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7 章 :與榮華景對峙

榮華景這是,不信任她說的話!

這話确實是她胡謅的,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實在是想不到什麽理由能讓柳岸留下來了。

柳岸是不能走的,至少現在不能讓他走,她很需要他。

真正的情況是,她對柳岸有救命之恩,而非柳岸對她。

榮華景不信她,她該怎麽圓這個謊?她知道榮華景這個人,他要是不信她,必定會去徹查的,到時讓他查出不對來,只怕事情會更加糟糕。

真是的,明明是那個老太婆的事情,榮華景怎麽又遷怒到柳岸身上了呢?早知如此,她今天就忍一忍了,或者讓柳岸出府去也好啊。

憋了一肚子的氣跑回院子,柳岸好不容易哄地她高興一點,榮華景又來敗她的興致,這日子,真正是越過越糟心了!

“十二歲那年的花燈會,我在鬧市上讓歹人劫走了,他想要把我賣掉,我自然是不依的,跟他殊死搏鬥的時候,是柳岸及時出現,救了我。”江盈惠心中有些煩躁。

十二歲那年,她本是要設計江芙蕖的,那個歹人也是她買通了的,他把她們兩個一并綁了去,卻因為她們的容貌動了歹心,想要多撈一筆。

那是她第一次動用自己的美貌,将那群歹人殺了個精光,江芙蕖全程都昏迷着,并不知情,最後她們都被救出來了,所以,就算榮華景去查,也必定查不出什麽。

榮華景心中一動,江盈惠說的這事,他是知道的,因為,當時,他與江子青一道,去救曲曲,因為怕損了曲曲的名節,他和江子青兩個人十分小心。

最後,他們兩個趕到那裏的時候,曲曲和江盈惠兩個人都昏迷着,整個院子裏都是屍體,那個救了江盈惠和曲曲的人,他和江子青都沒查出來是誰。

原來,竟然是柳岸。

當時,江子青和他的推斷,确實也偏向江湖中人,因為那個人的殺人手法太血腥,歹人确實該死,但也應該由律法來裁定,而非人為屠殺。

那時候,他對江盈惠,還沒有動心,他的眼睛裏,只有曲曲,那個嬌豔明麗的少女,他的母親暗暗給他敲定的未婚妻。

曲曲,六年前,她遭遇那樣的劫難,然後不知所蹤,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在何處,他欠她,一句道歉。榮華景的思緒飄地很遠,一時沒有說話。

江盈惠卻以為榮華景不信,她皺了眉頭,繼續道,“那天,我只隐約認出了他的模樣,後來,又再次撞見了他,他正缺個落腳的地方,我便收留了他,但他卻說,要為我做些事以做房資,如此,便才成了我的護衛,雲寒,你不能趕他走。”

榮華景去查過柳岸的來歷,卻沒查到江盈惠和柳岸之間到底是怎麽在一處的,只隐約知道,柳岸有一段時間在江湖上被人追殺,最後迫不得已離開江湖。

他只當他是沒去處,所以在江盈惠身邊做護衛過日子,誰知道,還有這一層。

江盈惠說,他主動提出來要做事,可見也是個個性剛強的,這樣的人,為何一直留在江盈惠身邊,不離開呢?他好像也是一個小門派的掌門,那個小門派,好似如今還在。

這其中,當真是有些蹊跷。

榮華景猶疑地打量着柳岸。

柳岸一身月白色錦衣,玉冠束發,面色白淨,身子修長,不像是個護院,倒像是個清貴的世家公子,榮華景眸色晦暗。

“雲寒,我話都說到這裏了,你還要趕柳岸走嗎?”江盈惠眼中泛上淚意,目光盈盈地看向榮華景,語氣裏帶了一絲嬌軟。

榮華景張開嘴,“既是如此,那便在側院剔出一個院子來,讓柳公子住着吧,這護院,實在是屈就了柳公子。”

側院在鎮國公府隔壁,是用來招待府中賓客的,江盈惠心中一緊,榮華景的這個主意讓她無法反駁,怎麽辦?

“世子,不用了,柳岸是個卑微之人,能得縣主垂青,只覺得遇明主,願追随縣主左右,并無怨言。”柳岸出聲替江盈惠解了困。

榮華景聞言,再次打量了柳岸一眼。

這個人,以前他從來沒怎麽注意過,發現江盈惠和他過分親密以後,才讓人去查了底細,今日聽他這一番話,他才知道低估了他,這個柳岸,十分不簡單。

那就更不能留了。

“柳公子此言差矣,知恩不報,為世人所笑,今日惠兒把事情說開了,只怕明日便有人要笑話惠兒,說她不知感恩,反而糟踐恩人。”榮華景的聲音清冷,“到時,只怕惠兒難堪,走到哪裏都要受人指點。”

榮華景不說,江盈惠還沒考慮過這一層,等他把這事說出來,江盈惠心中也是一頓。

對啊,她把柳岸說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卻讓他做自己的下人,這傳出去,可不是讓人笑話?難道真要讓柳岸暫時避開?不然,就讓他去自己的府中住着吧,反正她經常回去。

這邊江盈惠已經做好了柳岸的打算,柳岸聞言卻是輕笑一聲,“世子所言差矣,這浮煙院中的人,俱都是縣主一手調教出來的,沒有縣主的命令,哪個敢随意往外傳了主子的話出去?什麽笑話,也只不過是妄言罷了。”

榮華景眼中迸出冷意,如利劍般直直地射向柳岸。

柳岸也擡起眼皮,一雙狹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榮華景,毫無畏懼。

膽子竟然這般大,他到底憑仗着什麽?竟然敢用這樣的目光看他,榮華景心中大怒亦是大驚,這個柳岸,到底是什麽來頭!他在江盈惠身邊待着,難道有什麽圖謀不成?

第 246 章 :趕走柳岸

“什麽醜事?小翠,你這是血口噴人。”小花的聲音有些尖銳,“仔細讓主子們聽到了,撕了你的嘴。”

“敢做不敢讓人說嘛?小翠,你別的了世子妃的東西,就替世子妃說好話,指望着世子妃把你弄到浮煙院去,我跟你說,那地方,還沒咱們這花園子舒服呢。”小花冷嗤一聲。

這個小花,好似對浮煙院十分了解。榮華景心中好奇,這樣一個幹粗活的小丫頭,怎麽可能接觸到浮煙院的呢?難道她當真是看到了什麽?

江盈惠的醜事,榮華景是不信的。

江盈惠是個十分直白坦蕩的人,她做事向來不避人,哪裏來的醜事?這個小翠,只怕是對江盈惠有成見的。竟然在私底下說主子的壞話,改日定要讓福管家好好教訓她一頓。

“雖是沒有我們這花園子舒坦,但是到了浮煙院,就更有盼頭了啊。”小花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憧憬,卻是沒有否認小翠的話,“你看小雲姐姐,多威風,還有小敏,她以前可是跟咱們一道的,你看如今,穿金戴銀,出手就是足兩的銀子。”

一連兩個熟悉的人名冒了出來,榮華景心中一驚,這兩個小丫頭,還當真是熟悉浮煙院的。

小雲是江盈惠從吳寧侯府帶出來的貼身丫鬟,他是知道的,小敏,她竟然是府中的丫頭?他怎麽從來不知道?

“人家小敏是有真本事的,她的醫術多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小翠冷笑一聲,似乎在取笑小花,“你呢?你能做什麽?我看你只會塗脂抹粉!”

“塗脂抹粉怎麽了?你不知道嘛?麗人坊中的技藝師傅,便是做這個的,這麗人坊就是世子妃的,指不準她就把我提拔到麗人坊中去做事了呢。”小花頗有些不服氣。

麗人坊是江盈惠的?榮華景沉默了一下,他知道麗人坊跟護國公府有關,卻從來不知道,江盈惠跟馮國公有什麽牽扯。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這大日頭的,看看能不能曬醒你。”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兩個人似乎在花叢底下鬧做了一團。

榮華景只覺得她們兩個可能不會再說江盈惠和鎮國公夫人的事情了,起身便打算離開,才走了兩步,那小花的聲音就清晰地傳了過來。

“小翠,你說世子妃那日晚上,到底是不是跟柳公子在……”小花壓低了聲音,語帶暧昧。

小翠的話就直接多了,她冷嗤一聲,“孤男寡女的,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花園子來,還依偎在一處,能是幹淨的嗎?小花,這件事情,你可不要再提了,咱們心裏知道就好,省得落了小玲那樣的下場。”

柳公子?柳岸嘛。榮華景的眼中浮上陰郁。

兩個小丫頭的聲音漸漸模糊,他徑直往浮煙院中走去。

到了院門口,便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是江盈惠的聲音。

他的心中不知為何,忽然被刺了一下,鎮國公夫人和江盈惠兩個才發生争執,鎮國公夫人如今深思憂傷,神情疲憊,可江盈惠轉頭卻……

他擡腳進了院子,見院子的西邊秋千架上,江盈惠坐在上面,柳岸站在她身邊,輕輕地推着架子。

江盈惠随着架子高高飛起落下,口中發出愉悅的笑聲,在整個院子裏蕩漾。

榮華景的面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他仔細看着柳岸,見他眼神柔和地盯着江盈惠,那種目光,就仿佛一個男子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

他不過是個護院,雖然江盈惠讓下人們稱他柳公子,但他只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惠兒。”榮華景出了聲。

江盈惠的笑容一滞,笑聲瞬間消了下去,她坐在秋千架子上,遠遠地看着榮華景一步步地走向她,眉頭輕輕蹙起,雙腳在空中随意地搖動。

柳岸眼中柔意散去,恢複了平靜,正要退下去,卻被榮華景喊住了,“站住。”

柳岸停住步子,疑惑地看向榮華景。

榮華景的面上如落寒霜,眼中冰冷如劍,“柳護院,聽說你無父無母,未到惠兒身邊時,一直在江湖中混跡,對嗎?”

柳岸眼睛微微眯了眯,眸中神色微異,他垂了眸子,淡淡地應了一聲,“是的。”

“一個江湖草莽,怎麽能保護惠兒?沒得給她招來不三不四的禍患,你今日便自請離去吧,看在你伺候惠兒也算盡心的份上,我讓管家給你支五十兩紋銀。”雖是對柳岸說話,榮華景的眼睛卻一直放在江盈惠身上。

江盈惠晃動的雙腳停住了,盈盈鳳目看向榮華景,柳岸還未出聲,她便先冷笑一聲,“柳岸是我的人,不是鎮國公府的人,怎麽,世子是不是也要把我趕出鎮國公府?好替你的好母親出口氣?”

這話實在是有些無厘頭,榮華景不知道自己遣散柳岸怎麽跟鎮國公夫人扯到了一處,但是,他今日不打算再退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江盈惠,“縣主可知道,出嫁從夫?”

“世子今日是要跟我講規矩嗎?”江盈惠眼中波光流轉,她從秋千上跳了下來,扭着纖腰一步步走到榮華景身邊,“或者也是要我去抄一遍《女誡》?”

江盈惠的話如利箭一般插在榮華景的心上,榮華景心中劇痛,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盈惠,仿佛不認識她一樣。

江盈惠從來沒有跟他這樣說過話,尤其是在下人們面前,她從來都是對他服服帖帖的,再沒有一個不好。

可是今天,為了柳岸,就為了一個柳岸,她當着浮煙院所有人的面,反駁了他。

榮華景喉頭動了動,聲音有些嘶啞,“我就問問縣主,今日我說的話,能不能作準?”

“若是其他的事情,倒也沒什麽不能依你的。”江盈惠目光灼灼地看着榮華景,“但是柳岸,他不行,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

救命之恩?榮華景心中苦笑,原來是這樣嘛,所以她一直以來特別信重柳岸,都是因為柳岸對她有救命之恩嗎?可是柳岸一個江湖中人,又怎麽可能救她?

“何時,他救過你。”榮華景微微移開目光,避開江盈惠的視線。

江盈惠心中一窒,何時?

第 245 章 :嘴碎的丫頭

榮華景看着鎮國公夫人一臉的疲憊,這是她從未在他面前露出來過的神态。在他的印象裏,鎮國公夫人從來都是精神滿和的,做每一件事情都有條有理,從容大度。

她也從未有松開過他的手……對着他,她的眼裏,面上都是慈祥,溫柔,那是她對他包容一切的愛。

榮華景低頭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松開的手。

“世子,夫人要歇息了。”紅嬷嬷走到榮華景身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榮華景擡頭,見紅嬷嬷對他使眼色,轉頭看了眼雙眼緊閉的鎮國公夫人,便步子機械地任由紅嬷嬷“拉”着他走了出去。

待得到了院子裏,紅嬷嬷這才開口道,“世子,夫人她才醒過來,只怕神志是有些不清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改日夫人回過神來,心中定是要悔的。”

“紅嬷嬷。”榮華景眼中滿是迷茫,“母親對惠兒,為何會有如此成見?”

紅嬷嬷低下頭,沒有看榮華景,只低聲道,“夫人自來是極守規矩的,世子當是知道才是,世子妃本該敬重她,卻一直忤逆……”

紅嬷嬷沒有說下去。

榮華景卻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說,錯不在鎮國公夫人,卻是錯在江盈惠,因為她不守規矩。

她本就是那樣一個人啊,怎麽能是被規矩束縛的尋常女子?榮華景苦笑一聲,對紅嬷嬷道,“紅嬷嬷,勞煩你多勸勸母親,今日之事,惠兒都是一片好心,她為母親求藥祈福一事,你也是看在眼裏的。”

紅嬷嬷沒有吭聲。

榮華景嘆了一口氣,擡腳往浮煙院走去。

他本來以為,經過今日這件事情,鎮國公夫人和江盈惠之間能有所緩和,但是事實卻告訴他,她們的關系反而更惡化了。而全程目睹了鎮國公夫人和江盈惠矛盾升級的他,卻一頭霧水,束手無策。

是該和江盈惠談談了,榮華景邊走邊想,可是,要怎麽談呢?江盈惠是個有主意的,他的話,她一向聽不大進去。

榮華景有些為難了,長這麽大,他還從來沒碰到過如此棘手難以解決的事情。他心中茫然,走路就全然沒有注意方向,等到他醒悟過來,才發現自己到了自家的花園。

夏末秋初,花園裏五顏六色的花兒正是最後絢爛的時刻,滿園子的馨香直撲眼鼻,讓人心曠神怡。

榮華景煩亂的心在花香中慢慢沉靜下來,他随意選了一處花叢後的藤椅,在上面坐了下來,想要在這兒沉澱下心思。

誰知,才剛落座,他就聽得花叢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花木叢中走動。榮華景皺了眉頭,是誰這麽不守規矩,這花兒嬌弱地很,豈能如此糟蹋?他剛要站起身,去呵斥來人,就先聽到了一段對話。

“你聽說了沒,夫人和世子妃在坤榮院中鬧起來了。”

“這有什麽稀奇的,夫人向來不喜歡世子妃,世子妃也不喜歡夫人,兩個人跟針尖麥芒兒似的,撞一處就鬧騰,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原來是兩個嘴碎的小丫頭,許是在花園子裏做工的,榮華景要站起身的動作就頓住了,這樣的小丫頭,何須他親自來教訓,自有人會收拾她們。只是,她們說的話……榮華景第一次側耳傾聽起別人的悄悄話來。

原來,鎮國公夫人和江盈惠之間的不對勁,連府中的一個小丫頭都知道了,偏他還一直一廂情願地以為,她們兩個會很快好起來,當真是可笑。

“唉,夫人心慈,是個頂好的主子,誰知道,竟然會碰上世子妃這樣的,三天兩頭地受氣,如今可不就氣出毛病來了?”

“小翠,你這話就不對了,夫人好,世子妃也頂好啊,她出手可大方了,對人也和氣,上次我撞了她,她非但沒怪我,還賞了我一瓶美顏膏,那膏你是見過的,你看,我面上是不是白了許多?”

小翠小聲嘟囔了一句,榮華景沒有聽清楚,不過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這兩個小丫頭倒也巧了,一個敬重鎮國公夫人,一個喜愛江盈惠,他倒要聽她們兩個怎麽說下去。

“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小翠,不就是夫人過年給了你二錢的賞銀,世子妃沒有賞你東西嗎?你何必記到現在,咱們兩個就是園子裏松土拔草的,也不是世子妃跟前伺候的,她憑什麽記着咱們啊。”

小翠聽了這話,當即便急了,“什麽伺候世子妃,我可沒有那麽大的福氣,上次小玲被世子妃點去,轉頭就被發賣了,如今生死未知,小花,你這是在咒我!”

“那也是小玲她自己不守規矩鬧出來的,世子妃提拔她,她反而偷了世子妃的東西,那個不長良心的丫頭,被發賣了也是活該。”小花的聲音有些憤慨。

小翠卻是冷哼一聲,“什麽偷東西?小玲什麽人,她跟我們一道進來這鎮國公府的,好些年了,早不偷晚不偷,偏去了世子妃身邊就偷了,這話你也信?必是她撞破了世子妃的醜事,讓世子妃找個由頭打發了,夫人還說要查的,世子妃轉頭就把人弄走了,這裏面只要長了眼睛的便都知道,是有鬼的。”

榮華景聽到這裏,眉頭微微挑起。

還有這種事情?江盈惠是個心軟的,對浮煙院中的人十分和氣,院中的下人待她也是十分好的,怎麽這個小翠卻說出這樣一件事情來。她們這種底下的小丫頭,倒是沒有什麽說謊的必要。

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想聽聽那個小花怎麽說。

第 244 章 :打起來了

鎮國公夫人失态之下用的力氣很大,榮華景吃痛,差點沒将人抱住,他更不敢松手,只怕一松手,鎮國公夫人就當真跟江盈惠打起來。

鎮國公夫人看着江盈惠挑釁的模樣,心中氣極,又掙脫不開榮華景,她随手抄了旁邊的瓷瓶,直接朝江盈惠扔過去,“你這個猖狂的小蹄子!我一定要讓雲寒休了你!”

“哐當”一聲,瓷瓶沒有砸中江盈惠,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江盈惠閃到一旁,眼帶恨意地看着鎮國公夫人。

這個老虔婆,真正是病了一場愈發毫無顧忌了,難道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要提前害了她的性命?太歹毒了!

榮華景呆呆地看着那碎裂的瓷瓶,有些不認識似地看了一眼鎮國公夫人。

她的面上猙獰,發髻淩亂,哪裏還有平日裏的端莊模樣。

這是他的母親嗎?

榮華景一時有些懷疑。

他又看向江盈惠,她妩媚如精靈的面容上帶着一絲冷意,渾身散發出一股十分違和的殺意,哪裏還有平日裏的溫柔大氣。

這還是他的妻子嗎?

榮華景腦子裏有些混亂。

他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地松開來。

鎮國公夫人掙脫了桎梏,當即撲向江盈惠,抓着她的頭發,往她臉上扇去。

江盈惠又豈能被她打着,她修長的指甲劃在鎮國公夫人的臉上,将她面上的肌膚割破,然後,她将鎮國公夫人往後用力一推。

鎮國公夫人才卧床起來,人還虛地很,渾身并沒有什麽力氣,被江盈惠這麽一推,她整個人踉跄着往後倒去,然後磕在大花瓶上。

“咚”地一聲脆響,她眼冒金星,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整個人就再次暈了過去。

與她同時倒下的,是她身後的大花瓶。

屋裏的動靜鬧地太大,在外面的紅嬷嬷慌忙走了進來,才進來,她就看到了倒在花瓶邊的鎮國公夫人,她驚叫一聲,往她的身邊撲去,“夫人,你怎麽了?”

她的這一聲驚呼讓江盈惠和榮華景都清醒了過來。

江盈惠看了鎮國公夫人一眼,眼中盡是厭惡,只覺得她是自作自受,她冷哼一聲,擡腳就走了出去,帶着滿肚子的火氣。

榮華景沒有去看江盈惠,他忙走到鎮國公夫人身邊,與紅嬷嬷一道,将鎮國公夫人扶到了床上。

鎮國公夫人這次沒有暈多久,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她就醒了過來。

看到榮華景擔憂的臉,她的心中暖和了許多,抓着榮華景的手,眼中淚意閃閃,“雲寒,您看到了嗎?江盈惠,她都是如何待我的?我養大了你,卻要被她這樣欺辱,如今老爺還在,若是老爺去了,我還有什麽盼頭?”

榮華景此刻的心裏複雜極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鎮國公夫人和江盈惠之間的尖銳隔閡,他甚至不明白,兩個人是為了什麽打起來的,怎麽就能對對方動手。

鎮國公夫人是他的母親,也是江盈惠的母親。

江盈惠是他的妻子,也是鎮國公夫人的兒媳,親如女兒一般。

為什麽,兩個人之間會鬧成這樣?

是因為什麽呢?因為他嘛?還是因為掌家權?

都是一家人,府中中饋,誰管着,不都是一樣嗎?

榮華景心有不解。

他目光複雜地看着鎮國公夫人,對上她眼中的眼淚,他的心中一痛。

他的母親,從來端莊的,高高在上的母親,竟然在他面前流淚了。

“母親。”榮華景緊緊抓着鎮國公夫人的手,“我會讓惠兒來跟你道歉的。”

“雲寒,你不知道。”鎮國公夫人聽了榮華景這話,非但沒有得到安慰,眼中的眼淚更多,“江盈惠她是絕對不會給我低頭的,她那個人,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敢逼死,何況是我這個隔了一層的婆母?”

榮華景知道黃姨娘和江盈惠之間的事情,他知道江盈惠的苦衷,也跟鎮國公夫人解釋過,但是鎮國公夫人從來都聽不進去,可是,他還是要為江盈惠解釋,因為江盈惠不是那種惡毒心腸的人,“母親,黃姨娘她是自刎,與惠兒無關的。”

“怎麽就無關了?要不是她做下那等背宗忘祖之事,黃姨娘好端端地會自刎嗎?”鎮國公夫人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她定定地看着榮華景,“兒啊,這人吶,不能忘根,這種忘根的女子,如何能是安家的人?你聽母親一句話,休了她吧?啊?”

休了江盈惠嗎?

這是榮華景從來都沒想過的事情,可是面對鎮國公夫人的眼淚,他又不能把心裏的實話說出來,他看着鎮國公夫人,勉強道,“母親,靜姝和阿胥,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我和惠兒,還打算再添幾個孩子,讓府裏熱鬧些。”

“靜姝她性子乖張,小小年紀,什麽話都不與人說,阿胥他更是冷血至極,才不過三歲,竟然就活殺了一只雀兒,滿地的血啊。”鎮國公夫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提到的這兩件事情,榮華景是知道的。

靜姝的脾氣确實有些太過乖巧,但榮華景一直覺得,是因為江盈惠和他的疏忽,導致她以為自己是個不被爹娘在意的孩子,所以格外乖巧。

至于阿胥殺的那只雀兒,他去調查過了,都是他身邊伺候的小厮饞嘴了,想吃個烤雀子,把雀兒弄死了放在那裏,倒是讓懵懂無知的阿胥背了黑鍋。

“母親,靜姝和阿胥還小,教教就好了,我小時候,不也很是讓母親頭疼嗎?”榮華景勉強笑了笑。

鎮國公夫人搖搖頭,眼中的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雲寒,孽障不除,家宅難安啊!你樣樣都好,怎麽就是在這事上執迷不悟呢?!”

榮華景的面色變了變,“母親,請不要這麽說惠兒,她是個極好的女子,母親只是不了解她。”

“雲寒!”鎮國公夫人松開了榮華景的手,她歪在床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你走吧,我想歇會兒。”

第 243 章 :又吵起來了

待得江盈惠一出去,她便沖着鎮國公道,“老爺,怎麽該罰的人,卻仍待在這裏?”

“夫人。”鎮國公摸了摸胡子,目光躲閃,“你今日能醒過來,多虧了惠兒去明心庵替你祈福,求來了靈藥,不然,醒過來都不知道是何時。”

“我呸!”鎮國公夫人當即朝鎮國公啐了一口,“我就是就這麽睡死過去,也不用那個居心不良之人的藥,你還真敢給我用!”

鎮國公夫人說着,就趴到床邊,一個勁地嘔吐,似乎想要把藥吐出來。

榮華景被鎮國公夫人的舉動驚到了,他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鎮國公卻是老神在在地站在一邊,道,“夫人,這藥既是起了效,說明惠兒也是一片誠心,她還是個孩子,又是雲寒的妻子,你何必跟她過不去呢?咱們這鎮國公府,總是要安寧的。”

鎮國公夫人猛地擡起頭,眼睛死死地瞪着鎮國公,良久,她冷笑一聲,“對,還是老爺你英明神舉,要這個家宅安寧很簡單啊,你直接把掌家權交給她,就萬事大吉了。”

榮華景不知道鎮國公夫人和鎮國公在打什麽機鋒,但他是個聰明的人,聽到這裏,便覺得下面的話不适合自己聽了,想要起身離開。

卻聽鎮國公哈哈一笑,順着鎮國公夫人的話道,“夫人賢惠,知老夫者莫若夫人也,我看夫人勞累得病,太醫又說夫人年紀大了,身體有恙,便讓惠兒試着掌掌家,以後夫人啊,只要享清福了。”

“榮耀明!”鎮國公夫人瞪大了眼睛,幾乎是嘶吼着喊出鎮國公的名字。

鎮國公摸着胡子,疾步往外走,“雲寒啊,你母親既然醒過來了,就交給你們夫妻兩個了。”

言罷,人已經走出了屋外。

鎮國公夫人氣不過,可又無可奈何,她的手死死地抓着被子,仿佛要把那被子抓碎一樣。

榮華景本來想出去,卻被鎮國公搶了先,他有些不敢看鎮國公夫人的眼睛,只低着頭軟聲勸道,“母親,你才醒過來,太醫說你情緒不能大動,否則容易傷身。”

“呵呵。”鎮國公夫人冷笑兩聲,目光轉向榮華景,面上柔和了下來,縱然別的地方她有不滿,但她這個兒子,是沒有哪裏不優秀的,“雲寒,我睡了多少日了?”

“母親睡了三日了。”榮華景眼中有些沉痛,“都是兒子無能。”

“說地什麽話,人老了,身子自然也跟着出些毛病。”鎮國公夫人摸了摸榮華景的發髻,“好在,我老了,我的雲寒長大了,也知道心疼母親了。”

母子兩個和樂融融地說了會兒話,江盈惠端着飯食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

這老太婆也不嫌膩歪,榮華景都多大了,還動不動上手摸頭,感情榮華景是條小狗啊?

一看到江盈惠,鎮國公夫人的面色就沉了下去,“把東西放下,你出去吧。”

江盈惠心中樂得不留在這裏受氣,可榮華景卻想要好好緩和一下自己母親和江盈惠之間的糾葛。

“母親,為了你的病,惠兒她特意去了明心庵,跪在佛前一夜,才感動了佛祖,得遇高人賜靈藥,惠兒她是十分挂心母親的。”榮華景極力說着江盈惠的好話。

鎮國公夫人卻是越聽越刺耳,看着江盈惠的目光裏簡直能蹦出火星來,她皮笑肉不笑道,“是嗎?佛祖原來只要跪上一夜就能感動,那改日我也該去跪上一夜,好去去魔障。”

這話夾槍帶棒地,十分地厲害。

江盈惠本來想看鎮國公夫人的笑話,才特意在房間裏待着的,誰知道,她醒過來居然一點尴尬沒有,一點愧疚沒有,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反而句句針對她。

江盈惠再不想忍了,她一手拍在桌子上,拍地那桌面上的碟碗砰砰作響,“夫人,這給個包子給狗吃,狗都知道感恩,怎麽到了你這裏,一片誠心卻只換來辱罵?我到底哪裏做錯了,要挨你如此指責?”

“你是什麽東西?庶出的癟子,一個下三濫,居然敢說我是狗?”鎮國公夫人豁然起身,就要去打江盈惠,“我跟你說江盈惠,只要我謝秋荷活着一天,這鎮國公府,就沒有你說話的份!你要掌家是吧?等我死了再說!“

鎮國公夫人的動作太急,榮華景一時沒防住,他也萬萬沒想到,鎮國公夫人和江盈惠之間居然到了這種劍拔弩張的地步,他心中暗暗後悔自己沒搞清楚狀況,憑白拉了這個火線,現在兩邊為難,幫誰都不是。

眼看着鎮國公夫人要對江盈惠動手,他忙抱住了鎮國公夫人。

江盈惠就等着鎮國公夫人動手呢,一個老太婆,她江盈惠能輸給她?打就打,誰怕誰啊?

可鎮國公夫人還沒接近她,就被榮華景抱住了。

江盈惠有些失望,她對張牙舞爪的鎮國公夫人諷笑,“謝夫人,這鎮國公府能說得上話的,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鎮國公已經在三日前把掌家權交給了我,怎麽?你要跟鎮國公說道去?還是……你要……”

江盈惠上下打量着鎮國公夫人,眼中惡意明顯。

“你這個喪門星!”鎮國公夫人被江盈惠眼中的目光看得心頭火愈發旺,她連榮華景都顧不上了,擡手就拍在他牢牢禁锢着她的臂膀上,“雲寒,你放手,我今天非得給這個小蹄子一些教訓,讓她知道,什麽叫規矩!”

“什麽規矩?”江盈惠對鎮國公夫人絲毫不杵,這整個鎮國公府,她江盈惠怕誰?她又不靠着他們什麽,也就是因為榮華景,她才跟他們有了點關系,他們不識好歹對她不好,還想着她以德報怨?做夢去吧!

第 242 章 :鎮國公夫人醒過來了

“怎麽?”江貴妃見鳳王還沒離開,心中有些微甜,又有些苦澀,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滋味,她的聲音裏有她自己都沒發覺的緊張和忐忑。

鳳王走到江貴妃身邊,從懷中拿了一把精致地鑲藍玉匕首恭恭敬敬地放到旁邊的桌案上,“這是我給貴妃娘娘帶回來的禮物,可以防身之用,雖然……可能沒什麽用處。”

給祝麗華打造匕首的時候,他心中想的另外一個人,便是江貴妃。

但是等到匕首打完之後,他就忽然想起來,江貴妃常年待在宮裏,宮中守衛森嚴,哪裏會需要用到匕首?這個禮物,倒是有些多餘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鳳王覺得,這個匕首,應該交給江貴妃,這本來就是給她的。

匕首上的藍玉散發着藍光,江貴妃的眼睛裏泛上一層濕意,好一會兒,她才沙啞着嗓子道,“就放那吧,你快回宮吧。”

沒有感謝之詞,聽不出任何情緒。

鳳王心中有些失望,他很快離開了明心庵,急急往宮中趕。

鳳王前腳剛走,殿廳的屏風後就轉出一個人來。

她輕笑一聲,“看你那樣,不過是把普通的匕首,就騙了你的眼淚。”

敢跟江貴妃用這種語氣說話的,自然是法月師太。

祈福大典出了事,她在明心庵中,自然很快得到消息。

“也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了眼淚。”江貴妃笑着起身,一把将匕首拿在手裏,左右翻看,“樣式倒是不錯,可見是用了心的。”

法月“啧啧啧”了幾聲,卻是但笑不語,只道,“看你這樣,該是沒什麽事,那我便回去了。”

言罷,就作勢要走。

“法月。”江貴妃喊住了法月,“你當真舍得走?”

“怎麽舍不得?”法月停了步子,笑呵呵地看着江貴妃,“難道這裏生了寶不成?”

“寶倒是沒有,但你肚子裏的蛔蟲,倒是有一條。”江貴妃将匕首收進懷中,走到法月身邊,“你是想來問我,今天這事是怎麽回事吧?”

法月輕笑一聲,“你這心思,當真是有些可怕,可見宮中是個磨煉人的地方。”

“這話倒是沒假,這庵中也很是養人。”江貴妃拉了法月到一旁坐下,這才肅容道,“今日這事十分蹊跷,只怕黎晟知道一二,卻沒有告訴我。”

“你心中怎麽想的??”法月也收了面上的笑容。

“這個人的目标不是我,卻是黎晟。”江貴妃想到那姑娘喊的話,杏眼微微眯起,“他們圖謀的東西,恐怕不簡單。”

“昨日,法虔忽然來找我。”法月沒有接江貴妃的話,卻忽然說起其他的事情,“她問我,今日要不要去大典。”

誰都知道,法月為什麽會來明心庵,法虔身為師太更不可能不知道,她卻開口邀請法月去參加祈福大典。

江貴妃面露愕然,“這事,法虔竟然也參與了?這明心庵中,只怕要亂了。”

“早就亂了,不過外面看着安和。”法月嘆了口氣,“我最近總感覺不安,總是夢見明心庵中起火,這實在不是什麽好兆頭,上次你來見我,我也沒跟你說。”

“夢中起火?”江貴妃有些訝然,“這可是大吉大兇之相,倒不是一件壞事,只這兇險,不知道是什麽。”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法月閉了眼睛,“要是我能看透,那就好了。”

江貴妃知道法月說地是什麽事情,她垂了眸子,心中思量着黎晟最近的行為有哪些詭異之處,又想着吳寧侯府是否會被牽連,接着便想起了仍舊未回京的寄梅,黎晟忽然指派了寄梅出京,到底是要做什麽?

***

鎮國公府。

坤榮院。

鎮國公夫人的眼皮動了動,然後緩緩地睜開了。

入目的是榮華景和鎮國公擔憂的面色,還有他們身後的江盈惠。

不同于榮華景和鎮國公的擔憂,江盈惠的面上挂着一絲自信的笑容,十分刺眼。

鎮國公夫人移開目光,視線放在榮華景身上,溫柔地喊了一聲,“雲寒。”

這一張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地厲害,好像那破鑼鼓。

她記得,自己正在指責江盈惠,然後就暈過去了,自己這是暈了幾天了?

“母親!”

“夫人!”

聽到鎮國公夫人的聲音,榮華景和鎮國公兩個面上都十分驚喜,沒想到江盈惠提供的藥還真這麽靈,說醒就醒了。

“老爺。”鎮國公夫人看了鎮國公一眼,“我想喝口水。”

“水,快上茶水。”鎮國公忙對身後的紅嬷嬷喚道,紅嬷嬷當即端了茶水上來,鎮國公親自端了茶水到鎮國公夫人的嘴邊,喂她喝下。

鎮國公夫人喝了水,昏昏沉沉的腦子才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她看着得意洋洋的江盈惠,眼中閃過一絲不喜,當即将茶杯甩地砰砰作響,“紅嬷嬷,怎麽回事,這茶水怎麽這麽澀。”

“澀?”鎮國公聽得這話,便端了茶水試了試,一股甘甜,并沒有澀味,他奇怪地看着鎮國公夫人,“夫人,這茶水……”

話沒說完,就被鎮國公夫人打斷了,她掙紮着要起身,近前的榮華景忙伸手去扶她,她斜睨着江盈惠,口中語氣生硬,“可不是不對胃口嗎,看着就糟心!才醒來就給我端這種茶水,這是存心要讓我不好的嗎?”

……

一室的安靜,紅嬷嬷十分識眼色地退了下去。

誰都明白了鎮國公夫人的意思。

就連遲鈍的江盈惠,也明白了過來,她面上的笑容有些凝滞,不可思議地瞪着鎮國公夫人。

就知道這個老虔婆會作妖!早知道就不這麽爽快地給她靈藥了!随便整點瀉藥在裏面,拉死她!

榮華景面上有些讪讪的,他溫和地看着鎮國公夫人,語氣無奈,“母親,你才醒過來,有沒有覺着餓?要不要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你這麽一說,倒是真有些餓了。”鎮國公夫人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目露慈愛地看着榮華景,她的兒子,總是這麽貼心。

榮華景聽得這話,便笑着對身後的江盈惠道,“惠兒,你不是給母親準備了吃食嗎?還不去端過來?”

鎮國公夫人的臉頓時就落了下來。

第 241 章 :陌生的母子

江芙蕖站在宋伯遠身側,将臺子上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震驚,這個姑娘,一定是被人控制了,而這個控制她的人,鐵定是要毀了這場祈福大典的。

這個人,是要對付江貴妃,還是對付江貴妃身後的堯明帝呢?

堯國,已經如此亂了嗎?

“宋公子?”江芙蕖沉吟了一會兒,才發現宋伯遠竟然站在她的身側,目睹了這一切,卻一動不動。

宋伯遠目光深沉地看着高臺,仿佛沒有聽到江芙蕖的喚聲。

江芙蕖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麽,但=宋伯遠不出聲,她倒是不好打擾他,但是不打招呼就走,這好像也有些不合常理,她只能幹幹地站在那裏,看着高臺上處亂不驚的江貴妃,漸漸将局面控制住。

忽然,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上了臺子。

那個人,是鳳王。

不同于先前見到的模樣,今日的鳳王,做了正式的打扮,面上的胡子也沒了,遠遠看着……其實看不真切。

他站在離江貴妃三米遠的地方,并不靠近,只看着江貴妃。

江貴妃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仍舊對身邊的人說着什麽。

宋伯遠轉過身,“江姑娘,先走一步。”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吱聲,他就很快離開了。

江芙蕖沒有跟着他離開,這種時候,傻子才會跟着他離開,還是各走各路比較保險。

這樣的話,一時是走不開的,江芙蕖索性在窗臺下的座椅上坐下來,遙遙看着鳳王和江貴妃。

“消息全部封住,萬不可洩露了出去,陛下那邊,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傳過去。”江貴妃對身前的禦林軍首領萬戶說完,卻見他仍舊愣愣地站在她面前沒動,她皺了眉頭,“怎麽?”

萬戶面上有些猶疑,“娘娘,陛下的命令,讓我務必保護娘娘的安危。”

“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們根本對我毫無殺意,意欲何為早已昭然若揭,我不會有任何危險。”江貴妃額前蹙起一條隐隐的細線。

萬戶還沒開口,就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道。

“萬統領,你去吧,貴妃娘娘這裏,有本王看着。”

萬戶驚喜地轉過頭,有些激動地看向鳳王,“鳳王爺,您……”

“速速領了貴妃娘娘的命去吧。”鳳王擡手,打斷萬戶的話。

萬戶忙領命去了,有鳳王在,他自然是放十萬個心的。

江貴妃面上沒有任何的神情變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腦子裏有片刻的停滞,裏面空白一片,沒有任何的思緒。

她僵硬着步子,越過鳳王,一步步地走向臺下。

鳳王亦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言不吭。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最後竟是到了為大典封閉的閣殿中。

袅袅的香煙升起,幽幽的香味在殿廳中環繞。

“貴妃娘娘。”鳳王喚了江貴妃一聲。

江貴妃有些木讷地跪坐在蒲團之上,背對着鳳王,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她心中如針刺般銳痛了一下。

“鳳王。”江貴妃的聲音沙啞,仿佛發聲十分困難,“你回來了。”

鳳王看着江貴妃的背影,她似乎削瘦了些,只腰背仍舊一如既往地挺直,發髻梳地一絲不茍,身上衣物也是一絲不亂。

這是他的親生母親,但留給他的,卻一直都只有這一個背影。

鳳王的眸光微暗,“大典已經不可能辦下去了,貴妃娘娘不回宮嗎?”

“他們想要毀掉大典,我怎能如他們的意?”江貴妃恢複了冷靜,她閉上了眼睛,慢慢平複着心情。

鳳王深吸一口氣,這就是他的母親,從來一意孤行,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不把別人……他的擔心放在眼裏,“貴妃娘娘愛怎麽做,便怎麽做吧。”

他想要立即拔腿離開這裏,可是那腳上卻有千斤重,怎麽都邁不開。

江貴妃早知道鳳王不能理解她,這個孩子,他是個心思單純的,所有的熱情都用在了戰場上,這朝堂之上的事情,說是一竅不通也不為過。

這樣的阿玡,若是能一直待在銀城,倒也是好的,可黎晟卻把他喊了回來,她心中十分慌亂,不詳的預感十分強烈。

“鳳王回來,可曾……”江貴妃頓了一下,“去見過陛下?”

“父皇公務繁忙,我昨日才回宮,想着……”先來見見你,想到江貴妃不冷不熱的态度,鳳王住了嘴,轉口道,“晚些去打擾他,免得他見了我不高興。”

本該早半個月便回宮的,他跟堯明帝周旋了這麽久,堯明帝的怒氣,他是可以預想得到的。

他這個父皇,對着他,就鮮少有滿意的時候,鳳王的心裏有些無奈。

怎麽自己,就沒有祝大将軍夫妻那樣的父母呢?只是個簡簡單單的家,似乎也成了他一生的奢望。

生在帝王家,若是有選擇,他當真是不想的。

果然沒有去見黎晟,江貴妃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這個孩子,沒有一點心思,他這樣幹淨,她怎麽能不讓他開開心心地活着,“陛下一直念着鳳王,他身體有恙,你早些去看看他,他只有高興的,哪裏還會責怪于你?”

“父皇他真地患病了?”鳳王心中一緊,江貴妃是從來沒騙過他的,她跟父皇之間向來最親近,難道父皇的病是真的?那蘭澤為何沒有跟他說?

對不起,孩子,江貴妃閉了眼睛,緩緩點了點頭,“畢竟老了,他的病很重,不然也不會特意把你從銀城喊回來,我這邊并不會有事,你還是回宮去看看他吧。”

黎晟這個時候,想必是在瀛明宮中跳腳吧。

鳳王聽得這話,心思便飛回了宮裏,他一直以為堯明帝是在裝病,所以才不着急露面,這事要是真的,那父皇這個時候必定是十分渴望見到他的。

不要說挨罵,便是打他一頓,他也是甘心的,他實在是太混賬了。

鳳王擡腳就要離開,卻忽然停住了半轉的身子。

第 240 章 :血濺大典

“起。”

“咚~咚~咚~”

大祭司穿一身繁重的苔青官服,頭上戴着白冠簪羽帽,随着綿長的叫喚聲和三聲長長的鐘鳴,出現在高臺之上。

他緩緩地走向江貴妃,給她微微彎腰行了禮。

江貴妃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才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到香案前,雙手豎起相合于胸前,颔首伏腰,拜了三拜。

“禮畢!”

旁邊的傳聲人聲音尖銳綿長,大祭司還未擡起頭,他便先出了聲。

“後天黃土,帝恩浩蕩。吾,九農司大祭司秦雲,今日得幸掌秋收大慶祭祀之事,感激涕零,鞠躬盡瘁,心誠忠君。”

大祭司說完,拿過旁邊人遞上來的酒杯,朝天做敬酒狀,旋即小飲一口,又将杯中酒朝地面倒了一些,最後才面朝皇宮的方向,再行敬禮之後一飲而盡。

絲竹禮樂聲随着大祭司的動作響起,拉開了慶典的真正序幕。

大祭司飲完酒,便雙膝彎下,挺直腰背,恭恭敬敬地跪于香案前,一旁的法虔師太念了一聲, “阿彌陀佛”,走上前來,點燃了香燭,插到香案的九爐鼎上。

江貴妃也跟着上前,做了與法虔師太一樣的動作。

大祭司閉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詞,“自華夏起,五谷天賜,生民子息……今有堯國,元帝起始,繁盛興旺,吾為上天祈,求得今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江貴妃和法虔師太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側,聽着大祭司的祝語。

偌大的高臺之上,除了大祭司的聲音,只有如綿的絲樂,幽幽冥冥。天上的太陽升到了半空,直直地照在臺子上,折射出刺眼熱辣的光芒。

很多人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便是江貴妃和法虔師太,額頭上也沁出了細細的汗滴。

大祭司的臉上油光閃閃,仿佛被水浸潤了一樣,只他的聲音還亢奮有力。

“……上為吾帝君之祈願,蒼天若有靈,必應帝龍之夙請,興哉。”

大祭司語畢,絲樂聲也同時消了下去。

整個高臺靜悄悄的,“”地一聲,悠遠的鐘聲響了起來,大祭司緊閉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他接過一旁的香燭,點燃了插到九爐鼎的正中,這才轉頭看向江貴妃。

“娘娘辛苦了。”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江貴妃一個步子一個步子地走向前,将九爐鼎端了起來,朝着天拜了一拜,又朝着地面鞠了一躬,最後才是對着皇宮的方向,行了一禮。

大祭司走上臺前,正面對着江貴妃。

早有蓮花蒲團排成一排搬了出來,法虔師太并幾個其他的得道高僧,紛紛走到蒲團前,蹲坐了下來,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江貴妃将九爐鼎遞給大祭司,大祭司接了,放到身後的青銅大鼎上,一邊的傳喚人便叫道,“舞起。”

絲樂聲再次響起,與此同時,那原本站立在江貴妃身側的白衣侍女們便都齊齊動了起來,她們衣袖寬飛,飄然如仙,跳地正是之前學過的祈收祭祀之舞。

這些人有的手上拿鋤頭,有的拿着釘耙,還有拿刀,劍等物的,俱都是些花樣式,做得逼真,舞動地也有模有樣的。

“娘娘,喝口水吧。”一個聲音在江貴妃耳邊響起,與此同時,一杯水遞到了她的面前。

江貴妃轉過頭,不動聲色地接過原依蓮遞過來的茶水,寬大的衣袖,遮住了與此一并遞過來的糕點。

大典之中需要淨食,她今日一天滴水未沾,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

待得水和糕點入了口,她有些恍惚的精神才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她朝原依蓮微微笑了笑,轉頭就繼續看着那群跳祭祀舞的姑娘們。

這些姑娘雖然都不是什麽大戶人家出來的,可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兒,家中大都殷實,她們今日也是滴水未沾,要等這舞過了,才能吃東西。

饒是之前訓練過,但江貴妃仍然擔心會出岔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眼看着舞蹈快到了尾聲,姑娘們表現地都不錯,江貴妃懸着的心便放下了一些。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當中一個姑娘忽然搶過旁邊姑娘的長劍,“唰”地一聲,劍鞘脫離,露出帶着寒光的劍刃來。

這是……真的劍。

怎麽會?!

江貴妃愣住了,她甚至沒來得及去看原依蓮,去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臺子不遠處的侍衛便發現了異樣,“護駕!”“保護貴妃娘娘!”

他們并不慌亂,兵分兩路,一撥往江貴妃那裏走,一撥往那刺客身邊圍攏。

然而姑娘拔出了劍,卻并沒有刺殺江貴妃的意圖,她的行為讓所有人震驚。

因為她忽然沖着臺下已經慌亂的百姓高聲喊道,“黎氏竊國,天道有回,必有報應!”

言罷,她一劍插在自己的心口,鮮血澎湧而出,有些掉落在臺子上,在地面上綻開一朵朵刺眼的血花,有的如雨滴般飛落臺下,掉入人群。

“啊~~~啊!”

“血!!~!”

臺上的姑娘們看着一個人活生生地死在她們面前,亂成了一團。

底下的百姓發現了鮮血,也都驚慌起來。

本來隆重的大典氛圍,被毀地一幹二淨。

大典之上見血,是為兇光。

誰都知道,這個祭祀大典,進行不下去了。

江貴妃的面上沉沉的,她對趕到身前的禦林軍道,“看看她還有沒有救。”

旋即,她轉過頭對法虔師太道,“師太,麻煩你和禦林軍一道,去疏散百姓。”

又轉頭對一臉肅穆的原依蓮道,“夫人,這臺上的姑娘們,請你代為安撫。”

法虔師太和原依蓮都應了是,兩人幾乎是同時動身。

第 239 章 :堯明帝的良苦用心

“江姑娘執意如此,莫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宋伯遠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江芙蕖點點頭,“宋公子若是真地要應了唐公子所托,照拂于我,那就請告訴我,怎麽可以見到大祭司,因為,我非見他不可。”

“非見不可嗎?”宋伯遠深吸一口氣,看向江芙蕖,“這件事情,過兩日,我再回複你,如何?”

江芙蕖本來就沒想着宋伯遠會同意,不過逼着他跟自己劃清界限而已,沒想到還有這麽個意外驚喜。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宋伯遠說了什麽,她頗疑惑地打量着宋伯遠。

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個性這麽怪的,真是難以捉摸,難道不常跟人打交道的?

“可以。”江芙蕖想起那易容術,“那易容術?”

還教嗎?

“易容術既是先允了江姑娘的,必定是會教會江姑娘的。”宋伯遠的眼中又恢複了平淡,“江姑娘,還想學嗎?”

“宋公子不吝賜教,我自是欣然受之的。”有技能免費學,不學多吃虧?江芙蕖身上,從來就沒有臉皮這種東西。

“江姑娘,那是貴妃娘娘,她左邊那位,是吳寧侯夫人。”宋伯遠忽然跳了話題。

江貴妃,吳寧侯夫人。

江芙蕖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他這是在給她介紹她的“親人”。

她看向窗外高臺上的兩個人,明明應該是熟悉的人,她卻對她們陌生地很,甚至,認不出她們。

因為,她不是江芙蕖。

“我不記得了。”江芙蕖微微垂了眸子,語氣難辨,“宋公子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麽不回吳寧侯府嘛?”

“為何?”

“因為,我不想我的親人是陌生人。”在一個冰冷的家裏,比坐牢還要難受,那種感覺,就像針刺的感官被放大,無處不在的寒冷,孤寂,最終也許會把她逼瘋,“我要回去的時候,必定是已經能記起她們的面容。”

“親人,陌生人。”宋伯遠重複着這兩個詞,他的眸色有些幽暗,似乎這兩個詞勾起了他心底的記憶。

高臺上,江貴妃睜開了眼睛。

九農司的大祭司來了,祈福大典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

“陛下,怎麽了?”德忠見堯明帝忽然擡起頭,愣愣地看着窗外,足足有一刻鐘的功夫,他面前的折子也未動半分,他有些摸不準堯明帝的意思,只擔心堯明帝的癡病又患了,忙出聲喚他。

堯明帝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那是明心庵的方向,他似乎聽到了鐘聲,可仔細一聽,又沒有。

祈福大典,開始了。

妗姝,她應該在高臺之上,對着萬千百姓,替他向天祈福,為百姓祈願,為堯國的倉廪求實。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快午時了。”見堯明帝不是患病,德忠松了一口氣,他看了眼沙漏,笑着回了堯明帝的話,“陛下,還要半個多時辰才到午膳的點呢。”

堯明帝被德忠逗趣的話惹笑了,他看着德忠,笑道,“倒是會猜朕的心思,朕哪裏就是只饞蟲了。”

“陛下恕罪。”德忠笑眯了眼睛,“奴才是自己餓了。”

堯明帝笑着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這個話題,只話語一轉,“聽說蘭澤昨日遞了折子上來?放在哪裏,我先看看。”

德忠忙走到一邊的架子旁,從最上面拿出一封折子,遞給堯明帝,“陛下,江統領帶來的,定是好消息。”

“還沒看到呢……”堯明帝目光一凝,旋即笑着把折子合上了,“賞紋銀五十兩。”

德忠忙謝了恩,然後巴巴地上前去拿了折子看了看,面上也跟着樂起來,“陛下,鳳王他已經回宮了?奴才失職,竟然沒聽到這個消息,只怕鳳王又被怠慢了。”

“他那延和齋,向來是冷清慣了的,倒是怪不得你。”堯明帝輕笑一聲,心情很是愉快,“只是不知道,他怎麽想通了,自己回來了?你說,這孩子是知道我的意思了嗎?還是……”

“陛下,到底是親生的父子,這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啊。”德忠涎着笑,樂呵呵地看着堯明帝,“鳳王殿下自小便是個孝順的,既是回了宮,想必是昨日太晚才沒來打擾陛下,今日怎麽着也該過來了。”

德忠話落,便有些想掌自己的嘴。

他這說地什麽話,鳳王要是想過來看堯明帝,哪裏會這個點還沒來,倒是他一時說上了興頭,沒了分寸。

堯明帝聽得德忠這話,面上笑容也淡了許多,他對德忠道,“你先下去罷。”

德忠不敢多言,直接退了下去。

待得他走後,堯明帝便朝虛空道,“烏衣,你出來吧。”

一個人影無聲地從房梁上落下,出現在堯明帝面前。他全身着黑色勁衣,面上戴着面巾,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那眼睛裏平靜無波,沒有一絲情緒。

“阿玡他,去了哪裏?”堯明帝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怒氣,他心中已經隐隐猜到鳳王的去處,可若是真如他所想,他反而更氣。

“明心庵。”烏衣的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冰冷地仿佛毫無情緒的死物。

“嘭”地一聲,堯明帝将桌邊的硯臺砸向了地面,他對烏衣說了一個字,“滾!”

烏衣便很快消失在房中,仿佛不曾出現過一樣。

堯明帝心中氣極,這個孩子,他到底還是割舍不掉對江妗姝的感情,這怎麽能行?這麽多年,他的努力難道真地沒有一點成效嗎?

堯明帝心中有些悲戚,又有些無奈。

這麽多年,他對鳳王良苦用心,為了他,他做了多少本不該做的事情,可他……偏偏冥頑不靈。

這麽多年了,他為何就是斷不掉心底的那一絲畸念,帝王,哪裏需要什麽母親?!那只是一代英明帝王的牽絆!

第 238 章 :那就撕破臉吧

哪裏可笑了。

江芙蕖有些無語,“宋公子為何有此一言?莫不是大祭司不能見人?”

“大祭司觀天象,測國運,所言對君,所行為民,絕對不可能給一個凡人解惑。”宋伯遠面上神情淡淡的,“若是江姑娘需要解惑,只怕找江院案會更合适。”

……

說話夠毒啊,大哥!

老師要是能給我解惑,我直接找老師了,還需要找大祭司嗎?你當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呢?

“宋公子,似乎對大祭司很了解?”江芙蕖挑起眉頭,“難不成……”

宋伯遠頗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江芙蕖,“江姑娘果真是把前塵往事忘地一幹二淨。”

卻是沒有回應江芙蕖的話。

江芙蕖有些懵,宋伯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認還是不認?難道按着江芙蕖原身的記憶,應該知道大祭司嗎?還是知道宋伯遠和大祭司的關系?

這個書裏面沒有說啊,真是麻煩,怎麽宋伯遠不是男主呢?他要是男主,自己就不會被他牽着鼻子走了!而且還能知道他的很多信息。

現在知道的男人,最清楚的就是……榮華景,然而榮華景她根本就沒見到過。

就算見到,估計也沒什麽用了,人家都跟江盈惠在一起了,難道還會幫她不幫江盈惠嗎?當初可不是別人拿刀逼着他去娶江盈惠的,他是完全自願的!

江芙蕖恨恨地看着宋伯遠,“宋公子知道我忘了前塵之事,所以才這般捉弄我嗎?”

“捉弄?”宋伯遠側過臉,眼帶疑惑地看着江芙蕖。

“明明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很多事情,卻不跟我說,直到我昨晚猜出來。”江芙蕖的情緒有些控制不住,“每每與我說話,都拿我忘掉的事情來說事,明明知道我已經忘記了,根本就是未知懵懂,這不是捉弄我嗎?”

“對,如果沒忘記的話,我也許認識你,知道大祭司,知道這上京城中的很多事情。”不等宋伯遠開口,江芙蕖一連串地話就蹦了出來,“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忘記的記憶裏,有哪些事情發生過,但是,我已經忘記了,我現在想做的事情,是找回一些記憶,盡力地去嘗試,去努力,并不該被宋公子拿來捉弄吧?”

大概是江芙蕖的語氣太過激動,宋伯遠有些愣怔了,等到江芙蕖話落,過了好一陣,他才看着江芙蕖道,“江姑娘,我們之間,也許有些誤會。”

“誤會?”江芙蕖冷笑一聲,“宋公子的誤會是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卻對宋公子一無所知,還要巴巴地來求着宋公子,讓宋公子看笑話嗎?是不是很可笑?”

“江姑娘,我并不是捉弄你,而是有些事情,江姑娘忘了……”

“忘了比記得好,對吧?”江芙蕖打斷宋伯遠的話,她眼中劃過一絲冷意,“宋公子不是我,憑什麽給我做這種決定,事情好壞,既然是對我來說,那就應該由我自己去做判斷,而不是宋公子!”

宋伯遠眼中眸色沉了沉,他沉默地看着江芙蕖,并不說話。

“我知道宋公子是受唐公子所托才對我頗加照顧。”江芙蕖見他這樣,心裏有些莫名地堵,“但是,唐公子與我之間,不過是醫者和病人的關系,錢貨兩契,他已經支付了我診金,再不需要其他的照應了,以後,拜托宋公子離我遠點吧!”

這個人,對她的一切這麽了解,在書裏面卻沒有一點交集,這并不正常。江芙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宋伯遠調查了她。

他和唐暄的關系如何,互相之間如何相處的,她不關心,但是被一個人在暗地裏偷偷看着,這種感覺,簡直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偏她還只能忍着。

但是現在,既然宋伯遠一再拒絕給她透露什麽訊息,倒不如幹脆挑明了說,反正,她不想再在他這裏吃莫名地虧了。

宋伯遠不幫她,她自己也不是沒辦法,不過費些時間而已。但是,她不喜歡被宋伯遠暗暗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宋伯遠貴人事忙,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應該不會那麽不識趣吧?

“江姑娘。”宋伯遠眸子動了動,烏黑的瞳孔如開染的渲墨,從正中向外慢慢散發出陰影,沉如深淵,“如果我的所作所為對你造成了困擾,那我給你道歉,但是季之的托付,這是我與季之之間的事情。”

這是打算仍舊暗地裏調查她喽?

江芙蕖氣極生笑,“宋公子,有沒有人說過,你有病?”江芙蕖擡手指了指腦門,“這兒。”

宋伯遠瞳孔一縮,似乎有些震驚于江芙蕖的話,也有可能是被觸動了什麽記憶,他頗有些狼狽地轉過頭,只留一個側臉給江芙蕖,“江姑娘,慎言。”

“你也配讓我慎言?”江芙蕖冷笑一聲,“要是我天天盯着你,走哪跟哪,你若是指責我半句我便讓你慎言,你作何反應?”

“我沒有……”宋伯遠驀然轉頭,似乎是要解釋,可是目光一觸到江芙蕖眼中的冷意,他就頓住了,他苦笑一聲,“江姑娘,我們之間真地有些誤會,我這一路上雖然有碰到過幾次江姑娘,但都是意外,絕非有意。”

見江芙蕖眼露不屑。

宋伯遠繼續道,“至于江姑娘的事情,我也沒有特意去查過什麽,不過是因為職責所在,偶然得之,至于江姑娘的前事,這些事情,整個上京城,知道的人只怕不少,我只是一些耳聞罷了,江姑娘務須對我有如此成見,我并無惡意。”

我管你有沒有惡意,反正要麽跟我組隊,要麽就別影響我。江芙蕖心中冷笑。

宋伯遠的話,真假她其實并不在意,因為宋伯遠這個人,實在是不大可能跟她搭上嘎的,“既是如此,宋公子應了我又如何?唐公子并非不講理之人,他要照拂于我,也要征得我的應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