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晴天霹靂

江芙蕖跟在裏長後面,兩個人一路靜默無語地到了裏長家,又十分安靜地用完了一頓簡單的早飯。

江芙蕖本來以為,接下來應該是自己回去陳來旺家,看顧陳大娘,誰知剛用完早飯,裏長就對她道:“江姑娘,不知可方便與某聊一聊?”

裏長說地親切,江芙蕖卻是有些不自在,她才來到這個世界幾天啊,真心不知道怎麽跟裏長聊,不過,裏長作為這山村裏最大的官,江芙蕖覺得自己如果不給他這個方便,日後将十分不方便。

這樣想着,她便從善如流地點頭:“裏長客氣了,榮幸之至。”

裏長的能力江芙蕖早有見識,所以,當裏長帶着她到後院正中的石桌前坐下時,江芙蕖心中除了佩服還只是佩服了。

選這麽一個通透之地,可不就是告訴她,他們的談話很随意,你盡管說,但是你說的所有話,旁人都可能聽到,至于說真話還是假話,那你就看着辦喽。這裏長,簡直是成精了。江芙蕖本來還松散的心思一下子被他提了起來,全身都繃地緊緊的。

“看江姑娘筆力勁道,怕是下過不少苦功吧?”裏長開門見山,雖然還是話中有話,但能看得出來,他是個十分會說話的人,先挑了兩人最熟悉的事情說,便是要讓江芙蕖卸下心防。

江芙蕖雙手合十,端坐在桌面上,看着對面的幹瘦老頭,竟是有種見到自家爺爺的幻像,自己莫名從世界消失,也不知道自小疼愛她的爺爺發現這件事情後會是什麽反應,江芙蕖掩下心中心思,“自三歲起,便研習筆墨,日日苦練,不敢磋磨。”

裏長愣了一下,三歲?這個年歲,便是一般人家的少爺公子,也很少開蒙的吧,他面上無異,只贊道,“難怪如此,我見江姑娘的字跡,自成一家,頗有風韻,若非數十年苦功,是絕不可能練就的,粗粗看着,竟是有北方大家之風。”

江芙蕖眸光閃了閃?北方大家?這裏長可真能扯,她幼時臨摹各家書法,然而最後卻喜歡上印刷體,只因這印刷體方方正正,橫撇豎勾,簡單明了,只要識字之人人人可辨,江芙蕖最喜歡這種通透簡單的東西,便舍棄原先練就的顏體,開始揣摩印刷體。

印刷體為版制,于行書上頗為呆滞,江芙蕖寫過一次就被她爺爺指責,為了不讓她爺爺太生氣,江芙蕖就跟他商量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那就是她在印刷體中加些自己的筆觸,讓其獨具特色,雖是與書法甚遠,但她原本就不是為着成為書法大家而練毛筆字。

整整十年的時間,她終于練就屬于自己的毛筆字,後來這字還被她請人花錢制作成了專屬字體,沒事就拿去在爺爺的書法群裏搗亂,還無意中帶起了書法界的一股毛筆字體網絡化制作風。

裏長說地自成一家自然是沒錯的,不過這有北方大家之風,江芙蕖是當真不敢茍同。不過,她對這個世界不熟悉,或許這裏的北方大家之風還真在某種程度上跟她獨創的字體相撞了呢?

江芙蕖想着這個可能,卻是不敢托大,只低眉道,“裏長謬贊了,不過紙上塗鴉罷了。”

“江姑娘性子謙恭,着實難得。”裏長呵呵憨笑了幾句,倒也不再抓着筆跡之事追問,只與江芙蕖說起口味來,“剛剛飯桌之上,我見江姑娘似乎十分喜歡家中的辣白條。”

辣白條?江芙蕖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裏長說地是什麽,好像就是桌上下粥的腌制白蘿蔔幹,口味辣中帶酸,又自有甜味,十分爽口,江芙蕖本人最愛的口味便是酸辣味,裏長家的辣白條剛好對了胃口,是以多吃了點。

汗,裏長真是觀察入微啊,江芙蕖真擔心自己喝口水,裏長都要給她講出個一二三來,她心中之弦繃地更緊,總感覺裏長在給她挖坑?

“我覺着梅大娘做的辣白條十分好吃。”江芙蕖斟酌着自己的話,微微擡頭觑了裏長一眼,見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也跟着笑了,“酸酸甜甜的,吃了之後胃口都好了。”

大略是真地十分喜歡,江芙蕖的語氣裏難得地帶上了一點童稚,裏長一窒,好半天才道,“喜歡我讓孩他娘給旺子家送點過去。”

言罷,他也不管江芙蕖,只自顧自低頭擺弄着手上的旱煙,江芙蕖明明看着那旱煙撥弄好了,可裏長卻是遲遲不點火,仍舊摩挲着,似乎是要把那煙草磨成煙草粉,江芙蕖心中不解,不過也不會去發問,她暗暗放松自己快要僵掉的肩膀。

“聽江姑娘的口音,似乎是标準的京話,江姑娘莫不是上京城人?”裏長仍舊低着頭專心撥弄旱煙杆,似乎只是在與江芙蕖話家常。

江芙蕖聽到上京城一詞,卻是心中一跳,怎麽感覺這個地方有點熟悉呢?她一邊努力想着這個地方在哪裏聽過,一邊回着裏長:“我也不知,醒過來後,前事便忘了許多。”

裏長手中動作一頓,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莫不是只記得墨筆之事了?”

這是不信江芙蕖的話了。

江芙蕖倒也不惱,莫說裏長,就她這情況,人人都會懷疑,她正想随意找個完美點的借口,腦中卻忽然跳出上京城這地方的來處。

在《穿越女配之逆襲》中,故事的發生地點,可不就是上京城!而這上京城裏,講地可不就是官話——京話!這兩點與裏長說地都十分吻合啊!!

“也不盡然,依稀記得涪陵銀城什麽的,許是我的故鄉吧。”江芙蕖一邊說,一邊盯着裏長。

裏長手中動作再次停了下來,這次,他沒有繼續摩挲旱煙杆,他擡起頭,一雙眼睛沉沉地看着江芙蕖,神色晦暗不明,就在江芙蕖以為自己的猜測錯了的時候,他緩緩道,“江姑娘怕是不知道,涪陵在南,銀城在西。”

轟隆一聲,裏長的話簡直如天上驚雷劃過,江芙蕖的腦子有一刻的眩暈,好半天,她才克制住自己被雷地裏焦外嫩地心,勉強穩定語氣道:“那裏長可知道,竹公子是誰?”

裏長見江芙蕖神态恍然,便知道她神志恐怕真地有些不清,倒不是拿話搪塞他的,只是這江姑娘到了這種地步,竟然還惦記着一個什麽竹公子,莫非是因情而殇,他憐憫地看着江芙蕖,“某并不曾聽說過什麽竹公子。”

江芙蕖才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裏長繼續道,“不過,某記得前些年,倒是有個什麽梅公子到我們鎮子裏來過一次。說是上京城大戶人家的公子,十分體面,那……”

裏長的話,江芙蕖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她只覺得自己心血上湧,兩眼發黑,然後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 8 章 山村裏長

陳來旺這次卻沒有依着江芙蕖的意思,他十分拘謹地喊了她一聲“江姑娘”,然後就坐她旁邊不動了。

江芙蕖卻是有點困了,她今天太累了,剛剛飽餐了一頓,又解決了陳大娘的問題,她感覺自己此刻最需要來一場酣睡,于是,她只能用眼神告訴陳來旺,請他離開,可看了半天,卻是發現,陳來旺完全不能意會她的眼神。

……

“陳大哥。”江芙蕖半靠在身後的土牆上,眼神迷蒙,“我想睡覺了。”

“哦,你睡吧。”陳來旺附和了一句,然後他很快想到自己坐在這裏江芙蕖并不能睡好,他忙站起身,往小土屋外走去,“江姑娘,你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

江芙蕖沒有應聲,她已經歪在牆上,手習慣性地搭在腹部,睡着了。

第二天,江芙蕖醒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她睡眼惺忪,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直到聽到一聲雞鳴,她才想起來,自己在陳來旺家的小土屋裏。

她歪了歪有些酸疼的脖子,手指在脖子上的活血經絡處随意按了幾下,這才扶着土牆站起身來。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見到陳來旺,誰知道到了屋外面,根本沒見到陳來旺的影子,她聽到主屋中陳大娘喊她,“江姑娘。”忙進了主屋裏。

陳大娘的面色仍舊白中泛黃,不過,她的精神狀态看起來不錯,江芙蕖想着,應該是陳來旺告訴了她,她的病能治愈的事情,她坐到床邊的凳子上,面上帶笑地看着陳大娘,“大娘,陳大哥去哪裏了?”

“旺子啊,一早就說要去裏長家借筆墨,我讓他早點回來,怕是一會兒就該回來了。”陳大娘目光溫和地看着江芙蕖,“江姑娘,你還沒用早飯吧?”

江芙蕖幹笑着點點頭,無奈地摸了下肚子,“我這些天吃地都是冷食,容易餓,恐怕要讓大娘多費心了,不過我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來抵飯食的,我可以……”江芙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大娘打斷了。

“江姑娘。”陳大娘掙紮着坐起身來,靠在床頭,“以後這麽見外的話就不要說了,你這次救了我的命,是天大的恩,不過是幾頓飯食,又怎麽能償還地了?”

“大娘,你別這麽說。”江芙蕖頭皮發麻,她其實挺怕長輩對她客氣的,她能跟同輩人據理力争,也能對小輩面不改色,可要是長輩,她私心裏總是敬畏的,老人家的智慧都是用實打實的歲月過出來的,可不是她在書中能學到,憑着經驗能一蹴而就的。

見江芙蕖神态誠懇,語氣謙恭,陳大娘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贊揚,目及她那滿面的疤痕,她的心中又是一陣可惜,這個姑娘,通身的教養一看就不是出自尋常人家,怎麽會遭此橫禍?又流落到她們這個閉塞的山村子裏呢?

“娘,我回來了。”陳來旺興奮高昂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過一會兒,他就出現在門口,在他身邊,竟然還有一個着布衣打着短襟的幹瘦老頭。那老頭六十上下的年紀,頭上光禿禿的,雖然幹瘦,眼神卻很矍铄。

不等江芙蕖詢問,陳大娘就先笑呵呵地開了口,“裏長,你怎麽過來了?”

裏長幾步走上前,出言制止了陳大娘下床的動作,“旺子他娘,我聽旺子說你的病能治好了,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這話說地隐晦,但陳大娘卻聽出了裏長話中的深意,其中之一怕是裏長擔心她家銀錢不夠,另外一個卻只怕是為着江芙蕖,一個傻了三年的瘋癫女子,來路又不明,裏長是擔心他們娘倆受騙。

“裏長,你的這份好心,我是知道的,不過我們家旺子剛拿了陳工頭的工錢回來,銀錢上實在是不缺了。”陳大娘怕裏長多說什麽,忙指了江芙蕖對裏長道,“裏長,你看這孩子,她現在不瘋了,還會醫術呢,可見是個好人家出來的。”

江芙蕖完全不懂,好人家和醫術有什麽挂鈎,不過,她明顯地感覺到,裏長審視的目光在陳大娘的話後柔和了幾分。

“恩,我都聽旺子說了。”裏長看向江芙蕖,手指了指一旁桌上攤開的紙墨,“不知道這些紙筆,可夠江姑娘用得?”

江芙蕖一直知道老人家的智慧難測,卻是沒料到這麽快就在山村裏見到了個厲害人物,這裏長問紙筆夠用是假,試探她會否醫術是真,竟是要她當着他的面立即寫出方子來。不過,看陳大娘對裏長的态度,只怕這個裏長也不算是壞人。

江芙蕖對裏長點了點頭,走到桌子邊,拿起那毛筆,蘸了墨,又試了試筆,這才就着那半黃的糙紙寫起藥方來。

當歸四逆湯:當歸三兩,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細辛三兩,甘草二兩炙,通草二兩……

她自小要麽不做事,一旦做事便入神地厲害,對外物全然不顧。是以,江芙蕖并沒有看到,裏長和陳大娘等人各色的神情。

裏長本以為陳來旺是因為太過憂心陳大娘的病被江芙蕖騙了,畢竟鎮上最好的秦大夫都說了,陳大娘的病沒得治,只是在拖時間。

陳來旺說得又語焉不詳的,他不放心,只能跟着過來看看,想着江芙蕖騙人的話,首先便不會寫字,其次便是寫出來的東西亂七八糟。

誰知,江芙蕖一動筆,那姿态娴熟恣然之态,明顯是受過大家教育的,果然落筆的字跡也娟秀翩然,至于其中內容,他雖然一知半解,可也能看出,是絕對的藥方子。

這位江芙蕖姑娘,只怕是有大來頭的,到了他們陳家村,也不知是福是禍,裏長心裏一時七上八下,心不在焉。

陳來旺眼睛發亮地看着江芙蕖,說起來,他其實也挺怕江芙蕖诓他,昨晚一直守在小土屋外面,天不亮就跑去敲裏長家的門,就怕借筆墨的功夫,江芙蕖跑了,白白地耍他一場。

可現在看江芙蕖那架勢,再看看裏長的态度,陳來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娘是真地有救了,陳來旺心中雀躍,面上也都顯露出來。

陳大娘是這三個人裏唯一沒有懷疑過江芙蕖的,如今看到她鎮定自若的表現,心下落安,口中默念着觀音菩薩救苦救難的佛語,靠在床頭,竟是難得安詳地睡去了。

江芙蕖吹幹紙上墨跡,又仔細看了下方子,确認無誤,這才收了筆,還不等她開口,陳來旺便上前來一把抓了那幾張方子,拔腿就往外跑,“我去抓藥。”

……

江芙蕖不曾想陳來旺這麽激動,她還沒說,其中有幾昧藥,她在山上是見過的,如果陳家銀錢短缺,可以少抓點,餘下的只去山上采了現做就是。

“咕咚咕咚”的肚子空響聲在屋中響起,江芙蕖忙低下頭,都不敢去看裏長的面色。

裏長早看到陳大娘安歇了,他心中對陳來旺的魯莽性子搖了搖頭,想着自家早飯也沒開,便開口邀請江芙蕖去家裏做客,正好他還有不少問題要問江芙蕖呢。

第 7 章 初露鋒芒

不怪江芙蕖疑惑,她剛剛看旺子娘和旺子的哀傷姿态,猜着這旺子娘必定是患了不可治愈的重病的,可是……她把了兩次脈,又仔細看了旺子娘的面色,白中帶黃,聽她呼吸氣短時促,顯是傷寒未妥當治療的變症。

這病……并未到不可治愈的地步啊,而且因為旺子娘底子好,其治愈可能性又大了許多,緣何旺子娘和旺子是一副必死的模樣?莫不是旺子娘還有其他病症?

這樣想着,江芙蕖便又細細探了一次旺子娘的脈,奇怪,脈相上根本沒有其他重症啊?

“喂,醜女人,你摸夠了沒?”旺子擡腿踢了江芙蕖一腳,惡聲惡氣地吼了一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這醜女人還有完沒完了?不就是一碗吃食嗎,給了她就是了,她難道還要欺負他娘的善良,要更多的東西?

一想到這個可能,旺子對江芙蕖的态度就好不起來。

江芙蕖被旺子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整個人回過神來,她不好意思對滿臉疲倦的旺子娘笑了笑,這才放開她的手,幫她掖好被角,緩緩地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走出了主屋。

旺子和旺子娘對她的舉動都有些不解,不過,兩個人一個另有心思,一個太累,誰都沒去喊她,旺子哄睡了旺子娘,轉頭就怒氣匆匆地往小土屋走去。

他本以為,會看到江芙蕖在廚房裏扒拉東西,誰知道到了那小土屋,卻是見着江芙蕖窩在牆角的幹草上,發愣。

陰影遮住了江芙蕖的面容,只顯得她整個身形愈發地嬌小,旺子的腳步頓了頓,心中莫名地就軟了一下,他走到竈臺邊,打開鍋蓋,把裏面的飯碗端出來,送到江芙蕖身邊,粗聲粗氣道,“快點吃!吃完滾蛋!”

江芙蕖不妨旺子會真聽旺子娘的話,她雙手接過冒着熱氣的飯碗,小心翼翼地仿佛是捧着這個世界最易碎的珍寶一樣,看得旺子又是一聲冷哼。

不過,旺子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選了塊幹淨的地方,席地而坐,眼睛瞥了一小口一小口嚼飯的江芙蕖一眼,很快閉上,似乎是打算小憩。

“大娘她,患了什麽病?”江芙蕖的聲音在小小的四處透風的土屋中響起,或許是因為吃飽了飯,她的聲音不再幹啞,倒有些女子獨有的甜潤。

本是跟她無關的事情,江芙蕖也從來沒有什麽救死扶傷的責任感,她學醫是因為家學,學地好也僅僅是因為有所謂的醫學天賦,但是在今天,她卻第一次想要救一個人,救人的欲望太強烈,讓她還沒吃飽,就冒着可能吃不完的風險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蟲鳴聲在屋外響起,順着縫隙照進來的月色似乎明亮了一些。

旺子閉着眼睛,仿佛已經睡了,就在江芙蕖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他沙啞低沉的聲音,“秦大夫說,是風寒症,娘在初春的時候,赤着腳去剛化冰的河裏抓魚,就是那時候受了寒,後來就一直不好。”

原來确實是傷寒,旺子娘風寒入體,不過身子骨硬朗撐了一段時日,想必完全沒在意這小病,就拖到了後面,風寒轉傷寒,傷寒初期沒及時治療,隔了一段時間後才開始吃藥,便出現了結胸、痞氣和發黃等傷寒病變之狀。

如此說來,一切都通了。只是,若是如此,怎麽就要死了?

“旺……大哥。”江芙蕖本來想喊旺子,話到嘴邊想起醉鬼的粗俗,忙改了口,好聲好氣道,“大娘的病,不過是幾副尋常湯藥便可治愈,緣何你們一直念着……”死啊死的啊,後面幾個字,在醉鬼兇狠的目光中消了下去。

“你懂什麽?”醉鬼不屑地看了江芙蕖一眼,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仿佛跟江芙蕖多說一句話都十分多餘似得。

江芙蕖見他這樣,倒也不生氣,只因她心中認定了醉鬼的孝心,便覺得這是個好人,好人她是不怕的,倒覺得這是自己在這異世的第一個有緣人,看醉鬼閉了眼睛,她便自顧自道,“大娘手足厥冷,脈微欲絕,是為寒熱複發之寒厥,只以當歸四逆湯溫經通脈便是。”

“大娘氣短脾虛,味中苦澀,是為大結胸及氣痞,用大陷胸湯蕩熱逐水可解大結胸,輔以半夏瀉心湯苦降辛開,和胃散痞,數得治後,脾胃通陽,寒症盡去,胃口大開,也不會有苦黃之态。這些藥方,只當歸、甘草、大黃等尋常藥物,莫不是此處很難尋?”

江芙蕖被忽然湊到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碗都差點掉了下去。

“旺大哥,你幹嘛?”

旺子此時哪裏還有先前的輕蔑之态,他幾乎是膜拜地跪在江芙蕖身邊,兩只小眼睛灼灼地看着她,仿佛她臉上長了花兒似的,“醜……菩薩天仙姑娘,你說地,都是真的嗎?我娘她的病,能治好的是嗎?”

雖然是這麽問,但旺子此刻心裏已經完全對江芙蕖信服了,江芙蕖口中說地那些東西,他雖然都不是很懂,但是其中有幾個關鍵字,卻是跟秦大夫說地一樣,比如說什麽湯,什麽當歸,甘草這種草藥。

在他娘生病之前,他對這些根本一竅不通,但是他娘病了這麽久,他就算再不懂,聽多了也耳熟了。沒想到,他娘的一點好心,居然給她争了一條命,難怪娘時常教訓他要做好人,旺子此時仿佛已經看到痊愈的娘了。

菩薩天仙姑娘?那是什麽鬼,江芙蕖被旺子胡亂的稱呼噎了一下,不過看他這麽激動的樣子,顯然是聽進去了她的話,那肯定會配合着她去給他娘抓藥治病了?江芙蕖也管不上其他,旺子娘病拖地夠久了,再晚點,怕是重藥都難愈。

“那是自然。”江芙蕖放下手中還剩一半的飯碗,就要豪氣地去開方子,卻忽然想起來,旺子這種家庭,還真不一定有毛筆,要乘熱打鐵的氣勢瞬間就蔫了下去,江芙蕖看向旺子,“旺大哥,你家有毛筆嗎?我給你開個方子,你改日去抓藥?”

……

兩人四目相對,小土屋中有片刻的安靜,旺子黝黑的臉紅了紅,好半天,他才別扭道:“等天亮了,我去裏長家借筆墨。”

“嗯。”江芙蕖看了眼外面仍舊大亮的月色,重新捧起飯碗,小口小口地開始嚼食,吃地快見底了,她才發現,醉鬼居然還跪在她的面前,她忙道,“旺大哥,你不用跪着。”

“我叫陳來旺。”醉鬼默默地看了江芙蕖一眼,倒是沒有繼續跪下去,他在江芙蕖面前坐下,做了個最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就一聲不吭地幽幽看着她。

江芙蕖倒是沒什麽反應,只因為她從小到大被人看慣了,早就練就了被人圍觀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一直到陳來旺看了半刻鐘眼睛都快發直,她才明白了陳來旺的意思,她面上一熱,忙也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江芙蕖,陳大哥叫我芙蕖就好。”

第 6 章 母慈子孝

倒不是江芙蕖良心大好,要放棄鍋中熟食,而是江芙蕖自小所受到的教育和自身的修養讓她做不出不問自取的事情來,借火是沒辦法,而且火種并不算什麽稀罕物,可這吃食,到底有些分量。

雖然求人有點丢臉,但是……沒有辦法啊!

江芙蕖出了小土屋,借着月光發現自己竟是被醉鬼旺子拖到了山腳下的一處房舍,這房舍依山而建,簡陋地很,只有一個小土屋和一個主屋,房舍前面就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山路前面是一片田地,田地與山路之間只隔着條小河。

雖然沒什麽農村建築的常識,但是顯然,這山腳下并不是一個适合建立房舍的地方,所以江芙蕖只看到這麽一棟“特立獨行”的屋子,也不知道醉鬼家為什麽會建在這裏。

江芙蕖走到主屋外面,順着半掩的門往裏看去。

內屋之中,點着一盞昏暗的油燈,正對着房門的是一張木板床,木板床的四角各支着一根細木杆,細木杆上又綁着四根木杆,與床板一起組成了個空心長方體構架,一塊米黃色的滿是補丁的帳子被綁挂在那架子上。

帳子頂上的中間下凹,對門向兩側分開,露出帳子裏的人來。

居然是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家,江芙蕖懷疑地看了眼坐在床邊,滿眼孺慕,面色緊張的醉鬼旺子,怎麽看,這兩個都不像是母子啊?倒像是爺孫……

“旺子,陳工頭家的工錢領到了吧?”旺子娘躺在床上,神情疲憊,聲音微弱。

旺子的表情僵了一下,他低下頭,大手握成了拳頭,“娘,都拿到了。”

旺子娘閉着眼睛,并沒有看到旺子的異樣,她咳了一聲,待得氣順了才道,“好孩子,這樣才對,等娘去了,這家裏就你一個人了,你……”

“娘,你會好起來的。”旺子打斷旺子娘的話,他想要去摸旺子娘的手,可又似乎懼怕着什麽,手停在半空沒動,“秦大夫說,只要再吃上半個月的藥,你的病就會好了,娘你這半個月就不要給我做飯了,我自己去外面吃就是。”

“去外面吃?”旺子娘忽然睜開眼睛,渾濁的目光看向旺子,情緒有些激動,“你答應過娘什麽?你是不是又跟那群人混到一起去了?你要是這樣,娘倒不如現在就去了,還吃什麽藥!”

“娘,我沒有!”旺子再顧不上其他,他緊緊抓住他娘顫動的手,雙腿一彎,就從凳子上滑跪到地面上,雙膝落地發出“嘭”地一聲脆響,聽得屋外的江芙蕖都疼,“我跟娘發過誓,以後再不會去跟他們鬼混了,娘你相信我!”

旺子娘定定地看着旺子,也不知道她看出了什麽,良久,她點了點頭,示意旺子起來。

旺子松了一口氣,正要讓他娘早點歇息,就聽他娘幽幽道,“旺子,外面鍋裏的飯,你去吃一點吧,不要給娘留着了,娘啊,活……”

“娘,你在說什麽啊,那飯我已經吃過了啊,你早點歇息吧,這天都快亮了。”旺子打斷他娘的話,眼神閃爍,不敢與他娘對視,只把目光往門口一扭,立即跟門縫中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相對。

兩人都是一愣,不過很快都反應過來,旺子狠狠地瞪了江芙蕖一眼,那眼睛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滾!

可是江芙蕖能滾嗎?偷看了半天,她的心酸麻麻的,本來還以為自己這次出師不利,又要平生橫起波折,誰知道,竟是被一個有孝心的壞人給“撿”了回來,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并不想再對她怎麽樣。

心思如此簡單的壞人,江芙蕖的人生見識又漲了一點,她咬了咬牙,在旺子殺人的目光中,不走反推開了屋門。

木門“吱呀”一聲,引起了床上旺子娘的注意,她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江芙蕖。

江芙蕖此刻滿面的傷疤,并沒遮掩,在昏暗的燭光下看起來十分可怖,可這旺子娘眼睛裏竟然沒有一絲的厭惡,反而帶了一絲同情,“是你啊。”

倒像是與她熟識一樣。

江芙蕖很快想明白,是啊,自己在這村子裏連小孩都知道了,大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在旺子娘憐憫的柔和目光中,江芙蕖有些赧然,她低下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恩。”

“娘,你不要理這個醜八怪,她剛大半夜地居然在村裏晃蕩,估計又想偷東西了!”旺子站起身,龐大的身軀往江芙蕖和旺子娘中間一站,頓時将她們隔開來。

江芙蕖眼皮一跳,敢情她這身子原身還是慣偷?難怪這旺子把她提溜到這裏,對她又打又罵,怕是怕她偷村裏人的東西吧!

“旺子,這姑娘也是個可憐的,你是不是又打她了?她就是個傻子,你打她幹什麽?”旺子娘嘆了口氣,“看她的樣子,估計又是餓的,你給她勻口飯吧,菩薩保佑。”

“娘!”旺子聽到旺子娘這話,頓時不滿了。

自從三年前,這傻子到了陳家村,他娘時不時就給她偷偷送吃的,打量他不知道呢?為了這事,他一直想揍這女人,傻子怎麽了,傻子就能混吃混喝了?而且這女人頭上刻着字,誰知道是不是真傻呢,指不準以前做過什麽喪良心的壞事呢!

米糧本來就精貴,尤其是這兩年,田裏收成不好,上面的稅還重了一層,他每日地勞作都只勉強夠娘倆的溫飽,哪裏還有什麽多餘的吃食給這醜女人!他還想攢點餘糧去秦大夫那換藥給他娘喝呢!

想到自己娘的病,旺子心中暗了暗,秦大夫說,便是強撐着,也只能再多活兩個月的光景,這是從小将自己養到大的娘,他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就這麽去了,都是缺銀錢,若是有銀錢,娘就能去大城裏找好大夫了,都是自己沒用!

“大娘。”江芙蕖喃喃地喚了旺子娘一聲,還沒開口,旺子娘就把吃食送到了嘴邊,本來應該是高興的事情,她的心情卻無端地沉郁了下去,這麽善良的旺子娘,卻要病死了,生老病死雖是人之常情,可江芙蕖卻一直覺得,好人應該長命才對。

她這聲大娘沒有引起旺子的注意,卻是讓旺子娘愣了一下,她可是清楚地記得,這姑娘是個傻子,平日裏瘋瘋癫癫的,只會傻笑,怎麽會喊她大娘,莫不是好了?還是她頭暈聽混了?

“你幹什麽?!”旺子見江芙蕖忽然繞過他走到他娘床邊,心中大震,就要去拉她,卻見他娘蒼白的面上帶了一絲笑,那動作便頓住了,只悶悶地站在床邊,眼睛牢牢地盯着江芙蕖,唯恐她作出什麽不當的舉措來。

旺子娘一看到江芙蕖的動作和她幹淨明亮的眼神,就知道她剛剛沒有聽混,這個傻了的姑娘,怕是好了,雖然不知道她得了什麽機緣好的,但旺子娘心裏還是很高興地念了句菩薩保佑,她任由江芙蕖抓着她幹枯的手,欣慰地打量着收拾一新的江芙蕖。

這姑娘頭發不再是一鳥窩了,如今捋地順順地盤成個團子在頭頂呢,身上幹幹淨淨的,也沒有什麽異味,整個人雖是看着瘦弱了點,但也清爽宜人,有點活人的模子了。

江芙蕖任由旺子娘打量着,她的手搭在旺子娘的脈搏上,眼中透出一絲疑惑。

第 5 章 醉鬼旺子

江芙蕖這才感覺到了害怕,她拔腿就想跑,誰知才剛脈動腳步,就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了。

“臭娘們,大晚上地跑地裏來偷漢子嗎!”醉鬼的聲音粗啞,帶着股濃濃的痞味。

偷漢子……偷你妹啊!

江芙蕖面色脹地通紅,她以前是見過流氓,但大都是斯文敗類,可沒見過眼前這種粗糙直白燥人的流氓類型,她倒是想痛快地揍他一頓然後怼回去,但醉鬼雖然喝醉了,渾身的力氣可是沒減弱半分,以她現在這半殘羸弱的身子,估計踢他一腳都是給他按摩!

江芙蕖是絕對不可能拿雞蛋碰石頭的,她一邊死命扒拉醉鬼鐵鉗一樣的手,一邊想着對這樣的人應該說什麽樣的話,無奈腦中詞庫有點空虛,半天只憋出一句,“大哥,你放過我吧!我不是壞人!”

江芙蕖的聲音沙啞,不過字正腔圓地,跟山村裏濃濃的鄉土風味有點不一樣,那醉鬼愣了一下,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

天上的烏雲似乎都被這笑聲驚散開,月光打在他黝黑色的臉上,鼠眼牛鼻,醉鬼裂開厚厚的嘴唇,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老子是壞人!”

……

涼風吹過,“壞人”兩個字是江芙蕖最後的記憶,她被那醉鬼一拳打暈了過去。

如果可以,江芙蕖是希望自己這一暈就直接暈回自己的世界的,可是,并沒有。她是被一陣尖銳的刺痛感痛醒的,等她睜開眼睛,首先不是看自己身處何方,也不是查看疼痛來源,而是,聳動了一下鼻子,她似乎聞到了……熟食的香味。

天知道,自從穿越過來,這幾天她都吃着一些草葉,運氣最好就啃了一個野山果,都是些冷食,吃地她的胃都開始抗議了。熟食啊熟食,不要說米飯了,就是一口熱水,她也能喝地開開心心的啊。

“居然是你這個醜女人!”醉鬼這時候已經清醒了,他将江芙蕖拖進門,然後把她往地上一扔,擡腿就踢了她一腳,“給我老實點!”說完,就扔下江芙蕖離開了。

直到醉鬼走出很遠,完全聽不到腳步聲,江芙蕖才敢擡起頭,打量自己如今的處境。

只見這地方是個破破爛爛的小土屋,泥土堆砌了半尺高的牆,牆上面是幾根木頭和茅草搭起來的屋頂,土屋的正中用幾塊石頭堆了個圓柱形的竈,竈頂上放着一口缺了口子的大鐵鍋。

江芙蕖跟那竈離了只有兩米遠,能清晰地感覺到竈裏面還有餘溫,而她聞到的熟食味,就是從那鍋裏傳來的。

下意識地舔了舔幹裂的嘴角,江芙蕖眼巴巴地看着那鍋,喉嚨裏咽下一口口水,怎麽辦,雖然身處險境,但是好想吃!正這麽想着,耳邊忽然就傳來那醉鬼的怒喝聲。

“你這個醜女人,給老子死遠點!”醉鬼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向前,一腳把已經靠近了竈臺的江芙蕖踢開來。

這一腳很重,雖然江芙蕖下意識地避開了要害位置,但還是痛地眉頭都皺了起來,她緊緊抓着地上的泥土,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去,只擡頭看向把她抓來的醉鬼。

醉鬼似乎去洗漱了一下,身上的酒氣幾乎聞不到,他身形高大,方形大臉,眼睛細小,兩撇粗枝眉,鼻頭高聳,嘴唇帶黑,當真是一副兇煞之相,江芙蕖心裏打了個寒顫,罵了句娘,顫巍巍道,“大哥,你放了我吧,我真地什麽都沒有。”

話音剛落,江芙蕖忽然想到,自己好歹是個女人啊,我去,不會被……想到這裏,她再次擡頭打量了一眼醉鬼,這種蠻牛真心不是她的款,被強絕對生不如死啊。

大概是江芙蕖的眼神太過直白,醉鬼眼皮一翻,露出一對半刀眼白,滿臉地鄙夷,“醜女人想地倒是美,也不看老子對着你能不能硬起來!”

“噗”地一口老血嘔在心裏,江芙蕖被醉鬼這話刺激地不輕,想她江芙蕖活了二十多年,哪一年缺人追了?居然有朝一日,虎落平陽,被一個粗俗的男人嫌棄到了泥裏!真正是叫冤都無門,難道她還上趕着求人強?!!!

醉鬼可不管江芙蕖,他走到竈臺邊,拿開那鍋蓋看了眼,又重新把鍋蓋蓋了回去,江芙蕖正對他的舉動不解,就聽到一聲蒼老的女聲傳來。

“旺子,是你嗎?”

旺子……江芙蕖忍笑,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再挨打。

“是我,娘。”醉鬼旺子急忙應了一聲,又給了江芙蕖一個警告的眼神。

“鍋裏給你留飯了,還熱着呢,你吃點吧,別餓着了。”

許是放輕松了,江芙蕖這才注意到,旺子娘的聲音有些松散,似乎中氣不足,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道,這位老人家身體八成不好。

旺子又是忙不疊應着好,卻是站在竈臺邊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江芙蕖對這母子兩個的相處模式有些不解,她偷偷地觑了旺子一眼,竟然發現他的面上帶着一絲哀傷。

……一個彪形大漢的憂傷,江芙蕖感覺畫面有些詭異,正在這時,旺子一轉頭,面上的哀傷早已消失,眼神狠狠地瞪着江芙蕖,卻是沒有走上前來揍她,只對她厲聲警告,“一會兒敢出聲,老子捏死你!”

說完,幾步走出了小土屋,再次獨留江芙蕖一個人。

江芙蕖目瞪口呆地看着旺子消失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行為,作為一個合格的惡棍,他不揍自己至少應該先把自己綁住再走吧,就這麽一句口頭警告,他這是對自己的威嚴太自信呢?還是對她的膽量有什麽錯誤的估計?

确定旺子就這麽“放心”地把她扔小土屋了,江芙蕖轉頭看了眼那還誘人的鐵鍋,眼睛眨了眨,決定還是先查看下自己身上多出來的傷口要緊。

她低下頭,首先就是看讓自己痛醒過來的膝蓋,掀開裙子下擺,只見那疤痕交錯的小腿上又新添了幾道紅紅的劃痕,其中最嚴重的就是膝蓋上那一塊。醉鬼拖着她回來,這鄉間路上什麽都不多就是碎石子多,新結的疤大概是被哪塊尖銳的石頭勾開了,露出裏面的膿血。

本來已經快愈合的傷口,恐怕又要挨上幾天才能好,好在都沒有傷到骨頭。

江芙蕖從懷中摸出一把處理好的幹草藥,朝上面吐了口口水,混着口水揉碎了撒在傷口上,又用一片大一些的幹淨葉子覆蓋在上面,感覺葉子已經黏附住了,她才扶着泥土牆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追随旺子的方向而去。

第 4 章 借火遭難

“打她,打死這個壞女人!”

“壞女人快滾啊!”

“又來了,真是讨厭!娘都不讓我出來玩了!”

碎石子帶着風聲呼呼地從身後招呼而來,江芙蕖跑地狼狽,好半天才把追在身後用石子扔她的一群小屁孩給閃開了。

這兩天,她一直順着那河水的水流方向走,信心都快走沒了,終于聽到了熟悉的雞鳴狗叫聲,找到組織的激動心情卻在剛進村口就破滅了。

本來還好好的,村口有座小石橋,石橋上有幾個嬉戲的小子,她過去的時候,他們還滿熱情的,誰知道,等她擡起頭,這群小家夥就像炸鍋了一樣,一個個瘋了似地拿石頭砸她,她本來還以為他們是怕她那張滿是疤痕的臉,誰知道聽他們的罵聲,似乎又不是這樣。

壞女人?

娘不讓他們出來玩?

江芙蕖順完氣,咂摸着孩子們的話,怎麽看,她在這村裏,似乎都是個夜叉一樣的存在啊?無端端地,她想起一句話,“別再哭啊,再哭XX就出來了!”

……

她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了,莫非是殺人了?江芙蕖心中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搖頭否定,不可能,如果殺了人,她早被砍了,怎麽可能還好端端地活着,要知道古代殺人可不給你講什麽人權,還給你判個無期徒刑!

那是怎麽回事?江芙蕖不自覺地摸上她額頭上的那個刺字。

大概是原傷痕上又加了二重傷害,刺字有些模糊,所以她原先并沒有注意到,自己額頭上居然還有個“罪”字的刺字,難道跟這個有關?她不會是什麽逃犯吧?那就尴尬了!

心中的不安讓找到村子的欣喜一下子淡去了九分,江芙蕖回到自己臨時找的一個避身山洞,窩在裏面思量了快一天,用着最原始的鑽木取火,手都磨起泡了,仍舊沒有生出火來,這也就意味着,她必須去村裏借個火,否則,一直吃生冷的食物,她的身體承受不住。

江芙蕖考慮再三,又去村子外面賊兮兮地躲在暗處觀察了半天,覺得還是不要出去吓小孩子了,等天色暗下來,再想辦法去村子裏偷個火。

這樣想着,江芙蕖又跑回洞裏躺着想了幾個主意,無非就是怎麽偷,從哪裏進去,偷了之後怎麽不讓人發現……這些怎麽看都不應該是她需要考慮的做賊問題。形勢比人強啊!

等啊等,江芙蕖終于等到了天黑,她窩在一塊大石頭後面,眼睛發光地盯着村子西邊的兩處房屋。她研究過村裏的地形圖,這西邊的幾處小屋四通八達,進可攻,退可守……不,退可直接跑入山林,方便事後逃跑。

最關鍵,這村西邊好似沒有狗,反正她只偶爾聽到幾聲狗吠在遠處響起!

入夜的山村,一片黑暗,只有頭頂傾斜的月光,照地地面上光逞逞的。

江芙蕖小心地站起身,繞過大石頭,走到小石子路上,走進最近的一家房子,她站在空曠的院子裏左看看,右看看。

沒辦法,這房子雖然沒有院牆,但是它是個一主屋帶三個小屋的小四棟,除了主屋她能判斷出來用處,另外三個小屋,她真心地不知道哪個是廚房啊!

江芙蕖深感失策,她覺得自己白天除了查探地形,還應該研究下農村的廚房長什麽樣子。可人都來了,就這麽空手而歸,實在是有些不甘心。江芙蕖想了想,這第一家是這樣,第二家或許就只有一個主屋加一個廚房呢?

她抱着這樣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第二家,這家比之第一家有些豪華,因為它在屋子外面用樹枝紮了個院牆,江芙蕖從樹枝牆上跨進來的時候,還被戳了一下屁股,肉疼!不過,她很快就感覺不到這股肉疼了,因為她的心開始疼了。

這次的房舍倒是跟第一個房舍不一樣,但它是個連形的回字屋,簡單的解釋,就是三個小進,正中一個,左右各一個,大小完全一樣,形狀完全一樣。江芙蕖特無語,古代農村建築都這麽有特色嗎?現代的建築都沒這麽多樣啊!還是要推崇城建樓房,雖然像個牢房!

江芙蕖想要轉頭就走,但是她提心吊膽地在村裏這麽長時間,足足半個多時辰了,她實在是不想再去第三家,這第三家跟第二家距離有點遠,中間路上有一片是光亮亮的,讓人無所遁形,萬一讓人撞見了……做賊心虛啊!

進去看看吧。江芙蕖在心裏給自己做了一秒鐘的心理建設,然後大着膽子,閉着眼睛選了右邊的一個房屋,她推測,這應該是個三房家庭,一房一戶,每戶屋子裏都應該有廚房。

這麽想着,江芙蕖輕輕地推了推屋門。

屋門是木門,想是山村裏人淳樸,竟然沒有上鎖,江芙蕖心中大喜,只感覺穿越以後總算有一件順心事了,她心情激動地往黑漆漆的屋裏摸去,手底下的東西毛絨絨的,軟軟的,熱熱的,會是個什麽東西呢?

“唔嗯~”那小東西輕輕地哼叫一聲,居然還伸出舌頭舔了江芙蕖的手心一下,江芙蕖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這是……怎麽感覺是只小動物的舌頭啊!

然後,等她終于适應屋中的黑暗,就看見自己身前不遠處一雙在黑夜中仍然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那眼睛燈泡似地,帶着寒光一點點朝她靠近。

媽呀!江芙蕖吓了一跳,縮回手,轉頭就風一樣往屋外沖去,這家居然養了這麽大一只狗,老古話說“會叫的狗不打緊,不叫的狗才真滲人啊!”被這狗咬上一口,她這條小命還真不定能保住!得虧她剛運氣好摸地是狗崽子!

江芙蕖慌慌張張地跑出房屋,翻出樹枝牆,再也不想什麽偷火了,直直地就按着預先設定好的逃跑路線跑。在她的身後的院子裏,一只黑色的大狼狗冷冷地盯着跑出院子外的人,見她似乎沒有回來的意思,甩了甩尾巴,轉頭就回屋裏去了,連叫都沒叫一聲。

江芙蕖不知道啊,她只感覺後面有索命鬼,一直跑啊跑,雖然身體很弱,跑地并不是很順利,好半天還在一望無際的黑色田野上。

耳邊只有帶着濕意的風聲,江芙蕖喘着粗氣停下步子,轉頭往身後看去。空無一人的田埂讓她心中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她剛要停下來歇一會兒,就感覺腳上絆了個東西,一股淡淡的酒味充斥着她的鼻尖。

“啊!”江芙蕖吓了一跳,這大半夜的,居然還有人躺在路中間,還是個醉鬼!

“吵什麽吵!”被江芙蕖踢了一腳,醉鬼醒了過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龐大的身形像座山似地,将江芙蕖的小身影完全籠罩住了。

第 3 章 追尋原因

這一個澡洗了很久,原因無他,只因江芙蕖穿的這個身子,身上實在是太髒了,尤其是那身衣服,第一遍過水之後,竟是染地水中烏黑一片,惡心地江芙蕖差點吐了。

揉搓了很久,那衣服才看出點原來的顏色,讓江芙蕖意外的是,這身衣服從內裏的中衣到外面的襦裙,料子竟然都不錯,尤其是那襦裙上邊還有幾處有斷掉的挑絲金線,這讓江芙蕖不得不懷疑,自己這原身的身份,莫非還是個出身不錯的?

将晾曬在樹幹上的襦裙扯了扯,待得它平整了,江芙蕖整理了下自己身上堪堪能遮擋住隐私的小草裙和小背心,坐在岸邊,赤裸的雙腳放在水中,感受着頭頂上太陽光炙熱的親吻,她的神思有些恍惚。

為什麽自己就忽然穿越到這裏來了呢?

昨晚,她明明就是追了下《穿越女配之逆襲》的大結局,然後給作者留言之後刷了會兒網頁就睡了。

這一覺她感覺睡地有點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小說爛尾不滿,她夢中居然一直來來回回地夢到小說中的片段,等她再次醒過來,竟然就穿越了?她清楚地記得自己醒過來的那刻,鼻子裏聞到的烤肉香味,就仿佛身臨其境似的。

可她只是跟那江芙蕖同名,兩人個性差別不是一般地大,她怎麽可能會落到江芙蕖那樣的下場,面對江盈惠那樣一個對手?這簡直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首先要說說《穿越女配之逆襲》這本書,江芙蕖是怎麽看到它的先不論,就說它的內容主要講地是個長相醜陋、萬事不順、自卑怯懦的現代草包女人穿越到一本嬌小姐與世家公子甜寵戀愛的書中,成為書中本來應該悲慘死去的女配江盈惠,還觸發了随身的靈藥空間,然後空間在手,天下我有地大虐原書女主,搶走男主的故事。

這是篇無腦複仇打臉爽文,一般讀者點進來估計都是為了看打臉,而江芙蕖之所以會持續追這篇文,完全不是為了看一個草包女人打臉一個蠢女主,她就想看女主和女配到底能有多蠢!因為現實生活中,她真地沒有見過蠢地這麽不可直視的女人,好奇心啊好奇心!

無奈因為女配三觀清奇,各種不合邏輯,女主常年智商下線,女配打臉女主的畫面就像小雞互啄,完全觸動不了讀者的爽點,導致文下一片罵聲,作者被問候了祖宗十八代,都不敢出來留言了。

怕作者被罵走,江芙蕖那點點好奇心得不到圓滿,輕微強迫症患者的江芙蕖挪了一點閑錢來持續打賞犒勞作者,鼓勵她繼續寫下去,一度被讀者說成腦殘粉。

……

江芙蕖也很冤枉啊,她還沒說,作為跟文中女主同名的人,她經常看得各種黑線好嗎。她自己本身是工程經濟雙料學士,畢業于TOP2,家裏是傳承多年不世出的中醫世家,不滿十歲就能獨自去山中采藥,後來更是能徒手搏鬥野豬,真心地跟文中個性嬌蠻被家裏寵壞的大小姐女主有天大的不同啊。

原女主可是個啥啥都不過腦子,草包女配挖多少一樣的坑她就跳多少次的主!連姿勢都不帶換的,跟女主比……她可能真地沒辦法跟女配打擂臺,還打了無數次擂臺……如果真地碰到女配這樣的,她的原則是無視,實在忍不了要還手就一招KO!

所以,她根本不是作者的腦殘粉,完全沒有跟作者共鳴的腦回路,她只是單純地好奇蠢女人的腦回路……而已啊,僅此而已!

江芙蕖甚至一度覺得這文文名應該換一個,叫《蠢貨草包對對碰!》。這樣,至少能吸引跟她差不多的讀者,而不是進來找爽點的讀者?

當然了,憑心而論,除了兩位重量級人物畫風清奇,此文也是有很大的可取之處的,據評論說文中除了女主女配之外的其他人物都不錯,設定各種也十分燒腦,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雖然女主女配蠢地不忍直視,還是有不少讀者為了文中出彩的甲乙丙丁而一路罵下去。

無奈,作者似乎是被罵地失去了所有信心,江芙蕖的打賞都安慰不了她了,本來還應該有不少情節的文,昨晚終于爛尾了。

女主江芙蕖腦子發燒地去刺殺女配江盈惠,然後江盈惠乘機把江芙蕖關到地牢毀了她的容貌。江芙蕖被逐出江家,江盈惠和男主容華景幸福地在一起。

就這麽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江芙蕖的最終結局,文中出彩甲乙丙丁們的結局,沒有一個交代清楚的。

作者還留言說,不會有番外,這就是她原本想好的結局,以後再也不會寫這篇文了。

蠢貨的下場都見到了,江芙蕖覺得挺圓滿的,至于出彩的甲乙丙丁,江芙蕖覺得帶腦子的人都不會活地太差,完全不需要她為他們考慮。最後一次打賞完作者,江芙蕖第一次在文下面留了言,只有兩個字:辛苦。

然後,她就被穿越大神選中,送到了這麽一個除了山還是山的鬼地方,饑不果腹,衣衫褴褛,身體孱弱,還容貌被毀?

江芙蕖看着河面上倒映出來的那個清晰的滿面疤痕的女子,心情就跟那清澈的河水一樣冰冰涼。

她穿越的這個身體,到底是誰?

為什麽會暴屍山野,又容貌盡毀?她的身體明顯受過很大的折磨,重傷不愈又飽經饑寒,如今雖然因為她來了有了些回緩,但如果不盡快調理,不等她去查清楚原因,只怕就要再死一次了。

江芙蕖并不是個認命的人,因為家學原因,雖然她自小學着科學教育,卻不會對科學教育抱着盲目崇拜的态度,因為她見過太多科學中的相悖,也經歷過非科學的匪夷所思。現在雖然穿越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但是江芙蕖相信,只要找到機緣,或許她還能再回到自己的世界。

萬物有源,她穿越的機緣,勢必跟她穿越的這個身子是有關系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先找到人群,搞清楚如今所在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麽狀況。然後再追源問因,搞清楚所穿之人的身份,尋找回去自己世界的路。

江芙蕖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樹幹上随風而起的衣衫,褴褛的衣衫在陽光下折射出銀光。

終于曬幹了!江芙蕖站起身。

草裙上的一片綠葉掉落河面,蕩起一絲細小的漣漪,河底的身影越來越短,最後終于徹底消失。

第 2 章 穿越異世

江芙蕖那天生的昳麗容顏,實在是太刺眼了,只怕是她淪為賤民,依然可以仗着容顏過上好日子,江盈惠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說什麽?!”江芙蕖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愣愣地看着江盈惠,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看不懂她,為何江盈惠如此在意她的容貌,如果恨她,那不是她的命更能解恨嗎?

“怎麽?舍不得了?”江盈惠見江芙蕖發愣,卻誤以為她是不舍得,果真是知道自己的本錢,想要東山再起?問過她江盈惠嗎?江盈惠不耐煩地沖身邊之人招招手,立即有人來堵了江芙蕖的嘴,将她捆地結結實實地往刑房去。

這幾天,江芙蕖在刑房中吃了無數的刑罰,渾身傷痕累累,見到刑房中的刑具,她心中的恐懼仍舊不減。此刻的她,整個人被綁在一張鐵床上,四肢被繩子牢牢固定,渾身都不能動彈,在鐵床的旁邊,有一只燒地通紅的鐵鍋,發出滋滋的響聲。

她有心問江盈惠要幹什麽,是改主意要殺了她嗎?卻因為嘴中的口枷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睛瞪着高高在上的江盈惠。

“本來還想讓你自己做決定,但本縣主實在是沒有耐心跟你周旋。”江盈惠仿佛看蝼蟻一般地看着江芙蕖,“不管你同不同意,出了這牢門,我便不再追究你刺殺我之事了。至于以後,江芙蕖你就自求多福吧!”

言罷,江盈惠哈哈大笑一聲,向後退去,“動手!”

江芙蕖還沒明白怎麽動手,就見一個粗壯的差役站到鐵床邊,雙手翻動了下鐵鍋中的長棍,火星随着他的動作迸發了出來,然後,他拿起其中一根長棍,江芙蕖一眼就看到了長棍頂端通紅地有些透明的三角形烙鐵。

“嗚!”

“滋滋!”

嗚咽沉悶的慘叫聲混合着烙鐵燒焦皮膚的聲音在小小的刑房內響起,江芙蕖只感覺一陣劇痛從她的額頭處傳過來,她昏迷前,眼前似乎還有一股青煙飄過,她的鼻子中,甚至聞到了一股香味。

那是烤肉的香味。

江芙蕖叭叽了一下嘴巴,一直昏昏沉沉的腦袋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不是她房中淡紫色的天花板,卻是一片藍天白雲。她有些不信邪地閉上眼睛,又再睜開一次。

還是那藍色的天,天上飄着幾朵浮雲,耳朵邊傳來叽叽喳喳的鳥叫聲,十分生動,仿佛置身在原生态的大自然中……一樣。

江芙蕖看着從身底下揪出來的一把青色小草和樹葉,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她的肚子“咕咕咕”地叫起來。

她坐起身來,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身上根本看不出來顏色和料子的衣服,那上面滿是泥土,還有一股異味,要不是身邊沒衣服,她估計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這衣服扒了扔掉,實在是太難聞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味道!

江芙蕖找了葉子卷成兩團,堵住鼻子,想要站起身來,去看看現在的情況,她心中有個隐隐的念頭,卻是不敢确信。誰知在起身的那刻,她的眼前發黑重新跌了回去。這身子,實在是虛弱地厲害,也不知道是遭了什麽罪。

江芙蕖無奈地爬到最近的一棵樹底下,扶着樹杆站了起來,往前面看去。

……

山,還是山,都是山,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山林,江芙蕖心裏罵了無數的髒話,終于确定了自己穿越的事實。

既來之則安之,江芙蕖咬咬牙安慰自己,好在是片山,天氣看着也不錯,山裏找吃的她也算是有經驗,情況到底沒有到最糟糕,人還活着不是?!

江芙蕖的目光在身邊轉了一圈,肚子餓地厲害,先弄點東西填填肚子吧,這原生态的山上比之她以前歷練的山林要好多了,不過是一眼就有不少熟悉的草藥,勉強,能果個腹吧。

咬着酸酸的虎舌草,重新找回了點力氣的江芙蕖一路歪歪扭扭地朝着南邊走去,她現在需要找到水,她需要大量的水補充下體能,憑着以往的經驗,她感覺到了水的濕氣夾着微風從南邊吹過來,在這附近,必定有水源。

有水就好了,至少可以把身上洗幹淨,把衣服洗幹淨,最關鍵是,如果運氣好,是個活水源,那麽順着活水的流向走,就有非常大的可能找到人,找到了同伴,她也就不用擔心會被餓死了。根據江芙蕖的初步判斷,她穿越的這身子前身,十之八九是餓死的。

憑着要活的一股念頭,江芙蕖一路雖然走地跟林妹妹似的,但居然沒有倒下,也沒有停歇,甚至,沒有出汗……當然,不出汗是個壞現象,說明這身體虛地要死,虛寒者,少汗。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每次要倒下去,都會擡頭看看天上的太陽,鼓勵下自己,就在前面,就在前面,繼續走下去,不找到水源,也是個死,累死總比餓死好,不過,好像沒聽說過走路累死的!

她的頭越來越暈,腳上也仿佛是踩在雲裏,漂浮地厲害,是不是真地要累死了啊,江芙蕖想着,忽然就聽到了一股細微到輕不可聞的流水聲,她昏昏沉沉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過來,眼中也霍然綻放出光彩,是水,就在前面,啊啊啊,得救了!

江芙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她一口氣往前跑了幾步,繞過蔥郁的樹木,果然見到豁然開朗的空間中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清澈的小河,河水潺潺,聲音美妙如樂章,江芙蕖平生第一次覺得某些酸文可能真地是有感而發。

她近乎膜拜地跪倒在河水邊上,激動地伸手在河水裏劃來劃去,感受着那溫涼的水從指間傳入到她的全身,仿佛給她整個人過了電一樣,讓她慢慢恢複了過來。

有水,真好。活着,真好。

江芙蕖将衣兜中采摘的草葉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到岸邊,再次瞅了瞅周圍除了鳥鳴再無其他聲音的林子,應該是沒人了。但她到底不放心,又跑去旁邊扯了幾根樹藤,加了幾片大葉子和葉子繁盛的樹枝,編織了個最原始的小草裙和小背心。

一切準備完畢,江芙蕖雙眼冒光地盯着清澈見底的河水,噗通一聲,便下了水。

第 1 章 楔子

昏暗的燈火在黑漆漆的牆壁上扭動着猙獰的身姿,陰冷的牢房中寂靜一片,死一般地沉寂。

“哐當”一聲,清晰遙遠的鐵鏈聲在空蕩蕩的地牢中響起,随之而來的是硬底板踩踏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噠噠噠”的聲音錯落有致,不急不緩,由遠及近,很快到了地牢深處的一處木柵牢門前。

牢門上挂着一把烏漆漆的鐵鎖,那鎖在明光下發出閃閃的寒意,無端地給人增添一份森冷之意,透過柵門往裏看,昏黑一片,似乎除了地上扔地到處都是的幹草,其他什麽都沒有。

小臂上挂着一大串鑰匙的差役,在身旁之人的示意下,走向前從容地打開了鐵鎖,又推開了柵門,鐵鏈拖着冰冷的地面“嘩啦嘩啦~”地作響。

柵門大開,兩個兇神惡煞的差役便走了進去,他們直直地往牢門的角落走,那裏似乎有一團黑影在顫動,随着腳步聲的接近,那顫動越發地厲害起來,就在那兩人要伸手去觸碰時,黑影“啊”地一聲,驚叫着站了起來,猛地推開那兩個人向牢門跑去。

牢門處加了兩盞油燈,燈火通明,将堵在牢門口的人也照耀地清清楚楚。

當中一人竟是個華服小姐,她雲髻高聳,瘦削的瓜子臉蛋楚楚可憐,媚眼如絲,眼帶橫波,潔白的肌膚仿佛玉石一般瑩瑩發亮,纖細的腰肢堪堪一握,通身自有股風流媚态,竟是讓人不敢直視。

明明是個天下絕無僅有的美人兒,牢中的人見到她卻像是見到世間最醜的羅剎,她猛地撲向她,“江盈惠,你這個賤……唔唔唔!”

身後的差役及時跟了上來,他們輕松地制住發瘋的女人,一個将她雙臂牢牢地扭到身後,另一個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女人身子嬌小,卻掙紮地厲害,雙眼即便是被亂糟糟的頭發遮住了,也擋不住她眼中迸發出來的仇恨。

“呵。”江盈惠眼波流轉,用眼角掃了瘋子一樣的女人一眼,朱唇輕啓,輕笑一聲,扭動着纖腰,姿态優雅地走到被禁锢地一動不動的女人身邊,伸出一雙戴了白色絲套的手,把女人額前的亂發撥開,露出她原本的容貌來。

原來,這個女人還是個少女,她長了一雙杏仁似的大眼睛,櫻桃般的小嘴,眉若青黛,臉似銀盤,便是容色憔悴,亦遮擋不住她眉色間的昳麗,江盈惠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大姐姐……哦,不,江芙蕖。”江盈惠的聲音軟軟糯糯,似輕羽撩人心房,酥酥麻麻,她收回手,将絲套剝了下來,鄙棄地扔到地面上,仿佛扔什麽腌臜物一般,眸子卻是定定地看着眼前滿臉羞憤恐懼的少女,心中一陣快慰,聲音也愈發地嬌媚,“你可知道,江家已經将你除名了?”

“唔~!”江芙蕖聽到這話,本就大大的眼睛立時瞪地更大,她使勁搖着頭,眼中滿是懷疑。她不相信,母親那般疼愛她,還有姑母,還有大哥,他們怎麽會讓族裏将她除名,必定是江盈惠騙她的,這個賤人,她總是在騙她!

見江芙蕖滿臉的不相信,江盈惠嬌笑一聲,眸光閃動,“大姐姐,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喚你了。你信不信我都沒關系,反正事實便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江芙蕖見江盈惠這番作态,便知道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料,她此刻根本不想知道為什麽,只想跟江盈惠這個處處害她,不知羞恥的賤人同歸于盡,她得不到華景哥哥,那就誰也別想得到!

差役不妨江芙蕖一個大小姐竟然張嘴咬他,她牙口好地很,又下了狠勁,一口就咬下他的一小塊肉來,他疼地松了手,聽到江芙蕖的狂言,他吓了一跳,也顧不上流血的手,扯過一旁的髒巾子就要堵她的嘴,卻被江盈惠擡手制止住了。

“你現在,也不過就是跟我逞逞口舌之快罷了!”江盈惠面上笑容更深,她琉璃似的眼珠子仔細打量着江芙蕖,并不說話,只茶色的眸光流動。

這樣的江盈惠,反而讓江芙蕖心中更加不安起來,她掙脫不開身後之人,只能沖江盈惠聲音嘶啞地吼道,“你這個賤人,誰讓你看我的!不準看!我讓你別看你聽到沒有!”

“呵呵。”江盈惠目光不離江芙蕖,對她的嘶吼充耳不聞,她今天大半夜過來,可不是為了跟江芙蕖吵架的,“江芙蕖,你想不想活着出去?”

“呸,你會這麽好心?”江芙蕖朝江盈惠啐了一口,當初是誰将她抓到這不見天日的地牢中,她可是知道的!想起江盈惠平日的為人,江芙蕖心中警鈴大作,江盈惠難道又有什麽陰謀?!她如今已經是這樣了,她要對付的莫非是?

江盈惠躲開險些吐到她身上的口水,心中大怒,也不再作什麽美姿态,反正身邊都是她的人,她怕什麽?!她收起面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江芙蕖,仿佛能讀懂她此刻的心思,“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江家想想,刺殺縣主這罪名,可大可小,若是陛下追究……”

“我就知道!定又是你陷害我的!”江芙蕖看到江盈惠這副嘴臉,想起自己被抓時的畫面,竟是很快想明白了,難怪她能那麽順利地進去宅子,只怕,這場刺殺江盈惠她早安排好了,也只有自己……傻傻地陷入她的布局,成為了她砧板上的魚肉,江芙蕖的眼中泛出淚光。

她自己死了也不過是一條命,可如果連累到疼愛她的家人,江芙蕖是再不忍的,想至此,她眼眸一動,面上劃過絕然之色,罷了,此生定是不能和華景哥哥在一起的,與其看着他與別人雙宿雙飛,倒不如就這麽去了。

江盈惠一直看着江芙蕖,将她面上的神情盡收眼底,猜到她的想法,她冷笑一聲,“江芙蕖,你以為你死了,一切事情就能解脫了嗎?我可是聽說,你這次來我府中之前,曾去找過江夫人和江侯爺,莫不是,刺殺我這件事情是江夫人或者江侯爺的意思?”

就這麽死了,豈不是便宜了江芙蕖?她可是很期待看到昔日在京城中風光無二的江大小姐淪為底層賤民的日子呢!那一定會很有趣!

“你胡說!”江芙蕖本已抱了死志,心中一片絕望,誰知江盈惠居然還試圖用她的死往江府潑髒水,她眼中通紅,恨不能打殺了江盈惠,卻只能忍着心中的恐懼問出江盈惠想聽的話,“說吧,你到底要我做什麽才肯放過江府?”

江盈惠見江芙蕖還算有點腦子,總算是說到她心坎裏了,她得意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芙蕖……的昳麗面容,眼眸暗了下去,“我要你,自毀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