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男配柳岸

随着“砰”地一聲,江芙蕖的房門也被人從外推開了。

“居士,發生什麽事情了?!”

司硯舉着燭燈站在門口,看到房內的情景,她呆住了。

昏暗的燭光下,江芙蕖背對着她,手上動作不停,地面上拖着一根長長的不斷縮短的粗麻繩,離她不遠處躺着一把鋒利的匕首,泛着幽冷的光。

“這是……”司硯喃喃出聲,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江芙蕖在做什麽?

“好了!”江芙蕖打上最後一個結,用手拉了拉麻繩的松緊,确定綁地結結實實了,這才拍着手站起身,轉過頭看向司硯,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司硯,你來了,看我抓到了一只小賊!”

“小賊?”見江芙蕖全身上下完好,司硯松了一口氣,她笑着走到桌邊,将燭芯往外挑了挑,昏暗的房間內一下子熾亮,“難怪昨日大晚上的官兵封路,這渠城未免太亂了些,咱們住的客棧可是這南城最鬧的地段,竟也有小賊!”

江芙蕖本以為司硯會更好奇小賊的來路,誰知道她開口說的就是渠城的治安,這……總覺得有些不像正常的江湖兒女,正常的江湖人難道把官府放在眼裏嗎?那那恩慈庵裏掀人屋頂的江湖人怎麽算?

“這小賊可傷着居士?為甚要對居士下手?”司硯走到偷襲的人身邊,看到他的面目,眸色變了變,半晌才道,“居士,這人是?”

“可不就是那小賊?他功夫不錯,不過我并沒有歇息,所以他不曾傷到我。”江芙蕖走到匕首旁邊,彎腰将它撿起來,正愁沒個利器,有人送上門也好,“他可能是今日在珍藥閣與我競拍那人,難怪停了報價,原是在這裏等着我。”

真是好不要臉,自己不想花高價錢就別報價啊,把價格擡到一萬兩,害她心痛到現在還睡不着。

一想到那一萬兩,江芙蕖眸子轉了轉,轉身不懷好意地走向仍舊昏迷的偷襲之人,如果他真是那競拍之人,那他既然敢報價,想必身上也是有足夠的銀票的,他當時報了多少來着?

一萬兩!

正常交易不做,學人打劫,這樣可不對,碰上別人也就罷了,既是碰上我了,算你好運,交點學費,教教你做人喽。江芙蕖蹲在偷襲之人身前,在他身上四處摸索。

……

“居……士?”司硯眼中滿是訝異,僵硬着身子站在江芙蕖身邊,看着她喜滋滋地從偷襲之人身上搜出一堆的東西,銀票,玉佩,錢袋,香囊,帕子……

帕子?

司硯和江芙蕖同時看向那帕子,妃紅色香紗絹,一角繡着一朵七星花。

這帕子,怎麽上面會有七星花?江芙蕖愣了一下,她這才仔細打量偷襲之人,見他雖然閉着眼,可面上肌膚如玉,眼睫毛又濃又長,兩撇墨眉斜挑,嘴唇細薄,唇角微深,就像那畫中走出來的花美男。

這人,難道是……江芙蕖将銀票和錢袋收起來放好,從懷中掏出小藥瓶,正要把他弄醒,忽然想到他的功夫,她轉頭對司硯道,“司硯,麻煩你給他點幾個穴道,讓他至少在兩個時辰內不能動彈。”

司硯低着頭,她的面容被陰影遮住,讓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聽到江芙蕖的話,她依言矮下身,手如閃電般在偷襲之人身上點了幾個穴道,然後往後退了幾步,仍舊低着頭。

江芙蕖這才把小藥瓶的栓子撥開,将它放在偷襲之人的鼻子底下來回晃了兩圈,眼見着他的眼皮動了動,這才将藥瓶收了回來,站起身,坐到不遠處的椅子上,等着偷襲之人徹底清醒過來。

大約等了一刻鐘的功夫,偷襲之人終于醒了,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江芙蕖和自己如今的狀況,竟然絲毫不慌,只冷冷道,“你最好趕快放了我,否則……”

“你最好現在閉嘴,乖乖聽我問話,否則……”江芙蕖眉眼彎了彎,手中把玩着偷襲之人的匕首,“我現在就殺了你。”

她的語氣溫和,可聽在房中所有人的耳朵裏,都能聽出一股凜冽之意。

偷襲之人眼中冷光一閃,陰鸷地看着江芙蕖,薄薄的嘴唇抿地更緊。

“你叫什麽名字?”江芙蕖直視偷襲之人的目光,語氣平淡如水,對偷襲之人眼中的殺意和威脅視而不見,當她是被吓大的?要說起眼神的殺傷力,她當年為了在談判桌上不怯場,還去特意上過一門課的,就叫人臉上的微表情,其中眼神是重中之重。

這人眼中或許冷,可看在江芙蕖的眼裏,裏面只有虛,華而無實的虛,面對現如今的狀況,他無能為力,只能被動地承受。

偷襲之人與江芙蕖對視半晌,最終敗下陣來,他咬牙吐出兩個字,“柳岸。”

柳岸!!

江芙蕖心頭一跳,果真是那人?那這帕子……果真是江盈惠的?柳岸和江盈惠素來孟不離焦,他在這裏,那江盈惠豈不是也在這裏?

你道柳岸是何人?在書中,他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配角,據說無父無母,終年在江湖混跡,因緣際遇之下做了某個江湖小門派的老大,結果有一次被江湖之人追殺,快死了的時候撞上江盈惠的轎子路過。

江盈惠本來不想救他,但是看到他的面容之後,立即改變了主意,因為柳岸長地太符合江盈惠的審美了,跟她在現代追的一個偶像長地特別像。

救了柳岸之後,她發現柳岸的功夫很好,非但如此,柳岸将她視為救命恩人,對她萬般溫柔,無所不依。正愁沒辦法留下他,身邊又缺得力助手的江盈惠立即委婉地同意了柳岸自賣自身報恩的請求,雖然沒讓他簽賣身契,卻留他在身邊做了護衛。

因為做過門派老大,柳岸的護衛工作做地有模有樣的,發展到後面,江盈惠的騎士團護衛隊都是柳岸一手栽培出來的,兩個人對彼此都非常信任,幾乎無話不談。

江盈惠走到哪都要帶着柳岸,她曾無數次對人說過,柳岸若在,便安,絲毫不避諱自己對柳岸的寵信。就是柳岸這個名字,也是她給取的,取自她記得地為數不多的一首詞,“楊柳岸,曉風殘月。”雖然不知道這句詞的意思,但她覺得這詞每個字都特別美,很符合柳岸。

“這帕子,是你的?”江芙蕖心中五味陳雜,作為一個不追星的人,她根本不知道柳岸長地像哪個明星,所以就算看個天長地久,她也不可能單憑長相認出柳岸來,當然,能不能認出柳岸來她并不是很在意,她現在更加關心的是,江盈惠是不是在渠城,她到渠城來做什麽?

柳岸這才注意到地面上的香囊和帕子等物,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随即而來的是一陣前所未有的殺意,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

感覺到柳岸身上忽然冒出來的濃濃殺意,江芙蕖心中便确定了,這帕子是江盈惠的,這個柳岸就是書裏面那個柳岸!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麽一塊帕子,他忽然就想殺了自己,難道他認出了自己?

江芙蕖看向柳岸,辨認了一會兒便在心裏下了定論,不像啊,他好似并沒有認出來自己,那為什麽忽然有這麽強的殺意?

“這是女人家用的帕子,必定不是你的,怕是你愛慕之人的吧?”不管是因為什麽,既然這個帕子能挑動柳岸的情緒,江芙蕖自然要抓着問。

柳岸冷冷地看一眼江芙蕖,垂下眸子,沒吭聲。

江芙蕖見他這個态度,心中便是一驚,這人情緒控制能力未免太強,只怕今日是問不出來更多的問題了,可她又十分想知道江盈惠如今是不是在渠城。心中思量好一會兒,她又問道,“你搶了我的赤朱草,是要送給那個女人?”

柳岸仍舊垂着眸子不說話,如老僧入定般冷靜。

“你可知道,這盜竊之罪,有大有小,小了不說,大了可是要殺頭的,我這赤朱草你也知道,花了一萬多兩的銀子從珍藥閣得來,若是我去找珍藥閣要說法,你覺得,你這罪是往大了論還是往小了說?”

江芙蕖才不管柳岸的回答,只管自顧自地刺激他,每句必提江盈惠。

“你那小娘子要是知道你行徑如此惡劣,你覺得,她還會如以往一樣對你嗎?或者,她再也不見你……”

“你閉嘴!”柳岸擡起頭,狠狠地瞪着江芙蕖,“你不要再說什麽了,我是不可能告訴你的,送官也好,殺了也罷,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呵呵,江芙蕖心中冷笑,她站起身,走到柳岸身邊,擡腳狠狠在他心口踹了一下,直将他踢倒在地,這才朝着他啐了一口,“這做賊的底氣倒是比被竊的還足,不知道的還當這世道沒有王法了呢!你且等着,天一亮就送了你去見官!”

言罷,她不再看柳岸一眼,轉身就拉了司硯往外走,“這屋裏有個小賊晦氣,我今日去司硯你的房間擠一擠吧。”

司硯低垂着頭,跟着江芙蕖到了自己的房間,待地關上房門,她忍不住開口對江芙蕖道,“居士,那……”

“噓……”江芙蕖伸出一根手指頭,豎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待得司硯不吭聲了,她才壓低聲音附在司硯耳邊道,“司硯,一會兒你幫我個小忙……”

第 82 章 :遭遇襲擊

“梆梆梆”的更聲響起,到亥時了。

江芙蕖放下手中的毛筆,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轉頭看向大開的油紙窗,明亮的月光落在窗柩上,映襯地上面一片熒光,仿佛要被點燃了似的。

窗外人走動或者說話的喧嘩聲音已經完全消失了,只有偶爾傳來的嬰兒哭啼聲,夜鳥鳴叫聲,夾雜着噓噓的風聲,讓這個夜變地更加靜谧起來。

江芙蕖站起身,走到房間的一角,那裏放着一個青白色的小花壇,不過,此刻,它已經被江芙蕖改成泡赤朱草的藥壇了。

藥壇中透明的藥液中已經有了一絲鮮紅,不愧是一萬兩銀子買來的赤朱草,浸潤的效果不但好,還快,江芙蕖還以為至少要泡上三兩天才能出紅呢。

一想到那一萬兩銀子,江芙蕖的心又痛了起來,倦意怎麽都起不來。

拿過桌上的銀剪剪了燭芯,昏暗的房間裏又明亮了許多,江芙蕖重新坐回桌案前,盯着桌案上的藥方子,細細斟酌。

大價錢都花了,這藥必須做到最完美,不然浪費一點她都得心痛死。

“龍膽清濕熱,白頭翁逐惡血,牛磅子通經散結,枲耳散風燥濕……這個附子去掉,改成枸杞滋腎,添羌活、蓮心各一錢,從頭到腳,五髒俱都有補,看下有沒有犯沖突的。”江芙蕖一樣樣細細地比對,考校。

“叮”的一聲,輕如蚊蠅振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芙蕖眉頭一挑,不動聲色地斜眼睨了眼窗外的位置,那裏除了月光,似乎一無所有。

她收回目光,嘴中念念有詞,繼續比對着藥方子,可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窗戶處,那裏有她布置的小機關。

這小機關也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就是一根尋常的細線,線的末端挂在床頭,末端有警報器,江芙蕖喚它雙葉鈴。雙葉鈴由一個小小的銅錢和一個小鈴铛組成,一高一低,繃地緊,線一斷,那銅錢就會撞到鈴铛,發出叮的輕微報警聲響。

這雙葉鈴是她昨日入住客棧時臨時起意架起來的,只因她感覺實在是不好,沒想到昨日沒響起來,今日卻響了。也不知道該感嘆一聲窗外的來客是有多麽的不幸,還是慶幸自己沒睡是多麽的幸運。

“應該沒問題吧。”仔細比對幾番,江芙蕖覺得藥方子确實沒問題了,她收起方子,将它放到背箱中,這才伸了個懶腰,似乎想要睡覺似的,邊走到窗邊關窗子邊懶懶道,“已經這麽晚了,該歇息了,不然明日趕路怕是要遲了。”

到了窗子口,江芙蕖凝神細聽,居然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她自認耳朵夠敏銳的,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跑了,還是功夫高深,江芙蕖自然傾向于後者,她心中警戒線拉到了最高。

緩緩地拉上窗子,确認了下袖袋中的迷魂散數量足夠,江芙蕖還是有些不放心,她轉頭看了一眼床頭的瓷枕,心中醞釀了好幾套一會兒的應對方案,等到差不多胸有成足時,這才吹滅了燭燈。

明亮的房間一下子變地昏暗,江芙蕖摸黑到了床邊,将床整理成有人睡覺的樣子,又給自己戴了自制的二層防護面罩,眼前已經完全适應黑暗了,這才站到床尾的陰影裏,等着窗外來客來襲。

窗外的人倒也沉地住氣,足足等了兩刻鐘,這才在外面學了一聲鳥叫,聽得裏面沒了動靜,那油紙窗上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芙蕖能清楚地看到來人先是在油紙窗插銷的地方破了個洞,然後從那個洞裏撥開插銷,将整個窗子從外面無聲地打開,這才從窗外跳了進來。

看身形,他大略有一米八高,聽動靜,功夫确實很好,至少輕功就不錯。到了房間裏,他也不急着動,反而是站在窗邊的陰影裏,往床的方向看來,看樣子性子還十分謹慎。江芙蕖很慶幸自己在滅燈之後做了床上的僞裝,不然就被他發現端倪了。

看到床上凸起的輪廓,他這才緩緩地往床邊靠近,江芙蕖捏着迷魂散包的手指緊了緊,本來挺鎮定的心也随着他越來越近的距離急速跳動起來。

畢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會古代功夫的人,身為一個生活在現代只會幾手真搏鬥功夫的江芙蕖也有點緊張啊。

來人就快要走到床邊的時候,忽然停住了步子,他擡眼看向江芙蕖所在的方向。

江芙蕖身子一僵,不會被發現了吧?她屏住呼吸,努力往陰影處縮了縮身子,似乎想将自己和陰影徹底融合似的。

好在來人看了片刻,就把目光移開了,他繼續走向床邊,發現床上的“人”毫無動靜之後,他停了片刻,然後擡起右手,似乎想要對床上的人下手。

就是現在,江芙蕖剛要扔出迷魂散,就感覺到一股淩厲的殺氣正對她來。

她一驚,旋即很快明白過來,來人已經發現了不對勁,他剛剛擡手不是要對床上的“人”下手,根本就是沖着她來的!

她忙往旁邊滾去,手中迷魂散也憑着感覺往前灑了一些,就算來人能避開,也沒辦法立即過來追她。

來人反應也很快,江芙蕖手一動,他就急急往後退了幾步,直接退到了窗子邊上,一副防備的姿勢站在那裏,看向扶着牆爬起來的江芙蕖。

“你是誰?”敵強我弱,江芙蕖自然要努力掌握主動權,盡量争取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她的聲音不低,一邊說一邊還有意地敲動了牆壁。

司硯就住在隔壁的房間,她是習武之人,想必多少會警醒一些,有她的幫助,對付來人也就勝券更多了些。

來人沒有回答江芙蕖,只冷聲道,“把今日在珍藥閣得的赤朱草交出來,不然讓你命喪于此。”

原來是要赤朱草的,這個人不是跟蹤她的人,江芙蕖心中松了一口氣,沒有什麽昔日仇怨就好。

“你要赤朱草幹什麽?”江芙蕖似乎十分為難,“我買那赤朱草是為了救命的,你若是願意緩一緩,我……”

“別廢話,快點交出來!”不待江芙蕖說完,來人就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陰狠,顯然不把江芙蕖放在眼裏。

江芙蕖仿若未聞,他越是狠,她反而越鎮靜,暗暗打量着周邊的位置,心中排演着一會兒對方攻過來怎麽退,嘴上卻仍舊是一副為難的樣子,“那是用來救命的,實在是不能交給你。”

“找死!”來人似乎被江芙蕖激怒了,寒光一亮,拿着匕首就向江芙蕖刺來。

江芙蕖急忙往旁邊的櫥櫃處閃,正好避開了對方的攻擊,還站在了對方的背面,抓着這點空隙,她将手中的迷魂散盡數灑在空中,然後迅速地往來人的方向跑去。

來人一擊不中,立馬轉身,誰知這一轉身,便感覺到旁邊江芙蕖一陣風似地跑過,迎面而來的是一層帶着郁香的粉末。

不好,雖然他及時閉氣,可還是吸入了不少的粉末,若這粉末只是尋常迷魂散也就罷了,他好歹是受過訓練的,可江芙蕖特制的迷魂散別號“一步倒”,豈是他能抵抗地了的?還沒來得及發出求援信號,他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第 81 章 :藥閣競拍2

“七十兩!”

“七十五兩!”

“八十五兩!”

或許是知道這東西水分很大,雖然競拍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但大家開出的價格都不高,而且大都是一層的觀衆席開的價,二層的貴賓區根本沒人開口。

最後,這雪糜子被一個年輕人以九十九兩的價格拿下了。

江芙蕖看着他興高采烈地上臺,從陳良手裏接過大紅錦盒,還非常誇張地舉着錦盒朝觀衆席展示了一圈,這才滿面激動地走下來。

……

感情不是來競拍的,是來花錢走臺的吧?

有了這個開端,接下來的競拍氣氛就更加濃郁了,不過今天好似沒有出現價格特別高的拍賣品,江芙蕖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高興。

失望的是沒長見識,高興的是一會兒不用花多少銀子就能把赤朱草領回去了。

“衆所周知,赤朱草是渠城特産,益民號正是其中的栽種高手,家中販賣赤朱草已經有三代,今日放到珍藥閣售賣的赤朱草是歷年來的最佳品,顏色鮮豔如火,想必藥效更佳。有意者,可開價。有疑者,不可問。”

陳良說完,便有小夥計捧了一個木盆出來,在木盆之上,開着一株火紅色的小草,這草有兩片葉子,葉子逞蛇形互相盤旋向上,扭成一股,遠遠看着,就跟一根紅線似的。

江芙蕖看到那小草的長度已經驚了一下,竟然有長地這麽長的赤朱草,再看到它正宗的火紅顏色,更加心動,看樣子這個益民號确實是赤朱草的培育高手,難怪這東西放在壓軸。

“一千兩。”

江芙蕖還沒開口,二層廂房便有人先叫了價,而且一開口就是高價,今天拍賣的東西,還沒有賣到這麽高價的呢。

本來打算開口叫一百兩的江芙蕖默默地閉了嘴,打定主意等大家都開完價再來個通殺好了,反正她,不!缺!錢!

這人的高價吓地一層觀衆席的人久久都沒開口,但二層廂房的人顯然是不畏懼的,不過片刻鐘的功夫便有人叫了一個更高的價格。

“一千五百兩。”

一上來就是五百兩的加價幅度,這是什麽概念?!!江芙蕖的心已經開始疼了,果然這次渠城之行十分黴,到處都是事,這臨走前一腳還要挨上狠狠一宰,也不知道現在出去生藥市場找找,還能不能找到赤朱草,成色差點也沒事啊,是赤朱草就行。

“三千兩。”

先叫價那人聽到有人追價,便很快報出了雙倍的價格,似乎在蔑視後面那人似的。

後面那人果然很憤怒,很快報出了一個更高的價格。

“四千兩!”

可先叫價那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好好侮辱第二個報價的人,又很快報出了雙倍的價格。

“八千兩。”

江芙蕖的心已經在滴血了,這人有病吧?一株赤朱草,雖然是挺罕見的,但這草也不是需要極佳的成色才有藥效啊,有必要這麽拼嗎?八千兩,心都痛死了!

果然,這個價格成功将第二個報價的人壓制住,也封住了觀衆席上所有人的口。

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吭聲。眼看着陳良就要開口定音了,江芙蕖一咬牙,肉痛道,“八千零二兩!”

這個二兩的加價幅度“驚”到了在場所有人,包括那個報價人,好一會兒,那廂房中才傳來聲音。

“九千兩。”

“九千零二兩!”不報價也就罷了,報了就要堅持,這個胖子必須充起來,反正你,不!缺!錢!

“一萬兩。”

“一萬零二兩!”你有病啊,有病啊!居然報到上萬的價格了,一株草,你至于嗎?!江芙蕖心裏大罵。

廂房中的人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報價。

觀衆席上的人卻都忍不住看向江芙蕖,小聲猜測着她的來頭,出手就是一萬兩,卻坐在觀衆席上,這人是什麽來頭?看她的裝扮,好似是個居士,難怪這麽不拘小節,也不知道是哪個廟庵的,這麽有錢?香火一定很旺盛吧。

聽得衆人的竊竊私語,江芙蕖心裏簡直要吐血,她多想大聲告訴他們,不,你們都想錯了,我沒有那麽大方,我也不是什麽不拘小節,我也十分想坐到廂房裏,悄咪咪地将赤朱草以最低的價格拿到手,無奈今天碰到個神經病啊。

“那人是誰?”廂房中,一個年輕的華服男子端坐在桌邊上,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狹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陰鸷的暗光。

他的旁邊站了一個侍衛模樣的憨厚男子,聽到他的話,他輕輕地搖搖頭,“是個居士,不知道什麽來頭,面生地很。”

“不知道?”華服男子手中動作一頓,擡眼看向憨厚男子,直看地他低下頭去,這才冷聲道,“确定不是沖着我們來的?”

“主子,屬下不知。”憨厚男子臉都快貼到胸膛了,聽到華服男子這話,他兩腿一哆嗦,跪在了冷硬的實木板上,“實在是面生,不知道她的來歷,不過她身邊那個姑娘,似乎有些功夫,是江湖人。”

“一個居士,帶着會武功的江湖人。”華服男子垂眸思忖一瞬,“不要報價了,赤朱草暫時讓她們拿着。”

“可那是主人要的東西……”憨厚男子急急擡頭。

“蠢貨,我還不知道嘛!”不待憨厚男子說完,華服男子手一揚,桌上裝着茶水的杯子便飛向憨厚男子,直直打在他的胸口。

他悶哼一聲,不敢直視華服男子,再次低下頭,只低頭的那瞬,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讓青龍組的龍一過來。”

等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再沒有人報價,陳良當衆宣布,赤朱草歸江芙蕖所有。

江芙蕖心情沉痛地抱着赤朱草下了臺,走到司硯身邊,才發現她有些魂不守舍,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剛剛花了一大筆銀子,更沒有留意到她手上抱着的赤朱草。

江芙蕖也不問她出了什麽事,只當她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她在珍藥閣小夥計的引領下去了儲藥區,在那裏收拾好赤朱草,便與司硯兩個各有心思地回客棧了。

第 80 章 :藥閣競拍1

因着這份好奇心,待得用完膳結賬的時候,江芙蕖便喊住了掌櫃,問珍藥閣的事情。畢竟,珍藥閣在地理志上毫無記載,她想着,應該是近幾年才流行起來的東西,現如今的消息流通并沒有那麽迅速,至少要形成一定的規模達到一定的歲月才能上書本。

掌櫃的說起珍藥閣,那小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珍藥閣啊,那可是個好地方,也不知道是哪個東家想出來的主意,妙極了。”

聽得他一番話,江芙蕖才明白過來,這珍藥閣是個什麽地方,竟是個競拍行。不同于其他競拍行的就是,它專門賣藥,有非常濃郁的興榮旺特色。

珍藥閣每五天開一次,每次競拍十二種藥,有藥材,也有成藥,還有藥方,甚至是制藥的工具,只要與藥有關的東西,裏面都會出現。

不過,珍藥閣中競拍的這些藥也有規矩,就是必須由興榮旺的藥商提供,其他人如果想提供,也要搭上興榮旺某個藥商的關系,否則是不給通過的。

正是因為這樣的規矩,珍藥閣剛開那一年,名氣并不是很大,也只在興榮旺有一定的知名度,可就在第二年,珍藥閣中出了一品奇藥,這藥喚做“百雀膏”,服用便能讓人返老還童,這味藥被蕙蘭縣主買下,作為壽辰禮送到了太後跟前。

太後雖然沒有親自服用這藥,可卻将它賞賜給了一個太妃,那太妃服藥之後,果然重新變回年輕的容顏,太妃對太後的這番恩澤十分感激,太後亦是喜出望外,查明了百雀膏的來處,便親下懿旨,命當年的狀元郎與珍藥閣提匾。

這珍藥閣的名聲,一下子在貴族之中傳開,連帶着興榮旺的名聲也更上一層。

“近些年,珍藥閣中出的珍品可是越來越多,每每讓人趨之若鹜。”掌櫃的說着,手一指窗外那棟小別墅,“客官你看,門前停地可俱都是有身份的人家,今日正好是珍藥閣開拍之日呢。”

啊?江芙蕖順着掌櫃的指向看去,感情她一直看着的蠻特別的小別墅,竟然就是那珍藥閣?那确實挺妙的,看外形就與衆不同。

與掌櫃的道過謝,江芙蕖便與司硯直奔那珍藥閣去。她倒不奢望在珍藥閣中撿巧,畢竟競争的人好像挺多的,只是這赤朱草,她勢在必得,原老夫人給的幾十萬銀子不夠,那就把唐暄給的診金用上好了。

不過,赤朱草既然是渠城産出的,應該不會那麽貴吧?這東西也不是幾十年出一棵,是每年都出,而且可以栽種的啊。

兩人到了珍藥閣門口,便得了一個細長的竹筒。江芙蕖把細竹筒放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才發現頂端有個栓子,她輕輕撥開那栓子,看到裏面有卷成一卷的宣紙,緩緩抽出宣紙,再展開,才發現這是張簡易的布形圖。

布形圖簡要勾明了整棟珍藥閣的布局,珍藥閣中客人能去的地方只有兩個,一個是儲藥區,類似展覽區,就是讓你去看那些要競拍的藥,另外一個就是競拍區,最終參與競拍的地方。

不同的是,去儲藥區需要身份證明,還要畫押簽字,但去競拍區卻什麽都不需要,只要帶着足夠的銀票就行。

為了省時間,江芙蕖本是想直接去儲藥區看下的,可她又不想畫押簽字,怕有後患,幾番思量,她還是決定直接去競拍區碰碰運氣,反正整個競拍也只不過是兩個時辰。

競拍區在珍藥閣的主樓大廳,分為上下兩層,內中隔空,競拍臺子在二層中間的隔空臺上,上層是看不到人的廂房,也就是貴賓區,下層是擺滿長凳的觀衆席。

去廂房需要提前預定,并且需要支付價格不菲的賃金,江芙蕖就是想去也不大可能,只能跟司硯坐到觀衆席上。

兩人才坐下,就聽旁邊叽叽喳喳地在讨論今天的競拍。

“今日是陳大夫出來主持這拍賣吧?我娘讓我一定要約着陳大夫上門看診一次,也不知道一會兒競拍完了能不能堵上人。”

“你娘那老人病,找吳大夫不是更好嗎?吳大夫就擅長這個,陳大夫人家是治骨頭的。”

“聽說一會兒要拍賣虎骨酒,是順福那邊的,也不知道效果怎麽樣,上次有個長春的虎骨酒,喝了一點效果都沒有!”

“有沒有點出息,那虎骨酒長安街上都有得賣,你跑這來買這個?定是珍藥閣拿來湊數的!”

…………

不過聽了兩句,江芙蕖的眉頭就跳了跳。她以為到這裏來的,基本都應該在讨論競拍的,可他們讨論的……雖然還是競拍的事情,但是為什麽似乎都不是正面形象?這珍藥閣不會是沽名釣譽的吧?!!

為什麽不是在為珍藥閣競拍的東西多麽多麽珍貴而激動,反而是在說競拍後攔截主持人,競拍的東西在湊數一類?

江芙蕖壓了心慌,擡頭看了那競拍臺一眼,正好撞見有人掀了簾子走上臺,那人一副醫者打扮,上了臺也不出聲,就朝空中揚揚手,喧鬧的競拍大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秩序真好。

“我是陳良,今日珍藥閣的競拍由我繼續主持。”陳良放下手,朗朗開口,“首先給大家介紹下今日剩下的競拍藥品。第一樣是長春梁家藥號的雪糜子,第二樣是康泰歐陽家的百年老參,第三樣是懷安祝家的醫仙圖,第四樣是……”

江芙蕖豎起耳朵聽陳良一口氣講了五樣拍賣品,裏面并沒有赤朱草,她正有些失望,就聽陳良道,“第六樣是行棧益民號赤朱草。”

果真有這藥草,江芙蕖立即打起了精神,雖然排在最後,但她有足夠的耐心去等。

“雪糜子是梁家藥號的祖傳秘方,主治眼疾。腎虛目暗不明,血弱心旺瞳散,青白目翳,眼紅腫爛,以上種種,用此方皆可得治。有中意者,可開價。有疑者,不可問。”

陳良說完,兩只手拍了拍,就有一個小夥計捧了一個大紅色的錦盒上來,放在那實木桌上。

江芙蕖聽陳良說完,眼皮一跳,怎麽辦,感覺這珍藥閣當真是不靠譜啊,這雪糜子,稍微內行點的醫者都知道是個待考究的假貨,他列舉的種種病症根本不是一個病因的,怎麽可能一副方子下去就治好?

雖然是這樣,但在陳良說完之後,大廳中竟然有人報價了。

“三十兩。”

嗯,三十兩不是錢啊。

“五十兩。”一個更高昂的聲音響起。

嗯,五十兩更不是錢。

第 79 章 :生藥市場

“南是水,北是山,渠城有水又有山,南北之人喜來往。碼頭落地急奔走,小溪橋上轎子忙。往西走去都是香,姑婆賣花愛俏哩。到東城去建房樓,泥木兩行都恰通。北陽照地金光燦,錢莊銀號賽珠明。最喜南城參甘味,草葉藤皮做藥的。”

童稚的聲音帶着渠城特有的軟音調熟練地唱着獨具渠城風味的民謠,十分悅耳。

江芙蕖看着那小孩站在一個差役面前唱完,然後那差役摸了摸他的小包頭,似乎在誇贊他,然後給他發了兩個銅板,小孩抓着銅板沖差役咧嘴一笑,哼着調兒就奔奔跳跳地消失在人群中。

這是她從客棧出來以後聽到的第三遍民謠,一樣的曲調,一樣的曲詞,不同的就是唱的小孩不一樣,發賞錢的差役也不同。

商業繁盛之地就是不一樣啊,這賺錢的意識全民參與,從小培養啊!江芙蕖心中覺得好笑又羨慕,她小時候也唱兒歌啊,怎麽就沒人給她發錢?

不過,這種廣告方式倒是十分具有時代意義,現代不可能用地起來,在這個時代用起來卻是恰到好處,民謠通俗易懂,來往的人一聽就明白這渠城的大概布局。

無非就是告訴你渠城主要分為東西南北四個區。西區主營布店、百貨店、酒家一類的營生,是姑娘婦人比較愛去的地。東區主要經營建材泥木工一類,要造房子大家具什麽的,去那準沒錯。北區是開錢莊銀號的,存銀錢買金銀首飾的首選地。南區就是賣藥的,看病買藥賣藥往南城走。

不過,渠城在外被稱為“小藥都”,最倚重繁盛的行業自然是這藥業了,所以才有他們說的最喜二字。

自出了客棧,江芙蕖一路往生藥市場走,左右看到的都是各種藥號,有專門賣成藥的,也有專門賣藥材的,還有專門收藥材的,也有那單賣三兩祖傳秘藥的,俱都有些規模,且來往客人絡繹不絕。

江芙蕖有心進去藥號走走,看看這個時代繁盛的藥號長什麽樣子,無奈她的心裏對渠城這個地方毛毛的,總感覺會有什麽不順的事情發生,便強按捺着不去看。

司硯走在她身邊倒是挺輕松自在的,不過她顯然對南城的繁盛沒有什麽大的興趣,只亦步亦趨地跟在江芙蕖身邊,眼睛也不多看,倒是讓江芙蕖無端地又對她多出些好感來。

兩人在擁擠的大街上走了大概半個時辰的功夫,終于到了生藥市場,首先就是撲鼻而來的清新藥香味。

生藥市場有點類似現代的菜市場,不同的就是上面沒有搭一個大頂棚,空中沒有飄蕩着各種糞料味,地面也是幹淨地連塊污泥都找不到。市場由一排排緊挨着的小鋪攤子組成的,每個鋪攤子都在頂端搭了個簡易的遮陽棚,挨在一起組成一排排的一字。

鋪攤子有大有小,大的有四五個人在看着,小的只一個人坐在那兒。鋪攤子也不是随意亂擺的,每一排都有一個标志,似乎是分門別類好的。

江芙蕖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明白他們是按着什麽來分類的,她只能看到占主流區域的三個标志是“長春”“順福”“懷安”。這三個,哪個都不是藥名或者藥的分類名啊?聽着倒像是地名……

“客官,你要買藥嗎?白頭翁,正宗蜀都出來的,龍膽,你看看這色澤,它的根莖都沒斷呢,須都有。”許是江芙蕖駐足的時間太長,攤子前的老板以為她看中了鋪攤上的藥材,忙開口招呼。

江芙蕖聽到老板的話,這才看了眼他鋪攤上的藥材,白頭翁的葉子不大不小,應是正品非野菊科類,龍膽也是黃中帶棕,根須齊全的上佳品,其他諸如附子、當歸、半夏等藥材也都品色不錯,這人的鋪攤子歸類是“順福”。

“老板,這龍膽和白頭翁怎麽賣的?”可不就是那麽巧,這鋪攤子上好幾種藥材,俱都是她要的。

“白頭翁一兩銀子一兩,龍膽三兩銀子一兩。”老板見江芙蕖直接問價錢,心中已經感覺這生意成了大半,态度也更加熱情,“客官,你是新來咱們興榮旺的吧?”

果然東西好,價格就不便宜,不過這個價也在可接受範圍內了。可這興榮旺是什麽?這兒不是生藥市場嗎?江芙蕖又指了百合,金櫻子,藿香,芙蓉葉等物問價格,都問妥當之後,便讓老板各稱了一定的量,完了才道,“老板,這兒不是生藥市場嗎?怎麽是興榮旺?”

老板正樂呵呵地給江芙蕖指定的藥材過稱,聽到她的話,便笑了,“客官果然是個生客,那生藥市場都是外人叫的,咱們在渠城久一點的都喚這兒興榮旺呢,這緣故嘛,自然是跟我們這生藥市場的規矩有關。”

原來渠城的藥業做得大,規矩也就自然多起來。南城藥行主分兩大類,其中一類是行棧,就是南城各大街上開的鋪子,這些鋪子有經商的,諸如賣藥的,治病的,或二者兼行的,還有那管理類的,諸如管買貨客的金言堂,還有管賣貨商的公正堂,十分完善。

第二類便是生藥市場,主要就是在市場裏賣藥材,它由最開始十幾個本地商家到如今幾乎彙聚了整個堯國的藥商,發展地十分迅速。這規模大了,官府自然就要派人來轄管,可這生藥市場跟行棧不一樣,行棧大都是西南之人開辦的,就一個規矩,好管,但生藥市場人員各異,一個規矩顯然是有很多人不服的。

要是強壓,那勢必導致生藥市場的繁盛受到影響,渠城官員頭疼啊,這個問題無數次被上逞到宮裏,卻遲遲沒有得到解決,渠城這邊的生藥市場也就一直亂亂的。直到有一年,也不知道是哪個有才之士想出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在渠城的生藥市場設立一個獨特的規矩,各地管各地的,本地官衙只負責監督。

這主意一出,到生藥市場試行了不過短短兩個月,效果顯著,再也不會出現掀攤子打群架的日常畫面了,此後又根據實際運行情況作了些許改變,到最後這生藥市場的規矩總算是立了起來。

“生意人嘛,取個好兆頭,這興就是指長春,榮就是指順福,旺是指懷安,長春指地是北方一帶,順福指地是蜀南一帶,這懷安指地是隴西一帶。”老板将包好的藥材遞給江芙蕖,“咱們叫地順了,就叫這兒是興榮旺,好聽又吉祥,客官下次來只管說句興榮旺,保準沒人敢跟你要高了價的。”

原來是這樣,這市場标志居然是按着地域劃分的,這可是江芙蕖絕對沒有想到的。在現代生活久了,地域的概念并不是那麽深,因為大都生活差不多,她以前見着古籍中提到鄉情,無論是官場還是商場上的提攜也大都順着家鄉的人先來,還有些不能理解。

而現在,她總算是切身感受了一次,地域與地域的差別待遇,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有着近乎完美的傳承,若是有機會,能游歷一番也是福氣。這樣想來,唐暄的愛好果然是有原因的,他的《天下巡游記》,想必以後會更加豐富多彩。

江芙蕖朝老板笑了笑,在生藥市場又逛了兩個時辰,到了晌午,兩人饑腸辘辘的時候,買到的藥材不少,花出去的銀子也是不少,可惜地是,還有一味在計劃中的主要藥材,赤朱草沒有買到。

不過,這生藥市場也才逛了一半,江芙蕖心中安慰自己,地理志上既是有提過,這渠城出赤朱草,想必無論如何都會有賣的,等午膳過後,她再去逛逛好了。

到了就近的一棟酒樓,江芙蕖選了人比較少的二樓臨窗的位置坐下,司硯見她面上恹恹的,便面現憂色,“居士,咱們不回客棧嗎?還可以改日再過來的。”

“不了。”江芙蕖搖搖頭,她只打算買了藥就快點離開渠城,因為她心裏總是有隐隐的不安感,而她的直覺向來準的要命,到了這古代,想必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明日不過來了。”

“那……”

“客官,您要的菜上來了!”

司硯還要說什麽,一旁端着托盤的小二打斷了她的話,她收了聲,看着輕揉太陽穴的江芙蕖,眉頭微微皺了皺。

江芙蕖正側臉看着窗外,這酒樓的窗口正對一棟“小別墅”。這別墅的主屋用竹木建成,二層高,周邊帶着幾個側間,頂上有一個類似大陽臺的平頂,頂上搭着木架子,放着篾子,長凳,竹竿等物,在一群飛檐凸頂的房屋中,十分顯眼。

江芙蕖心中好奇這小別墅的用處,便仔細打量了幾眼。見小別墅中進進出出的人不多,不過每個進出的好似都十分有身份,屋前停了一堆裝潢華麗的轎子馬車。小別墅正中好似有一副門匾,可惜離地遠,江芙蕖看不清上面的字,她心裏猜着,這小別墅大概不是一處私宅,應該是個商行吧,就是不知道是做什麽的。

她正想着一會兒用完膳拐過去看看,就聽旁邊的酒桌上傳來一陣喧嘩。

“慕容兄,不遠千裏而來,怎麽能不去珍藥閣走走呢?指不準就有你看上的好藥,這幾年,珍藥閣中出的珍品還少嗎?”

“是啊,興榮旺如今的名頭,大半都在珍藥閣上了,多少藥商卯足了勁要上珍藥閣的單子,那拿出來的可都是私貨。”

珍藥閣?江芙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那裏會不會有赤朱草?

第 78 章 :繁華渠城

浔陽城?江芙蕖将這個地名暗暗記在心裏,也不與馬夫人推辭,将那銀票俱都收了,正要與她多說幾句,就聽得一陣震天響的大鼓聲從身後傳來。

“到韓家碼頭喽,大家夥兒都收拾收拾,準備下船喽!”

馬夫人将幕籬一攏,緩緩站起身,朝江芙蕖福了一福,婉婉道,“居士,今日之恩,小喬謹記在心。”

言罷,便垂了頭,匆匆離去。

小喬?馬夫人居然是喚這個名字,倒是人如其名,姿色必定不會遜于歷史上那個銅雀臺上的小喬。可是好奇怪,江芙蕖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可細細一想,又怎麽都記不起來在書中哪裏見到過這個名字。

“叮鈴鈴”的遙遙鈴铛聲在空中響起,本來昏暗的大船上忽然亮起了一排排的大紅燈籠,這些大紅的燈籠将整條船照地亮通通的,也照亮了周圍的景致。

江芙蕖只看到一條類似渡口那兒的棧道橫于水面,在棧道的最前端有塊粗壯如小兒腰身的圓木樁,木樁頂端挂着四個燈籠,每個燈籠上寫着一個大字,合起來便是:韓家碼頭。

有一隊大約二十個穿一色衣服的人站在棧道上,排成整齊的兩列,在棧道外還有一堆五六十個人坐在岸邊,見到靠近的船,便大都站了起來,遙遙看着,似乎是在等人。

現在近亥時,江芙蕖自來到這個世界,每日才過戌時就差不多入睡了,倒不是她要早睡,而是這個地方,幾乎沒有夜生活,她總不能幹瞪着眼睛數星星吧?

這還是她第一次體驗這個時代繁華城市的夜生活,一個碼頭而已,都快九點了,居然有差不多上百人,她擡頭往渠城望去,夜色如華,只能看到一簇一簇的輪廓陰影,什麽都看不真切。

先下船的是船艙二層的人,他們大都是有人來接的,随着他們的離去,那棧道上的二十幾個人走了一半多,只留下四五個來維持剩下乘客的秩序。

江芙蕖與司硯站在一處,随着人流往船下走,待得上了棧道,就聽得身邊不斷有人喚,“有人要搬貨嗎?”“兩貫錢上岸,五貫錢到客棧,一兩銀子老板到哪兒盡管開口。”“卸貨的老板招呼一聲勒,力氣大,價格好商量。”

原來那坐在岸上的是工人,江芙蕖莫名地緊了緊自己背上的背箱,怎麽有種到了火車站的感覺……

“居士,要不要我幫你背?”司硯見江芙蕖擡背箱,以為她背不動,小聲問她。

江芙蕖忙搖頭,雖然司硯沒帶包裹,而且她有功夫在身,還被她拐到一處,可這些都是因為她的私心,她只是想着給自己多留條後路,在心裏是把司硯當做朋友處的,可不會理所當然地去使喚司硯,萬一是個氣性大的,被她使喚跑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個時代,俠女應該沒有那麽多吧?還是這麽好說話的俠女。

司硯見江芙蕖搖頭,眸光暗了暗,道,“居士,那你一會兒累了喚我就是,我力氣大,以前也常拿東西的。”

江芙蕖沒有聽清楚司硯的話,只含糊地應了哦,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空曠給吸引過去了。

只見棧道外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泥沙平地,平地上除了相隔着一段距離的棧道就是一些房屋和帳篷,再無它物……難怪她剛剛在船上眺望就只看到渠城的輪廓,這怎麽進渠城都是個問題吧!!這裏的碼頭也太大了,堪比一個大草原啊!

江芙蕖第一次對這個時代的大運河有了直觀的認識,這水運一看就十分發達啊,“要致富,先修路”,難怪渠城的商業能發展起來呢,除了周邊來往的大小城市,恐怕還有外地的,棧道旁邊靠了好幾輛明顯不止二層高的大船,想必是行遠道的。

江芙蕖看其他下船的乘客,他們出了棧道便往各個方向四散開,除了有人接的坐了轎子馬車,其他都是徒步走……走,要走啊?江芙蕖的腿莫名地有些發軟,她不想走啊,她真地好虛。

“老板,到南城到少銀錢?”司硯也沒看江芙蕖,在原地四處忘了一眼,轉身便往一旁的小屋子走去。

那小屋子前搭了個頂棚,頂棚下挂了個燈籠,有個年輕人耷拉着腦袋坐在板凳上,聽到司硯的問話,他迅速擡起頭,“到南城七貫錢一個人,若是帶貨再加一半錢就行。”

“七貫錢?”司硯皺了眉頭,“剛剛那邊的人都說五貫錢,老板你這是欺負生客?”

“哎,女俠,我哪敢啊,他們那個五貫錢坐地是什麽車,拉不動幾斤的東西,還跑地慢,還有那黑心的半道上把人扔下跑了的,我這個馬車是北邊買來的好馬,跑地快,拉地起,真就值這個價,我家做了多少年了,不欺客的。”

“你家做了多少年了,也沒雇個人,就老板你一個人做啊?”江芙蕖笑眯眯地走上前,她就說這泥沙地上幹嘛搭帳篷,感情是為了蓄馬放馬車,還好還好,還是司硯有江湖經驗,她剛還瞎擔心了一場,這麽大的碼頭,不會那麽不人性嘛,再說這是多大的商機啊!

年輕人見司硯面上色動,心中一喜,還以為這單生意成了,誰知江芙蕖忽然插話,司硯的神情又恢複了平靜。

他收了心思,目光轉向江芙蕖,見她一副居士裝扮,一雙露在外面的眸子溫和似水,看不出什麽厲害來,便谄笑一聲,“居士,我家好幾個人做事呢,其他人都去送客了,就剩我一個,你放心,我也跑了幾年了,打小就跟這碼頭上長大的。”

江芙蕖輕輕笑了一聲,并不說話,司硯見江芙蕖這個模樣,也站在一旁不開口說好。

僵持了不過片刻,那年輕人便喪了氣,“客官,不然就算六貫錢吧,不能再少了。”

司硯看向江芙蕖,江芙蕖本是還要跟年輕人試試價的,可一觸碰到司硯的目光,她就停了這心思,罷了,左右在船上得了兩筆不菲的快錢,她現如今也算是不缺錢了,沒得讓司硯覺得她是個窮鬼,把她吓跑了可就虧大發了,她點點頭,“現在走吧。”

年輕人高興地去套馬車。

江芙蕖與司硯兩個人走到馬車旁,便同時停了下來,兩人面面相觑,江芙蕖是想讓司硯先上去的,她背上背着背箱,怕磕着人,司硯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就那麽幹站着,似乎在等着江芙蕖先上去。

“居士,我幫你放背箱吧。”年輕人給馬喂了幾口幹草,捋了捋它頭上的毛發,見它從鼻子裏打了個噴,這才走到江芙蕖與司硯身邊,十分自然地替江芙蕖拿起背箱,放到了馬車裏。

江芙蕖只得緊跟着他上了馬車,司硯也随後跟了上來,兩人坐在馬車裏,對視一眼,江芙蕖先笑道,“司硯,我明日天一亮怕是就要到生藥市場去的,你是與我一同去,還是自去回新堂,回頭在客棧碰面?”

“我與你同去,回新堂中的藥生藥市場也大都有的。”司硯頓了一下,“居士,你既是懂醫的,我買那些藥倒是有些多餘。”

“怎會是多餘,這成藥救急,有備無患,我懂醫不錯,可我倆又不是時時黏在一處的。”江芙蕖有些驚訝地看着司硯,她對自己好似十分放心?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司硯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居士說地是,倒是我想岔了。”

江芙蕖輕笑一聲,見她不說話,便半靠在馬車壁上歇息,誰知太困了,竟是直接睡了過去,等她懵懵懂懂醒過來的時候,第一感覺是颠簸的馬車停了,她聲音沙啞道,“到了?”

她不會睡了很長時間吧?不過為什麽這麽安靜?

“居士,還沒到,外面有官兵封路,似乎在找人,我們還要再等會兒。”司硯搖搖頭。

找人?這個點?江芙蕖掀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見到一排排的火把和挂着燈籠閉着門的房屋,緊致有序的腳步走動聲傳進耳朵。

她放下車簾子,心中閃過一絲陰郁,這渠城之行怎地這般不安生?上船之前就是事,這上了船也是事,下了船又是事,總感覺事很多的樣子,那她明日的生藥市場之行不會也是一堆麻煩事吧?

第 77 章 :治花柳病

聽完馬夫人的哭訴,江芙蕖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這馬夫人的人生簡直就是戲臺上的一場戲,有那癡情人,也有那薄情人,雖是平凡人生,卻跌宕起伏,讓人唏噓慨嘆。

她有錯嗎?沒有,江芙蕖找不到一點她的錯處。出身紅塵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嫁人之後,她也一心相夫,替他操持家務,與他共同進退,并無半分不規矩。

可你說她沒有錯嗎?她讓梅郎棄族而去,背族而行,更是背着梅郎與他人茍且,丢盡了梅郎的臉面,糟踐了他的一片真心。

江芙蕖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馬夫人,無論是哪個時代,一個女人的人生過地怎麽樣,大都是自己的選擇,好有好的奔頭,壞有壞的因果。

堯國作為一個千年盛世,作為一個帝王君主制的封建國度,它雖然對女子有很多限制,并沒有做到像現代那樣的男女平等,可在很大程度上,這裏的女子權益也是受到保護的。

遠的不說,就說那江盈惠,如果放在稍微嚴苛點的封建制國家,就不可能由一個庶女破格升為縣主,還能自請出族。

在堯國的很多地方都有優秀女子的傳說,史書上也不乏各崗位的優秀女性代表,江芙蕖的母親教江芙蕖的時候就告訴過她,女子之顏只為悅己者而容,然世事無常,女子還應有一技之長傍身,如此方堪大家之女。

這裏不遵從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有那十分古板守舊的老家族才會有這種為世人笑話唾棄的規矩。

撇開馬夫人的身份不說,她也當地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她那聲調一聽就知道是專業的,梨園在這個時代沒有受到多大的歧視,貴族之家甚至養着專門的戲班子,以藝人的實力為攀比之資,名角的地位比不得現代的明星矚目,可比他們受尊重的多。

江芙蕖覺得自己應該和馬夫人說點什麽,她的經歷不一般,不應該這麽枉死,而且,江芙蕖忽然想到,馬夫人這兩年都忍着,為何這次忽然爆發了呢?爆發也就罷了,可不是說要偷偷看那梅郎一眼後再走嗎,怎麽這還沒看到呢,這就走了?不看了?

想到這,江芙蕖仔細打量着馬夫人,見她面上上着妝,雖是哭了,那妝容卻并沒有花掉,不過隐約可以見到幾條細細的黃痕,神态間雖然盡是楚楚可憐,可也有憔悴之感。

“夫人,你可是身子有恙?”

江芙蕖話音才落,馬夫人瘦弱的身子就抖了抖,似乎被吓到了,她擦幹的眼淚又嘩嘩嘩地往外流,這次只是不說話。

她這樣,江芙蕖心中愈加确定了馬夫人得了什麽病,而且很可能是難以啓齒的病,不然以那梅郎對她的寵溺程度,也不至于治都不治,就這麽看着她去死,想必,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馬夫人得病了。

“夫人,我略懂醫術,若只是生病,或許我可以幫上你一二,世上難得有情郎,你與梅郎之間,不應該就這麽結束的。”江芙蕖在馬夫人身前蹲下身子,與她并排坐在船頭。

馬夫人肩頭聳動了一下,還是不吭聲。

江芙蕖也不着急,就與她并肩坐着,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這些話大都與她那個“梅郎”有關,諸如他如今在何處,最近可有給馬夫人寄信,又諸如他到底對馬夫人有多好,如今與族裏可還有聯系一類。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江芙蕖對這個梅郎十分有興趣。

馬夫人聽到後面,忽然再次情緒奔潰,可傷心到了這個時候,她仍舊是一抽一抽的,用帕子掩着面小聲地哭泣,十分讓人心疼。

“我剛剛在船艙裏,聽他們說桂花娘子,便想起了自己,梅郎在外面是不是也像那侯有琅一樣被他的兄弟們看不起?”馬夫人搖着頭,“若是如此,那我真是罪該萬死,實是不敢再去看他,只望他就這麽忘了我。”

馬夫人這話,分明是被說動了,江芙蕖心中松了一口氣,喉嚨幹地很,她自來到這個世界,還沒一次講過這麽多話呢,簡直耗盡了她的耐心,“夫人,那些俱都喝醉了,醉酒的人,天王老子都敢罵的,哪裏有你想的那麽壞?”

“況且你與梅郎過日子,自有你們的過法,與他人有何幹系?便是天下之人都唾棄于你們,你們互相之間仍舊扶持,這便夠了。”江芙蕖見馬夫人還要哭,便沒停嘴,像個碎嘴婆子似地念叨,“你的出生,梅郎一直都知道,要是嫌棄你,豈會等到現在?”

“倒是我說,你現如今既是下定了決心要與那群惡人斷了,那也要先養好身子,沒得病沒了,反而任由惡人說嘴你了。”

“我雖是個居士,可我也是個女子,而且我與你是萍水相逢,你的病交給我治應是最妥當不過的了,若是我能治好,那你最大的煩擾不就沒了嗎?”

“居士當真能治好我的病?”馬夫人怯怯地擡頭看向江芙蕖,通紅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期許。

江芙蕖搖搖頭,眼見着馬夫人面露失望,她才緩緩道,“醫病醫病,自然要先知道是什麽病症才能知道有沒有得治,你讓我空口白憑應下,是什麽道理?”

馬夫人聽得這話,眼中猶豫了一下,然後,江芙蕖就看見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白色瓷瓶,用手沾了瓷瓶中倒出來的水,輕輕地在面上拍了拍,然後她拿出一方帕子,就着那水緩緩地擦拭着面部。

白色均勻的胭脂被全部擦去,露出她原本的肌膚,江芙蕖看得眉頭一跳,只見她的臉上和脖頸上有一塊塊的白斑,襯在她原本就白的肌膚上,就像是那一塊塊有白斑的地方被人脫了毛。

“半年前,每次行完房事便覺着下身不爽利,初時并沒在意,後來全身都開始發痘,我便覺着不對了,臉上也發了痘之後,我便偷偷地去看了大夫,他跟我說,這是髒病,罵了我一頓,讓我別辱沒醫館的地。”

馬夫人嘴角泛着苦澀,“痘起來之後,身上就沒有哪處不癢,有時候癢地厲害,我會拿針去刺那痘,後來過了兩個月,那痘忽然都自己掉了,成了這些白斑,我當時也沒敢問大夫,這病能活多久,我以前在紅樓,媽媽也曾與我說過這種病,只記得好似活不過一年的。”

江芙蕖見到那白斑已經大概猜到了是什麽病症,聽完馬夫人的話,她也大概猜到了這病的來處,這馬夫人,你說她不幸運吧,碰上了一個梅郎,你說她幸運吧,又碰上了這世界上最惡劣的男人。

好在,馬夫人的梅毒不算嚴重,只是一些毒素沉積。

尋常人根本不會去防這病,不過馬夫人出身紅樓,那地方最這種病最是敏感,她應該在樓裏吃過不少類似的藥。她又長地這般美貌,想必那老鸨是不敢給她用差藥的,多多少少在體內形成了一定的抵抗力。

“夫人,你這病倒是可治,不過你一切都要依我之言,你若是能做到,那我便與你開個方子,你若是不聽,那你我今日也只當是一面之緣了。”江芙蕖感覺自己越來越有做大夫的模樣了,這話說地一套一套的。

馬夫人聽說有治,眼中早就露出了欣喜,聽完江芙蕖的話,忙不疊地點頭,“居士,你只管說,我一定聽的。”

江芙蕖與馬夫人報了花柳解毒丸的方子,又說了兩個清瘟敗毒的散方,細細囑咐了她一遍服用方法,最後才道,“夫人,若是這藥不湊效,你便去上京城中的江家尋我便是。”

馬夫人點頭應是,她眼帶感激地看着江芙蕖,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出來,也不去細數,只一股腦全塞給江芙蕖,“居士,我是個婦道人家,不懂這些,這些銀子是我昔日的一些私幾,如今給了你,也算是了卻我的一段心事,若是他日有緣,居士只管來浔陽城尋我,我的夫家喚作馬英梅,是馬家之人。”

第 76 章 :絕望人生

手僵硬地伸在半空,看着轉過身的女子,江芙蕖的神情尴尬。

她剛剛,好像又做了蠢事了,人家要死就讓人家去死啊,你跑上前幹什麽?還說什麽且慢,簡直是腦子有病!沒事找事!

可是,剛剛并不是受別人的控制,這好像是她下意識的反應。

江芙蕖的心中大驚,換了個身子,自己連性子都換了嗎?不待她多想,那轉過身的女子便頗幽怨地喚了她一聲。

“居士?”

要不是剛聽她說什麽梅郎,江芙蕖簡直不敢相信,這人已經成婚了,她的聲音……太嬌媚了,只喊她居士二字,就讓她全身麻麻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江芙蕖頭皮發緊,伸在空中的手十分緩慢地收了回來,“夫人,這世間多有美妙之時,切不要因一時的氣悶尋了短見,讓親者痛。”

巴巴地說完這幾句話,江芙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就那麽跟那女子對站着。

女子聞言,擡手拿起帕子掩在嘴邊,抽泣一聲,“居士,你不知道,我哪裏是一時氣悶,是這些年日日都風刀霜劍地活着,今日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這些年都過地苦?江芙蕖眼皮跳了跳,那這些年都沒想着尋死,偏今日想去死,難道今天受了什麽不一樣的刺激?

“夫人,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只看有心與否。”江芙蕖腦袋裏飛快地轉動着,猜着女子的身份,又想着她的遭遇以及她會想聽到的話,“若是實在過不去,那便往後退一步,你想想剛剛喚的那梅郎,你今日這麽一跳,兩人便永遠天人永隔了。”

這話似乎讓女子有些觸動,她的抽泣聲淡了一些,擡起頭看向江芙蕖,眼裏淚光朦胧,“居士,你說這人的姻緣,是否當真是天注定?”

啊?姻緣?這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月老。江芙蕖琢磨着女子的話,她會這麽問,難道是跟那梅郎的婚姻出了問題?

汗,夫妻兩個的事情,她一個外人怎麽管啊,這梅郎也不知道在哪裏,自己老婆都要跳河了,能不能出來救一救啊,不會是個薄情郎吧?看這女子的身段,雖是幕籬裹着,也依舊可見窈窕啊。

“姻緣天定,佛家是有這麽一說。”江芙蕖一咬牙,不管那麽多了,先把人哄過來再說,“夫人你與那梅郎既是有緣走在一處,這一生便是一對相依為命,攜手到老的鴛鴦了,你若是就這麽走了,那梅郎只怕是要孤苦一生。”

江芙蕖把自己能想到的話都亂說一氣,也不管那女子有沒有聽,講了半天,就在她以為女子無動于衷的時候,那女子忽然重新跌坐在船頭,哀哀哭起來。

那哭聲委實是太悲傷,江芙蕖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只覺得這女子是遭遇了世上最悲慘之事。一時,她竟是覺得讓這女子活着是讓她遭罪。

遲疑了一會兒,她走到女子身邊,低頭打量她。

這一看之下,江芙蕖整個人都愣住了,無他,只因這女子實在是太漂亮了。

她長了膩白如玉的肌膚,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長如輕羽的黛色睫毛,兩彎筆絨罥平眉,雖垂着淚,眼角卻如綴水晶,泛着璀璨的光澤,兩頰帶一層淺粉色的花暈,殷紅的嘴唇如點朱砂,鮮妍欲滴,渾身都是股楚楚可憐的姿态。

江芙蕖自認在現代被影視劇明星的硬照或者民間美女的抓拍照洗顏,可也架不住被眼前之人的生動美貌給驚住了。

這麽好看的女子,那個什麽梅郎的,居然放心放她一個人出門嗎?還逼得她要去跳河?江芙蕖心裏五味陳雜,都是遮頭蒙面的,人家是真地貌美如花,所以要穿着幕籬,而她……不提也罷,原身據說原本長地也不錯啊,江盈惠不就嫉妒她的美貌嗎?

哭了好一陣,那女子的聲音才慢慢小下去,擦幹了眼淚,她才擡頭看向江芙蕖,見她的裝扮,她顯然也愣了一下,不過,她很快恢複常态,面上帶着歉意,軟聲道,“居士,讓你見笑了。”

“無事,夫人想開就好。”正視女子的眼睛,江芙蕖才發現一絲不對勁,這女子的眼睛漂亮是挺漂亮的,不過裏面怎麽好似有股似有若無的媚意。

就像……就像一個女子在看着心愛之人的目光。

女子似乎不敢多看江芙蕖,她低了頭,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如畫的眉眼,低聲幽幽道,“我夫家姓馬,我原是風塵之人,夫君不嫌棄我的出身,将我明媒正娶做他的正頭夫人,與我恩愛幾年,待我處處細致,論不到一處不經心。”

這是要開始講她的故事了,江芙蕖便不出聲,只靜靜地聽着。

原來,這位馬夫人的夫君梅郎是個販賣皮毛的商人,常年在外行走,只有冬季天氣冷的時候才會在家住一陣。

梅郎自小孤苦,家裏就他一個人,憑着自己的本事賺了如今的百萬身家,對在紅樓中的馬夫人一見鐘情,不顧族裏的反對堅決贖了她回家,給她重新上了良家冊子,又娶她做了夫人,為了讓她不受族裏人的欺辱,他甚至帶着她搬離了自小長大的家鄉。

馬夫人感念梅郎的癡情和真心,對他也百般依順,兩個人恩愛了好幾年,讓馬夫人唯一感覺不順心的事情就是,她一直沒有孩子,看了很多大夫也都說她身子無恙,只是需要等待時機。

馬夫人雖然心急,可梅郎勸她,子嗣之事要看天意,她的心也就放寬了,一心持起梅郎的家來,讓梅郎無後顧之憂,眼看着一切都往好處走,誰知她竟是在一次外出采買的時候碰上了昔日的恩客。

那恩客尾随她到了梅郎家裏,暗地裏将她與梅郎的底細打聽地一清二楚,知道梅郎常年不在家,便對她起了歹心,三五不時地就上門來欺辱于她,她略反抗,他就嚷着要把她做婊子的事情嚷出去讓大家夥兒都知道,馬夫人哪裏遇過這等事,只能強忍着。

她本以為這恩客不過是一段時間的鬧騰,很快就會離開,誰知道這人竟是個最惡毒的,他欺辱了馬夫人幾個月的時間,見她服順地很,竟是招了幾個其他的嫖客來串門,如此,馬夫人這兩年簡直生不如死。

“我恨自己,再見那惡人之時便應有警惕之心,卻讓他輕易得逞,左不過一死,我卻貪戀梅郎對我的好,茍且偷生這麽久。”馬夫人閉上眼睛,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中滾落,“如今,我實在是不想再拖累梅郎了,只想去偷偷看他一眼,便就這麽走了,帶着我這肮髒的身子。”

第 75 章 :跳河婦人

“這話說地就有點虛了,要真像你說地那樣,死那麽多人,官榜能不報出來?前些日子還說上面派了欽差過來咱們這邊呢。”

“是啊,就是吹牛的吧!牛皮都快讓你吹破了,也要看人信不信啊。”

胖老頭本來還想争辯幾句,可見旁人都沒在意他,面上便有些讪讪的,一個人窩一邊默默地點旱煙去了。

江芙蕖見胖老頭這模樣,也當他是在胡吹,她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另外一邊。

這群人的穿着顯然比剛剛看到的那一群高級多了,剛那群幾乎都是粗布,到這邊,卻都是一色的錦緞,而且個個面上紅光滿面,小小的桌子上放滿了雞鴨魚肉一類飄香的葷菜,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酒香,就是隔着這麽遠,江芙蕖的鼻子裏也侵入了一些。

“老哥們給弟弟講了這麽多奇聞,讓弟弟長了見識,今天弟弟啊,也跟你們說個笑話!嗝~”一個面色白淨,穿着藍衫的中年男子一邊打着酒嗝,一邊眯着眼睛朝桌上衆人笑道,“我今天跟你們說的這個笑話啊,就是那清風閣上的花魁從良!哈哈哈!”

藍衫男子還沒有開始講,就把自己先給逗笑了,他笑地眼睛眯成一條縫,腦袋左右搖晃着,連酒漬從嘴邊流出來也毫無察覺。

“黃老板,你有話倒是快說啊,這一句兩句的,也沒說清楚,怎麽自個就樂了?”坐在藍衫男子對面的黃裳男人滿面紅光,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似乎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藍衫男子聽見人催促,也不着急,又哈哈笑了兩聲,這才坐直了身子道,“十年前,咱們年輕那會兒清風閣有個名喚桂花娘子的,你們可都還記得?我至今但凡見着點白花,便想着那小娘子的臉,烏溜溜的大眼睛,水一樣的臉蛋,櫻桃小口一張,那聲音,那身段……”

“絕了!”

“妙!”

藍衫男子話音才落,便聽得兩個附和聲,他們相視一笑,頗有意味地摸着下颌,似乎在回味着那桂花娘子的味道。

“可不是嘛?”藍衫男子拍了一下桌子,震地那酒杯都晃了幾晃,他的眼睛也睜開了,裏面帶着不少的血絲,一看就是喝高了,他的手在空中胡亂地揚了揚,然後壓低聲音,一副神秘的樣子。

“那桂花娘子當年可是我們兄弟最愛捧場的,都當她就要做下一個鸨娘,跟着咱們兄弟一輩子呢,嘿嘿。”藍衫男子與衆人擠眉弄眼一番,這才接着道,“可誰知道,她梳弄才兩年,這第三年人影就沒了,後來的人吧,沒一個有她的風情,我那心裏啊,對她着實惦念。”

藍衫男子面上似乎帶了一絲懊悔,擡手端了桌上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這才狠狠道,“可這戲子無義,婊子無情,我念着她,她可沒念着我,你當她去哪兒了?人家現在可快活着呢!”

桌上的人這下大半都被他吊起了好奇心,一個個看向他,催着他快說。

“去哪兒了?”

“難道你還見過她?”

“她的風情可有減?還做那花娘子嗎?”

見衆人這模樣,藍衫男子明顯情緒高漲,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地好一番做派,端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這才道,“她啊,嫁人了,嫁的也不是咱們兄弟見不着的大人物,就是那個侯有琅,你們記得吧?小時候咱們都喚他無毛猴那個!”

“侯有琅啊,他現如今不是經常在北邊走動嗎?怎麽那桂花娘子也在北邊?”

“我就說前些年,他怎麽忽然手頭緊張起來,他爹追着他在西街上跑,原是因着這事呢。”

在座的人顯然大都認識侯有琅,衆人口中雖都說着刻薄話,可面上都是豔羨之色。

“這無毛猴只以為自己從此美人獨擁,可他哪裏知道,自己渾身上下都長滿了綠毛呢,翠油油的,難怪以前不長毛,原是要長大了才長的,哈哈!”藍衫男子眼裏滿是戲谑,聽衆人說地夠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這婊子從良可是我黃風見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衆人被他這一說,俱都愣了一下,轉瞬便都幸災樂禍地看向藍衫男子。

“怎麽回事?”

“這桂花娘子難道在家做起了花樓的勾當不成?”

“侯有琅這兩年賺地也不少,沒給他家娘子花銷?”

“這一雙玉臂萬人枕,豈是說脫就脫地了的?”藍杉男子啐笑一聲,語帶嘲弄,“她當這從良就與她的妝面一樣呢,刷個桃花妝,就有桃花夫人的樣子?無毛猴花了大價錢也不過是給她一時的新鮮,咱們睡她的時候,指不準她心裏也是那麽想的呢!”

這話說地十分暧昧,桌上都是過來人,個個都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

女色果真是所有時代的男人都脫不開的話題啊,無論是清雅閣中的文人雅士,還是這船艙裏的商人行客。

江芙蕖眼神平淡地移開目光,在船艙中轉了一圈,感受着這船艙裏的百态衆生,緩緩地垂下了眸子。

他們或許平凡,卻都個個鮮活生動,有着自己的脾性,自己的親友圈子,循規蹈矩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偏偏只有她,一抹異世的游魂,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融入他們,因為跟融入這裏相比,她更想做的是,離開這裏,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

在那裏,她也有兩三好友,有疼自己的爺爺,有雖然對自己不甚關心卻也會記得在年節準時跟自己視頻的父母,還有她自己打拼出來的事業,規劃好的未來人生路。

自己長大的地方,才有那些想要往前走的動力,想要盡綿薄之力的報效之心。

而這個世界,與她無幹。

心下郁郁,耳邊的嘈雜之聲就變得十分煩人起來,江芙蕖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出了船艙。

外面的天色早已落黑,船艙外一片烏色,只天上幾個零散的星星發着微弱的光芒。

江芙蕖選了個角落,靠在船欄上,沉默地看着烏黑的河面,聽着窸窸窣窣的水流聲,腦子一時有些放空。

“東風蕩飏輕雲縷,時送潇潇雨……黃昏庭院柳啼鴉,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花唉!”嗚嗚咽咽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拉回了江芙蕖的神思,她轉頭往聲音來處看去。

只見在她三米遠外的船頭,朦胧的星光下,坐了一個裹着白色幕籬的女子,她的聲音清揚中帶了一絲沙啞,似乎帶了無盡的傷感,到了尾音已經完全控制不住哭泣的顫動了。

江芙蕖只覺得這歌聲似乎很熟悉,就像是她之前進船艙前聽過的那個飄遠的聲音,這人一直唱到現在?難道渠城的姑娘這麽熱情的?大晚上還在船上唱曲兒?

正這麽想着,江芙蕖就見那穿着幕籬的女子停了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對河悲嘆一聲,“梅郎,都是我負你,我們來生再做夫妻吧!”

我天,這是要自殺啊!江芙蕖想都沒想,腳下生風地跑上前,“夫人,且慢!”

第 74 章 :船中傳聞

江芙蕖這邊感慨完,到底還是起身去尋了那少女,這到渠城還有兩三個時辰的路呢,那少女這麽嘔下去,指不準還真地出事。

沒撞上也就罷了,這撞上了,當真是晦氣,還是自己動手把晦氣掃一掃吧。

出了船艙,迎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帶着濕熱水草味的涼風,落日的餘晖照在水面上,映出一片紅色的彩霞。

船艙外面只有幾個打着短襟的船員在來來回回地走動,甲板上除了一些木桶長繩之類的便無它物,江芙蕖一眼看到了俯靠在船欄上嘔吐的少女。

待走地近了,江芙蕖才聽到少女在一邊吐一邊哭,且邊哭還邊咒罵,“該死的江湖浪蕩女,居然敢看不起我。”

“以後最好別再讓我撞見你,我一定好好羞辱你一場,讓你知道姑奶奶不是那麽好惹的!”

……

這種被迫聽壁角的滋味,當真是不那麽好受啊。而且,少女啊,你罵歸罵,能不能別暴露自己的性別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女扮男裝?這甲板上雖然人少,但還是有人的啊!

江芙蕖清咳了一聲。

“誰?!”少女吓了一跳,轉過身來,看見看着她溫溫笑的江芙蕖,面上神情一滞,“居士,是你啊,你怎麽來了?”

“我方才見你似乎有話與我說,可又沒聽到你說什麽,反倒是見你吐地厲害,便有些擔心,這便出來看看。”江芙蕖語氣溫和,面上仍舊帶着慈善的笑,“施主,你還好嗎?”

“居士,嘔……”少女聽到江芙蕖的話,本來已經停了的眼淚又湧滿了她的眼眶,她窸窣了一下鼻子,這才正了聲調,“我不是很好,你幫我看看是怎麽回事好嗎,我自幼身體安康,可不知為何到了這船上就又暈又吐,十分難受。”

江芙蕖點點頭,指了一旁的木椅對少女道,“施主請坐在這裏,我給施主看下。”

少女十分聽話地坐到木椅上,江芙蕖擡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溫度适中,倒是沒有暑意,又掀了她的眼皮看她的瞳孔,果然渙散地更厲害了,只怕不出一刻鐘就要暈倒了。

“伸出舌頭來。”江芙蕖一邊吩咐少女,一邊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小紗袋,“你可有多餘的錦囊戴在身上,将這醒神包放到錦囊中懸于內裳便是。”

少女依言伸出舌頭,舌尖泛了一層白,江芙蕖點點頭,她才将舌頭縮回去,“居士,這醒神包是什麽?”

“是将徐長卿、石長生、車前子、車下李根搗碎了做成的暈船藥,你聞一聞。”江芙蕖将那小砂袋放到少女的鼻子底下。

一股清新的香味直沖鼻孔,少女感覺到一股涼意散遍全身,頓覺神清氣爽,昏沉的腦袋也輕了許多,她眼中一亮,忙把紗袋抓在了手裏,然後依言放進錦囊挂在了內裳,“多謝居士,這物當真是神奇,居士醫術高明,也不知道師出何方?”

……

話真多,江芙蕖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給你看病就不錯了,居然還問東問西,恨不得翻了人家的家底似的,惹人生厭,這種性子,到底是怎麽想到女扮男裝出來走動的?莫不是瞞着家人偷偷跑出來的?

“不過是私下雅興,稱不上高明。”江芙蕖面上仍舊帶着溫和的笑,直接跳過了少女的尋根究底,“施主,這醒神包雖是有效,不過你暈船症有些重,還需抓幾個穴位效果才會更好,不知可方便?”

少女本來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呼吸也順暢了,全身都舒服了,可不知為何,聽到江芙蕖的話,她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暈乎乎起來,喉嚨口那股幹嘔感又泛了上來,渾身都有點不那麽舒坦了。

不過雖是如此,少女卻仍舊保留了一絲清醒,她還沒忘記自己是女扮男裝呢,她頗為難地看着江芙蕖,“居士……”

江芙蕖故作不明白,就那麽微笑着站在那裏。倒不是她非得給這少女難堪,一定要給她推穴,而是她的症狀确實很重,剛剛應該是心理作用狀态回緩才會那麽快,實際卻仍是暈地厲害。

不出手則已,既然救了,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這是江芙蕖的做事原則。

“我……”少女見江芙蕖這模樣,幾番猶豫,忽然一咬牙站了起來,湊到江芙蕖耳邊,輕輕道,“居士,你看出來了吧?”

自然早看出來了,少女,你要女扮男裝,至少把耳洞擋一擋,把衣領子豎高點擋住毫無凸起的脖子啊,好吧,就算這兩樣你都做地很完美,但是陰陽之相就刻在你的臉上,身姿上,手上,甚至是氣運上,我又不是眼瞎,只一眼就看出來了好嗎?

“施主,你在說什麽?”不過,知道歸知道,你跟我打馬虎眼,還想着我去應你的話呢?這種顯而易見的坑,她才不可能跳,江芙蕖嘴角弧度深了一些。

少女見江芙蕖一副不開竅的模樣,眉頭蹙起,心想着到底是個沒什麽眼力見的居士,她都把話說地這麽明白了,她懂醫術怎麽可能看不出來自己是個女兒身?難道說她醫術不行?

打量着眼前的人,她穿一身怪裏怪氣的居士服,通身沒個飾品,面上戴着面紗也就罷了,偏額頭處也用頭紗遮地嚴嚴實實的,只一雙眼睛漏在外面,怎麽看,都看出來醫術高明的模樣,莫不是那醒神包是個湊巧?抑或是她從別處得來的好東西?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少女看江芙蕖的眼睛裏就帶上了一絲輕蔑,剛二十兩銀子還不肯出診,現在見她出來又巴巴地跟上來了,可不就是個見錢眼開的貨,還裝神弄鬼的糊弄她,打量她沒見過世面呢?

“居士,你是出家人,必定是厚懷心實的。”少女神情倨傲地看着江芙蕖,“我與你說實話,你給我抓穴可以,因為我是個女兒身,不過,居士定會替我保守這個秘密的,是吧?”

江芙蕖見到少女面上的神色變化,心中已經氣極,不過面上仍舊溫和地笑着。行走世間,哪裏碰不到幾個奇葩,這種忘恩負義還喜歡自以為是的東西,可不會太少,平常心,平常心,只謹記遠離便是。

少女見江芙蕖不吭聲,眼中神色又無一絲變化,心道這居士臉皮真厚,被我說穿了居然還面不改色,只怕是個不好打發的,這樣想着,她從懷中掏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來,遞給江芙蕖,“居士,這些許意思,只當小女子與你結個緣。”

這話說地倒是有些意思,江芙蕖臉不紅心不跳地将銀票揣進了兜裏,眼角瞥了少女一眼,倒看不出來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施主心善。”江芙蕖懶地多說話,“脫下鞋襪來吧。”

少女依言,江芙蕖在她兩腳的昆侖穴上按壓了一會兒,見她蒼白的面色有紅血回轉,便又在任脈的膻中穴處推了小片刻,眼見着少女眼中的迷蒙消散,這才停了動作,緩緩地起身,又緩緩地朝少女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開。

少女顯然也不想跟江芙蕖多說什麽,她低着頭整理自己的衣物,假裝沒看到江芙蕖的離開。

江芙蕖離開之後便直接回了船艙,在進入船艙喧鬧的那一刻,她似乎聽到耳邊有女人在唱着小曲兒,可等她仔細一聽,那聲音又似被風吹走了,什麽都聽不見。

司硯似乎是在等江芙蕖,見到她回來,她沖她笑了笑,不過并沒有說什麽。

江芙蕖也不想跟司硯說少女的糟心事,只拿出背箱中的幹糧,随意地啃了幾口填肚子,就兩眼看着周圍喧鬧的人群,發呆。

“還是渠城好啊,這麽熱的天這水上待着竟是也不覺得熱。”

“可不是呢,不過這不熱也有不熱的壞處,郊地裏的菜不甜就罷了,田裏的莊稼也是種不熟的呢。”

“話不能這麽說,渠城的人家,哪裏有幾個靠幾畝薄田活着的?”

“唉,你們聽說沒有,隔壁的白鹫出大事了,就是這天熱鬧的,死了好多人呢。”

“還有這事?沒聽見官榜報啊,你莫不是哄着我們玩的?”

“哪能拿人命開玩笑,我家婆娘這月初不想着去看看她那個老姐妹嘛,到了那地兒連人都沒見着,聽說屍體啊,都是……”

江芙蕖的目光轉向說話那人,是個六十上下年紀的胖老頭,他兩手在空中做了個下鏟的動作,又掌心朝下做了個覆蓋的動作,面上啧啧兩聲,“就是這麽處理的,吓得我婆娘三天沒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