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謝宸軒皺着眉頭看向蕭敬之, “事情哪有你說的那般嚴重?你也不要想太多,事情總會過去的。”

蕭敬之卻是搖頭道:“日後臣怕是也不能再時常入宮陪伴殿下了……”

謝宸軒聽到這急了,把他的話打斷道:“只是些謠言罷了, 再說這也是戎國人的錯, 不關你的事,哪裏就來的帶累我一說了?”

“殿下,這些事就算臣不說想來白華侍君也會跟殿下說的,殿下要相信臣和白華侍君都是為了殿下好。”

“我知你是為我好, 可是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 怎麽可能會因為這麽一點事情就斷了?這次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相信一段時間過後衆人就會遺忘了, 以後就沒人會再提了。”

蕭敬之說出這番話,一半是為了謝宸軒,一半也是因着自己。

大饒對男子的名譽看得極重, 這可能會影響到身旁與之親近之人, 更有甚者能夠影響一整個家族。不過他是将軍府獨子,是以他才能夠不計較這些,但是謝宸軒作為未出嫁皇子, 這方面難免會被看得重一些,白華侍君想來也不會對此坐視不理。

大饒的确是有這種入宮陪皇子搭伴的傳統,不過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兩人多半年齡上相差無幾, 而且這種關系在一方成親後一般就會默認終止。

像是謝宸清和許梓晨兩人便是年齡相當, 基本上是同年成婚,而像他跟謝宸軒兩人之間年齡相差很大。按理來說就算是沒有出了這檔子事, 他已經到了婚配之年,基本上能夠陪伴在謝宸軒身邊的日子也不多了。

而且當初他之所以答應陪在謝宸軒的身邊主要是因為方便進宮與文熙貴儀互通消息, 實時觀察宮中動向。不過現在他已經将蕭戰送回了戰場,女皇現在還比較仰賴蕭戰,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對她動什麽心思,他也便不需要再時時關注着宮中的動向了。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朝堂上謝宸遠和謝宸錦的鬥争還沒有出現明顯的偏差,一時之間倒也用不上太過關注。宮中的事文熙貴儀大半都可以自己做主,也用不到他事事插手,至于報仇的事情也不是短時間之內就能有成效的,文熙貴儀再有什麽大的事情可以通過緊急方式傳信給他,至于平時若無事,兩人便也不需要再經常聯絡了。

若說蕭敬之性子涼薄,那的确是有些的。與謝宸軒相交也是這麽多年了,此時要疏遠,他也不覺得有什麽。而文熙貴儀那邊若是出了事他自然會幫襯着,但若是平時的時候他也不想再管太多,路是每個人自己選的,既然當初選了入皇宮這條路,那之後的是福是禍凡事總是要自己承擔。

雖是如此但若說蕭敬之不近人情卻也不是這樣,欠旁人的恩情他都記着,謝宸軒對他的這份心意,他也都放在心中,日後凡是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他自然不會推脫,只是他懶得再時常入宮去費心維系這段關系了。

蕭敬之這幾年其實一直過得很累,現下諸事落定,他忽然間有了一種什麽都不想管的感覺,只想好好的歇一歇。其實每個人都不是鋼筋鐵骨,總有感到疲累的時候,縱使一個人再是心機萬千,也有單純的什麽都不想去想不想去做的時候。

謝宸軒心中頗為不願,而此時謝宸安已經回來了,蕭敬之很快便轉移到了其他的話題上。

謝宸軒心中還有很多話想說,不過蕭敬之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果不其然就如同蕭敬之所料,謝宸軒此次回去之後便被白華侍君給叫到了面前。

白華侍君這些年也算是看着蕭敬之長大的,對他的印象一直很好,但是謝宸軒現在已經十二歲了,再過個兩三年的功夫便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蕭敬之現在被人傳得沸沸揚揚的名聲已經是不好了,若是蕭戰在,原本還能護着他些,可蕭戰也馬上要走了,之後會是什麽情況還不太好說,終歸還是不要再跟他走得太近的好。

之前蕭敬之出事之時謝宸軒和謝宸安趕着去見他,這還可以說是自小長大的交情,但是如果日後還經常往來的話那這閑話便是免不了的。雖說嘴是長在別人身上,但是人言可畏這四個字卻是歷來有之。

蕭敬之這幾年将白華侍君的性格摸得很透,是以對他的反應猜的也準,世人都有遠近親疏,他這麽做倒也是意料之中。

謝宸軒此前聽蕭敬之所言還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這個時候見白華侍君真的這麽說,只覺得心裏失望的很。

白華侍君見謝宸軒實在是難受,勸道:“也不是說以後都不讓你跟他來往了,但眼下正是流言最甚的時候,你便将就着些,等過了這段日子再說,近來就不要再去看他,也不要再讓他再入宮了。”

謝宸軒心中不願,但白華侍君說過這句話之後卻再也不願意做旁的妥協了。

蕭敬之就是個外人,外人的事情跟孩子的前程相比那自然是差的遠了,他只有謝宸軒這麽一個孩子,總是要為他着想,他這一輩子也就盼着謝宸軒能嫁個好人家以後一輩子順順利利的,他不可能允許這件事情出現任何的纰漏。

謝宸軒滿腔的不情願,最後敵不過白華侍君只能假裝答應了,只準備之後再見機行事。

謝宸安回到宮中之後也被叫到了靜宜侍君的面前。

靜宜侍君和白華侍君其實想的不太一樣,白華侍君将謝宸軒的婚嫁放在首位,是以行事難免偏頗了些,但是謝宸安女兒,名聲那些就顯得不是那麽重要,她和蕭敬之有往來別人也不會覺得如何。

靜宜侍君見過蕭敬之多次,心中對蕭敬之也是有着好感的,不過現在不比前幾年,謝宸安眼下十四歲,再有一年便到了該封王封地的時候,而一旦封王之後她也會随之被賜婚。現在已經入秋了,等到來年春天不過也就是幾個月的事情。

蕭敬之現在的狀态不好,他怕謝宸安上趕着關心他會引來他的誤會,也怕兩人會傳出些瓜田李下的傳聞給蕭敬之雪上加霜,若是讓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出現了偏頗,就此受了情傷那就不好了。

靜宜侍君對謝宸安說話倒是沒有委婉的顧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接把自己心中的這些想法都跟他說了。

謝宸安聽完靜宜侍君的話之後陷入了沉默。

這段時間她一直沒有仔細的想過這件事情,事實上上次在平遠将軍府之中自己說出那番話後,她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敢去細想。

她這些年來其實一直沒有仔細想過自己對于蕭敬之的心意,只是每每見到他之後便會由衷的感到喜悅,一段時間不見便會覺得想念,之前在上書房念書時凡是空閑的時間裏她便總忍不住的往華陽宮跑,只為了能夠見一見蕭敬之。

在她心目之中蕭敬之和旁人就是不一樣的,仔細想來她的心意早已經是不言自明了。

但是蕭敬之對她而言又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蕭敬之本身長得出衆,而且家世不凡,謝宸安又一早就發現他很是聰明,他在各個方面都頗為出色,像他這樣的人謝宸安其實是不敢遐想的。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蕭敬之,大概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這才讓她在這麽多年以來都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過。

她對蕭敬之的感情并非是獨占欲,她的确是喜歡蕭敬之,但是此前她一直在心裏邊有隐約感覺到蕭敬之早晚有一天會嫁給旁人,若是真有這麽一天的話說難過也是難免的,但是她更多的卻是祝福,她盼着蕭敬之能夠過得好,然而事事發展卻并非如此。

這兩年他被指婚過又被退婚,被傳出過克妻的傳言,在那之後又有了這次的事情。他不知怎麽幾件事情之後仿佛是從神壇墜落下來一般,只讓謝宸安覺得心疼。

她想保護蕭敬之,希望他不要再繼續這樣下去,可是她又能為蕭敬之做些什麽呢?

這次的蕭敬之的事情趕在了風口浪尖之上,一夜之間便被傳播開來讓她始料未及。她當時得到消息之後急匆匆的就趕到了平遠将軍府,并未來得及多想,然而從那次回來之後,她便已經開始努力尋求解決之法。

說起來對付流言常見方法也就是那麽幾種。

第一個是消極處理,時間會讓一切都慢慢平息,對于流言也是如此,然而需要多少時間去平息卻是未知。

第二便是去解釋。但是蕭敬之的這件事情該怎麽去解釋?這麽多人親眼看到過他一身狼狽被蕭戰從戎國人手中救出來,這便成了事實鐵證。

第三就是創造出一個更大的事件掩蓋過此事。

一般來說旁人關注流言只是作為閑暇時候的消遣,是由于無聊,并非是真的對這件事情本身而感興趣。

而此前戎國的事情便是京城之中發生的最大的事,是以衆人都以戎國人為話題,難免便将這件事情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而蕭敬之被綁架一事作為戎國事件的衍生品,被人這樣關注倒也屬于正常。

而想要在京城之中搞出一個比這個更大的陣仗代替此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總不是那麽容易的。

謝宸安這兩年時間裏也陸陸續續的做了些事,不過卻一直都很注意隐蔽自身,她從來沒有想過搞一件轟動的大事,而現在她卻要将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面上。

這些年她人在宮中出宮不便,總是有着種種的限制,而且她也不想引人注意,只是想置辦些産業有些積蓄罷了。她花費了幾年時間攢錢,手頭終于有了些存款,之後她将手頭的存款都托杜恒去幫着買了莊子,莊子的地契交到了她的手上,具體的情況杜恒也跟她都說了,但是她卻并沒有親自去過莊子上。

謝宸安買這些莊子是用杜恒府上管家的名義買的,明裏暗裏都與她無關,雖然說皇女在京中有幾個莊子有些地那是最正常不過,但她卻仍舊是小心翼翼,不想讓人知道她的這番作為。

而這些莊子現在都是呂榮在幫她管着,呂榮是杜恒的家生奴才,自幼在她府上長大,人品很是可信,為人機靈,處事也周到,杜恒此前将她推薦給了謝宸安,并将她的賣身契也給了謝宸安。

呂榮很是得用,謝宸安也很信任她,是以将莊子交到了她手上讓她代為管着。

這些莊子每年能給她帶來一部分收益,是以近兩年她和靜宜侍君這邊的經濟情況有所改善,莊子上賺的錢她一部分用作平日裏的開銷,更多的卻繼續投入到了此事之中,所以她這兩年陸陸續續的先後買了七八個莊子。

這些事情她沒有瞞着靜宜侍君,其中一部分錢還是靜宜侍君出的,其實京城中的莊子謝宸安本就是為靜宜侍君而置辦下的,靜宜侍君的月利并不高,手頭總有缺錢的時候,如此有了幾個莊子在他手上手頭便很寬松了,而她日後去往封地之後也不必再因此事而太過擔心。

謝宸安之前聽蕭敬之說莊子上的事情,并且想到莊子上去看看,主要也是因為謝宸安此前從未去過自己的莊子,這個時候想去蕭敬之的莊子上看看,順便取點經。

謝宸安仔細算了算,到目前為止她手頭大概有了五六千兩銀子的資産。

這在民間大概是一筆天文數字了,便是在京城之中置辦一處宅子有個幾百兩上千兩的銀子也是足夠了,但是這些錢對于一個皇女來說卻仍舊是少的可憐。

不說旁的便是之前謝宸錦在京中修建宅子的修繕費用,宮中給她撥的就不只是這個數,幾個皇女誰的手上沒有些進項?也就是她可憐見的只能自立自強罷了。

她之前也曾想過別的法子賺錢,比如說是制造玻璃、開飯館,不過這些總是需要人去打理的,這比管理莊子可要麻煩的多,而且這種東西若是做不起來的話總是不賺錢的,若是做起來又是難免引起別人的注意。說起來最為賺錢的除了國家管控的鹽和鐵之外青樓和賭場也應該算是大頭,不過謝宸安對這些心裏有些抵觸,所以她最後還只是想想罷了。

她原本想着日後有了封地,她到了封地上能夠放松一些,方便她放手做些事情,京城之中魚龍混雜,幾個皇女的勢力也都在此,她實在是不願意引起忌諱。

若是沒有蕭敬之這次的事情,她想來會一直繼續安靜下去,直到去到封地之後再做打算。

不過現在蕭敬之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也顧不得許多了,此事她盡力做得隐蔽,但若是被人發現了,她打算推說是手下人的主意,自己只出錢罷了,眼瞅着再過幾個月她就該到封地上去了,想來現在就算是在做些什麽別人也懶得理會她。

這件事情是上次謝宸安從平遠将軍府離開之後她便開始琢磨,她尋思了幾天,最後想到開一家酒樓。

吃穿住行乃是每個人都會關注的。在這個時代烹饪手藝方面還是相對來說比較落後的,很多食材和調料都沒有被開發出來。她大張旗鼓的開一家酒樓,将前一世的一些烹饪手法和餐譜貢獻出來,再盡力搞一些噱頭像是前兩日免費試吃之類的,想來或許真的能夠成為京城中的話題點也說不定。

這幾年她沒少将自己想吃的東西跟廚娘說,讓小廚房按照她說的做法給她加餐,是以這些年來也嘗試做過了不少的菜類,其中有些味道還不錯也比較新穎的菜式和糕點,還有刨冰和果汁之類,都可以用來試試。

謝宸安将這些的制作方式和用量都寫出了一份詳細的清單一同給了呂榮,只讓她根據現在的情況看看怎麽将這個酒樓置辦起來。她再三交代這次一定要把事情搞大,可以先放出話去。再是狂妄的話都可以,争取先把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最好能成為京城之中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謝宸安此前一直是不急不緩的性子,呂榮沒理解她這次為什麽這麽着急,不過到底還是聽了謝宸安的話,保證等敲定了酒樓位置将地方盤下來之後就将消息放回去。

靜宜侍君見謝宸安一直沉默着,只當她心裏不舒服,這個時候開口道:“你和敬之從小長到大的交情,爹自然是看在眼裏,只是你到底已經長大了,你總要多……”

謝宸安直至此時遠走的思緒才被再次拉了回來,她靜靜地看着靜宜侍君,片刻後說道:“我想娶他。”

這次和之前在平遠将軍府的那一次不一樣,謝宸安是經過了認真的思考的,她不是頭腦一熱,她是真的想要娶蕭敬之。

第 48 章

蕭敬之因為身體不舒服本就睡的不實, 恍惚中感覺到了身邊有動靜便睜開了眼睛,因着剛睡醒,他眼中仍舊帶着幾分茫然神色, 倒是不似以往一般目光清明。

謝宸安收回手, 低頭立在一側,心中仍是難過。

蕭敬之不過片刻便已經清醒過來,見謝宸安和謝宸軒站在自己的床頭略有些詫異,片刻後便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他剛要起身便被謝宸安給按住了。

“你別動, 就躺着,我們就是來看看你。”

蕭敬之知她是好意, 被她這樣按着便也就順着她的意沒有下床,只微微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謝宸安見此扶着他坐好,又在他身後墊了枕頭, 讓他能坐得舒服些。

謝宸安在宮中也是被人伺候着長大的, 能有這番舉動已然不易。蕭敬之靜靜的看了謝宸安一眼,卻是什麽也沒說。

宮中長大之人能這般單純重情也是難得,蕭敬之心中微有些感慨, 領了他們二人的這番情誼,嘴上卻道:“只是些小傷小病罷了,倒是讓兩位殿下擔心了,是敬之的不是。”

一句話說完蕭敬之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他微微側過頭避過兩人, 用帕子遮住了口鼻。

謝宸安親自從旁邊拿過杯子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坐在他床邊遞給他, 剛想跟他說讓他喝點水緩一緩,但看着面前形容狼狽、臉上帶傷的蕭敬之她心中就是一緊, 一個‘你’字出口時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

在她印象中蕭敬之無論何時都是那副優雅沉靜的模樣,幾時見他如此狼狽過?謝宸安眼眶發紅,剛才一直勉強壓抑着情緒方才沒在蕭敬之面前失态,這個時候卻再也壓抑不住,兩顆眼淚直接落了下來。

謝宸安匆忙避過頭将眼淚擦掉。

蕭敬之見謝宸安這個樣子便知道她是擔心的狠了。

看着謝宸安通紅的眼睛,蕭敬之覺得心裏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撞了一下,只覺得心口酸軟。

他語氣越發溫柔,輕聲道:“臣沒事,不過是些皮外傷,兼之有些受寒,殿下不要擔心。”

謝宸安‘嗯’了一聲,喉嚨裏已然帶了幾分哽咽。

蕭敬之心中輕嘆,有些見不得謝宸安露出這幅模樣來,他用手輕輕撫去了謝宸安臉上的淚水,溫柔道:“殿下再這麽哭下去旁人怕要以為我當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謝宸安還有些抽噎,聽他這麽揶揄自己又有些惱火,“什麽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你好着呢!”

蕭敬之失笑,“是,我好着呢,殿下別再哭了。”

謝宸安這才勉強收住了淚水,只是眼眶仍舊紅彤彤的,她問道:“除了額頭和臉上,旁處也受了傷麽?”

蕭敬之的身上自然也是有着些傷的,不過卻道:“沒有別的傷了,殿下便不要再擔心了。”

謝宸安點頭。

謝宸軒原本很是擔心蕭敬之,此時見他這模樣倒是精神還好,而且看屋內這二人的情形他一時間倒是有些不好打擾了,他在謝宸安的身後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将空間留給兩人。

謝宸安這個時候其實也是有些自責的,她之前能想到讓侍衛送蕭敬之回來卻沒有想到讓侍衛守在蕭敬之的身邊。她本以為他平日裏在平遠将軍府肯定是安全的,可哪有那麽多的以為,若當時她讓那幾個侍衛一直跟在蕭敬之的身邊守着他,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謝宸安看着蕭敬之越發覺得心裏難受,只覺得他身邊跟着的人也是不盡心,不然怎麽會讓他自己一個人出行乃至出了這樣的事情。

謝宸安怪完自己又怪蕭敬之身邊的人,卻壓根兒沒有想到這件事本身就是蕭敬之自己策劃的。

蕭敬之見她低垂着腦袋也不說話,笑道:“我的傷病都無大礙,殿下怎麽還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蕭敬之也只是想要引着謝宸安聊聊天,将情緒疏解一下,不想謝宸安就着蕭敬之的話倒想到了旁處。

蕭敬之身上的傷是讓她覺得挂心,不過除此之外外面的流言蜚語更是讓她覺的煩躁,她不知道蕭敬之聽到外面那些傳言會有多難過,她想要安慰卻不知怎麽開口,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外面那些人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蕭敬之聽言問道:“外面那些人是怎麽說我的?”

謝宸安頓時覺得是自己說錯了話,蕭敬之生病後想來是很少接觸外人,外面的那些閑言碎語他想來應該是還沒有聽到的,這個時候自己說出來反倒是讓他挂了心,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她匆忙改口道:“外面的人也沒有說什麽。”

蕭敬之笑道:“既然外面的人沒有說什麽,殿下怎麽這麽急着安慰我?”

其實外面會有些什麽傳言蕭敬之就算沒有聽聞也是能猜出來的,不過這些事情他本就不放在心上。

之前他本就是故意讓人看到他這副模樣的,而後消息傳的這般沸沸揚揚,也是他未加阻止的結果。

蕭戰去往前線之後,女皇難免再把他的婚事提上證議程,但是他卻并不想如此,就着這件事将他的名聲所幸敗壞掉了也好,如此一來女皇再想要對他的婚事做安排也要再三思量了。

女皇只要是還想繼續籠絡蕭戰就不可能将他随意的低嫁,可是與将軍府門當戶對的那都是高門大戶,以上次的謠言和這次事情來看怕是沒幾個能接受他做正夫的,畢竟正夫是門面,然而他這個家世背景放在這裏,也是不可能去給人做小的,如此一來這件事情就陷入了死循環,他的婚事女皇想來應當不會再插手了。

他之前跟謝宸安這麽說就是因為他根本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随口揶揄罷了。

謝宸安卻不知蕭敬之這般的心态,只覺得他就算是現在還未聽聞,日後這些話也難免會傳入他的耳中。她聽了這些話都覺得心中難過,更不要說是蕭敬之了,她心中越發憤恨那些戎國人,更替蕭敬之覺得委屈,眼眶竟然又紅了。

蕭敬之見到謝宸安這個樣子也知是自己又說錯了話,她這般的心疼自己又何嘗能受得了這樣的事情。

蕭敬之伸手将謝宸安拉入了懷中,低聲道:“殿下,不要再哭了。”

謝宸安第一次跟蕭敬之有這樣親密的接觸,腦子裏頓時變成了一團亂麻。

她想到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說蕭敬之嫁不出去的傳言,又想到之前便是連秦夙那樣的纨绔子弟都敢退蕭敬之的婚,心裏越發覺得委屈,像蕭敬之這樣的人,他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性情,便是世上最好的人都配不上,而現在卻因為這樣的事情而被人評頭論足說出這樣的話,她心裏只覺得像是刀絞一樣,越發覺得心中難受。

許是蕭敬之的胸膛太暖,也不知怎麽謝宸安好像不過大腦一般說道:“你嫁給我好不好,我會對你好的,一直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

蕭敬之沉默着,謝宸安恍惚中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麽之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兩人的擁抱結束,謝宸安不敢再去看蕭敬之,她在這個時候說出了這種話又是将蕭敬之置于何地呢?他那樣驕傲的人,這個時候指不定會多想。

而自己又是什麽時候對他動了這種心思?她自己在宮中都活得戰戰兢兢,又能給蕭敬之什麽?

“我不是……我只是……”

謝宸安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給自己方才的行為解釋,她不是什麽?只是什麽?

蕭敬之卻緩緩道:“殿下不必解釋,敬之都曉得。”

謝宸安心中鼓動,蕭敬之他知道些什麽?

蕭敬之卻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說道:“其實關于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人本就是為自己而活,又不是活在他人的口中,名聲二字不過是人的一道影子罷了,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殿下說對嗎?”

謝宸安點頭。

謝宸軒在外邊等了一會兒,這個時候走了進來,蕭敬之看着謝宸軒笑道:“讓殿下擔心了。

謝宸軒笑道:“我是擔心你,不過皇姐怕是比我更為擔心呢,今日皇姐一得到信兒知道你這邊的情況之後便是不顧時辰急忙拉了我出來,眼瞅着是拉我做筏子。”

若是平時謝宸軒這麽說也就罷了,但是謝宸安方才說出了那麽一句,現在房間裏的氣氛便顯得有些尴尬。

事實上也只是謝宸安自己覺得尴尬罷了,蕭敬之面色如常并沒有覺得謝宸軒的這番話如何,而謝宸軒對此一無所知只是照常打趣他們罷了,也不覺得如何,所以只有謝宸安自己尴尬而已。

謝宸安和謝宸軒一直在平遠将軍府待到入夜方才回去。

謝宸安心中仍舊是記挂着蕭敬之,見他咳得厲害回宮之後便找了太醫過來想要問問太醫這邊有沒有止咳的方子,她前一世咳嗽的時候吃川貝枇杷露很是管用,也不知道這個世界裏有沒有這種方子。

顯然謝宸安是想多了,太醫被她問得莫名其妙,不過聽了她這個說法之後倒是覺得也有可行之處,只說自己回去研究研究,另外問她咳嗽具體有哪些症狀。

這個問題謝宸安不好回答,轉念想到雖然平遠将軍府不同于旁處,但是宮外的大夫應當是沒有太醫學識淵博,畢竟能夠入宮的人總是要有些特別之處才是,于是又跟太醫商量,讓她去平遠将軍府上給蕭敬之看看病。

太醫聽言倒是笑了出來,回道:“日前太醫院中已經有其他人去給蕭公子看過了,是平遠将軍親自來求的,皇女放心,蕭公子只是身染寒症,有些發熱咳嗽罷了,都不是什麽大事,已經給他開了方子,想來按方子服上幾副藥便也就無礙了。”

謝宸安這才放下心來,而後她又想起了銀耳雪梨湯,銀耳雪梨湯的做法簡單,止咳生津是再好不過,用料并多,做起來也不複雜。

不過這個時代銀耳産量很小,據說很是珍貴被傳有延年益壽之效,是以皇宮之中雖然存有銀耳外面卻不是那麽容易買到。

謝宸安次日一早便讓人從禦膳房取了不少銀耳回來,讓廚娘按照自己說的熬了一盅銀耳雪梨湯,又将剩下的銀耳精心包好,并親自将銀耳雪梨湯的方子寫了下來,讓人一并送去平遠将軍府,只盼着蕭敬之能好受一些,病情早點好起來。

歸寧收到宮裏送來的東西還有些詫異,然後聽聞是七皇女讓人送來一盅湯之後便不由笑了出來,他将銀耳雪梨湯和那張謝宸安親手寫的方子一同遞給了蕭敬之。

歸寧開口笑道:“七皇女昨日才巴巴的趕過來看過了主子,今日便又讓人送東西過來,可見是很将主子放在心裏呢,想來主子昨日咳嗽也落在了殿下的眼中,這不一早便派人炖了雪梨湯過來給主子。”

蕭敬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倒也讓人看不出喜怒,只說道:“就你話多。”

歸寧見他這樣子便知道自家主子這是沒有生氣,于是笑呵呵的出去忙別的事情去了。

這幾年他時常跟在蕭敬之身邊,對于他和七皇女之間的事情多少也是看出了點什麽,是以昨日七皇女過來他才沒有攔人而是讓她和二皇子一同進入了蕭敬之的房間。若是旁的人來他豈能如此輕易的就讓人進去了?

說起來他也是覺得他家主子一般的人都配不上,原本他對七皇女也不是特別看好,但是凡事就怕對比,有了此前的定王和昭王以及秦夙做對比,此時他倒是覺得七皇女在這幾人之中已經算是挺合心意的了,況且她和自家主子兩人相識數年,也算是知根知底,自家主子既然不厭煩七皇女的親近那便是心裏已經有了計較。若是主子真能和七皇女成事倒也算是一樁美談。

不過當然了,歸寧也只是想想罷了,他家主子若是想嫁人那是誰也攔不住的,不過他家主子說是不想嫁,那也是誰都勸不了的,說到底還只是看他家主子的心意罷了。

看現在這樣子七皇女應當是有這個心的,至于他家主子有沒有這個意嘛,他咂舌,還有點不太好說。

謝宸安不好總往平遠将軍府跑,尤其是怕在這種情況下更加帶累了蕭敬之的名聲,但她心中又總是放不下心,如此又過了十來日,她終于找到個借口讓謝宸軒陪着她又一同去了一趟平遠将軍府。

蕭敬之此時已經不再發熱了,雖然偶爾還咳嗽,但已經不似之前一樣嚴重。

說起來他原本也不用繼續卧床修養,但是蕭戰總是擔心他,恨不得他每天用上好的補藥補着,成日裏卧床休養才好,為了讓蕭戰少擔心些蕭敬之便也順從地聽了她的話,此時他正拿着一本書坐在床上安靜的看着。

蕭敬之見二人後含笑向他們行禮。

謝宸安仔細端詳蕭敬之,看他的臉色的确是好了不少,而且說話的時候也不怎麽咳了,之前臉上和額角擦傷的部分浮腫已經消退了,這個時候血茄開始脫落了,看着比之前好了不少,謝宸安這才真的放下心來。

謝宸安這幾日雖是成日裏挂念蕭敬之,但真到了他的面前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麽,三人之間最後反倒是蕭敬之說的多些。

三人聊了一會,歸寧得了蕭敬之授意找了個理由将謝宸安帶了出去。

等到謝宸安出去之後蕭敬之看着謝宸軒緩緩道:“臣名聲有損,殿下不應該總往臣這裏跑,若是被臣帶累了名聲臣便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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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蕭敬之待到傍晚時分便準備離宮了, 謝宸安堅持要讓宜和宮的侍衛送他回去,蕭敬之推脫不過便也答應下來。

一衆侍衛護着蕭敬之,直至把他送回了平遠将軍府之後方才離去。

跟在蕭敬之身邊的時夏笑着說道:“皇女待主子倒是有心了。”

蕭敬之靜靜的看了時夏一眼, 他便住嘴了, 沒敢再繼續往下說。

蕭敬之雖然讓時夏住了嘴,自己卻也跟着想到此處,若說謝宸安對他的确是有心了。

蕭敬之雖說是答應要帶着謝宸安和謝宸軒出去玩,不過現在京城這邊的情況尚未明朗, 想來不過就是這幾日的功夫, 他自然不會挑在這個時候帶他們出宮。

謝宸安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不想給蕭戰等人惹麻煩, 是以她也沒有催促蕭敬之。

蕭敬之讓李素去打探的消息很快得了回信,他在戎國的人回消息說那邊的确出現了小範圍的兵馬調動。

蕭敬之心中有了底,也沒瞞着蕭戰, 直接去跟她說了。

蕭戰之前便有了猜測, 這個時候得到了肯定的消息第一時間讓人去傳訊前線讓前線做好準備,不過因着戎國這次來的兵馬并不多,她讓前線斟酌着看看能不能來一次甕中捉鼈, 也該是時候讓這些戎國人出出血了,幾年前的教訓現在看來似乎已經是被他們給忘在了腦後。

而事實證明,戎國人也的确沒有讓人失望,她們安生了沒幾天之後就動了手。

時間上倒是比衆人想的要早一些, 不過想來也許是巴霍爾那邊的情況沒有傳到這邊的原因,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這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從戎國人的住地開始發生的。

一場無端的大火突然燒起,蕭戰派去的人看到這情況自然是急忙上前查看情況。

有戎國人趁亂溜了出去, 然後在某家酒館內放了第一把火,不過接下來就沒有給她們放第二把火的機會了, 蕭戰的人第一時間便将人給抓了起來。

蕭敬之此前已經提示了各大酒館謹防起火,這個時候這邊起火立馬便有人用濕布将火撲滅。火撲滅的很是及時,并沒有影響到周圍百姓,酒館內的損失也并不算大。

禁衛軍統領許靖之前得了蕭戰的提示之後便一直加強城內巡防,此時得知起火的事情之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維護京城治安。

周圍有百姓探頭出來,見不過是起了一場小火而且很快就已經被撲滅了,也沒有什麽熱鬧看,紛紛回去了。原本以為會引起京城一場大亂的行為這個時候就這麽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不過正所謂百密難免一疏,日前蕭敬之曾經想過霍圖斯帶回去那十幾桶酒究竟是想要做什麽,他已經讓手下去尋那處建築的圖紙了,不過此時那圖紙還沒呈上來戎國人便已經先動了手。

直至此時衆人才發現她們住的那處地方的湖泊跟宮內的永泰池竟然是連着的。她們将酒倒入了湖中,然後一把火将整個湖面點燃,火勢一下蔓延到了宮內,引起了宮內的一番騷亂。

剩下的戎國人眼見已經引來了注意,索性一股腦的沖進了皇宮之中,只等着擒賊先擒王,直接把皇帝解決掉,之前縱火的行為說到底也只是為了分散衆人的注意力罷了,實際上刺殺皇帝才是首要任務。

侍衛統領郭嘉在得知皇宮走水之後便第一時間派人到了女皇面前将女皇團團守住。

女皇原本有些莫名,直到郭嘉跟她說了宮外戎國人作亂的事情之後她才在恍惚間明白了過來。

她沒想到之前被自己禮遇的這些戎國人竟然會做出這種舉動,一時間惱火異常。

禁衛軍和禦前侍衛都不是吃素的,幾十個戎國人沖進皇宮,然而實際到紫宸殿的不過也只剩下了寥寥五六個人而已,其他人都在路上就被殺死或擒拿了。

霍圖斯便是這最後僅剩的幾人中武功最高的那個了,自從決定來到大饒之後她就想過能夠活着回去,這個時候反倒是勇猛異常,有着身邊幾個人的抵死相護,竟然讓她一路沖到了大殿之前。

禦前侍衛紛紛攔在女皇之前,變成了一堵人牆。

霍圖斯雙拳難敵四手,到這個時候已然是窮途末路了,不想她卻在此時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鐵球直接對着女皇所在的位置扔了過去。

“火雷子!”有人驟然大聲喊道。

郭嘉對着那鐵球猛的一踢,而後回身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女皇。

那火雷子在空中猛的炸開,鐵皮紛飛,劃傷了不少人,好在衆人傷的都不重,而女皇更是分毫未損。不過那火雷子炸開的時候距離女皇所在的位置比較近,她吸進了不少黑煙,這個時候倒是一個勁兒的咳着。

弓箭手已經趕到,沒多久便将幾人全部射殺。

霍圖斯本來已經做了完善的準備,卻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行為功虧一篑,直到臨死之前她反思自己做的種種,驟然間發現或許她們不該改變原本的計劃,若是她們一開始便按照原定計劃假意離開京城,然後一分為二一半人繼續換個身份潛伏在京城之中伺機而動,或許便沒有這麽容易被發現,也沒有這麽容易功虧一篑……

霍圖斯尚未想清楚自己的問題到底出在何處,一雙眼睛便已經永遠失去了光澤。

今日雖是虛驚一場,不過好在女皇毫發無傷,倒是讓郭嘉和蕭戰等人都放下了一顆心。

女皇此前并未經受過此等刺殺之事,經此一事她雖然毫發無傷但受到的沖擊是極大的,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之下她甚至不能及時的給出相應的解決方式。

範永熙一早就猜可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是以她深夜入宮主動替皇上提出了種種解決方式,女皇讓人按照範永熙的方法去處置了這些戎國人。

一夜兵荒馬亂,此時衆人方才終于放下心來,此前一直擔心之事得到了良好的處理,她們所有人都能松口氣了。

蕭戰和其他人告別之後回到了平遠将軍府,然而她一回去便發現整個将軍府之中的氣氛明顯不對,她當即招人過來問,這才知道蕭敬之在回來的路上突然失去了蹤跡,一衆人等到現在也沒能将人找到。

蕭戰一顆心瞬間沉了下來,蕭敬之處事周到,從來就不會有這種時候。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戎國人,此前情況有些混亂,若是有一兩個戎國人被遺漏也是可能的,蕭敬之怕就是落到了戎國人的手裏。

這些人若是想要以此來逼她就範……

蕭戰一顆心瞬間就沉了下來,她當即去通知了許靖,告訴她京城之中還有潛伏的戎國人,以及蕭敬之被抓的消息。

蕭戰的一顆心被高高懸起,她帶領着手下人馬挨個地方的搜。

夜半,天空開始下起了雨,秋雨濕涼,只讓人覺得一顆心跟着落到了谷底。

蕭戰最後在一個破敗的民宅之中找到了蕭敬之。

蕭敬之渾身濕透,頭發散亂,衣衫也被割破了,他身上被血水所浸染,看着就是觸目驚心。

而那個守在蕭敬之被關之處的戎國人此前已經被蕭戰給一刀斃命。

蕭戰一步步的走到蕭敬之的面前,她的眼睛已經紅了,整個人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她蹲在蕭敬之的面前為他解開了身上的繩子,彎身将他抱入懷中,輕聲安慰道:“娘來了,沒事兒了。”

蕭敬之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将頭靠在了蕭戰的肩膀上。他低垂着頭,将自己不合時宜的鎮定掩蓋。

衆人都回避了視線,不忍心盯着他看。

蕭戰此前期盼過蕭敬之能像兒時一樣依偎在她的懷中,卻沒想到竟是會在這種的情況下,若是能夠她寧願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蕭戰抱着蕭敬之回到了平遠将軍府,而後便叫了大夫過來。

蕭敬之身上細微的傷不少,血也流了一些,不過卻都是皮外傷,倒是沒有大礙。只是他淋了雨受了涼,這個時候有些發熱,不時的咳嗽着。

大夫給蕭敬之上藥後包紮好,又給他開了方子,之後就退了出去。

蕭戰紅着眼睛守在蕭敬之的門外,過了一會兒之後方才推門走了進去。

蕭戰坐在蕭敬之的床邊,這個時候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她握着蕭敬之的手,良久才喃喃道:“是娘對不起你,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

蕭敬之卻笑着搖頭:“若不是有娘守着大饒,戎國一旦進犯怕是不知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兒郎要受敬之今日之辱。娘,你是大饒的銀甲将軍,亦是敬之心目中的銀甲将軍,您沒有做錯,我反倒希望您能有一日重返戰場,揚我大饒之威,讓那些戎國人再也不敢觊觎我大饒分毫。”

蕭戰攥緊蕭敬之的手,“好,娘答應你。”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話,蕭戰心中有些猶豫,有的話到了嘴邊又有些說不出口。

蕭敬之猜到她心中所想,他将右手的衣袖拉了上去,露出手臂上赤紅的守宮砂。

大饒的男兒們一般會在幼年時就點上這顆守宮砂,以此來表示自己的貞潔,守宮砂尚在便是這個人完好無損的象征。

蕭戰此前一直緊提着的心這個時候終于放下來幾分。

此時已經過了三更,蕭敬之安慰了蕭戰幾句讓她回去休息。

蕭戰有些擔心蕭敬之會因為今日之事而受到驚吓,本想守在他的床前,不過最後還是被蕭敬之給勸了回去。

歸寧走進門服侍着蕭敬之洗漱。

看着蕭敬之身上的道道傷痕,歸寧也是心中感到十分心疼。他不滿道:“主子假裝被綁也就算了,怎麽還在身上弄出了如此多的傷口,這可多疼啊。”

蕭敬之安撫歸寧道:“都只是些皮外傷罷了,用不了半個月的時間就好了。”

今日之事女皇分毫未損,而前線也早已經做下了準備想來不會有大的纰漏,如此一來蕭戰便沒有回戰場的必要,也沒有回去的理由,女皇想來也不會同意讓她回去的。

而且蕭戰或許是想要彌補此前數年時間對于蕭敬之的虧欠,自從戰場回來之後這幾年她一直都沒有說過再回戰場的事情,但是蕭敬之卻知道蕭戰本就是生在戰場之人,戰場才是她的天地。

在那裏她是銀甲戰神,她是大饒的守護神,而在京城之中,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武官,手頭沒有多少權力,甚至很多的時候都是無所事事的。

那就像是寶刀被擱淺在岸上,鳥兒被圈禁在牢籠之中。

蕭敬之時常看到蕭戰在房中擦拭她那身戰甲,這代表着什麽蕭敬之心知肚明。

而且京城之中本也不适合她,朝廷上的争奪與爾虞我詐只會讓她把一身的銳氣磨滅殆盡,這不應該是她的結局。

蕭敬之這段時間讓刑戮跟在身邊,是以戎國人出現的時候他便已經發現了,刑戮也一早就能夠将那人擒住,但是蕭敬之卻示意刑戮遠遠跟着不要輕舉妄動,而蕭敬之原本也是有武藝在身的,他卻幾乎沒怎麽反抗便被那戎國人給擒了過去。

他身上的傷也有一半是在被綁後掙紮的時候自己弄出來的。

他便是想要經歷這一回讓蕭戰明白自己的心意,下定決定重新踏回戰場。也是要讓那些跟着蕭戰一同出現的人看到他這幅受傷狼狽樣子,成為蕭戰的證人,讓衆人理解蕭戰之所以想要重回戰場的原因,為她制造輿論支持。

這一次無論是內在的動力或是外界的條件他都幫蕭戰創造足了,他只想讓蕭戰就此回歸到屬于自己的天地中去。

約定之期已到,雖然巴霍爾等人還未回到戎國,但是此前巴霍爾動身的時候就已經給戎國去了信,只說一切發展順利。霍圖斯在動手之前也已經讓人給戎國去了信說是一切照常行事。

是以戎國大軍這邊以為是巴霍爾在路上稍微耽擱了幾天時間,便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卻不知在出了刺殺的事情之後巴霍爾一行人都已經被繩之于法。

戎國衆人知道霍圖斯要動手之後便立刻糾結軍隊開始了突擊,她們計劃就是趁現在戎國大軍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用少量軍隊先行突擊,而後穩定戰果,等到大饒皇帝被刺殺之事傳到前線,大饒軍隊軍心渙散之時再一舉将其擊滅。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她們本以為自己是在大饒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進行的突擊,卻不料在沖鋒的路上就被大饒大軍四面包圍。她們人手本就不多,面對如此四面楚歌之境自然是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當場戰死八千餘人,剩下的三萬餘人被盡數緝拿。

戎國人本以為此次派出的都是身手不錯之人,而且她們又在京城之中待了多日,已經弄清楚了很多情況,計劃也是天-衣無縫,此次就算是不能将大饒的皇帝擊殺也定然能夠讓她受傷,只等着消息傳來再進行第二次攻擊,然而想象中的消息卻是不可能再傳來了。

前線的事情沒多久便傳入了京城,女皇得知此事之後大感欣慰。

蕭戰自動請戰,想要回歸戰場。

女皇原本未曾想要放蕭戰回去,畢竟現在守在前線的人既然能夠輕易便能将戎國的進攻擊退,那她不回去想來也是沒有大礙的,但是蕭戰說要替蕭敬之報仇,這便讓女皇找不到借口來拒絕,最終女皇答應了蕭戰的請求。

說起來女皇此前一直重文輕武,這跟她從來沒有親身上過戰場直面過生死危機有關,出了刺殺之事後她時常連夜做噩夢,整個精神萎靡了不少,她難得開始重視起了這方面,禁衛軍和禦前侍衛都下令增加了不少人手。

女皇對于此事的重視雖然還未延至軍隊,但即使這樣也多少是改了重文輕武的觀念,如此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與此同時蕭敬之的事情不胫而走,京城之中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蕭敬之被戎國人綁架的事情,有人憐憫他,也有人說些旁的有的沒的,無論怎麽樣這一次蕭敬之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的名節便算是被毀掉了,兼之之前還有流言說他克妻,而他如今又已經十八歲了,到了這般的年齡,還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他的婚事想來便是無望了。

此前蕭戰一直擔心蕭敬之的婚事,然而到了此時她反倒不急了,一來她不想用這件事情來刺激蕭敬之,二來也是忽然間覺得得子如此她很滿足。這天下間少有能配得上他的人,若是當真遇不到那麽一個人,她寧願蕭敬之就這般繼續待在閣中,反正她堂堂一個大将軍,不說是養蕭敬之幾年,便是養他一輩子她都能夠養得起。

謝宸安知道這事的時候已經是幾日後了,她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被擰碎了,只恨不能将那些戎國人碎屍萬段。她一刻都等不得,只恨不得立刻出現在蕭敬之的面前。

然而現在謝宸安雖然出宮不是問題,但去到平遠将軍府看望一個男眷終究并不合适,于是她去找謝宸軒說了此事。

謝宸軒也是擔心蕭敬之,于是便應了下來,當即跟謝宸安一同出宮前往平遠将軍府。

蕭戰用不了幾日便會啓程去往邊境,謝宸安和謝宸軒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她彼時正在收拾東西。

聽聞兩人的來意之後蕭戰倒也沒怎麽阻攔直接讓他們去見蕭敬之了。

現在謝宸安已經十四歲了,按理來說男子的閨房她一般情況下不該進入,但是她此時心中焦慮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便直接跟着謝宸軒一同走了進去。

兩人進去的時候蕭敬之正躺在床上靜靜的睡着,他近來因為生病身體多少有些虛弱,發熱之時昏昏沉沉的,是以睡着的時候多。

他此前時常裝病,但真的生病的時候并不多,尤其是近兩年學了武藝之後身體很是不錯,平日裏很少有頭疼腦熱的時候,是以他這次這麽一病倒顯得額外嚴重些。

謝宸安見他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眼眶一下就紅了。

蕭敬之本就皮膚白皙,兼之生病臉色蒼白,額頭和臉頰上的擦痕此時便顯得額外嚴重,謝宸安想要撫平他的傷口,卻沒敢真的将手放上去,她手掌虛浮,但心中卻覺得好像是觸碰到了那傷口一般,那疼痛竟然順着手掌的位置直接竄到了心口處,讓她的心被揪着一抽一抽的疼。

第 46 章

郭朗被範永熙這番話連消帶打, 這個時候已經将她的話聽了進去,而這件事的後果有範永熙擔着,她心裏邊便沒了顧忌, 也就答應了下來。

範永熙從郭府離開之後去了平遠将軍府。

戎國人的事情如果是誰有話語權的話, 那自然蕭戰是要排在首位的。

範永熙之前已經跟郭朗把話說開了,這個時候自然也該去跟蕭戰說一聲。畢竟蕭戰對于這些戎國人的警惕性最強,雖然禁衛軍統領許靖才是負責京城治安之人,但自從戎國刺殺事件之事後關于戎國的事情便交到了蕭戰的手上, 而且這次戎國人前來, 女皇也是派蕭戰作為接待人,目前是蕭戰主要負責這一部分內容。

蕭戰得知範永熙來了之後自然是把人客客氣氣地請進了府。

蕭敬之得知此事之後也跟着出現在了蕭戰的身邊。

蕭戰看了他一眼卻什麽也沒說, 默認讓他留下了。

範永熙跟蕭戰兩個人,一個是文臣,一個是武将, 一個是常年在宮中, 一個是常年在戰場,兩個人此前見面次數都少,更別說是有什麽交情了, 是以兩個人見面之後先客套了一番,範永熙才開始說正事。

範永熙把她讓郭朗借用驿站之力拖延戎國人回國進程的事情講了,又說明如果拖延的事情進展的不順利的話大概再有十來天的功夫那些戎國人就會出了大饒邊境。

她讓蕭戰做好準備,猜測這些戎國人可能會在這之後有什麽動作。

範永熙把自己跟呂歸成的猜測都跟蕭戰說了, 這些想法跟蕭戰的想法不謀而合。

蕭戰一早就已經加強了的警惕, 而範永熙的幫襯無疑會給她接下來的行為提供便利。

蕭戰對着範永熙道:“女皇那邊還要請大學士多加勸戒,若是皇上一直是現在的态度, 後續如果出了什麽問題怕是不太好處理。”

範永熙點頭,“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雖說皇上固執,但現在還願意聽老臣說上幾句。”

蕭戰聽了範永熙的話之後安心了幾分。

蕭敬之看着範永熙的背影沉吟,之前他的擔心倒是多餘了,謝宸安的這位夫子當真是不可小觑。

京中這幾個人若是擰成了一條繩,全都把矛頭對向戎國人,那些戎國人再打算做什麽,想來也是翻不出衆人之手。

範永熙這個人旁人時常說她不知變通,因為她處事方正,該堅持的底線那是一步不讓,誰也難以說動她。

但若真說她一根筋卻也并非如此,比如此時她站在大殿之上,并未說戎國人的異常,而是跟女皇提出了對給戎國人送酒一事的建議。

範永熙道:“皇上,戎國人此前說宮中供應的酒水并不合她們的口味,是以她們才會去宮外自行買酒。臣以為在送酒之前不若先派人問問她們究竟喜好何種酒,每個人每日的飲酒量是多少,如此方才能夠做到供應周全。”

女皇自然準了。

隔日郭朗和呂歸成就到霍圖斯的身邊就酒水一事向她詢問。

說起來這事兒讓郭朗心中有些不太高興,這些戎國人平時的吃穿用度都是她來負責的,戎國人此舉明明就是說她照顧的不夠周到,酒水供應不足,是以她這個時候帶着幾分脾氣,态度也不是那麽好。

呂歸成跟範永熙兩個本來就是早已通過了氣兒,她自然知道範永熙此舉的含義。

于是也板着一張臉讓人詳細的詢問她們戎國人平時都喜歡喝哪種酒,她們喜歡大饒的哪家酒館裏邊供應的哪種酒類,一日三餐是否都喝酒?每個人平均每天喝多少酒?每日需有多少酒水供應等。

霍圖斯被她們兩人這态度和一連三番的詢問搞得有點兒忐忑。

她被呂歸成引導着下意識的就以為女皇是察覺到了什麽,想要以此來給自己一個警告,于是她沒有回答兩個人的話,反倒是說道:“自從我們來了京城之後皇上一直待我們很好,我們吃穿方面本就是小事,便不必再勞皇上費心了,我之後會處理好這些事情。”

兩人回了女皇的話,只說霍圖斯不想她們插手此事。

女皇有些不悅,覺得這些戎國人不識擡舉,不過也沒多說,讓她們退下了。

而後霍圖斯派手下在京中各大酒館買了十餘桶酒送回到住地,之後戎國衆人雖然是仍舊在京城中行走,進入酒館的次數明顯是降低了。

蕭敬之拿着茶杯在手中微微晃着,如果他的猜測是對的,這些戎國人當真有縱火的想法,那她們之前時常光顧各大酒館,想來一來是為了探查酒館內的情況,二來也是為了給大饒人留下她們嗜酒的印象,這樣無論她們後續買酒還是來到酒鋪,都不會再引起過度關注。一旦衆人對她們的存在習以為常,那她們無論是做什麽都有了很好的掩護。

而此次範永熙的舉動明顯是想要給她們一個警告,讓她們知道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在衆人眼中,大饒人不傻,讓她們做事多掂量着些。

結果霍圖斯給出了這樣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的這番行為很好在明面上去解釋,之前戎國人喜歡喝酒的這件事已經搞得人盡皆知,現在因為女皇對她們常去酒館的事情可能有些不滿,于是她們便把酒買回去喝,這件事情說起來并沒有問題,但是話又反過來說,如果她們買這些酒并不是為了喝,那她們買這麽多酒回去是想要做什麽?

用這些酒燒了自己的住處?可是她們住的地方雖然距離皇宮較近,火勢卻也蔓延不過去,若不是這樣,她們打的又是什麽主意?

之後的幾日,這些戎國人仍舊是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行動依舊看不出什麽規律。

這日蕭敬之坐在酒樓的雅間之中,李素坐在他的身旁,兩人一同往樓下看去,那些戎國人此時正三三兩兩地在街道上四處亂走,而她們身後則不遠不近的跟着蕭戰的手下。

李素見狀搖頭:“這倒是苦了将軍手底下的這些人了,她們這些人到處亂竄,咱們就得一日日的跟着,可真是勞累。說起來也不懂女皇是怎麽想的,當初就不應該給她們這麽大的自由讓她們一窩蜂的東走西走,這是什麽待客之道?哪有說讓客人在自己家中随便亂竄的?”

亂竄還是小事,若是暴起傷人一下子便能引起不知多大的混亂,這些很難控制。

蕭敬之道:“你說的對,的确沒有讓客人在主人家亂轉的道理,尤其這還是不速之客。”

李素看向蕭敬之。

蕭敬之道:“讓人跟她們起争執,把事情鬧大,務必要動起手來,場面越大越好。”

李素先開始愣了片刻,而後便嘿嘿的笑起來了。

蕭敬之道:“讓刑戮在旁邊護着些。”

李素應了,讓人去找刑戮了。

戎國人聚衆當街毆打大饒人的事情同時傳到了霍圖斯和蕭戰、郭朗的耳中。

郭朗為官這麽些年就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想到之前範永熙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她瞬間覺得這些戎國人就是來坑自己的,當初那點銀子頂個屁用,早知道她才不會管這事。

三人一同到了鬧市,發現這次參與的人還不少。

先開始只是兩個大饒人跟戎國人因為一點小事發生了争執,結果戎國人不知道怎麽先動了手,周圍的大饒人看不過去,匆忙都過來一起幫忙,結果旁邊的戎國人聞訊也匆忙趕到,原本是幾個人之間的争執就衍變成了群毆。

戎國和大饒的戰争結束還沒有幾年,大饒人裏邊有看戎國不順眼的本也屬于正常,這個時候有了這次群毆的事件周圍人看着這些戎國人的目光都變了。

霍圖斯這個時候也發現事情鬧大了,聽說是自己人先動的手,她頓時便給了那先出手的人一拳。

那人沒敢回手,只是嘴上嘟嘟囔囔的用戎國話解釋了幾句,霍圖斯讓她不要再說了,自己到蕭戰和郭朗的身邊為她的手下道歉。

這邊大饒人受傷的情況好像比較嚴重,已經躺在地上了,霍圖斯見此心中更是覺得沒底。

蕭戰派人去将人擡上了馬車,而後送到就近的醫館中去,幾人也都跟了過去。

一行人到達醫館,大夫聽說戎國人毆打大饒人的這個事情之後,只上前給大饒人看病,一旁分明也受了傷的幾個戎國人完全被她放在了腦後,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

這次的毆打事件雖然就這麽終止了,不過大饒人和戎國人的關系卻由此而變了個味兒,大饒人看這些戎國人的目光都帶着警惕和不滿。

這次的事情發生在鬧市自然是瞞不住,很快便傳到了宮廷之中,女皇聽到這件事情之後并沒有覺得這件事有多嚴重,只覺得是幾個人的沖突,不過範永熙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範永熙在女皇身邊跟她聊了一個多時辰,等到女皇召見霍爾圖斯的時候已經改變了口風。

女皇要求霍圖斯管理好手下,不能再發生這種毆打大饒人的事情,另外之前允許戎國人可以在京城随意走動的指令也被收了回來,現在她們恢複跟開始的時候一樣,只能由呂歸成或者郭朗、蕭戰帶着一同行走,沒有自由行走的權利了。

霍圖斯此次理虧她雖然很不情願,不過最後也沒有別的辦法,還是答應了女皇的要求。

霍圖斯回到住地之後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處嚴厲的呵斥了她們,今日事情起源的幾個人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服氣,争辯了幾句之後才逐漸消了聲音。

郭朗這邊下達的指令幾日後傳到了驿站,戎國人就此給攔在了驿站之中。

巴霍爾眼瞅着再過三四日的時間便可以到達戎國,這個時候被攔下來心中十分煩躁。

此前她一路走來都十分順暢,這個時候眼看着沒有多少的路,一切盡在眼前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攔了下來,而攔下來的理由甚至說的前後矛盾詞句不通。

巴霍爾心中惱火,但是此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開始的時候她以為是驿站的人想要收她一份過路費,于是态度十分客氣主動上門送錢,不料那人對她送來的錢全部收入了囊中,但仍舊是堅持不放人。

巴霍爾簡直要被這些人給氣笑了,她左說右說這些人就是分毫不讓,給不出理由也堅持不放行。

開始的兩三天巴霍爾還在積極的想辦法處理此事,然而越到後邊時間越長,她心中越是不安,擔心是霍圖斯一行人在京城中做了什麽被發現了,然而帶着這麽多東西她也不好強行硬闖。

有了幾人聯手的一番作為,此時這些戎國人總算是消停了下來。

自從這些戎國人到達京城之後蕭敬之的精神也跟着緊繃着,最近一段時間都沒去到宮中了,這日他收到了宮中來信,謝宸軒邀他到宮中坐坐。

蕭敬之也想趁此機會把即将發生的事情稍微跟他們提一下,以免到時候真的發生些什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吓到他們。

蕭敬之回了宮人,第二日便到了宮中。

謝宸安有一段時間沒見到蕭敬之了,這段時間呂歸成被安排了其他的事情,她們算是得了幾日清閑暫時不用上課。于是聽說蕭敬之來了她便帶着德音和百泉早早的到了華陽宮。

謝宸安來的時候蕭敬之也是剛到。

蕭敬之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緊身裝束,頭發高束,很有幾分英武之姿。

謝宸安頭一次看蕭敬之這麽穿,不由覺得有些稀罕。

謝宸安圍着蕭敬之轉了兩圈,一句“好看”脫口而出,說完了之後想到上次醉酒一事她瞬間就笑了出來。

蕭敬之也跟着露出了幾分笑意。

謝宸軒問道:“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得空到宮中陪我了。你看不光是我,便是連七皇姐都想你想的緊呢。”

謝宸安摸了摸鼻子,略微有幾分不好意思,但這話她沒反駁,好一段時間沒見着蕭敬之,她還真的是想他了,但是這話她卻也說不出口。

蕭敬之自然不可能說是跟戎國人有關,只随便找了個理由将兩人搪塞過去了。

謝宸安和謝宸軒兩人原本也是未曾想要追根究底的,是以也就略過此話題不再多問。

蕭敬之有意引導,很快便将話題引到了這次前來的戎國人身上。

謝宸安這段時間一直在宮中,得到的消息并不多,但是此前範永熙跟她說過幾句,只說是這些戎國人可能不太老實,具體的卻也沒跟她多說。

這個時候見到蕭敬之,想到蕭戰此時便是在管束這些戎國人,不免問了幾句。

蕭敬之本就是想就此提點幾句,這個時候自然順着謝宸安的話道:“這些戎國人近來在京中和國人起了争執,并且帶頭聚衆鬥毆,我看她們不像是會就此罷手的。不過宮中有禁衛軍和禦前侍衛把守,那些戎國人不過幾十人想來也不能如何,兩位殿下若是得到什麽消息稍安勿躁即可。”

蕭敬之這話說的其實是含蓄了,戎國人若真是想要對大饒動手又豈是會因為此前發生争執的原因,不過他把話這樣說倒是讓人覺得只是小事,像是謝宸軒就并沒有多想。

謝宸安有了此前範永熙的叮囑,想的不免多了些,不過卻也沒有跟蕭敬之說這些,反勸蕭敬之:“平遠将軍近些日子想來都在忙着戎國人的事情怕是抽不出精力,你一個人在平遠将軍府也要留心才是。”

謝宸安繼續道:“你下午出宮的時候也要多留心着些,我聽聞這些戎國人經常在大街小巷四處亂轉,過會我讓幾個侍衛送你回去,免得路上發生什麽事端。”

謝宸軒原本沒覺得這件事情跟他們有關,聽到謝宸安這麽說也跟着緊張了幾分,不由叮囑蕭敬之:“說的是,你的确要多加注意,之前倒是我想的不夠周到,若是知道外邊是這個樣子,我便不讓你進宮了。”

蕭敬之聞言笑道:“之前出了鬥毆一事現在已經不許戎國人四處随意走動了,再想要在京城游走需要有人相伴統一行事才行,想來是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謝宸安和謝宸軒聽言這才放心了幾分。

蕭敬之也不想讓兩人太過擔心,于是挑着莊子上秋收的事情跟他們聊了起來。

謝宸安前一世的時候生活在城市,對于收秋一事并不是很了解,這個時候聽蕭敬之說着反倒給激起了幾分興趣。

她笑道:“我對這些事情不是很了解,不過聽你說的倒很想去你莊子上看看。”

蕭敬之鳳眸微彎,“這也沒什麽不可,殿下若是得空出宮的話敬之願意陪殿下一同走走。”

謝宸軒聽這兩人要出宮,頓時也跟着湊起了熱鬧,笑道:“你們兩個人可不能私自去啊,怎麽也要把我帶上才是。”

謝宸安與蕭敬之對視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忽然好涼QAQ……

第 45 章

蕭敬之手上的店鋪衆多, 遍布各個區域,從這些戎國人進入大饒之後他就已經開始讓人注意這些戎國人的行蹤。

這些人一路上都算是老實,進入京城後開始的時候都由呂歸成和蕭戰帶領着統一行事, 也不覺得如何, 此時人都分散開來之後倒是容易發現其中的異常之處。

蕭戰手底下的人都分散着逐個盯着她們一時之間也沒看出什麽,但是蕭敬之總攬全局,心中很快有了些猜測。

之前由呂歸成統一帶領四處游走的時候,這些戎國人是各類店鋪都經常光顧的, 而現在一行人分散開之後, 要不三三兩兩的四處閑逛,要不去往酒館。

戎國人好酒的這種說法一直就有, 偶爾有幾個懶散的在這種沒人管的情況下去往酒館逍遙自在也屬于正常,然而現在的情況來看确是很大一部分人都如此,這便不免讓人感覺費解了。

蕭敬之開始讓人注意她們每天的行蹤, 并且讓人把她們的行動路線畫成圖給他看。

不僅是蕭敬之覺得這些戎國人行為異常, 便是呂歸成也發現了這件事,就她之前觀察來看的話霍圖斯對于這些人的掌控力還是不錯的,遠不至于說巴霍爾一行人走了之後她就管束不了這些人, 以至于放縱成了這個樣子,每天醉生夢死。

而且她們不止在酒館裏邊喝酒,有的時候還買一些酒帶回去,霍圖斯看到之後卻什麽也沒說, 并沒有對她們這種行為有指責或者是管束。

而且就呂歸成所知皇上給她們安排住的地方裏面有供應酒水, 也就是說她們每天回到住的地方本是可以喝酒的,然而即使如此她們還經常去到酒館, 并且買酒往回帶,這未免太過異常了。

呂歸成這日到霍圖斯的面前, 将自己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

霍圖斯聽言道:“在戎國壯士們勞累之後都會得到賞賜,之前她們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一路上從我國來到大饒,而來的前半個月也是一直在操勞購買物品的事情,一直以來沒能得到放松,而現在諸事都已經穩定下來,我之前便主動跟她們說可以放松幾日,所以她們這幾日有些懶散。不過你說的也對,這終究不像個樣子,我之後會管束她們的,”

“至于酒水,大饒的酒水跟我們戎國的酒水口味不太一樣,她們衆口難調我便讓她們自己去買酒來喝,我認為這不是什麽問題,你也知道我們戎國人就是愛喝酒。”

呂歸成對這份答複并不滿意,不過眼看霍圖斯不打算跟她就這方面進行讨論了,她便也就不再多問。只是事後她把自己最近觀察到的這些事情與範永熙講了。

雖說霍圖斯給出的解釋看不出有大的毛病,一直勞累休息幾日也屬于正常,但是一般情況下終日勞累後得到休息的機會,大多數人都會願意多花些時間來睡覺,而且若是真這麽喜歡喝酒,那醉酒後一覺醒來已經到中午或下午了才是正常。

這些戎國人若說她們有紀律,她們卻整日飲酒四處閑逛。可若是說她們沒有紀律,她們往往在早上便都已經從住處出來,開始在街上走了,幾乎沒有到中午才起來的情況。

這一點呂歸成深有體會,她也是個嗜酒之人,沒事兒的時候醉酒一覺醒來的時候便已經到了次日下午了。而這些人一邊說着休息,一邊卻在早晨的時候就出了門,然後在京城之中四處轉悠。

這說不過去,這算是哪門子的放松呢?

這麽一分析結果便是十分好笑了,也就是說她們的确是在認認真真的幹正事,而她們的正事便是在街上随處亂晃,一起去酒館喝酒,這樣一來若說她們的行為沒有貓膩那才是奇怪。

範永熙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這些人除了去酒館和四處亂走之外,還有什麽其他異常的地方嗎?你跟霍圖斯最近都在聊什麽?”

範永熙的這一句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呂歸成道:“這也是我想說的,霍圖斯之前跟我聊天的時候明明都是就着大饒的發展、手工制品、農作物等方面來跟我聊的,看着是有跟大饒繼續進行交易的想法。而最近這幾天她卻不怎麽找我聊天了,也很少再東問西問,不知怎麽忽然沉默了許多,她上次跟我聊天還是問我能不能讓她看看京城的地圖,這種東西我自然不會給她看的,她被我拒絕之後也就沒有再多說了。”

範永熙道:“所以她們每天這樣東走西轉,是想要自己繪制一份京城的地圖嗎?”

呂歸成眉頭緊皺:“可是這樣做的意義何在?說起來我一開始就不同意讓她們這些人分散的,都如同之前一般由有我帶去什麽地方,待多長時間都由我來控制,發生意外的情況很少,而現在她們一行人四處分散到處亂竄,具體去到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情本就不是那麽容易控制的,雖然平遠将軍那邊兒已經讓人分頭監控她們,不過仍舊讓人覺得不夠安心。”

範永熙對這一點也是贊同的,不過現在女皇已經同意了再說這個也沒有用處,她沉思了片刻說道:“戎國人這邊的确是需要再多加注意着,我看這件事情你跟郭朗說說,讓郭郎也提高些警惕。”

呂歸成聽到郭朗的名字就露出了幾分嘲諷之色:“她能看出個什麽?不是我說她,她這個人實在是成不了大器,除了處事圓滑之外簡直一無是處。”

範永熙笑道:“你不能盼着人人都和你一樣,她在這個位置上為人圓滑一些,能跟外賓處理好關系便已經不易了,你也不能對她要求太多。她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多年,也接手了不少外賓,在這方面能做的總是比我們多些。”

呂歸成本也只是埋怨幾句,聽了範永熙的話便也就不再多說,這件事本身也是要讓郭朗有個準備的。

範永熙沉吟了片刻又道:“不如明天我去找郭朗吧,也該問清楚戎國回去的那批人現在走到哪裏了。說起來也應該再派快馬到前線去問問情況,看看戎國那邊有沒有異動,若是前線安穩,我們也可放心些。”

呂歸成點頭,她不太樂意跟郭朗打交道,範永熙願意去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次日蕭敬之便得到了手下繪制的戎國人的行動路線,如此一來十分清晰明了,這些戎國人很有計劃性,她們分散着從各個位置往皇宮的方向走,一路上串遍了大街小巷。

她們就像是一條一條的絲線一樣彼此糾纏,形成了一張巨大的網,而整個網絡覆蓋了全京城的所有街道。這分明就是在查看京城道路情況。

可是京城的道路情況對于她們回戎國之後并不能提供任何的幫助,她們在大饒若是想有收獲的話就不應該将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面,從此處可以見得她們對京城本身有所圖謀。

蕭敬之目光微沉,用毛筆沾上了朱砂,在地圖上将酒館的位置紛紛标了出來。京城之中有十餘家酒館,坐落的位置較為分散。

蕭敬之又将這些戎國人住的位置标了出來,最後在皇宮的位置畫上了朱砂。

李素看着蕭敬之用紅筆在皇宮上畫了圈之後,不知怎麽心跳忽然加快了幾分,心中隐隐有幾分不祥之感。

戎國人住的地方距離皇宮較近,若說她們選擇皇宮作為集中地是為了一同返回居住地那也說得過去,但還有一個可能,他們想要做什麽,而最後的目标就是皇宮。

蕭敬之用手敲着幾個酒館的位置說道:“注意防火,不止自己要做好防備,也要跟其他酒館的老板打聲招呼。”

酒館都開在鬧市,若是在酒館中放火的話,火勢滔天,不是那麽容易便能夠被滅的,很容易燒到旁邊的民宅。

一般着火用水就能滅掉,而酒燒起來便沒有那麽容易滅了,若是在這十幾處都放火的話,整個京城就亂了。而她們這些戎國人現在住的地方距離皇宮很近,若是她們趁亂做點什麽……

蕭敬之的手敲在桌子上,對李素道:“去飛鴿傳書,問問戎國那邊可有軍隊調動。”

原本楚家在戎國是并沒有生意的,而以楚玄和蕭戰的關系,蕭戰在前線作戰,楚玄自然不會跟戎國人有往來,但蕭敬之不同。

蕭戰留在家中的那些兵書蕭敬之此前也都看過,他深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

幾年前蕭戰從前線回來之後,他為了了解前線的狀況,也是為了了解戎國的動向便已經下手讓住在邊境的幾人喬裝進入戎國做起了生意,近兩年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旁人并不知她們是大饒人是待她們和旁人一般無二。

蕭敬之自打把她們送進戎國之後基本上還沒有用過她們。她們本就紮身民間,此前刺殺之事乃是宮廷之事,她們不知道也屬于正常,但是此次若是戎國想要對大饒動兵的話必然會有大量軍馬調動,大軍便是能夠躲過大饒的眼線也避免不了傳出風聲,身在邊境的百姓不可能對此全然一無所知。

李素一一應了下來。

晚上回去的時候,蕭敬之便以閑聊的形式說了這些戎國人十分貪戀美酒,以致他酒館的生意都跟着變好了些。

楚家是商賈大家,楚玄以前手裏有很多店鋪生意蕭戰也是知道的,不過蕭戰對于這些東西本身并不是很了解,家中的錢財她也全權交給楚玄保管,她自己的花銷并不多,只要有口飯吃就行,所以家中的具體情況到底是什麽樣的她一直不太清楚。

楚玄去世的時候蕭敬之還小,她本以為這些東西會有楚玄的手下接手,或者是他的母家重新接手回去,卻沒想到竟是蕭敬之在管理。

此前蕭敬之沒跟她提起過這個,驟然說起倒是讓她有幾分意外,不過她很快便從詫異之中回過神來,蕭敬之給她的意外已經太多了。

蕭敬之繼續笑道:“說起來這些戎國人也是十分有趣,她們每日早晨出來或走街串巷,或到酒館之中待上一會兒,等到晚上的時候再經由宮門口陸續回去,如此一日日循環往複,竟也不覺乏味。”

蕭戰的注意力逐漸從自家兒子身上轉移開來,很快便從他的這番話裏聽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不過蕭戰只是安撫了蕭敬之幾句,沒有跟他多說。

雖然随着蕭敬之年齡的增長,她已經不再把他當做孩子,不過這些事情跟他并沒有關系,她并不想讓蕭敬之被卷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中,也怕會吓着他。

事實上這些事情蕭戰此前已經知曉,她跟戎國打了那麽多年仗,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戎國人,也沒有人比她更小心謹慎了,她此前就已經派了一部分人守在戎國一行人住的地方,她們每日出入,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着,蕭敬之觀察到的東西,她也發現了。

蕭敬之想到的情況,她大半也已經想到了,現在她只擔心兩點,一怕這些戎國人會對皇上下手造成大饒動蕩,另外一個就是怕戎國人趁此時對大饒出兵。

戎國人狼心狗肺的事情做了不少,如果此次交易給她們的糧食反倒成了她們最後向大饒再次出兵的動力,那整件事情就變得可笑了。

蕭戰此前已經讓人傳訊前線做好警備,謹防戎國人突然襲擊。并讓前線每日給她傳信,告知前線情況。

蕭戰這幾年雖然一直留在京中,不過她的威信卻始終沒有降低。銀甲戰神之名依然是前線的一個傳說,而她依然是大饒的保護神。

她相信自己的這番警告給出去,接替她守在前線的人必然不會放松警惕。

說起來這些事情蕭戰本是應該全部上禀給女皇,而後等她示下之後再處理的。但是她日前已經因為對戎國人的警惕而引起了女皇的反感,此時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再說這些只怕也無濟于事。

況且從女皇近來對戎國的态度來看,将這些話報上去想來她也未必會信,因此而不悅的可能性或許更大些。

蕭戰心知無用便也沒有這麽做,只是警告手下的人多加留意,務必不能讓這些戎國人在京城出什麽亂子。

她此前也已經去暗自拜訪過禦前侍衛統領郭嘉和禁衛軍統領許靖了。

她和這二人都算不上是有交情,尤其是許靖之前還跟她有過不快,不過此等大事在前她也顧不得這些了。

郭嘉聽了她的提示之後倒是對她很是感謝,許靖雖然不太喜歡蕭戰,之前也因為女皇的命令而跟她産生過矛盾,但此時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将她的話聽進耳中。

畢竟她負責京城治安,這些戎國人若是真的惹出了大亂子她也是在責難逃,此前一事已經給了她極大的教訓,她也跟着提高了警惕。

範永熙次日親自去見了郭朗,郭朗知道範永熙現在十分受寵,是以待她十分客氣,将她問的話也都一一答了。

她雖然覺得範永熙管人家是不是喝酒這事兒有點兒管的太寬了,不過只是腹诽罷了,在範永熙問她那些戎國人帶着東西走到哪裏的時候,她也如實跟範永熙說了。

這些戎國人來的時候不太着急,似乎有游覽的想法,想慢慢走,觀察一下大饒各地的情況,所以走得很慢,來的時候走了将近兩個月。

而回去的時候,想來一來是因為貨物太多,二來也是想要在入冬之前回去,走的反倒快了不少,如今不過大半個月過去,竟然已經快到戎國的邊境了,想來再過個十來天的功夫應該就會進入戎國境內了。

十來天,範永熙反複思量,若是要發生些什麽想來也會在這段時間之後了,至少也要先把東西送回去,不過……

範永熙對郭朗道:“現在距離入冬還有一個多月呢,也不着急,我看不若讓她們在路上多待些日子吧。”

郭朗聽的一臉莫名,這怎麽讓她們在路上多呆些時間?她們本來就趕着回戎國,這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啊?

範永熙又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戎國剩下的這批人留在大饒究竟是為了做什麽?你不覺得她們現在每日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是在耗時間?若我沒有猜錯她們如果是想要做什麽的話,那把糧草運回戎國之後便要開始了。

若是真的讓她們早早的把東西送回去,之後若是發生些什麽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我記得當初這些戎國人想要過來的時候,還是你幫着她們說話才讓女皇改了心思的吧?你仔細想想,若是這些人真的出了問題,你可逃得了?”

郭朗的面色瞬間就白了,她被範永熙的這番話給吓到了。

“你本就掌管着主客司,這沿路的驿站都歸到你的手上,讓驿站找些理由多拖延幾日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吧?她們的東西還沒運送回國,這個時候不可能跟大饒撕破臉,你按照我說的做,出了問題我扛着,此事我也會跟皇上講明。”

第 44 章

呂歸成沒多久便被帶到了女皇面前, 她知道範永熙給自己找了這麽一個活之後倒是頗有幾分詫異,不過她倒也沒有拒絕,聽女皇一說之後她就同意了。

當然呂歸成也沒給出保證, 只跟女皇說自己盡力而為, 又表示使者也只是給戎國皇帝帶個話罷了,事情未必能成。

女皇自然也知道兩個使者做不了這麽大的主,但她對呂歸成還是抱有了很大的希望,只盼着她能順利說服戎國使者, 而後讓戎國使者說服戎國皇帝歸屬于大饒。

呂歸成覺得在這一點上女皇有點天真, 事實上在戎國這批使者前來朝貢之前女皇本也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此時反倒是因為此事的發展不符合自己心目中的預期, 心中意難平,所以總是想着要怎麽讓事情按照自己此前的預想而發展,這便是被外界而影響了心境, 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況了。

不過趁機跟這些戎國人接觸接觸, 暗自觀察一下她們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也是好的。

傍晚時分呂歸成便走馬上任了,在晚宴上她和郭朗一左一右的坐在霍圖斯和巴霍爾身邊,郭朗負責陪着她們兩個說笑, 呂歸成則負責給她們兩個洗腦。

事實證明,戎國人雖然很是粗犷,平時說話也好像不過大腦似的,但也沒那麽容易被忽悠。

霍圖斯和巴霍爾說話雖然客氣, 但是基本上算是明明白白的拒絕了呂歸成, 霍圖斯甚至說出了:“戎國從來沒有做過其他國家的附屬國,現在是, 将來也是,戎國永遠不可能會成為其他國家的附屬國。”這種話。

呂歸成雖然是領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既然領了這活兒,她自然就不能輕易放棄。

霍圖斯和巴霍爾此時都已經不願意跟她多說,她想到了戎國人一般都是酷愛喝酒的,是以主動要了兩大壇酒過來,要與她們拼酒。

戎國人就是再喜歡喝酒,霍圖斯和巴霍爾身在異國作為使者也總是要抱有幾分警惕心的,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跟呂歸成這麽喝。

呂歸成被拒絕後自己先慢悠悠的喝了半壇子,而後便開始借着幾分酒意瞧不起她們的酒量和膽量了,說話都帶着刺兒似的,只讓這兩人聽的心裏邊不舒服。

一個戎國人害怕跟別人鬥酒,這話說出去定是會讓人笑掉大牙的,最後霍圖斯示意巴霍爾跟呂歸成拼酒。

巴霍爾是個嘴嚴的,酒量也不錯,而且她醉酒之後一般都是直接熟睡,連半句話也不會多說,霍圖斯對此很是放心。

她們兩個之中只要有一個人是清醒的便不容易落入別人的圈套之中,于是霍圖斯見呂歸成執意拼酒,也就讓巴霍爾跟她喝去了,自己仍坐在一邊繼續跟郭朗說話。

呂歸成一直以來都有着千杯不醉的名號,這個時候她跟着巴霍爾兩個人你一碗我一碗,倒是難得喝的這麽盡興。

不過正如霍圖斯所料,巴霍爾果然嘴很嚴,喝到最後的時候頭往桌子上一磕立馬就睡了,整個過程中一共也沒說幾句話,基本上沒讓呂歸成問出些什麽。

宴會結束之後宮侍帶着霍圖斯和巴霍爾離開了皇宮,衆人也都陸陸續續散了。

次日一早霍圖斯和巴霍爾就表達了想要在整個京城之中轉轉的想法。

女皇沉吟後同意了下來,于是這天呂歸成、蕭戰和郭朗便開始跟着霍圖斯和巴霍爾在京城中轉了起來。

大饒富庶,其他國家人出現在大饒也是常有的事,是以百姓見到戎國人雖是覺得有些新鮮卻也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而少數人則因為自己的家人親眷出征後死在戰場上,對戎國人有些敵意,不過這些基本沒有造成大的問題。

呂歸成學識不凡,她此時在霍圖斯的身邊,一邊為她介紹着大饒的風土人情,一邊講述着各地貿易的情況。

霍圖斯因呂歸成昨天反複的跟她說了好幾次想讓戎國歸順大饒做大饒附屬國的事情,導致她對呂歸成的印象很差,開始的時候并不是很願意搭理她,然而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呂歸成這人實在是見識不凡,而且呂歸成說的話對她而言也的确是太具有吸引力了,沒多久她就跟呂歸成聊到了一處,之前的那點不愉快也漸漸被她抛在了腦後。

郭朗和巴霍爾跟在這兩人身後,聊的東西相對來說就簡單了許多,很多時候都是單純的在說笑。

巴霍爾的大饒話說的很好,基本上沒有摻雜任何口音,仿佛地地道道的大饒人一樣。她說話很是有趣,而且又會讨好,郭朗被她哄得很是高興。

蕭戰帶着幾個人冷冷的跟在她們幾個身後,一句話也不說,只一雙眼睛時刻洞悉着她們的情況。

然而戎國人很是小心謹慎,并沒有給蕭戰用武之處,她們由呂歸成引着在京城之中轉了一圈,并沒有任何不規矩之處,待到傍晚的時候便回到了住處。

而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如此,她們沒有惹任何的麻煩,人相當的安生,就只是每天走走轉轉,似乎是想了解大饒的各種情況。

呂歸成這幾日一直陪在她們身邊,翰林學士的活本來就不算多,而且女皇又相當重視這件事情,只讓她最近只專心做此事即可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于是她有了大量的時間每天跟着這些戎國人四處亂轉。

這段時間以來她和霍圖斯、巴霍爾的關系親近了不少。

霍圖斯有時候把她當萬事通,有什麽問題都向她詢問。

不過呂歸成卻并非是知無不答,她只回答一些不算私密,與大饒利益無關的問題,不過即使如此霍圖斯對她的印象仍舊是不凡,越發的尊重她。

呂歸成雖然跟霍圖斯走的近了,對于女皇交代下來的差事卻沒有進展。

這件事霍圖斯和巴霍爾都沒有絲毫的考慮,她提了幾次兩個人都直接岔開了話題。

不過呂歸成本身跟範永熙的意見差不多,基本上也是将主要的意圖集中在了貿易上,是以對兩人這個态度倒也不算着急,着急的只有女皇罷了。

郭朗還有其他的很多事情要忙,這幫戎國人在這裏吃穿住行都要她來操心,是以她開始跟了兩日,後來的時候就不常出現了。

蕭戰也是一開始跟了幾日,而後便派手下輪流跟着她們,警惕這些戎國人作妖。

不過這些戎國人十分老實,基本上每天除了在街上轉轉之外也沒幹其他的事情。不說別人,便是連蕭戰的手下都開始覺得這次是不是她們家将軍有些太過于警惕了,這些戎國人雖然可惡,但是這次來好像真的沒有打算節外生枝。

不過将軍的話總是要聽的,她們雖然心中狐疑,但還是忠心的執行着蕭戰的命令。

這日上午呂歸成又帶着霍圖斯跟巴霍爾在京城閑逛,不過她們今日卻收工的早,臨近中午的時候霍圖斯便表示要回到住處去了。

霍圖斯表示下午的時候她們不會再外出,她們打算借由這段時間理出來一個貨物清單,将她們想要在大饒購買的東西都書寫在其上,然後再交由大饒的皇帝做決斷。

呂歸成心中了然,看來這段時間這些戎國人已經在心中有了底,準備買完東西就回去了。

如此也好,這些人在京城之中呆的久了難免讓人感覺心中不安。

不過這貿易上的事情講究有來有往,雖然說直接開通雙方貿易是有些難,呂歸成倒是覺得此次趁戎國人過來買東西,直接跟她們進行一次貿易,雙方以物換物,各取所需也是不錯。

下午的時候呂歸成這邊騰出了空來,便去入宮見了一次女皇,将自己的想法跟女皇說了。

不過女皇關心的仍然是附屬地的問題,看呂歸成跟這些戎國人好幾天了也沒能說服她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戎國人很快便将想要購買的物品清單交了上來。其中以糧食為主,其他的東西像是布匹、茶葉、鹽、瓷器等也都是老生常談,一般他國到大饒來基本上都會購買這些東西。

女皇看過之後同意了,對于呂歸成說的雙方以物換物,女皇沒太大的感覺,讓呂歸成自己看着辦。

呂歸成是個相當有效率的人,女皇既然發話了沒多久她就也列了一份清單出來,然後便拿着這份清單去跟霍圖斯商量去了。

霍圖斯聽完呂歸成的意圖之後就搖頭,直言道:“現在已經入秋了,我們購買這些東西都是為了冬天做準備的,從京城購買這些東西再送回戎國怎麽也得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現在就準備買了東西送回去了,而若是以物易物的話,我們準備這些馬匹和武器就需要很久,等到可以交易的時候怕是冬天都已經過了大半了,時間上來不及。”

呂歸成一早考慮到了這樣的事情,于是笑眯眯的将自己準備的另外一份交換清單給拿了出來。

這份交易清單上交易的物品只有一樣,武器的練造方式。

馬匹和武器是戎國最為強勢的地方,而相對于馬匹來說呂歸成對于武器的練造方式更為心動。

霍圖斯看到這幾個字,瞬間就沉默了下來。

呂歸成笑道:“咱們兩國現在已經不再交戰,我們得了這東西你們也不必擔心會用在你們身上,而且以此換得如此多的糧食和貨物,你們是要大賺一筆的,要我來說你不如好好想一想。”

霍圖斯仍舊沉默着,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呂歸成原本以為霍圖斯要再繼續考慮一兩天,沒想到次日霍圖斯便直接找上了女皇,跟女皇說了此事,表明自己想買完東西之後立刻回戎國,所以想直接付錢,不想用貿易交換再來耽誤時間。

女皇同意了,呂歸成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不過事已至此便也就罷了。

這些戎國人很快就按照清單采買好了東西而後向女皇辭行。

女皇自然說了一些挽留之言,這本也只是客套話罷了,沒想到霍圖斯忽然說道:“皇上盛情難卻,既然如此我們想一分為二,讓一部分人先運送着這些貨物回國,而另外一部分人留在大饒繼續學習,待到幾個月之後再回去,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女皇對于讓戎國歸屬之事仍舊耿耿于懷,這個時候聽她們這個說覺得戎國人只要繼續留在這裏,那麽便還有機會,于是答應了下來。

巴霍爾在臨行前跟霍圖斯好生道別了一番,而後便帶着百十來人押送着貨物緩緩離開了京城。

留在京城的戎國人還有幾十個,待到巴霍爾一行人走了之後,可能是因為交易已經完成她們便不似之前那般謹慎了,現在反倒很是放松。

因着之前大半個月的觀察,此時衆人對她們一行人的警惕性降低,而且女皇也批準了她們可以四下走動,不必再統一由呂歸成帶領着在京城中走,是以一行人開始變得分散,如此便加大了蕭戰的監控難度。

蕭戰索性開始了二對一模式,将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分散開來,讓她們兩個人盯一個目标。這般行事雖然有點兒費事兒,卻仍舊很有成效,這些戎國人每個人的一舉一動仍舊被人注意着。

蕭戰這邊的情況蕭敬之自然也是知道的,蕭敬之對這批留下的戎國人同樣覺得心懷疑慮。

前一批人想趕在過冬前将購買的糧食等東西運送回國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而留下的這些人行動則顯得有些異常,她們穿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間,行動十分散漫。

她們留下來究竟是意欲為何,仍舊是讓人有些摸不透。

第 43 章

戎國一行人路上走得并不快, 用了将近兩個月的時間直到入秋的時候才到了京城。

蕭戰和郭朗一早就已經帶人在城門口候着了。

蕭戰手下都是從戰場下來的,都曾經親眼見到過身邊的姐妹死在戎國人的手上,那仇恨不是輕易就能壓抑住的, 此時看着戎國一行人眼底都帶着血色, 好幾個都咬緊了牙關,只能勉強壓抑着。

戰場上的一幕幕仍舊出現在眼前,那數萬将士的屍體堆積如山,那被她們的血染紅的土地仿佛仍舊未曾幹涸, 雖說現在已經休戰了, 但是這仇恨又豈是可以輕易忘卻的?

蕭戰目光如刀,一一從這些戎國人身上掃過, 這次戎國一共來了一百二十個人,的确都是生面孔,但是她卻敏感的發現一行人竟然全都有武藝傍身。

不過是來朝貢而已, 帶的東西也不多, 一般情況下一行人裏有一半會武藝的用于沿路保護貢品已經算是足夠了,而現在這個情況卻是遠遠不止。

蕭戰神情不是很好,直覺她們此行定然是目的不純。

戎國衆人對蕭戰的态度也說不上友好, 畢竟幾年征戰,蕭戰殺的戎國人也不少,雙方有仇那是必然。

郭朗自然是沒有蕭戰這麽多的想法,此間為首的兩個人之中正好有一個就是之前來找過她送禮的人, 衆人和郭朗與蕭戰見禮之後那人果然又第一時間到了郭朗的面前來讨好。

郭朗見此覺得很有面子, 倒是也不曾阻攔。

蕭戰自是不知郭朗和此人之前就已經見過,只以為那戎國人是因為郭朗負責此事, 想要套近乎所以跟她走得近了些,便也沒有将這事放在心上。

一行人由郭朗帶領, 蕭戰陪同,緩緩進入了京城。

京城的熱鬧和喧嚣不是旁處能夠比拟的,戎國衆人一邊走着一邊四下環顧,眼中明顯帶着幾分驚嘆。

衆人一同進入皇宮,戎國一衆人等停在了宮苑內,而為首的兩人則跟着郭朗和蕭戰一同進入了大殿。

此時女皇高坐殿上,靜靜的看着下面站着的戎國使臣。

戎國使者為首的人名叫霍圖斯,她乃是此次戎國使臣中官位最高的一個,而她旁邊的那個之前一直讨好郭朗的人名叫巴霍爾,也是此次随行人員之中地位較高的一個,此時兩人站在大堂之上一同對女皇行禮态度還算恭敬。

兩人先是說了戎國的此番結交之意,又呈上了她們此次帶來貢品的禮單,戎國這次帶來的東西并不多,也算不上特別珍貴,不過這些東西倒也是中規中矩,也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來,女皇略微看過便也就算了。

戎國既然前來朝貢,大饒自然也是要有所表示的,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大饒的回禮反倒會比她們送來的這些貢品要更多些,如此方能展現大國風采。

因着之前早就已經通過驿站得知了她們此次帶來的物品清單,是以回禮也一早準備好了,女皇當庭便讓郭朗傳達了回禮,兩人自然又說了一番感謝之言。

直至此時面上客套的部分基本上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該戎國使者說說此次前來到底有何實際意圖了。

然而接下來霍圖斯的一番話卻讓女皇相當失望。

霍圖斯的一番話十分冗長,如果翻譯成大白話的話,那就是‘我戎國跟你們大饒已經止戰好幾年了,期間一直沒有過往來,也不知道你們國家發展成了什麽樣子,我們國家新皇已經登基了,現在我們奉新皇的旨意過來看看,一來是為了表達我們沒有改變主意仍舊是繼續跟大饒交好,二來也是過來看看你們這邊發展到什麽程度了,過來取取經,順道想要跟你們買點東西。’

這跟女皇和諸多朝臣此前所想不一樣,她們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認為戎國此舉是有歸順之意,因為朝貢本身就是下屬國對于上屬國的一種示好的行為,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

人家只是過來宣布一下她們國家新皇登基了,順便過來看看買點東西而已。

這跟衆人之前的預想相差的太遠了,不免讓人覺得失望。

而且按霍圖斯剛才的話來說她們帶來的這些東西也算不上是真正的貢品,合着按她們的意思,這筆錢就相當于是用于打動女皇的,想讓女皇同意讓她們買些東西回去,實際上這筆錢就等于是她們付的過路費而已。而女皇收了她們的東西,便是同意了這件事。

偏生按照大饒這邊的常識來說,貢品只是下屬國的讨好而已,是以收貢品的時候并未想到其中還有這等的含義,而且大饒凡是收了貢品的話自然是要返回更多的,是以她們此舉不僅沒虧還賺了。

此時衆人大概也明白了,戎國人怕是對朝貢和貢品這兩個詞的認知存在誤差,是以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女皇頗覺難堪,不過卻還是勉強擺出很有風度的樣子說道:“爾等遠道而來,朕已經讓人為你們備下了住所,你們不如先行洗漱歇息片刻,宮中将在晚間備下宮宴以慶賀你們的到來。”

霍圖斯和巴霍爾聽言都應了,而後便由宮侍引着退了下去。

女皇有些意興闌珊,于是便揮手讓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他國使者前來朝賀的時候舉辦宮宴也是大饒的傳統,此事一早就備下了也不好因為霍圖斯此次前來的意向不合心就突然取消,也就只能這樣了。

蕭戰見女皇如此行事,心中頗有幾分感慨,當初儲位之争時女皇是何等的下手不留情,女皇的十四個兄弟姐妹之中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兩個而已,而她初上位之時又是何等的雷厲風行,朝中大臣凡是曾為其他皇女黨羽的,基本上都被她鏟除殆盡。

對內她毫不留情使用種種手段鏟除異己,而對外她卻始終硬氣不起來,她的心機和謀略似乎只對自己人方才奏效,一到外人面前就成了軟腳蝦,這當真是可笑之極。

遙想先皇時期幾時曾像現在一般?先皇的鐵血手段都是針對外敵的,而她的溫和和仁善才是給朝臣和百姓的,到她這裏卻是完全颠倒了。

當然這番話蕭戰也只能是在心裏想想罷了。

霍圖斯和巴霍爾帶着衆人在宮外安頓下來,然後洗漱歇息了一番,晚上的時候二人便又再次入宮參加宮宴。

下午的時候女皇又将範永熙和幾個內閣大學士召了過來,詢問她們對于此番霍圖斯所說之言的看法。

女皇上位已經十餘年了,此前內閣一直存在,但是卻始終未曾被重視。

原本她在諸多皇女之中并不出挑,也并不得先皇寵愛,她是靠着自己的心機與手段一路鏟除異己才登上這個位置的,過程實在不易,是以她上位之後,十分貪戀手攬大權的感覺,基本上凡事都是自己做主,并沒有對內閣給予多少重視,是以此前內閣人數不足之時,她也從未想過要再招人進內閣。

直到近兩年她方才覺得人到中年,體力有些不濟,凡事都經由自己之手未免過于勞累,是以方才重新重視起內閣,并把範永熙給調了過來。

事實證明內閣并未讓她失望,在此前關于戎國一事上範永熙給出的建議便讓她很是滿意,是以這個時候她便再次讓人将範永熙等人給叫了過來。

戎國使臣的話自然是戎國皇上的意思,雖然她們可以借由霍圖斯向戎國傳達大饒希望戎國歸順并且願意給戎國一些優惠政策的想法,卻并不能夠讓使臣給出肯定答複,因為使臣本來也沒有那麽大的權力能夠決定此事,是以她們很難通過此次朝貢從戎國人這裏得到實際的好處。

範永熙沉吟了片刻,給女皇推薦了呂歸成。呂歸成乃是翰林學士,事實上接待外賓并不是她的職責,但是這人嘴上功夫很是厲害,思維又是條分縷析,很适合充當說客。

女皇對呂歸成也是頗為看重,此時聽言倒也應了下來。

範永熙并沒有在戎國到底願不願意作為大饒的附屬國一事上下太多功夫,而是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霍圖斯說想要從大饒購買一些東西上。

兩國之間的關系歷來很難持久,時戰時和乃是常态,戎國即使答應了做大饒的附屬國也不代表它就會一直對大饒臣服,尤其是大饒和戎國有史以來就時常爆發戰争,反倒是不如從貿易方面入手。

戎國的馬匹和武器制造都屬于上乘,若是雙方互通貿易的話大饒完全可以借由戎國之力來武裝自身。而且戎國之前之所以多次掠奪大饒邊境也是和戎國本身土地貧瘠很難種植農作物有關,若是遇到天災之年,很容易造成大範圍饑荒,而大饒卻恰好與之相反,是以範永熙提出了雙方開通貿易一事。

開通貿易本也屬于正常,但是大饒建國以來這麽多年卻始終沒有和戎國開通過貿易,女皇對于這個前所未有之事心懷疑慮,片刻後道:“馬匹和武器本就是軍備物資,若是開通貿易之後這些東西流入普通百姓家中未必是件好事,說不定民間會有逆賊借此造反。而且若是朕給了她們糧食,她們卻反咬一口待糧食充足後和我國再起争端可如何是好?”

範永熙聞言有些無奈,女皇總是這般對于皇位看的比誰都重,對于這方面總是要比別人敏感很多,她能很快的想到更多的關于這方面的事情,而旁的事卻總是不怎麽放在心上。

範永熙在心中嘆了口氣,不過還是解釋道:“我們與戎國交易可以不以糧食作為主要交易對象,可以用鹽布匹、茶葉和瓷器等作為主要流通貨物,如此便可以解決戎國存糧的問題。至于皇上擔心的馬匹和武器等問題,臣以為此事可以交給戶部來辦,讓戶部直接跟戎國做這筆交易,讓戎國直接把馬匹和武器等物品與戶部直接進行交換。如此便可以将這些東西直接納入戶部,然後再由戶部核實後按照戰略物資标準分放給各處軍隊。至于少量私下交易的馬匹和武器臣以為不會引起大的風波。”

女皇對此的興趣仍舊不大,只是應了聲便不說話了。

範永熙對此也沒有辦法。

女皇讓衆人先下去,她雖然對貿易不感興趣倒是将範永熙的前半段話聽了進去,在此之後就招了呂歸成過來,讓她去游說戎國使者霍圖斯和巴霍爾,讓她們回去之後将自己的意思傳達給戎國皇帝,勸服她歸順大饒。

範永熙之前說的這番話也只是給女皇一個思路罷了,她對于此事抱有的希望不大,戎國哪裏能夠那麽容易便臣服于大饒甘心做一個附屬國?其實後邊貿易的事情方才是她此次議論的主題,卻不想女皇完全搞錯了主次,她對此也是頗有幾分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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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謝宸安為蕭敬之出氣後覺得痛快了不少, 眼見蕭敬之并未因為此事而受到太多影響,她心中的擔憂慢慢的也就淡了。

蕭敬之依舊和往常一般時常入宮到華陽宮坐坐,謝宸安被他打趣過一次之後反倒将那事放下了, 在那之後沒再感覺見到他不好意思, 也不再躲着他了。

此事之後兩個人的關系反倒是無意中變得親密了些。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了,謝宸安到了十四歲,蕭敬之也到了十八歲。

十八歲放在現代也就是個剛參加完高考的年紀,在這時代卻已然能夠說是年紀不小了。大多數大戶子弟集中在十六七歲出嫁, 他這個年紀還未定親便顯得有些反常。

蕭戰之前也有為蕭敬之留心此事, 她自己有幾個中意的人,一個個的給蕭敬之講了, 奈何他卻始終淡淡的并未流露出興趣,蕭戰不願意勉強蕭敬之,但心中卻始終為此事而着急。

不過很快蕭戰的注意力便被轉移了, 原本已經偃旗息鼓了幾年時間的戎國忽然遞上了國書, 表示想要派使者前來朝貢。

按理說戎國前來朝貢乃是表示歸順和結盟之意,這是好事,沒有拒絕的道理。但是事實上國書簽下來這麽些年戎國都沒動靜, 如今忽然說要來朝貢總是顯得不那麽正常,尤其是此前還出了刺殺一事。

說起來上次出了刺殺之事後大饒便給戎國去了國書,戎國雖然回信說對此感到震驚定然會徹查,結果卻不了了之。

蕭戰對那封國書的态度和用詞本就頗不認同, 因而對于後邊戎國的這等的處事方式倒是覺得在意料之中。你态度強硬了別人自然不敢看輕你, 不敢輕易将你如何,你若是态度怯懦, 別人難免覺得你軟弱可欺。

不過事已至此再說這些卻也已經沒有用了,眼前還是以接下來如何處理戎國提出朝貢一事為主。

女皇這日特意在早朝的時候将此事提了出來, 讓要看看衆人意見。

禮部侍郎郭朗負責主客司,外交上的事情都由她來管,這個時候她自然第一個發言。

她開口道:“我大饒兵強馬壯、國富民安,實乃是諸國之楷模,戎國乃是外番之國,仰慕我大饒也是應當。戎國自幾年前兵敗和我大饒簽下國書後便已止戈,戎國此次派人前來臣以為其已有歸順之意,此番讓她們前來既可在她們面前揚我大饒國威,又可趁機說服她們歸順我大饒,臣以為此乃是一樁樂事。”

郭朗的這一番話倒是讓女皇心中聽的舒服,戎國能有如今的交好臣服之态的确是件好事。

郭朗這番狂妄自大的言論聽在蕭戰的耳中卻只覺得荒謬,戎國在大饒邊境燒殺掠搶多年,若不是之前被打的怕了,又怎麽肯消停下來,若說戎國想要歸順大饒,那幾乎可以說是天方夜譚。上次的事情還沒給個說法這次又來了這麽一出,誰知道戎國到底是個什麽打算?

蕭戰開口道:“皇上,戎國此次來意不明,還是小心為上,臣看皇上不如讓她們先一步将前來使臣和随行之人的人數和姓名、此次前來帶多少兵馬和哪些随行之物、前來目的都一一交代清楚,如此若是都沒有不妥之處再同意她們前來,免得出了纰漏。”

蕭戰跟戎國人打交道最多,女皇自然願意聽她意見,女皇剛要開口郭朗卻率先道:“戎國不過一番外小國,臣以為如此憂心忡忡再三盤問實在有失我大國風範。”

蕭戰聽了這話神情便有些不好,并非是她長他人威風,但戎國雖然不如大饒國土遼闊,人口也不如大饒多,但能夠組織起幾十萬士兵與大饒打了數年,用番外小國來形容也未免太過輕視了。當初大饒獲勝是無數戰士拼死血戰贏來的,如今在她口中竟然似乎是輕而易舉一般。

此時戶部尚書沈沉舟也道:“皇上,臣也覺得平遠将軍有些謹慎過頭了,未免讓人看了笑話。戎國派使者前來便是有着交好之意,若是如此嚴加審問,怕是會讓戎國覺得我大饒誠意不足,從而耽誤了兩國交好一事。”

禮部尚書許鴻章此時卻開口道:“臣以為小心無大錯,禮部侍郎坐掌主客司做事應該周全才是,否則萬一出了纰漏,可當的起其中責任?”

許鴻章乃是郭朗的上司,她這麽說讓郭朗頗有些下不來臺。

許鴻章是晉陽王謝宸風那一派的,她是禮部的執掌者,按理來說她的意向便可代表禮部上下,誰知道郭朗卻背着她私自與紫玄君往來,更将女兒送去給謝宸銘當伴讀,這實際上就等于是打了她的臉。

她可不像是杜廖那種完全不參加奪儲一事,對于手下私自向鳳後示好完全沒脾氣的人,她看郭朗不順眼很久了,這個時候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期間又站出來幾個人,各有各的說辭。

女皇見她們這個樣子覺得有些煩,索性揮手示意先不讨論這事了。

早朝結束之後女皇将三位內閣大學士都叫到了面前,準備聽聽她們的意見。

她們三人的意見倒是相對一致,都認為不可放松警惕,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女皇面露遲疑之色,“但如此行事未免會讓人覺得我大饒怕一外番之國。”

範永熙其實并不覺得蕭戰的提議有什麽問題,對待戎國态度強硬其實更能夠體現出大饒的氣勢,這怎麽會是怕呢?不過她心中明白女皇雖然只說了這一點,但心中怕是還有其他思量,她應當是既不想打擊戎國的這番交好之意,又擔心真的讓她們過來再發生刺殺之事。

範永熙沉吟片刻後道:“依臣來看皇上若是為難不如就先答應下來,而後等到戎國使者進入我大饒國境之後再讓驿站就平遠将軍所提出的對一行人的身份和所帶物品等進行詳細檢驗,而後派快馬将結果送來京城。戎國到京師需要數日時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針對此事給出相應的應對之法。如此既不會将人攔在國門之外,也可知己知彼早做防範,皇上以為如何?”

女皇聽言自然滿意,當即讓人下旨實行此法。

戎國那邊似乎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得到準許之後不日便組織好了人馬進入大饒境內。

驿站很快送來消息,将戎國來人姓名、人數、所帶物品一一詳列後送了上來。

女皇讓蕭戰和幾名朝臣一同過目。

戎國一行來人并不多,也沒帶什麽兵器,倒是讓女皇放心了幾分。

而蕭戰盯着上面的人名微微皺眉,因着跟戎國接觸的時間長,她對戎國的情況了解的比較清楚,出了刺殺之事後她更是不敢懈怠時常關注戎國國內情況,而這份名單上她竟然沒有一個相熟的名字,實在是不應該。

時隔幾年戎國突然來這麽一出自然是有其目的,戎國既然做出此舉便不可能是對此事不重視,既然重視得力之臣一個都不派過來,來的竟是些無名之輩,那就有些奇怪了……

蕭戰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郭朗聽言笑道:“戎國之臣将軍也不見得都有耳聞吧?将軍熟悉之人多半都是将領才是,名單中要是真的出現了她們的名字才更讓人寝食難安吧!”

蕭戰聞言皺眉,以她對戎國的了解又豈會只認識幾個戰将?”

郭朗未等蕭戰出言又道:“将軍莫不是已經被戎國人吓破了膽?”

蕭戰心中已然有了幾分惱意,她冷笑道:“既然禮部侍郎能夠為前來的戎國人做保,那臣便沒有意見了。”

蕭戰這話說得很明白,既然你覺得沒事那我就什麽都不說了,出了事情你自己扛去吧。

郭朗聽蕭戰這麽說反倒有幾分慌了,真要出了事不是她一個人能扛起來的,她之前之所以和蕭戰作對一來是因為她真的不将戎國這個戰敗之國放在眼裏,二來也是私下裏收了戎國的好處。

她掌管主客司,他國來人沒有不先經過她這一關的,是以她幹多了從中撈油的勾當,拿錢辦事已然是常态,這次戎國人很識擡舉,送來的銀錢實在不少,兼之來人态度十分謙卑,一個勁兒的說對大饒十分仰慕,只差沒說想投胎做大饒人了,是以郭朗對她自然放松了警惕,兼之戎國來朝賀本來也是好事,可以彰顯大饒風姿,是以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給了肯定的答複。

如今蕭戰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從中作梗她自然看不慣,但話又說回來,若是沒有蕭戰打敗戎國也不會有今日之事,若是沒有蕭戰坐陣京城,她也不會感到如此安心。

大饒本就重文輕武,她看不慣武官屬于平常,但卻也在潛意識裏明白不靠着武官,不靠着蕭戰,很多事是辦不成的。

郭朗收起了之前鼻孔朝天的樣子,緩和了态度說道:“臣不過也只是随意說了幾句罷了,将軍怎麽生了這麽大的氣?臣只是說将軍可能過于小心了,此番懷疑來的有些沒有由頭,而且有将軍在京城坐陣,戎國人想來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再說将軍可以說是最為了解戎國之人了,戎國使者來了之後主客司這邊還要指望着将軍幫扶呢,這事事關咱們大饒,将軍可不能因為一時之氣而推脫啊!”

蕭戰簡直要被她給氣笑了,她明明在話裏話外的嘲諷她,最後卻還要拉她做墊背。

女皇微微沉吟,郭朗的話反倒是讓她想起了幾年前的刺殺之事。當時她只覺得蕭戰處事得當,自她接手此事後很快便将那些賊人的藏身之處給找到了,着實辦事很有效率,讓她很是安心,現在想來卻不免覺得蕭戰在京城卻還出了這檔子事,她對于戎國的威懾力看來并沒有那麽強。

女皇聽完了郭朗的話後道:“禮部侍郎說得有理,我看之後招待戎國使者一事便交給平遠将軍了吧,畢竟你對戎國人了解的更多些。”

蕭戰雖然心中惱火,但最後從大局出發還是答應了下來。

第 41 章

謝宸安不過是一個月沒過來, 此時聽他們說話竟然像是過了許久似的,她方才知道在這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裏蕭敬之竟然先後經歷了被指婚和退婚!

謝宸安看向蕭敬之的方向,心中是說不出的擔憂和心疼, 随即又替他覺得惱火。

究竟是什麽人竟然會退了與蕭敬之的婚事, 她到底是眼瞎還是腦袋被驢踢了?而且退婚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诽謗他說他命硬克父克妻?!

到底是男兒的婚事不便與外人訴說,白華侍君見謝宸安來了便也就止住了話頭,問道:“安兒來了, 你最近可是有好一陣子都沒過來了, 可是近來課業繁忙?”

謝宸安此時思緒方才被拉了回來,她顧及着蕭敬之的心情沒再提那事, 被白華侍君驟然這麽一問她倒是有些心虛。

呂歸成上課比較随意,課後作業很少,說起來她現在反倒是要比之前上範永熙課的時候清閑不少, 但是她這個時候卻不好解釋, 只含糊的應了一聲。

蕭敬之此時也轉過了身,他今日穿了一身淺藍色雲紋長衫,織錦紋腰帶纏在腰間, 越發趁得他身姿挺拔,腰身勁瘦。

他此時看着謝宸安帶着幾分笑意道:“原是如此,我還道是殿下在躲着我呢。”

謝宸安見他還有心情和自己開玩笑頓時松了口氣,看來這件事對他的影響還不算大, 只是這般被他猜中了心思謝宸安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白華侍君和謝宸軒不知二人之前有贈簪一事, 只道蕭敬之是在說外界說他命硬一事。

雖然見他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還有心情用此來說笑, 但這終究不是什麽好事。

謝宸軒上前一步拉着蕭敬之的手說道:“別聽那些人亂說,什麽命硬都是無稽之談, 不會有人因此而疏遠你的。”

白華侍君也道:“別将這事放在心上,過一段時間流言自己就淡了,犯不上去理會這些。”

謝宸安也直直的看着他說道:“我不怕的,也不會因為這種事躲着你。”

蕭敬之原本也只是想到上次的事和謝宸安開個玩笑罷了,這個時候見衆人都跟着安慰,他便也收了玩笑的心情,領了他們的好意。

謝宸安雖然一直惦記着蕭敬之被退婚一事,但是她怕戳到蕭敬之痛處,見衆人都不再提及也就沒有再問,等到蕭敬之離開之後謝宸安方才去而複返跟謝宸軒打聽此事。

謝宸軒自然不會瞞她,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跟她講了。

謝宸安直至此時方才得知原來蕭敬之日前被女皇指婚給了侍中秦浚之女秦夙。

秦夙跟蕭敬之同齡,按理來說她到了這個年齡應該是已經在朝堂上有所建樹了,誰知道她卻是個有些另類的。

她說自己醉心書畫,不想當官,只想閑雲野鶴的活着。然而她卻沒有真的癡迷于吟詩作畫,一年中反倒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呼朋引伴醉生夢死,可見說的什麽醉心書畫閑雲野鶴不過是不思上進混吃等死罷了。

謝宸安聽的時候眉頭一直皺着。

她心中有些郁結,不過卻也能夠猜到女皇這麽做的含義。

雖然蕭戰回來已經有幾年了,但是兵權卻仍舊在她的手上,女皇對她始終有着防備,自然也就不能讓蕭敬之的婚事成為她的助力。

收回兵權要說也就是女皇一句話的事,蕭家滿門忠烈,還能當真不管不顧的就此造反不成?

然而女皇卻知道她要是真的這麽做了,引起的反彈怕是會更讓她難安,若是沒有合适的人能夠接替蕭戰讓人心悅誠服的話,那這兵權收回來也會成為累贅,然而在大饒誰敢說能夠頂替她服衆?

蕭戰的出身和家學淵源注定她從一出生站的就要比別人高,而十幾年的戰場厮殺累積下來的經驗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拟的。

女皇開始的時候本來是打算将她召回京城,慢慢的磨掉她的銳氣,而後再想辦法将她手上的權力一點一點地分出去。

結果幾年下來女皇卻發現自己仍舊是輕易動不得她,當初打壓她氣焰這事因着戎國人刺殺而被中斷,并且幾年時間過去了,她在軍中的威信仍舊是穩定不已。

銀甲戰神,無論是在戰士們的心中還是在敵人的心中似乎都是一個不可戰敗的存在。

女皇現在倒是比之前想得開了,分蕭戰軍權這事也不急于一時,她既然還得用不妨就先用着,她尚算忠心又沒有後嗣,只要盡量不讓蕭敬之的婚事為她提供助力,短時間內維持這樣的平衡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女皇從一開始是想讓蕭敬之嫁入皇家的,然而有輿論在前,雖然如今謝宸遠和謝宸錦都已經各自娶了正夫,她卻仍舊自持天家威嚴打消了讓他進宮的想法,是以給他指了這麽一門婚事。

若論秦夙的家世倒也不算差,她也沒有給蕭戰拒絕的機會,而是直接降旨賜婚,只是沒想到在這之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她的預料。

秦浚乃是女皇親自從門下省的一名普通小官一路提拔到侍中的,到現在已經服侍在她身邊十幾年了,自然值得信任,而她那個女兒雖然是不成器卻也有個好相貌,與蕭敬之年歲相當又很是讓人放心。

女皇賜婚後只着下邊人操辦婚事,誰知道這秦夙開始被賜下這門婚事的時候歡天喜地的,結果隔了沒一個月卻死命的要退婚,說什麽都不願意娶蕭敬之了。

衆人都不明白其中出了什麽事,秦浚面聖的時候也只說是女兒不争氣,成天花天酒地壞了身子,如今纏綿病榻,大夫說需要修養個一年半載才能好轉,是以不想耽誤蕭敬之雲雲,懇請皇上解除二人婚約。

秦浚這番話說得得體,女皇雖然不悅但她派太醫去給秦夙看過,說她的确是不太好,女皇便也就沒有再強求。

然而後來民間卻漸漸的流傳開了另外一個版本。

原來秦夙貪戀蕭敬之的容貌,覺得娶了他很有面子,能夠成為她在酒肉朋友面前的談資,是以開始被賜婚的時候很是高興。然而自打定了這門婚事之後她就忽然走了黴運,坐船落水,走路摔跤,便是連睡覺都連發噩夢,這些事情雖然都不是什麽大事沒真的将她怎麽樣,但她仍舊是戰戰兢兢的成了驚弓之鳥。

秦夙後來陸陸續續的聽說了關于蕭敬之的那些傳聞之後,她結合着自己的經歷來看,頓時覺得自己就是被他給克着了。

她可不想英年早逝,蕭戰多年戰場厮殺下來的自然不怕,可她卻是怕的,是以她在謠言傳出來後沒多久就撺掇着秦浚去跟女皇退婚。

秦浚開始的時候自然不會同意,然而到底是親生的女兒,看着她一夜夜做噩夢終究是心中不忍,她勉強撐了半個月,最後還是到女皇面前提出了退婚。

自從退了婚之後秦夙竟然真的再也不做噩夢了,之前遇到的種種倒黴事也都沒再發生過,她瞬間就覺得民間傳言說的都是真的,肯定是蕭敬之命硬克她,不然哪裏來的這麽多巧合之事?

本來關于蕭敬之的傳言來的莫名,衆人都是将信将疑的當個趣事來聽,也沒人太過在意,結果當事人秦夙自己跳出來确認了此事,臨了她見衆人不相信,還大放厥詞道:“你們以為他這等的相貌,當初定王和三皇女不惜在平遠将軍府門口為他産生争執,為什麽他到現在都還沒嫁出去,自然是因為她們都知道蕭敬之不詳這才退縮了啊!”

她這番言論竟然還挺有理有據,不少人都信了。

關于蕭敬之命硬克妻的傳言就這麽着在短短的時間內越傳越廣。

蕭戰得知此事之後親自上秦府去見了秦浚和秦夙,她本就看不上她們,經歷了此事後更是有火沒地方發,當即警告她們收斂些,若是再污蔑蕭敬之她定然不會放過她們。

蕭戰本來就是戰場上下來的人,她橫眉冷對的時候身上帶着一股子戾氣,一般人看到她這樣子都怕,于是秦夙收斂了不少,只是事已至此,再怎麽也來不及了,蕭敬之克妻的事情還是被傳的沸沸揚揚。

這便是整個事情的始末了,謝宸安聽了之後頗覺這秦夙純粹是活該,饒是如此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太舒服,想到蕭敬之被她退婚還被她污蔑,她對秦夙就有着一股子無名的怒火。

謝宸安不能正大光明的将秦夙如何,但若是就這麽放任不管她又是覺得憋氣,最後她跟杜恒合計了一下,充分發揮了現代蓋麻袋精神,讓人将秦夙蓋麻袋揍了一頓,如此方才算是出了這口惡氣。

秦夙因為并沒有官位在身,兼之她平時一貫不務正業,出了這等的事情倒是沒引起什麽人注意,她當天喝的迷迷糊糊,也指認不出個人來,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說起來這傳言本就是蕭敬之自己散出去的,什麽時候平息,怎麽平息,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罷了,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是以身處事件中心,他自己反倒不怎麽在意。

他日前便從文熙貴儀處得了消息之後一早讓人去查了秦夙,知道她是個沒什麽腦子又惜命的,是以想出了這等的方式讓她主動退了婚。

其實這也算不得是長久之計,畢竟只是流言而已,自是有人不在意這些,但是他剛被退婚,此事又傳的沸沸揚揚的,想來短時間內他應該能夠安生一段時間。

謝宸安做的事情隔日就傳進了蕭敬之的耳中,他倒是有些意外謝宸安會做出這般的舉動。

想到謝宸安之前送他的簪子,蕭敬之微微沉吟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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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謝宸安直到回到宜和宮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有些不太清醒, 剛剛發生的事讓她有些不真實感。

德音和百泉服侍着謝宸安喝了些醒酒湯,待到她躺上床休息後便一同退了出去。

謝宸安躺在床上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倒是沒多久就睡熟了。

次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 謝宸安在迷迷糊糊中被德音叫醒,她慢騰騰的坐起身,這才想起來今天還要去上書房上課。

許是因為昨日飲了醒酒湯的緣故,她倒是沒有醉酒的後遺症, 這會不僅不覺得頭疼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 記憶開始慢慢恢複。

謝宸安驟然想起自己昨日不僅在蕭敬之的面前耍酒瘋一個勁兒的誇他容貌,後來更是連個借口都沒找, 就那樣突兀的将那簪子給送了出去。

這事放在現代可能算不得什麽,放在這個時代她這作為實在是有些浪蕩了,也不知蕭敬之會怎麽看她。

謝宸安用手捂住了臉, 果然是不該喝酒, 她這酒量和酒品都不怎麽樣啊。

因着要準備上學,謝宸安倒是也沒有太多糾結的時間,她很快便被百泉服侍着穿衣洗漱, 只等着吃過早飯後就去上書房。

直至此時謝宸安方才想起來自己昨日買的糕點小吃和那些小玩意,她讓人将小吃糕點留下一些,剩下的分成兩份分別送去華陽宮和凝和宮,那些手工制作的小物件和玩具她也分成了兩份一同送了過去, 想來謝宸軒和謝宸慶應該是會喜歡這些的。

靜宜侍君是在宮外長大的, 這些東西他自然不會陌生,這個時候吃着這些從宮外帶來的糕點, 心中不免有些酸澀,入宮之後他便是再也沒能出去了, 一晃竟然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

靜宜侍君不願讓謝宸安看出自己難過,于是收斂起情緒,只讓她抓緊吃完飯去上學,不要誤了時辰。

謝宸安臨走倒是沒忘記把給呂歸成買的兩壇酒拿上。

她在臨近上課的時候到了上書房,彼時杜恒和謝宸慶都已經到了。

謝宸安将方才給凝和宮送東西的事情跟謝宸慶說了,自然引起了她的興致,只恨不能現在就回凝和宮去瞧瞧。

眼見上課時間已經過去了一盞茶的時候呂歸成終于到了,她來的時候雙手捧着一塊一米見方的沙盤,她走進門後将沙盤放在了桌上,這才看向幾人方向。

呂歸成倒是沒因為自己來的晚了而感到不好意思,她随意的跟謝宸安和謝宸慶告罪一聲就開始了今日的課程。

以前範永熙常說呂歸成思維天馬行空,謝宸安以前和呂歸成見面的次數少,倒是并未覺得如何,如今上了她的課方才體會到範永熙的這番話。

呂歸成此時給她們講的是大饒的地理環境,結果她講完地理和水文後很快就将話題引到了兩軍作戰上,最後拿過沙盤讓她們仿照兩軍交戰捉對厮殺。

謝宸安沒想到呂歸成竟然将地理課上成了軍事課,頓時覺得頗為訝異。

杜恒一向喜戰,對于這些倒是額外感興趣,便是連方才九歲的謝宸慶都興致勃勃,兩軍交戰這種事情對她而言其實就類似于玩游戲,讓她老老實實的坐着和玩游戲之間做選擇,她自然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後者。

謝宸安這個時候想到呂歸成之前說自己上課會比範永熙上課有趣的多,現在看來倒真是如此。她覺得呂歸成頗有些實踐出真知的味道,教學方式的确是要先進些。

謝宸安和杜恒、謝宸慶一同湊到沙盤跟前仔細觀察,這沙盤是用泥沙堆砌的,上面只有簡單的山川和河流的标示,沙盤上插着幾個小紅旗,這便是她們軍隊的象征了。

謝宸安回想起自己前一世裏面看到的沙盤,頓時覺得這沙盤倒是有些簡陋了。

謝宸慶年齡還小,思維有其局限性,輸給了謝宸安和杜恒倒也屬于正常,而謝宸安和杜恒卻形成了膠合之勢。

杜恒擅長攻勢,一直是大刀闊斧的率軍上場厮殺,而謝宸安則相對保守一些,多半的精力都用在了守城上,如此她和杜恒各自有其優勢,兩個人磨了好一會之後杜恒才終于攻破城池獲勝。

呂歸成原本便很欣賞杜恒,覺得杜恒的性子頗合她的胃口,這個時候自然不免誇獎了她幾句,不料杜恒卻看着謝宸安說道:“若有朝一日殿下真的被困城中,臣寧願陣前叛變也不會率軍攻打的。”

謝宸安聞言心中頗有些感慨。

呂歸成盯着杜恒看了一會,最後只道:“再來,七殿下你不能一味防守,必要的時候也是要主動些的,不然你一旦陷入被圍困的情況,等到城中糧草消耗殆盡,便是彈盡糧絕兵敗垂成之時。”

謝宸安點頭。

呂歸成又道:“七殿下這次和八殿下一起與杜恒對抗。”

謝宸安聞言點頭,開始的時候她并未覺得如何,只以為是呂歸成擔心謝宸慶在一旁等久了無聊,所以讓自己帶上她一起罷了,然而真的到了沙盤上她才發現了謝宸慶帶來的巨大變化。

謝宸慶因着對她言聽計從,竟然成為了她的一大助力,沙盤上的局勢因為謝宸慶的加入而變得靈活多變起來。

呂歸成見謝宸安還算是指揮得當,不由點了點頭,這次拖的時間更長了些,不過最後卻是她和謝宸慶贏了。

呂歸成這次自己坐到了謝宸安的對面說道:“七殿下這次帶着她們二人與臣來對弈一局吧。”

謝宸安沒想到呂歸成會自己上場,坐在她敵對的位置上。

她對呂歸成自然不敢輕視,她頓時将所有士兵一分為三,讓杜恒正面與呂歸成作戰,讓謝宸慶在一旁騷擾埋伏,而自己則繼續守城,開始時三人占了上風,但結果卻輸給了呂歸成。

呂歸成起身問道:“七殿下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謝宸安沉吟道:“在相同兵馬數量的情況下我不該過度分散兵力,一分為三的話雖然更為靈活,但也致使我們三個任何一個都不是夫子的對手。”

呂歸成滿意的笑了,“若是再給殿下加上一半的人馬,臣便回天乏力了。”

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過去了一上午的時間,呂歸成說完這些話後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謝宸安當即讓百泉将帶來的兩壇酒拿了過來。

呂歸成看着面前的兩壇酒眼睛都直了,然而片刻後她卻搖頭嘆氣道:“殿下這是害我呀!”

謝宸安有些茫然的看向呂歸成,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就見呂歸成饒着酒壇轉了兩圈,嘴上喃喃的說道:“美酒在前而不飲實在是罪過,可是臣下午還要面見皇上,這可如何是好!”

謝宸安頓時有幾分哭笑不得。

呂歸成最後還是将那兩壇酒一同抱走了,因着她沒有多餘的手再拿沙盤,索性将沙盤丢在了上書房,反正總有再用到的時候,放在這裏倒也不擔心會丢了。

謝宸安晚上的時候去了趟禦書房找了大饒的輿圖回來,第二天她又讓德音和百泉将那沙盤也帶回了宜和宮,她開始按照輿圖和自己前一世對于沙盤的印象對原有的沙盤進行改造。

接下來的數日謝宸安沒事的時候就圍着沙盤打轉,她讓德音和百泉給自己打下手,又找來了不少材料,一點一點的改造着沙盤,等她覺得改造得差不多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月過去了。

說起來呂歸成這講課的方式的确是另類,自從她上次用過一次沙盤之後這些日子她竟似乎已經完全将它忘在了腦後,等到謝宸安将沙盤帶回來的時候她似乎才想起來,圍着沙盤轉了兩圈後嘴上啧啧稱奇。

謝宸安怕給自己惹麻煩,只說是無聊的時候弄的玩的,若是有可取之處讓她直接拿去用就是了,只是最好不要對人提起此事跟她有關。

呂歸成自然知道謝宸安的心思,雖然覺得她此舉有些過于小心了,不過也沒多說什麽,當天直接将那沙盤給拎走了,第二天謝宸安、謝宸慶和杜恒就得了女皇的賞賜。

此事雖然出乎謝宸安預料但見沒人因此注意到她,她也就不在意了。

這日又是休息日,謝宸安因為上次醉酒後鬧出來的烏龍這段時間頗有些不好意思跟蕭敬之見面,于是最近一直躲着他專心搗鼓沙盤,已經快一個月沒往華陽宮去了,這會兒倒是有些意動。

謝宸安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往華陽宮走去。

謝宸安到達華陽宮的時候蕭敬之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他此時正背對着她在跟白華侍君和謝宸軒聊天。

謝宸安走到幾人身側不自覺的往蕭敬之的頭上看去,他烏黑的長發用一只玉簪挽着,餘下部分的自然的垂落下來,發絲柔順,仿若黑色瀑布。

不過他頭上挽着的玉簪卻不是她送的那支。

謝宸安心中有幾分失落,不過倒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只聽白華侍君頗有些不贊同道:“說起來皇上也不知怎麽竟給你許了那麽一門婚事,好在蒼天有眼讓她自己退婚了,只是到底累及了你的名聲,有些不明就裏的人還說是你命硬克父克妻,當真是荒謬的很!”

謝宸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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