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示軟

第九十五章:示軟

沈樂窈和趙北柯被雙雙押入獄中,圍觀在府衙前的百姓也逐漸散去。

獄中陰暗潮濕,沈樂窈有江雲岫的人護着倒是無礙,趙北柯就沒那麽好過了。

人到了牢獄,江雲岫想怎麽做便怎麽做。

別看他整日在外頭都一副混世魔頭的樣,真到動真格的時候,只怕也挨不過幾日。

趙北柯原以為趙遠舟出現在刺史府衙是來救自個的,可沒想到他被押入獄後趙遠舟那兒便沒了消息。

“你打算棄了趙北柯這顆棋子?”

濃濃夜色中,笠陽來到他跟前。

“能不能挨過江雲岫的拷問全看他的命數,若是骨頭夠硬便能活下來,若是個軟骨頭,那留來也沒什麽用。”

趙遠舟撥動手中琴弦,語氣淡然,仿若并不将這件事看得有多重。

此刻他的銀色面具放在案幾邊上,俊朗五官現于笠陽眼前,朗目疏眉,神儀明秀,宛若天上神明,比起江雲岫絲毫不遜色。

可笠陽心裏清楚,他是個外熱內冷之人,而江雲岫恰好相反。

倘若能有人走入江雲岫心裏,他會待對方極好。

難道他與沈樂窈已走到了那一步?

“照此下去,江雲岫不日便能撬開他的嘴,沈樂窈豈非就躲過一劫?”

笠陽不管趙北柯死活,她只關心沈樂窈能不能治罪。

最好是被扣留在晉中,再也回不了盛京,如此她與江雲岫兩地相隔,才比取了她性命更讓笠陽感到痛快。

“砰”地一聲,趙遠舟撥弄琴弦的指節猝然停頓,擡起清冷眸色看向她:“公主對情愛之事倒是極為上心。難道您忘了臣曾說過的,你們各為其主,遲早有分道揚镳的那日,公主又何必執着?”

笠陽掐緊手心,發髻上的珠翠迎風而動,連帶着她眼睫都在顫動:“眼下本宮只想讓他們分開,至于今後的事誰又說得準?!”

趙遠舟眸色漸漸斂緊,唇角露出溫和笑意:“公主想要什麽臣都會赴湯蹈火,可臣卻從未見到過公主的誠意。”

斂緊的眸色下,情欲漸生,即便是燈盞亮光昏暗,笠陽也能窺見得一清二楚。

趙遠舟對自已觊觎已久,如今他親手将江雲岫對沈樂窈的情意攤開給她看,讓她看清倆人的關系,意圖已極為明顯。

倘若她看清倆人關系仍舊一意孤行,那便是她不識趣了,趙遠舟不會再向着她。

如今的境地,讓笠陽陷入兩難。

倆人僵持片刻,眼見笠陽仍捏緊手心不放,趙遠舟噙唇道:“夜深了,公主還是早些回去,若是再被江雲岫撞到便不好了。”

他命人上來收走古琴,起身離開。

“等等——”

就在人快走出水榭時,笠陽終于開口。

她伸手抓住他手邊錦袍,明眸粉腮下,好似透出抹決絕。

她湊上前,柔軟的唇落到他微涼唇瓣,唇齒輕輕洩出兩個字:“幫我。”

連帶着她平日明豔溢彩的五官,好似都變得柔和起來,淺淺的氣息就吹拂在眼前,這是她示軟的象征。

趙遠舟冷眸緊盯着她,眸色情欲被點燃,他眼睫覆下,大掌緊握她腰身抱到案幾上,剝下她身上華麗宮裝,讓她頭上珠翠落了滿地。

水榭珠簾被人從外面放下,聽着裏面傳來的氣息聲,沐瑤眼中滿是妒意。

原以為笠陽性子高傲,不會屈從于趙遠舟,可誰知道竟也會有她委曲求全的時候——

夜風吹過湖面,泛起陣陣漣漪,連同着水榭內傳出的情欲融為一體。

興許是以前被笠陽拒絕太多次,今夜她好不容易松口,趙遠舟并不打算點到即止,要得又狠又野蠻,如同笠陽料想的那般,他本質就是個外熱內冷之人。

子時一刻,趙遠舟才肯停歇。

笠陽也好似把對江雲岫的氣發洩到趙遠舟身上,并沒有多矜持,故而雖是深秋,倆人身上皆是大汗淋漓的一片。

銀蝶在前院等了許久,才等到笠陽從裏面出來,她緊緊裹着衣襟,臉色也有幾分發白。

銀蝶以為她是冷到了,趕忙扶她上轎辇。卻在笠陽松開手時,看到她脖頸上留下的紅痕。

“公主這是...”

直把銀蝶吓得臉色發顫。

“今夜之事若敢透露出去半個字,割了你舌頭——”

笠陽眼神冷得吓人。

“奴婢知道...”

銀蝶驚慌失措應下來。

好在最近江雲岫都在忙着審問趙北柯,即便是空出時間心思也不在笠陽身上,故而即便她夜深人靜回到府衙,也沒人察覺。

銀蝶将熱水放入淨室,仔細替她清洗身子。

只見白嫩的肌膚上,皆是旖旎過的痕跡,可見趙遠舟下手并不輕。

若是真當她如寶物看,怎舍得如此粗蠻對待?

而笠陽從趙家離開後,沐瑤也緊趕着到趙遠舟跟前伺候,他的容貌除了笠陽,便只有沐瑤見過,沐瑤知道他長得有多令女子垂涎。

熱水沖洗到身上,趙遠舟靠在浴桶邊緣,整個人神色比往常都要出彩,水漬順着他喉結流下,沐瑤手指尖不由自主跟着水漬劃下。

“大公子今夜定當累了,奴婢給您按按吧。”

霧氣從浴桶裏散發上來,沐瑤附到他耳邊咬唇,手掌心往他堅硬身軀上按揉。

輕柔的力道令趙遠舟想起方才在水榭內懷裏那一抹柔軟,即便是笠陽心底是不甘情願,她到底還是邁出了第一步,日後他有的是法子讓她順從。

就在沐瑤還沉浸給趙遠舟按揉的快感時,柔軟的手掌心陡然被他攥入手裏,趙遠舟用力一拽,讓她跌入他懷中,浴桶裏的水濺出一大片,驚得沐瑤花容失色。

她生得姿容昳麗,性子又嬌柔,多年來只一心一意對趙遠舟。

“大公子...”

反應過來後,沐瑤眼睫顫抖,心口此起彼伏地又驚又喜,他灼熱的身軀已經覆上來,沐瑤也不再矜持,順從地迎合他。

淨室內煙霧缭繞,伴随着水聲晃動,直到天蒙蒙亮才沒了聲響。

沐瑤終于如願以償,身上裹件薄紗盡心盡力伺候趙遠舟歇下。

第 94 章 :毫無私交

第九十四章:毫無私交

“如何說不準?”

周致和順着她的話往下問。

沈樂窈微微噙眸,不慌不忙道:“若小女沒說錯,這趙家應當有兩位公子,一位是大公子,一位是二公子,霸占我沈家鋪子的人也極有可能是趙大公子所為。”

“姓沈的,你可別血口噴人——”

趙北柯臉上露出兇悍。

“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周致和用力拍了下板子,趙北柯這才收斂幾分。

緊而,周致和正色看向沈樂窈:“沈小姐,空口無憑可不行。”

“這些都是證據。”

沈樂窈呈上趙家欠她的租金賬冊,還有當初明家租下鋪子的租賃書,是她前兩日派楹月悄悄去找明褚玉要的。

衙役将證據呈到周致和面前,讓他一一過目。

看完确如沈樂窈所言那般,趙家霸占了沈家租賃給明家的鋪子不說,還欠下好幾年租金,足足有五萬兩之多。

“趙北柯,你有何話可說?!”

周致和猛一拍板,疾言厲色瞪向底下滿臉嚣張之人。

“大人且先看看這個,便知道這位沈小姐所言全部子虛烏有,是看着我趙家家大業大,趁機來敲詐一筆罷了。”

趙北柯臉上并無一絲慌意,讓身邊家丁不慌不忙呈上證物。

兩邊都各有話說,周致和當着諸多百姓的面也不敢怠慢,仔細翻看趙北柯呈上前的證物。

上面有五年前明家用城西幾家糧酒鋪子抵押給趙家的借據,還有趙家每年一筆筆給沈家如數奉上租金的收據。

這些證據都一五一十呈在周致和眼前,并做不得假,不由讓他眉頭緊鎖。

這與江雲岫所言的,怎麽不太一樣?

江雲岫告訴他,在公堂上只要沈樂窈拿出證據,便可以給趙家問罪,趙家鐵定無可辯駁,但并未想到趙家也能拿得出證據來為自個脫罪。

如此一來,不由得讓周致和心下犯難。

“怎麽?周大人不會看沈小姐是盛京來的,便有意偏袒吧?”

見他一副犯難的樣,趙北柯趁機落井下石。

沈樂窈看向周致和,也不由犯嘀咕,按理說江雲岫應當都打點好了,周致和為何還這般猶疑,趙北柯呈上的證物到底是什麽?

“二公子呈上來的這些證物,可有人作證?”

沒法給趙家定罪,周致和只能給趙北柯發難,看他有沒有人證。

“看來周大人果真是偏袒沈小姐,她呈上的證物大人怎麽不問問真假,到了趙某這兒便滿臉質疑?”

趙北柯言語間,透露出極為不樂意的樣。

“少廢話——”

有江雲岫在背後撐腰,周致和并不慣着他。

趙北柯不服氣地咬牙,轉頭看向府衙門口,恰好見到站在人前的明褚玉和明玥曦,心中頓生出一計,陰險笑道:“明家人可以作證——”

話一出,周圍圍觀的百姓都紛紛看向明褚玉和明玥曦。

周致和的目光也落到她們身上,當即讓衙役将她們帶上前,讓她們姐妹倆認借據上的字。

明褚玉和明玥曦緩緩擡起頭,卻在眸光見到上面落下的名字時,臉色大變。

那借據上落下的竟是明老爺子的名字,而且還是他的親筆。

沈樂窈微微皺眉,心中頓感不妙。

“你們姐妹二人可認得上面的字跡是何人所為?”

周致和冷聲叩問。

明褚玉立刻叩首道:“大人,明家家産雖比不上趙家,但絕不會淪落到同趙家借要銀錢的地步,民女父親絕無可能會立下這樣的借據——”

她到底是掌家中産業的人,還算有幾分膽識,想到的是先推脫,并不急于認下。

可這番言論卻足以證實,那上面确是明老爺子的字跡無疑。

“證據擺在眼前,難道大人不肯治罪麽?”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戴着銀色面具,身長如玉的男子,他站在公堂外冷冷盯着坐在公堂上的周致和,唇角挂着令人膽寒的笑。

“哥——”

跪在地上的趙北柯神色一喜,轉回頭看像一身錦衣華服的男子,臉上滿是驚喜。

有趙遠舟在,他更确信周致和不敢把他怎麽樣。

“趙大公子?”

周圍的人都紛紛側目,趙遠舟極少在人前露面,此刻臉上雖戴銀色面具,但能仍看得其出氣宇不凡。

“可沈小姐的證物也不就是假的,前幾日二公子将她圍困在糧酒鋪子裏乃是事實。”

周致和後脊背微微發涼,他沒想到這趙遠舟竟會親自前來。

趙家在晉中的半邊天,便是他趙遠舟頂起來的,連周致和見了都有些腳軟。

“那件事确是舍弟不對。”趙遠舟眼神落到沈樂窈身上,深深盯着她:“趙某在這兒,替他給沈小姐賠個不是。”

沈樂窈微微噙眸,盡管他戴着面具,但她總覺得這雙眼在哪裏見過。

“聽說京中來的江兆尹為救沈小姐,不惜出面将舍弟的手弄傷。這,也是事實罷?”

趙遠舟微微勾唇,眸光盯着沈樂窈不動。

沈樂窈攥緊衣袖,四周皆是火辣辣的目光,江雲岫露面救她是事實,這一點她否認不了。

可她若是承認,必定會被趙遠舟抓住她與江雲岫的關系不放,大肆做文章。

“江兆尹大人只是恰好路過,見不得小女一個嬌弱女子被欺辱,這才出手相救。”

沈樂窈迫使自已穩下心神,鎮定自若說出這番話。

“如此說來,江兆尹倒是性情中人,對毫無私交的沈小姐都能這般上心,在公事上定然更是剛正不阿——”

無論她沈樂窈認與不認,他趙遠舟都有話說。

沈樂窈緊盯着他,想不到他心思竟如此缜密,一時竟讓她尋不到破解僵局的法子。

眼看她就要被周致和治罪,一直落座在公堂後的江雲岫站起身,大步流星現身公堂前。

“說曹操曹操到。”

見他現身,趙遠舟眼底泛起絲絲快意。

不遠處的笠陽見到這一幕,惱怒猝然現于豔麗容色間,很快轉身離去。

“既然雙方各有說辭,周大人還愣着做什麽?都将人先押下去,不過是幾間鋪子,京兆府不日便能查個水落石出——”

江雲岫雙手負于身後,唇角噙滿寒意,直直迎上趙遠舟挑釁目光。

第 93 章 :心甘情願伺候

第九十三章:心甘情願伺候

盛京。

李景淮把沈姝寧獻給魏朝坤已有一段時日,她身段妖嬈,行事時對魏朝坤雖十分厭惡,可情到濃時也忍不住叫喚兩聲,總能将魏朝坤給迷住。

是以,魏朝坤在朝事上給李景淮行了諸多便利。

嘗到甜頭的李景淮,讓夏荷好好照顧沈姝寧,意欲用她來牽絆魏朝坤。

每次魏朝坤享用完,都是天蒙蒙亮才将人送回定王府。

他不是沒開口問李景淮要過人,但都被他以沈姝寧是他通房婢女的借口給推脫,生怕将人給了魏朝坤他以後辦事便沒這麽爽快。

夏荷倒是巴不得沈姝寧早日被魏朝坤給帶走,如此一來這定王府裏邊便只有她一個人女主人。

雖然不是什麽光彩的身份,好歹是獨自占有李景淮,誰會樂意身邊有這麽個整日惦記自個男人的女人?

“姐姐,如今你與攝政王的事已成定局,我若是你,便心甘情願将人伺候好,你如今正得寵,何不把握此良機,将攝政王的心好好栓住,如此方有出路可尋。”

這會子夏荷又坐到沈姝寧身旁,一片苦口婆心勸她,宛若真将她當成親姐妹似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将我支走,二殿下便是你一個人的了,你想都別想——”

輸給她那麽多回,她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沈姝寧早已摸清。

“話是這麽說沒錯。”

夏荷倒是不否認,緊而又面色凝重道:“可你再這般待在殿下身邊,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又何必呢?”

“倒不如一心一意只伺候好攝政王,兩頭還能顧得上一頭,你如今可是一頭都顧不了,哪兒能看得到出路?”

夏荷攤開手,話裏滿是唏噓。

她的話雖不好聽,卻是一語中的,讓沈姝寧愣了一瞬。

“你自個好好想想吧,看看我說的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見她心動,夏荷點到即止,吩咐人好好給沈姝寧清洗身子後起身離開。

“小姐,您可別信她的鬼話——”

人一走,畫眉便淬聲罵出口,想打消沈姝寧将信将疑的念頭。

熱水沒過身子,沈姝寧非但沒覺有絲毫舒适,反覺渾身上下都是火辣辣地疼痛,沒有一處是好受的。

這樣的日子,她确實過夠了。

魏朝坤雖然年老色衰,可在朝中地位極高,不然李景淮也不會這麽費盡心力讨好他。

像夏荷說的,兩頭至少要顧上一頭,這會子她是兩邊甜頭都吃不着。

倘若能攀附上他,李景淮她是治不了,還愁治不了沈樂窈和夏荷這兩個小賤人?

這般想來,沈姝寧倒真覺得夏荷說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彼時的定王府書房內,謝懷遠來到這兒已有些時辰,他是來告訴李景淮晉中的變故。

“殿下,既然人去了南燕,那江雲岫就算想查也無從查起。而那趙遠舟以前在京中不常露面,京中沒幾個人認得他。”

見李景淮面色凝重,謝懷遠說些讓他寬心的話。

李景淮修長指節輕敲案上書冊,卻不這麽想。既然江雲岫知道人跑了,應當會即刻返京将事情禀告北齊帝,可他還願意在晉中待,絕不可能沒有其他目的。

“你方才說沈樂窈也去了晉中?”

“不錯。”

謝懷遠點頭,江雲岫肯出面對沈樂窈施以援手,謝懷遠也覺奇怪得很,故而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李景淮,卻不知他此刻為何又要多問一嘴。

“難道是為了她?”

李景淮眉頭深深蹙起。

“應當不會吧。”

謝懷遠卻覺得不可能,江雲岫堂堂京兆尹,怎會獨獨為了個女子留在晉中?

“自然不全是。”

想到沈樂窈為了糧酒鋪子的事與趙家起了沖突,還要将趙家告到府衙,李景淮心裏隐隐生出不安。

“為保萬無一失,本王還是要去晉中一趟,京中的事你去找攝政王商議即可——”

他沉聲囑咐謝懷遠,便迫不及待要啓程往晉中去。

謝懷遠深知此事危急,應承後趕忙離開定王府。

“要去晉中?”

夏荷臉色呆滞一瞬,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天一黑便啓程——”

身邊不能沒人伺候,李景淮只讓夏荷跟着,并未打算帶沈姝寧,更何況帶了她魏朝坤那邊便不好交待,只能将她留在定王府。

“奴婢這便收拾東西。”

夏荷不敢多問,默默去收拾東西。想到他們走後府上便只剩下沈姝寧,夏荷眼底生出一陣譏诮。

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盛京,對沈姝寧來說可是個大好時機,就看她會不會按自個說的去做了。

晉中。

趙北柯已被周致和派去的人帶到府衙內,因着還未給他定罪,周致和并未命衙役們動粗,對他還算客氣。

明玥曦聽聞府衙裏的動靜,拉上明褚玉一塊到那兒去,想要看趙北柯會不會被問罪。

倘若趙家被問責,對明家來說可是好事一件,她們怎能錯過這樣好的機會?

擠到人前,看到地上跪着一身女兒裝的沈樂窈,明玥曦不由睜大眼,“難怪她看起來細皮嫩肉的,原來竟是個女的——”

明玥曦這才知道誤會了沈樂窈。

“叫你整日只會在外頭惹是生非,這回連個男女都分不清了吧?真真是枉為我明家人。”

明褚玉低聲訓她。

“阿姐,難道你看出來了?”

明玥曦臉上還帶着打量之色。

“見到她第一眼我便瞧出來了。”

若真是男人,怎會用芙蓉花香味的頭油。

“好吧。”

明玥曦斂回眸光,重新往公堂上看去。

跪在公堂上的趙北柯看到沈樂窈這身裝扮,亦是震驚得很,難怪她生得那般眉清目秀,行事也扭扭捏捏的沒個爺們樣。

不過他可不管她是男是女,只要是惹到他趙北柯,他豈可能輕易放過?

“沈小姐,你說的可是這位趙公子?”

周致和高聲喝問。

“前幾日在城西的糧酒鋪子裏要取我性命的确實是他,可蓄意霸占鋪子不放的是不是這位趙公子,小女卻是說不準。”

沈樂窈挺直脊背,嬌美容色間故作端倪。

第 92 章 :擰耳朵

第九十二章:擰耳朵

殷紅鮮血順着他手腕往下流,趙北柯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啊——”

象牙扇拔出來時,趙北柯發出驚恐慘叫聲。

“大人?”

沈樂窈驚魂未定,看着出現在自已眼前的江雲岫,簡直不敢相信。

鋪子裏外均被江雲岫帶來的人圍困着,趙北柯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握住流血不止的右手慘叫,人靠在椅凳上疼得臉色慘白。

明褚玉和明玥曦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被吓到了,在晉中從未有人敢這麽對趙北柯,今日倒真讓她們長見識了。

“可還能走?”

江雲岫卻仿若看不到其他人似的,将滿身狼狽的沈樂窈護在懷裏。

“能。”

沈樂窈點點頭,雖然腳步還虛浮得很,可她此時尚為男兒身,與他兩個男的摟摟抱抱成什麽樣子,趕忙從他懷裏掙脫開了。

楹月見了,上前扶住她往外走。

“你,你是何人?”

趙北柯有氣無力指着他。

江雲岫回過身,陰狠眸色落到自已身上時,趙北柯只覺呼吸都停滞下來,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

楹月扶着沈樂窈上了江雲岫車辇,她來得急,并未準備車辇,只能讓她和江雲岫同坐一輛。

“阿姐,你看到了麽?”

“他們兩個難道有龍陽之好...”

“而且那男子是誰啊...”

明玥曦尚沉浸在方才的變動中,江雲岫和沈樂窈一個生得冷峻不凡,一個生得眉清目秀,看起來倒是般配的。

“還不趕緊回去——”

此刻這裏成了是非之地,等趙家人來她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哦...”

明玥曦這才收回目不轉睛的眸光。

車辇往客棧趕去,沈樂窈坐在案幾前,顯然還未緩過神色。

“方才的膽量到哪兒去了?”

剛才她惡狠狠朝趙北柯潑茶水的畫面可都被他一絲不漏看在眼裏。

“趙北柯雖是宵小之輩,可我如今算是徹底得罪了趙家,只怕這租金更是難拿回來了。”

沈樂窈心不在焉的卻是這個,她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

趙北柯報複心強,還怎會願意将鋪子歸還給明家?

“那我呢?”

江雲岫這話問得明顯不高興。

“什麽?”

沈樂窈擡起受驚的眸,沒反應過來他話裏意思。

“本兆尹可救了你。”

江雲岫微微皺眉。

自已救了她一命,居然不得她半分感念,心裏還只想着錢?

“說起這個小女倒是疑惑,大人不是說不會插手商賈之事麽?方才怎會出現?”

沈樂窈眼睛亮亮的,看得出來是真的想知道剛才那樣的場面他為何肯露面。

“過來。”

江雲岫眼裏笑意漸漸沒了,朝她勾手指頭。

“怎麽?”

看他這副隐隐生怒的樣子,沈樂窈不敢靠近。

“過來我跟你說。”

江雲岫引誘她。

沈樂窈似信非信,還是遲疑着湊上前。

“啊——”

突然,只見他伸出手狠狠擰她耳垂,像是要拽下來似的讓沈樂窈疼得叫出聲。

“做什麽又擰我?”

沈樂窈小臉皺成一團,都是被他擰疼的。

“自個兒回去好好想想。”

眼見車辇回到客棧門口,江雲岫不耐地轟她。

“那趙北柯那兒?”

沈樂窈還在記挂鋪子的事。

“我露面救了你,他們必定會想法子查清我與你的關系,這幾日不敢對你怎麽樣,你五日後去刺史府衙擊鼓鳴冤,将鋪子被趙家霸占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周致和。”

江雲岫氣定神閑囑咐她,顯然早就将對策想好了。

沈樂窈點點頭,很快下了轎辇。

趙家。

趙北柯鬧出這樣大的事,趙遠舟不可能坐以待斃,命人醫治好趙北柯的傷後,派人去查沈樂窈的由來。

江雲岫他知道,可這突然冒出來的沈公子是何人?竟能讓江雲岫出面相救,可見對她十分在意。

因着沈樂窈是女扮男裝,他竟查了好幾日才查出她身份。

夜裏,得了消息的笠陽沒坐住,動身來到趙遠舟面前。

上次受江雲岫警告後,笠陽一直待在府衙內,并不知道他做出這等英雄救美之事。

“你說那位沈公子是沈樂窈?!”

笠陽蹙起娥眉,顯然對這位女扮男裝的沈公子并不陌生,甚至在得到趙遠舟的肯定後,眼底泛起陣陣醋意。

敬妃曾告訴過她,當初江雲岫中情歡散時沈樂窈恰好也入了宮。

江雲岫極少有出面救人的時候,還是插手商賈之争,令笠陽心裏生出不安。

“看來公主心裏很清楚江雲岫與這位沈三小姐關系不一般。”

兩個陌生男女之間還能有什麽關系,無非就是情情愛愛,便是笠陽再如何不信,也不可能不往這上面想。

“那沈樂窈無非是長得标致些,除此并無其他過人之處,阿岫斷不可能看上她——”

扼制住心底萌生的念頭,笠陽擡眸狠狠瞪他,輕蔑質問他:“你告訴我這些想改變什麽?”

她的輕蔑轉變成嘲諷:“本宮對他的心意不會變,你省了這份心吧——”

“可公主明明信了——”

若是不信,她又怎會惱怒成這樣?

笠陽冷笑出聲:“本宮怎會聽信這些捕風捉影之事?”

“信與不信,公主明日便會知道。”

趙遠舟薄唇亦是勾出笑意,并不氣惱她亵渎他煞費的苦心。

笠陽指尖丹寇狠狠嵌入掌心,面上再如何鎮定也壓抑不住心底翻湧的怒浪。

次日清晨,刺史府衙前響起擊鼓聲,沈樂窈一身女裝來到府門前,舉着手裏鼓槌用力擊打鼓面。

莊嚴威武的府門一下被人從裏面打開,沈樂窈被府內衙役帶到周致和面前。

周致和着一身藍色雲紋官服坐在主位上,盯着底下下跪的沈樂窈問:“你是何人?因何事擊鼓?!”

沈樂窈垂首回道:“小女乃輔國公府的三小姐沈樂窈,數日前從盛京趕來要收回家中糧酒鋪子租金,不想鋪子皆被趙家霸占不說,那趙北柯還要取小女性命——”

“竟有這樣的事?!”

彼時府衙外已聚集不少百姓,周致和傳令衙役立刻去趙家,将趙北柯抓來審問。

第 91 章 :露面相救

第九十一章:露面相救

此時的匕首像個燙手山芋,沈樂窈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趙北柯和明家兩姐妹目光如炬,都盯着她一個人看。

“我看今日清風也沒來嘛...”

沈樂窈擺正身子,眸光掃過明褚玉和明玥曦今日帶來的幾個家丁,并未見到清風的身影。

趙北柯卻好似看透她們把戲似的,冷笑道:“他不來,換個人不就成了?”

“就他吧,反正都是下賤的命——”

他指向挨着明褚玉最近的家丁,話裏話外盡是對明家的輕視。

沈樂窈眸光猝然生變,她想不到趙北柯竟也留後招防着她們。

“去吧——”

趙北柯倚靠在椅背上,小人得志般等沈樂窈拾起匕首。

“去啊——”

沈樂窈咽了咽口水,猛地伸手拾起匕首,額角上已經不可自抑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冰冷的匕首拿在手裏,她只覺得兩只手都是麻的。

明褚玉和明玥曦死死盯着她,仿佛在等着看她會不會按趙北柯說的做。

“扭扭捏捏的,你到底是不是爺們兒?!”

見她雙手抖如篩糠,趙北柯等得不耐煩,就在他起身要握住她雙手時,突然被沈樂窈一個回旋,匕首在空中劃個圈,狠狠插入案桌上。

匕首劃破趙北柯衣袖,差點割傷他手腕,令他眼中生出怒氣,擡手就要給沈樂窈一個耳光,被明褚玉伸手擋了一道,将他要劈下來的手抵在半空。

趙北柯雙眼通紅,一副要将沈樂窈吃了的樣,沈樂窈被明褚玉護在身下,眼睛緊閉着身子縮成一團。

見趙北柯的手未能打下來,她才敢睜開眼。

“二公子,欺辱人的事我沈某做不出來,但城西這幾家糧酒鋪子你們趙家若是不歸還給明家,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們還——”

有明褚玉的抵擋,沈樂窈挺起脊背,整個人變得十足硬氣。

聞言,趙北柯将手抽回去,嗤笑她的不自量力:“僅憑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二公子看看這是什麽?”

沈樂窈知道他不信,從袖中掏出幾張宣紙,攤開舉給他看。

“地契?!”

看清那幾張都是地契,趙北柯不由瞪大眼睛。

“這是我沈家的地契,沒有我沈家準予,你私自将鋪子占為已有還不交租金,我能将你告到府衙——”

自來到晉中,沈樂窈便将這些地契放在身上以防萬一,好在昨日被趙北柯抓走時沒有搜她的身子。

沈樂窈冷冷盯着他,一張俊俏小臉滿是威脅,沒了方才的懦弱模樣,仿佛剛才那個拿匕首都在發抖的人不是她。

若是鬧到府衙,對趙家來說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趙北柯眼神閃過陣狡黠,眼珠子微微轉動,只聽見外面傳來急促腳步聲,很快湧進蹲守在四周趙家家丁,将她們三人團團圍住。

“想跟我趙北柯談條件,你們還不夠格?!”

趙北柯眼底明顯起了殺意,明家姐妹在晉中還算有幾分名氣,可她沈樂窈是什麽人,不過是個剛到晉中的無名小卒罷了,碾死她就像碾死只螞蟻似的,壓根無人在意。

“趙北柯,沈公子可是京裏來的,你膽敢草菅人命?!”

明褚玉怒目而視,拿出當家主子的氣勢與他對峙,顯然是将沈樂窈當成了自已人。

眼下就看能不能從趙北柯手裏逃出去,若是命喪于此,豈非功虧一篑?

她想要往鋪子外看外面的動靜卻被眼前烏壓壓的家丁擋着,什麽也看不見——

她身邊有江雲岫派來的暗衛應當無虞,可都到了這個時候,那些人怎麽還不出來救她?難道被趙北柯的陣仗吓到了?!

堂堂京兆府,就這麽點實力?!

她心下焦急不已,又不能開口叫喊,簡直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灼。

“喂,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明玥曦看出她的驚慌失措,捅了捅她手肘。

“哪兒怕了?”

“我一點兒也不怕。”

沈樂窈佯裝鎮定回。

“不怕你抖什麽?”

明玥曦不滿地盯向她雙腿。

“我,我就是站久了...”

沈樂窈手心滿是冷汗,她比不得她們整日在外邊四處抛頭露面的闖蕩,雖然重活一世,但她卻是更惜命,萬不能再冤死在趙北柯這等宵小之輩手上——

“還是個男的呢!”

“簡直百無一用是書生——”

雖知道她是在幫明家,明玥曦也看不慣他這副比女子還懦弱的樣,簡直白投生成男兒身了!

“阿曦——”

明褚玉訓斥她,越是在這種時候她們理應當團結一致對外,自個兒先起了內讧算什麽?

“阿曦知錯了。”

明玥曦收起對她的鄙視,轉而怒氣沖沖看向趙北柯。

“你們姐妹倆若是識相,就趕緊滾——”

“若是不滾,別說小爺我打女人——”

趙北柯走上前,歪頭警告明家姐妹。

明褚玉笑了笑:“我明家向來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沈公子這樣待我明家,我們自然要護着他離開這兒。”

“識相的該是二公子才是,若是引來官府的人可就不好辦了。”

她的話非但沒能吓退趙北柯,反而引來他暧昧不清的眼神:“兩個女人護一個男人,看來你們姐妹倆是輪流上趕着伺候這弱書生啊,倒不如從了我還好些——”

“我呸——”

“啊——”

就在趙北柯的手快要碰觸到明褚玉時,沈樂窈突然拿起手邊茶盞,用力朝他潑去,滾燙的茶水連帶着茶葉潑灑在趙北柯臉上,疼得他嗷嗷大叫。

“你們還不給我上,将她們三個都給我抓起來——”

趙北柯邊撲騰邊叫嚣,趙家家丁立刻一哄而上,打鬥聲在鋪子內響起,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雖有明家姐妹護着,可還是難抵他們人多勢衆,沈樂窈很快被抓到趙北柯面前。

“躲啊,怎麽不躲了?!”

趙北柯狠狠掐住她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已,他的臉被茶水燙得通紅,雙眼像嗜血般要将她碎屍萬段。

“小爺我倒要看看你往哪兒躲?!”

話落,他揚起手要打她,卻在手快落到她臉上時,手腕被把突如其來的象牙扇擋住,鋒利的扇柄深深刺入他手腕。

第 5 章 :狐媚子

第五章:狐媚子

“呸!真是便宜她了!”

楹月知道沈樂窈如今是個有主意的,并未多嘴問為何突然給孫嬷嬷那麽多銀錢,只出口啐罵了聲。

沈樂窈微微沉眸,未做解釋。

自此,邱氏母女忙着準備明日去公主府赴宴一事,沈樂窈這一整日平穩度過。

椒蘭院。

夜裏聽完孫嬷嬷将沈樂窈白日吩咐她的事一五一十禀告出來,沈姝寧青嫩面頰滿是嗤笑:“她這回倒是留了個心眼,知道給自個找人護着了。”

“只可惜,找錯了人。”

孫嬷嬷立刻勢利眼接過話茬。

邱氏撫着手中的黃琺琅仕女小蓋盅,細聲細語吩咐孫嬷嬷:“明日你只管跟着她,量她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邱氏知道沈樂窈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心想即便是不給她使絆子,她也少不得要在那些公爵夫人們面前丢面,因此并未将孫嬷嬷的話放在心上。

“是。”

孫嬷嬷低頭應承下來。

“去取十兩銀子來。”

言罷,邱氏念着這幾日孫嬷嬷在驚蟄院盯沈樂窈也出了些氣力,命身邊丫鬟茗煙去給她取銀兩。

“是。”

茗煙應下,轉頭去取了銀兩來交給孫嬷嬷。

“謝過二夫人!”

孫嬷嬷下跪答謝,心頭樂開了花兒。

她為人處事圓滑,只将沈樂窈囑咐她的事告知邱氏母女,并未抖露出她賞自個銀錢的事。

此刻又從邱氏這裏拿得十兩,孫嬷嬷只覺今日發了筆不小橫財,就連走出椒蘭院的步子都是帶風的。

豎日,沈樂窈同往常一般起身梳妝打扮。

“這支芙蓉纏絲金釵瞧着就不錯,就戴它吧。”

楹月打開妝屜挑選頭飾時,沈樂窈指着最為秀雅又不失金貴的金釵道。

楹月怔了怔,她沒想到沈樂窈會挑平日對她來說如此出彩的頭飾。

“小姐真是轉了性子,這支簪子配您今日的垂雲發髻真真正好呢。”

楹月忙取了金釵替她簪上。

沈樂窈笑了笑,卻不言語。

前世的她只知收起自已的鋒芒,卻不懂得利用,以至于落到慘死在異國他鄉的悲慘下場——

如今重活一回,她怎能容許自已重蹈覆轍?

梳妝完換好衣裙,沈樂窈從驚蟄院出來,轉過回廊碰上迎面走來的邱氏和沈姝寧。

沈姝寧猛地捏緊手間絲帕,就連一向沉穩的邱氏,眉眼間也不由浮現幾分驚詫。

今日的沈樂窈着一身天青色花钿禮裙,精致小巧的耳垂上別一對碧玉耳環,發髻上绾一支芙蓉纏絲金釵,腰間系青色綢緞玉帶,映襯出她纖纖身量。

她膚色極白,此刻只是上了點脂粉,抹點腮紅便顯露出沉魚落雁的美貌。

“姨娘,四妹妹。”

沈樂窈仿若看不見沈姝寧帶有敵意的眼神,上前乖巧行禮。

“真是個狐媚子——”

沈姝寧咒罵出聲,眼中滿是妒恨。

邱氏微微按下她手背,面上裝出大度姿态對沈樂窈道:“阿窈,待會兒你另坐一輛車辇跟在我們後邊,公主府比不得別處,別讓外人覺得我虧待了你。”

今日赴宴的都是盛京名流,邱氏自是不想在那些公爵夫人面前失了禮數。

“好。”

沈樂窈欣然應下。

邱氏邊哄着沈姝寧邊往外走,幾人坐上車辇往明華長公主府邸駛去。

午時一刻,車辇在公主府前停下。

第 4 章 :叛變之人

第四章:叛變之人

前世一幕幕悲慘記憶翻江倒海襲來,盯着眼前的邱氏和沈姝寧,沈樂窈心中早已是恨意翻湧。

她知道此時的沈姝寧已然傾心李景淮,特意在她面前提起自已與淑妃親近的話語,刺得她渾身不自在。

眼看着沈姝寧就要兜不住,邱氏趕忙扯過沈姝寧的手,面色和煦道:“原來是淑妃娘娘作留,這樣我便放心了。”

看是誤會一場,沈鈞儒也沒心思再摻和這些破事,讓邱氏帶沈姝寧和九個月大的沈宸安回椒蘭院歇息,自已便去書房處理公事。

沈樂窈微微施禮,擡步回驚蟄院。

一回來,便見守在門房外的孫嬷嬷鬼鬼祟祟往外面看,見沈樂窈回來趕忙行禮。

沈樂窈睨她一眼,孫嬷嬷原本是以前伺候在詹氏身邊的老人,自打詹氏去世後,便一直跟在沈樂窈身邊伺候。

她仗着自已是府裏的老人,稍有不如意便對驚蟄院裏的丫鬟打罵。

這些年邱氏母女倆得了沈鈞儒寵愛,眼見在府裏愈發得勢,孫嬷嬷便生了二心,有事沒事便往椒蘭院跑。

如今細細想來,她怕是早就起了叛逆之心,是以沈樂窈晚歸的事才傳到邱氏耳中這般快。

“孫嬷嬷,你随我來。”

思及此處,走到廊下的沈樂窈忽然回過頭,看向孫嬷嬷。

孫嬷嬷心頭一陣發虛,但仗着自已是老人,仍舊是挺直腰杆跟在沈樂窈後頭進屋。

“三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孫嬷嬷裝作無事般,笑模笑樣問。

沈樂窈不搭話,卻是吩咐楹月從籠屜裏拿出二十兩銀錢來,遞給她歉然道:“前一陣兒聽說你添了孫子,還未來得及道喜,方才回想起來便給你補上,你可別怪我忘事。”

“哎喲,我老婆子哪兒敢哪,三小姐乃是這府裏的貴人,我那拙孫也不知修了幾輩子的福氣,竟得三小姐這般賞賜!”孫嬷嬷立時感激涕零地接過錢袋子,跪下給沈樂窈磕頭道謝。

她一個月的月例也不過二兩,此刻平白得了這筆橫財,自然是嘴都咧到了後耳根。

沈樂窈緩緩端起手邊白玉茶杯,不緊不慢喝下口茶水後方笑意盈盈道:“嬷嬷千萬別這麽說,這錢我可不白給,我還有事要拜托嬷嬷呢。”

“三小姐但說無妨——”

孫嬷嬷一門心思在手中這袋熱乎乎的錢袋子上,此刻沈樂窈說什麽她都應承。

“嬷嬷跟在我身邊多年,也是見慣了風浪的人。明兒個明華長公主的春日宴,嬷嬷和我一道去罷。”

說到這,沈樂窈自怨自艾道:“我不像四妹妹,她有姨娘在身邊指點,我只有嬷嬷這麽一個長輩,若是沒了嬷嬷,明兒個發生什麽事只怕我會沒了主意。”

孫嬷嬷原本還想不通沈樂窈這是唱的哪一出,此刻聽到她這番話,心裏噔時有了底氣,不禁唏噓道:“這三小姐還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一點兒正室小姐出身的樣兒都尋不見!”

心裏雖滿心嘲諷,嘴上卻滿口應承下來:“三小姐放心,我老婆子明日定會好好領着您,保準不讓您出錯兒!”

她心想,若是那些公爵夫人們見到輔國公府堂堂正室出身的小姐對自已言聽計從,只怕日後她這腰杆也能挺得更直些!

“有勞嬷嬷。”

沈樂窈長籲出口氣,這才命她出去。

孫嬷嬷收起錢袋子,喜滋滋往外走。

沈樂窈盯着她那洋洋得意的樣子,唇角噙出抹懾人冷意。

第 3 章 :蠢如豬

第三章:蠢如豬

彼時的江雲岫正坐在案房內,打量眼前立着的幾塊牌子。

衛臨忽然來到跟前道:“大人,外面來了位小姐,姓沈,好似是沈家小姐。”

“沈樂窈?”

江雲岫一下想起昨日在偏殿內見到的那張臉,精致的五官盈然清隽,眸光靈韻動人,透着抹內宅嬌俏女子少有的沉靜毒辣,更令人驚奇的是,她居然知道江雲岫中了秘藥後人就隐身在廣陽宮外的偏殿裏。

“不見——”

江雲岫修長指節擺弄着眼前牌子,出言拒見。

冰涼的語氣令衛臨頭皮一緊,還是上前低聲道:“可她說,她知道大人要找的東西在哪。”

江雲岫握着牌子的手驟然收緊。

片刻後,沈樂窈被帶到江雲岫面前。

她戴了帷帽,生怕被人瞧見。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無端來到京兆府,若是傳出去,少不得要惹一身騷。

來到案房內,她摘下頭上帷帽,擡眼便見到江雲岫一身玄色蟒袍靠在四方椅凳上,鋒利星目猶如淬了冰直勾勾盯着她。

“你認識謝懷遠?”

江雲岫目光緊盯她不放,他沒想到沈樂窈一個內宅女子竟識得朝廷的中書侍郎。

沈樂窈被他盯得渾身生涼,卻仍自擺譜道:“昨日小女說的話大人不曾放在心上,小女只能以這種方式來找到大人。”

她話裏無波瀾,心中卻無比清明,前世謝懷遠一入朝為官,便被李景淮收為門客,一路提攜至中書侍郎,這點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只是他與李景淮的關系隐藏得深,任誰也想不到他會是李景淮的人。

江雲岫要找的東西,就在謝懷遠身上。

緊盯着沈樂窈的冷眸往下一隐,江雲岫陡然轉口問:“你想要本兆尹幫你什麽?”

沈樂窈猶自松口氣,步伐輕盈來到江雲岫耳畔低語:“明日的春日宴,需要借大人京兆尹的威名一用。”

耳畔清涼勾人,鼻息間萦繞她身上散發出的水仙花香味,江雲岫眸光順着她白皙細頸往下挪動,不由喉間發緊。

低吟片刻後,他沉聲問:“謝懷遠人在哪?”

沈樂窈卻也不傻,晶瑩剔透的粉白唇瓣勾出抹笑意:“大人明日辦了事,小女自然告知大人。”

下一瞬,細頸處傳來陣痛楚,江雲岫大掌惡狠狠掐住她脖頸,痛得沈樂窈娥眉緊蹙,豆大的汗珠從鬓角滑落下來。

江雲岫眼神輕佻,舌尖輕含住汗珠,掐住的大掌轉而變成撫摸,“看來,是本兆尹低估沈小姐了。”

蠱惑人心的言行舉止,令沈樂窈渾身打顫。

從案房出來時,恰好要到正午,沈樂窈收起起伏不定的心緒往輔國公府趕。

不湊巧的是,正好碰到從靜月庵回來的沈鈞儒和邱氏母女。

還不等沈樂窈從車辇內下來,便聽到外邊傳來沈姝寧的奚落聲:“不到靜月庵裏去探望祖母盡份孝心也就罷了,在府裏待着還不安分,真是浪得沒個正形了!”

見沈鈞儒還在跟前,邱氏輕聲斥責沈姝寧:“阿寧,不得無禮。”

沈鈞儒面色變得難看起來,倒不是責怪沈姝寧,反倒覺得沈姝寧此話在理,對着上來行禮的沈樂窈就是一通教訓:“你與二殿下的親事已然定下,怎還私自跑到外頭去抛頭露面?”

他素日疼愛沈姝寧,若非是沈樂窈與李景淮定有親事,早就将沈樂窈扔到別院閉門不問。

“父親息怒,女兒外出不為閑玩,只是念着父親今日回府,到外頭去給父親帶了醉仙樓的九釀花雕。”

說着,沈樂窈吩咐楹月拿過食盒,裏面裝着她早就備好的花雕酒。

沈鈞儒不愛別的,最是鐘愛醉仙樓的這一口九釀花雕。每次他宴請幕僚,都要在那擺上宴席。

此刻聞到酒香味,他心中怒氣果真消去大半。

眼見着沈鈞儒臉色緩和下來,邱氏暗道沈樂窈轉了性子,他們才離府幾日,她竟會讨沈鈞儒的歡心了。

邱氏噔時趁熱打鐵道:“阿窈,我怎麽聽府上下人說你昨夜也回得晚?将近亥時才回到府上?”

沈樂窈心頭冷笑邱氏的動作真夠快的,剛回到府上就能和下人通氣,可見驚蟄院裏早就安插了她的人!

原本面色緩和的沈鈞儒聽得此話,眉頭又皺起來,仿佛沈樂窈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沈姝寧俏麗粉腮滿是得意,只以為沈樂窈今日鐵定要被沈鈞儒好好責罰一番!

沈樂窈裝作委屈模樣,款款回道:“父親姨娘誤會了,昨日淑妃娘娘派人到府上來叫女兒進宮去試嫁衣,留女兒在廣陽宮裏多說了會兒話,是以才回來晚了。”

此話一出,沈姝寧噔時氣得臉色發白——

沈樂窈心內冷冷一笑,上一世的她真是蠢如豬,竟會蠢笨到将沈姝寧視作親姐妹,她所謂的親姐妹,卻在她嫁給李景淮前便與他勾搭在一起,之後害得她流産,沈姝寧自已卻替李景淮生下了皇長子——

第 2 章 :怪異

第二章:怪異

偏殿外,沉靜得可怕,只能依稀聽見被冷風吹動的樹葉婆娑聲。

沈樂窈裹緊衣襟,趁四下無人悄悄從另一側狹小宮道出了皇宮。

“小姐,嫁衣呢?”

貼身丫鬟楹月見她兩手空空出來,疑惑問道。

沈樂窈搖搖頭,輕聲道:“淑妃娘娘說不太合适,還得再改改。”

楹月聽了,邊扶她上馬車邊道:“奴婢以為今日小姐在宮內待得久,這嫁衣便沒問題了呢。”

“宮裏規矩多,哪兒能那麽快。”

沈樂窈胡亂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淑妃娘娘這般重視,也是疼小姐呢。”

沈樂窈自小沒了生母,在輔國公府裏又不受待見,如今見淑妃三番兩次派人叫沈樂窈進宮試嫁衣,楹月只以為是疼愛她,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沈樂窈抿下口熱茶,卻有些心不在焉。

再有兩日,便是明華長公主在府中設春日宴的日子,而方才在偏殿內,江雲岫顯然沒打算幫她。

京兆尹江雲岫,到了今世仍是這般促狹之人——

沈樂窈在心裏暗暗唾罵兩聲,随即吩咐楹月讓車夫快馬加鞭趕回去。

她方才在宮裏耽擱了,若是回去太晚被邱氏發現,少不得要惹她生疑。

暮色時分,車辇回到輔國公府外。

楹月扶着沈樂窈快步朝驚蟄院走去,盡管聲音輕巧,還是驚動了蹲守在牆角的人。

沈樂窈心中記挂兩日後春日宴的事,晚膳只簡單吃了兩口,便讓楹月伺候自已沐浴。

楹月只以為沈樂窈是今日試嫁衣太過勞累,是以才這般精神頹靡,直至褪下她身上衣衫,頓時吓得面色發白:“小姐,您身上的傷痕——”

饒是楹月未經人事,看到沈樂窈身上青紅一片的痕跡,也知道發生了何事。

沈樂窈輕輕點頭,面色平靜囑咐她:“此事萬不可聲張出去——”

“可若是被二殿下知道…”

楹月驚慌不已,手指尖緊緊抓着她身上褪下的薄衫。

聽到楹月提起李景淮,沈樂窈不由哼笑:“誰說我要嫁給他了?”

楹月張大嘴巴,只以為自已聽錯話。

“再不沐浴水要涼了。”

一聲吩咐示下,楹月這才壓下心間錯愕,趕忙取過汗巾。

沈樂窈伸腿邁入浴桶,水霧氤氲吹拂至面頰,她才覺傍晚被江雲岫折騰散架的身子尋得一絲慰藉。

阖上雙眸,沈樂窈開口吩咐楹月:“明日陪我去一趟京兆府。”

楹月神色微滞,很快道:“奴婢記下了。”

自一個月前,沈樂窈失足跌落入魚池醒來,好似就變了個人似的,之前楹月沒放在心上,可今晚見沈樂窈發生這麽大的事還能鎮定自若囑咐她不要往外傳,楹月這才發覺不對勁。

以前的沈樂窈,生性怯弱膽小,如何能有這般深沉心計?

隔日,沈樂窈早早起身去京兆府。

“小姐,今日咱們可得早些回去,聽說老爺和二夫人他們午後便到了。”

幾日前,沈鈞儒帶邱映雪和沈姝寧去靜月庵探望沈老夫人,今日便會回到府上,她們須得趕在午時前回去。

“你放心,咱們不會在京兆尹耽擱太晚。”

沈樂窈寬慰楹月,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貿貿然來京兆尹,她也拿捏不準江雲岫會不會見她,畢竟昨日他們二人不過是一次露水情緣。

“那便好,小姐先用些點心。”

沈樂窈起身後便匆忙出門,還未用過早膳,楹月拿食盒給她裝了兩碟點心。

“好。”

沈樂窈撚起一塊,就着茶水小口吃着。

她長相隽秀,雖被邱氏和沈姝寧打壓多年,卻沒被養成小家子氣的模樣,反而愈發的從容大方。

半柱香後,車辇來到京兆府前。

第 1 章 :京兆尹

第一章:京兆尹

慶歷年春,三月本該是春暖花開的日子,但今年的盛京卻仍有幾分寒意。

沈樂窈從廣陽宮裏出來後,繞過有侍衛把守的四重宮門,快步來到西北角的一處偏殿外。

甬道上吹來陣陣寒風,吹揚起她的碧色水仙花紋裙擺,連帶着她鬓邊的碎發吹拂起來,露出鬓發下那顆小巧的痣。

夕陽從雲層裏出來,将她纖細身姿映照到門柩上。

深吸一口氣後,沈樂窈伸出白皙的手推開殿門。

殿內光線昏暗,夕陽的光從外面照不進來,只能依稀見到個碩長身影坐在椅凳上。

眼神看到順着椅凳垂洩下來的暗青色錦袍,沈樂窈神情明顯松了一瞬。

“誰?!”

靠在椅凳上的男子聲音帶有幾分驚詫,顯然沒料想到有人會發現他在這。

“外面到處是聖上的人,大人躲在這被發現是遲早的事。而您體內的情歡散至少要十個時辰後才能消散。”

沈樂窈緊掐藏在寬袖裏的掌心,眼神清透看着他。

江雲岫微眯起眼尾,陰郁漆黑的雙眸裏閃過不易察覺的戾氣。

須臾間,他薄唇輕勾出陣冷意:“難道,沈小姐有法子?”

盡管他眉頭緊鎖,白淨肌膚灼熱透紅,可沈樂窈還是察覺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意。

京兆尹江雲岫,是整個北齊手段最為毒辣之人,盛京人人得而誅之。

此刻的他中了北齊皇庭獨有的秘藥,正躲在這處人跡罕至的偏殿等着藥效盡失。

看得出來他忍得痛苦,燙金滾邊衣襟已被熱汗沾濕。

沈樂窈屏住呼吸,走到他面前,嫩白十指剝下他身上的暗青色雲紋外袍。

冰涼的觸感滲入滾燙的肌膚,江雲岫緊盯她手中動作,喉結處忽有汗珠滾動下來,他大掌瞬時按住她細嫩手腕,将人拽入懷裏。

霞光映紅窗柩,倆人一明一暗的衣裳早已化作一團。

耳鬓厮磨間,江雲岫揚起冰冷嗓音諷刺道:“沈小姐這樣,還如何當北齊二皇妃?”

沈樂窈雙眸盛滿水霧,不知是藥效催動下還是江雲岫本就動作粗蠻,她只覺渾身無力,此刻人正緊靠在他肩頭上。

她肌膚清透宛若白瓷,彼時上面裹了層薄汗,即便是她只靠在自已肩頭上輕輕喘氣,也令退去藥效的江雲岫眸色不由暗了暗。

沈樂窈雙手勉力支撐着看他,眼神驟然變得冰冷,好似并不将他的諷刺放在心上,只無比沉着冷靜道:“今日我幫大人解決一樁棘手事,兩日後大人也需幫我——”

“為何?”

江雲岫冷嗤。

沈樂窈莞爾一笑,眼神滲毒:“我的丫鬟此刻就在廣陽宮外,若是酉時三刻還不見我出去,她便會帶聖上的人找過來。”

江雲岫瞅一眼外面天色,就快到酉時三刻。

見他不說話,沈樂窈繼續道:“大人是京兆尹,不單是盛京,在北齊亦是響當當的人物,難道要毀在與未來二皇妃通奸這樣不堪的事上?”

霎時間,江雲岫緊盯着她的寒眸寸寸生涼,被眼睫覆蓋的陰影下布滿陰鸷。

殿內一下變得沉靜,逼仄壓抑的氣氛令沈樂窈喉嚨發緊。

“沈小姐,大可以一試——”

當着她的面留下薄情寡義的話,江雲岫起身整了整暗青色衣袍,一刻不再逗留。

沈樂窈呆坐在椅凳上,只覺全身徹骨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