的丫鬟,主子不好,哪裏有她好的道理,這有什麽好居功的。

江盈惠暗暗翻了個白眼,斜睨小蝶,見她眼角下有些青黑,便知道她話中無假,心中暗暗得意又得了個衷心的奴婢,口中卻是語氣半點不客氣道,“我不過說上一句,你便要與我念上三天嗎?”

“奴婢不敢。”小蝶十分識趣地住了口,她的頭更低了。

“剛我聽着,外面似乎有些動靜,我昏了多久了,去九江城一事可有耽擱?國公爺怎麽說?”江盈惠雖然記不來自己為什麽會忽然暈倒,但她一直有些模模糊糊的知覺,自然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知道鎮國公的安排,但她心中實在放不下這口氣。

小蝶忙一一應了話,說是江盈惠從昨天到今天昏了一天了,因着江盈惠不醒,隊伍便停了一日,鎮國公今日等不得了,似乎是想先走,幾次三番派人過來詢問江盈惠是否醒了。說完這些,她最後才道,“國公爺身邊的成雲大哥,方才還來過,是國公爺讓來看縣主的,奴婢不知道如何回好,便讓成雲大哥先回去了。”

“哦。”江盈惠微微眯了眯眼,眼視前方,心中琢磨着。

她對鎮國公的行為有些不解,在她的印象裏,鎮國公是個十分守禮法的大愚臣,就是電視上演的那種愚忠皇帝到有病的程度的人,皇上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就是讓他死,他也不帶多問一句的。

這樣一個人,江盈惠剛開始還挺高興的,因為正是他的性子,她才能順利進到鎮國公府,可是後來處久了,江盈惠便有些恨了,因為鎮國公對她諸多約束不說,還時常慫恿她去宮裏面跟那些宮裏面的人打交道。

宮裏都是什麽人?江盈惠再傻都知道,雖然她小心翼翼的,但到底還是跌進了幾個坑,如今最深的兩個,一個皇後,還一個就是那禧王,真正是想爬出來都難了,便是因着這一層,江盈惠與鎮國公,也由開始的濡慕到現如今的冷淡。

這樣子的愚忠之人,竟然會因為自己的暈倒讓整個隊伍停歇下來?要知道這一路上,趕路可都是不分日夜的。

江盈惠心裏想了幾番,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索性也不想了,只道,“國公爺如此愛護,我實在是受之有愧,小蝶,你現去與國公爺說,說我醒過來了,這便可以走了。”

說着,她便要做直身子,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一副要跟小蝶一同去面見國公爺的架勢。

小蝶見狀,忙站起身,扶住江盈惠,口中勸道,“縣主,您才醒過來,這兩日昏着又滴水未進,便是如何,也要先填個肚子先,您好生歇着,奴婢去給您端飯食來,可好?”

“無知的丫頭,你可知道我們這一行是去哪裏,耽擱一日,便要誤了許多百姓的性命,你起開!”江盈惠的手重重一拂,将小蝶推了開來,她整個人也半個身子跌了出去,要不是小蝶回頭擋了一下,便要跌下床來。

“惠兒。”鎮國公見狀,口中高高喊了一聲,從門外跨步走了過來,“你才醒過來,便是惦記着陛下的聖命,此番心思,當真不愧得陛下青眼相待,雲寒能得你為妻,卻是三生有幸,是我鎮國公府門楣之光!”

鎮國公身後跟了幾個官員,也不知道跟鎮國公在大開的門口站了多久,他們并沒有跟着進來,只在外面遙遙看着江盈惠被小蝶扶上床,便開始交頭接耳。

鎮國公往裏走了幾步,才似乎想起來他們,他往江盈惠那看了一眼,又往後看了幾眼,面上十分為難。

“國公爺,您來了。”江盈惠聲音虛弱,似乎喘不過氣來,“九江城的百姓等着您,他們需要您,還請您不要在因為我而耽擱下來了,我既是醒了,這便上路吧。”

“說地什麽傻話,你這丫頭。”鎮國公低低呵斥了一句,卻是沒有多認真,“你且好生養着,沒得九江城沒到,你便先……”

“國公爺,我無妨的!”江盈惠打斷鎮國公的話,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掙紮着從床上走了下來,搖搖晃晃地站在床邊,任小蝶扶着,對着鎮國公微微彎了腰身,固執道,“還請國公爺即刻上路。”

鎮國公似乎被江盈惠鎮到了,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他才讷讷道,“好吧,即是你這般說,那我這就讓他們啓程。”

言罷,他搖了搖頭,轉身朝門外那群人走去,一群人低聲說着什麽,還時不時回頭看江盈惠一眼,很快消失在江盈惠的跟前。

待得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江盈惠推了小蝶一把,“好了,你收拾下東西,我們一會兒也跟上,下一個驿站,可是漁橋?”

第 448 章 :争執

江子青對此卻是毫無反應,他甚至還有空閑去聞那茶的馨香,待得江芙蕖說完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道,“哦,我讨要自家妹子的東西,怎地就是欺人了?”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開口,他掀了掀眼皮,懶懶看江芙蕖一眼,裏面帶了毫不掩飾的質疑,“恩,江姑娘,你是人嗎?”

“我不是人?”江芙蕖指了指自己,恨恨地看着江子青,去他的四公子之首,“我不是人,那現在跟你說話的是鬼嗎?”

“說不準呢。”江子青悠悠地接了一句。

江芙蕖簡直要被江子青氣瘋了,她是記得書中原內容的,知道江子青面對曲曲的時候是怎樣一副溫柔大哥哥的姿态,怎麽到她這,溫柔花就變成了食人藤。

“你……”她正要發火,卻一眼瞥見這房子裏古色古香的一面屏風,腦子瞬間冷靜了下來,怎麽忘了,這裏不是現代,她也不是個幼稚小鬼,兩個成年人吵架有什麽樂子?

她心中冷笑,瞥了江子青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江大公子,你敢這般拿捏我,是算準了,這世間所有人都更信得你嗎?”

說這話時,她特意用了曲曲原身軟軟的語調。

江子青聞言,果然面色僵了一下,不過,他很快掩飾過去,只擡頭看向江芙蕖,“你想做什麽?”

“兔子急了,也會跳牆。”江芙蕖呵呵冷笑,“我在這裏雖然毫無根基,不過曲曲有啊,她是吳寧侯夫人的乖女兒,是原老夫人的乖孫女,聽說原老夫人就要來京了,相信我說上那麽幾句知心的話,母親和外祖母也是聽得進去的。”

話到這裏,江芙蕖語調一轉,“江大公子,你覺得,到時候,母親和外祖母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呢?”

“你膽敢這麽做,我定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間!”江子青眉間戾氣洶湧。

江芙蕖不曾想,自己這麽一句話,居然勾起了他的殺氣,到底不是書裏那個只有曲曲看得到的溫柔大哥哥,他是冷傲雪心的梅公子,江芙蕖心中冷笑幾聲,口中卻是道,“江大公子何必動氣,母親才見過我的,還說過幾日得空便要過來帶我去玩玩的。”

江子青眉間青黑湧動,他目光陰郁地看着江芙蕖,江芙蕖毫無懼色,只任他看着,良久,江子青才道,“你要怎麽樣才肯答應回吳寧侯府。”

這是肯好好說了?江芙蕖眉眼間帶了笑,她走到江子青身邊,在他旁邊落座,看着他道,“江大公子,我先前所說,句句屬實,我本是偶然來此,我一心只為尋因問路,想早日得機緣回到自己家中,偏這個機緣,只能我自己去尋,旁人半分幫不上,是以,我才不願意回吳寧侯府。”

見江子青張嘴要開口,江芙蕖忙道,“若是我回了吳寧侯府,旁的不說,我日後要想再出來,便難如上青天,母親會許?父親會許?怕是都不會許。若是不出府,我如何可尋得機緣。”

“你說的這個機緣,可是跟江盈惠有關?”江子青不答反問。

江芙蕖聞言,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是的,确與她有很大幹系。”

“既是如此,只怕我也能幫上你幾分,你方才所說醫院之事,此事事關重大,只怕并非鎮國公所為,而是江盈惠一力促成,若是如此,江盈惠勢敗,只是時日問題。”雖然只是猜測,江子青卻說地篤定,顯然對江盈惠和鎮國公行事作風都十分熟悉。

江芙蕖聽得他這話軟了幾分,心中便也有了計量,她笑着道,“大哥哥所言甚是,到時只怕還需借大哥哥一臂之力。”

“你這性子……”江子青聽得她這話,面上一滞,嘴角略動了動,“倒是有幾分曲曲的性情。”

……

曲曲那種傲嬌大小姐,也會來這種軟嬌嬌的招數?明明就是個哭都不肯讓眼淚落下來的傲嬌少女,江芙蕖笑容更甜了,雖然只有一雙眼睛能讓人看見,“那大哥哥可能答應我,讓我仍舊宿在仙府醫館,待得以後實在無法,我再回吳寧侯府,可好?”

“此事倒不是不行。”江子青似被那笑容灼傷了眼,他別開眼,“只是,外祖母來之後,只怕你定是要過來的,她老人家年歲已高,此趟來京,便是為着你來的。”

這意思,是原老夫人在,她就住一陣,原老夫人走了,她就可以出來了?江芙蕖消化着江子青話裏的意思,她心中有些欣喜到底是不用回到曲曲的原身份了,正這般想着,卻聽江子青繼續道。

“只是,你如今在母親和外祖母那裏,便是曲曲了。旁地不說,這稱呼不可亂,行事做派也不可太過,往後醫館的外診,便不要接了。你這般裝束,倒也素雅,只是你是侯府小姐,到底要有自身的氣派,需得……”江子青一條條地羅列着江芙蕖要遵守的東西,聽得江芙蕖眉頭一跳一跳的。

待得江子青說完,她已經不知道點了多少次頭了,真是麻煩死了,得虧她還有希望回去,不然在這裏做個大小姐,她肯定要瘋掉。

“最後還有一件要緊事。”江子青的聲音有些吞吞吐吐的。

江芙蕖見他前面說地都十分暢快,到了這最後婆婆媽媽的,便道,“是何事你說便是,我定是盡力去做的。”她很有職業道德的人,尋求了庇佑,達成了合作關系,這該有的服務是不能落下一個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年歲已大,此番回來,母親定是會給你安排親事。”江子青掩了嘴,輕輕咳嗽一聲,“你若是不喜歡,便都與母親說便是,若是不方便,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額……江芙蕖面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麽鬼?她怎麽忘了這一茬,這江芙蕖已經是二十一的老姑娘了,可不就要嫁人了!這古代老姑娘,可想而知,市場肯定不會太好,難怪江子青還要特意拿出來說!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考慮下,應該怎麽優雅地拒絕這古代的貴公子而不丢了侯府的臉面!

這真是個……難度五星的題。

第 447 章 :坦白真相

九玄佩,也就是江子青口中的寄生玉佩,這東西的來龍去脈,書裏就有提過,江芙蕖是知道的,不過,她倒是不知道,原依蓮生曲曲居然是難産。

江子青忽然提起燭一,江芙蕖不知道他是何意,便只能等他繼續說下去,說句實在話,她也對一個能活二百多歲的人挺好奇的,挺想見見的。

“燭一法師離去前,曾與我說過,若是有朝一日,曲曲得遇大難,便要委曲求全,不可強行扭轉乾坤,否則會致大禍。”江子青的眉間帶了絲黑氣,他的聲音低沉陰郁,“我當年尚且年少,不知其意,只當曲曲有難,便對她呵護備至,想着憑自己一身本事,總能保她平安一生,直到她将将及笄那年,那年……”

江子青的聲音頓住了,他停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沒有護住她,我眼睜睜地看着她離我而去,我那時候便感覺,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後來去找她,可是再未找到過。”

江芙蕖沒有出聲,她已經大概明白了江子青的意思,這位名滿天下的梅公子,他心中滿是對曲曲的悔意和歉疚,當年,他或許有能力救曲曲于火難之中,可他沒有出手,可等他出手,曲曲已經沒有了。

他心中這麽多年,便有了心結,想必只有那位燭一法師能給他開解,便是曲曲重生,也難以讓他寬懷,這世上,哪裏有雙全法能讓已經發生過的傷害消除。

“從原三那知道你的消息,我欣喜若狂,匆匆往西南而去,卻與你在渠城擦肩而過,相背而馳,我知道實情的時候,恨不能當面質問你,可我更想問問燭一,為何當年不讓我出手,曲曲……她是不是真的。”

“燭一法師,他是如何給江大公子回複的?”江芙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插嘴問了一句,她想着,以江子青這性格,只怕不問是不可能告訴她的。

江子青冷笑一聲,“我并未見到他。”

……

“不過,他似乎已經料到我會去,讓人傳話與我,待得時機成熟,他與你我尚有一面之緣。”江子青言罷,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芙蕖,“尋因居士,非是我與你過不去,你說的話,在我這便是一百句,也未有燭一一句讓我信服。”

“你是什麽意思?”江芙蕖心中一個咯噔,“你這是要把我關在吳寧侯府,等到燭一過來?”

“不。”江子青搖搖頭,江芙蕖還沒松開氣,便聽他緩緩道,“我并不是要關着你,而是要請尋因居士你,去府中做客。”

這有什麽差別嗎?江芙蕖快要被氣笑了,這個江子青态度這麽強硬,顯然就是不把她放在眼裏,剛剛她的那番話,只怕他一個字都不信,她心中氣急,口中卻是緩緩道,“這麽說,江大公子是篤定,我定會去吳寧侯府的。”

“之前尚有三分不定,如今已是十分确定。”江子青點點頭,他面上陰郁散去,雖然眼底下青黑,面上卻生動了幾分,他緩緩地給自己沏茶,動作間如行雲流水,不急不緩,循循有序,“我很好奇,江姑娘為何要從陳家村走出來,還是以居士的身份。”

江芙蕖見江子青這番貴公子的做派,心中竟然也定了幾分,講道理就好,就怕不講道理直接動手的,她打不過!她淡淡笑了一聲,眸中溫潤如水,“我若說是為了省點麻煩,江大公子可信我?”

“信。”江子青倒是回地很快,他将茶水放在嘴邊潤了潤唇,并沒有看江芙蕖,“江姑娘一路上簡約樸素,若心性良善,只怕會更早到京中。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江姑娘既是讨厭麻煩,為何要來京,又為何要去接近江盈惠,莫非江姑娘之前識得她?”

……

這到底是查了多少東西了,這古代還有沒有人權了?江芙蕖腦中莫名閃過一張平凡地讓人注意不到的臉,這家夥跟江子青,怎麽沒有成為好兄弟?反而跟鳳王走在一起,當真是……明明就有共同的興趣愛好——窺探人的隐私!

“我與江盈惠之間的事情,多地并不方便與江大公子說,不過,我能告訴江大公子的就是,第一,我确實算是認識她,第二,我絕對不可能因為她而牽扯到吳寧侯府。”江芙蕖側過頭,看向窗外的綠園。

夕陽落下一道彩虹色的餘晖,點綴地到處是閃閃光芒,卻擋不住黑漆漆的夜幕快要來臨了,入秋了,夜色涼如水。

江盈惠,她去了九江城,也不知道何時回來。

“江姑娘知道,若是事關江盈惠,加之你的身份,便不可能跟吳寧侯府脫開幹系。”江子青卻是不信,他側過臉,涼涼地看了江芙蕖一眼,“江姑娘莫不是忘了,你還用着曲曲的身軀。”

……

我明明就是尋因居士,你不說,我不說,誰人能知道?這古代難道還戶口聯網啊!江芙蕖暗暗給江子青一個白眼,不過形勢比人強,她還是溫溫笑道,“雖是如此,但吳寧侯府并無江芙蕖此人,江大公子莫不是忘了?”

“有沒有,并非你我一言能定。”江子青收回目光,倒也沒有執意繼續這個問題,“江姑娘,聽說外祖母将曲曲的寄生玉佩給了你,不知你可将它歸還于我。”

“額……”江芙蕖不曾想,這個江子青居然要她的寄生玉佩,那九玄佩以前給了江子青也就給了,可是,她現在知道裏面住着個小星星,那可就不能給他了,“江大公子,那是原老夫人給我的。”

“那是外祖母給曲曲的。”江子青合了合瓷白的杯蓋,“你幾個藥丸方子便想騙得曲曲的寄生玉佩,當真是好算盤。”

……

講話真地是太難聽,什麽騙?最開始明明被騙地人是她好嗎?江芙蕖的語氣硬邦邦的,“不給。”

“那只能請江姑娘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江子青的話也毫不含糊。

“江子青,你不要欺人太甚!”江芙蕖一拍桌面,站了起來,怒視江子青。

桌面被拍之後,紋絲不動,反倒是江芙蕖的手掌心一陣灼痛,她才想起來,這位的身子是個嬌嬌弱弱的,她心裏一陣氣悶,面上更加難看。

第 446 章 :大哥哥的怒氣

“大哥哥。”江芙蕖嗫喏着喊了一句,心裏想着是自己坦白呢,還是等江子青查出來,她就不信,以江子青的智商,看不出她的不對勁來。

而且,江子青讓莊真郡主給她帶話,肯定是查出了什麽,他并不急着發作,那她何必先自爆,江芙蕖低了頭。

“你才回來,便要母親讓你擔驚受怕,你為何不能好生在綠園中待着。”江子青的怒氣卻不是一會兒就消的,他的語調擡高了些,“你便是要出去玩,也可等着我回來,你一個小姑娘,可知外邊的風險?”

江芙蕖聽到江子青這番看似質疑,實則關心的話,這才知道他的怒氣來自哪裏,原來,他是擔心江芙蕖出事。

江芙蕖心中莫名軟了一下,她擡頭,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烏溜溜地看着江子青,軟軟喚了一聲,“大哥哥。”

印象中,小姑娘撒嬌都是這招,果然,這一句大哥哥直接将江子青的怒氣給澆滅了,他張了張嘴,喉嚨中再多的話怎麽都吐不出來,一雙深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江芙蕖,眸色氤氲,似晶若瑩。

江子青微微側過頭,再轉頭,他的神色平靜了許多,“曲曲,你是怎麽惹上鎮國公府的人的。”他的語氣有些遲疑,“我聽珍珍說,你已經忘了榮華景。”

真不愧是江子青,這麽短的時間,居然就能确定那群人的身份,江芙蕖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氣,這是不是代表,她其實不用那麽害怕,江子青這個語氣,明顯毫無畏懼啊,所以,能暫時保住她吧,至少,在她和唐暄查明真相前。

“我只是想去後園的林子中走走。”江芙蕖心裏有些郁悶,她當然不會告訴江子青,她還想去看看自己左鄰右舍,誰知道那麽倒黴,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原是如此。”江子青聞言,并沒有質疑,想是之前問過蒙璜,又或者他十分信任自己這個妹妹,“那鎮國公府的府兵緣何追殺你?”

這話裏話外,竟然沒一句提到唐暄的,江芙蕖心頭感覺有些怪異,怎麽會感覺江子青對唐暄好像有什麽成見呢?

“這事說來話就長了。”醫院地牢的事情,江芙蕖不打算瞞着江子青,這事也瞞不過,而且聽原無緒的意思,她這個大哥哥如今是禮部侍郎,管這事吧,還真是可以管的,她正好樂地做甩手掌櫃。

江芙蕖将她和唐暄怎麽撞上醫院,又被人抓了起來,在裏面的所見所聞,還有秦二并逃出來的事情言簡意赅地講完,這才不急不緩道,“我也是才知道,那些人,居然是鎮國公府的,還有那位朱英,我一直以為是郡主的人,誰知她卻恨不得我……”去死。

後面兩個字,江芙蕖沒提,可江子青卻在瞬間懂了。

“真真是不會傷害你的。”江子青說地斬釘截鐵,就好像他能做莊真郡主的主一樣,可江芙蕖可是知道的,她這位大哥哥,至今還沒娶人家呢,不過,這話憋在心裏就好,江芙蕖這個時候也不會拿出來跟江子青擡杠。

“這個朱英,我會去查一查。”江子青的眸子有些幽暗,“這件事情,曲曲你不要再管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綠園已經不再安全,今日,你便随我回府中待着。”

什麽?江芙蕖沒曾想這江子青一開口居然就是讓她回吳寧侯府,她心裏倒是莫名動搖了一下,按着現在這種情況,她回吳寧侯府當真是最好的。

可是,回了吳寧侯府,就意味着她承認了自己江芙蕖的身份,接下來的人生,很有可能就不是她一個人能做主的,這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與小星星有約是一說,更深一點,她還抱着回去的念頭,裝江芙蕖一時可以,但她可玩不來日日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

“大……江大公子。”江芙蕖斟酌着喊了江子青一聲。

江子青下意識地就想應了江芙蕖,接着才反應過來,剛剛江芙蕖喊了什麽,他的面色幾變,幾乎是臉色鐵青了,一雙烏目定定地看着江芙蕖,“曲曲,你剛剛在說什麽?”

“江大公子,我想你是知道的。”江芙蕖見江子青這個反應,并不十分激烈,心裏反而安定了,本來就該是這樣,江子青果然知道她不是江芙蕖,“我并不是曲曲。”

“那你是誰?”江子青冷冷笑了兩聲,“你有曲曲的面容,用着曲曲的身子,享受着曲曲的身份,甚至與母親相認,你現在說自己不是曲曲,是看不上我們吳寧侯府嗎?”

江子青的話陰桀桀的,要不是江芙蕖心理素質夠強大,這時候定是要被吓哭,但她可不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自然不會被江子青幾句話唬住,她淡淡道,“江大公子務虛如此咄咄逼人,若是我心懷不軌,定是不可能對你說出此話的,想必江大公子也知道,我這身軀便是曲曲無疑。”

“我與你剖白心跡,不過是想着,江大公子與世人不同。”江芙蕖目光中溫潤轉為銳利,“我本名也喚江芙蕖,卻無曲曲小名,曲曲與我不同,她尚只識得人間淡淡煙火,我卻已歷經世事滾滾紅塵,我所行所為,只為尋因問路。”

江芙蕖心中坦然,說話便擲地有聲,與原無緒,她尚且需要遮掩,可是在江子青面前,她卻覺得自己無須遮蔽。

吳寧侯府,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可能傷害她的,因為,她的原身,已經讓他們承受不起。她莫名來到這個世界,也算是替曲曲承擔了這份傷害,索取些利息,本就是理所當然。

而那個紅衣明眸的小姑娘,江芙蕖心中嘆了口氣,她或許,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因為,這吳寧侯府,她的執念都已經消散了。

她的母親仍舊愛她,她的大哥哥仍舊呵護她,她大概,死也無憾了吧。

“你可知,我此次為何未及時回家中過中元節?”江子青見江芙蕖不卑不亢,他輕輕搖了搖頭,忽然轉頭說起其一件并不搭嘎的事情來。

江芙蕖搖搖頭,連宋伯遠都查不到,她又沒有未蔔先知的功能,更是對江子青不了解,她哪裏能知道。

“曲曲出生當日,并不是十分順利,母親哀哀掙紮一日,燭一法師忽然來侯府之中,于母親房外唱起梵音,曲曲應聲而落,母親得以安全,燭一法師不計恩德,非但為曲曲做迎生禮,還以寄生玉佩相贈,福佑曲曲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