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國公托付

這鎮國公府,總算是有一個長眼睛的了。

嫁到鎮國公府六年,這是江盈惠第一次聽到這麽舒心順耳的話,她的眼裏是遮不住的得意,整個人都要飄飄然起來。

這種時候,她竟然覺得有些對不住鎮國公,前些日子跟他起了口角,實在是不應該。他是這麽一個明事理的人,當時給他把厲害關系說清楚了,他還能擋着她,不讓她取了庫中銀子應應急嗎?

“爹,我……”江盈惠擡起頭,鳳目中眸光飄閃。

鎮國公擡起手,擋住了她的話,“縣主,若是關于支取庫中銀兩之事,就不要再提了,這事,已經過去了。”

“哦。”對上鎮國公深邃地看不到底的眼睛,江盈惠心中又有些惴惴的,她慌亂地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她心裏想着,鎮國公今天到底要跟她說什麽呢?她可是第一次進他的書房,榮華景還沒跟在身邊。

“聽雲寒說,縣主在外頗有些産業,不知人手可夠?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鎮國公的聲音溫和,就像一個長輩在關心小輩。

江盈惠自來到這個世界,接觸到的男性長輩大都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略對她有些友善的,也就是宮中的堯明帝,聽到鎮國公關心的語氣,她的鼻子一酸,心中竟是有些軟了。

人家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江盈惠,這算是熬成了嗎?鎮國公終于把她當女兒疼了嗎?

“多謝爹關心,人手是夠的,暫時還不需要爹幫什麽忙。”雖然是挺暖心的,但她也不是傻子,鎮國公這一句軟話,自己就把自己全兜了出去。

女人,要想在婆家立地住,就必須讓婆家看不透!

“有縣主的話,這便好了,我便放心了。”鎮國公看着江盈惠呵呵笑了一聲。

江盈惠沒什麽反應,心裏再次想到了去明心庵一事,明心庵那個地方,人多眼雜,不好避身,她要去的話,肯定要找個合适的由頭,不然是去不了的。

“縣主嫁到我們鎮國公府六年,按說府中中饋早該交給縣主,只夫人見縣主面嫩,擔心縣主受累,又見縣主與雲寒新婚燕爾,便不想讓這些俗事擾了你們小夫妻,是以這麽些年,她一個人在府中苦苦支撐。可她到底上了年紀,終日勞心苦力是無論如何都吃不消的。”

鎮國公的聲音中帶了一絲疲憊,一絲感慨,“這不,原太醫說了,她這病啊,好則三五日,長則三五年也是好不了的。”

江盈惠仍在魂游天外,鎮國公的話左耳進,右耳出。這古代的人如果說有什麽地方特別不好,就是說話總是彎彎繞繞的,非要讓別人去猜他的心思,真是煩死了。我要能猜着,當年就不會辍學了!

不過,聽多了這種話,她也算是有了點經驗,不管他怎麽繞,只要她不動聲色,他最後總會把他的意思講地清楚明白,她要做的,也就是保持沉默等到對方自己把意思說出來了。

“她這一倒,我雖憂心,但這府裏,總不能沒有一個掌家的,那豈不是要亂了套。”鎮國公的食指微微翹起,十分有節奏地敲在桌面的宣紙上,“是以,我對縣主有個不情之請,想讓縣主來暫時掌起這個家,待得夫人病好後,便讓她給縣主徹底放權,不知縣主意下如何?”

掌家?!江盈惠有些渙散的心思瞬間聚了回來,她精神頭一震,濃密修長的眼睫毛一扇一扇的,帶起一絲閃動的銀光,“爹的話,我哪敢不聽,只是家裏的規矩,認對牌不認人,家裏的各樣對牌又都是紅嬷嬷管着。還請爹告訴我,這個家,我該是怎麽個掌法?”

“我既是開了這個口,自然會安排好。”鎮國公笑呵呵地看着江盈惠,“縣主只說應還是不應便是了?”

應應應,江盈惠心裏大喊,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看以後原依蓮那群人還怎麽跟鎮國公夫人合起夥來排擠她!

只是,江盈惠忽然想起上次鎮國公對她說的話,他說,縣主雖是嫁給了雲寒,可這鎮國公府當家的,到底是他榮耀明,除非他死了,否則,雲寒永遠只是個世子。

她這些年也算是經歷了不少,懂地看些人情世故。

鎮國公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上次那麽大的事情也沒站在她身邊,反而維護着鎮國公夫人,連榮華景都讓他罰了,這次,怎麽就忽然對她這麽好了呢?這不對勁啊。

他肯定是有什麽陰謀!堯明帝那個老狐貍不就是這樣,每次對她态度變一點,都是讓她要麽捐銀子要麽獻點子。

“怎麽,縣主,是不敢應嗎?”鎮國公面上帶着笑,眼中卻暗光湧?,見江盈惠不吭聲,他食指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有什麽不敢應的!”江盈惠當即點了頭,心中道,鎮國公夫人有一句話說地是對的,她如今跟鎮國公府是一體的,鎮國公再有什麽陰謀,頂多也是沖着別人,還能沖着她江盈惠嗎?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鎮國公站起身,哈哈笑了一聲,“縣主真性情,不愧是陛下破格提封的縣主。”

“府中之事,我會在這幾日內做好安排。”他走到江盈惠身邊,修長的身影将江盈惠嬌小的身子完全籠罩,“只是秋荷的身子,就需要縣主多操心了。”

我又不是醫生,鎮國公夫人的病,我有什麽辦法?我連她得了什麽病都不知道。江盈惠一臉莫名,擡頭看着鎮國公。

鎮國公也正看着她,他的眼裏滿是慈愛,就像是知道江盈惠的心思,提醒她道,“縣主的母親病了,縣主是不是該去佛前為母親求上一卦,讓她早日康複?”

第 156 章 :中風大厥

江盈惠心中就有點後悔起來,幹嘛要跟這個老太婆争,這自古以來,最喜歡碰瓷的就是老不死,本身毛病就多,到時全賴在她身上,她找誰說理去。

“爹。”

等到屋中人都退了個幹淨,只剩紅嬷嬷等幾個得力的老嬷嬷在跟前,江盈惠站在床邊,看着鎮國公的背影,聲若蚊蠅地喊了一聲。

鎮國公的背有些佝偻,他其實還不到五十,他沒有回頭,只微微擡了擡手,制止了江盈惠吭聲。

紅嬷嬷見狀,便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江盈惠身邊,冷聲道,“世子妃,屋中人多事雜,閑人不好留,您先外邊侯着吧。”

江盈惠雪白的面上泛上一層紅暈,胸口跳動了兩下,她瞪了紅嬷嬷一眼,見鎮國公仍然不出聲,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這個老不死的,身邊一堆老不死,說話這麽難聽,她自己忽然暈倒了,關她什麽事?說她是閑人,她忙地很!要不是被喊到這裏,她早在想怎麽去明心庵給麗人坊打廣告的事了。

說起來,晚膳還沒用呢,從宮裏出來,連口水都沒喝。

江盈惠在外廳中四處看了看,沒發現什麽可以入口的東西。

她轉頭往內屋瞄了一眼,心中估摸着,等太醫來給鎮國公夫人看診,怎麽着都得一兩個小時,她完全可以乘着這個時間回浮煙院一趟,吃點東西,然後再拐回來,人不知鬼不覺,真是個好主意!

“夫人心火暴盛,肝陽暴張,風火相煽,血随氣逆,上沖犯腦。導致氣血逆亂,上擾腦竅,是以才厥過去。”原太醫手中毛筆在紙上唰唰地飛舞,很快列了一個方子,“夫人這般年紀,也該修心養性,淡七情,以免情志過極,氣機郁滞。”

鎮國公拿過方子略看了看,便把它遞給了一旁的紅嬷嬷,他看向原太醫,“不知夫人這症,可是中風?”

“鎮國公眼明。”原太醫點點頭,“夫人這症确實是急中風,幸虧夫人底子不錯,這又是第一次患病,所以才沒有什麽大礙。”

“不知母親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榮華景坐在床邊,轉過頭看着原太醫。

原太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搖搖頭,“這厥症,是心神傷損,什麽時候醒過來要看夫人本身的意願,少則三五天,多則三五年也是有的。”

“三五年!”榮華景站起身,帶地那椅子都有些晃動,他顧不上那椅子,徑直走到原太醫身邊,抓着他的寬袖道,“原太醫,母親身子一向安康,怎麽會需要睡那麽長時間,你莫不是在哄我玩的。”

“世子,老夫只當你這話是少年無知。”原太醫胡子一翹,袖子一甩,鼻子裏哼了一聲,背了醫箱就往外走,“老夫行醫這麽多年,從來不開病人的玩笑!世子以後若是還有這話,便另請高明吧!”

榮華景的腦子裏亂亂的,也沒聽明白原太醫的話,他還要追出去問個明白,卻被鎮國公喊住了,“雲寒,休要胡鬧。”

鎮國公的聲音裏帶了一絲疲憊,他走到床頭,看着床上緊閉着眼睛的鎮國公夫人,渾濁的眼睛裏泛了酸意,“秋荷一向是個要強的,定是三五日就醒了的。”

什麽三五日?江盈惠站在房門口,聽到鎮國公的話,一頭霧水。

怎麽她才去吃個晚飯,回來這房裏就陰沉沉的,榮華景和鎮國公好像都面色陰郁地厲害,難道是老太婆不好了?

哈,那可太好了!最好就這麽睡死過去!省地醒來找她的麻煩。

“縣主,你在這兒偷看什麽?”紅嬷嬷不陰不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盈惠吓了一跳。

她轉過頭,看着一雙眼睛陰陰盯着她的紅嬷嬷,怒道,“你走路沒聲音的啊,大白天的裝鬼,想吓死人吶。”

紅嬷嬷沒有說話。

“惠兒。”

江盈惠的身子一僵,是鎮國公。

這個府裏面,最讓她膽怯的人,不是榮華景,是不怎麽管她,一年到頭跟她除了逢年過節就碰不上面的鎮國公。

上次,他這麽喊她,是她動用了府中私庫,拿了十萬兩銀子。

江盈惠轉過身,低着頭,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爹。”

“你跟我來。”

鎮國公背着手,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江盈惠左右看了看,找不到榮華景的身影,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

兩人到了鎮國公的書房。

鎮國公的書房裏全是書,一排排的書架,撂地一堆堆的書冊,屋子的空氣裏都是濃郁的墨水味道,讓江盈惠十分不舒服。

鎮國公坐在書房正中的桌案前,擡頭看着江盈惠,看得江盈惠心裏直犯嘀咕,良久,他才道,“靜姝五歲了,你嫁到我們鎮國公府,也有六年了吧。”

“爹說的是。”江盈惠有些搞不清楚鎮國公到底要跟她講什麽,她不喜歡動腦子,所以非常不喜歡別人這樣繞着彎跟她說話,結婚六年就六年,為什麽要提靜姝,“我跟雲寒成婚六年了。”

“你是陛下親封的蕙蘭縣主,雖然沒有食邑,可到底是正三品的官階。”鎮國公頓了一下,“雲寒只是個校尉,上不得品的散官,配雲寒,着實是委屈你了。”

江盈惠不說話,心道,你們知道就好,本縣主下嫁,那是你們鎮國公府天大的福分,平日裏對我好點,別不拿正眼看人,我江盈惠能帶給你們鎮國公府的,可不單單是縣主的頭銜!還有數不盡的好處呢!

鎮國公看着江盈惠,她略低着頭,露出一點面上的雪白,纖細的腰身,仿佛風一吹就會倒,楚楚動人,這樣的女子,确實是有些別樣的風情,也難怪會迷住雲寒,只是,這美人的心機手段,委實就比她的外貌遜色了許多,當真是暴殄天物。

“雲寒大概也知道你們之間的差距,所以平日在我和秋荷面前說起你,只有好的。”鎮國公面上晦暗,深邃的眼睛中泛着暗湧,“秋荷只得雲寒一個兒子,愛子心切,難免有些偏頗的時候,我忙于朝中政務,也無心顧及後宅之事,是以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第 155 章 :夫人暈倒

這話如冰刀子一樣割向跪在地上的江盈惠。

江盈惠咬着牙,口中念念有詞,我忍!忍住,必須忍住!

只是,她忍,鎮國公夫人卻是不想忍,她拿過案幾上的書冊,一股腦扔向了江盈惠,“看看你做的好事,鎮國公府的臉都讓你給丢盡了!”

那書冊是被縫在一處的一沓白紙,有一根手指粗那麽厚,頗有些分量,從空中呈抛物線落下來,帶着風聲嘩啦啦作響,不等它靠近,江盈惠就吓得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急急往後退了幾步。

“嘭”地一聲,書冊落在她原先跪的地方,對翻開來,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工整毛筆字。

江盈惠來到這個世界多年,也認識了一些繁體字,只略一瞥,就看到了一行內容,“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

內容太過熟悉,她眼皮一抽,有完沒完,這老太婆怎麽又要她抄《女誡》!!

“你能逼得自己的生母自戳,我也不想着你能有多少孝心。”鎮國公夫人面上皮肉皺在一處,猩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可你如今嫁到了我們鎮國公府,是我們鎮國公府的世子妃,代表的是我們鎮國公府的臉面,行事之前,能不能動動你的腦子,不要盡出去丢人現眼,讓鎮國公府難做,讓我的雲寒難做!”

鎮國公夫人的聲音有些歇裏斯底,聽在耳邊跟打雷一樣,轟隆轟隆的,江盈惠真後悔自己沒塞上棉花過來,她擡起頭,一雙鳳眼瞥向榮華景。

榮華景低着頭,站在鎮國公夫人的身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鎮國公夫人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江盈惠心中的火氣騰地就被點了起來,老公都不幫自己,那她忍個屁,她面無懼色地看向鎮國公夫人,“夫人,你一個勁跟我說什麽丢人現眼,丢盡鎮國公府的臉面,請問我是做了什麽事,要讓你說出這樣的重話來!”

“你……你……”鎮國公夫人不妨江盈惠自己站起身來,還敢跟她對視頂嘴,她捂着心口,指着江盈惠,忽然急劇地咳嗽起來,“你這個孽障!你給我……跪下!”

“我江盈惠,向來敢作敢當,若是我做錯了事,不要說讓我跪,就是你們攆了我出門,我也沒有二話,可夫人你要是誣陷抵賴我,我便是鬧到金銮殿上,也要給自己讨個說法!”江盈惠心中一團火燒地很旺,根本就懶得應付鎮國公夫人。

榮華景前腳走,她後腳就找了個借口去自己的府邸住,之後又悄悄地避開人離了上京城往阜城去,前些日子才剛回來,一回來就回了鎮國公府掩人耳目,每日裏除了鋪子便是浮煙院,根本就沒做什麽事情,她就不信了,鎮國公夫人能拿住她什麽把柄!

“好啊……你!”鎮國公夫人猛地一拍案幾,震地上邊的瓷杯砰砰作響,她站起身來,捂着胸口,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問江盈惠,“你今日巳時三刻,在哪裏?”

上午啊,我在……江盈惠心中一跳,不好,她把今天上午的事情給忘了,這老太婆的耳目也太靈敏了點吧,這就打聽到了?

不過,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啊,原依蓮又沒讓她進去,她跟那個黃姨娘也就講了不到三句話,黃姨娘還撕破了她的馬車簾子呢,要說丢臉,那丢臉的也該是吳寧侯府吧,怎麽會是她?

“說不出來了吧?”鎮國公夫人冷笑一聲,手臂抓在榮華景身上,“雲寒,你可能不知道,你這個好妻子,她一早巴巴地跑人家府門前去,把馬車擋在人門前,給整個上京城的人看了一場高貴縣主淩辱生母的好戲!”

鎮國公夫人手上的力氣控制地很好,并不會抓疼榮華景,可榮華景卻覺得被鎮國公夫人碰到的地方被蜜蜂蟄了一樣,生疼。

原來,是這樣嗎?她是自己去的吳寧侯府嘛?她不是說,再不踏入吳寧侯府一步嗎?為着她,他和寄梅徹底冷了臉,他們曾經可是把酒言歡,對弈賦詩,無話不談的知己。她現今去吳寧侯府,為地是什麽?他的付出,又是為了什麽?

“這不,人家的生母還特意手抄了本《女誡》送到我們鎮國公府來告罪,說自己低賤人不懂禮數沖撞了世子妃,讓我們世子妃多多擔待,不要為難她。”鎮國公夫人說到這裏,被氣笑了,“為難她,誰敢為難她啊!人家轉眼就跑皇宮裏去了!臉可大着呢!可威風着呢!”

“我沒有生母,黃姨娘不是我的生母。”我的生母在現代,根本不在這裏,黃姨娘的女兒江盈惠早就死在了那條河裏,江盈惠心中腹诽,“她跑到我的馬車前,哭哭啼啼的,還扯壞了我的馬車簾子,我做了什麽?就值當你這麽罵我?我去宮裏是有事要跟皇後娘娘談,不是什麽耍威風!”

“好啊,你跟皇後娘娘有事談!”鎮國公夫人也不捂心口了,她拍着手,口中似笑非笑,“老爺,你聽到沒有,我們家有個了不得的兒媳婦呢,都敢跟皇後娘娘平齊平坐了,咱們這小小的鎮國公府,恐怕是容不下她的。”

鎮國公夫人說完,忽然兩眼翻白,身子重重地落在了紫檀木椅上。

“母親!”

“夫人!”

榮華景和鎮國公兩個人吓了一跳,兩人齊齊地走到鎮國公夫人身邊,扶着她,不斷地喚她,可鎮國公夫人面上火燒一樣,眼睛緊閉,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

鎮國公只得喊了人進來,把鎮國公夫人背到卧寝中,将她安置在床上。

“爹爹,我去請原太醫。”榮華景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鎮國公目光放在鎮國公夫人身上,沒有什麽反應。

事情忽然發生這樣的轉變,讓江盈惠有些措手不及,她開始還以為鎮國公夫人在裝病,畢竟,她以前也裝過,可榮華景都跑去找太醫了,她也沒醒過來。

只怕,真地是出了什麽問題。

第 154 章 :家中不寧

坤榮院是鎮國公府後宅的正院,住着鎮國公夫人和鎮國公二人。

紅嬷嬷,是鎮國公夫人身邊最得臉的嬷嬷。

她前腳才回,這老太婆就讓人過來,肯定沒什麽好事!

江盈惠眼中眸光有些糊亂,也不去想怎麽鬧榮華景了。

榮華景這個人,她太了解了,雖然面上看着軟,耳根子也軟,但實際生了一顆臭石頭一樣冷硬的心,不要說鬧一場,就是鬧個幾十年,他仍舊是我行我素,一意孤行,根本聽不進去人話。

當年,她就喜歡他這副清冷的勁兒,如今卻深覺自己瞎了眼,于萬千好男兒中選了個最不解風情的,白瞎她精心保養的好面容,好身段,在他跟前一點用處沒有,反成了累贅。

她心裏想着一會兒怎麽推辭不去坤榮院,她實在不想見到那個常年板着臉的老太婆,比之原依蓮還要讓她不舒服,人家原依蓮雖然喜歡端着,但好歹長地可以,老太婆卻是一臉皺皮,眼睛一眯,滿臉的褶子,她看着瘆得慌。

“紅嬷嬷。”榮華景聽到小敏的話,也顧不上江盈惠,忙停了話頭,轉身迎了出去。

紅嬷嬷穿一身烏色深裾羅裙,一頭烏中點雪的頭發用根檀木簪子嚴嚴緊緊地盤在頭頂,兩只渾濁的眼睛深沉如淵,看到榮華景一個人從內屋中出來,她微微垂了眼皮,聲音溫和道,“世子,夫人請你和世子妃過去坤榮院。”

“勞煩紅嬷嬷特意跑一趟,雲寒本打算與惠兒去坤榮院用晚膳的。”榮華景走到紅嬷嬷身邊,親自送了她出去,“紅嬷嬷,不知爹爹母親近日可安好?”

“勞世子挂念,夫人和國公爺都好。”紅嬷嬷一步一寸,身形穩健,走地特別慢。

榮華景跟着放慢了步子,聽到紅嬷嬷的話,他的心裏咯噔一下,紅嬷嬷回地這麽刻板,顯然是有事,他回頭看了眼不遠處伺候的幾個丫鬟,對她們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一種丫鬟應聲退了下去。

榮華景這才看向紅嬷嬷,陪着笑道,“紅嬷嬷,不知母親忽然讓您過來是?”

“吳寧侯府的吳夫人今日派了人過來。”紅嬷嬷垂着眼,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口裏蹦出來。

吳寧侯府,榮華景心中一頓,面上有些不好看,江盈惠才回來,他還沒來得及問她,今日在吳寧侯府跟前,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怎麽忽然跑到吳寧侯府去了,她不是一向極為不喜江家人的嗎?

“送了一支玉如意并一本《女誡》手抄卷過來。”紅嬷嬷掀了眼皮,定定地看着榮華景,“只說是家中管束不嚴,讓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沖撞到了蕙蘭縣主,讓夫人多多擔待,不要傷了兩府的和氣。”

玉如意倒是沒什麽,可這《女誡》手抄卷……

榮華景心中殘存的憐惜瞬間跑了個沒影,他的心裏一時有些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是為了什麽,因為江盈惠的與衆不同嗎?她倒是與人大不同,偏讓母親一再難堪。

便是她自己的生母,也被她逼地自戳于人前。

她的心裏,當真是沒有“孝道”這個詞嗎?

“多謝紅嬷嬷相告。”榮華景的心中木然,“還請紅嬷嬷先回去告訴母親,我與惠兒,一會兒就過來。”

紅嬷嬷看着榮華景有些僵硬的面色,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到底只是“嗯”了一聲,轉身去了。

她的身影才消失,江盈惠就從屋中走了出來,她扭着腰肢,十分不耐道,“都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怎麽紅嬷嬷這個時候過來,還懂不懂規矩,真是奴大欺……”

“住口!”榮華景的聲音有些大,他看向江盈惠,她把發髻放了下來,身上的衣裳也換了常服,顯是不想去坤榮院了,他的眼中帶了失望,心裏是無盡的涼意,“紅嬷嬷是母親從娘家帶過來的貼身丫鬟,跟了母親這麽多年,論起分位來,怎麽也算是個鎮國公府半個主子,你對她,尊重些。”

“尊重?”江盈惠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榮華景,你讓我去尊重這鎮國公府的一個老嬷嬷?你莫不是還要我跟她三拜九跪行叩首大禮?”

“你……”榮華景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潤的眼睛眸色暗沉,他擡起手,指了內屋,“換了正服,跟我去坤榮院。”

江盈惠本就是出來看看情況,見榮華景面色有些陰沉,很是少見,心中便也有些發憷,哪裏還敢把自己原本想說的話說出來,她扭着腰肢往內屋裏走,“去就去嘛,對我這麽兇做什麽。”

兩個人一路靜默無聲地到了坤榮院中,進了正堂。

正堂裏的下人都退了個幹淨,只有正堂之上坐着的鎮國公和鄭鎮國公夫人,兩個人的面色都不大好,尤其是鎮國公夫人,看到江盈惠的身影,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雲寒見過爹爹,母親。”榮華景跪在地面上,雙手相交平抵于額前,行了個鄭重的叩禮。

江盈惠見榮華景這樣,只得十分不情願地跟着跪下來,頗敷衍地彎了下腰,“惠兒給爹爹、母親見禮。”

“起來吧,雲寒。”鎮國公打量着自己這;兩個多月沒見的兒子,他黑了些,看着壯實了些,看樣子在軍中是實打實地在練兵,“辛苦了。”

“為國分憂,不敢說苦。”榮華景聞言站起身,走到左側鎮國公夫人的底下站定。

“過來,雲寒,讓母親看看。”鎮國公夫人滿臉堆笑,擡手招呼榮華景,“一出門就是兩個多月,你爹也不讓我去看你,那軍中本就熬人,看我的雲寒都瘦了。”

你眼瞎啊,老太婆,你兒子分明是胖了啊。江盈惠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就知道你們兩個老不死會刁難我,我特意綁了墊子過來的,不然回去膝蓋又得腫幾天。

“勞母親挂念,是雲寒的不是。”榮華景依言走到鎮國公夫人身邊,眼中溫和如水,看着鎮國公夫人形色尚可,心中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爹爹和母親的身體确實是好的。

“傻孩子,你去軍中是為了陛下,為了這個家,哪裏有什麽不是。”鎮國公夫人眼中是化不開的慈和寵溺,“若有不是,那也定是你爹的不是,不讓人放你回家來。”

榮華景正要開口替鎮國公解釋,卻聽鎮國公夫人語氣一轉。

“不過,這家中不寧,你回來也難安心,倒是在軍中待着的好。”

第 153 章 :夫妻争吵

眼看着就要抱上江盈惠的大腿,江盈惠忽然擡腳往旁邊移了移,避開了小男孩的觸碰,她走到小女孩身邊,摸了摸小女孩的髻角,“靜姝乖,帶弟弟回院子裏,要聽奶娘的話,知道了嗎?”

小女孩輕輕說了句,好,便走上前,牽了小男孩的手,兩個人跟在聞聲進來的小敏身後,慢慢地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綴流珠的簾門後。

“惠兒,他們還小。”站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幕的榮華景,眼中閃過一絲陰郁,他坐回剛剛坐的地方,看着桌上粉白的玫瑰糕,“你作為他們的母親,應該多陪陪他們。”

“陪他們?”江盈惠将外邊的霞帔除了下來,搭在一旁的衣架子上,這才扭着腰肢,走到榮華景身邊,擡起鳳眸斜睨他一眼。

兩個多月不見,榮華景面上黑了些,可也胖了些,看樣子那虎叱軍中的夥食不錯,榮華景的胃口也不錯,難怪不回家來呢。

“我陪着他們,誰又來陪着我?”

榮華景面上一窒,眼中愈加陰郁,他看着江盈惠,她面上似乎又瘦了許多,尖銳的下巴讓人擔心一低頭就會刺入她的胸口,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身,似乎又清減了,腰封處多壘了一層。

這些日子,她過地不好,是在想他嗎?榮華景心中的抑郁減了些許,可眼中的郁色仍舊散不開。

她身邊有些能人,家中也能延請到太醫院的太醫,她怎麽就是不肯去看看自己的身子,自從生下阿胥,已經三年多了,他只與她一人……偏她的肚子一點動靜沒有,若是多個孩子,只怕爹爹和母親也會對她多容忍看顧些。

“惠兒,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榮華景的聲音溫和如水,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江盈惠身後,手中輕輕一帶,就将她嬌小瘦弱的身子擁進了懷裏。

太瘦了,腰上竟是找不着多一些的軟肉。

太輕了,要是不緊緊抓住,只怕風一吹,就能把她吹跑了。

江盈惠放軟了身體,靠在榮華景的懷裏,眼中眸光流轉,聲音似嬌似嗔,“我哪裏敢生世子的氣,世子若是因此一輩子不回來,我豈不是守了活寡。”

“惠兒。”榮華景低低嘆息了一聲,下巴輕輕擱在江盈惠的發髻之上,鼻中是一股馨甜的熟悉香氣,這是屬于江盈惠的味道,這是他為之傾心甚至枉顧了禮法執意要娶的女子。

“這些時日,你可有想我?”榮華景的聲音低沉沙啞,似乎帶着一絲魅惑。

江盈惠極喜歡聽榮華景的這種嗓音,就像是一根輕弦在她的心上撥動,砰砰作響,餘韻回遠,她鼻子裏哼了一聲,玉手覆在榮華景有些薄繭的大手上,聲音也軟成了水,“想的,每日都在想你。”

“尤其是夜裏,整個房間裏只有冷冷的月光。”

江盈惠轉過身。

“偌大的床上只有我一個人,空蕩蕩的。”

擡起頭。

“就特別想你。”

流溢的鳳眸定定地看着榮華景。

“在我的身邊。”

榮華景鼻尖的呼吸粗重了些,他看着江盈惠,她的眼睛如琉璃般泛着光澤,紅唇似火,點燃了他有些清冷的心,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如擂鼓,亂成一團。

“惠兒。”榮華景低下頭,與江盈惠四目相對,堅挺的鼻尖抵在她小巧的膩鼻上,“我……”

才剛落一個字,他就感覺到一股大力将他推開。

江盈惠兩頰帶着紅暈,眼中水光盈盈,面上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譏诮,看着榮華景,紅唇輕啓,“世子爺,現在還是白日裏呢,規矩亂不得。”

榮華景有些狼狽,他站穩身盤,看着江盈惠,聽着她嬌軟譏诮的話,心中的火瞬間被一盆水澆了下去。

滅了。

“惠兒,你還是在怪我。”榮華景的聲音還帶着些沙啞,面上卻恢複了清潤。

江盈惠掩嘴“咯咯”笑了兩聲,這才收了面上的媚意,瞪了榮華景一眼,“榮華景,你可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什麽話?”

榮華景不知道江盈惠指的是哪一句,他跟她成婚六年,說過的話太多了。

“你曾說,任他弱水三千,只願取我這一瓢,若是幸得我為妻,便一輩子愛我,疼我,寵我,不讓我受一絲一點的委屈,不讓我的眉間不展,心中不郁,只給我一世的榮華富貴。”這段話,當時打動了江盈惠的心,讓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榮華景,她背地滾瓜爛熟。

榮華景面上一頓,不解地看着江盈惠,她這是又要幹什麽?每次只要她想做些驚世駭俗的事情,便把這段話放在他面前說,讓他只能依着她。

這些話,确實是他說的,那也是他那時候的心跡,當然也是此時的。

她是他的妻,要與他相伴一生的人,這些都是他應當給與她的。

“可你如今是怎麽做的?”江盈惠眼中淚光盈盈,淚水自她的眼中流出來,順着她的臉頰,緩緩地下落,掉落在地面上,綻開一朵無色的水花,“爹罵我,娘罵我,你也罵我,還把我一個人扔在府裏,獨自去了軍中,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惠兒。”榮華景嘆了口氣,果然還是這件事情,江盈惠,她永遠是那麽的固執,可這件事情,錯在她身上,爹爹母親是長輩,她就不能服個軟嗎,“府中中饋一直是母親管着,你要動用銀子,只管跟母親要,若是不夠,找我也行,為何偏要私自去開銀庫。”

“母親管着,管母親要!”江盈惠窸窣了一下鼻子,“榮華景,我還是不是這鎮國公府的世子妃,你去外面打聽打聽,哪家公府不是世子妃管事的,偏我們鎮國公府,我嫁過來這些年,母親不讓我插半只手,我在外面,根本擡不起頭來!”

榮華景心道,管家和私自開庫是兩碼事,你怎麽能混在一起說,可他看江盈惠面上的淚水,這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惠兒,掌管中饋一事,我……”

“世子,世子妃,坤榮院的紅嬷嬷來了。”

第 152 章 :世子回府

江盈惠頓了頓,收了目光,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睫毛一顫一顫地,仿若風中的輕羽,豔紅的唇緩緩地張開,露出裏面一小口白貝似的牙齒,“一時半刻怕是說不好的,阿珝與我再約個時間,可好?”

禧王的眼睛都直了,他吞了一口口水,腹下一團火似的,“什麽時間?”

“三日後,明月樓。”江盈惠微微擡頭,泛着水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禧王,眼角一片藍光如鳳羽。

明月樓,禧王的眼中一亮,心頓時就跑到了三日後,他點了頭,“好。”

江盈惠等着他出去,卻見他癡癡地看着自己,心裏有些得意又有些惱怒,這個禧王,有時候真是太沖動了,可誰讓他是大皇子呢,她把寶押在他身上了,也只能忍忍了。

“阿珝,我剛從翠微宮中出來。”江盈惠垂了眸子,略抿了抿紅唇,唇角的弧線向兩邊散開,“聽皇後娘娘說,陛下的病,愈發重了。”

聽到陛下二字,禧王有些朦胧的眼眸清晰了過來,他眉間川字隐隐再現,聲音裏也帶了絲懊惱,“父皇只不讓我們兄弟幾個進去,連老四都擋在了外面,太醫院又沒一個得用的,母後那邊可是得了什麽準确的消息?”

“皇後娘娘說。”江盈惠想着龍一報給自己的消息,“陛下這病,怕是不好。”

“此話可當真?!”禧王聞言,情緒有些激動地站起身,雙眼炯炯地看着江盈惠,腦中一時轉了無數個念頭。

江盈惠不妨禧王反應這麽大,他不是一直很關心堯明帝的身體嗎?難道是接受不了堯明帝要挂了的事實?

這堯明帝平日裏非常注重養生,喝口水都要考究半天,比她還講究,沒想到才活五十來歲,就要死了,看樣子,古代男人确實不怎麽長壽,也不知道鎮國公能活幾歲,他好像也快五十歲了,身體看着還行啊,老不死的!

“皇後娘娘是這麽說的。”江盈惠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低了些。

到底是皇宮裏的消息,又是關于堯明帝的,以前也常有不準的時候,江盈惠也不能确認消息真實,直接把鍋扣馮皇後頭上了,反正禧王不敢去質問馮皇後。

禧王“哈哈”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地看了江盈惠一眼,“三日後,明月樓。”然後,一掀馬車簾門,跳了下去。

江盈惠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又掀開小窗簾子往外看了看,沒看到什麽可疑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吓死她了,以後一定要跟禧王講清楚,讓他注意點場合,他可是皇子,盯着他的人誰知道有多少,沒得坑了她!

小雲站在馬車外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禧王的背影,轉頭便朝馬車裏道,“縣主,現在去哪裏?”

“回府!”

受驚一場,她需要好好壓驚。

車轱辘“吱呀”一聲,緩緩地朝鎮國公府的方向駛去。

江盈惠歪在馬車裏,背後靠着軟軟的毛絨靠墊,眼睛微微眯着,腦子裏想着麗人坊的廣告之事。

不能跟着江貴妃去明心庵,她自己也可以去嘛,只是,到時肯定不顯眼,焦點全在江貴妃身上,自己要怎麽蹭這波熱度呢?

真地是很煩,怎麽什麽法子都沒有呢?江盈惠想地頭都要痛了,也沒想出法子來,到最後,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她是被小敏喚醒的。

“怎麽回事,我怎麽睡着了。”她睜開眼睛,神情有些慵懶地坐直了身子,然後緩緩地起身,走下馬車。

馬車正停在內院,周邊除了趕過來迎接的小敏,跟着她的小雲,就只有玄一帶了兩個護衛,他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到江盈惠下馬車,小敏松了一口氣,她走上前,靠近江盈惠,低着頭,小聲道,“縣主,世子回來了。”

“誰回……”江盈惠反應過來小敏的話,她的腳步頓了一下,旋即眼中浮上一絲得色,扭着腰肢,步子輕快地往浮煙院去。

到底是回來了,還當他能一輩子在外面不回來呢。

“爹爹,我要吃這個玫瑰糕。”甜甜糯糯的嗓音夾着笑聲自內屋中傳來。

江盈惠面上一滞,轉頭看了眼小敏。

小敏低着頭,但她似乎感覺到了江盈惠的目光,身子瑟縮了一下,壓着嗓子,低聲道,“是世子讓奶娘把小姐和少爺抱過來的。”

這個榮華景,想逗弄孩子直接去他們院裏不就是了,弄到浮煙院來幹什麽?

江盈惠眉間閃過一絲不耐,慢吞吞地走到內屋。

內屋之中,一個青衣束發男子坐在桌邊,懷中一左一右地抱着兩個孩童,大一點的是個清秀的女孩,四五歲的年紀,小一些的是個胖嘟嘟的男孩,兩三歲的年紀。

男子面上溫潤如玉,眼中含笑地抓着小女孩的手,帶着她用簽子去插桌上粉白色的玫瑰糕,小女孩咯咯笑着,一邊動作還一邊擡頭打量男子。

小男孩嘴邊帶着水漬,黑黑的眼睛烏溜溜地看着小女孩和男子,似乎是察覺到了江盈惠的腳步聲,他的目光往珠簾門的方向看來,看到江盈惠,他張口就叫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娘,娘。”

小男孩的聲音讓小女孩和男子的動作一頓,小女孩當即從男子膝蓋上滑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站到桌邊,朝着江盈惠喊了聲,“娘。”

男子看到小女孩的模樣,又看了眼滿臉懵懂笑容,搖晃着雙手,似乎是要江盈惠抱的小男孩,便擡頭看向江盈惠,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回來了。”

“小敏,把小姐和少爺抱下去。”江盈惠沒有應男子的話,她轉過頭喚了守在外面的小敏進來。

小女孩悄悄地擡頭,看了眼江盈惠,只見到她的背影,眼中便有些黯然,重新低了頭,小手不安地攪在一起,搓着衣襟子。

小男孩卻像是聽不懂江盈惠的話,他擡着手,胖乎乎的身子一搖一晃地往江盈惠走去,邊走還邊笑嘻嘻地喊着,“娘,娘,抱,抱。”

第 151 章 :禧王攔路

可想好了?可想好了?可想好了?

!!!!

馮皇後的聲音如魔音般在耳邊環繞不去,江盈惠眼中一滞,長長的睫毛下,眼中陰寒陣陣。

真他媽腦子有坑,這個時候跑來找這姓馮的。

你以為馮皇後是給她提什麽好事?她是要把她娘家那個狐媚的馮五小姐馮欣蘭塞到鎮國公府呢,還跟她說是為了她好,真當她傻子啊?

她雖然自信自己的美貌,天下再沒人能比得上,可馮欣蘭到底比她年輕幾歲,馮皇後這樣的樣貌把江貴妃擠下來做了皇後,誰知道馮家是不是有什麽上不了臺面的秘術勾引男人。到時馮欣蘭搶了榮華景的心,她找誰說理去?

“娘娘,欣蘭她花一樣的年紀,又是護國公府的小姐,就是做個側妃娘娘都是綽綽有餘的,給華景做個姨娘,實在是太委屈她了。”江盈惠大怒,已經在心裏發誓,這個月給馮皇後的銀錢必須短一成,不,最少兩成,讓你拿我的錢還作踐我!

不是喜歡把馮欣蘭弄人家後宅裏去嗎?滇王府中空虛着呢,你怎麽不送過去?

馮皇後面上愠怒,捉着江盈惠的手僵在了那裏,半晌,她才不陰不陽道,“蕙蘭縣主倒是好福氣,得一個癡情郎,便不舍得讓人沾一沾了。”

什麽沾一沾,他是我老公,不是什麽物件兒,我江盈惠的老公,憑什麽拿出去分享?我美若天仙,能賺錢,又貴為縣主,有哪裏配不上他了?他娶了我才是他天大的福氣,要是他敢不珍惜我,我一定要讓他好看!

江盈惠勃然大怒,雖是低着頭,眼中卻結了一層寒霜。

明心庵的事情馮皇後狗屁忙幫不上,她在這裏待着也沒什麽用處,聽她說這不陰不陽的話,實在是窩氣,倒不如等想到了法子,需要馮皇後出力再過來。

馮欣蘭是吧?一定要想辦法讓她盡快嫁出去,什麽東西,長地一副狐貍的模樣,一看就會勾引人,誰娶她誰倒八輩子黴。

“皇後娘娘取笑蕙蘭。”江盈惠擡起頭,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不等馮皇後發怒,便幽幽道,“麗人坊這個月的進賬,又少了些,如今上京城中好幾家差不多的鋪子開起來,那麗質坊,美人坊,如意坊……”

“這些該死的刁滑的商人,知道麗人坊是誰的鋪子嗎?!”馮皇後瞬間忘了剛剛的事情,咬了牙咒罵,麗人坊的事情,她是知道一點的,今年的進賬确實比去年少了許多,她讓父親派人去查了,也查到了一些東西,“他們竟然敢跟本宮争利,本宮定要找機會讓工部封了它。”

這話江盈惠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馮皇後的聲音是挺大的,但她的能力就跟不上她的聲音了,什麽工部,就是後宮裏,她也只管得到翠微宮。還說什麽要封人家鋪子,有那本事早封了,那些該死的店鋪哪裏會跟雨後春筍一樣一個個地爆出來。

“娘娘說地是,是該封了他們。”江盈惠的聲音懶懶的,朝馮皇後略福了福身,“我去麗人坊查查工,指不準也有那偷奸耍滑的人混在其中,敗了麗人坊的聲譽,短了麗人坊的進項。”

馮皇後聽到這話,眼神便有些躲閃。

麗人坊中的主事人,有一大半是馮家人,他們日常裏的行事,她是一清二楚的,這些勾當都背着江盈惠呢,還好江盈惠比較蠢,到現在都不知道。

“蕙蘭說地是,是該查查。”馮皇後的語氣十分好,甚至比江盈惠還有些迫不及待地要送了她走,“聽雨,送縣主出去,仔細着點,別讓人驚了縣主。”

從翠微宮中出來,江盈惠坐了皇後特賜的鳳辇一路出了宮,正想着先回鎮國公府,還是去各鋪子溜一圈再回時,行駛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江盈惠的聲音戛然而止。

湖綠色的簾門被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

那是個二十四五的年輕公子,穿一身缃色翻領繡金線錦緞,頭上戴着金色羅冠,身材颀長,面白如玉,黑瞳如珠,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弧線,眉間皺成一個隐隐的川字。

“禧王。”江盈惠的身子有些僵硬。

這可離宮門口不遠,這禧王怎麽就跳上了她的馬車,讓人看見了,她還怎麽做人!

禧王走到江盈惠身側,緊挨着她坐下,眉間的川字也舒展開來,“惠兒,說了多少次,私底下,叫本王的名諱就是了,不必這般拘禮。”

“阿珝。”江盈惠木着臉,一動不敢動,眼角的餘光不停地瞥着簾門的方向,耳朵也豎起來聽着周圍的動靜。

禧王側過頭,定定地看着江盈惠,從她高聳的雲髻,看到她如玉的面龐,再到她白皙的脖頸,隐隐露出的精細鎖骨,纖細地盈盈一握的腰身,如削蔥的手指,最後目光落在她露在裙外的繡絨圓口鞋上。

這才應了一聲嗯,伸手将她柔弱無骨的手抓在手心把玩,“惠兒,你又瘦了一些,可是此次去阜城受了苦?”

阜城在西南交界的地段,偏南。

江盈惠的頭皮麻麻的,總覺得全身都不大自在,“阿珝,這兒可是……”

“惠兒怎地這般掃興。”沒等江盈惠說完,禧王就放了江盈惠的手,站起身來,坐到了江盈惠的對面,“好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江盈惠心說,你要是出去那就更好了。你不怕,她還怕呢。

“阿珝這次找我,可是問那阜城之事?”江盈惠全身放松了些,眼中的眸光就跟着流轉起來,她略擡眼看着禧王,眼角的藍鳳钿子仿佛要飛起來。

禧王的喉嚨咕隆了一下,口中便覺着幹渴起來,這個江盈惠,別的不說,就這樣貌,這勾人的身段,便是那樓裏的花魁娘子也比不上的風情,更遑論他府中那堆糟心的庸脂俗粉了,“還是惠兒懂本王的心思。”

“阜城的事情,有些曲折。”

第 150 章 :可想好了

饒是知道馮皇後的脾氣喜怒不定,江盈惠還是被耳邊充斥的七哩哐啷聲吓了一跳,她看着馮皇後的背影,心中有些怨念。你脾氣大,也就敢對着我發,有本事管好你老公啊,被個小三騎在頭上,也不害臊。

不過,這堯明帝也是個大渣男,讓自己的正宮老婆住在偏殿,讓一個小三住在正宮,你要說喜歡江貴妃吧,你是皇帝讓她做皇後不就好了?偏又讓人家做貴妃,封了馮氏做皇後,真是搞不懂這種渣男的心思。

“娘娘說地是。”怨念歸怨念,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不然這馮氏遷怒到她身上,少不了又是要讓她肉疼,“那位确實是不大懂規矩的,娘娘賢淑慧芳,所以陛下才選了您做這個皇後呢,其他人都是做不了的。”

馮皇後火氣來地快,去地也快,江盈惠的話讓她想到自己被選為太子妃時,江妗姝的頹喪,心中一陣快意。

江妗姝是吳寧侯府嫡小姐怎麽樣?她和堯明帝青梅竹馬又怎麽樣?豔冠群芳?才品出衆?

最後做太子妃的是她馮柔娘!最後做皇後的也是她馮柔娘!金銮殿上,她還不是得對她跪拜行叩禮?

“蕙蘭,你說這事,還有什麽可以轉圜的餘地嗎?”馮皇後轉過頭,看向江盈惠。

江盈惠這個人吧,雖然是個庶女,但她長地不錯,膽子大,新鮮的主意又多,這幾年,幫了她不少,讓她在這後宮之中越來越有身為一宮之主的尊榮感覺。她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次忽然來找她說這事,難道是有什麽好主意?

最好是讓江妗姝去不了明心庵!

江盈惠心中一窒,她能有什麽主意,不就是沒主意才過來跟她讨主意嗎?

現在正是季節轉換的時候,麗人坊中新上的一批秋衣等着打廣告呢,不然她幹嘛巴巴地去吳寧侯府讨不痛快,還不是想乘着宮中貴人去明心庵替陛下祈願的熱度炒一炒?

說起這麗人坊的廣告之事,江盈惠就有些心塞,當時拉了馮皇後做股東,還讓她拿了大頭,本來就是想借着她的名頭在上京城的貴圈中用用,做個免費的代言人的,一國之母嘛,影響力多大。

可麗人坊經營了這麽些年——從最開始的默默無名,到後來的惹人取笑,再到如今的聲名鵲起,她也從一個對商場懵懂無知的少女長成了熟知商場規矩的主母——馮皇後的代言效應微乎其微不說,甚至還影響了麗人坊的銷售。

你道為何,這馮皇後霸道地很,樣樣喜歡取獨樣兒的,把個麗人坊當她的私庫,若是有那身份略低些她看不上眼的東西跑來麗人坊買東西,或者用了跟她差不多樣式的東西,讓她知道了,她就嚷着反了天了,你略跟她談經營,她就能甩你幾個嘴巴子,讓你滾蛋。

就這樣的人,當了麗人坊的大老板,江盈惠心中悔地要死,恨自己當年年少不知事,生生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把自己埋到裏面都出不來了。每日裏辛苦給別人打工,憋屈!

主意是沒有的,要動腦子的事情馮皇後是靠不住的,江盈惠貓眼似的眼珠子轉了轉,眼角的藍鳳钿泛着幽藍的光澤,“娘娘,這事,既是陛下開的口,怕是變不了的。”

“陛下他當真是狠心!”馮皇後恨恨地瞪了眼瀛明宮的方向,就知道偏疼着江妗姝!好事都放她頭上了。

這話江盈惠就不知道怎麽接了,她心裏也煩地很。

最近事情特別多,除了麗人坊,其他幾個鋪子的上新要管,這個季度的賬簿要略看看,還有一年一度的商貿會要開始了,她得做安排,還有她牽頭弄出來的制衣大賽,就要辦第三季了。

所有事情,竟然都湊到了一起,江盈惠想想就頭大,她心中愈發地想念起柳岸來,除了麗人坊的廣告一事,其他的事情,諸如鋪子上新,對賬簿,商貿會和制衣大賽這幾樣,柳岸是極為熟稔的,處理地很是穩妥,根本不需要她挂心。

早知如此,就先不管那江子青了,他是個刺頭兒,要給他挖坑着實不易,而且在江家的那幾年,她跟江子青打過交道,很是有些慫他。

那個人,他太聰明了,她活了兩世,也沒見過哪個比他聰明的人,江芙蕖可真是好命,要是放在現代,他一定是個讓人仰望不可及的大神,也就在古代這個帝王制的社會,有人能掐着他的七寸。

不然,就讓柳岸先回來吧,慢慢圖謀好了?

馮皇後心中郁郁的,見江盈惠不吭聲,一眼瞥見她面上的肌膚,如雪般晶瑩,比上次見到又細嫩了些,心裏火氣又騰地被點燃了,這個江盈惠,也不是個實誠的,好東西不緊着她,倒是給自己偷偷用了,“江盈惠,聽說世子好些日子沒回府了?”

江盈惠不知道自己悄咪咪地站那還能站出事來,她低下頭,心裏煩躁不已,“世子在虎叱軍中練兵,軍中事物實在繁忙,怕是抽不出空回來。”

“再忙,這家也是得回的。”馮皇後見江盈惠低眉順目的模樣,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這江盈惠再好看又怎麽樣?還不是留不住鎮國公世子的心?這男人啊,就是喜歡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賤!

關你屁事!江盈惠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自己老公管不了,就把那閑功夫用來管人家老公了!

榮華景再不好,這些年鎮國公府的宅子裏也幹幹淨淨的,不要說庶生子,就是姨娘侍妾也沒添一個新的,上京城裏的貴夫人大小姐,哪個不是偷偷羨慕着她?

“娘娘說地是。”江盈惠的聲音低低的,忽然有些後悔貿然進宮見皇後,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呢嘛?

馮皇後眼睛一斜,恰恰看到江盈惠露出來的一截玉白纖細的脖頸,她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忽然走到江盈惠身邊,牽起她的手,語重心長道,“蕙蘭,本宮跟你說句心窩子裏的話,這男人啊,到底喜歡嘗個鮮,上次本宮與你提的事,你可想好了?”

第 149 章 :觐見皇後

“縣主,皇後請你進去呢。”

聽雨一臉谄笑,眼睛巴巴地放在江盈惠的發髻上……的飛蝶戲花嵌丹珠金釵上。

江盈惠眉目流轉,鳳眼微彎,眼角的藍鳳钿仿佛在飛動一般,“聽雨姑姑,這釵子是麗人坊新出來的款式,你要是喜歡,改日得空只管去麗人坊取了,記我的賬上。”

聽雨聞言,眼睛立馬笑成了一條線,“縣主,你好久不來了吧,看着又比之前好看了許多,要我說,縣主的容顏,便是娘娘也只能比個平手的。”

呵呵,我天天喝靈泉水,用靈藥方子養顏,皇後娘娘那種先天殘缺的,也敢跟我比平手?不會拍馬屁就別拍,這翠微宮裏怎麽盡是這種惹人心煩的貨色,張嘴就是要錢,伸手就是要物,若不是皇後還有些用,當真是不想進來一步。

江盈惠心中腹诽,連眼角都懶得給聽雨一個,只高昂着頭,淡淡“哦”了一聲,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樣。

“縣主,聽說您前些日子又去見了陛下,一下就捐了二十萬兩的銀子,陛下容顏大悅,說是要給縣主厚賞,這事可是真的?”聽雨心中冷笑,什麽東西,也敢學人家清高的模樣,面上卻是帶着谄媚。

白給二十萬兩銀子,放你身上你不高興嗎?聽雨不提還好,一提這事,江盈惠想起來,榮華景已經有兩個多月沒回府了,他脾氣本就大,自己要不要去哄了他回來?眼看着就快到中秋宴了,到時讓人看她的笑話。

還有公公婆婆那邊,榮華景不在,她還真不知道怎麽跟他們對付,以婆婆的性子,到時別故意不帶她進宮,那以後還怎麽在圈子裏裏走動?

這古代貴族,日子倒是好過,就是婆媳關系太難相處了點,規矩也多地要命,有時候,她真想慫恿榮華景跟她出府去住,現代不都是這樣的嗎?有哪個新婚的夫妻還跟公婆住一起的,這公婆還是特喜歡伸手管事的那種,真是煩!

不就花點銀子嗎?擺這麽長時間的臉色,我又不是不會賺銀子,我那些個鋪子,哪個不是日進鬥金!

江盈惠心裏鬧騰地很,進了內殿看到皇後也沒什麽興致,只略略行了個福禮,“蕙蘭見過皇後娘娘。”

馮皇後正歪在榻上讓人染着花鳳指,鮮紅的花汁水落在她修長的指甲上,十分醒目,聽到江盈惠的聲音,她略掀了掀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兒戴了一根細細的鑲銀項鏈,項墜是顆鵝蛋大的紅寶石,寶石上邊泛着朱紅的光澤,映在江盈惠細白修長的脖頸上,襯地她的肌膚愈加粉嫩細膩。

“這項鏈有些意思。”馮皇後閉上眼睛,“是寶祥閣的嗎?”

寶祥閣是明家在堯國的珠寶連鎖店,不單單是貴族圈子裏,就是宮中妃嫔,也十分推崇。

江盈惠點點頭,随即才想到馮皇後看不到,她走到馮皇後身邊,不甚在意地看了眼馮皇後手指上染出來的花鳳,開了口,“是寶祥閣的新品,說是海上運過來的新貨,整個堯國也只上京城中有賣。”

“哪樣好的,不是緊着咱們京裏的先呢?”馮皇後淡淡笑了一聲,“明家人慣會做生意的,元帝還誇呢。”

這話江盈惠聽了無數遍,可她根本不知道,元帝到底怎麽誇明家會做生意的,馮皇後也從來沒說清楚過,別的人,也沒有說過這話的。

人人提到明家,都說元帝誇他們淡泊名利,心懷天下。

跟做生意,無關。

“娘娘這花鳳指,是麗人坊新推出來的吧?畫上之後,娘娘的手上的鳳氣,跟活了一樣,我剛遠遠瞧着都有點帶怯。”江盈惠跟着笑了一聲。

馮皇後面上色動,心中跟暑夏裏吃了冰瓜一般舒爽,這話簡直說到她心坎裏去了,這畫指精細,她挑的又是指定的鳳翔之圖,得足足畫上兩天的功夫才算完,除了好看,可不就是圖着那層寓意。

她才是這後宮之主呢,除了她,誰還敢把鳳翔畫在指上?

“是麗人坊的畫藝師手藝好。”馮皇後擡眼看向江盈惠,“坐吧,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前些日子陛下過來我這邊,還誇你識禮地很,西門關的将士都十分感激你,讓我給你嘉獎的懿旨,你那兒缺些什麽,只管說了,我給你送過去。”

“娘娘說地什麽話,我一個小小的縣主,怎麽敢用娘娘的東西,娘娘折煞我了。”江盈惠面上帶了笑,只那笑意不達眼底,這都多長時間了,要真想給我嘉獎會當着我的面問?當我江盈惠傻瓜呢?天天這麽在我面前做樣兒,你不累我看得都累!

馮皇後沒吭聲,只把眼睛重新閉上,靠着枕榻,好像睡着了一樣。

“娘娘,我這兩日聽人說,立秋那日,栖梧宮那位貴妃娘娘,好似要代替陛下去明心庵祈願,這……”江盈惠頓了一下,看馮皇後眼皮急劇地跳動,才繼續道,“這事按說,不應該是娘娘去才對嗎?自古帝後為主,哪有一個貴妃替帝君的理。”

馮皇後猛然睜開眼睛,張開的五指猛地抓了起來,急地那畫指甲的畫藝師啊了一聲,馮皇後這才記得自己還在畫指甲,但她現在也沒什麽心情了,只沖屋外道,“聽雨,把人帶出去,改日再帶過來。”

等得屋中只剩下兩人了,馮皇後這才從榻上坐起身,下了地,走到那梳妝鏡前,看了眼鏡中映地明明亮亮的人,心頭一股火氣,猛地一伸手,将梳妝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全推倒了,有幾個小瓶子滾到了地上,“啪”地一聲,四分五裂。

“她要是懂些規矩,就不會占着栖梧宮這麽多年了!”

栖梧宮,那可是歷代皇後住的宮殿,偏堯明帝把它賜給了江妗姝,江妗姝還揣着明白裝糊塗!她算什麽?她可是皇後!

第 148 章 :我是你娘!

“我是什麽身份?”黃姨娘停了擦淚的手,她沒有看小雲,只是忽然一伸手,把那牢牢遮住的簾門掀了起來,“我是你娘!”

這些年,黃姨娘流了多少淚水,傷了多少次心,這次,她的聲音就有多高。

她這一聲喝下去,不要說圍觀的衆人,便是馬車中露出來的江盈惠都有些愣怔。

六年前,她還未走的時候,黃姨娘雖然迂腐陳舊了些,可還是個豐腴的婦人,可現如今,她竟然骨瘦如柴,絹衣穿在她的身上松松垮垮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把人吹跑了一樣。

她,竟然這麽瘦了。

這個人再怎麽樣卑微不好,她一直是寵愛江盈惠的。

她剛穿越過來那會兒,正是跟江芙蕖争執落了水躺在床上發燒的時候,所有人都去關心江芙蕖,只有黃姨娘帶了桂花糕偷偷跑來看她,還問她要吃些什麽,她去給她買。

那個時候,她就告訴自己,要對這個人好。

後來,好多次,因為跟江芙蕖起争執,她受了家法,都是黃姨娘擋在她的身前,噓寒問暖,跑前跑後。

雖然,她給她帶來的吃食永遠就是那麽幾樣,只有丫鬟們才吃的,說的話也永遠是那麽幾句,勸她聽話,家中不會虧待她之類的。但她心中是暖的,因為,她确實是這個世界唯一真心地毫無芥蒂地關心愛護她的人。

我不能辜負她。每次對她失望之後,江盈惠都會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句話。

後來,雖然對她徹底失望,但她也想過,出府別居之後,就跟原依蓮交涉,把她接出來,讓她在她府中做個老封君,給她好好地養老,報她的生恩和關愛之心。

可是,她做了那樣的事,讓她顏面掃地,丢盡了臉,差點縣主的頭銜都被摘了去。

她終于對她完全絕望了,心裏想着,就當沒有這個人吧,反正她在江府也沒人會苛待她,她能衣食無憂到老,這就夠了。

可她現在,竟然是這樣一副模樣,這實在是出乎江盈惠的意料,斜挑的鳳眸掃了眼往裏面探視的視線,江盈惠正襟危坐,面上淡淡的,“這位夫人可是失心瘋了?我是蕙蘭縣主,無父無母,哪裏來的這一聲娘?”

“無父無母。”黃姨娘眼中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湧了出來,她看着江盈惠,搖着頭,“惠兒,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幼時常與我說,待得長大以後,要好好孝敬我與夫人老爺,要聽夫人老爺……”

“小雲。”江盈惠打斷黃姨娘的話,黃姨娘只怕是瘋了,再讓她說下去,只怕明日上京城中又是一番閑言碎語,“既是侯夫人不歡迎,那我們就回去吧。”

小雲是個機靈的,當即上來扒拉黃姨娘抓着簾子的手,可黃姨娘抓地太緊,她的力氣竟是敵不過她,她暗中使勁,口中還道,“黃姨娘,患病了就要吃藥,若是吳寧侯府沒有那銀錢,你只管與我們縣主要,我們縣主心腸仁善,時常舍了銀錢與窮人家的。”

“快放手。”她壓低了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黃姨娘卻是一個勁地搖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盈惠,手中的勁不松反緊。

江盈惠看着情況有些不對,習慣性地就要讓柳岸來處理,可她流轉的目光往外一掃,才想起來,柳岸如今正在西南替她辦事呢,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沒有他,還當真是不習慣。

江盈惠暗咳了一聲,對伺立在一旁的玄一使了個眼色。

玄一一慣看柳岸的眼色行事,此刻,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女人打架,難道他去把人扯開嗎?這兒可是吳寧侯府門口,這個女人又是從裏面走出來的,不好惹啊。

聽到江盈惠的咳嗽暗示,玄一一着急,也不想前想後了,擡腳一步走上前,一把抓了黃姨娘的手,略一使力,想要讓她松開。

誰知道黃姨娘非但沒松開,反而把另外一只手也抓了上去,而且因為玄一扯了她一把,吓着了她,帶着她整個身子有些站不穩,她雙手幾乎是拽着那簾門往外拉,小雲也順着他的勁扯。

三個人的力量十分不湊巧地跑到了一處,“撕啦”一聲,那簾門竟是整個被扯了下來。

江盈惠的面上一黑,差點要暴走。

這個玄一,到底是怎麽做事的,柳岸怎麽給她提拔了這麽個人在身邊!想起來了,他一身好武藝,腦子簡單不會轉彎,正是做護衛組隊長的料,早知如此,她就把龍一帶上了!

“哈哈。”周圍的人爆笑出聲,有些調皮的孩子還湊到近前往馬車裏瞄。

“是好漂亮的小姐。”

“仙女一樣的姐姐。”

“那是蕙蘭縣主,原來蕙蘭縣主長地這般好看,難怪陛下要破例提封她為縣主呢。”

“世子真是有福氣呢。”

衆人叽叽喳喳的,竟是把個江盈惠當猴子一樣品評起來。

江盈惠心裏氣炸了,可就是不能發作,這是在外面,她在上京城中的形象經過這麽多年的經營好了不少,怎麽能敗在這種小事上。

今日真是出門不利,早知如此,就等柳岸回來再來找江家的場子了,她真是腦子犯渾,江貴妃明擺着跟她不對付,她幹嘛一定要跟她去明心庵?她一個貴妃都可以替陛下祈願,皇後不是更有資格?

江盈惠腦中靈光一動,眼中眸光溢彩,是啊,我該去找皇後了。

黃姨娘呆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裏的破布,又看着馬車中明豔亮麗的江盈惠,忽然一掩臉,哭着跑了。

小雲和玄一兩個也呆住了,他們愣愣地看着那漏風的馬車,見江盈惠坐在上面,兩頰生靥,眼中含笑,他們一時猜不透江盈惠究竟是不是會責罰他們。

人群外,一輛深紫色的馬車緩緩地轉身,慢慢駛離了圍觀的人群,與此同時,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秦風看着身邊面色陰晴不定的世子,心中有些惴惴的,今日世子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從軍中回來了,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