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謝宸安笑着應了, 蕭敬之這還是第一次說出他內心裏對感情的看法。

她會有足夠的耐心的,畢竟她和蕭敬之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兩個人攜手沿着田間的道路慢慢的走着,夕陽挂在天邊, 顯得額外燦爛耀眼。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詫異道:“王上, 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謝宸安:“……”

她忘了自己之前又是見裏魁又是招賢納士見了不少人,只當是自己剛來宛臨誰也不認識她的時候呢,這下好了直接讓人給認出來了。

謝宸安有些緊張起來,身後的刑戮也跟着起了戒備。

然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今日正好是剛打魚回來, 于是順手就給謝宸安塞了兩條魚。

好不容易等到那人走了,結果兩個人剛走了沒多久, 便又遇到另外一個人将謝宸安給認了出來,這個人跟前一個比起來就要小心翼翼的多了,她先是湊近了些觀察, 等發現的确是謝宸安之後便匆忙行禮。

謝宸安聽她說話這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蘇迎手底下的人, 她之前見過。

謝宸安勉強應付了幾句,那人開心的将剛摘的野菜分給她了些,而後這才離開。

謝宸安沒想到會一連遇到兩個将她認出來的人, 她看向蕭敬之頗有幾分不好意思道:“沒想到會被認出來,今日大意了,說起來我前兩日出來轉也沒這樣來着,沒破壞你興致吧?”

蕭敬之笑着搖頭, “妻主能夠得百姓如此愛戴, 敬之高興還來不及。”

話雖如此,不過現下一行人已經被認出來了, 再繼續這樣在外面終究是有幾分不安全的,而且剛那兩人說不定會将此事宣揚開, 若是一會兒被人圍觀那就讓人尴尬了,于是一行人還是往回走去。

路上謝宸安道:“這次的事情是我安排的不妥當,下次再帶你出來看看。我最近有些忙,若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話讓刑戮帶人護着你,出來走走也好的,我總擔心你一個人在府上憋壞了。”

蕭敬之笑着答應下來。

此後第二日蕭敬之便當真是在謝宸安離開後帶着人離開了府上。

謝宸安這天仍舊是早早的到了幕府,昨日周負和于造江泉兩個人讨論了一天,最後終于結合了三個人的想法改善了之前的想法,得出了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

昨日她們連夜改了圖紙,今日便将圖紙放到了她的面前。

謝宸安對此自然欣然同意。

這整個的改善水力灌溉的工程是個大工程,真要說起來花費不小。

謝宸安現在手頭的銀子不多,而史振那邊關進大牢裏審了好幾天,也不知道她是因為有什麽軟肋捏在馬林等人身上還是怎麽的,只一口咬定說全是自己的主意和其他人完全無關,而那些銀子她也堅決不肯說出下落。

審史振的事情謝宸安沒讓馬林插手,全權交到了嚴羽的身上,這是她第一次将事情交到嚴羽手上,也是想要就此來觀察一下她的行事方式。

事實證明關于嚴羽的事情倒是白如看的準,這人的确是個正直的循章辦事的人,她沒跟史振講情面,除了審問她之外還直接帶人去抄了她的家。

史振家中抄下來倒是也得了七八千兩銀子,雖然跟十幾萬兩的數目相差很大,但這終究比謝宸安之前預想的要好很多。

而這次謝宸安就直接将這搜刮來的銀子交給了周負和于造,讓她們先部分開工,剩下的等秋天收上稅收之後再看。

這改善水力灌溉本來也不是一件小事,很難在很短時間內完成,是以她們對先部分開工一事沒有半點兒反對。

徐斌那邊這個時候也已經按照昨天蕭敬之說的,開始讓擅長刺繡和制造瓷器的人在準備了,只等着找個合适的時候讓她們召集一批人開始上課。

謝宸安尋思着為了刺激她們積極性得要給她們些‘上課費’才好,于是跟徐斌商量凡是主動将手藝教授給大家的,每教授一天可領一百文錢。

這個世界的物價基本上是一碗面兩三文錢,而一千文為一兩,說起來的話這上課費并不算太高,但是積少成多,若是堅持給人上個一個月的課那便也能夠拿到一筆尚算可觀的數額。

不過想到可能會有人濫竽充數,奔着錢來胡亂教學,索性謝宸安建議徐斌可以再開個課程評價,讓上課的人通過上課內容是否有用,是否能夠聽懂,教授的人态度好不好等幾方面內容給老師打分,這樣的話很容易便能看出那個是在認真上課,哪個是在渾水摸魚的。

另外還給徐斌畫出了幾塊地方方便她上課,刺繡這事容易,而瓷器制造從泥土到磁窯都缺一不可,她索性讓徐斌詢問那幾個會燒制瓷器的有沒有興趣開窯,如果願意的話她願意扶持她們,以入股的方式給以部分資金支持,等到後續賺到錢之後再拿分紅。

謝宸安剛說的那個其實算是她私人扶持,若是稅收充足的話其實可以開個官窯,這樣的話從品質上到數量上都更容易把控。

之前把那六七百人丢給杜恒之後謝宸安這段時間還一直沒來得及問後續情況,這個時候她索性趁着有時間,讓人去都尉司把杜恒給叫了過來。

說起來自從杜恒去往都尉司之後兩個人見面就少了,加上前一陣子謝宸安忙的很,兩個人倒是有好一陣子沒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了。

兩個人相伴數年,平日裏相處并不拘禮,這個時候沒事,兩個人便吃着點心喝着茶水閑聊了起來。

杜恒對于這批人基本還是滿意的,畢竟她們都是自己上報表明自己身強力壯或武藝高強才被召集過來的。

她們之中有一半人是多少會些武藝的,而不會武藝的那些憑借着一身力氣學起來也不困難,杜恒此前閑了一段時間,不過自從這批人到她手裏後她就忙了起來。

一來是訓練她們遵守軍紀,二來也是訓練他們學習武藝,加上每日的戰術講解和協作練習,這段時間杜恒倒也是從早到晚每日都忙的腳不沾地。

說起裏杜恒這其實也是第一次帶新兵,許多事情做起來并不是那麽熟悉,她一邊摸索着一邊向伍洋請教,倒也是很快就入手了。

謝宸安覺得這是一件好事,這批人全當是給她練手,有了這次的經歷,下次再面對招收進來的新兵之時就能做到心中有數了,便是人再多些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杜恒建議安排都尉司現有的幾千人進行巡防和集體練武,她近來發現郭山帶兵有些松散,反倒是她和伍洋這邊還稍微有些樣子,分散着各自練兵雖然能各自不收幹擾,但是長期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該有的制度還是要有的,而武器和裝備上面需要慢慢補足。

說起武器方面來,長刀、長-槍和铠甲這些只多了幾百人自然還是不缺的,不過馬匹和大型殺傷性武器,卻一直是個漏洞。

大饒馬匹少,是以步兵多騎兵少,這也是大饒軍之所以面對戎國軍隊的時候不易取勝的原因。

這事範永熙和呂歸成之前上課的時候都曾經給謝宸安講過,去年戎國人去到京城朝賀的時候她們都曾經動了這方面的心思,想要和戎國進行馬匹和武器買賣,只是最後沒能成,而現在兩國又已經交火了,這事自然更不能成了。

謝宸安心中很是期盼蕭戰能夠直接将這些出爾反爾的戎國人打敗,最好讓她們割地賠款長長記性。

至于武器方面,之前謝宸安聽聞過戎國人刺殺女皇時候用的火雷子,在謝宸安看來那就是早期炸-藥。

因為早期人們對于炸-藥的配比并不特別了解,所以炸-藥具有很強的不穩定性,也正是因為如此,早起人們在炸-藥外面裹上鐵皮,一般都是憑借炸-藥爆炸的時候鐵皮被炸飛給人帶來傷害,而并非是真的讓炸-藥産生作用将人炸死。

不過據呂歸成之前所說,這個世界的火雷子一般都很大,直徑足有一米,一般的時候都是攻城的時候用的,而現在戎國不知怎麽竟然能夠将火雷子縮到這麽小。

炸彈的配方其實現在都已經算是公開的了,還有液-體-炸-彈也是,電腦上一搜就能搜出來很多,前一世的時候謝宸安也因為好奇而留意過,現在還有大概的印象。她不知道把這種東西帶到這個世界到底好不好,按理說這個世界熱武器基本還算是剛剛發展的階段,基本上戰場拼殺還是依賴冷武器的多……

謝宸安嘆了口氣,這種事情該怎麽說呢,她其實并不想破壞這個世界的平衡,但是戎國現在已經對火雷子做了改進,若是大饒對此一直止步不前,怕是反倒會挨打,就還是先準備着吧,能夠少用是最好的,但若是真的被敵人欺負到家門口的時候還估計這些那可就太傻了。

這麽想着謝宸安便讓人叫了安紹過來。

安紹昨天才領了勘測鐵礦的活兒,這個時候被謝宸安叫過來只以為是她在這方面又有新的交代,卻沒想到這次謝宸安說的卻是武器這方面。

安紹聽完了謝宸安說的火-藥、液體炸-藥、火铳和狼牙棒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謝宸安将自己知道的都講了,但這些她卻都是沒有實際操作經驗的,尤其是火铳,也就是早起槍支的制作方式,她只随便提了那麽幾句,具體的只能她們自己去研究,至于最後能不能研究出來她就控制不了了,只能說是提供個思路罷了。

謝宸安見安紹對此眼睛發光的樣子再次提醒她,“這件事情你讓人着手去辦,不過之前說的鐵礦勘測的事情你也要盯着些,都是要緊的事情,最好将人直接分成三批出來,一部分負責農耕工具和勘測工具改造,另外一部分負責研究這些武器,哪邊都別耽誤。你若是人手不夠不行就再去招,對了關于火藥的事情你可以找方士和制造煙花爆竹的人來一同幫着看看。”

這個時代沒有什麽和尚道士,出家人統一稱作方士,不過明顯即使換了個世界方士也仍舊是制丹煉藥的,炸-藥這東西最早就是這些人搞出來的,至于煙花爆竹那和火-藥就更是配方十分類了,讓她們過來試試說不定能帶來什麽驚喜。

謝宸安跟安紹說完這些之後最後又給她撥了一筆研究經費,然後才讓她離開。

等安紹離開之後謝宸安嘆了口氣,現在要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只覺得秋天的稅收未必能夠用,還是得想辦法賺錢才是。

謝宸安回到王府的時候找了一圈沒發現蕭敬之,問過了之後才知道他從早晨就出門了,到這會還沒回來。

謝宸安對于蕭敬之去外面走走這事還是比較贊同的,于是便提前回了房間,而後又開始想賺錢這事,謝宸安尋思着實在不行就先把官窯給建起來,另外也建個織造坊,這兩個都她個人出資,冠上官府的名義,這樣的話一來現在的這些手藝人就直接有了這些去處,二來也是給之後學習的這批人一個念想,學成之後有去處,有錢賺,這樣更能激發人的積極性。

等到大家看到官方操辦的窯口和織造坊盈利的時候自然會有人效仿,如此宛臨內的手工業漸漸也就能發展起來了。

謝宸安這邊正想着,便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這才發現是蕭敬之回來了。

謝宸安笑着看向蕭敬之,沒問他今天一天去哪兒了,只問道:“出去一趟累了吧?”

蕭敬之也跟着笑道:“倒是不累,只是耽擱的時間多了些。不過也算是小有收獲。”

謝宸安笑着給蕭敬之倒了杯茶。

蕭敬之喝了一口,而後才挑眉問道:“妻主不問是何收獲?”

謝宸安見蕭敬之心情好,從善如流的問道:“是何收獲?”

蕭敬之道:“我曾經往戎國派過幾個人,如今用她們之手從戎國弄了一些馬匹回來,一共有七百匹,其中五百匹成馬如今都已經送到母親手中了,另外兩百批馬駒前線用不上,沒時間慢慢培養,所以臣已經讓人送來宛臨了,想來再過些日子便能到了。”

謝宸安看蕭敬之的眼神簡直像在看怪物,戎國正在和大饒打仗,而馬是戰略物資,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是如何也不可能将馬匹交易給蕭敬之的,蕭敬之這行為說是走-私也不為過,但是他偏偏做到了,不僅做到了,竟然還明晃晃的一下子就弄回了七百匹馬!這簡直是駭人聽聞,難道邊境的戎國人都是瞎子麽?蕭敬之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許是因為謝宸安的眼神太過直白,蕭敬之沒等她問就主動解釋了出來。

原來蕭敬之并非是走的正常途徑購買的這些馬匹,而是讓人一直關注着野馬群的動向,而後趁着這次機會一舉将三個野馬群全部讓人趁晚上趕到了戎國和大饒的邊境,蕭敬之早已經通知戎國軍隊在那侯着了,馬匹跨境之後衆人立馬齊齊上陣将這些馬給制服了。

雖然說野馬馴化成作戰用馬還需要些功夫,但是這些馬匹都是上等的好馬,一但度過了這最開始的磨合階段,它們都将是戰場上的絕佳伴侶。

謝宸安本來就已經夠佩服蕭敬之的了,一聽他從戎國搞了這麽多馬回來竟然還沒花錢,瞬間簡直是對他崇拜到了頂點。

謝宸安對于蕭敬之把成馬留給蕭戰這件事十分贊同,蕭戰正在打仗,戰略物質自然是要緊着前線的,而僅僅是二百匹馬駒就已經很讓她高興了。

馬駒從小培養的話那與人的感情自然是十分深厚的,日後這批小馬帶上戰場那自然是和戰士的配合更加默契。

而且二百匹馬雖然算不上多,但是一來這些馬匹是上等的好馬,二來這些馬養大之後自然會繁衍,等到幾年之後這些馬自然會多很多。

蕭敬之繼續說道:“臣在戎國的人還搞到了一部分戎國制造武器的方子,不過戎國對于武器制造的管理相當嚴格,分了幾個步驟,每個步驟之間并不相通,是以臣只得到了金屬配比的方子,此方子臣已經讓人抄寫了幾分,一份留給了母親,一份讓人去研究了,另外一份臣今日帶了回來。”

蕭敬之把方子給了蕭戰,蕭戰自然是會把消息傳遞給京城的,是以京城那邊倒是用不着謝宸安去出頭。

謝宸安拿着方子此時眼睛灼灼的看着蕭敬之,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才好了,今日她才想到馬匹和武器一事,而蕭敬之這竟然已經直接讓人将馬匹和武器制造方子帶回來了。

謝宸安瞬間覺得之前說的什麽解語花什麽的簡直弱爆了,蕭敬之不僅不用別人說就能先一步想到,更在想到之後直接把問題解決了,這人簡直是用七竅玲珑心都不足以形容了。

謝宸安在蕭敬之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而後狗腿的讓他坐在椅子上,給他又是捏肩又是倒茶,直呼辛苦了。

蕭敬之讓謝宸安這番伺候搞得哭笑不得,他有心趁機點一點謝宸安,便就着這機會問道:“妻主會不會覺得敬之和旁人相比,有些不太相同?”

謝宸安卻沒就着蕭敬之的話繼續往下想,只笑道:“敬之當然和其他人不同,你比其他人厲害多了。”

“我這些年在生意場上經歷頗多,心性和普通大家公子相差甚遠,曾有人形容臣心思詭狡,手段陰狠。”

蕭敬之将話說到這一步,一顆心其實已經提了起來。

如果謝宸安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會不會……

蕭敬之這邊正擔憂着,只聽謝宸安道:“你別聽他們的,他們定然是因為各個方面不如你所以才費盡心思的想要诋毀你,你若是真的将這些話聽進了耳中生了氣,那才是中了他們的道呢。要不你告訴我這話是誰說的,妻主替你出氣。”

蕭敬之:“……”

他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這些話對他而言實在是算不上污蔑。

若是謝宸安真的因為此事而替他報仇銘冤,那些人還不知會有如何反應。

蕭敬之就這樣靜靜地看了謝宸安片刻,然後忽然毫無預兆的笑了起來,他笑聲悅耳,從耳朵淌入心間,雖然謝宸安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蕭敬之平日裏的笑容多半只是嘴角微揚,完美而又克制,很少有笑成這樣的時候。

謝宸安看着這樣的蕭敬之,忽然覺得他比往日裏鮮活了許多。

蕭敬之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他看着謝宸安,心中有些想不到自己這些日子在她面前細碎的流露出了那麽多暗示她怎麽還會覺得他是善男信女,細細想來若是聰明些的,僅聽到他上次和文熙貴儀談話的那次便該知道他和文熙貴儀到底是個什麽貨色了。

他知道謝宸安并不傻,僅看她這麽短時間內将宛臨治理成這個樣子就知道了,但若說她聰明,她怎麽會到現在都認為他是純良之人?

其實謝宸安也并非是沒察覺到蕭敬之的意思,他一個男人年紀輕輕便經手這麽一大攤生意還能管理的這麽好,聰明自然是一方面,但是人脈和手腕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但是她卻始終覺得不應該用心思詭狡,手段陰狠這種詞來形容他。

謝宸安始終覺得他心裏很柔軟,而且也并非是唯利是圖之人,若真是這樣的話他從一開始就不會放棄做謝宸清的侍讀而自願陪着謝宸軒,也不會答應嫁給明顯各方面都不太好的她……

謝宸安十分認真的對着蕭敬之說道:“你特別好,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不然我怎麽會這麽愛你呢?”

謝宸安第一次對蕭敬之用愛這個字眼,原本是想說情話撩他來着,并且趁機再表白一波,卻沒想到蕭敬之聽了她這話笑容卻漸漸淡了。

第 68 章 (2)

那麽受約束,若是你在這裏反倒比在京城之中還束手束腳,那便是我的錯了。

我只盼着你在這裏,在我身邊,能夠活的無拘無束,活的快活,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不用在意別人說什麽,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今天徐斌的事情我也不是覺得有什麽,你不要放在心上。”

蕭敬之忽然低笑,“妻主為我吃醋我倒是也覺得不錯。”

謝宸安側頭看向他,只覺得不知怎麽蕭敬之的心情好像忽然輕快了些,跟方才在府上說以後不見徐斌的時候心情明顯不太一樣了。

蕭敬之又道:“感情的事情,還請妻主多些耐心。”

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的,但是他收到了謝宸安清澈的一顆心,早晚也是要還她一顆心的,他願意嘗試去相信她,去卸下自己的防備,但這需要時間,或許需要許多的時間,但是只要她不放棄,他終會放下一切防備走到她的面前。

第 67 章 (1)

之後的幾天謝宸安依葫蘆畫瓢, 把剩下的人也一批一批的召集過來,然後跟所有裏魁傳達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将那些告示在城中張貼了一部分, 剩下的都給裏魁分發了下去。

裏魁回去之後紛紛開始做起了統計工作, 而一衆文員也都被謝宸安給派出去協助裏魁了。

馬林從裏魁那裏搞清楚了謝宸安的想法之後曾經來見過她一次,主要是表達對她這做法的不認同,委婉的表示她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宛臨沒有稅收供她打腫臉充胖子買種子下發博名聲了, 另外降低稅收她也不贊同, 表示現在宛臨的稅收每年收上來的這些本來就不多,再降低的話怕就沒辦法維持宛臨的正常運行了。

馬林這話裏話外的都在說她不切實際, 讓她不要那麽天真,不要輕易改動已經實行了十幾年的政策。

謝宸安反問道:“若是你将宛臨治理的好,各方面都沒有問題, 那自然用不着本王去做出改動。現在問題這麽多, 百姓連春耕的種子都沒有,很多人都吃不上飯,你現在跟我說不要改動實行了十幾年的政策, 你是讓本王眼睜睜的看着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去年冬天死了那麽多人,你心裏就沒有一點兒愧疚麽?”

謝宸安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有些事情開始的時候的确是很難,但是這不代表不值得去嘗試, 有了問題就要想辦法去解決問題, 你現在有時間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去想想春耕的事情怎麽解決。”

馬林見說服不了謝宸安, 最後沉默着離開了。

謝宸安心中給她畫了個大紅色的叉,她這個太守之位也該換個人坐了。

謝宸安此時突然又想起了史振, 之前她讓史振把剩下的文書都給她送過來,眼見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了,而她到現在卻仍舊沒有信兒,這時間也拖的太長了些。

謝宸安心中猜到她這幾天應該是在抓緊時間解決此前的賬務問題,不過十幾年的賬目裏邊兒的問題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她短時間之內怕是也解決不完,總不可能讓她無限期地拖延下去,而且她這到底是在抓緊時間查漏補缺還是在抓緊時間做假賬還未可知呢,于是謝宸安讓人傳話給史振,讓她次日必須将文書給送到王府。

史振上次剛被謝宸安給敲打過,這次倒是老實了不少,得了信之後第二天傍晚前就把文書都給送過來了,她來的時候眼眶烏黑,眼裏充滿了血絲,明顯是這幾天都沒能好好休息。

謝宸安沒跟她多說,讓她把東西放下就讓人離開了。

蕭敬之得了消息帶了楚澗過來,兩個人随便拿起幾本文書看了起來。

楚澗翻過了沒幾頁就笑道:“這做假賬的水平實在不高,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

蕭敬之跟着點頭,“這帳目之中的貓膩不小。”

謝宸安坐在兩人的旁邊跟着一起看,不過她倒是看不出什麽,算了算總數發現對得上,也不知蕭敬之和楚澗是怎麽一眼就看出這是做了假賬的,于是虛心請教。

蕭敬之為了方便讓謝宸安聽的明白講的比較簡潔,他只對比較通俗易懂的階段性費用波動和應收應付金額合理性這兩方面的內容進行了講解。

謝宸安聽完之後雖然明白了蕭敬之的意思,不過卻也覺得這事并不容易,需要對各方面都有徹底的了解才能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妥之處。

蕭敬之和楚澗似乎是機器一般,都在飛速閱覽着文書,而後标示出其中的問題。謝宸安直至此時方才發現蕭敬之在這方面的才能竟是完全不輸給楚澗的。

謝宸安看着蕭敬之,有些想象不到他這能力是怎麽練出來的,想到她之前在車廂內不過睡了兩個時辰的時間蕭敬之就看完了好幾本賬冊,她心裏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謝宸安拉住了蕭敬之的手說道:“你和楚澗看出這帳目有問題就夠了,也不用全都閱覽一遍,這樣太累了。我日前不是讓裏魁統計需求種子的數目和能人異士麽,已經開始有裏魁将統計好的數據交上來了,都還挺積極的,生怕晚了就領不到種子了。我看不如明日就把對春耕有辦法的和對文書有辦法的這兩批人先找過來,分別進行考教。”

謝宸安這個時候腦中想的其實類似于前一世的大型群面會,她準備組織兩個這樣的群面會。春耕這邊她準備讓衆人自己讨論,而後從中挑出拔尖的,或者是意見獨到的一些人,而後再根據衆人意見找出切實可行之策。

而文書帳目這邊,她準備用這些文書做測試,讓衆人找出其中的問題,找的準的,做事精細可以挑出來,之後讓她們先行對這些年的文書進行查漏工作,而後再從她們之中挑出拔尖的,把史振給替換下去。

史振這人開始的時候是不用心,帳目做的糊塗,而現在幹脆做起了假賬,這樣的人已然是留不得了,找個人盡快将她替下去也能讓人省心些。

謝宸安将自己的想法跟蕭敬之說了,然後說道:“考核的時候我想讓楚澗去幫我盯着些,幫我把那些拔尖的挑出來,你要是想跟着去看看也可以一起。”

蕭敬之笑了,“我不好在這麽多人的場合下出面,讓楚澗跟着去吧,她一個人也能行的。”

楚澗聽了這話笑道:“那王上是不是得另外給我發一份工錢啊?”

謝宸安匆忙答應,“發,肯定發!”

幾人一同笑了出來。

謝宸安也不等所有裏魁一同将統計數據交上來,只通知下去讓先交上來的裏魁将這兩方面的人才先送過來,不過即使如此前來的人也不少,每個‘群面會’都湊夠了幾十人。

謝宸安去了春耕那邊聽衆人讨論,而文書這邊的事情則全權交給楚澗負責了。

接下來幾天随着裏魁們紛紛将統計數據呈了上來,缺乏種子的具體數目也都算了出來。

楚澗那邊這幾天已經留意挑了十六個人出來,按理來說若是單單校驗文書的話本也用不到這麽多人,但是之後籌錢、分批購買種子和下放的事情總是會産生許多帳目,人多些總歸是好的,總不會讓她們沒有用武之地。于是謝宸安親自去見了一趟這些人,而後給她們發了些銀子,并鼓勵她們好好做,日後做的好了之後就可以成為幕僚雲雲。

謝宸安也是打算就着這次的事情考驗她們一下,若是沒問題的話其實都納入幕僚也算不得什麽,古代不還有食客三千麽,她這才哪兒到哪兒。

這十六個人裏謝宸安發現其中有兩人在一衆人之中似乎地位額外高些,衆人不自覺的形成了衆星拱月之勢,這二人之中一人名喚管玉,年齡有四十多歲,看起來頗為德高望重。而另外一個人名喚蘇迎,二十餘歲的模樣,十分愛笑,在一衆人之中人緣頗好。

謝宸安尋思着這兩人之中管玉年齡大些,德高望重,人也穩妥些,之後做事若是沒有問題的話讓她代替史振擔任文書一職倒是極好的,而這蘇迎若是得用倒是可以将剩下的這十幾人組成個文書帳目小組,然後交給她帶着。

蕭敬之這次來宛臨帶的人本就不多,楚澗那邊怕是有一堆生意上的事情要幫着蕭敬之操持,她這樣三天兩天借人用實在是不妥當,若是之後蘇迎能力不錯的話倒是可以将她帶在身邊,這樣之後可以将關于帳目一類的瑣事都交給她,這樣也算是免得楚澗總被叫過來跟着她忙碌奔波了。

春耕這邊讨論了幾日,現下也已經有了結果。

謝宸安有時候覺得古人的智慧也是不可小觑的,衆人一番讨論之下竟然是想出了類似國債的法子,就是由官府出面,向商賈大戶籌措這批用于買種子的錢,而後由官府做擔保,等到秋收收回賦稅之後将這批錢還給她們。而主動捐錢不求回報的、出資數目多的、主動提供種子的,則都給以表彰。

謝宸安對這個意見是十分贊成的,一衆人之中有十幾個人主動提出想要擔任說客去籌集這批資金,謝宸安自然是第一時間就準許了,而後讓杜恒給她們這些願意主動去的人每隊安排了幾個侍衛。

這些侍衛一來是為了保護她們的人身安全,若是她們籌集資金過程中言語太過激烈再惹怒了富戶被亂棍打出來就不好了。二來也是在等她們拿到錢之後履行監督職責,免得她們将錢放入自己的口袋。

這種事情謝宸安自然是沒忘了白如,這種需要與人打交道的事情很适合由她來出面。謝宸安将最為難啃的一衆官員和宛臨幾個富豪都交給了她,讓她想辦法去看着籌措。

謝宸安自己也是首當其沖的捐了兩千兩銀子出來給其他人做表率。

如此一衆人就開始浩浩蕩蕩的實行起了籌資的事情,而剩下的人謝宸安則開始跟她們商量分幾批人購買種子的事情,她們需要的種子不少,而一個地方很難滿足她們的需求,分散幾批人出去是最好不過了。

現在加上她出的兩千兩銀子和剛籌措來的一千兩,暫時有三千兩銀子了,雖然說算不上特別多,但是也可以先派出幾隊人去買種子了,如此籌集一些資金便去買一批種子回來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保證最快的供應。

這次先行分了三隊人,每隊人帶一千兩銀子,尋着她們自己的渠道和門路去買種子,而謝宸安給她們每隊配了二十幾個侍衛外加兩個管帳的,如此保證她們在帳目上不會吃虧也能順利的把種子運回來。

這三批人臨走的時候很多人過來送行,有不少人給她們還有一衆侍衛送了幹糧,怕她們在路上餓肚子,一個個都殷殷的盼着她們能夠早些買到種子回來。

謝宸安看着這場面一時間心頭有些感慨,雖然這些百姓此前并不歡迎她的到來,甚至還有不少人曾經背地裏罵過她,但終究是一群淳樸的人,他們到底還是值得她付出的。

而後陸陸續續的有人将銀兩籌措回來,每湊夠一千兩銀子便放出去一支買種子的隊伍。

等到第三日的時候已經有六個隊伍放出去了,而第一批買種子的人也已經帶着種子回來了。

謝宸安原本還在思考這種子買回來之後先後發放次序要怎麽樣才顯得合理,結果衆人卻在沒有産生太大争議的情況下自行決定了下來。

謝宸安讓管帳目的幾個人和侍衛跟着裏魁一同帶着糧食回去了,而後由衆人一同維持着秩序把種子都發下去了,而那些領了種子的人也都畫了押,都同意等到秋天賦稅的時候比其他人多交些,補足領種子的費用。

又過了一天,又兩只隊伍買了種子回來了,一衆人歡歡喜喜的開始分種子,一掃之前愁眉苦臉的樣子。

如此又過了十來天的功夫,衆人籌集了六萬多兩銀子,這些銀子紛紛被衆人分批帶着去買種子了,眼看數量已經差不多了謝宸安便讓衆人停了下來。

現在大半的隊伍都已經帶着種子回來了,等到剩下的那些人也都帶着種子回來之後這次的事情便算是徹底的解決了。

這次的事情白如的确是表現不一般,六萬多兩銀子裏邊兒竟然有将近一半是她的功勞,雖然說她負責的都是官員和商賈大戶,但能有此結果也已然是超出了謝宸安的預料。

聽說白如在集資的過程中頗有些無所不用其極,威逼利誘的招式都用上了,讓不少人将她恨的牙癢癢,是以才有了這樣的功勞。

謝宸安不由不感慨,果然是人才要用對地方才行。

籌資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表彰的事情也就該開始了,謝宸安讓管帳目的将這次出資的這些人彙總到一處,而後讓人刻一塊大石碑,将她們的名字都刻在其上,而後等着找個顯眼的地方立那,如此也算是給衆人以表彰,這石碑留存個幾十年不成問題,只要這石碑還在,她們的功勞就能被人記住。

謝宸安尋思着等這次的事情過去後,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就算是為了拿這表彰博個名聲,也該會有不少人主動出資才是。

又過了幾日,謝宸安這邊的石碑刻好了,種子也已經都分發到位了,各處的春耕都恢複了正常。

謝宸安特意挑了個好日子,親自帶人将這石碑在一衆人的矚目下給立了起來,當天前來觀禮的百姓不少,等到石碑立好之後竟然爆發出一陣的呼好聲,而後也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宛臨王萬歲!”

之後衆人竟然都跟着興致勃勃的喊了起來。

謝宸安鼻子有些發酸,覺得自己這也算是獲得了他們的肯定了吧?

謝宸安前一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這個時候倒是閑了下來,她這日又出去微服私訪了一圈,發現民間有賣葡萄種子的,她當即買了些回去,然後安排人在院子的長廊上将這些葡萄種子搭架子種了下去,想到之後架子上長滿葡萄,既可乘蔭又可以吃葡萄,頓時覺得美滋滋的。

謝宸安這舉動倒是讓王府的一衆人頗有些大眼瞪小眼,種花種草也就是了,竟然種起了葡萄,王上這也太親民了點。

蕭敬之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只笑着聽謝宸安開心的在那盤算幾月能吃上葡萄。

蕭敬之此前一直覺得謝宸安年紀尚小,來封地之後太多棘手之事怕都是難以處理,他原本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只等着幫她渡過難關,而現在卻看着她自己一步步的成長起來,沒用他幫扶就将難關給跨了過去,他心中有幾分欣慰,也有幾分欣賞。

離開了皇宮她終于是開始成長了,他倒是有些期待起她最終長成的樣子。

這個時候蘇迎找了過來,之前因為她手底下的那些人都跟着籌資買種子發種子,所以文書的事情一直拖着,這個時候春耕的事情忙完,她這邊倒是抽出空來,這個時候把這十幾年來的文書全都捋好了。

謝宸安咂舌,挺好,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

蘇迎這邊一共查出這些年帳目之□□虧空有十幾萬兩銀子,這些銀子的去向不明不白,帳目要不造假要不就是做的錯誤百出。

十幾萬兩,身為皇女才只有幾千兩身價的謝宸安表示有感到被冒犯。

謝宸安其實想把馬林和史振一同換下去,不過她現在暫時沒有尋到适合的替代馬林的人,畢竟太守這個位置太過重要,而且馬林雖然有着種種問題,但是她做太守這些年宛臨卻始終是安穩的,而且此前裏魁一事也讓她意識到馬林的基礎管理組織工作還是做的不錯的。

謝宸安雖然在沒有找到合适替代她的人之前為了維持宛臨各方面的穩定不會将馬林給撸下來,但是借這次的事情敲打敲打她也是好的。而史振麽,這次就先拿她開刀。

謝宸安通過這段時間觀察覺得管玉和蘇迎都是不錯的,将史振撸下來正好扶管玉上去,有管玉和蘇迎等人把持着,之後文書方面的工作想來不會再是這麽一塌糊塗了。

謝宸安将一衆人召集到幕府,當衆陳述了史振的種種問題,去了她的官職,只等着将人收拿入獄後再行問責,而後宣布由管玉取代她。

在這過程中謝宸安一直在觀察衆人的反應,許是因為她大張旗鼓的找人徹查文書一事已經被她們看在了眼中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或許是衆人未将史振放在眼中,或是篤定她不會供出什麽對于自己不利的供詞,衆人竟然都是一幅面無表情的樣子。

謝宸安見史振被人帶下去之後就将火力轉移到了馬林身上。

馬林的心理素質比史振好了不是一點半點,她仍舊十分鎮定,對于史振的事情她承認自己失責,卻半點兒也不承認自己知情,更說不知史振貪污這些銀子都用到了何處。

馬林這一問三不知的态度着實讓謝宸安感覺牙疼,她這簡直就是在騙鬼,史振不過是一個區區主簿,沒她授意她敢一個人侵吞十幾萬兩銀子?

謝宸安看向楊彬,對她說道:“這件事情後續還要看史振在牢裏的供詞,如此才能知道太守所言是否屬實,不過宛臨出了這麽大的貪污案還是有必要跟皇上上禀的,這乃是你職權範圍內的事情,你既然負責督查這事便由你上禀吧。”

楊彬領命後退下。

謝宸安心中盤算着馬林和楊彬的關系,楊彬做了馬林十幾年的佐官,二人有些交情也是正常,謝宸安因為楊彬的身份不想動她,只盼着通過此事能讓二人關系分裂,這樣的話等到她日後動馬林的時候楊彬不要有任何的反對意見那是最好不過了。

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後謝宸安便又開始分批召集各種能人異士來到幕府之中,分專業的開始了‘群面’。對于各個專業的人才她不好去辨別其具體有沒有才華,有多少才華,于是她索性提出了懸賞制度。直接把眼下的所有問題都提了出來,只要有人能提出切實可行的辦法,或者能夠解決問題,那就能領到相應的資金獎勵。

謝宸安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其中有關于種植方面的,如何提高産量、農耕工具的改良、灌溉方面的改善、如何預防蟲害;關于手工業方面的,如何鼓勵發展手工業,如何開拓商路;關于鼓勵生育方面的福利與政策以及關于發展軍隊和改良武器方面的問題。

這些只是謝宸安按照自己的想法抛磚引玉的投出了這些問題,後續也允許別人提出認為現在宛臨需要得到改善的方面,更允許任何人進言,甚至搶先讓宛臨人民體驗了一下匿名留言。

其實有時候往往需要一點鼓勵,事情就能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之前宛臨如同一潭死水般的情形因為謝宸安這番行為被打破了,每天都有很多人到幕府來表達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幕府已然成了一個大型茶話會現場。

漸漸的很多事情就在這樣的讨論下有了成果。

謝宸安自從上次建立了帳目文書小組之後就開始青睐這樣的專家小組模式,于是在這段時間陸續成立了由蔣和為首的農耕小組,專門負責關于種植方面的問題;成立了由周負為首的工程建設小組,主要負責城建和水力灌溉方面建設;成立了以徐斌為首的商業小組,主要負責發展手工業,開拓商路;成立了以安紹為首的武器和工具制造小組,主要負責武器的研發和各項工具的改善;成立了以秦單為首的宣傳小組,主要負責控制輿論,宣傳官府的最新動向以及收集民意。

另外還有身手不錯的數百人,謝宸安已經本着自願的原則讓她們加入了杜恒那邊,成為了杜恒的手下,現在杜恒手裏面有六七百人,伍洋手裏仍舊是之前的一百多人,而郭山手頭也仍舊是三千多人。

現在稅收還沒收上來,暫時沒有錢糧不适合大範圍的召集兵馬,等到再發展一兩年,有了充足的糧食和錢,到時候就可以開始大批量的召集軍隊了。

郭山現在之所以猖狂就是因為她跟手下的三千多人關系很好,認為這些人只受她調度所以有恃無恐,但是謝宸安卻并不在意這一點,等到到時候大批量征兵的時候直接幾萬人召進來,直接所有人重新劃分,她手下的那三千人一旦被鏟沙子之後那就再也起不了什麽作用了。

現在這段時間全看她的表現,她若是表現的好了日後便留着她繼續做都尉,若是不好,等到下次大規模招人的時候直接将她換掉也就是了。

這段時間周負那邊倒是率先研究出了結果,對改善水力灌溉一事有了辦法,并且畫出了具體的圖紙給謝宸安看,謝宸安覺得很是不錯,于是将工官于造和水官江泉一同叫了過來,協同商議此事的可行性。

江泉對這建議很是看好,但于造對此卻不太滿意,覺得這圖紙畫的太過理想主義,沒辦法實行。

謝宸安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之前的疏漏,她之前因為不信任馬林等人,這次拉攏自己的人手之時便也沒想到和官員那邊多交涉,然而她這個時候才驚覺若是旁的也就罷了,而鹽官、工官、水官、鐵官,這幾個官職不大卻在各個方面的落地起到很大作用的官員卻是不應該被她給忽視的。

她這個時候索性讓周負和于造、江泉兩個人對此事的可行性進行辯駁,看哪些地方不切實際不能實行,找出切實可行的辦法。

她們這邊研究着,謝宸安将思路轉移到了鹽鐵上,這個時代鹽鐵是受官府控制的,禁止私下裏流通,但是她作為封地之王在封地內的權限很大,這些事情都有着可活動的餘地。

鹽的事情她暫時不去想,因為宛臨內鹽價不高,流通比較正常,她沒必要打破這種平衡。但是鐵卻至關重要,日後無論是農耕工具改造還是制造武器,鐵都是不可或缺的,而宛臨現在卻沒有自己的鐵礦,這一點很不科學。

她不相信宛臨這麽大範圍之內連一個鐵礦都找不出來,索性直接讓人将鐵官武城和安紹叫了過來,讓她們一同努努力,看怎麽能将宛臨內的鐵礦給發掘出來。

這事兩人此前都沒想到,被謝宸安給了此項任務之後回去都開始帶着手底下人開會,而後各種苦思冥想。這個時代其實有着一些最基本的測量礦石的辦法,不過準确率很低,很難勘測出來。

但安紹本就負責工具和武器制造,謝宸安覺得她帶着手底下人和武城手下人一同研究,應該能夠想出些改良的辦法的,總歸距離她大範圍征兵怎麽也要一兩年的時間,有充足時間給她們做準備,若是這段時間過去仍舊沒在宛臨內找到任何鐵礦的話,那到時候她再想別的辦法。

不過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想來徐斌的商業貿易應該也是做的風生水起了才是,到時候購買東西應該已經不成問題了。

說起來這段時間徐斌瘋狂的迷上了楚澗和蕭敬之,對這二人幾乎是敬若神靈,不時就去朝拜一下。

謝宸安對于徐斌找楚澗那是一點兒意見都沒有的,畢竟楚澗是從商的老油條了,借鑒些經驗也是應當的,但是徐斌找蕭敬之這事就讓她有些吃味了。尤其徐斌方才二十歲,還沒娶親,長得也不錯。

蕭敬之知道謝宸安看重徐斌,對她也很客氣,遇到有些連楚澗都覺得棘手的問題的時候就會親自出面解答,徐斌發現他比楚澗還厲害之後對他的崇敬就無以言喻了,而後每次看到他眼睛都好像能放光似的。

謝宸安雖然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絕對沒什麽,但是每次看到她心裏卻還是有些吃味,甚至之前她都有一次想禁止徐斌出入王府了,後來她覺得自己這樣做的話實在是有點兒太幼稚了,也有些顯得不夠信任蕭敬之,這才沒真的這麽做。

謝宸安這日回到王府的時候恰好就又碰到徐斌跟蕭敬之、楚澗一同在正堂之中聊天。

自從上次謝宸安下達指令之後這段時間凡是有人來到王府都先在正堂之中候着,一般他們見客也都在此處見。

謝宸安問過了百泉,得知蕭敬之在正堂之後就找了過來,結果進來就發現了三人正交談甚歡。

三人見到謝宸安之後都跟着起身行禮,謝宸安親手将蕭敬之扶了起來,而後問道:“你們這是在聊什麽這麽熱鬧?”

徐斌聽言興致勃勃的說道:“王上,我們剛才正聊到如何鼓勵大家發展手工業這上面上,我這邊有幾個擅長制造瓷器的,還有幾個擅長紡織的,剛才正君建議說不妨在夏天和冬天農事并不繁忙的時候讓他們來教人刺繡和制造瓷器,而後若是有人想要開秀坊或者想要開窯,可以由人們集資或者官府出一部分錢,等到後續賺錢的時候再按照比例拿分紅。臣覺得這個建議極好,王上以為呢?”

謝宸安看向蕭敬之,倒是沒想到他這麽超前,連股份制和教育這方面都考慮到了,當下道:“自然是極好的。”

徐斌又誇了半天蕭敬之,而後才興奮的找自己手底下人去讨論可行性了。

楚澗可沒徐斌這麽沒眼色,眼看徐斌走了就也跟着退了出去,将此處的空間留給了兩個人。

蕭敬之問道:“今日事情進展的怎麽樣?”

“工部那邊說不好實現,這會兒正跟周負在那兒讨論呢,我等她們最後讨論出結果再做決定。”

蕭敬之點頭,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謝宸安,而後說道:“妻主若是不喜,之後這些事情敬之就不再參與了,若是徐斌這邊有什麽事兒由楚澗傳話也行。”

謝宸安嘆了口氣,“我沒有這個意思,也不覺得男人就不能抛頭露面,你本就不該被拘在府上,我只是有點兒吃味罷了,總覺得你對我和旁人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蕭敬之皺眉,“妻主……”

“只是想讓你待我更好些,也不是說你之前待我不好,只是覺得我們之間始終隔着些什麽,雖說相敬如賓是好事,但卻總是差着些親密,我總想離你的心近一點,再近一點。”

她其實不知道蕭敬之為什麽願意嫁給她,但她相信之前蕭敬之說嫁給她沒有存別的心思這句話。她覺得蕭敬之或許對她有着些好感,或許有點兒喜歡,但是那種感情卻明顯沒有到深愛的程度。

雖然之前蕭敬之也說過既然嫁給她便願意陪她刀山火海,但是她卻覺得蕭敬之說出那話的時候是責任多餘感情的。她不知自己該怎麽才能真正的走入他的心裏,因着蕭敬之的态度,她總是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缺乏安全感。

她的這些感覺她不知道該怎麽跟蕭敬之說,畢竟這不是蕭敬之的錯,而她們兩個才剛剛大婚不久,感情的事情總是要一步一步來的,只是有的時候,她仍舊是貪心的想着,能不能再多喜歡她一點兒呢,直到整顆心都是她的,直到眼裏只有她……

謝宸安靠在蕭敬之的肩膀上,覺得這可能是因着自己前一世裏的思路才會産生這些情緒,在這個女尊的世界裏大概是很少有人會有她這樣的想法。

蕭敬之知道謝宸安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他們之間的那堵牆是什麽,他已經在努力了,但是再進一步總不是那麽容易的。他能放縱謝宸安,如果她想要将自己的身子給了她也無妨,然而她若是真的讓他放下防備,全然的信任她,将一顆心毫無保留的交給她,他卻是做不到的。

兩人的氣氛長時間的靜谧着。

謝宸安松開蕭敬之說道:“是我不對,不該說這些話的。快到夏日了,現在田地裏到處都是綠油油的一片,你想不想去看看?我陪你一起去王府外面走走好不好?”

蕭敬之自從來到宛臨之後似乎就沒走出過王府,以前他在京城之中本非這樣的,謝宸安也不知他是因為到了這不熟悉的地方還是因為嫁給了她所以自覺的減少出入,她生怕自己剛才的話起到了反作用,于是主動提出帶他去外面走走。

蕭敬之點頭同意了。

謝宸安笑着問道:“那夫郎是想喬裝私訪呢,還是想駕車出游?”

“還是扮作平民吧,行走方便些。”

謝宸安自然沒有意見,不過這次她卻沒讓蕭敬之體驗粗布衣衫,而是給他找了綢緞料子樸素些的衣衫來,“這次就這樣吧,也不用扮相太寒酸。”

蕭敬之笑着應了,謝宸安堅持讓他自己把那件蛛絲亵衣穿上,雖然說他們出行有刑戮跟着,想來應該沒事,不過感覺還是他穿上更能讓人放心些。

蕭敬之阻攔不過,最後只得妥協下來。

兩人帶着刑戮和百泉、歸寧出了門。

五個人是步行的,一路走得很緩慢,謝宸安兩人在前面走着,而刑戮三人則跟在兩人身後。

蕭敬之道:“妻主動作遲緩的毛病似乎好些了。”

謝宸安這些年都習以為常了,沒人提她一般都想不起來,現在想想她這幾年的确是好些了,一般行走、說話等都看不出和旁人有什麽不同,但是真的輪到騎馬射箭這些,行動起來還是能夠看出來有些不協調的,若不是這樣她之前迎親的時候騎在馬上也不用旁人在下面牽馬繩了。

說到這事她還覺得挺遺憾的,那麽重要的一個時刻,結果因為這件小事都顯得不夠英武了。

謝宸安将自己的情況大概跟蕭敬之說了一下,蕭敬之聽完便應了一聲,而後便也不再說話了。

田地間綠油油的一片一片規整的麥田看上去的确是會讓人覺得舒服,人似乎天生就有着親近大自然的渴望。

謝宸安猶豫了片刻緩緩說道:“我剛說不覺得男人不能抛頭露面是真心的,我覺得男人并不比女人差,尤其是你這樣厲害的人,怕是很多人都不如你,你若是想要外出做生意,或者別的什麽都好,不用顧及太多。我此前想帶你來封地就是希望你在這裏能夠自由自在的,不用再像在京城中

第 66 章 (2)

少種子都登記造冊,誰家缺種子,缺多少種子,都要登記清楚。順帶把這些能人異士也登記造冊,誰有什麽能力?具體能力有多厲害都要說清楚。若是有哪個裏魁不會寫字,或者是旁邊沒有識字之人,無法做到此事的,一定要當即跟她上表,她另外會派文書過去幫忙。

謝宸安這麽一說倒真有十幾個人舉手示意自己不會寫字兒旁邊兒也沒有會寫字的人,于是謝宸安将這些人統計了一下。而其他人聽懂了她的話又沒什麽其他事的,謝宸安讓她們每人領了一張告示之後就放她們走了,并囑咐她們将告示找明顯的地方貼起來,好讓其他人都看清楚明白她的意思。

衆人此次被叫過來都有些戰戰兢兢,尤其是最近有人罵宛臨王的,她們生怕這次過來是要發落她們,沒想到得知了這天大的好事兒,每個人都歡歡喜喜的拿着告示回去了,有的人甚至出了門兒就開始往家裏跑。

謝宸安看到她們這樣子也是心中感慨,只盼着這次的事情能夠盡快的解決,也能多找來些有本事能夠幫助她建設宛臨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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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1)

謝宸安平時跟蕭敬之接吻的時候并不多, 她一般都只是單純的親親蕭敬之,表達出內心的那種想要跟他親近的感覺而已,然而今天這個吻卻是一個深吻, 兩人唇齒相碰, 彼此交換着氣息,她有種兩個人彼此糾纏的感覺。

她喜歡蕭敬之的味道,也喜歡這種親密無間的接觸。

一吻過後兩個人都有些輕微的氣喘。

蕭敬之沒有再提方才那小匣子的事情,而是轉而說道:“如今我們已經到了宛臨, 妻主也該給宮中去一封信了, 一來是告知皇上我等已經平安到達宛臨的消息,二來也是為了讓靜宜侍君安心, 我們出行這一個多月想來他一直在挂心着。”

謝宸安一來到宛臨之後就忙的昏天暗地,完全把這件事情給放在了腦後,這個時候聽到蕭敬之提起才想起來的确是應該寫一封信來着。

于是她又親了蕭敬之一口, 而後便坐到了桌邊, 開始琢磨着這封信該怎麽寫。

蕭敬之站到了謝宸安的身邊,動手給她磨墨。

謝宸安覺得跟女皇這邊只告訴她一聲自己已經到達的消息就可以了。而靜宜侍君那邊,她知道靜宜侍君是個慣愛操心的, 而自己又是頭一回離開他身邊這麽遠,他不放心想來也是有的。謝宸安打算細細跟他交代一些沿路的事情,再說一些她跟蕭敬之平時相處的趣事,也好讓他安心。

于是謝宸安索性把倆封信分開寫了, 第一封給女皇的信寫的很簡潔, 不過寥寥幾句話罷了,而到給靜宜侍君的這封信則寫了好幾頁紙, 她在信中努力的逗他開心,想讓他夠放心些。

兩封信寫完之後, 謝宸安一同折了起來,蕭敬之說到:“妻主這兩封信就放在這裏就可以了,之後敬之會安排人将這兩封信送到京城去。”

蕭敬之做事謝宸安自然是安心的,于是應了一聲,便也就不再去管信的事情了。

謝宸安剛才回來的路上內心之中有了一個大概的想法,這個時候便跟蕭敬之說道:“我想去微服私訪到民間看看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畢竟從文書上獲得的也未必詳實。現在已經到了春日,正是忙着春耕的時候,民間具體情況如何親眼看到之後便能夠知道了,而且從百姓口中親耳聽聞總比其他途徑來的要真實可靠些。”

蕭敬之對于這件事倒是沒有什麽看法,只是說道:“妻主若是去的話記得把那蛛絲亵衣穿上,如此也好讓敬之安心,另外把刑戮也帶去。”

謝宸安要微服私訪自然是不可能帶着太多人去的,尤其不能帶侍衛,十個八個侍衛往那兒一站平常的人都不敢靠近,她若是只帶着刑戮的話反倒是要方便不少,此時她自然答應了下來。

謝宸安其實是挺想讓杜恒跟着她一塊兒去的,不過杜恒和伍洋這個時候剛到都尉司那邊兒,她不好第二日就将人叫出來,而她身邊這個時候也就只剩下白如了,這個時候叫白如一起去看看倒也是好的,最好是能通過此事讓她腳踏實地些,注重起經濟發展和民生的問題。

謝宸安這邊已經做好了第二天出行的大概計劃,而後讓人找了宛臨的地圖過來開始和蕭敬之一同研究起明日的行走路線。

此時被謝宸安惦記的杜恒和伍洋兩人在帶着一百多人剛到都尉司後,就因為食宿問題跟郭山起了沖突。

之前郭山對謝宸安的态度便已經讓杜恒有些看不過眼,這個時候索性也就不再忍着,直接跟郭山動起了手。

若論武功郭山原本也是還算好的,畢竟她身體結實一看也是經常苦練的。只是她路子有些野,不像是正規軍裏訓練出來的,到底不是杜恒的對手,跟杜恒交手後沒多久便被杜恒給全面壓制住了。

伍洋見杜恒能夠壓制住郭山,便沒再參與,只帶着其他人在旁邊看着而已。

此時她忽然覺得自己竟然是三個人裏邊性子最好的那一個。

刑戮,那就不用說了,都是平時不怎麽說話,直接出手的人。

杜恒着看是個性子好的,然而實際卻也是說動手就動手。

只有她自己,雖然是個武官,但是除了在實行護衛職責的時候,平日裏她動手的時候并不多,能講理的時候她基本上不會動手。

這個時候是兩個人一對一的動手,旁邊兒的伍洋等人沒進行幫忙,郭山這個時候也不好喊人幫忙,不然的話就不僅是丢了裏子更丢了面子。

杜恒這個時候倒也沒想把她怎麽樣,給了她些教訓之後就收了手。

郭山在杜恒手下吃了虧,冷着臉不說話。

郭山此前之所以不将謝宸安看在眼裏,一來是欺她年少,二來也是覺得她初到封地,手下應該是沒有什麽可用之人,短時間之內不會動她們,然而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

今日那楚澗不過匆匆看過文書就發現了文書中漏洞,而現在這兩個人身手也很不錯的樣子,自己竟然完全被壓制住了。

現在看來這次來的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宛臨王,傳說皇宮中的軟包子,事實看來卻也并非如此。

此前到底是她們小瞧了這宛臨王,不過她們在此地經營了十幾年,卻也不是這個初出茅廬的宛臨王來到這裏短時間之內便能将她們給壓過去的,想要動她手底下的這三千多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衆人雖然起了沖突,不過最後食宿安排問題卻還是一人後退一步的妥協了下來。

等到杜恒和伍洋這邊安排好了這一百多人的食宿之後已經是傍晚了。

此時宛臨王府之中謝宸安正在試衣服,她之前讓德音和百泉去給她找了幾件普通百姓的衣服,她給白如和刑戮送了兩件過去,而剩下的這個則是她自己留下的了。

她此時将粗布衣衫穿在身上,只感覺這種棉麻的料子略微有些粗糙,很刺激皮膚,不像之前穿的綢緞料子一般舒适。

不過這番裝扮之下她看着除了皮膚略微細嫩些,長得比一般人要好看些,氣質更為出衆些之外倒是看起來和普通的百姓差別不是很大了。

謝宸安站在蕭敬之的面前,兩個人一個一身華服一個粗布爛衫,看起來倒是頗為不搭。

謝宸安想起這些年來她每次見到蕭敬之的時候,蕭敬之身上都是衣衫華貴。

謝宸安心中忽然有幾分恍惚之感,若不是她生在這等的帝王之家,想來二人之間便是沒有這種緣分的。

謝宸安也不知怎麽忽然有些感慨,她看着蕭敬之問道:“如果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你還會……”

還會什麽?還會認識她麽?還會跟她在一起麽?還會嫁給她麽?

謝宸安這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了,她自己也知道定然是不會的,且不說蕭敬之的态度如何,便是她自己,即使這一世是皇女的身份,若不是蕭敬之此前出了戎國一事,她也是不會将自己的這番心意與他表明的,因為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更不要說自己若是平民百姓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即使她喜歡上蕭敬之,也只會将這件事一輩子都放在心中,絕對不會表達出來,因為他這樣的人本來就值得更好的人傾心相待。

蕭敬之替謝宸安整了整衣衫,然後說道:“明日我也換上平民的衣衫,陪妻主一同去走走,如此可好?”

謝宸安哪裏舍得,她并不想讓蕭敬之跟自己一同穿這粗布衣衫,而且明天她恐怕是要走很多的路,一點兒也不想他跟着自己去吃苦,匆忙拒絕了。

蕭敬之看着謝宸安,認真地說道:“妻主方才問的話,敬之也是不知。不過若是之後的話,你我既然已經成了夫妻,只要妻主不離不棄,那便是刀山火海敬之也願意陪你一同走過。”

謝宸安頭一次聽蕭敬之說情話,只覺得心裏酸酸軟軟的,心道她這一輩子得此夫郎自然會不離不棄,但若是真有刀山火海的話,她卻不願意讓他陪她一起,她不舍得。

次日出門之前謝宸安在蕭敬之的提醒下換上了那件蛛絲亵衣。

那亵衣清涼舒适,穿在身上有一種綿軟之感,想到這是蕭敬之送的,她總覺得有些貼心又有些不好意思,難免想入非非。

幾人出門的時候衆人都已經換上了粗布衣衫,為免因為口音和面生的關系引起百姓的懷疑,她們提前串了口供,只說是從外地過來經商的商人,想要随便走走了解些情況罷了。

三人沿着昨日謝宸安和蕭敬之研究的路線一同走着。這是一條方形線路,從王府出門之後一直沿着往北走,而後再往東,往南,往西最後從另外一頭回到王府。

這路上要先經過農田,而後再經過百姓居住的村落,跨過河流,回到鬧市,最後沿着鬧市一路回到王府。

這一趟下來基本上是将春耕的情況,百姓生活情況,河流灌溉情況和市井商業情況都可以探查一番。

之前她和蕭敬之算過,這一路上大概要走上兩個時辰的時間,若是再加上和沿路百姓聊天的時間,那大概是得用上一整天了。

謝宸安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在皇宮的時候多,真說走路的話其實走的并不多,不過好在宮內有騎射課,是以她的身體倒是還行,并不算太弱,這一圈走下來她自認應當是沒有什麽問題。

刑戮自是不必說了,她本就是習武之人,又武功高強,這對她來說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白如的體力弱些,不過到底是平民出身,此前跟着她們車隊的時候也是一跟就跟了很久,倒也不是弱不禁風之輩。

是以三人一路走着,倒是也沒人拖後腿。

此時正值春日,前兩日又剛下過雨,按理來說現在正是大好的耕種時候,不過一路看下來田間忙碌的人卻不多,有大片的土地都□□着,明顯是尚未耕種。

謝宸安感覺心口有些沉,懷疑自己此前的猜測成了真,去年的蟲災可能真的影響了今年春耕。

謝宸安沿着田間的小路走了一段,而後就準備跟田間的老農聊聊,不過她倒是有些出師不利,她方才走進田間便被絆了一跤,雖然說是有刑戮在旁邊扶了她一把,并沒有磕碰着,不過前日方才下了雨,田間的地還濕潤着,這個時候倒是讓她衣服上沾上了些泥。

原本她穿上粗布衣後僅有的幾分不同于常人的氣質這個時候也被這幅狼狽相給搓磨沒了,這回倒是真的和普通老百姓一般無二了。

那正在耕種的老農看着三人走過來原本還有些警惕,這個時候見謝宸安摔了一跤,卻是笑了出來,問道:“看你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種田的人,這時候你到地裏瞎竄個啥?”

謝宸安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了,然後往前走了幾步道:“真讓您給說着了,我的确是不種地,就是沿路過來做買賣的,本來想着前兩天剛下過雨,這個時候應該正是春忙的時候,所以就過來溜達溜達,怎麽看着現在種地的人不多呢?可是大家都去出徭役了?”

“呵,之前才剛出了徭役去給那什麽宛臨王修王府,再出徭役不得翻了天呦!人都在呢,春耕誰不想啊,這會兒不種地,那等秋冬不得餓死個人。但要種地總得有種子不是?我這點種子還是好不容易才留下的,至于其他人,那就更慘了,沒種子種個屁地。”

謝宸安聞言又接話問了幾句,而後發現事情比她想的還要麻煩些。

去歲因為鬧蝗災,很多人顆粒無收,結果吃不飽肚子還欠了一屁股賦稅,而後馬林雖然在冬天前發下去了一些用于赈災的糧食,但是數額卻并不大,整個冬天還是有一部分人餓死了。

而現在春耕很多人沒種子,這事兒沒人管,于是老百姓已經組織人到裏魁那裏鬧了起來。裏魁作為最基層的官員,手頭沒多大權力,這事鬧到裏魁那裏怕是也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就算是将裏魁給打一頓,她也變不出種子來。

一般來說老百姓還是比較溫順的,有吃有穿基本上不太會造反,不過現在沒了春耕的糧食,眼看着吃了這頓沒下頓,的确是在逼人造反。

而且此前馬林說剩餘的稅收都用來給她修繕王府了,這明顯是在說謊,因為勞力是征集的徭役,那就是免費的人力,而王府也是之前就建好的,單單修繕根本花不了多少錢。

馬林這招省錢了不說,還給謝宸安憑空增添了不知多少怨恨和阻力,因為征集勞役的事情,百姓在她人還沒來的時候就開始因為她奴役百姓而對她深惡痛絕了。

謝宸安之後又在田間陸陸續續的找人問了些話,基本上證明之前那人說的是屬實的。

其中更是有人義憤填膺的說道:“去年遭蝗災,沒糧食交稅,大冬天飯都吃不上就讓我們出徭役,而現在春耕沒種子,這是活活逼着我們去死啊!這宛臨王為什麽不自己去死!我們宛丘不需要王!我們要的不過是一袋種子,一碗能讓我們活下去的飯罷了!”

刑戮一路上沒說過話,聽了這番言論也沒什麽表情,而白如聽了這話緊張的看向謝宸安,幾乎要被吓死了,而謝宸安卻覺得心中動容。

不過是活着,僅僅是活着,對于她封地上的百姓而言竟然就成了這麽難的事情。

衆人一路沿着田地走到村子裏面的時候大概觀察了一下,發現百姓的房子以土房和石房為主,百姓生活并不富裕,而因着春耕的事情不少人都已經聚齊了起來,眼看是要亂起來了。

謝宸安帶着刑戮和白如找了一些村裏面的老人聊天,謝宸安這次主要問的是宛臨這些年來的發展情況。

刑戮仍舊是不說話,只默默跟着。

而這次白如的話倒是多了些,她主要是詢問各個官員的情況,了解她們的口碑、事跡、品行、性格以及家中情況。

謝宸安這個時候反倒對白如有了點了解,她此前期望她是個能輔佐人的全才,發現她不是之後難免感到失望。而現在來看,雖然實業發展可能是指不上她了,但是她喜歡鑽研人這點,其實也是有着一定的好處的。

現在宛臨的這些官員她暫時不會動,因為她對宛臨的情況和對這些人還不夠了解,但是等她了解情況之後,肯定是要動一動這些人的,無能者和心思不正者肯定是要趁早退位讓賢的。

而到了那個時候白如或許可以為她提供一些切實有力的建議,幫她判斷出到底誰該上位誰該下臺,這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也是一件好的事情。

人都是群體性動物,其實很多事情來說的話,争權鬥争、爾虞我詐,說到底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她擅長這方面的話,那之後與人交涉、外交辭令、或者一些其他人際交往方面的工作則可以試着讓她來做。

其實人沒有萬能的,每個人總有自己擅長的地方和不足的地方。謝宸安放下了之前對她過高的希望之後,現在再看她倒發現此人還有些可取之處。

三人在村子裏待了半個時辰,而後離開村子開始一路沿着河邊往鬧市的方向走。

之前謝宸安在和那些農戶聊天的時候,其實也有仔細的觀察過她們耕地所用的工具,而這個時候到了河邊則可以觀察田間的灌溉情況。

從目前觀察到的情況來看,這些東西都有很大的改進的空間,謝宸安有着前一世的知識,對此倒是有些想法。不過若是真的讓她自己動手來做的話卻是很難,所以不若召集些能人異士,而後由她提出一些改進的思路,讓她們着力去改善。

跨過了整條河流便是開始往回走的路了。

三人終于到了鬧市,其實說是鬧市并不确切,因為宛臨這些年來的手工業和商品貿易發展的并不是很好,街上的店鋪和行人并不太多,跟京城中的車水馬龍、摩肩接踵相比,已然是差的遠了。

大饒跟其他的國家相比勝就勝在農業、手工業和商品貿易方面。

而宛臨手工業和商品貿易不發達也并非是其他原因,在謝宸安看來,其實就是官府沒有在這方面鼓勵人們去這麽做,沒有提供相應的政-策支持和開通商路的途徑,事實上一旦人們通過這方面賺到了錢之後,自己就會自然而然的往這方面去發展。

三人轉了一大圈回到宛臨王府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三人還是早晨吃過的飯,而中間這一路上謝宸安因為心思沉重,并沒有感覺到餓,也沒有想起吃飯的事情。

刑戮不愛說話,謝宸安說走就走,說停就停,謝宸安不吃飯那她也就陪着,她出去辦事的時候幾天不吃飯的情況也是有的,是以這對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白如雖然早已經餓了,但是在這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情況下,她倒是也沒有自作主張的說要吃飯。民間這邊的狀況她一路跟着下來也都看在眼中,發現各方面的情況的确不是很好,在這樣的情況下王上都沒有胃口吃飯了,她怎麽還能一心想着吃飯呢?于是也沒有說出來。

而此時謝宸安回到了王府上,這個時候才漸漸感覺到了饑餓,這才想起來自己除了早晨離開之前吃過了早飯,而後就是一天沒吃飯了。

蕭敬之沒有問謝宸安今天具體的情況,而是讓人布了飯菜與她一同慢慢的用着。

蕭敬之到底是大家子弟出身,規矩似乎是融入了他的身體,他一般都是食不言寝不語的,平日裏無論是站姿還是坐姿都是十分挺拔。

謝宸安雖然也在宮中受了幾年的教導,不過說起來跟蕭敬之一比卻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謝宸安有的時候看着蕭敬之都會想他這樣會不會有點累?

謝宸安一般的時候也會注意自己作為皇女或者是作為王上的行為舉止,然而今日走了一天,初時不覺得,這個時候一旦坐下來就發現真的還挺累的,尤其是腿腳的部分都變得有些酸痛起來,大腿的肌肉也是有些酸脹的,整個人疲累不堪。

于是她也不再刻意的板着了,肩膀整個兒的松垮下來,吃飯的時候坐的也沒有那麽正了。

雖是感覺饑腸辘辘,不過因為一堆事情壓在心頭,謝宸安今天的飯量并不大,略微吃過了些便放下了碗筷。

蕭敬之叫人進來将碗筷收拾了,而後又讓人準備了熱水。

謝宸安換下了那身粗布衣服,整個人浸在熱水之中,今天走了一日倒是難得腳上沒有起水泡,不過即使如此腳底也被磨得有些發疼,這個時候用熱水泡了倒是覺得舒服了不少,整個人也跟着放松了下來。

沐浴過後謝宸安從浴桶中出來,穿上了亵衣走到蕭敬之的身邊,然後将他整個人抱住了。

蕭敬之任謝宸安抱着,從她手上接過了布帛,替她擦拭着身後的長發。

“民間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差很多,去歲的時候因為蝗災,據說冬天餓死了不少的人,而現在很多人家中都沒有種子,是以到現在都還沒有耕種,此時已經不早了,若是再耽誤些日子怕就是來不及了。若是春天無法将糧食種下去,等到秋冬的時候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吃不上飯。”

謝宸安繼續說道:“為今之計似乎也只有從其他地方購買種子,然後運回來,作為赈濟先下放下去這一種途徑了。不過現在我手頭也就是只有幾千兩銀子罷了,怕是遠遠不夠用。而且糧食從購買到下發的過程中如何避免貪污腐敗,如何避免虛報冒領,都是頗為讓人頭疼的事情。”

蕭敬之聽了謝宸安的話之後說道:“若是銀兩方面的問題,或許臣能幫忙。”

謝宸安聽蕭敬之這麽說倒是笑了起來,她差點兒忘了蕭敬之本身就是一個小財神來着。不過封地上的事情花他們自己的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而且蕭敬之經營所得想來也是不易,她也不願意動蕭敬之的私産,于是只是抱着他說道:“我腦中有一些想法,我先來試試,實在不行再找你求助。”

蕭敬之笑着應了,“妻主不要一個人硬抗就好。”

謝宸安繼續說道:“我今日見了農戶才知道原來宛臨的稅收乃是十稅一,一般情況下封地之中十二稅一的比較多,宛臨這稅明顯是高了,我想在之後改成十五稅一。說起來田地的稅收雖然是占封地賦稅的大頭,不過我還是覺得之後鼓勵發展手工業和商業會比較好,畢竟大饒的瓷器和紡織品乃是聞名各國的,若是能夠提供些扶持和幫助,後續把這些方面逐漸提升上來之後貿易稅應該會比田地稅更占大頭才是。”

十稅一聽起來賦稅其實并不高,百姓能擁有一年到頭的百分之九十的收入,然而實際上卻并非如此,畢竟有不少百姓本身是沒有地的,除了賦稅之外還需要交地租,地租一般會占到收益的五到六成,所以說加起來的話百姓一年到手的收益也就只有三四成罷了。

此前謝宸安在範永熙的課上曾經問過她為什麽百姓寧願交地租也不願意自己開墾荒地,範永熙當時告訴她第一是因為荒蕪的地方一般土壤不是很好,開墾出來之後未必能有好收成。第二則是因為即使是荒地,在前三年不收稅,第四年也會開始收稅的。第三則是因為治安條件問題,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容易碰到野獸和土匪。

開墾荒地和地租這方面的事情她暫時沒精力管,不過去年方才鬧過蟲害,降低賦稅倒是可以給百姓一段兒緩和的時間。

“我打算讓裏魁統計各處缺乏糧種情況,一一彙報上來,而後按人頭發下去。而這些領了種子的人,今年的話依舊是按照往年的标準十稅一,而不用領種子的人則改成十五稅一,而後的話等到來年開始所有人都是十五稅一。我今日大概先算了一下,覺得這稅收的差額基本上應該是能将種子的費用填補上。”

“對了,還有灌溉方式、耕種工具,還有防疫驅蟲方面,我覺得都應該改進一下。”

謝宸安終究是人而不是神,很多問題她想不到,而很多問題她想到了卻暫時不知該怎麽解決,但她可以集思廣益,一個人或者不行,但是一群人總有人能夠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本來是想要在了解宛臨這邊的情況之後再慢慢召集人手,但是現在來看若是再拖一段時間便已經過了春耕的季節了,我倒覺得不如現在就直接開始召集能人異士,讓這些人幫忙度過這次難關是首先的,後續還有很多用得到人手的地方,而後若是想替換哪個官員也不用再現找人了,你覺得呢?”

蕭敬之笑道:“早些開始也好。”

“春耕這事比較重要,其實現在就是三方面的問題,第一是購買種子的錢從何而來,第二是如何發放下去才能保證公正到位,第三是這些錢後續如何再收回來。我覺得只要這三方面的問題解決了,那後續便沒有問題了。那我明天便貼公告召集能人異士可好?”

蕭敬之點頭,“如此做是好的,不過有許多人并不識字,若是單純張貼公告的話怕是有很多人不能知曉。”

謝宸安恍然,這個時代識字并不是那麽普及,若是單張貼公告的話的确不妥。

謝宸安忽然說道:“我今日看到有百姓到裏魁那邊去質問種子的事情,我之後也是打算讓裏魁統計看看每家每戶缺多少種子,而後由她們來統一提交上來,再根據這個數量購買而後發放。

現在想來好像不如直接召集裏魁過來開會,這件事就應該跟她們直接說,不然層層指令下放下去,到最後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這樣的話關于此的一些問題也可由他們來傳到民間去,她們是最基層的官員,身邊接觸的人最多,這件事情傳達下去之後得到的反饋自然也是最多的。

這樣的話索性讓她們代為将各個方面的能人異士全都統計下來,而後統一組織考核,若是考核通過看看怎麽将他們納入旗下。”

蕭敬之将謝宸安的頭發擦幹之後帶着她到了床上,讓她躺着,自己則幫她放松腿腳。

謝宸安又跟蕭敬之說了些自己的想法,等到事情都有了頭緒之後便開心的抱着他親了幾口。

謝宸安第二日便又将太守馬林給找了過來,讓她集合各地的裏魁到幕府。

馬林聽了謝宸安的這話之後便有些不贊同道:“王上,各處的裏魁加起來至少也有數百人,若是都召集起來的話頗為耗費時日,若是想要傳達政令的話,直接由臣來逐步下達指令也就是了,本也不必将她們都召集過來。”

謝宸安聽言道:“我還是想親自見見她們,倒也不必讓她們同一日到幕府。這些人分布在不同的地方,的确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全都趕到幕府,而且來的人若是太多也不好招待。

這樣,你從距離幕府位置最近的開始讓人分批過來,每次招過來一百人,然後每日輪換,争取幾日內将所有人都喚過來一次。比如說明日你先将距離比較近的一百人召集過來到幕府,我有話要跟她們說,而後後日再召集一批人過來,如此下來想來三五日功夫便可以将所有人召喚至此讓我都見一遍了。”

馬林不知道謝宸安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心裏頭覺得有些打鼓,不過她态度如此堅決,馬林也說服不了她,于是也只能答應下來。

謝宸安之後又讓她給找了幾個文書過來,只說是有些事情讓她們做。

等到幾個文書過來的時候謝宸安便将自己的大概意思跟她們說了。

其實主要就是想起草一份公告,這個公告主要涵蓋了三部分內容。第一部 分就是降低賦稅,第二部分是尋找對此次春耕之事有辦法的人,第三部分則是征集各方面的能人異士。

謝宸安想要招收各種人才,建城、武器制造、工具制造、手工業精湛的、擅長紡織的、擅長瓷器制造的、武藝高強的、善于控制輿論的、善于經商的、能做好文書工作的,凡是認為自己有一技之長都可以前來報名進行統計,凡是被肯定才能的,都可能被錄用。

謝宸安将自己的這些話說了之後,讓她們幾人根據她的這些話分別寫稿子,待幾人寫出來之後再進行對比,最後拟定出其中一份寫的比較好的,讓幾人按照此份進行抄寫。每人抄上個幾十張,如此才夠在大範圍內張貼這些告示。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印刷術并不發達,是以多半靠人手抄,謝宸安尋思着之後可以把活字印刷術跟人提一下,看看有沒有那個能人異士能針對此做出改良和提升。

謝宸安直至此時方才想起了此前在前一世就十分流行的一句話,二十一世紀什麽最重要,當然是人才最重要!她現在缺的就是人才,各方面的人才,能夠幫她把宛臨發展壯大的人才。

想到裏魁這邊屆時來上百人場面應該是會比較混亂,謝宸安索性将杜恒和郭山都叫了過來,讓她們每人帶一百人明天過來維持治安。

如此把她們都叫過來,既有維持治安的作用,其實也是在考教郭山的能力。

之前的時候謝宸安從未見過郭山帶兵,是以不知道她具體指揮能力怎麽樣,明日的話應該會有一百多人過來,而這叽叽喳喳的一百人如何在幕府之中安靜下來,如何避免混亂,如何把她們秩序搞好,這些都是事情。

謝宸安特意囑咐杜恒讓她先不要動手,就先看看郭山這邊的能力。

不得不說馬林雖然比較坑,尤其是在修繕王府這件事上把謝宸安給坑慘了,不過她基層組織能力倒還是有的。

第二天上午謝宸安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幕府跟前了,衆人都是最基層的官員,頭一回見到像封地之王這麽高級別的人,見到謝宸安之後都是匆忙行禮,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完全沒有謝宸安之前想的那麽混亂。

郭山這個時候帶人将整個幕府包圍在其中,看着秩序還算是不錯,不過因着這些人實在乖巧,倒也看不出她本人的能力了。

烏泱泱的一大片人站在幕府的院子裏,謝宸安覺得她的嗓子在沒有大喇叭的情況下怕是很難讓這些人都聽清楚自己想要傳達的意思,于是索性喊了郭山過來,她覺得像郭山這種雄壯的習武之人嗓門應該不小,于是讓她把自己說的話一句一句的喊出來。

至于謝宸安為什麽不找杜恒,當然是因為她舍不得。

郭山沒想到謝宸安讓她過來是幹這事兒,她有些無語,不過這本是簡單的事情,只是對着衆人喊罷了,她倒也沒有什麽拒絕的餘地,于是謝宸安說一句她喊一句,清晰地把謝宸安的意思傳達給了所有裏魁。

衆人聽說謝宸安要降低賦稅之後都激動得溢于言表,甚至感覺不可置信,然後聽到謝宸安還努力的想要解決春耕問題,并招收能人異士的時候紛紛表示自己那邊有好多能人呢,而後肯定會把她們都拎過來。

謝宸安讓她們把缺多

第 64 章

郭山聽了謝宸安的話之後腳步雖然是停了, 不過眉頭卻皺了起來,看着有幾分不耐煩的樣子。

謝宸安對她這态度不喜,不過卻并未就這方面責難她, 只道:“這次随本王來的侍衛之中有一百餘人本王想将她們安排進都尉司, 而杜恒和伍洋也會跟着一同去。這些人暫時不和你手下三衛混雜,你先單獨給她們安置下住處。”

郭山聞言道:“這些人都是您的親衛,您不如安排進王府,我那裏條件不好, 而且也沒那麽多的地方, 怕是不好安置。”

謝宸安聽了這話就笑了,“本王記得三衛中每衛最低要八千人, 而之前永祿王每衛有三萬餘人,當時都能安排的下,怎麽現在你那才三千多人, 再多一百餘人你就安排不下了?若是這點人手你都安排不下的話那本王之後還要征兵招納更多的人, 那到時候這事你是做還是不做?”

郭山對謝宸安的威脅卻有些不看在眼中,她淡淡道:“王上這話對史振管用,對臣卻未必。王上初到封地, 難道還能将所有人都換一遍不成?”

杜恒這個時候已然是有些受不得她和謝宸安這麽說話了,直接就要上前。

謝宸安攔住了杜恒,對郭山說道:“是什麽讓你如此這般有恃無恐?若是你們都沒犯什麽錯,本王倒還真是不好将你們如何, 畢竟剛一來就大換血定然會引人話柄, 不過若你們自身有錯讓我拿住了把柄,那本王還真是巴不得。”

“你!”

謝宸安笑道:“本王如何?”

謝宸安對着杜恒和伍洋問道:“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伍洋答道:“仗五十。”

謝宸安看着郭山道:“你聽到了, 這次便罷了,下次你再跟本王這樣說話本王可就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了。”

謝宸安着實是讓郭山給氣的牙癢癢, 這個時候其實是真的想要打她一頓出氣,不過一會這一百多個侍衛還要郭山來安排,這個時候真的給她打了的話此事便有些不太好處理了。

郭山臉上神情不太好,但到底是沒再多說。

杜恒和伍洋帶着一行人去往都尉司了,而謝宸安則帶着白如和楚澗回了宛臨王府。

一上午見了這些人之後謝宸安只覺得疲累至極,腦袋要炸,心中還憋氣。

謝宸安回到王府的時候蕭敬之正在看信。

他見謝宸安這神色便猜到了今日上午是個什麽情況,他放下了手上的信對謝宸安伸出了手。

謝宸安下意識的握住蕭敬之的手,而後就被他帶入了懷裏。

蕭敬之原本就比謝宸安大幾歲,身體發育的比她快,無論是身高還是各方面都已經是大人模樣,謝宸安這般坐在他懷裏倒是并不顯得突兀。只是二人此前從未有過這等親密的姿态,謝宸安坐在蕭敬之的懷裏反倒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蕭敬之圈着謝宸安,而後将手上的信遞給她,示意她去看。

謝宸安接過信。

蕭敬之擦着謝宸安的耳畔說道:“這是文熙貴儀派人送來的信,說的是宮中的情況。”

信上說了謝宸遠成為太女之後的日子并不好過。

謝宸遠身在東宮自然不想成為光杆司令,于是她開始組建自己的隊伍,結果卻惹來女皇不滿,女皇斥責了她一番并開始防備她。

說起來太女拉攏自己的人手本也屬于正常現象,不過有史以來一把手和二把手的關系便不好搞,太能幹會被猜忌,什麽都不幹又會被質疑能力,只能盡力維持中庸,把握好這個度。

女皇如今才四十多歲,仍是壯年,謝宸遠還有得熬,可謂是過早當上太女也并非是什麽好事。

蕭敬之溫聲道:“此前文熙貴儀的事情臣還未跟王上交代過,他與臣年少相識,所以他入宮後和臣還時有往來。”

謝宸安轉過頭笑道:“這些事你若是想說可以說給我聽聽,若是不想說也不必跟我交代。我內心裏是很尊重你的,我們兩個人相處起來你覺得如何舒服便如何,不必太過拘禮或者客氣,我只盼着你在我身邊能夠覺得輕松快活。”

蕭敬之聽了謝宸安的話倒是真的住了口,他與文熙的事情他是不會全然說給謝宸安聽的,既然謝宸安已經這麽說了,他便也不打算再将那粉飾過後半遮半掩的說辭繼續說下去了。

蕭敬之擁着謝宸安,其實他心中也盼着能夠真的在她面前全然放松下來,能夠無所畏懼的讓她知道自己所想所做的一切。

蕭敬之的思緒轉念而過,繼續說道:“臣給王上看這個只是想讓王上知道,每個人都有其難處,看她登上太女之位如今卻也是舉步維艱,所以王上或遭遇些挫折,卻也不必灰心。”

謝宸安向後靠了靠,将後背貼在了蕭敬之的胸膛上,感受着溫熱的體溫在兩個人之間流淌。

她笑着說道:“真要說起來謝宸遠比我慘多了,她如今雖然登上太女之位卻仍需小心謹慎,眼瞅着謝宸錦和謝宸意都在京城,她行差半步都指不定會被這二人給拖下來,而且面對母皇的猜忌她也是只能束手束腳,畢竟母皇真要收拾她,她也是沒能力反抗的。而我手下的這些人,我若是真的受不了了大不了直接掀了棋盤,重新任命一批人上來也就是了。”

蕭敬之跟着笑道:“王上說的是,所以便不要再憂慮了。”

謝宸安應了一聲,雖然她剛說直接掀棋盤說得豪爽,但這卻是下下之選,真的将這些人全撸下去,新上任的人再重新接手一這一切總不是那麽容易的,若是任免一兩個人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大動幹戈的話造成的混亂便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平息的。

此時敲門聲響起,外面響起了楚澗的聲音。

謝宸安料想楚澗現在過來應該是跟蕭敬之來回報今天的情況的,畢竟她方才跟着自己一同從幕府回來。

謝宸安一貫在蕭敬之屬下的面前是會比較尊重他的,不太會在這種情況下跟他有太過親密的舉動,擔心會讓他感覺不太舒服,也擔心會讓他在屬下面前失了威嚴,不過今日她這樣靠在蕭敬之懷裏實在是太舒服了,有點不想動,她問道:“需要我避開麽?”

蕭敬之笑道:“不用。”而後喚了楚澗進來。

楚澗進來之後一幅目不斜視的樣子,只跟蕭敬之和謝宸安禀明了她剛從文書中發現的另外幾處問題。

蕭敬之聞言道:“你都在文書上标明,而後統一整理出來。”

楚澗應了一聲,而後告退走了出去。

謝宸安笑道:“楚澗可真是太厲害了,這才多長時間,她竟然已經将今年的文書全都過目了。”

蕭敬之笑,“若不是如此妻主以為我為何會将她帶在身側?”

謝宸安回想了一下,除了歸寧和時夏兩人平日裏除了伺候看不出旁的之外,蕭敬之手下的這刑戮和楚澗二人的确是一文一武都是不凡之輩。

謝宸安笑道:“主子厲害,手下人也厲害。”

謝宸安繼續道:“今日我給了楚澗幕僚的身份,打算給刑戮也冠上幕僚的名頭,她們是你的人,具體安排還是看你,我只覺得這樣比較方便她們日後行事。”

“這些王上做主便好,剛聽楚澗說王上讓主簿将這幾年的文書都送來府上?”

謝宸安抽了抽鼻子,“之前馬林跟我說這十幾年宛臨的稅收全都花光了,糧食儲備也是一點兒都沒剩下,我是氣不過所以才讓她把這些東西送上來看看的。現在一想這十幾年的文書怕是得有一車,的确是太多了些。”

蕭敬之笑道:“這也算不得什麽,都弄清楚了也好,若是真的将文書都送來了臣和楚澗就幫着王上來過一遍,定是将其中的纰漏一一查驗出來。”

謝宸安側過身抱住蕭敬之,心裏暖洋洋的,“你真好。”

從她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心情不太好,蕭敬之就在用謝宸遠的事情來安撫她,而現在更是主動接過了這麻煩事。

蕭敬之笑着也環抱住謝宸安,這些對他而言都是些小事罷了。

楚澗走了沒一會兒白如也過來了,今日在幕府的時候白如就一直沉默着,謝宸安之前就尋思着這是自己第一次給她出頭的機會,她即使在明面上沒說什麽回來之後也當是會表達些自己的看法才是,現在看來倒是果不其然。

知道門外的人是白如之後蕭敬之倒是收斂了幾分神色,與謝宸安分開坐于兩處,而後才喚她進來。

謝宸安還有些回味剛才坐在蕭敬之懷中的感覺,頗有幾分戀戀不舍。

白如對二人行禮,而後對謝宸安道:“臣有些話想跟王上說。”

謝宸安點頭,“你說。”

白如皺着眉看向蕭敬之的方向,明顯覺得談論政事的時候有男人在場很不合适。

謝宸安一向不避着蕭敬之,這個時候見白如這幅樣子心中有些不喜。

倒是蕭敬之主動起身說道:“那臣便先出去了。”

謝宸安笑道:“你待着,我帶她去正堂。”

謝宸安走在前面,白如跟在她身後。

謝宸安覺得之後可能要在王府立個規定。因着他們現在初到宛臨,王府的位置又足夠大,于是幾人便都在王府住了下來。

她平日總喜歡和蕭敬之黏在一起,她從來也沒有事需要避着蕭敬之,是以都是他們在哪兒衆人就去哪兒找他們,開始的時候不覺得什麽,但之後她手下的人會越來越多,總去他們房間找人總是不妥的。

謝宸安對白如說道:“日後你若是有事找我就先去正堂候着,而後再讓人過來通傳。”

白如聽了謝宸安這話之後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只以為她也是覺得讓男人參與政事很不妥,而且此舉也算是重視她,于是心中覺得很滿意。

兩人一同到了正堂,謝宸安坐在上位,讓白如也跟着坐下。

白如開口道:“不知王上對于今日的情形怎麽看?”

謝宸安說道:“你先說說你的看法。”

白如道:“臣今日仔細觀察過衆人的反應。馬林此人過于圓滑,目前來看暫時不好想出針對之策。臣以為王上可暫時放下此人,而從他人入手。

王上讓伍洋和杜恒先行去查看都尉司的情況,臣以為是沒有錯的。郭山此人不經激,王上可以讓她們到都尉司後先行了解一二,之後就可以對她做出些有針對性的舉措,觀察她的反應後再行決斷。

馬林和郭山二人的私交似乎不錯,昨日馬林就曾經為郭山說過話,而今日情況來看郭山對馬林也似乎有幫襯之意。以她和馬林的關系,說不定能從她口中掏出一些關于馬林的事情來。

至于楊彬,臣觀其行為,認為此人心性單純,王上可以對她先行厚待,而後将她攬入自己麾下。

不過此人怕是心機不足,王上即便是将她攬入麾下之後,一些針對于馬林或其他幾人的行為也是不當讓她參與的,不然的話她很有可能或有意或無意的洩露出什麽消息去,從而不方便于接下來的事情安排。

許有話很少,人也暫時看不出什麽,可以在慢慢留意觀察之後再做決斷。

史振這次文書一事辦的不夠漂亮,現在還不能确定到底是她心存禍心,還是說她個人能力不足。

王上若是想要處置她倒也并非不可,不過臣還是建議先留下她觀察一段時間比較好。王上之前給她的警告想來已經足夠讓她膽戰心驚的了,且看她在之後送來的的賬目有沒有進行一些改良和整頓。若是她真的将往年的賬目填補清楚,那便說明她此前是有意糊弄王上,雖然心性還需要再觀察,但能力還是有的。若是她此次交上來的賬目仍舊是和之前一般錯誤百出的話,那便是她本身能力不足。

到時候王上對于她也可以有一個大致的印象了,至于這人是留下還是罷免,臣以為都可在這之後再做打算。

至于嚴羽,臣觀她态度,覺得此人當是一個剛正不阿之人,應當是會按章辦事的。這種人不會故意為難,不過王上對于此人也可以更加親近些,而後看她對于此舉有什麽反應。封地內的治安目前還要靠她來操辦,王上跟她多親近一些并沒有什麽壞處。”

白如話說到這裏便結束了,明顯是已經将自己覺得重要的話都說完了。

白如說的這些謝宸安多半都已經想到了,唯一讓她覺得有些意外的其實也只是白如對嚴羽的看法罷了。

她是覺得嚴羽此人看上去似乎有些高傲,不善言辭,而白如則是覺得她是剛正不阿,不過具體人品如何,多接觸幾次也就知道了。

白如此前就說過自己擅長權謀之術,而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也的确是如此,她給出的這番建議說到底也就是拉攏結交之策。

她似乎是比較擅長觀察他人,她将每個人的行為神态都仔細的觀察了一遍,而後給出了自己分析的結果。

許是因為白如和這些人接觸的次數少,她眼下這些分析的結果并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跟謝宸安自己所感覺到的相差無多。

謝宸安繼續問道:“除了這些之外,你還有其他的建議麽?”

白如接下來又說了一些,但依然都是些拉攏結交之策,她甚至為謝宸安制定了一番接下來如何籠絡幾人,從而做到完全将她們徹底拿捏到手上的計劃。

謝宸安對此有些失望,她原本以為白如既然說是有扶持她謀逆的才能,那自然是對于各個方面都有所精通的。而現在來看她的全部心思似乎都放在了權鬥這上面,對于其他的地方似乎并沒有想到。

然而對于眼下的謝宸安來說,更重要的其實還是封地內經濟發展和各方面的建設。

謝宸安想收服這些人,想讓這些人聽她的話,從本質上也是因為如此一來她做事的效率能更高。

她眼中這二者的輕重關系和白如想的不一樣,她覺得發展才是硬道理,收服這些人只是發展路上的必須要過的一個坎兒罷了,而白如似乎卻将這作為了終極目标,而對于發展或其他方面的事情則都不太放在心上。

念及如此,謝宸安索性直接敞開了問道:“不知道你對接下來的發展有沒有什麽想法?之前馬林說去歲遭遇蝗蟲,而今年的春耕一事到現在還不知具體情況,若是百姓家春耕種子不足,你可有什麽辦法?”

謝宸安這話一出口,倒是讓白如沉默了下來。

若是在正常的情況下,百姓家中沒有春耕之種,那自然是由朝廷先行救濟的。然而此事都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朝廷那邊既然沒有救濟,那便是認為此次宛臨所受災難并不大,之後便也不會有救濟了。

然而封地內扶持的話,馬林此前已經說了倉庫裏邊兒也沒有存糧,那這樣的話就只能從它地購買了,但是沒有稅收,沒錢拿什麽買?如此便是一個惡性循環,現在讓她來說怎麽辦的話,她一時之間倒還真的想不到特別好的辦法。

謝宸安看着白如的神色便已經知道此事不必對她抱有什麽希望了,于是直接道:“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今天就先這樣。”

白如離開的時候神情不是很好,明顯是對此次自己沒能在謝宸安面前好好的表現一番而感覺懊惱。

謝宸安此前已經見過了楚澗和白如,這個時候便索性讓人将刑戮也叫了過來。

刑戮仍舊是一副淡淡的樣子,給謝宸安見禮之後見謝宸安讓她坐,她便大大方方的在謝宸安對面坐下了。

謝宸安想到她昨天不太願意接手王府守衛一事,今天是她接手這活兒的第一天,于是問道:“你這邊的情況怎麽樣?”

刑戮:“挺好。”

謝宸安笑道:“那往後王府的守衛這邊就要勞你多操心些了,之後你這邊有什麽事情的話,跟我或者正君說都是一樣的。”

刑戮只“嗯”了一聲。

謝宸安對于她這樣子覺得有點兒好笑,也不知道她平日這個樣子是怎麽和其他人交流的。

謝宸安接下來把給她安上了幕府頭銜的事兒跟她說了,并且讓她後邊兒直接在自己面前稱臣就是了。

刑戮又“嗯”了一聲。

謝宸安叫刑戮過來其實也沒有什麽別的事兒,就是随便問問囑咐兩句罷了,這個時候便也就讓她先回去了,而自己則回到了房中,此時幾個人都已經見過了,想來之後便沒有人再來打擾他們了。

謝宸安回去的時候蕭敬之正在對着面前的一小匣子東西發呆。

他們東西比較多,此前的時候沒有來得及細細整理,今日蕭敬之上午的時候已經大致整理了一番,方才謝宸安走後他又陸續的整理了一些,結果剛剛就給他看到了這一小匣子東西。

謝宸安看到這個小匣子,瞬間一張臉就紅了起來。

小匣子裏面放着蕭敬之當年賽詩會上作的詩,還有他給謝宸安包紮傷口的手帕,以及他和謝宸安大婚前往來的信件。這些本來是謝宸安自己收集着玩兒的東西,沒想到這個時候卻一下子都被展開到了蕭敬之的面前。

蕭敬之聽到動靜看像謝宸安的方向。

謝宸安瞬間感覺十分不好意思,有種心事被人窺探到了的感覺。

蕭敬之問道:“這些東西是妻主着意收集保存下來的?”

謝宸安點了點頭。

蕭敬之又問道:“那妻主對我的心意是……”

謝宸安有點兒怕他問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其實這一點她自己也說不太清楚。

以前的時候她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說起來當初可能就只是單純的對他有着些好感罷了,至于這點點滴滴的好感是什麽時候轉化成喜歡的,她實在是說不清楚。

謝宸安這個時候索性用上了前一世裏的萬能答複,她當即說道:“別問了,問就是真的。”随後又補充道:“那個……這些東西,嗯,我就先收起來了。”說着就把小匣子從蕭敬之的面前給收了起來,而後放到了角落裏。

蕭敬之輕笑:“這些東西本就是我的,妻主被我看到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話是這麽說,但謝宸安這個時候卻是覺得不好意思到家了。

她覺得蕭敬之的這張嘴實在是太厲害了,這個時候她有點兒不想聽這張嘴再說話,只怕他說出些讓她更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來,于是直接以吻封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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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楚澗和白如也都陸續離開了, 此間只剩下杜恒和謝宸安、蕭敬之三人。

謝宸安看向身側的杜恒,心中有幾分感慨,她對蕭敬之說道:“我和杜恒去外面走走, 一會兒就回來。”

蕭敬之應了一聲, 讓人進來收拾碗筷。

謝宸安和杜恒并行在府中的石板路上,此時雨水已經停了,不過天空之中仍就是一片陰雲密布,看不見星月。

兩人并肩走了一會兒之後謝宸安方才道:“也不知都尉司那邊環境怎麽樣, 郭山看着也是個不好相處的, 怕是會故意為難,此番倒是讓你千裏迢迢來跟着我受苦了。”

杜恒笑道:“我又不是沒在軍營裏待過, 都一個樣,哪有什麽受不受苦的。我既然已經跟着王上來到封地便已經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做好了準備。臣日後是要帶兵打仗的,不去都尉司難道還要跟王上一同住王府不成?那像什麽樣子?王上就不要再操心這些許小事了。”

謝宸安心中知道杜恒的抱負, 也知道自己此番安排沒錯, 但是想到杜恒的兵部尚書嫡女的身份,她此前在京城的時候也是被捧着長大的,如今跟着自己來了封地, 面對這一堆糟心事,她心中總不免有些感慨。

杜恒這個時候倒是對謝宸安的多愁善感有些哭笑不得,反倒是反過來安慰了她幾句,而後才離開。

杜恒也準備去伍洋和刑戮那邊看看, 雖然說之後伍洋會跟她一同去都尉司, 這些人日後仍舊是由伍洋管理,但是她此前和這些人并不算熟悉, 這一路上的交流并不多,之後她們要一同去往都尉司, 她還是趁着這個機會和她們熟悉一下比較好。

伍洋帶着刑戮一同過來的時候衆人也是剛吃完飯,這個時候正聚在一起聊天。

衆人原本氣氛輕松,見到兩人的時候也都在随意的打着招呼,結果伍洋一聲‘集合’之後衆人神情忽然一肅,而後快速列隊,方才的輕松惬意和互相調侃的氣氛瞬間變得肅殺起來。

刑戮側頭看向身邊的伍洋,心中對她的評價又高了些。

之前這些人見她之後态度放松就說明她人緣好,平日和這些人都相處的好,衆人對她都很親切。而她一句指令出口衆人便快速收起了之前嬉皮笑臉的樣子而直接列隊,這就說明她在人群之中的威信極高。

她這樣的人的确是不可多得,像是刑戮自己,因為她平時總冷着一張臉,就導致手下對她敬畏有餘親近不足,無論她什麽時候出現,手下人的氣氛都會瞬間一變。

不過刑戮雖然欣賞伍洋的這一點,但她也沒有想着去學,這些東西讓她學她也是學不會的,她用自己的那一套用慣了,別的她也适應不了,而且每個人的性格不同,讓刑戮放松的跟周圍的人說說笑笑那是難之又難的,真的這麽做的話反倒很容易畫虎不成反類犬。

伍洋沒有讓這些人自行選擇留下或者去往都尉司,她一連點了五十個人的名字,讓這些人出列,然後跟這些人大概交代了一下她們将會留下守護宛臨王府,而其他人會明天跟她一同去往都尉司。

衆人對她的安排沒有絲毫的異議。

伍洋出言讓那一百五十人原地休息,而這五十人則被她帶到了刑戮的面前。

刑戮在伍洋的示意下做了自我介紹,她的介紹很簡潔,就幾個字,“我是刑戮,以後你們要聽我的。”

伍洋對刑戮的自我介紹有點兒覺得好笑,不過仍舊是順着她的話說道:“沒錯,日後王府的護衛由刑戮負責,日後你們這些人要聽她的話。”

幾十人對伍洋這話沒發表意見,但是剛才刑戮的說話态度不是那麽讨喜,若說衆人對她一點意見都沒有,那也不可能。

不過刑戮對這卻一點兒也不在乎,只是大馬金刀的站在那兒說道:“誰不服,上來打過。”

衆人看向伍洋的方向,伍洋對這倒是沒意見,她看過刑戮動手,知道刑戮的武藝在她之上,這個時候讓她以此服衆也好,于是便示意衆人随便。

她們這些人之中倒是真的陸陸續續的站出來了三五個人。

刑戮目光從她們身上掃過,而後說道:“一起上。”

衆人對視了一眼,倒也被激出了點火氣,真的一起上了,然後沒幾下就被刑戮全給撂倒了。

刑戮問道:“還有麽?”

衆人面面相觑,以一敵五,這誰還敢上啊……

刑戮道:“服了就好。日後凡我手下,不聽令者,罰;犯小錯者,罰;犯大錯者,殺。”

一個殺字出口全場寂靜。

杜恒過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幕,她心中有些好笑,卻又覺得有些痛快,像刑戮這種直接将人打服的确是省了好多事,文人和武将不一樣。文人墨客心思多,像是武将反倒是好相處些,武力至上,直接而有效。

伍洋看到杜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這個時候她給手下這五十人安排好輪值,而後便讓她們看刑戮的安排了,随後将剩下的一百多人叫了過來。

刑戮那邊也沒有什麽需再吩咐的了,只讓她們從今天就開始輪值,囑咐衆人不能放松警惕,若是出了纰漏嚴懲不貸,便也就讓衆人歇息了,而她自己也跟着轉身離開。

杜恒是個性子豪爽的,很容易便能讓人産生好感,雖然她武藝也是不錯的,不過她卻沒有學刑戮剛才那一套直接将人打服,而是在自我介紹之後就跟她們湊到了一處說笑。

伍洋見此也笑着坐在了她的身邊,跟衆人一起放松的聊了起來。

衆人見伍洋這态度氣氛也都跟着放松了下來。

夜,謝宸安回到房間的時候蕭敬之已經沐浴完了,這個時候正端坐在書桌前不知在看什麽。

謝宸安走近了些,為他披上外袍,見他頭發已經擦幹了,這才放心了些。

蕭敬之見他回來便将手上的東西放下了,而後笑着問道:“事情都處理妥當了?”

謝宸安點頭,“應該是妥當了,伍洋她們做事還是能讓人放心的。”

蕭敬之應了一聲,又問道:“那妻主現在去沐浴麽?”

謝宸安坐在了蕭敬之的身邊,然後看着他道:“這府上有個人工修造的池子,改日得空了你倒是可以去那裏邊泡泡,記得你是喜歡溫泉的。”

蕭敬之靜靜地看着她。

謝宸安嘆了口氣道:“明天的事情我還是有些緊張,你陪我說說話吧。”

蕭敬之笑了,“王上不必緊張的,該是她們怕才是,畢竟現在王上掌握了她們的生殺大權。”

謝宸安倒是讓蕭敬之這話給說笑了,心中的緊張感倒真的消散了些。

蕭敬之又道:“王上也不必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誰也不可能一上來就做到盡善盡美,人總是要慢慢成長的。”

謝宸安點頭,又笑道:“可你就是盡善盡美的。”

她與蕭敬之初遇的時候他方才十二歲,而那時候他身上就已經沒有半分孩子氣了,為人處事都妥帖的很。

蕭敬之聽言笑道:“也并非如此,我十歲接手父親産業的那一年,虧損不計其數。”

雖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楚玄的兩個舊部欺他年少,吃裏扒外,然而也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管理不善,想法不夠成熟。不過也就只有那一年罷了,從第二年開始他就再也沒讓這種事情發生。

蕭敬之許是存了安慰的心思,今日便是連沐浴的時候他都隔着房間在斷斷續續的和謝宸安聊着,沒讓她一個人長時間的獨處。

謝宸安整個人浸在水裏,忽然覺得所謂的相依相伴當就是如此了。

第二天一早謝宸安便帶着杜恒、伍洋、白如和楚澗幾人一同到了幕府。

這個世界的幕府并非真的是帳篷一類的東西,它也是一處院子,因着此前永祿王愛好奢華,此處的幕府也建得很是恢弘大氣。

這幕府實際上就是謝宸安此後召集官員開會辦事的地方了,而太守馬林辦事的地方則是不遠處的衙門。

這實際上相當于是兩個機構了,它們既獨立運行,又有着從屬關系。

封地之王在封地內的職權很大,基本上就相當于封地內的土皇帝了,封地內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她說了算,所以她若是想要兼任太守搬到隔壁衙門辦事,那理論上也是可以的。不過有史以來沒有人這麽幹過,畢竟太守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一般情況下封地之王都相當于是個精神領袖,而太守才是那個将王上的意思傳達下去,真正幹實事的那個。

不過太守那邊的官員都是經由朝廷任命的,有名額限制,也是吃皇糧的,而謝宸安這邊除了掌管太守手下的這幫子吃皇糧的人之外還可以自己拉攏人手,随便任命一些人,這些人又被稱作幕僚,并不在朝廷任職,其俸祿也是由她來發,職權大小也是她說了算的。

理論上這些幕僚可以辦忙咨議謀劃、參與決策、掌握機要、典屬文書,乃至迎接賓客、經辦庶務或代主巡行出使等,其中尤以參議決策和掌握機要為重。

其實華夏古代也有這種幕府制度,是以謝宸安對這個理解的倒是很快。不過征集幕僚這個事情現在還不急,先把手下的這些人都認識一下,然後了解一下封地內現在的情況才是緊要。

因着謝宸安昨日的傳話,衆人來得倒是還算早,在謝宸安剛到後不久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的到了。

衆人由太守馬林和都尉郭山帶頭,分列在兩側,形成了兩排。而杜恒幾人這個時候也分列在謝宸安身後左右兩側,形成守護之勢。

謝宸安看着衆人這姿态倒是有些想笑,感覺這麽一眼看上去倒是還真的跟皇上在上朝似的。

太守馬林、長史楊彬和都尉郭山昨天謝宸安都已經見過了,今日自然不用再詳細介紹,是以馬林直接從功曹許有開始介紹,功曹掌管宛臨內一切用人方面的事情,可謂是古代的人事了。

這個官職很重要,可以說是在馬林三人之下最為重要的官員了,所以馬林才會第一個介紹她。

許有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從她這裏倒是看不出什麽。

接下來便是主簿史振了,她掌管宛臨所有的文書,亦是責任重大。宛臨大小事情按理來說在她那裏都應該是登記造冊了的,這也是目前謝宸安最為關心的部分,想要了解宛臨的稅收和各方面的情況直接看文書記載是最為快捷的事情了。

督郵嚴羽負責糾察、監管宛臨官民,職位性質有點類似于現代的警察,主要掌管治安部分。

在她之後就是掾和史了,這兩個分辦宛臨的大小政事,掾為正職,史為副職,她們兩個的職責和楊彬有一部分重合的地方,但是又不太一樣。

剩下的還有三老,負責推行政施和教化。

在之後還有封地內的鹽官、鐵官、工官、水官,這些看她們的官名便可以知道她們大概負責的內容。

今次來的就是這些人了,其實在她們之下還有不少的官員,這個世界大概是百戶為一裏,十裏為一亭,十亭為一鄉。鄉有啬夫,亭有亭長,裏有裏魁。

這些要是都算上足有上百人了,因着這些人的官職并不大,是以馬林今日沒安排她們過來。事實上她們所在的地方十分分散,本也很難在一天之內全都到齊。

不過這正中謝宸安的下懷,這些人要真的都來了她反倒要頭大,現在這一屋子的人她其實也就只記住了官職比較大的馬林、楊彬、郭山和許有、史振、嚴羽這六人罷了。

此番介紹結束,衆人這便算是見過面了,謝宸安開口道:“本王初到宛臨,還有許多事情都不太熟悉,日後還要靠大家扶持。你們盡心扶持我,我日後也不會虧待你們,但有跟本王耍小心思的,不聽調令的,本王也絕不姑息。日後是升官發財還是罪及家人,全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謝宸安說這話的時候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其實還是多少有些緊張的,她年紀小怕壓不住這些人,而且她初來乍到,狠話說在前面總有些許威懾作用。

這個時候來看她這番恩威并施的話效果還不錯,衆人臉上的表情明顯比剛才正色了幾分。

而現在謝宸安終于可以問出她此前所關心的那些問題了,她開口讓馬林介紹一下封地內的存糧、稅收、人口以及各種情況。

謝宸安原本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宛臨的情況可能不太好,不過聽馬林開口後卻仍是讓她感覺心中憋悶。

馬林方才說的話經過了重重的粉飾,然而謝宸安卻還是聽出了她實際想要表達的意思,那就是雖然咱們宛臨的地方不小,人口也不少,但是賦稅卻收不上來,糧食儲備也沒有,基本上就可以說是一窮二白要啥啥沒有。

至于原因,去秋天的時候宛臨遭遇了一場不小的蝗災,而去年之前……那都是永祿王帶來的不好影響啊,在永祿王之後這稅收收的那不是一般的困難,基本上很難收上來。

不得不說這馬林膽子不小,謝宸安這還沒責問她呢,她倒是想借着永祿王的例子來敲打自己。

謝宸安幾乎快被馬林給氣笑了,之前看她見到自己的時候那副平靜的樣子謝宸安就猜到這可能是個心思重的,現在看來果不其然。

謝宸安開口道:“本王記得永祿王離開宛臨到現在已經有十幾年了吧?怎麽這十幾年你都是這麽管理的?除去去年因為蝗災而收不上賦稅之外,這十幾年你都也沒收上來過賦稅?”

永祿王奪儲君之位導致身死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畢竟女皇上位到現在都已經超過十幾年了,若說此事起到不好的影響那肯定是有的,但若是說這十幾年來都是因為此事收不上賦稅那就有點太過了。

馬林開口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每年收上來的賦稅并不多,只夠勉強開銷罷了,是以并未有多少存餘。而賦稅中僅剩的那些前段時間都用來修繕王府了。”

謝宸安心中憋着一口氣,随後道:“既然如此那主簿便将這些年的文書都給本王呈上來吧,本王也要一一看過了解收支情況才能做到心中有數。”

史振明顯是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聽到謝宸安這話主動道:“回王上,去歲的文書臣今日都已經帶過來了,至于旁的待臣回去整理妥當之後就一并送去王府。”

謝宸安點頭,“如此甚好。”

楚澗此時笑道:“王上,這文書不如就先讓草民幫着先行過目。”

謝宸安聽聞楚澗此時自稱草民方才意識到自己此前的疏忽,因為楚澗是蕭敬之的人,所以她之前沒想過給她封什麽官,而白如則是因為她還想繼續考察一下,沒想好放到什麽位置上就也沒有封官,所以現在兩個人都是白衣,這個時候只能用草民來自稱。

謝宸安念及如此笑道:“你已是我的幕僚,以臣自稱便可。”

謝宸安又看向白如,“你也是如此。”

楚澗和刑戮都是蕭敬之身邊之人,至于日後如何還要看蕭敬之的打算,不過即使如此白衣也是不妥,如今可都先挂上幕僚的名號,這樣既不會幹擾刑戮和楚澗平日的行為,也可以免除此種問題。

白如這邊也是一樣的,考察期不如先冠上幕僚的稱號,總比白衣來的好些。

楚澗聞言道:“臣遵旨。”

蕭敬之此前就說了楚澗有一目十行分毫不差之能,所以讓楚澗跟着過來,這個時候她主動提出來幫忙看文書,謝宸安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于是将史振方才呈上來的文書交給了她。

楚澗接過之後就開始翻了起來,她翻書的速度果然很快,一頁頁紙張都一翻而過,着實讓謝宸安對她的閱讀速度嘆為觀止。

楚澗這邊看着,謝宸安此時對郭山問起了都尉司那邊的情況。

從郭山的回答來看當初永祿王的确是将三衛的人馬都給消耗空了,之後就只剩下了一千餘人幸存,她接手到現在逐漸發展成了三千多人的樣子,合算每衛一千餘人。

這個情況倒是比之前謝宸安想象中的要好些,不過朝廷定下的标準卻是每衛八千至五萬人,也就是說她現在擁有的兵馬即使距離最低數額都還差兩萬多人……

謝宸安又問了些具體的情況,郭山這邊只說是因為宛臨的稅收情況不是很好,養不了那麽多的人。

郭山這話倒是和之前馬林的話互相呼應,至于真實情況到底是不是這樣,那就還需要之後再進行确認了。

這時楚澗已經飛速的翻完了兩本文書,她擡頭看向謝宸安,說道:“王上,臣發現了幾個問題不知道當不當講。”

謝宸安示意她說。

楚澗是看慣了賬目的,對于賬目的敏感度非同一般,她看帳目不但一目十行,而且還能做到同步心算,她方才大致翻過就發現了好幾處帳目對不上的地方,她當即一一提了出來。

謝宸安看向史振,問道:“方才她提出的幾處,你有何解釋?”

史振明顯沒想到謝宸安身邊有這樣的能人,這個時候解釋的幹巴巴的,只說是可能有所遺漏,或者算錯了。

謝宸安自然不會因為這個就立刻撸了史振的官職,不過斥責一番給其他人來個殺雞儆猴卻是難免的,最後謝宸安不忘警告道:“若是之後送來王府的文書也都是這個樣子,我看你這主簿大概就得換個人做了。”

史振聞言額頭流下了冷汗,只諾諾的應了,表示回去之後一定查漏補缺,不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謝宸安教訓完史振之後心中也是覺得不太舒服,她這新官上任第一天就發現賦稅-收不上來、糧食儲備-沒有、文書-一塌糊塗、守衛軍-嚴重不足、官員态度-混日子,這真是十分之艱難。

然而問題都擺了出來,事情總還是要一一解決的。

謝宸安訓誡了一番之後就讓衆人先散了,今日她其實也就是認識一下衆人,了解一下大概情況罷了,之後還需要慢慢核對,找出問題所在,一一解決。

衆人聽到她終于結束了這次的會面明顯是松了口氣,衆人相繼離開,郭山果然又是十分積極走在了最前邊。

謝宸安這時喚住郭山道:“還請都尉暫留片刻,本王這裏還有些事要勞你安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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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謝宸安一邊跟蕭敬之說着, 一邊自己也在心裏尋思着白如說的那些話。

白如說起來就是一個權謀家,她野心勃勃的想要扶持出一位皇帝出來,以彰顯個人的才華, 完成個人的使命感。這種人其實歷史上就出現過, 她和朱棣身邊的道衍和尚倒是頗有幾分相像。

說起來謝宸安在讀史書的時候也曾經對道衍和尚很是傾佩來着,十幾年如一日的撺掇一個人造反沒有恒心和毅力是做不到的,更為難得可貴的是在朱棣上位之後他一無所求,最後繼續回到了寺廟之中常伴青燈古佛終了餘生, 他這一生仿佛就是為了成就朱棣的霸業而活。

這樣的人讓人感慨, 也讓人傾佩。

然而縱觀歷史,朱棣之所以造反其實也是被逼到了一定程度, 若不是朱允文太過忌憚他,頻出昏招,他也未必真的能夠踏上這一步。

其實說白了, 歷史中基本上大多數造反都是因為被逼到走投無路, 所以只能選擇了這條僅剩的路努力活下來,畢竟造反是個高危事件,一旦走上這條路, 除非真的成功踏上了皇位,否則一旦失敗了定然是身首異處的下場。這樣的結果是大多數人都不願意面對的,因為歷史上造反最後真的成功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朱棣當時造反之前已經具有了很高的基礎。首先他在封地內擁有了很高的聲望,封地內百姓一度都只知道他的存在而不知皇上。第二, 他曾久經沙場, 自身對于戰争是很有敏感度的,所以他有領軍作戰的才能。第三, 他有充分的武器和軍隊、糧食儲備。這些都是他在封地十幾年時間積累下來的基礎。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定要造反的理由,他是真的被逼的走投無路了, 就連裝瘋賣傻他都已經做出來了,他除了這條路沒有別的路了,所以他才造反,而她現在呢?

現在在位之人是女皇,對她不至于造成直接的威脅,在皇宮的時候其他皇女或許明裏暗裏還會因為她腳上的胎記而害她,而她到了封地之後遠離了這些人,山高水遠,那些人再想害她已經變得很難。

此時真正的威脅其實是女皇駕崩、其他皇女登上大位的時候,然而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那一天還有很遠。

她還未到達封地,封地內的大小事宜都還沒有接手,而且有着此前永祿王給她留下的那個爛攤子,她去到封地之後所面臨的問題絕對不少。

她對去到封地之後的打算此前也大致的跟蕭敬之講過,他們的看法都是一樣的,先發展經濟,想辦法獲得民望,而後再征兵,将三衛給組建起來,這樣若是日後有什麽事情她也并非是毫無還手之力了,至于其他方面的建設也總是要一點一點的來,一切都是要腳踏實地的慢慢發展的,若是日後真的有朝一日她被逼到了不造反就會死的境界,她說不定會走上那條路,但絕對不會是現在,她現在什麽條件都未達到,這個時候慫恿她去造反跟直接慫恿她去送死一點區別都沒有。

說起來從白如出現的時候謝宸安就一直在觀察她,眼見這人一身破衣爛衫卻神采奕奕,若說她對此人沒有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這人随後的舉動卻是讓人反感。

開始的時候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謊話,這難免給人此人不實誠,不可信的感覺,而且之後謝宸安一句問話下來她便直接翻了口供,承認是她故意制造巧合偶遇的,這番舉動來看她明顯之前連編造謊話都是沒有用心的。

這個人給人一種倨傲的感覺,謝宸安在那一刻就明顯感覺這人沒有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對自己很是缺乏敬畏之心。

而後她說是要自薦,說起來謝宸安身邊可用的人其實并不算多,是以聽聞此人要自薦還算感興趣,誰知道她卻在下一秒就當着蕭敬之的面調戲她,說是要自薦枕席,她的這番态度越發讓謝宸安覺得不喜。

而後問她有什麽才能之時謝宸安已經不抱有什麽希望了,是以在她故作神秘的時候甚至都懶得再問,直接想用幾兩銀子打發了她。

若不是蕭敬之後來對她流露出幾分興趣來,謝宸安怕是連她最後的話都不想再聽。

而事實證明最後這話聽了也沒能讓謝宸安改變她對于此人的看法,無論她是什麽派別,什麽傳人,她若是真的有扶持之心就不該走捷徑制造偶遇、而後故作神秘吊人胃口、又輕易說出造反的這些要命的言論來。

此人若是老老實實的出現在謝宸安地面前,認認真真的跟她闡述自己的才能,而後腳踏實地的為她提供些建議和幫助,謝宸安有很大可能會把她奉為座上賓。但以她現在的這番表現來看,謝宸安除了覺得此人瘋瘋癫癫、好高骛遠、狂妄自大之外實在是對她半點兒好印象也沒有。

這個人前後的表現只給人一種感覺,這個人的确是有野心的,她想要将一個人推上皇位以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而選擇自己的原因卻并不像她之前說的一般經過了三年的深思熟慮,謝宸安覺得她看上自己的唯一原因可能是因為她的年齡,她才十五歲,又是剛從皇宮出來,應該正是一無所知好高骛遠的時候,這人之所以選她大概也只是覺得她好忽悠罷了。

蕭敬之此前對此人略微流露出些許興趣是因為方才楚澗告訴他,此人乃是右嘉的傳人。

右嘉曾經追随在武帝身邊,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之人,不過右嘉的這些徒弟之中卻并未有一人得其真傳,而後這些年來偶有自稱她徒子徒孫的人出現,卻并無她的輔佐之能,而是每個都引起了一陣動亂。

蕭敬之此時聽到謝宸安跟自己形容白如剛才的那番話,覺得此人若是說起來反倒還不如之前出頭的右嘉後輩,如今這些人想法上一個比一個偏激,本領上倒是一個不如一個了。

蕭敬之聽了謝宸安的話便已經知道她對此人不喜,不過這人既然是想要輔佐謝宸安倒是不妨先讓她留下,此人留着倒是還有些用處,她既然是學陰陽之學的,那于權謀之術上自然精通,有些他不太方便開口的話倒是可以借着此人之口來說。

現在謝宸安身邊的人并不多,除了杜恒之外便也就只有他了,謝宸安心軟,日後到了封地之後她這性子倒是比較容易給人留下好印象,但是有些棘手的事情卻不能沒有人去處理,總有人要充當惡人的角色。

杜恒是個性子直的,若說讓她管理三衛尚可,而讓她與人周旋卻是有些勉強了。

他自己雖然能夠做到,但是一來他是男子,不好直接出面,二來他也不想将自己的這一面展現在謝宸安面前,有了這麽個人做中間的緩沖那是再好不過了。

待到度過了初到封地的那段最艱難的時間之後,而後這人若是得用留下也無妨,若當真是個只會一心慫恿為禍一方的,那到時候殺了或者把她送去別的地方也都不是什麽大事。

蕭敬之開口道:“殿下不若把她留下來吧,日後說不定能夠派上用場。”

其實不過也就是多一張嘴的事,蕭敬之這麽說了謝宸安自然是不會反對的,雖然她不太喜歡這個人不過還是答應了下來。

白如之所以放棄更有可能成事的謝宸錦、謝宸意而找上謝宸安,一方面原因是因為這兩人身邊本身就已經有了不少輔佐之人,不是那麽容易靠近的,另外一方面也的确是覺得她年齡小,方才出宮,身邊應該沒有多少可用之人,她應該會更容易獲取信任才是。

現在看來這人的确是年齡小,不過卻并沒多少野心,對她也不太感興趣,而且看來倒也有幾分自己的想法,不是頭腦一熱就會造反之人,更為麻煩的是她對自家夫郎言聽計從這一點,這讓她接下來的舉動有些為難。

眼瞅着蕭敬之在她面前這麽重要,那日後離間兩人或者是去讨好蕭敬之就變成了她需要做的首個決定了。

她這段時間以來跟着車隊走了這麽久,一路上費心打聽,再加上之前聽到的皇宮那邊的情況,她一直在費心琢磨思量,然而真到了謝宸安面前,她才發現這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實在是相差甚大,讓她一時間有些不太好掌控住眼下的情況。

謝宸安這邊和蕭敬之說完了話之後轉過頭對白如說道:“那你便留下吧,不過日後還是要給本王看看你的真本事才是。”

白如頗有些心情複雜的答應了下來。

謝宸安沒有給白如什麽身份,只等着這段時間再觀察觀察,等到了封地看看她的本事之後再做打算。是以這會兒白華便只能跟着其他人一同站在遠離謝宸安和蕭敬之兩人的地方。

謝宸安原本一顆心只想着帶蕭敬之看看風景放松一下來着,這個時候先是被蕭敬之教導了那番善待封地百姓之言,後又被平白出現的白如橫插一杠,這個時候心情不複開始的時候那般輕松,也開始詳細的思量起了這些事情。

她身邊的可用之人的确是不多,日後到了封地自然是要再考察過原有的官員之後進行一番選拔的,需得着意提拔幾個自己人才是,而且民間有才能者很多,之後倒是可以再想想怎麽從民間選拔一些人上來。

最少是找些宛臨本地的人,這樣只要讓她們相信自己和之前的永祿王不同,的确是一心為百姓着想的,那之後的政令經由她們的手想來實行起來應該會更加容易一些。

蕭敬之示意刑戮多注意着些白如,而他則陪伴在謝宸安的身側,看着她出神。

傍晚,衆人游玩後回到了驿站,晚飯過後謝宸安洗過澡整個人撲到了床上,只覺得她這封地之王也不好做,上一任留下的是個爛攤子,到她這裏怕是諸事難行,開始的時候怕是要有一番艱難了。

不過正所謂萬事開頭難,既然事情都已經到了這一步,肯定是躲不過了,該面臨的也逃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蕭敬之坐在床邊,伸手幫謝宸安放松肩膀。

謝宸安忽然笑了起來,蕭敬之倒是真的學什麽都快,不過是之前在車上給他按摩過一次罷了,他這個時候竟已經做的像模像樣了。

蕭敬之有些想就着今日白如的言論跟謝宸安說些什麽,但是卻又有些遲疑,她對白如今天的态度其實能夠窺探出一二了,從本質上她是厭惡這些心思詭狡之人的,然而他和白如從某些方面來講卻是同一類人。

他能明白白如今日的種種試探,也能明白白如想要掌控謝宸安的心思。

現在他只是偶爾會在感情上想要測試謝宸安一二而已,未曾生過想要控制她的心思,但是他選擇了這般單純之人本就是危險的,尤其她還是這般願意聽從他的話,日後她若是真的有什麽與他相左的想法,他當真能夠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試圖控制她往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麽?

從小他就明白若是自己想要什麽就要自己去争取,就該投其所好,可是若是她有一天發現他原本就是她所厭惡的那種人呢?

謝宸安見蕭敬之出神拉住了他的手問道:“我今日是不是做的不夠好,第一次有人來投奔我按理來說我态度不該如此冷淡的。我雖然不喜那人,但是上位者想來便要能夠包容些,我似乎太由着自己的性子了,那人既然如此自傲又是陰陽之學的傳人,或許真有什麽本事也說不定。”

蕭敬之看向謝宸安的眼神柔和了幾分,“王上能夠想到這一點已經很好了。”

人都有成長的過程,權衡利弊、平衡制約、因勢利導、收買人心,這些的确都是一個上位者所應該考慮的,然而他這一瞬間卻有些不願意她沾手這些,只願她永遠是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一個人。

謝宸安這會兒已經有些習慣蕭敬之這一到正事就喚稱呼的毛病了,她拉着蕭敬之的手道:“若是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以後你提點着我些。”

蕭敬之應了,并未再多言。

謝宸安原本是打算再此處留個三五日再上路的,不過這地方可玩的實在算不得多,昨日去過那兩處已經算是還不錯的地方了,次日謝宸安又帶着蕭敬之在四下随便走了走,而後到了下午便早早的回去休息了,等到第四日一早衆人便又再次上路。

白如洗漱一番又換過了衣服之後倒是沒了之前那番狼狽的樣子,她沒有武藝在身,行路很慢。謝宸安既然已經打算用她了,那自然是不會刻意虧待她,于是讓她和刑戮、杜恒、楚澗三人坐了一輛馬車。

刑戮原本便領命要看着白如,這番安排倒是正中她意。

白如原本有意在沿路和幾人打探些謝宸安和蕭敬之的事情,結果刑戮是個八杆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就只是沉默,要不就是嗯一聲,着實是讓人無語,而杜恒因着她此前故作玄虛的态度對她的印象很不好,也懶得搭理她,唯獨楚澗願意跟她多說幾句。

然而楚澗本身就是商賈出身,說話雖然總是帶笑,十分客氣熱絡,但話語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須得讓人着意分辨,白如跟她聊天聊的心累,只覺得她瞅着反倒是比自己心思還要多些。她沒從楚澗這裏套出多少話,最後反倒是被楚澗給摸了底。

白如眼見一連兩日都是這幅樣子,也懶得再說話了,四人裏也就只有楚澗和刑戮算是關系親近些,但是刑戮本身是個沉默寡言的,是以她們兩個話也少,如此一來整個車廂內倒是安靜的有些過分了。

歸寧和百泉幾人那邊跟這邊情況卻是剛好相反,四個男子年齡都不大,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拘謹,然而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幾人便很快熱絡了起來,尤其眼下謝宸安和蕭敬之恩愛異常,而且他們幾人此前又得了二人的那番教導,這個時候倒是越發沒個界限了,基本上什麽都聊,車廂內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時間,一行人終于抵達了宛臨。

一行人到達的時候正值下午,天氣陰沉沉的,連綿的小雨一個勁兒的下着。

伍洋此前就已經派快馬前去通知了宛臨太守,表明今日宛臨王将會抵達,讓她們提前做好準備接駕,是以現下雖然小雨連綿,衆人都還是已經侯在城門口了。

一衆人馬在衆人面前停了下來,德音等人已經先一步下車,為謝宸安和蕭敬之撐好了傘。

謝宸安與蕭敬之并肩而立,周圍人一同跪了下去,高呼:“參見王上、參見正君!”

謝宸安讓衆人平身,太守上前一步,自我介紹道:“臣乃宛臨太守馬林。”

謝宸安仔細端詳着面前的人,馬林現下四十餘歲的模樣,整個人略有些胖。

太守便已經是此地的最高行政長官了,除治民、進賢、決訟、檢奸外,還可以自行任免所屬掾史。

她沒來之前這裏太守最大,現在她空降到這裏,想來最該不滿的大概就是面前之人了,原本的一把手現在直接退為了二把手。

不過馬林此時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謝宸安倒是也難看出她是什麽想法。

馬林接着介紹道:“此乃長史楊彬,這是都尉郭山。”

兩人随着馬林的介紹紛紛向前一步對着謝宸安行禮。

長史乃是太守的佐官,不過是由朝廷任命的,雖然算是太守的秘書,卻也有監視太守日常行為之職責。

這個人是馬林動不了的,當然謝宸安自己也動不了。倒不是說她一個封地之王不能将一個小小的長史如何,而是動了這個人會引來朝廷警惕,而且長史歷來都是由朝廷派遣的,也就是說即使這個人不在了也會由朝廷派遣另外一個人過來繼續監視太守和她,監視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情。

楊彬性格似乎有些內向,見謝宸安盯着她看倒是有幾分不好意思了,抿着嘴笑了笑。

謝宸安也對着她笑了笑,看起來她倒像是個沒有太多心機的,不過具體如何還要再接觸看看。

都尉郭山負責掌管宛臨的軍事,而她的職權幾乎是不下于太守,也有着可以任命手下官員的權力。

謝宸安心中思量着之後若是要組建三衛便是要經過這個人的手的。

郭山長得很是魁梧,看着便是個力氣足的,至于武藝上如何倒是要讓杜恒驗過才知道了,不過她明顯是個性格直藏不住心思的,這會兒站在雨中一臉的不耐煩,謝宸安看過來的時候也不跟她有眼神交流,只皺着眉頭一幅煩躁的樣子。

謝宸安并沒有給衆人下馬威的意思,此時還下着雨,認識過了這宛臨裏頭官職最大的三個人之後後面還有一堆的人她都只是和她們打了聲招呼,便示意衆人可以先行回去,等她明日安頓好了之後再跟她們見面 。

郭山尤為不客氣,在謝宸安說完這句話之後扭頭就走。

馬林明顯是習慣了她這作風的,這個時候跟謝宸安解釋道:“她這個人就這樣,王上不必放在心上。”

謝宸安笑了笑,初來乍到,她自然不會因為這個發火。

馬林開口讓衆人散了,而後和楊彬一同帶領着衆人到了宛臨王府。

謝宸安擡頭看了一眼,這宛臨王府倒是氣派十足,門口兩個大石獅子足有兩三米高,而那鑲金牌匾更高高的挂在其上,白玉石階,朱紅色柳丁大門,看上去便是氣勢不凡。

這宛臨王府聽說是用之前永祿王府改造的,不過聽聞這永祿王是個窮奢極欲的,想來她的王府規模應該不小,僅從門口便可窺見一二。

馬林和楊彬将一衆人引到這裏後便也就一同離開了,此間衆人一部分帶着馬車從側門入府,而謝宸安拉着蕭敬之共撐一把傘走正門一同進入王府,以後這就是他們的家了。

這王府果然如同她之前所想的一樣,占地面積很大,內裏亭臺樓閣、香山水榭應有盡有,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小型園林了,謝宸安看得嘆為觀止,等到和蕭敬之大致走了一圈之後竟然已經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蕭敬之此次帶來的十幾人之中本就有管家和仆從,這個時候楚澗已經幫着管家将他們帶來的東西都卸下來清點後收拾入庫了,德音則指使着剩下的人将王府內蕭敬之和謝宸安的住所重新打掃了一番。

其他人跟着去準備晚膳了。

杜恒和伍洋也已經安排随行的二百個侍衛自行歇息了。

謝宸安回來之後對衆人的辦事效率倒是頗為贊賞。

因為永祿王之前犯的是謀逆之罪,所以她府上的下人基本上都或發配或四散而逃了,馬林得到皇宮這邊的指令之後雖然讓人将永祿王府大概修繕了一下,卻并沒有給他們下人。

不過蕭敬之此次帶來了十幾個人,管家和各項掌事的都有,而謝宸安這次也帶來了幾十個人。

這些人現下已經足夠用了,而且他們都是可靠的,如此一來馬林沒給他們安排人倒是也省卻了一樁麻煩事,畢竟若是安排了的話總需要費心甄別這些人,安排他們的去留問題,現下倒是不用擔心這個了。

謝宸安方才在四處游覽之時已經跟蕭敬之大概商量了一下他們帶來的這些人的安頓問題。其實主要是侍衛隊二百人的安頓問題,這二百人雖然說職責是護送謝宸安到宛臨,但實際上将她護送到這裏之後這些人卻不會再返回京城了,會一直留在她身邊,實際上日後便算是她的貼身護衛了。

這王府雖然不小但是讓二百人都居住在其中明顯是不太妥當的,謝宸安的意思是給王府留下幾十人由刑戮掌管充當王府守衛,而其他的人則随着杜恒和伍洋一同去到郭山那邊。

郭山負責宛臨的軍事,但是自從上次永祿王造反,手下三衛多半都折損後郭山這邊有沒有再行補充人手,現在具體是什麽情況卻也是不太清楚。從今日的情況來看郭山似乎是個不太受調令的,不若讓杜恒和伍洋帶着這一百多人先去看看具體情況。

謝宸安本就是想要将三衛交到杜恒的手上的,不過郭山若是得用的話謝宸安自然不會平白将她罷免,如果是這樣的話之後可以讓她和杜恒、伍洋各自帶領一衛。

謝宸安來的這段路上仔細的觀察過伍洋,發現她人很踏實,心思也細膩,衆人在路上這一個多月她安排的十分得當,沒有出現過任何的纰漏,她這般的得用倒是讓謝宸安起了重視的心思。

伍洋現在遠離京城,跟她到封地之後便只能依靠她了,想來忠心也是必然的。這樣的人再讓杜恒觀察一段時間,若是沒有問題的話她是打算重用的。

蕭敬之對謝宸安的這番打算并沒有什麽意見,事實上謝宸安能夠想到這麽多的問題已經是出乎他的預料了,于是這個時候見她沒有大的纰漏便也就沒有再着意提點。

謝宸安将幾人叫到了自己的身邊,而後将自己的打算說了。

杜恒和伍洋聽完之後都沒有什麽意見,倒是刑戮皺起了眉頭,道:“我不想管人。”

謝宸安詫異的看着她,刑戮這段時間的表現她都看在眼裏。刑戮的武功很高,人也很踏實,她一直守在蕭敬之身邊,明顯是充當護衛,她本來覺得讓她留下護衛王府和蕭敬之是很妥當的打算了,方才她和蕭敬之說這事的時候蕭敬之也沒反對,沒想到她本人竟然有意見。

蕭敬之看向刑戮,刑戮的眉頭仍然皺着,管理這些侍衛和管理她手下的人不一樣,她手下的人不服管就直接打,犯了錯或打或殺,不過是幾個字就能解決的事。而這些侍衛她卻沒怎麽接觸過,真讓她來帶,她又不想跟她們說話,總不能上來就把人打了或者殺了,實在是麻煩的很。

謝宸安看向伍洋,若是刑戮實在不願意的話那也就只有讓伍洋留下了,杜恒是肯定到都尉司那邊的,但是伍洋手底下這一百多人和杜恒此前從未配合過,真的讓她去帶那些人,她們也未必能夠服管,若是這樣的話就把杜恒置于前狼後虎的境地了。

伍洋也想到了這一點,她其實不太想和手底下的一幫姐妹分開,在王府之中的這些姐妹其實用不上太操心,正常輪值守衛王府就行了,其實是個輕松的活兒,而去往都尉司那邊的這一百多人具體是什麽情況還未可知,她實在是不太想放手這一百多個姐妹不管。

伍洋對着刑戮說道:“我手下這些人都是令行禁止,沒有挑刺不服管之人,若真有人犯事你按照軍紀處理即可,府上的輪值我之後也幫她們安排好,如此可好?”

刑戮看向蕭敬之的方向,蕭敬之終于開口道:“人交給你,按照你平日的方法管就行,我不約束你。”

刑戮的眉頭終于展開了,看向伍洋道:“好。”

謝宸安松了口氣,這樣便沒有大的問題了。

廚房那邊這個時候已經做好了飯菜,他們自然不可能将兩百多人的飯一同做好,這邊先給謝宸安和蕭敬之做了一桌精致的飯菜,而剩下的人就等着一會吃大鍋飯了。

謝宸安讓杜恒、伍洋、楚澗、刑戮、白如留下和二人一同用飯,剛的話還沒說完,這個時候可以邊吃邊說。

德音和歸寧等人一直也沒來得及吃飯,謝宸安原本想讓他們四個也留下一起的,他們四個平日裏都是講規矩的,這個時候又見他們明顯是要說正事,于是一同跑了,只說是一會兒跟其他人一起吃。

白如一路上雖然努力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卻一直沒有起到什麽效果,她本來以為到了封地之後她還得要好一番努力才行,卻沒想到謝宸安這個時候倒是主動将她也留下了。

這一桌子人明顯都是極為受信任和重用的,這個時候她心裏終于舒了口氣,看來還沒到出師不利的境地。

此間衆人都是女子,若是往常蕭敬之也是合當回避的,但是謝宸安信任他,他也想要幫着看看出一份力,這個時候便也沒有主動提出要離開。

衆人都是一日勞累,謝宸安示意衆人先吃,吃完了再繼續說。

衆人也都是餓了,吃起東西來倒是沒有忌諱,都是一幅狼吞虎咽的模樣,謝宸安看得好笑,匆忙給蕭敬之夾了些菜,可不能讓他和她們這群‘莽婦’去搶。

直到衆人都已經吃飽了謝宸安才繼續說道:“我此前讓馬林在明日早晨将人召集起來,我也好一一見過。馬林此前說了明日一早就都将人帶到幕府,明日杜恒、伍洋、白如,你們三個便同我一起過去吧。”

三人點頭。

謝宸安對杜恒繼續道:“我明天會跟郭山提起讓你和伍洋帶着人去都尉司的事。你們去了之後幫我看看都尉司的情況,然後也看看此人能不能用。”

兩人點頭。

謝宸安又對伍洋道:“明日一早時間上怕是有些倉促,可能要麻煩你今天晚上就把要帶走和留在王府的人劃分出來了,還有府上輪值一事。”

伍洋點頭,“王上放心,臣定然今日便将事情做好。”

伍洋說完看向刑戮的方向,“那一會就麻煩你跟我去一趟了,也讓姐妹們認識認識你。”

刑戮應了一聲算做回答。

謝宸安又對白如道:“明日人多,你便随着我去看看情況,若是有什麽想法可在回來之後跟我說。”

白如略有些興奮的應了。

蕭敬之此時開口道:“楚澗精通用人和文書方面的事情,王上明日不如帶着她同去,如此若是功曹和主簿上呈文書或者上禀些事情,王上也可讓她幫着參謀。”

楚澗雖然看帳目的時候有着一目十行分毫不差之能力,卻沒想到會被自家主子給用到了這方面,不過對她來說倒也沒什麽區別,于是也就答應了下來。

謝宸安看向蕭敬之,明日她其實最想帶他一起去,明日要面對整個封地的官員,她心中其實是有些緊張的,總覺得只有蕭敬之在身邊她才能安心些,雖然她并沒有盼着蕭敬之真的能幫她什麽,但是只要有這個人在身邊,她心裏總能覺得安穩。

但她也知道如此并不适合,況且這些事情本該就是她自己應該承擔的,她應該自己扛起來。終有一日她會撐起這片天,讓他在她身後安心享受着一切就好。

衆人說道這裏諸多的安排基本上便都已經定了下來。

伍洋起身帶着刑戮一塊兒去正式的認識一下那些侍衛。

在伍洋離開之前謝宸安忽然又囑咐了一句,“德音他妻主……”

伍洋笑道:“臣知道,定然不會讓他們夫妻二人分隔兩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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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衆人的氣氛輕松, 開始笑笑鬧鬧的繼續做起了飯。

衆人分工得當,有了謝宸安和蕭敬之此前的吩咐,原本泾渭分明的兩撥人這個時候倒是逐漸融合到了一處。衆人互相幫持着, 做晚飯的速度也跟着有了提升。

謝宸安和蕭敬之這個時候倒是閑了下來, 謝宸安方才被蕭敬之一聲‘妻主’叫的心裏好像被羽毛撓了一般似的,這個時候越發往想往他身邊湊,想再聽他叫一聲。

見周圍沒有人注意到他倆,她索性就真的起身坐到了蕭敬之的旁邊, 然後小聲的叫了一聲:“敬之。”

蕭敬之原本在出神, 這個時候聽到謝宸安叫他便回過頭來看向謝宸安的方向。

謝宸安原本也沒有什麽事兒,看着他傻笑, 又叫道:“敬之。”

蕭敬之見她這樣子倒是有些好笑,溫聲問道:“可是有何事吩咐?”

謝宸安搖頭笑道:“就是想你再叫我幾聲聽聽。”

蕭敬之當真叫了一聲‘妻主’,而後問道:“今日一上午奔波勞碌, 妻主可感覺累了?”

謝宸安因為此前就已經想到了車馬颠簸, 所以特意在車廂內鋪上了厚厚的皮毛以減震。又在車內加了矮桌和墊子,如此一來坐在車上倒是沒覺得特別疲累,開始的時候她甚至還有興致一直往窗外看, 只是到底車程時間長,幾個小時坐下來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謝宸安點了點頭,之後問道:“你也累了吧,倒是讓你跟着我受苦了, 去往宛臨的路途還長, 想來還要在路上耗費不少時間。”

蕭敬之皺眉,“妻主說的是哪裏的話?”

謝宸安也知自己這話說得有些見外了, 急忙道:“只是不忍心讓你受累罷了。”

說起來也是這幾年蕭戰堅持讓蕭敬之練武的原因,他這幾年身體要好上不少, 今日坐了大半日的車反倒是要比謝宸安的感覺輕松些,并不覺得怎麽疲憊。

謝宸安讓蕭敬之叫了幾聲妻主這個時候只覺得身心舒暢,她一只手攬過了蕭敬之,而後對他說道:“我們路上可以行得慢些,而後若是累了便在沿路驿站中歇息幾日,反正此次去往封地也不着急,一路上我們也可以順便當做游玩,如此也可放松一些。等我們到了宛臨之後便可以好好休息了。”

去往宛臨的事情的确算不上着急,不過謝宸安還有沿路游山玩水的心思倒是讓蕭敬之覺得有些意外。不過想到到了宛臨之後怕是有一堆事情需要她去處理,之後怕是要忙上好一段時間,如此趁着這一個月游玩休息一下也好。

蕭敬之看着面前方才十五歲的謝宸安,心中有些柔軟,她還是個孩子,以往都受人庇護,日後到了宛臨她便是宛臨的王了,到時候便是到了她庇護其下數十萬百姓的時候了。到那時,她便也該成長了。

人的成長總是伴随着痛苦的,就像是他從十歲到十二歲的那兩年時間,他有些心疼她,心底盼着她可以永遠這般單純快樂,然而人總有自己必須要面對的東西,便是誰也躲不過的。

他輕輕的揉了揉謝宸安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歇息片刻。

這時衆人忙和着已經将那邊的烤魚給弄好了,衆人當即獻過來給謝宸安和蕭敬之品嘗。

烤魚上撒了椒鹽和調料,火候剛好,吃起來倒是味道不錯,謝宸安一連吃了兩條。

衆人一同吃過了午飯之後又休息了片刻,而後便開始繼續上路。

隊伍一路沿着大道行進着,下午的時候衆人就沒時間再休息了,須得在天黑之前趕到驿站,否則天黑之後行路總是不安全的。

謝宸安對此頗為理解,一切由伍洋安排,自己就沒再多說。

方才剛剛吃過飯,這會兒謝宸安倒是有些開始犯困了。

說起來謝宸安在前一世的時候其實并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然而到了這個世界,由于早晨起得早,起來之後上課到中午,午飯後就難免有些犯困,所以幾年下來慢慢也就養成了午睡的習慣,一般中午吃完飯之後就是她這一天最困的時候。

剛才吃了頓烤魚,謝宸安上了馬車之後,馬車慢悠悠的走着,倒是讓她的困意變得越來越重了。

蕭敬之此時坐在矮桌前,桌子上放着幾本賬冊,已然是他在清點賬目,謝宸安在車廂內躺下。

蕭敬之見此将車廂內的毯子給謝宸安蓋上,謝宸安從桌下拉住了他的左手,躺在他身側,慢慢的入睡了。

車廂內一片安靜,只有蕭敬之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

謝宸安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蕭敬之此時還維持着之前的動作,端坐在矮桌前,只是桌上的賬冊大半都已經被放到了另一側,已然是已經閱覽過了,手頭只剩下了薄薄的兩本。

謝宸安對蕭敬之這工作效率頗有幾分贊嘆,不得不說聰明人做任何事情似乎都要比其他人容易些。不過他這樣坐了幾個小時,想來也是夠累的了,尤其還是在馬車上。

謝宸安坐起身拉過了蕭敬之的手,說道:“在馬車上長期看書對眼睛不好,你休息一會兒吧。”

謝宸安讓蕭敬之閉上眼睛往後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後給他按摩肩膀和頸部。

按摩這方面謝宸安其實不是特別熟悉,不過在前一世的時候她也曾為家裏的長輩按過,于是多少也會一些。

蕭敬之閉起了眼睛,靜靜享受了片刻,然後才拉住了她的手說道,“夠了,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謝宸安笑了笑,她這休息的時間已經夠長的了,從開始睡到現在,睡了大概都有三四個小時了。

謝宸安叫伍洋過來問了問,果然已經快到驿站了。

衆人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終于是趕在天黑之前到達了驿站。

驿站這邊已經得了信兒,知道是宛臨王今日要途徑此處,是以驿站這邊早早的就已經準備妥當。

謝宸安雖然在宮中并不算受寵,但是她的身份地位到底擺在這,驿站中人自然是不敢怠慢她,他們一行人來了之後驿站這邊的人匆忙安排衆人歇息下來,更是将所有的馬匹都放進馬棚之中,特意喂了上好的草料,又忙着安排謝宸安一行人的用餐和酒水。

驿站這番招待已然超出了平時的規格,蕭敬之見此特意讓人賞賜了一些銀子下去。

驿站這邊的人得了銀子之後,瞬間眉開眼笑。

飯後謝宸安讓人安排了沐浴,一日奔波,沐浴一下也可疏解身上的疲乏。

之前謝宸安和蕭敬之在宮裏的時候是用兩個浴桶的,而且沐浴的房間和卧室是分開的,兩個人可以避開,如今在驿站中倒是沒有這樣的條件,是以謝宸安讓蕭敬之先去沐浴。

房間不大,卧房之中只有一扇屏風可以稍做遮擋。

蕭敬之沐浴之時謝宸安隔着屏風聽着裏邊的水聲,頗有幾分心猿意馬。

雖然是春天,不過天氣還是有些涼的,蕭敬之沐浴過後謝宸安便像往常一樣幫他把頭發擦幹,然後才讓人進來換水,自己進去沐浴。

謝宸安坐在浴桶之中被熱水浸泡着,只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想到還要在路上奔波一個多月,她頓時嘆了口氣,古代這行路方式可真是累人。

謝宸安洗過澡之後繞過屏風到床榻前的時候發現蕭敬之正放松的坐在床上,這個時候他曲起一只腿,靠在床邊,拿着一本不知是什麽的書正在看着。

他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亵衣,墨色長發就随意的披在他的肩上,就着暖黃色的燭光,顯得額外撩人。

謝宸安心中暗嘆這番春色也虧的是她定力好,不然的話哪裏能夠忍得到現在。

蕭敬之見謝宸安頭發濕着,便也拿過了此前準備好的布帛,讓她坐在自己身前,幫她将頭發理順,而後細細擦幹。

其實這些事情以前的時候都是由德音和百泉幫着做的,不過在大婚之後謝宸安便很少讓幾人進他們的房間了,是以這些便都是他們親手來做,她很喜歡兩個人之間這種親密的互動,只覺得心裏很暖很安寧。

直到蕭敬之将謝宸安的頭發擦幹之後,謝宸安才回過身笑道:“今日一日奔波,你也該累了,我們便早些休息了吧。”

蕭敬之将書放在一側,然後躺平了身子。

謝宸安将燭火熄滅,一只手扣在他的腰間,整個人蜷進了蕭敬之的懷裏。

蕭敬之将謝宸安往自己懷裏又帶了帶,而後輕輕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謝宸安感覺到蕭敬之現在待她倒是越來越親近了,之前很少見他主動親近她,如今竟也做出了這般溫情的動作。

蕭敬之沐浴過後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倒是頗為好聞。謝宸安将自己的鼻子貼到蕭敬之的衣襟上嗅了嗅,随後問道:“這是熏香的味道麽?”

蕭敬之點頭,“妻主若是喜歡,日後我讓人将妻主薰衣的香料也換成此種。”

謝宸安的衣食用度都有人伺候,向來也用不到她自己操心,于是她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熏衣服的熏香用的是哪種,不過蕭敬之身上的這股味道還怪好聞的,想到兩個人身上帶着同樣的味道她便有幾分喜歡,于是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許是因為白天睡的多了,謝宸安此時有些睡不着,她靜靜地躺着聽蕭敬之的呼吸和心跳,只覺得他心跳頗為有力,一下一下的在胸膛鼓動着,并不像他這個人平日裏看上去的那樣冷冷清清的。

兩人相依偎而眠,這一夜睡得很是安穩。第二日一早,衆人便又收拾行裝開始上路。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的功夫,衆人的路程行至一半,今日落腳的這處驿站附近的景色倒是頗為不錯,山清水秀,而且現下又已經到了春日正濃的時候,四處都是草長莺飛,一片姹紫嫣紅之姿,正是游覽的大好時機。

謝宸安和蕭敬之商量過後索性讓衆人在此處驿站停下休息幾日,準備幾日後再行上路,而這幾日時間一來是讓衆人做休整,二來謝宸安也是想要帶蕭敬之四處走走。

既然要度蜜月,這天天在馬車上怎麽能度這個蜜月呢?當然還是要四處走走,游山玩水才好。

謝宸安特意将驿站中的人叫過來,問過他們四處都有什麽可以游玩的景色之後,在心中有了底才跟蕭敬之去說。

據說距離此處不遠的那座山,山頂處是一整片的桃林,這個時候桃花開的正豔,想來此處景色當是不錯,另外就是那山下有一處小瀑布,名曰玉龍潭。據說是因為瀑布之水從山上流下來,遠遠看上去宛若一條玉龍。

後有人在水面上建起了一座木橋,在木橋上可遠觀此瀑布景觀,這便算是兩處不錯的地方了。

蕭敬之聽了謝宸安的敘述,知道她是想去游玩的,覺得倒也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于是也就答應了下來,而後讓伍洋這邊安排幾十個人跟他們一同出去,其他人則留下繼續休息。

杜恒自然是要跟着兩個人一同行動的,蕭敬之沒讓歸寧和時夏跟着,這次帶的是刑戮和楚澗二人,德音這次也沒有跟上,倒是百泉對游玩一事興致勃勃主動跟謝宸安提出想跟着一起去玩,謝宸安自然是準了。

衆人在驿站之中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方才一起出門。

謝宸安拉着蕭敬之的手,兩個人并排沿着河邊一同緩緩的走着,準備先去看看那傳說中的玉龍潭。

驿站的人在前面給他們帶路,而杜恒跟衆人則跟在他們身後。

驿站給他們帶路的人名叫馮和,這個時候她開口道:“王上,從這裏再往前走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便可以看到玉龍潭的瀑布了。”

謝宸安點了點頭,此處已經能聽到隆隆的流水聲,之前聽說此處只是小瀑布,但是現在看來也未必小到哪裏去,至少從水聲來聽水量便是不小了。

衆人又走了片刻的功夫便看到了從山上飛流而下的瀑布,此處瀑布看起來大約有七八米高,此時從上飛濺而下,從近處看倒也算是壯觀。

今日太陽正足,水流落下之後形成了一道水霧,在陽光的照射下在水面上形成了小的彩虹,看上去頗為絢麗耀眼。

眼前這般的景色倒是比謝宸安之前想的要好一些,她拉着蕭敬之走上了木橋,此處木橋距離瀑布有十幾米遠,雖說不至于被濺到水,但是卻也能感覺到一種潮潤之意。

兩個人在木橋的正中間停了下來,四周都是隆隆的水聲,而周圍碧波蕩漾,水下有游魚穿梭而過,岸上樹木抽芽,春花燦然,倒可算是一幅美景。

此處景色讓人覺得仿若是置身世外之地,雖然瀑布的水聲始終在響着,但從心底裏讓人感覺寧靜。

謝宸安側頭看向蕭敬之,此時蕭敬之正仰頭看向瀑布上方的方向。他今日穿了一身雪白衣衫,廣袖翩然,此時身姿挺拔,整個人略微仰頭,有幾分沉吟之色,倒有些飄飄欲仙之感,整個人仿佛是要羽化登仙一樣。

謝宸安湊到了蕭敬之的身邊笑着說道:“總想帶你看風景,其實你就是這天下間最美的景色。”

水聲轟隆作響,謝宸安的這句話也被水聲壓了過去,蕭敬之只隐約聽到謝宸安的話語聲,卻并沒聽清她在說什麽,他看向謝宸安。

謝宸安卻笑着收回了視線,不再重複了。

衆人在瀑布下待了有一盞茶的功夫,而後便踏過了木橋,一同往山上行去。

此處山間的路是由人工開鑿的,一條條的石階上因着長期被濕潤的水汽滋潤,這個時候已經長了綠色的青苔。石階被周圍綠色的樹木植物襯托着,衆人行走在林間,四周蟲鳴鳥叫,聽着周圍的叢叢流水聲,倒是別有一番清新滋味。

謝宸安擔心臺階濕滑,是以拉着蕭敬之的手走得很慢。

百泉活波,看到石階旁邊長着紫色的花兒便彎身去采,倒是險些滑倒,而後被刑戮給拉住了。

刑戮一句話也沒說,只把花摘回來放到他手上就走了。

百泉笑着看着刑戮的背影。

衆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山頂之時已經快到晌午了。

衆人上山後果然看到了一整片的桃花林,山上有些微風,微風拂過之後,桃樹上的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有幾瓣花瓣落在了蕭敬之的頭發和肩膀上。謝宸安笑着将蕭敬之頭上和發鬓處的花瓣拿了下來。然後看向不遠處亭子的方向道:“走了這麽些時間想來你也是累了,不如我們一同到亭子中歇歇吧?”

蕭敬之點頭,兩人攜手在亭中坐定。

由此處往遠眺望,這山間因着有瀑布的存在水汽足些,原本這山峰并不算高,這個時候也是感覺雲霧缭繞倒,給人一種仿佛是置身仙境之感。謝宸安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桃花源記,只覺得來到此等地方,仿佛是真的置身桃源一般。

侍衛此時已經分散開來,衆人圍成了一個圈,将兩人護在中間,而旁人則是或四處觀賞風景或也在旁處找個地方坐着歇了下來。

謝宸安笑着給蕭敬之講桃花源記的故事。

蕭敬之聽完後問道:“此事妻主是從何處聽來的?敬之此前從未聽聞過,可是當真有此等地方存在?”

謝宸安笑着岔開話題,只問道:“若是真有此等地方,敬之可願與我一同前往?”

蕭敬之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桃源中人為躲避亂世是以躲入此等少為人知之地茍且偷生。然而若真是天下大亂,王上當真要置封地內數十萬百姓性命于不顧,學他們一般獨自茍且偷生嗎?”

謝宸安此前只是玩笑話罷了,然而此時聽了蕭敬之之言,她整個人沉默了下來。

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雖然已經有幾年了,卻始終沒有徹底的完成身份的轉換,她對自己皇女的身份或者是封地之王的稱號和使命,其實并沒有太多的代入感。

她雖享受着這個時代上她的身份和地位所帶來的一切便利,卻也沒有真的想到要為這個時代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麽,此時聽蕭敬之一言,她方才發現自己的這番話說的實在是有些不應當。

正所謂權利與責任從來都是相伴相生的,她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享受到了這個世界賦予她的權利,那她也應該盡到自己相應的一份責任才是。

謝宸安想到蕭戰多年來為國争戰,而蕭敬之雖然是個男兒卻也受了她影響,其血性不輸于任何人。

謝宸安道:“你說的對,若世道真是如此,我也不該一人茍且偷生才是。”

蕭敬之擡手幫她捋了捋臉頰一側的長發,心中忽然有些柔軟,也知道自己方才說話的語氣有些重了。

蕭敬之繼續說道:“你我不是先賢,敬之也并未用聖人之标準要求王上,只是想着若真有朝一日事情如此,還望王上能夠惦記着自己的一方臣民才是,如此方有上位者之氣度。然而若是事情實在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獨自逃生亦是上策,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世上總有人舍生取義,也有人忍辱負重。這本沒有高下之分,敬之方才只是有所感慨罷了,王上也不必将敬之的話放在心上。”

謝宸安笑着說道:“你不必收回剛的那番話,此事本是我思慮不周,你剛的那番話點醒了我,讓我受益匪淺。還有,你怎麽忽然又喚我王上了?”

蕭敬之笑了笑,沒回答,稱她妻主只是兩個人之間的小情小調罷了,剛二人讨論的乃是正事,用此稱呼卻是有些不妥了。

謝宸安和蕭敬之兩人靜坐在一處自成一道風景。

百泉對身側的刑戮笑道:“王上和正君當真是恩愛。”

刑戮‘嗯’了一聲。

刑戮的話本就少,之前不說是跟別人,就是跟蕭敬之在一處的時候她的話也是出奇的少,只在蕭敬之吩咐她做什麽的時候,她才答應一聲罷了,是以鮮少遇到這種有人跟她聊天的情況,她其實也想跟百泉說些什麽,沒想冷着他,但是她實在不知該怎麽接話。

然而百泉并沒有在意這一點,繼續問道:“你跟在正君身邊多久了?”

刑戮仔細的想了想,而後道:“有七年了。”

百泉點頭道:“時間的确是不短了,不過恰好我跟在王上身邊也正好是七年的時間,我們這一點倒是一樣。”

刑戮努力的想要回百泉些什麽,然而卻有些詞窮。正在這時他們旁邊的草叢中卻忽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刑戮立刻将百泉護在了身後,周圍的侍衛也跟着有了反應,衆人同時拔劍對向草叢的方向。

謝宸安聽見這邊的動靜,原本以為是有什麽野獸驚動了衆人,卻不曾想竟然看到從草叢中站起來了一個人。

對方是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她頭發淩亂,頭上還紮了幾根雜草,身上的衣衫也不知多久沒有換了,看上去皺皺巴巴的一大團,整個人顯得十分狼狽。然而她的一雙眼睛卻極亮,整個人莫名帶着一股子怡然自得的感覺,反倒并沒有讓人感覺到有半點的頹廢,和她這身打扮很是不符。

衆侍衛仍舊警惕的看着她,她有些茫然,似乎是搞不清楚眼下情況。

她目光掃了一圈,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謝宸安和蕭敬之二人,判斷出這兩人應當是說話最有分量的,于是遠遠的對謝宸安喊道:“我不是什麽壞人,我就在這睡個覺,結果被你們這些人給吵醒了。就也不用這樣刀劍相向的對着我吧?”

刑戮一眼就看出來這人是個不會武藝的,于是已經将手上的武器收了起來。

旁邊的侍衛手上仍舊持劍,有兩個人過來将這人渾身上下搜了一番,确定她身上沒有帶武器之後,才略微放松了幾分。

伍洋看了看謝宸安,而後開口對面前之人道:“此處有貴人休息,爾等不便靠近,這便下山吧。”

不料這女人看着謝宸安和蕭敬之,忽然對謝宸安高聲喊道:“小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謝宸安聽她這麽說心中覺得有幾分詫異。

她又高聲道:“草民名喚白如,今日偶遇宛臨王實乃三生有幸,望宛臨王容在下多說兩句。“

若是此人不知謝宸安等人的身份,還可說是偶遇,此時衆人聽她直接喚出了謝宸安的封號,瞬間都再次警惕起來。

楚澗此時到蕭敬之身邊說了幾句話。

蕭敬之開口對謝宸安道:“殿下不若将她喚過來,看她想要說些什麽。”

剛才已經搜過她的身,确定她身上沒有武器,而且又有這麽多侍衛和刑戮等人在,想來應該是沒有大礙,于是謝宸安便将她喚上前。

此時刑戮跟杜恒跟着一左一右的站在謝宸安和蕭敬之的身邊,以防此人突然暴起。

白如一路被侍衛壓着到了謝宸安的面前,而後在謝宸安的面前跪下。

謝宸安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剛才說與我們只是偶遇,既是偶遇,你為何會知道我是何人?”

白如道:“草民猜的,這并不難猜,草民和王上本是同路。在上一個驿站之時草民已經聽聞王上才經過不久,此時看到此間的侍衛,自然就猜出了您的身份。”

謝宸安覺得她說的話多少有些不合理,“你既然與我同行可也是前往宛臨的方向?怎麽我前腳方才到此處,你便也到了此處,若說只是偶遇,怕是有些太過巧合了吧?”

白如這個時候倒是坦誠直言道:“其實并非是偶遇,草民只是聽驿站之中的人說王上會在此處滞留幾日浏覽此處風景,是以草民才連夜上山只為碰碰運氣罷了,沒想到草□□氣挺好,跟王上恰好來了個偶遇。草民還沒說幾句話這番心思一眼就被王上給識破了,王上實在是心思通透和京城傳言大為不同。”

謝宸安只聽得一臉莫名,這人既然是想要制造偶遇那自然是有所求的,如今卻并不用心編造謊言,僅兩三句便已經承認了事情的始末竟是沒用自己多問,她制造這番巧合到底是有何居心?

白如這個時候似乎是看懂了謝宸安的神色,繼續道:“草民是想向王上自薦枕席來着。”

謝宸安差點被她一句話嗆到,見鬼的自薦枕席,她可不好女色,而且這人跟蕭敬之比起來差了十萬八千裏可不止,也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這番信心竟然敢說出這話。

她似乎自己也意識到剛才自己說了些什麽,于是笑眯眯的改口道:“哎呀,看草民說話總是這般不着邊際,草民其實只是想到王上這裏來讨口飯吃來着,王上資金充裕,已經養了這麽多人了,再養草民一個給草民一個容身之處,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是以草民只是想到王上跟前兒來自薦來着。王上不如收留草民一段時間,若是草民實在沒有建樹王上再将草民給轟走,如此可好?”

謝宸安覺得此人略有點瘋瘋癫癫的,對着她問道:“那你既然來自薦,便說說你擅長何事,又能為我幫上些什麽忙。”

這話似乎讓白如感到有些不好開口,她沉默了片刻,對着謝宸安道:“此處人多口雜,草民不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出來,王上可否允許草民再近一步?”

杜恒明顯有幾分不贊成之意,對她說道:“那你不若便說給我聽吧,由我再轉達給王上。”

白如卻是不願意,笑道:“這話說給你聽也沒用,得說給王上聽才行。”

謝宸安見她瘋瘋癫癫,說話颠三倒四又故作神秘的樣子,只覺得這人應該是腦筋有點問題,外加上想要在自己這兒蹭吃蹭喝。于是不慎感興趣的說道:“我身邊并不缺人,看你既然是這番說辭想來應該也是遇到了些什麽事,或許走投無路,我讓人賞賜你幾兩銀子你就此離去吧,此處距離宛臨路遠,你也不必再一直跟着了。”

那人聽聞謝宸安的話後大為失望,“方才侍衛都已經查驗過,證明草民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即使如此王上也不敢讓草民靠近一二,這般的膽量實在是讓人失望。”

謝宸安有些好笑,這見面不過幾分鐘,這人從開始的故作神秘到後邊的颠三倒四,到現在的耍賴皮和激将法并用,竟然是一連換了好幾個戰術,為了到自己這兒蹭吃蹭喝也是盡了全力了。

蕭敬之此前一直一言不發,這個時候卻站起了身子往那人身邊而去。

謝宸安伸手拉住了蕭敬之,而後對蕭敬之道:“敬之若是對她的話感興趣,我去聽過後再告訴你也就是了,你在這兒歇着吧,剛才一路走過來想來也是覺得累了才是。”

蕭敬之眉頭微皺,看向刑戮的方向,刑戮的手握在劍上,已然是待發之勢。

白如看着謝宸安,剛才她覺得有些失望來着,幾番測試下來,她覺得謝宸安比京城傳聞好些,卻也缺乏了些膽量和野心,然而此時因着謝宸安此番愛夫之舉,她的眼睛倒是又重新亮了起來。

這人的性格和為人處事雖然和她想的不太一樣,但是僅看她對夫郎的照顧這一點來說,這人便是有心的,有心之人總是值得服侍的。而且看她這番樣子,日後就算是大業成功她也能夠活命也說不定,若是如此的話自己也算是陰陽術裏第一人了,畢竟幹他們這行的能留個全屍都已經是不容易了。

于是她這個時候又恢複一番笑模樣,直到謝宸安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的時候,她方才收起了之前那番吊兒郎當不正經的樣子。一副正色對她說道:“草民精通陰陽之學,乃是右嘉的第八代傳人。王上可能沒有聽聞過陰陽之學,但此學來源久遠,這些東西雖然被視為旁門左道,很多人不屑一顧,但實際上卻是大有用處。草民學成到現在也有三年了,這幾年來草民一直想找一位明君輔佐,草民再三思量最後選了殿下。草民有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換代之謀,若是殿下能夠信任草民,給草民施展的空間,草民定然能夠将王上扶上皇位。”

謝宸安倒是真的聽過陰陽之學,這個此前範永熙上課的時候給她提過,陰陽之學內容龐雜,包括算卦、占蔔、天文、權謀等,謝宸安隐約覺得這門課的權謀之術很像是後代的厚黑學。

謝宸安原本因着這個對白如有幾分興趣來着,卻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想推着自己去造反,而且她在這種與自己并不相識的情況下竟然就這麽大大咧咧的說了出來。

關鍵是這人為什麽會覺得她想造反呢?她身為皇女,以現在女皇的年紀和身體狀況來看,不管其他幾個人怎麽争奪短時間之內也登不上皇位,所以皇位會在很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是她親媽在坐。

雖然女皇對她一直算不上寵愛,但是也總不會為難她或者是要了她的小命兒,在這種情況下,她作為一個封地之王掌管着一大片兒的土地,其實過得挺好啊,所以說她為什麽要造反,這個人又為什麽會覺得她會造反?

謝宸安一臉莫名其妙,有點想不明白這個人的思路。

謝宸安覺得這個人有病,不過想到剛才蕭敬之似乎對這個人還挺感興趣的,于是她轉身往蕭敬之的方向走去,然後貼着他耳朵笑盈盈的把這些話都跟他說了。

蕭敬之凜冽的目光看向白如的方向。

剛覺得自己挑了個還不錯的人的白如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傻透了,這人雖然護夫,但是以現在這狀态來看也太過頭吧,自己跟她說造反的事她都跑過去跟夫郎請教,這是什麽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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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杜恒笑道:“他們有什麽不願意的, 我在他們眼前晃悠他們才覺得頭疼呢,我離開他們怕是巴不得的。我這邊要準備的東西也不多,一兩日便可收拾妥當, 殿下可以放心。”

謝宸安點頭, 随後又道:“那你的婚事呢?”

杜恒跟蕭敬之同歲,過了年也已經十九了,到了她這個年紀還沒有成婚的人在京城之中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了。

她家裏之前也曾經想讓她成婚來着,結果她卻全都推了, 只說是沒有一個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然而杜恒究竟是喜歡什麽樣的人, 謝宸安問過她兩次,結果杜恒自己也不知道, 只說若是真遇到了,那肯定就知道了。

謝宸安覺得杜恒的父母已經算是極為開明了,若是擱在其他人家裏像杜恒這樣子的指不定被直接捆了成親了, 哪裏還能讓她逍遙到現在。

杜恒對謝宸安道:“我家中雖然着急, 可是距離去往封地也就只有短短半個月時間了,就算是我看上了哪個,這麽短的時間之內也完稱不了大婚, 況且我這還沒遇到個順眼的呢,我的事情殿下就不要再操心了。”

謝宸安一想也是這麽個事兒,于是便也就不再多問了,三個人倒是又聊到了別處。

說起來雖然相識這麽多年, 但蕭敬之卻不知謝宸安的生辰是哪日, 此時聽她說起便也就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謝宸安本身年紀小又不怎麽受寵,是以往年的時候她的生辰都過得極為簡單, 一般情況下就是靜宜侍君給她煮一碗面便也就算了。

不過今年她剛大婚,而且衆人都知道她馬上就要啓程前往封地了, 是以這個時候都跟着過來湊熱鬧,也算是為她踐行。

今日宜和宮之中熱鬧異常,不說是白華侍君、靈汐侍君、文熙貴儀等人,便是連方德君也過來了,衆人一同笑笑鬧鬧的吃完了飯,然後又聊了一整個下午,待到晚上的時候衆人才紛紛離去。

今日來的衆人都給謝宸安準備了禮物,她一個個拆開了看。

謝宸軒和謝宸慶兩個人準備的東西都是些玩兒的,是給她去往封地的路上逗悶子的。而其他人送的東西都是以一些玉飾或者是硯臺、珍寶為主,都是些慣常送人的東西,謝宸安看過之後便也就放到了一邊去了。

謝宸安眼神灼灼的看着蕭敬之問道:“你可有給我準備禮物?”

蕭敬之輕笑,謝宸安只當是他沒為自己特意準備。

這些天兩人日日都黏在一起,想來他是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準備這個的,于是謝宸安便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謝宸安在這方面其實是沒什麽出息的,蕭敬之原本也是不用怎麽費心的,因為無論是蕭敬之給謝宸安準備什麽她都高興,便是蕭敬之什麽都不準備只親她一下,她也能樂上好一會兒。是以這個時候謝宸安便示意蕭敬之讓他親自己一下,這件事便算是過去了。

卻不想看到蕭敬之從軟榻上拿過了一個玉盒。

謝宸安有些好奇的看着蕭敬之将玉盒遞到了自己的面前,“賀殿下生辰,祝殿下千秋萬歲,福壽綿延。”

謝宸安有些想笑,如果真的是千秋萬歲的話,那不是烏龜王八了,不過到底只是賀詞而已,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她對玉盒裏面的東西更為感興趣。

謝宸安打開玉盒之後發現裏邊就只有一件薄薄的衣服,衣服泛着淡淡的珠光,很是輕薄透亮。

她将這衣服拿了出來,随後發現竟是一件亵衣,摸上去手感冰涼倒是頗為舒服。

謝宸安的臉有點紅,蕭敬之送她亵衣……這等同于送內-衣了吧?這麽輕薄,莫不是情-趣-用品?

謝宸安幹咳了一聲,将衣服拿了起來,然後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問道:“看起來怎麽樣?”

不過是一件亵衣,樣式再簡單不過,自然也就沒有看起來如何一說。

蕭敬之略過這個話題對謝宸安解釋道:“此物乃是紫郎蛛蛛絲做制,頗為堅韌,刀劍不侵,與金絲軟猬甲有同等功效,且穿起來更為輕薄舒适些,殿下以後可以常穿,如此也可以防萬一。“

謝宸安倒是沒有想到這世界上會有這種刀槍不入的東西,頓時覺得頗為好奇,她有心想拿小刀試一下,但是一想到這是蕭敬之給她的,她倒也舍不得。

這東西聽着就很稀有,于是謝宸安問道:“除了這件之外還有旁的嗎?”

蕭敬之搖頭,這蛛絲實在是難尋,他也是費了很大的精力花了大價錢才收集來的。尋到的蛛絲實在是數量太過稀少,是以他只讓人做了兩件亵衣出來,一件已經送去前線給蕭戰了,而另外一件就是她手上的這件。

謝宸安笑道:“那這件還是你穿上好了,你無事我便安心了,再說我也不去戰場上,平日裏也是用不到這麽珍貴的東西。”

“既然是已經給殿下了敬之便不會收回,殿下若是不喜就先收起來吧,以後說不定會有用到之時。”

謝宸安哪裏會不喜歡,蕭敬之對她這般用心她心裏歡喜的不得了,見蕭敬之堅持不肯自己穿上,便也就順了他的意将此物收了起來。

謝宸安得了蕭敬之的禮物整個人都興致勃勃的,今日是她生辰,壽星最大,于是她索性得寸進尺的将蕭敬之壓在了床-上,又親了他幾口之後才把頭埋在他的肩膀處說道:“之前靜宜侍君幫我求情,說是讓我過完生辰再離開,現在生辰已經過了,想來再過個三五日便該啓程了。之後咱們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你這邊若是有什麽事情也需要提前安排一下了。”

蕭敬之跟她這麽一走的話那将軍府裏面就是一個主子也沒有了,說起來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放心的,而且他手頭還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想來也是需要提前安排的,是以謝宸安方才有此一言。

蕭敬之任她壓在自己身上,一只手随意的将她的長發捋順。

這些事情他提前有準備,基本上已經有了大致的安排,自然不會手忙腳亂,不過這個時候既然知道了具體的出行日期,倒是可以再進行一些細致些的安排。

接下來的幾天蕭敬之和謝宸安都忙了起來,蕭敬之安排着将軍府和生意上的事情,而謝宸安則是忙着清點要帶走的東西、人手以及各類物品。

她這次去往封地宮裏會派二百個侍衛與她同行,并給她五千兩銀子算是用做她去到封地的花銷,宮中還賞賜了一些物品,加上他們這邊之前準備的各類東西總共有幾十車,可謂是東西不少。

靜宜侍君親自将所有的物品清單過目了,而後又給謝宸安看,只讓她看覺得少什麽,而後再行添置。

這個是謝宸安拉着蕭敬之兩個人一同看的,蕭敬之看過之後讓謝宸安又添補了幾項,如此基本上便也就足夠了。

正在謝宸安這邊忙着準備去往封地的時候,朝堂上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因着謝宸錦此前和葛清遠和離的事情,禦史大夫葛林這邊隔三差五的就在女皇面前參奏她一本。沈家因着幾年前貪污之事這兩年在皇上身邊說話的分量不比以前,一時間也奈何不得葛林。

謝宸錦那邊出了事謝宸遠自然就趁機出力,她一邊讓人跟着葛林一同彈劾謝宸錦,一邊在女皇面前努力表現。

此前女皇一直都是從心底裏不願意立儲的,然而這段時間她因為咳疾時常發作,身體有些難受,對于朝政之事難得的沒了心力,于是起了立儲之心,想要太女幫着處理些朝堂之事,如此也能讓她輕松些。

在這種此消彼長的狀況之下,眼下倒是真的讓謝宸遠給得了這太女之位。

就在謝宸安臨行的前兩天,女皇下了诏書封謝宸遠為太女,清平貴君加封清平皇貴君,算是把此事給徹底的定了下來。

謝宸遠和謝宸錦此前數年的鬥争,這個時候終于有了結果。

立儲一事自然是朝廷中的一件大事,頓時驚動了不少人,謝宸遠領旨之後便是正經的皇太女,即日就将從定王府搬回到東宮居住,此間其它的事情也都已經開始準備了。

朝中官員得知此事之後紛紛到定王府前去祝賀,一時間定王府門前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謝宸錦和謝宸意得知此事之後都是惱怒不已,各自閉門不出。

不過這件事跟謝宸安沒有多大的關系,聽聞謝宸遠被封為皇太女之後她也只是略微有些感慨罷了。

這件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便是連鳳後之前都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等他得到消息的時候诏書都已經下了,此事已經成了定局,已然是不可挽回之勢。

這麽多年的鬥争得了如此的結果,任憑是誰也咽不下這口氣。

鳳後對謝宸錦已經是失望至極,沈家上下也跟着一片愁雲慘霧。然而事已至此還能如何?眼下謝宸遠剛剛被封了太女,一時半會怕是找不到什麽機會将她搬倒,只能之後再看看了。

薛潘此前一直被沈沉舟壓在頭上,原本是他兒子先嫁給當時身為五皇女的皇上的,也是他最先生下了長女,原本當時已經說是要提他做正夫了,結果偏生當時戶部給五皇女提供了一大筆資金,并且将沈子清塞了過去占了正夫之位,在那之後她便處處被沈家壓着一頭。

此後五皇女當了皇上,他的兒子只能做貴君,而沈家的那個卻做了鳳後,兩個人便是不可再同日而語。

謝宸遠雖然是占了個長女,卻是庶出,和嫡出的謝宸錦、謝宸意有着天壤之別,這些年來她幾次想起這事都是心懷抑郁。

尤其是前些年沈家得勢的時候,薛家更是被沈家壓得擡不起頭來,此前謝宸遠和謝宸錦剛開始争奪太女之位的時候,沈家那邊兒沒少明裏暗裏嘲笑他們,說他們不自量力。好在之後出了衍州之事,而後沈家這兩年方才有所收斂,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會是如何模樣。

如今太女之位一定,誰輸誰贏高下立見,她這些年被打壓,眼下終于有了可以出氣兒的時候。

謝宸遠被封了太女,薛家這邊眼看着也是水漲船高,前來投奔之人比比皆是,薛潘只覺得在沈沉舟面前揚眉吐氣,一改往日憋悶。

沈沉舟連續幾天上朝都被薛潘給氣的牙癢癢。不過到底都是老狐貍了,她的氣來的越快去的也快。

眼下只是被封了太女而已,女皇現在尚且年輕,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鹿死誰手,就算是謝宸錦不成器,還有謝宸意呢不是?她這兩個外孫女她就不信一個都扶不起來。謝宸遠現在剛剛登上太女之位,之後的事情還多着呢,誰能說得準她就一直能穩坐其上,不被拖了下來?

沈沉舟此後依次去找了謝宸錦和謝宸意詳談過此事,如此也算是給她二人打了氣,讓她們不要就此心灰意冷,而鳳後那邊她也着意派人去勸慰過,只說讓他繼續等待時機。

後面的這些事情謝宸安就不知道了,她這會兒正在最後确定同行之人。

因這德音和百泉都是在謝宸安身邊服侍了多年,她平日裏用得慣的,這次靜宜侍君也安排二人都跟着服侍。因着德音此前已經嫁人,所以靜宜侍君為了讓他夫妻二人不至于分開,把他妻主也安排到了這次的随行人員之中,做了侍衛中的一個。

另外靜宜侍君又給謝宸安添了幾名廚娘,還有一些其他随行服侍的人,林林總總共有幾十人之多。

蕭敬之這邊帶的人倒是不多,除了歸寧和時夏之外,他另外帶了刑戮和楚澗,還有十幾個服侍之人。

杜恒那邊之前謝宸安也已經傳話過去了,這個時候也已經收拾妥當,只等着一句令下便可以跟着出發了。

此前謝宸安想到去往宛臨路上要走一個月的時間,于是特意命人改制了幾輛馬車,在馬車內鋪上了厚實的毛皮,另外還讓人在車廂內安置了不少的小抽屜,用來放一些糕點和用具之類的,她還讓人在車內放置了矮桌和坐墊,如此也能感覺舒适一些。

這一日清晨陽光明媚,是個大好的天氣,一行人從皇宮出發向宛臨而去。

一行人員除了二百個侍衛之外還有其他随行服侍的幾十個人,還有幾十輛車,如此一個浩浩蕩蕩的隊伍便就此出發了。

謝宸安改造的幾輛馬車之中,她和蕭敬之自然是要占一輛的。而後杜恒和刑戮、楚澗三人占了一輛,另外一輛則由歸寧、時夏、德音和百泉占了,他們四個本就是貼身服侍的,如此安排倒也沒有人發出什麽異議。

謝宸安雖然此前也出過皇宮多次,但卻一直都只在京城之內活動,從未遠離京城,此時倒是有些興致勃勃,她坐在馬車裏不時的往外張望。

衆人走了有半個多時辰的時間便出了京城,而後沿着大路一路向宛臨而去。

此時窗外的景色已經比半個多月之前要好上不少,到處都是綠茸茸的一片,看上去很是養眼。

謝宸安想到了前一世的蜜月旅游,心想自己蕭敬之這一個多月的行程也可以當做是度蜜月了。

因着有着這般的想法,謝宸安讓車隊緩行,他們一路上慢慢悠悠的走着,倒當真是有了幾分游覽的意味。

馬車行了兩個時辰之後侍衛隊隊長伍洋打馬到謝宸安的車前,建議隊伍停下休息半個時辰,用以休整和用午飯。

謝宸安坐了幾個小時的馬車,人也感到有些疲累,聽到能休息後倒是松了口氣,而後帶着蕭敬之一同下了馬車。

此處景色不錯,四周依山傍水,不遠處的小溪中溪水流淌而過,遠遠看上去波光粼粼的。

謝宸安對着蕭敬之問道:“不若我們過去看看?”

蕭敬之點頭。

此時杜恒幾人也都從馬車上下了,衆人直接往謝宸安的方向走了過來。

一圈人在水邊坐着休息,謝宸安忽然開口道:“這水裏的魚倒是不少,不如抓幾條上來做成烤魚來吃,想來也是不錯的。”

此處距離驿站還頗有些路程,原本就是打算晚上到驿站之後再行好好歇息的,路上只用些幹糧充饑,此時衆人聽謝宸安有此提議,倒是也跟着有些興致勃勃。

蕭敬之聞言直接道:“刑戮。”

刑戮沒需要蕭敬之多吩咐,聽蕭敬之叫了她的名字便已經彎身拿起了幾塊石頭,然後對着水面扔了過去,不過一會兒工夫幾條魚便已經浮白,從水面上露了出來。

衆人見此不由紛紛贊揚,連杜恒都跟着說道:“你這一手可真是厲害,我自認做不到。”

百泉也在一邊笑眯眯道:“有你在咱們這一路上再想吃魚可就太方便了,你可真是太厲害了!”

刑戮性子的冷清,平日裏很少跟男子說話,更鮮少被男子誇贊,她難得感覺有幾分不好意思。

刑戮如法炮制,又打了十幾條魚上來,衆人開始在一邊處理起魚來,而後點火準備烤魚。

說起來謝宸安和蕭敬之兩人成親到現在的時間并不長,到現在為止也就剛半個多月而已,平時的時候謝宸安和蕭敬之身邊的人都分別稱呼他們為主子,而蕭敬之這邊的人稱呼謝宸安為殿下,謝宸安這邊的人稱呼蕭敬之則為正君,平日這麽稱呼倒也沒有亂了套,然而此時衆人坐在一處笑笑鬧鬧,一時間幾人同時稱呼主子,如此一來便是讓人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了,衆人的稱呼第一次亂了套。

蕭敬之在此時主動對刑戮等人開口道:“日後你們便不要再叫我主子了,統一以正君稱之便是。殿下既然已經被封了王,想來到封地後也需要改稱呼了,日後大家便直接喚王上吧。”

衆人一同應了。

蕭敬之又道:“日後王上的吩咐便等同于我的吩咐,你們直接照做就是,不必來向我回禀。”

刑戮和楚澗等人聽了蕭敬之這話同時靜默了片刻,而後才答應了下來。

蕭敬之這話的意思就并不只是換個稱呼而已了,他這已然是将謝宸安和他放于同等地位了,日後他們不光是要聽他的話,也要聽謝宸安的話了,他們這些人相當于是有兩個主子了。

蕭敬之向來說一不二,雖然他此次帶的人不多,但這些人卻并非是等閑之輩,他們手上本身也是有着勢力的,蕭敬之這番話已然是給了謝宸安極大的權限。

此時杜恒等人聽了蕭敬之的話也都跟着改口不再稱呼謝宸安為殿下,統一稱呼為王上。

謝宸安被衆人這麽稱呼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不過此前蕭敬之的那番話她卻是聽進了耳中,這個時候也對衆人吩咐道:“以後府上大小事宜都由正君來操持,你們也要聽正君的話。”

說完她笑着看向蕭敬之,又道:“我懼內,我也聽他的。”

衆人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瞬間消散,衆人聽謝宸安自認懼內不由都笑了出來。

蕭敬之本來是想替謝宸安樹立威信來着,此時聽她這麽一說,倒有些哭笑不得,頓時不認同的喚道:“王上。”

謝宸安摸了摸鼻子,此前她已經聽習慣蕭敬之叫她殿下了,這個時候驟然聽他改了稱呼還有幾分別扭。

旁人自然是不敢多說的,倒是杜恒因着跟二人關系不一般,這個時候笑道:“怎麽你也稱呼王上?不應該改稱妻主了嗎?”

杜恒說完這話,蕭敬之看了謝宸安片刻,然後果真改口道:“妻主。”

謝宸安的耳朵瞬間就紅了。

說起來無論是妻主、殿下或是王上,這等的稱呼本身都是沒有錯的。

若是普通人家出身,結婚之後自然就應該改喚做妻主了,但是因為謝宸安本身就身為皇女,此時又已經被封了王,身份不同于普通百姓。

在大饒像她這般封王封侯或本身地位尊貴之人,其夫侍喚她做什麽,需要看其本人的意思,一般若是關系并非親近則直接喚殿下、王上的多,若是關系親近一些才會放肆些,如同普通百姓家一樣喚作妻主。

蕭敬之此前一直未曾改口,一來是因為他跟謝宸安才大婚不久,二來也是因為謝宸安自己沒有說出這樣的話,他驟然改口怕是有所不妥。然而現下杜恒已經說至此處,他這段時間也已經将謝宸安的心意看在眼中,這個時候索性也就改了口。

謝宸安并不知道一個稱呼還有這麽多的說法,她還是頭一次聽蕭敬之這般喚自己,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裏又覺得有點甜。

此前的時候因為蕭敬之這麽多年以來都将她稱為殿下,所以大婚之後蕭敬之仍舊這麽稱呼她,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這個時候驟然聽他改口,才覺得讓他這麽叫了一聲,一顆心都好像是軟成了一潭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