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事實上黎國官員要進入大饒就屬于兩國之間的交往了, 這手續不是一般的繁複,黎炎因其未來國君的特殊身份,若是想來大饒那就更是要費一番波折了, 而她的安危涉及到兩國之間的關系, 一般情況就會讓人慎之又慎了,若是不隐姓埋名的确是很難來到宛臨。

不過說起來她這樣貿然來到宛臨實在是有些太過冒失了,謝宸安還是挺怕她在宛臨出點兒什麽事的,她這樣喬裝來訪若是沒事那她自然可以當做不知, 但若是她出了什麽事兒, 身份被曝出來那可就是一樁麻煩事了。

此前女皇才剛懷疑她和黎國之間有牽扯,而現在這個把柄就自己跑過來了, 謝宸安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最近的運氣,感覺好像總是有那麽點兒犯太歲的意思呢,真的是怕什麽來什麽, 或許應該抽空去找個方士給看看。

謝宸安這兒正盤算着呢, 顧子言再次開口了,說的都是交易方面的事情,基本上可以看出的确是個內行。

這些正經貿易上的事情就用不上謝宸安來開口了, 基本上楚澗和徐斌輪番上陣,蕭敬之再偶爾開口一兩次便也就能夠确定下來了。

謝宸安直到這個時候也還沒想明白顧子言來這一趟究竟是為了什麽,按理來說這樣的事情用不着她親自出馬,這黎國和宛臨的貿易也持續好幾年了, 這次除了交易的商品數量多了些之外也沒有什麽旁的特別之處, 這點兒事情不值得她關注才是。

顧子言沒給謝宸安太多猜測的時間,在拟定了交易的商品數量等內容之後, 她就開口道:“此前就聽聞宛臨的發展不一般,近日過來一看發現果然不凡。

我此前雖然未曾來過宛臨, 卻聽人提及過宛臨的情況,現在來看說是改頭換面也不為過,這兩日聽聞王上開設免費私塾讓孩子們上學,更是每年兩次在官窯和織造坊之中免費教人制瓷和紡織的手藝,當真是讓人敬佩。”

“這都是下面的人的提議,我覺得不錯便采納了,倒也算不得什麽。”謝宸安含笑說道。

這個時候她沒必要在這方面露頭,尤其是顧子言态度不明,還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我很仰慕大饒的風采,今日見宛臨發展的這般快更是心生敬意,王上既然給子民們免費開設私塾,不知可願再多教授幾個黎國的孩子呢?我很想讓她們也來宛臨歷練學習一番,想來若是有此經歷,未來發展必然不凡?”

派遣留學生,謝宸安第一時間明白了這顧子言的意思。

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到底還是需要謹慎的一件事情。

雖然後世各國留學生不少,互相交流學習也的确是起到了很多很積極的作用,但是也難免有些間諜摻雜在其中,想要探查一些商業和政治機密,這種事情基本上是常态,難以避免的。

現在宛臨和黎國之間的貿易頻繁,基本上可以說是無關重要的東西都不太瞞着這些黎國人,瞞也瞞不住,但是較為關鍵的技術還是不外傳的,所以這方面而言還算是安全。

這些是宛臨和黎國交易的基礎,若是這些東西被學了去,那後續黎國很可能會建立起自己的官窯和織造坊,那兩者之間的貿易往來自然會受其影響。

而像是宛臨的種種政令,這些黎國人每次短暫的過來幾天進些貨物就走,倒也看不到全貌,但若是長期學習的話自然能夠得知全部的內容,這些政令都是針對百姓的,自然是瞞不住的。

這樣算下來,放黎國孩子過來學習不見得會帶來什麽好處,其中的隐患反倒是不小。

蕭敬之笑問:“既然是這般,不知道顧大人以為我宛臨也派些孩子去黎國學習,雙方互相學習交流,如此可好?”

顧子言似乎是沒想到蕭敬之會提這個,略微沉吟了片刻才笑道:“那自然是好的,正所謂禮尚往來,互相學習才能一同進步。”

顧子言這态度倒是算得上不錯,不過謝宸安覺得即使是這樣好像還是有點兒虧,畢竟黎國好像沒有什麽走漏商業或者政治機密的風險,不過她也不會就此反駁蕭敬之的話。

蕭敬之在接下來跟顧子言敲定了這批交換的孩子的條件,雙方各派五個孩子,年齡限制在五歲到七歲,到對方國家學習三年,三年後離開,三年學習期內各項費用自理,并聽從對方的安排,若是有堅決不從者則送回故國,并且這些孩子在三年內不得和故國傳遞消息等。

顧子言聽了蕭敬之的要求之後臉上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就連謝宸安聽了蕭敬之的話之後整個人都有些呆愣,這是什麽魔鬼條件,五歲到七歲,這還是懵懂的年齡呢吧,就算是學習三年估計也是剛到可以讀寫的程度,仍舊是不太懂事呢,而且這三年內不和故國傳遞消息,這也有點兒太難了,才幾歲的小蘿蔔頭,離開家人和故土,幾年下來不知道要憋悶成什麽樣子了。

這樣的話這交換學習的意義好像不是那麽大?不過當然,這樣走露機密的風險也小一些……

顧子言看向謝宸安,問道:“其他尚且可以接受,但王上覺得這孩子們的年齡是不是可以再提高一些,我以為十二歲到十五歲之間更為合适些。”

謝宸安看向蕭敬之,見蕭敬之眉目含笑,當即也對他笑了笑,随即說道:“我覺得孩子小些更容易适應新的氛圍,對周圍事物的接受程度也更高一些,正君提出的這些意見我覺得沒什麽問題。”

謝宸安這一副明明白白的甩手掌櫃的态度,顧子言此前就聽聞這宛臨王是個包子,今日一看倒是坐實了這番話,所以宛臨發展到今日該不會只憑借着一個男人吧?

顧子言看向蕭敬之的目光之中開始帶着幾分玩味。

謝宸安不喜顧子言的目光,側身替蕭敬之擋了,又替蕭敬之斟茶放到了他的手邊。

蕭敬之笑着接過喝了一口。

顧子言收回了目光,反倒開始覺得有些羨慕起來,她跟謝宸安差不多是同歲,卻仍舊是沒有娶正夫,家裏的側夫是鳳後為她挑選的,雖然成婚也有幾年了,兩個人的感情卻始終寡淡,她對着側夫喜歡不起來,對方見到她也是戰戰兢兢的,遠不似謝宸安與蕭敬之這般的琴瑟和鳴,讓人生羨。

只是這感情一事終究是強求不得,她此前的時候就決心娶一位自己真正中意的人做正夫,而後将他扶上鳳後之位,讓他一同坐享黎國的大好河山,只是時至今日她卻也沒能找到一個合意之人,也算是命運捉弄。

她母皇和父後都已經就正君之事催了她多次,如今她已經年過二十,卻仍舊沒有遇到一個這般讓她心動之人,而她也還不知這人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出現。

謝宸安在這一方面的确是要比顧子言幸運的多,她和蕭敬之年幼相識,年少成婚,一路不曾經歷兜兜轉轉,仿佛從一開始就注定陪伴在對方的身邊,這樣的緣分是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顧子言見兩人都不願退步,最後也就接受了這些條件。

這生意上的事情和游學的事情定下來之後兩邊人明顯都放松了下來,開始閑聊了起來,說着說着顧子言又說到發現宛臨的新型農耕工具不錯,想要讨教一二。

謝宸安只覺得這黎國太女還真的是各種占便宜,不過她這态度卻也可以看出是真的愛民,重視民生的,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在意其實說明她未來會是一個好的皇帝。

與她交好對宛臨或者大饒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對方的身份畢竟就是一份保證,雙方雖然存在着成為敵人的可能,但若是真的處好了關系,未必不能做到睦鄰友好,于是謝宸安半真半假的跟她讨了咨詢費之後便将蔣和和安紹給叫了過來。

這顧子言倒也不是個小氣的,這咨詢費沒少給,蔣和和安紹來了之後倒也沒太藏私,這農耕工具并非武器,相對來說透露給對方不算是太過要緊的事情,一番介紹之後謝宸安更是做主送了顧子言兩把新的農耕工具,供她回去研究。

顧子言剛才還覺得謝宸安是個靠男人崛起的軟包子,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卻已經改變了想法,對她起了幾分欣賞之感。

幾人又聊了片刻,臨別之際謝宸安開口道:“雖然說這天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還是希望我大饒和黎國能夠長期睦鄰友好,能夠一直做為好鄰居互相幫扶、一同發展,而不是作為敵人,将炮火對準對方。”

顧子言看了謝宸安一眼,而後笑道:“我黎國本也不是好戰民族,若非必須,又有誰願意讓自己的子民陷入戰火之中呢?我觀宛臨王也是個愛民如子的,只可惜這大饒終究不會交到你的手上,否則你我二人倒是可以擊掌為誓,彼此互不侵犯。”

顧子言這未來儲君的身份說出這番話來其實是很有分量的,而且她話語間的态度反倒是比方才謝宸安還要更明确些,這倒是讓謝宸安有些吃驚。

她方才的話說起來只是期盼之言罷了,而顧子言這話卻趨近于承諾了,雖然這擊掌為誓其實算不得數,參看戎國的作為就知道,在這方面國書其實都算不得數,但即使如此她的這番态度卻仍舊是讓人有些驚訝,尤其是謝宸安沒想到在兩人這短短的交流時間裏這黎國太女竟然就好像對她産生了幾分看重的意思。

不過轉念想到她那句‘可惜這大饒終究不會交到你的手上’,謝宸安倒是又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這黎國太女說話也不怕得罪人,今日若不是她在此處,但凡是換了謝宸意或者謝宸風,聽了她這話怕都是要火冒三丈才是。

第 138 章

這商幫會長出現在宛臨的時候已經是七八日後的事情了, 謝宸安詢問過了蕭敬之需不需要她出面過去看看,蕭敬之卻阻止了。

“即使是商幫會長也只是個商販罷了,犯不着王上出面, 有楚澗和徐斌就已經足夠了。”

說起來謝宸安對這個世界士農工商的排序仍舊是沒有太适應, 在她看來錢財是很重要的,于各個方面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從來沒有輕視商業的想法,反倒很重視這方面, 甚至是一早就将宛臨的商業發展劃入了版圖。

不過蕭敬之既然這樣說她自然也就聽了他的話, 說起來她真的過去的話其實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基本上也就是個陪襯, 關鍵的事情肯定還是要徐斌和楚澗來跟對方商議的。

傍晚,楚澗和徐斌過來跟蕭敬之和謝宸安彙報情況。

這黎國的商幫會長名叫穆弈航,已經五十餘歲, 今日來到宛臨之後跟楚澗和徐斌聊了很多, 基本上聊得都是合作方面的事情,并表示想要參觀一下官窯、織造坊和商業區。

蕭敬之聽言答應下來,并且讓她們兩個後續跟仲景和賈金川打聲招呼, 後續參觀事宜由她們來安排,官窯和織造坊內哪些地方可以給人看,哪些不能,這一點她們自然是最為清楚不過。

兩人應了, 又說了些穆弈航此次提出的一些合作意向。

大家都是人尖兒, 自然是不會在初次照面的時候便将自己的所有想法全都說出來,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從穆弈航今日說的這些話裏已經能夠看出些許端倪了。

蕭敬之與兩人一同分析了片刻, 針對穆弈航後續可能提出的幾種合作方式給出了具體的應對之策。

三人讨論的時候謝宸安就坐在一邊聽着,不時給蕭敬之斟茶倒水什麽的。

說起來這也是謝宸安做慣了的, 蕭敬之雖然不強迫她學習這方面,但一般謝宸安若是無事的時候,蕭敬之談論這些都會讓她陪在身側,明顯是想要讓她耳濡目染着些。

謝宸安自然是明白蕭敬之的用心,所以一般即使聽不懂也會坐在一邊陪着,只是她耳濡目染的效果明顯沒有那麽好,即使已經幾年過去了,她也沒被熏陶成商業大拿。

等到一番談論結束之後徐斌先行起身告辭,而楚澗則是給蕭敬之使了個眼色。

蕭敬之看向謝宸安,此前兩人已經把話都說開了,他現在便是凡事都不想瞞她,直接說道:“你還有什麽發現,一并說了吧。”

“臣發現跟在穆弈航身邊的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子不似普通仆從,似乎是地位與衆不同,穆弈航雖然明面上并沒有待她有多特別,但是私下裏的小動作卻是瞞不了人的,甚至還在一些關鍵的問題上還對此人露出過征詢的神情。”

穆弈航這次來的時候帶了十幾個仆從,這些人裏面這女子能獨獨得到楚澗的注意,自然是有着與衆不同之處的。

蕭敬之沉吟片刻問道:“你對她的身份可有推斷?”

“臣懷疑她是黎國朝廷官員。”楚澗的這個推斷從某方面來說倒是合理。

蕭敬之點頭,“去讓人打聽打聽最近黎國太女在做什麽。”

楚澗一驚,不過卻也沒有多問,只是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謝宸安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是說跟在穆弈航身邊的可能是黎國的太女?可是她堂堂太女這般輕車簡從的來到宛臨做什麽?就不怕出什麽意外麽?”

蕭敬之笑道:“正是因為她這般的輕車簡從才不會讓人懷疑她的身份,此處距離黎國并不算遠,就算有什麽變故也來得及支應,而且我此前聽聞黎國太女武藝不凡,五六年前就曾經戰場殺敵立下戰功,她這樣的人也用不着太多人保護。”

謝宸安聽言倒是有些尴尬,人家的太女皇女好像都挺厲害的,她跟這些人一比倒是顯得平凡了很多。

蕭敬之似乎是看出了謝宸安的心思,笑道:“不用和旁人去比較,妻主自有其過人之處。”

“你覺得我有什麽過人之處?”謝宸安歪着頭問道。

“特別聽話。”蕭敬之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正是因為謝宸安願意聽他的話,這才給了他很大的施展空間,而且謝宸安本身也是個識人善用,很能聽得進意見的人,若非如此宛臨發展不到今日。

上位者僅有識人善用這一點,很多時候就已經可以立于不敗之地了,這天下之事紛紛攘攘,縱使一個人會的再多,能力再強,終究也不可能凡事都抓在自己的手裏,終究還是要交到下邊人去辦的。

當然,謝宸安的好處不止這一點,不過這些本也無需他一一提及,只要有人跟在她身邊一段時間,自然就能夠了解到這些。

謝宸安知道蕭敬之是在跟她開玩笑,不過還是趁機走到蕭敬之的面前坐在了他的懷裏,“是啊,我特別聽話,夫郎說什麽我都聽,所以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

蕭敬之對于謝宸安這樣子已經習慣了,他環抱住謝宸安,倒是沒順着她這話繼續下去,而是說道:“此事也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不見得真的是她。我也是聽聞黎國太女對于商業方面很重視,曾為宛臨和黎國通商一事在黎國女皇面前進言罷了,若真的是她的話也無礙。總歸這人既然是喬裝來的宛臨,無論她身份如何,我們都是要裝作不知的,所以這對目前的情況來看并不會起到什麽大的影響。”

謝宸安點頭,的确裝作不知比較能讓這些黎國人放心,不然若是将這件事情直接挑明,那這番合作怕是要就此告吹了。

探查黎國那邊的情況沒這麽容易,畢竟蕭敬之也不是真的有本事将釘子安插進黎國皇宮裏去,他也只是根據坊間消息做出些推斷罷了。

不過在這之後倒是穆弈航這邊自己露出了些端倪,她先是提出了想要将每年往來商品數量提升一倍,而後更是提出想要親自見見宛臨王。

按理來說這麽大的買賣也不是她一個區區商幫會長就能代替衆人做決定的,尤其還是在數目提升如此大的情況下,除非她身邊跟着能對此事做主的人,而提出要見謝宸安就更是一個大膽之舉了,若非有所依仗,她是萬萬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這兩點基本上就是坐實了蕭敬之此前的猜測,而且看她這番行事也并非是十分小心謹慎,若是謹慎些的話這貿易方面的事情完全可以等她們回到黎國之後再以商讨之名定下來,不該在短短時間內便确定了如此大額的交易,更不該貿然提出這番惹人疑心的見面提議。

謝宸安對這黎國太女的意圖實在是有些摸不透。

蕭敬之建議謝宸安見見此人,并且表示可以不在幕府之中與對方正式會面,而是只約在商區的茶樓之中,當是普通會友。

這是一種能夠降低對方警惕度的方式,而且茶樓這邊也是蕭敬之的地盤,在茶樓中談事安全隐蔽,若是出了什麽情況的話蕭敬之這邊也能第一時間作出反應,的确算是個還不錯的安排。

蕭敬之又思考片刻,仍舊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最後道:“我跟妻主一同去見見這一行人。”

謝宸安心下猶豫,這黎國太女行事有些古怪,覺得不太讓人安心,她不想讓蕭敬之冒險,但奈何蕭敬之堅持,最後謝宸安只得應允。

兩日後茶館中,謝宸安與蕭敬之坐在上首位置,楚澗和徐斌坐在兩人身側,而穆弈航和另外一個年約二十左右的女子坐在楚澗和徐斌的對面。

謝宸安有些好奇的打量這疑似黎國太女的女子,她相貌出衆,長得明豔,唇角含笑,看着既放浪不羁,又在懶洋洋的同時帶着讓人不敢小觑之感。

這一看之下謝宸安倒明白了之前楚澗為什麽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說她看着不凡了,這樣的人的确是一眼看上去就覺得與衆不同。

穆弈航自我介紹了一下,而後介紹道:“此乃顧子言,乃是我黎國的朝廷命員,實不相瞞,此次前來宛臨觀察各方面的情況雖然是由我牽頭,但實際上卻是由顧大人負責的,我也是需要聽從顧大人吩咐的。”

穆弈航這态度算得上是坦誠了,雖然沒說這顧子言具體是什麽官職什麽身份,但是卻在第一時間表明了兩個人之間的從屬關系。

而黎國太女名喚黎炎,這顧子言在取字上也有着諧音,基本上就是沒有特別掩飾身份了。

徐斌在一側笑着點頭,而後為這二人引見了謝宸安與蕭敬之。

顧子言稍微坐直了些身子,笑道:“見過宛臨王和正君,我雖然是黎國朝廷官員,但是此次乃是因為商業方面的私事而來,所以沒有遞交公函,還請二位見諒。”

這般的行為實在是有些冒失,若是身份暴露也容易讓人抓到把柄,但無論如何這人已經在自己面前了,而謝宸安現在也沒做好和黎國翻臉的準備,所以她只是笑着說道:“無礙。”

第 137 章

蕭敬之由着謝宸安胡鬧, 兩個人又過了半個時辰才從床上起來。

謝宸安的眼睛腫着的确是不太方便見人,蕭敬之見此便取了熱毛巾來替她敷眼,幫她消除腫脹。

謝宸安有些喜歡蕭敬之這樣, 就閉着眼睛, 拉着他的衣袖,感受着他在自己身側為自己忙碌着。

如此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謝宸安的眼睛果然是好了許多,在不仔細看的情況下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什麽來了。

兩人一同吃過早飯之後沒多久馮清便過來彙報山火的事情了, 謝宸安拉着蕭敬之一同到正廳。

目前這山火的起源已經基本查出來了, 是幾個孩子在山林之中烤野雞無意中引發的這場火災,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這場火災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至于這幾個孩子後續該怎麽處理,目前還要看謝宸安的意思。

謝宸安聽言反倒是放心了幾分,只是幾個孩子無意引發火災的話那相對來說要比有人刻意縱火要讓人放心的多, 說起來現在的私塾确實沒有重視防火這塊兒的教育, 尤其是森林防火方面,此後還是應該給他們正式普及一下這方面才是。

至于這幾個孩子,無心之失不算是大錯, 但這也不是小事,自然也不能就這樣輕易繞過,倒是不如讓他們去幫着清理餘燼,看看自己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對其後果有個深刻的了解和認識, 回去之後可以讓他們在私塾之中做個檢讨,順便把自己的所見所聞都跟大家說說, 如此也好給其他人一個警醒,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也就夠了, 不需要再有第二次了。

目前餘燼已經不能再造成什麽危害,而且身旁有大人照顧着,這幾個孩子的安全方面自然也不用擔心,唯一就是會累些罷了,蕭敬之和馮清聽言對這個安排都沒有反對。

幾個孩子的家長一直惴惴不安,聽聞了處置結果之後一同帶着各自的孩子來見謝宸安,一方面是致歉,另一方面也是前來謝罪。

謝宸安沒有苛責他們,對着幾個孩子教育了幾句便讓他們都回去了。

兩天後餘燼徹底熄滅,此次林間有很多植物和動物因此而受災,但是大自然的恢複力卻是驚人的,在幾場雨過後原本焦炭一樣的林中又再次煥發了生機。

謝宸安看着從灰燼之中冒出來的幼芽,心中既覺得喜悅又覺得感慨,絕境求生,若是人也有這般的堅韌不屈百折不撓,那還有什麽事情會是做不到的呢?

謝宸安回到王府之後将自己的發現跟蕭敬之說了,蕭敬之笑着聽了,倒了杯茶送到謝宸安的面前。

謝宸安卻是不接,非要他喂。

最近這一個月來蕭敬之明顯感覺到謝宸安越發的粘着他了,那封和離書所引發的後遺症似乎仍舊是尚未完全褪去,謝宸安始終有些不安。

蕭敬之對此倒也沒有多說什麽,他現在再說什麽也是無用,随着時間長了謝宸安自然也就能夠徹底的放松下來了。

此前話沒說開的時候蕭敬之很多的事情都是瞞着謝宸安的,現在倒是沒了這層的顧慮,蕭敬之将一封信遞到了謝宸安的面前讓她看。

這是蕭敬之在晉陽管理生意的負責人傳回來的消息,上面一半是在交代這段時間以來晉陽這邊各個店鋪的收入情況,而另外一方面則是說了白如到晉陽之後的種種作為。

蕭敬之此前已經詳細的為謝宸安解釋了他之前讓白如僞造收買謝飛平證據一事和讓白如去到晉陽的始末。

謝宸安原本就已經猜出了大半,聽蕭敬之解釋了之後就更加了然,而至于白如這方面,謝宸安其實開始的時候覺得蕭敬之對于白如的安排有些奇怪。

謝宸安原本以為蕭敬之既然手中捏着白如的把柄,就算是讓她去到晉陽也依然會讓她依命行事,繼續控制她,但事實上這一次蕭敬之卻是給了白如全部的自由,此前用來威懾她的那些把柄全都已經交還給她,在她答應去往晉陽之後蕭敬之也就此撤了對她家人的控制,這在謝宸安看來其實是有些不合理的,畢竟脫離掌握之後白如會作出什麽事情還有些難說。

謝宸安問出了自己的疑惑,蕭敬之卻并沒有為她解答,反倒是讓她自己想。

後來謝宸安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這前後的關系,白如是從宛臨這邊離開後去到晉陽的,雖然她自己在謝宸風的眼裏八成也是個沒什麽用的廢物,但是謝宸風對白如來自宛臨一事有警惕心卻是難免的,若是宛臨這邊真的還跟白如有聯系,後續被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的話就再難撇清關系了。

而且從白如的個人角度來說,她心中的夢想一直就沒變過,她想輔佐出一位皇帝。然而在宛臨這五年基本上就是在平白耗費時間,謝宸安明顯是沒有造反的想法,而她被蕭敬之捆綁着不得自由,自然是覺得難捱,後續這兩年的表現也就可以說得通了。

離開宛臨去往晉陽雖然是蕭敬之放她家人自由的條件,卻也是目前而言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現在謝宸錦已死,謝宸意離開京城将功贖罪,謝宸安沒有野心又不得女皇看重,謝宸銘有異域血脈,能夠與謝宸遠一争的目前也就只有謝宸風了,這個時候除了謝宸風之外她也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除非她願意再坐不知多久的冷板凳,等到謝宸意回到京城之後陪她一起東山再起。

不過對于已經坐了五年冷板凳的白如來說這一舉動明顯是不現實的,被壓抑了五年的夢想這個時候怕是早已經化為了炙熱的火焰,現下好不容易能夠獲得自由,哪裏還能繼續壓抑的下去呢?

想來這也是蕭敬之之所以沒有派人監視白如,卻也不擔心她食言不去晉陽而轉道去了其他地方的原因。

白如的性格和個人夢想就注定了即使沒人在她背後指使,她也會按照蕭敬之希望的方向去發展。

謝宸安想明白這一切之後‘啧’了一聲,越發覺得自家夫郎用人的本領不一般。

謝宸安不過是在瞬間閃過這些念頭,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那封信她剛已經看完了。

白如這個人從某方面來說的确是有些能力,她到了晉陽之後到現在也就方才一個月的功夫,她不僅博得了謝宸風的信任,更是替謝宸風處理了兩件麻煩事。

不過以目前情況來看,謝宸風似乎還是沒有立刻奪儲的想法,實在是沉穩的不像話,白如那邊怕是還得繼續忽悠一段時間了,也不知她那忽悠人的本領幾年沒用有沒有蛻化,不知謝宸風到底還打算沉住氣到什麽時候才出手。

信上除此之外也沒有太過關鍵的內容了,蕭敬之只是想讓謝宸安知道些眼下的情況罷了,見她看過信之後便沒再多說什麽,而是當着她的面,将提到白如的那部分內容燒了。

看着火光在蕭敬之白皙的手掌之間騰起,謝宸安無端的又想到了那天在林間他就那樣突兀的從火光之中躍出,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在看過了信,誤會她有了決絕之意的時候還是因為擔心她而那樣奮不顧身,他是真的愛自己愛到了骨子裏吧,不然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又何至于再以身犯險呢?

謝宸安握住了蕭敬之的手,輕輕親吻他的手背。

蕭敬之無聲的笑了。

在白如離開之後白如組便更名為談判組,由白如手下的羅藝澤接手了,不得不說羅藝澤也是個頗為會隐藏自身的,此前白如在的時候她不顯山不露水的,等到白如離開将這談判組交到她的手上之後她竟然顯露出了不凡的本領,竟是完全沒有任何障礙的就将所有的事情順利的接手了,期間沒有造成一點兒的混亂。

最近官窯和織造坊造出的成品銷售量越來越大,宛臨與黎國之間的貿易往來也是越來越密切,黎國那邊透過羅藝澤的渠道讓人傳話,說是準備派一位商幫會長過來宛臨這邊看看情況。

謝宸安對這商幫會長的稱呼覺得有些別扭,不過對這商幫會長的職能她倒是有七八成的了解,一般一個國家內會有數個商幫,這些是商人自發組織起來的,基本上經濟越發達的地方這種商幫越多。

商幫一般是國家層面上看不上的,畢竟士農工商,商永遠是在最末等,但是在民間商幫的能力卻不可小觑,畢竟商品貿易多半都被商幫所掌控着,而且這商幫本身就是錢財的代表,她們背後所代表的錢財數量自然不敢讓人不重視。

這人雖然說是來宛臨看看情況,但實際上自然不只是看看,至于這人具體是過來想要做什麽謝宸安一時間卻還有些不好确定。

謝宸安把這件事跟蕭敬之、楚澗、徐斌等人說了,他們三人的反應卻都比她要來得放松。

徐斌笑着說道:“既然想來就讓她過來就是,來了之後有我和楚澗接待,出不了什麽岔子,王上盡可放心就是。”

便是連蕭敬之都笑道:“對方既然有這樣的打算,讓羅藝澤前去安排就是,後續的事情有徐斌和楚澗處理,妻主不必費心。”

謝宸安摸了摸鼻子,這才意識到可能是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她之前覺得這人過來怕是來意不善,畢竟宛臨這邊的商品出口怕是和商幫那邊的利益有所沖突,但是看現在幾人這态度八成是她想錯了,對方大概是想要合作?

謝宸安對于這經商方面始終不是特別精通,在座的哪個都比她強,于是她十分乖覺的同意了衆人的意見,直接讓羅藝澤去安排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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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元十六 20瓶;開 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 136 章

謝宸安這個時候是真的有些怕了, 她忽然意識到她和蕭敬之之間除了這一份感情之外,竟然再也沒有旁的牽扯了,蕭敬之本身獨立而強大,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随時離開她, 他們兩人之間的牽絆竟然是如此之淺淡,淺淡到她突然意識到蕭敬之若是真的打定主意要離開,她竟然沒有絲毫能夠将他留下的辦法。

謝宸安的手越抓越緊,就像是想要将蕭敬之勒進自己的身體中一般。

蕭敬之緩緩擡手抱住了謝宸安, 在剛剛落筆寫下和離書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卻獨獨沒想到謝宸安會是這般的反應,她将這一切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求他不要離開。

“求你。”謝宸安再次重複道,她不能想象沒有蕭敬之陪伴的日子,蕭敬之在某些情況下就像是她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最為真實有力的證據, 蕭敬之的陪伴已經成為了習慣, 她也已經愛這個人愛到了骨子裏,完全不能承受失去他,想到蕭敬之有一天可能不再屬于她, 想到兩個人之間可能形如陌路再也沒有任何的關系,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緊緊的拽着蕭敬之的衣服,整個人突然充滿了無力感。

蕭敬之這才意識到這份和離書是真的吓到她了,以致讓她難受至此, “我不會離開妻主的……別怕, 我在,我不會離開……”

蕭敬之柔聲哄勸着。

謝宸安将蕭敬之壓到了床上, 将頭埋在他的胸前,淚水卻仍舊是有些止不住。

“我想要個孩子, 我們的孩子。”這還是謝宸安第一次在蕭敬之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她此前的時候顧念着蕭敬之的身體,在這方面一直都很少提及,擔心他會多心,但是在這一刻她卻無比想要一個孩子,一個能證明他們兩個人曾經這般用情至深的,一個真實可見的存在。

他們之間的感情這麽深,他們之間的羁絆不該是如此的淺薄。

謝宸安開始伸手去扒蕭敬之的衣服。

蕭敬之沒有阻攔,只是将手按在謝宸安的後頸上,無聲的撫慰着。

牙齒嵌入皮膚的時候帶來的痛感敏銳而真實,蕭敬之在這一刻卻有些享受這樣的感覺,這種真實感讓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拿下了這層面具之後,迎來了遠比此前想象中要好得多的結果,謝宸安理解包容了他,他們之間的關系仍舊和之前一樣。

謝宸安終于是抑制住了內心的情緒,收了嘴,沒有真的将蕭敬之咬出血,但是心中的那股患得患失又無比躁郁的情緒卻仍舊是沒有褪去,她一直覺得自己性子溫和,卻第一次知道原來她也有這般迫切的想要傷害一個人的時候。

在這一瞬間恐慌轉化成的暴虐竟然讓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想在蕭敬之的身上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跡,永遠無法愈合的深深嵌入到皮肉骨骼中的痕跡,她想将蕭敬之的勢力一網打盡,讓他再也沒有離開她的能力,她想要将他圈禁起來,想要讓他除了她之外再也見不到其他人。

原來她的內心裏也住着一個野獸。

她将自己的手臂遞到蕭敬之的面前,她不能這樣放任自己,不能也不該去傷害他,“你咬回來,給我留個印記,咬的深些,我想要個永遠都不會淡去的痕跡。”

蕭敬之笑了,“我不怕疼的,妻主若是想要繼續就好了。”

他是真的不怕疼,這點疼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他能理解謝宸安,他也曾這般的患得患失過,這一刻他只想縱容她,縱容她做任何的事情。

“你發誓,你不會離開我,永遠都不離開我。”謝宸安将頭埋在蕭敬之的胸前說道,“哪怕是騙我的也好。”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否則我……”

謝宸安吻上蕭敬之,将他後面的話吞了下去,心中的野獸終于徹底消散。

她伸手撫上蕭敬之肩膀上的咬痕,雖然沒有出血卻仍舊是有些發腫了,想來要過個幾天才能下去,她剛才真的是下嘴有些狠了,這個時候心裏開始升起心疼的感覺。

“我也不怕疼的。”謝宸安道,“我不該這樣,你咬回來,就當是給我長個記性,讓我以後不再這樣。”

“這樣是哪樣?”蕭敬之笑着問,又說道:“我若是喜歡這樣呢?”

謝宸安泛着紅的一雙眼睛看着蕭敬之,兩人靜默對視,“你要是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你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了。”

蕭敬之身體放松的抱着謝宸安,笑道:“那妻主說說你剛在想什麽。”

謝宸安不想在蕭敬之的前面隐瞞,真的就這樣把自己剛剛不那麽善良的想法說了出來。

蕭敬之聞言卻笑了,“妻主總算是有了些身為上位者的覺悟,也不枉費我這麽久以來的教導,對于想要抓在手上的人或事物,用些手段、威逼利誘,都是正常的,只是若用這些來對付我卻還是不夠。”

謝宸安沉默,這對于蕭敬之來說的确是算不得什麽。他若是真的狠心想要斷絕,身上的痕跡可以挖去,勢力可以重建,而以他的能力,除非他死,否則大概這世界上沒有一處能夠真的将他關一輩子。

“打蛇要打七寸,我的軟肋只有兩個,一個是我娘,一個是你。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你用我娘來威脅我或許可以奏效。”

“你……”謝宸安有些哭笑不得,蕭敬之居然在教她怎麽逼他就範,哪有人教別人怎麽對付自己的,不過他剛的那句話……

“我也是你的軟肋。”

蕭敬之笑了,“不然妻主以為呢?”

謝宸安鼻子抽了抽,“那下次你再敢有離開我的想法,我就絕食。”

幼稚而沒有殺傷力的威脅,比之前的那些還要柔軟的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終究還是沒有真的想要傷害他。

蕭敬之覺得有些好笑,卻也覺得迷戀,這世上的确是少有能夠真正威脅到他的事物,但想要将他圈禁起來從某方面而言卻又容易的很,謝宸安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對他用那些手段的時候,因為他早已經甘願畫地為牢,為她束縛着自己。

“不過剛妻主說的那些裏面,孩子一事或許是成功的可能性最大,若是你我之間真的有孩子,那孩子的确也是我的軟肋。”

“你別這樣的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蕭敬之第一次在謝宸安的面前将自己關于這方面的想法說出來,“其實我比妻主更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我也希望我們之間的羁絆能夠更深一些,也希望妻主不必再因為這一點為我和靜宜侍君再三虛與委蛇,也不想讓妻主擔負起無後和不孝的名聲,這幾年來我也多次讓人來給我看過身體,盼着哪一日能夠有孕,此前看着德音和百泉有孕的時候我都覺得羨慕,只想着若是有一日我也能夠這般就好了。”

“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件事的。”

蕭敬之笑道:“無論是否提及,這件事情終究是一直存在的。”

“靜宜侍君那邊我來處理就行,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的确是想要一個我們兩人的孩子,但是此前說沒有孩子也好也不是诓騙你的,真的,你還記得我之前我說的另外一個世界裏的事情,那個世界裏就有被叫做‘丁克’的一群人……”

劇烈的情緒之後兩個人的情緒終于都平緩下來,兩人互相擁抱着彼此,話語聲不時的響起,直到月上枝梢,直到許久後兩個人相擁而眠。

次日清晨,因着前一天沒能控制住情緒,謝宸安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發腫。

謝宸安有些無奈,這個世界裏的女子哪有一個像她這麽愛哭的,尤其還是在夫郎面前哭,這都好幾次了,她當真是在蕭敬之的面前一點兒大女子氣概都沒有了。

謝宸安閉着眼睛嘆氣。

蕭敬之卻彎身在謝宸安的唇上親了親,“是我不好,讓妻主難過了。”

謝宸安沒睜開眼睛,在那兒哼哼唧唧道:“你還知道啊……那你準備怎麽補償我?”

“妻主想我怎麽補償?”蕭敬之的聲音含笑,帶着說不出的溫柔。

“我這樣子今天不太适合見人了,我看不如你就陪我在床上呆一天算作補償,你看如何?”

這所謂的‘待一天’自然不光是待着,謝宸安明顯是想把昨天晚上沒來得及做什麽的遺憾給找補回來。

蕭敬之含笑應了。

只是雖然是這般說,兩個人卻也不能真的這般,畢竟山林之火還沒能徹底的撲滅,各方面的彙報還是要關注的,而且這起火的原因也還沒查出來,所以今天他們是注定不可能在床上待一天的。

不過即使如此謝宸安也是不介意先讨回點兒利息的,她用手摟住蕭敬之的脖子,給了他深深的一吻,順便将他壓在了身下。

這曠工一天是不可能的,但是曠工一會兒卻還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第 135 章

謝宸安将水壺遞給身側的人, 目光再次落在了蕭敬之的身上,他方才縱身躍進火場那一刻,讓她說不出的心動, 不過現在的境況實在是危險,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刑戮此時從樹幹上直飛而下,方才那要落不落的樹枝已經被她斬落到了旁處的空地上。

刑戮看着周圍的情況跟着皺眉,随即說道:“王上,正君, 現在這個情況再找路突圍怕是有些來不及了, 不若我們幾人用輕功分批将人帶出去。”

蕭敬之點頭,這樣的确可行, 只是自己用輕功來去是一回事,将人帶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帶來的這些人裏能夠成功将人從此處帶出去的, 怕是不超過十人, 而現在這裏有幾十人之數,要來回五六趟才行。

這時間差便是其中的關鍵因素,而這往返之間輕功消耗也是一方面因素, 越是落在後面的人獲救的可能性也就越小,這幾乎是必然的事情,這先帶誰出去,後帶誰出去, 在這一瞬間幾乎成了一個難題。

刑戮得了蕭敬之的準許後大聲招呼了一聲, 頓時有七八個人聞風而動,往他們這邊躍身過來。

刑戮開口道:“正君, 我先帶着王上護送你出去,剩下這些人之後由姐妹們分批送出去。”

她這也是十分正常的提議, 衆人的目光雖然都集中在了謝宸安和蕭敬之的身上,一時間卻也沒人出聲反對。

謝宸安迎着衆人的目光對着蕭敬之笑道:“你和刑戮先出去,我在後面和大家一起,不過是晚片刻的功夫,你放心就是。”

蕭敬之沉吟片刻對刑戮說道:“我陪妻主一起,你安排人将她們分批帶出去。”

蕭敬之也不贊成謝宸安留下的舉動,但是他能理解謝宸安,在這個時候謝宸安就是這些人的主心骨,她在,這些人才能不慌亂,才能有序的撤離,既然她想如此,他便陪她。

刑戮明顯是不贊成蕭敬之的舉動,謝宸安也不想讓蕭敬之跟着她冒險。

即使原本也不需要等太多的時間,但這終究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她不想看到蕭敬之損傷絲毫,他貿然來這裏找她一事她就覺得不妥,這個時候就更是如此了。

“你先跟刑戮出去,在外面等我。”

蕭敬之看着謝宸安,最後卻繼續對刑戮吩咐道:“先分批帶人出去。”

蕭敬之若是想要堅持某事那自然是誰也勸不得的,刑戮見此也是無奈,這個時候耽誤時間是最要不得的,于是先行帶着人分批往外救人。

周圍的人得知能夠獲救都安心了些,見蕭敬之和謝宸安都陪她們在此處一同等着,心中更是覺得安穩了幾分,也沒人争搶了,王上和正君都自願在最後撤離了,她們還有什麽顏面去争搶呢,于是此間倒是額外的井然有序起來。

謝宸安小聲的勸着:“我不會有事,你不用擔心,也不需要跟我一同在此處耗着,你先出去我才能放心。”

蕭敬之淡淡道:“跟妻主在一起我才能放心。”

“你……”謝宸安的喉頭忽然覺得有些酸澀,此前那些一直糾纏在她心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突然就這樣消散了。

蕭敬之就是這樣的人,他強大、堅定,已經習慣就這樣不由分說的将她護在羽翼之下,他的做法或許有的時候有所偏頗,但都是為了她,他選擇不告訴她這一切或許也只是保護她的一種方式,這不是他的錯,終究是她還不夠強大。

謝宸安握住蕭敬之的手,在一片火海之中兩人并肩而立,十指相扣,周圍的火光和人聲逐漸不可聞,周圍仿佛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刑戮等人已經往來了四次,只剩下了七八個人陪他們兩個人一同等着,再來一次的話所有人就能被全都救出去了。

而正在這時她們身側的那株大樹終于在大火的灼燒之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整個粗壯的樹幹發生了傾斜。

這粗壯的樹幹和此前的樹枝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語,這若是真的倒下來就只能避閃了,便是刑戮過來也不可能再将其斬落到旁處了。

蕭敬之吩咐周圍人躲閃,而自己也拉着謝宸安躲到了距離樹幹遠些的位置。

幾人的神情都跟着緊張起來,其中一人忽然說道:“王上,您先和正君離開吧,不用管我們了,她們很快就能回來救我們的,只差這最後一趟了,耽誤不了什麽功夫的。”

“對啊王上,您先跟正君離開吧!”

謝宸安也看向蕭敬之,說道:“你先走,一會兒刑戮直接來帶我走,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蕭敬之的武功帶謝宸安有些費力,的确是刑戮帶她離開更為穩妥些,他留在這裏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卻不想從她身邊離開,感性沖破了理智,蕭敬之恍若未聞,仍舊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樹幹發出‘執拗’一聲,傾斜的角度更大了。

刑戮等人終于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了,衆人都跟着松了口氣,衆人被帶着相繼離開,刑戮也向兩個人的位置沖過來,而就在這時那棵樹忽然就這般突兀的倒了下來。

“走!”蕭敬之運起輕功帶起了謝宸安,同時對刑戮吩咐道。

刑戮見蕭敬之運功還算平穩,便應了一聲,護在兩人身後跟着他們一同離開。

蕭敬之将謝宸安護在懷裏,在樹幹倒下來的一瞬間腦海之中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若是他就此受傷,若是他為了救她而受傷……

蕭敬之終于還是快速閃身躲過了那倒下的樹木,縱使她因為感動或愧疚而留下一時,那之後呢?難道他還要捆綁她一世不成?他的手段不能也不該用在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平安獲救,衆人明顯是松了口氣,而這時得到報信的都尉司一行人也都跟着趕了過來。

都尉司的人多,趕到這邊的就足足有一千多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布置隔離帶的事情明顯是用不着謝宸安再費心了。

謝宸安明白還是自己冒進了,若是開始的時候她沒有帶着這些人先行一步而是耐心的等着都尉司的人趕過來,便不會讓衆人置身險境,終究是她疏忽了,還好有蕭敬之。

謝宸安側目看向蕭敬之,發現他已經安排剛才受傷的人先行休息,并讓随着都尉司前來的大夫過來幫忙診治。

整個的山火直到傍晚的時候才終于被控制下來,餘燼大概還要一兩天才能徹底被撲滅,衆人忙了一天都是灰頭土臉的,便是連蕭敬之也沒能維持風度,整個人跟着有了幾分狼狽。

兩人一同回到王府後謝宸安本想和蕭敬之一同沐浴一番,蕭敬之卻讓她先去。

謝宸安不疑有它,先行起身去沐浴了。

蕭敬之坐在桌前,就讓一切停在此刻也未嘗不可,沒有狼狽,沒有不堪,也沒有歇斯底裏,謝宸安對他最後的印象應該就是兩人方才一同并肩出現在火場了。他們感情開始的寂靜無聲,若是真的有朝一日要結束的話,他希望最後一刻的記憶能夠是美好的。

在桌前靜坐了片刻,蕭敬之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和離書三個字。

謝宸安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蕭敬之也去沐浴了,她拿布帛擦拭着自己的頭發,目光突然看到了那兩枚玉佩和展開的信。

之前離開的太過匆忙,倒是忘記收拾了,她匆忙起身将玉佩重新挂回到自己的腰上,而那信也被她給收了起來,這信就當做從未出現過好了,蕭敬之既然現在還不願意和她說這些,那倒是不如此後等到蕭敬之想說的時候再來聽他說這一切。

謝宸安想到了此前蕭敬之跟她說,若是有一天發現他和想象中的不一樣,不要對他太過失望才是。她并沒有對他失望,只是覺得心疼與自責。

蕭敬之沐浴出來的時候長發還在往下滴着水,謝宸安見此便習慣性的拿起布帛替他擦起了頭發。

蕭敬之的身形頓了頓,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謝宸安的腰間,目光在這一刻有些渙散,她這是……

謝宸安替蕭敬之擦着頭發,問道:“你有受傷麽?”

室內一片寂靜,蕭敬之沒有回答。

“你有被燒傷麽?”謝宸安再次問道。

蕭敬之回過了神,說道:“沒有。”

謝宸安點頭,明顯是放松了幾分,沒受傷就好。

說起來她自己倒是被灼傷了一小片的皮膚,算不上嚴重,疼痛感也不算強,塗些燙傷膏也就行了。只是她最近的運氣實在是差了些,也不知怎麽連着受傷,之前被仗責的傷剛好,結果就又遇到了這火災,今年也不是她的本命年,怎麽就這麽莫名的犯太歲呢……

說起來今年倒是蕭敬之的本命年,過年的時候謝宸安給蕭敬之準備了一套從裏到外的大紅衣服,蕭敬之過年的時候穿了兩次來着,後來倒是不見再穿了,說起來蕭敬之好像還是更喜歡素雅的顏色,但他這容貌其實就算是穿得再鮮亮些的顏色也都是能夠杠得住的。

謝宸安的思緒發散開來,卻在這個時候聽到蕭敬之說道:“白如給妻主寫的那封信我看過了。”

謝宸安剎那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蕭敬之繼續說道:“上面寫的都是真的,妻主此前問話的時候我的确是有所隐瞞,那買通謝飛平的證據的确是我讓白如僞造的,所以本也不需查,也是我讓白如離開宛臨去往晉陽輔佐謝宸風的,聽聞她一路快馬加鞭已經到了晉陽境內了。信上寫的其他事情也都不是污蔑,算是有理有據,妻主還有什麽想問的,一同問了吧。”

謝宸安沒想到事情會突然發展到現在這一步,蕭敬之這樣的語氣反倒是讓她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我……我不是……”

蕭敬之的目光直視謝宸安。

謝宸安嘆了口氣,“不是怪你,也不是責問你,只是這些,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妻主可聽聞過罄竹難書,若只是一兩件事便也不需要如此欺瞞了,正是因為罪行太多,所以才會如此。”

“別這樣說……”

蕭敬之突然自嘲一笑,“妻主覺得我該怎麽告訴你呢?說我發現兵工廠有被發現的危險,所以決定将那兩個人殺死,或者告訴妻主說我想污蔑謝飛平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者告訴妻主說我發現那些馬匪不聽調遣,為以防萬一讓人直接将她們殺死了事?”

謝宸安的雙手逐漸垂了下來,縱使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二年了,她卻仍舊是保留着前一世的世界觀,對涉及到人命之事總是下意識的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蕭敬之将謝宸安的神情看在眼中,越發感覺到他們兩個原本便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蕭敬之終于将此前準備好的和離書拿出來遞給了謝宸安。

看到和離書三個字之後謝宸安的手便不由開始抖了起來,蕭敬之的字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在他上面詳細的例舉出了自己的條條罪行。

其一,成婚五年未能為妻主傳宗接待,此犯七出之大不孝之罪。

其二,狹隘善妒,致使妻主五年來後宅空虛。

其三,心思詭狡,多次對妻主有所隐瞞。

其四,行事乖張,手段狠辣,實非良配。

更是在最後寫下‘臣自知罪責深重,不堪擔任正君之位,請求和離。’

蕭敬之留戀的看着謝宸安,他當初隐瞞了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終究是誤導了她,他不該對她有所隐瞞,他的私心害了她,讓她一腔癡情錯付。

他終究是自私,貪戀她的好,想要感受情愛滋味,卻何嘗真心的為她着想,他當初雖然為她分析了尤筠的利弊,卻未曾真的将她推到尤筠面前。若是尤筠,她必然不會有今日的痛苦。

謝宸安喜歡孩子,他卻不能有孕……

他終于體會到了父親當時的感受,父親當年對于老太君的逼娶小侍雖然痛苦,卻終究還是原諒了他娘,甚至願意設身處地的為她着想,那是因為他也不想讓她沒有後人繼承香火。

他們和離之後他讓出正君之位,日後她定然能夠娶一個比他更好的夫郎,會有圓滿幸福的家庭,會夫侍和諧,子女滿堂。而他有了這一遭也就夠了,他這一生,不打算再有旁人,日後若是能夠,他願意繼續為她打點,護她周全。

“不……”謝宸安的手抖的更厲害了,“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你沒有錯……”

蕭敬之輕嘲,“跟妻主無關,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從年少時起便是這樣的人。”

“還記得當年初見之時妻主見我獨自一人,擔心我出事,好意護送我去鳳陽宮,但那日其實我是故意任憑謝宸遠将我手下調走的,我利用謝宸遠和謝宸錦想要拉攏我母親的想法,故意用自己的婚事引起她們之間的争端。

我不想讓母親陷入奪儲的渾水之中,不惜以自身為餌,不惜将衍州的事情捅出來,混淆視聽,從而讓沈家被整治。

文熙貴儀進宮也是經由我安排的,入宮是他自己的意思,但若是沒有我的幫扶,他未必真的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

文熙這個名字是假的,他原名賀雙華乃是名将賀慶平之後,其母随着我娘在沙場征戰多年,誰曾想到這麽多年下來她沒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卻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計之下。

我們年少相識,我卻沒有阻止他沿着仇恨之路越走越遠,甚至為了利用他而将他親手送入火坑。

妻主可還記得當年你去為範永熙探病,回來的路上遭遇戎國人刺殺,那也是我的手筆。

當日戎國老國主病重,卻遲遲不肯立下太女,只揚言誰能洗雪當年兵敗大饒之恥,便将這皇位交給誰。當日這些戎國人喬裝到了大饒之後卻不得其法,恰好我母親彼時在京中越發的不受重視,我便刻意引妻主出宮,如此好給她們以刺殺的機會,也給我娘立功的機會。

至于當年被戎國人擄走也是我故意如此的,戎國人刺殺沒能成功,女皇也是全身而退,若非我被戎國人擄走身敗名裂,我娘又哪裏來的理由重回戰場呢?”

蕭敬之輕撫謝宸安的臉頰,“當年你那般的心疼我毀了名譽,到頭來卻全都是假的。你我從初識開始,你所看到的就全都是假的,即使這樣妻主也還想讓我留下麽?”

謝宸安低頭看着那兩塊玉佩,“可玉佩不是假的,你對我的心意不是假的,你随我來到宛臨,替我費盡心力也不是假的。”

“你說前面那些話的時候都說了自己的動機,怎麽到後面卻不說了呢,你就不想為自己辯駁半分麽?你是怕我會心軟,所以後面的這些都不再解釋了,因為這些都是為了我,對不對?”

“你用白如家人威脅她,目的在替我收複她,讓她幫扶我。

你在都尉司之中安插人手,大小事宜都要費心也不過是擔心我。

當初将那些馬匪弄去兵工廠本身就是因為我心軟,若是我當初将這些無惡不作之人斬殺殆盡便也就不會有後面的種種,她們在兵工廠之中作亂,所以你下令斬殺了幾十人以示威懾,這明明是我該做的,但你擔心我下不去手,甚至到最後都沒将這件事情告訴我。

至于那兩個京中來使的死,你也是為了我,若不是她們身死,或許兵工廠已經被人發現了也說不定。

而謝飛平那件事你本來也沒必要插手的,我不信你真的會因為看好謝宸風而對我出手,你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是不是?你當日說我或許會因此而收到些好處,所以你是為着這個才這麽做的對不對。

你之前說謝宸風太能沉得住氣,一直龜縮不動,所以你讓白如去她那,是想給她添一把火,對不對?

這些你為什麽不說,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你怎麽不說?”

蕭敬之有了一瞬間的啞然。

謝宸安将手上的和離書撕得粉碎。

“現在想來你曾經跟我說過,你說你這麽多年走來并非是雙手幹淨,你也曾幾次提及你并非是看上去的這般,其實你也是想要跟我說的對不對?是我自己沒有想到這一層,這才耽擱了這麽多年。是我不好,以後這些事情讓我來好不好,你讓我如何忍心看你為我雙手沾滿血腥。”

“妻主。”蕭敬之的喉頭略有些哽咽。

“都是我的錯,我們不和離,我們以後都好好的,以後再有什麽事你也不要再瞞我了,夫妻五年多,你這樣難道不累麽?”

怎麽會不累呢,只是這包袱背的越久便越不敢放下來。

謝宸安抱住蕭敬之的腰身,哽咽道:“求你,別離開我。”

第 134 章

這般的大火實在是危險, 現在在林中參與滅火的已經有上百人了,若是一個不慎很容易造成傷亡,謝宸安匆忙讓人去姚元那邊請大夫過來, 以備不時之需。

火勢太大, 只從一處建立隔離帶自然是行不通的,需要從四周全部隔離才行,謝宸安當即跟幾人說了眼下的情況,而後商議與馮清、嚴羽、江泉兵分四路, 分別從東、南、西、北距離火源各五裏處帶人建立隔離帶, 同時讓人去通知都尉司,讓都尉司那邊派兵來支援。

謝宸安帶着數十人往南邊走去, 臨走之際囑咐人快速去給兵工廠那邊報信,讓兵工廠的士兵先行在兵工廠四周建立隔離帶,蕭敬之在兵工廠這一點既讓她擔心卻也在這個時候讓她覺得放心, 畢竟無論是什麽樣的難題到了蕭敬之的面前似乎都會被輕易的化解。

灼熱的火光蔓延着, 衆人分為幾隊,身影逐漸消失在這火光肆虐的山林之間。

然而謝宸安卻并不知道蕭敬之此時已經不在兵工廠了,他在謝宸安剛離開不久就回到了王府, 兩個人幾乎可以說是前後腳,所以山上發生火災的時候他因為在回王府的路上,并沒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此時,謝宸安此前忘記收起來的書信和玉佩直接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兩塊玉佩謝宸安幾乎從未從身上摘下來過, 蕭敬之在看到那兩塊玉佩的時候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随後就發現了桌子上的那封信。

蕭敬之的視線停留在信上,他一頁頁的翻過, 只覺得從內心之中漸漸的升起一股冷意,前幾日謝宸安的那些反應, 現在終于全都有了答案,他到底是低估了白如,她在臨走之際竟然還留了這麽一手。

這把常年懸挂在他頭頂上的劍終于還是落了下來,這層虛假的面具終于還是被揭了下來,或許該說幸虧白如知道的還不算多,不然他做過的那些事可不止這短短幾頁紙就能寫得下的。

蕭敬之低垂着眉眼,片刻後将這信放了回去,同時拿起了桌上的兩塊玉佩,十二年來的種種盡數閃現在眼前,他只覺得心中的酸澀難以言喻。

此前他送她這兩塊玉佩的時候其實并未用情如此之深,那時候他只想用這來表示自己的誠意,還她一份公平,她卻會錯了意,将其視為他的一片心意,對它們呵護至極,而今這般,便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與他斷絕了麽?

歸寧端了茶過來。

“王上現在在何處?”蕭敬之問道。

“今日有人來王府傳訊,說是山林之中起火了,王上過去查看情況了。”

蕭敬之神情一凝,“何處起火?火勢如何?”

歸寧對這倒是不太清楚,方才來人彙報之時他并不在身邊伺候,于是喚了德音過來回話。

蕭敬之只聽了兩句便直接喚了刑戮一行人一同出門了,同時讓人去通知都尉司,讓都尉司派人前去支援。

林中起火從來就不是小事,蕭敬之帶人匆忙趕到的時候火勢仍舊是沒能被控制住,反倒是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蕭敬之是從北面上山的,率先看到的就是馮清一行人。

從馮清處了解了些大概的情況之後,蕭敬之提出了幾點建議,而後就在衆人浸濕了衣物遮住口鼻後帶着刑戮一行人往南而去。

蕭敬之對于風向和火勢的預估比謝宸安要更明确一些,是以這個時候他并不擔心兵工廠,按照現在的風勢和火勢蔓延情況來看,兵工廠那邊在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受到火勢的影響,反倒是謝宸安更讓他擔心些,謝宸安現在所在的南方正位于下風處。

火勢順風往下風處蔓延,彼時身處下風處可以說是十分危險的,不但有可能被火勢包圍,還有可能會因為煙熏而導致昏迷甚至死亡。

蕭敬之一路沿着馮清所指的位置而行,眼見火勢逐漸蔓延過來,心中的焦急越來越甚。

在這偌大的一片山林中找人并不是那麽容易的,身後的人雖然不時的發出呼喚,實際上卻并沒能得到任何的回應。

正在這時蕭敬之的目光一頓,他發現了距離他們三五裏的地方有幾個人影浮現,雖然距離較遠,有些看不太真切,但蕭敬之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謝宸安。

身側之人也有發現了這一點的,頓時高呼:“在那裏!”

衆人紛紛順着這個方向看去。

他們現在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對方現在的狀況。

謝宸安一行人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兇險,周圍火勢蔓延,她們一行人此時已經快被火勢所包圍了。

謝宸安明顯也是發現了現在的處境,她正帶着人試圖從火場突圍。

說起來謝宸安此前的計策和安排都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她錯估了火勢,她開始讓人在此處布置隔離帶的時候此處距離起火之地還足有七八裏的距離。

她也知自己這邊身處下風處,火勢蔓延的會快一些,所以本身就在之前所說的五裏之外又額外的加了幾裏,力求安全,然而火勢的變化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

她一直讓人警惕着面前的火勢,卻未曾想到因為大風帶起了的火星在她們身後也逐漸化為火海蔓延開來,這一下便讓她們陷入了被前後夾擊的困境。

謝宸安意識到這樣的情況之後匆忙帶着人準備離開此處,隔離帶破了還可以在距離遠些的地方繼續建,但若是人遇到了危險那就是再也救不回來了。

只是這一點卻也明顯是沒能順着她的意,她雖然在盡力的帶着人撤退,火勢卻比她要更快一步,原本的路一下子就被火勢給封死了,在這種的情況下她只能先行讓人在她們腳下盡力維持一個小的隔離帶,先守住自己腳下的這片地方,而後再從一個方向一點一點的往外突圍。

這等的計策原本來說也是較為安全的,只是這林中的樹木實在是太過密集,除了腳下的草皮之外周圍的樹幹也全都在燃燒着,她們被四周烘烤着,身上都已經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灼傷,此前潤濕的衣物此時也都已經幹了,明顯遮擋煙霧的效果下降了。

情況已然是十分危險,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除了加速突圍之外一時間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蕭敬之一眼就看出了她們現在是什麽情況,當即飛快對刑戮吩咐道:“找兩個輕功好的,把水壺先送進去,另外留兩個人去報信,其他人幫着突圍,快!”

蕭敬之一行人是帶着水壺的,原本是為了以防萬一,這個時候倒是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刑戮當即指了兩個人,讓她們先把水壺送進去,自己則準備跟蕭敬之和餘下的人一起幫着突圍,卻見蕭敬之将自己的衣袖浸濕,而後竟然提起輕功縱身而起直奔謝宸安所在的位置而去。

刑戮頓時大驚失色,匆忙跟上。

她跟在蕭敬之的身邊多年,對于蕭敬之的武藝自然也是有着較為清晰的認知的,蕭敬之若論頭腦那是一等一的,但是武藝上就只能說是一般了,尤其是他志不在此,武功基本上已經是荒廢許久了,這個時候他貿然沖進去怕是不能救人還要反受其害,蕭敬之一向不是個沖動之人,行事總是三思而後動,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蕭敬之有如此慌亂的時候。

刑戮跟着蕭敬之縱躍而起,但是她随即就發現了蕭敬之之所以這般的原因,在謝宸安一行人所在區域附近有一顆看上去有幾十年樹齡的老樹,它的一條巨大的枝杈這個時候正在一寸一寸的往下垂着,明顯有要掉下來的趨勢,而謝宸安一行人明顯還沒發現頭頂上的隐患。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刑戮加快了速度,很快超過蕭敬之,直奔那棵樹而去。

蕭敬之雖然見到刑戮已經過去了,卻仍舊是沒有減慢速度,幾乎追着刑戮的腳步一同沖進了火場。

刑戮因着直接飛躍上樹幹去斬那枝杈,所以雖然是比蕭敬之到得早,卻是蕭敬之最先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謝宸安此時頭發和眉毛都已經被火烤的有些變形了,臉上和身上也染上了些污漬,嘴皮已經幹到龜裂,整個人看着很是狼狽。

蕭敬之将此前被潤濕的衣袖撕下一塊替謝宸安系上口鼻,很快另外兩個前來送水的人也已經到了。

衆人見到有水頓時激動起來,她們過來的時候只帶了一點水,早就已經用光了,此時有幾個人匆忙喝了幾口,而其他人則飛快的将臉上的布取下來匆忙浸濕後再圍上。

謝宸安怔怔的看着蕭敬之,“你怎麽來了?”

蕭敬之看着謝宸安,下意識将視線落到了她空蕩蕩的腰間,轉念又想到那封信,心情再次沉悶起來,但此時正是分秒必争的時候,容不得出神想這些,于是他只道:“聽說妻主在這邊,所以帶人過來看看。”

蕭敬之一邊說着,一邊從一側拿過了一個水壺遞給謝宸安。

謝宸安擰開水壺喝了幾口,這才覺得幹渴到發痛的喉嚨稍微有了些緩解。

作者有話要說:

咳,今天晚了點,争取明天早點……

第 133 章

謝宸安将信展開, 白如在信上第一行就寫了她此次之所以離開宛臨,全是受了蕭敬之的挑唆,蕭敬之意圖讓她前去輔佐謝宸風。

“……”謝宸安一臉莫名, 皺着眉繼續看了下去。

在這之後白如又陸續的寫了很多, 足足寫了五頁紙的內容,謝宸安看完之後将信放在桌子上,整個人開始了長久的出神。

傍晚,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謝宸安在天色擦黑的時候才回到王府。

蕭敬之将謝宸安從馬車上迎了下來, 見她神情不對,問道:“妻主可是身體不舒服?我讓姚元過來看看?”

謝宸安搖頭。

蕭敬之笑道:“那可是今日幕府裏的事情太多了?這些事情由下面人來辦就好, 妻主本也不用事事操心。”

謝宸安應了一聲,有心想跟往常一般與蕭敬之調笑幾句,卻怎麽也提不起這份心情, 那封信上的內容有如千斤巨石壓在她的心間, 一時間讓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飯後,蕭敬之還是讓姚元來給謝宸安看過,謝宸安的傷基本上無礙, 不過許是今日出去受了寒,整個人略微有些發熱的症狀,姚元給她開了些藥。

蕭敬之讓人下去熬了,只等着晚些把藥熬好之後讓謝宸安服下。

蕭敬之坐在謝宸安的身側, 良久之後終是問道:“妻主今日到底怎麽了?”

“白如今日過來跟我辭行, 她離開的事情你此前知道麽?”

蕭敬之應了一聲,随後道:“她此前提過, 我略知道些。她心不在此,離開也是正常, 這并非是妻主之過,妻主也不必為此而多想,她那邊的事情可以安排其手下羅藝澤接手。我見過此人,她口才甚佳,思維也很敏捷,接替白如眼下事務無虞,妻主今日就是因為此事而悶悶不樂的?”

謝宸安應了一聲,又問:“那你可知道她離開之後會去到何處?”

蕭敬之避而不答,轉而問道:“妻主為何如此在意此事?”

“只是随意問問罷了。”

蕭敬之端詳着謝宸安的神色,“妻主若是覺得此人得用,不想讓她離開,再将人叫回來也就是了。”

“可若是不知道她去了何處,要如何将人叫回來呢?”

“她今日方才離開,一路上尋蹤而覓,總是會有些線索的。”

這就是在隐晦的否認知道白如的下落了,謝宸安看着蕭敬之,心中的情緒有些複雜,片刻後道:“也不是真的想将她叫回來,只是說說罷了。”

白如信上的內容很多,她仔細分辨其中真假,這是白如寫在信上的第一句話,所以她下意識的對蕭敬之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白如整封信都是以蕭敬之讓她去晉陽幫謝宸風和此前蕭敬之讓她僞造買通謝飛平的證據為主展開的,以這兩點說明了她認為蕭敬之包含禍心,其心可誅。其中還例舉了很多其他的方方面面,證明蕭敬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手上有不少的人命。但這兩個終究是重點,白如若是不傻的話便不會在這兩點上颠倒黑白。

她剛剛只是挑了個微不足道的小事開頭,即使如此蕭敬之雖然不曾說謊,卻也選擇了避而不答。

因着發燒,謝宸安的頭腦有些不清醒,心中越發覺得煩躁,她繼續問道:“此前京中陷害我收買謝飛平的證據,你可查到了?”

蕭敬之反問道:“此事已經真相大白了,妻主覺得還有必要查麽?”

白如在信上寫這證據是蕭敬之讓她僞造的,甚至還附上了一頁紙的詳細證明,她說因為蕭敬之暗中與謝宸風有牽連,此前害她之舉就是在幫着謝宸風,如今說服她去幫扶謝宸風就更是證據了。

謝宸安仔細的看過兩遍,可即使如此她也不相信白如的話,蕭敬之就算真的這麽做了也自然是有其原因的,只是他為什麽什麽都不肯跟她說,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又想做什麽?

她想到了此前蕭敬之和文熙貴儀的談話,還有蕭敬之這麽多年來對京中的動向觀察的這麽密切,文熙貴儀之所以進宮肯定也是有其原因的,只是這些蕭敬之都從來沒和她說過。

她從來都不覺得蕭敬之會害她,可是成婚五年了,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蕭敬之,他似乎也從來都不曾有将自己的所作所想毫無保留的告訴她的想法。

想到蕭敬之這些年來對她的諄諄教導,他對她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期望?他莫不成也如同白如一般想要培養出一個儲君?所以幾年下來他發現她沒有當皇帝的能力,所以失望了,另投了他人?

不,這不可能,縱使蕭敬之欺瞞她再多,他對她的一番情誼卻做不得假。

大腦變得越發昏沉,謝宸安卻仍舊有些不甘願就此放棄,她不想再兜圈子了,直接将內心深處的問題問了出來:“這些年來,你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蕭敬之神情微斂,片刻後笑了,“妻主若是說我沒有告知妻主的事情的話,那可就太多了。”

謝宸安溫聲道:“左右也是閑着無事,不若你今日便說來給我聽聽可好?無論是什麽事都沒關系的,我不怪你,你說,我聽着。”

正是這時歸寧敲門,将之前為謝宸安熬的藥端了過來。

蕭敬之這些天伺候謝宸安已經成了習慣,他親手服侍着謝宸安服了藥。

謝宸安的一雙眼睛仍舊滞留在他的身上。

蕭敬之溫聲道:“都是些小事罷了,妻主病着,不若早點休息吧。”

蕭敬之這明顯是已經不想再談了。

謝宸安應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蕭敬之此時已經猜到謝宸安今日的異常定然是和白如有關了,只是今日幕府傳訊他已然收到了,并未從其中而看出有什麽不妥之處,一時間有些猜不透謝宸安今日這反應是從何而來。

白如跟她說了些什麽?她又想從他嘴裏聽到什麽?

許是因為服藥的關系,謝宸安倒是很快就入睡了,只是夢中十分不安穩,半夢半醒之間白如的那封信再次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白如說她之所以在一夕之間變了态度是因為蕭敬之控制住了她的家人,用她家人的性命作為籌碼來威脅她,所以她才被迫屈從于蕭敬之。

她說蕭敬之打理幕府為名,在幕府之中安插大量人手,大小事宜都要過問。

她說蕭敬之行事狠辣,在兵工廠內處死了數十馬匪。

她說蕭敬之殺害京中來使,她說那天她跟在車來慶的身邊,看出那兩個人聽聞山中傳言之後有所意動,所以派人去通知蕭敬之,但沒想到蕭敬之直接讓人放狗将這兩人咬死了,而後更是買通仵作,讓人說是野狼造成的傷口。

她說蕭敬之命令她僞造賄賂謝飛平的證據,說蕭敬之讓她離開宛臨去為謝宸風效力。

她說……

謝宸安對白如的這些話不想再去想,她只想聽蕭敬之親自對她說這些,可是蕭敬之卻對此避而不談。

謝宸安突然覺得有些頹然,她知道蕭敬之做這些大半都是為了她,讓他雙雙染上血腥,終究是她沒用。

蕭敬之又将幕府的人叫來仔細問過,卻并未問出些什麽。

第二天清晨起來的時候謝宸安已經不再發熱了,只是卻仍舊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昨天已經将話說到那麽直白了,蕭敬之卻仍舊是岔開了話題,他明顯是什麽都不想說。

是她本身不值得信任麽,或者是蕭敬之覺得這些話即使跟她說了也沒有半點兒的用處,所以才會如此?

謝宸安将腰上的兩塊玉佩取了下來,并排放在桌子上,和白如的那封信放在一起。

蕭敬之待她的心意她從不懷疑,這兩塊玉佩便是證明,只是他們兩個人到底如何才能打破現在的這種局面……

謝宸安正在出神,馮清派人過來報信,說是山林起火了,請她趕緊過去看看。

這個年頭山林起火并非是小事,若是不能及時隔絕火源,火勢迎風蔓延數百裏都不一定能止住,而且兵工廠也在山林之中,若是火勢蔓延過去,說不定會造成倉庫爆炸,那後續的損失就是不可估量的了,無怪馮清會匆忙派人來報。

想到今日蕭敬之去了兵工廠,這會兒怕是就在兵工廠裏,謝宸安的心更是被揪了起來,匆忙跟着起身往外跑。

這還是宛臨第一次有這種大規模的起火事件,馮清和嚴羽、江泉幾個人都在現場忙得焦頭爛額,一方面匆忙讓人滅火,另外一方面則是讓人查證這火到底是自然産生的,還是說有人刻意縱火。

謝宸安到的時候現場的局面仍舊是有些混亂,現場的火勢不小,周圍的一些百姓知道情況都已經趕過來幫忙滅火了,不過即使如此情況仍舊是不算樂觀,林間有風,火借風勢已經蔓延開來,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謝宸安知道林間滅火主要靠隔離,現在再引水來滅火明顯是來不及了,她匆忙指揮衆人建立隔離帶,争取把火勢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

林間濃煙滾滾,肆虐的大火沿着樹幹與草皮蔓延着,火光沖天,即使是隔着一段的距離也能感覺到被熱浪灼燒的滋味。

第 132 章

謝宸安有些惬意的享受着蕭敬之的安撫, 同時在心裏開始盤算起這件事。

若是說謝飛平此舉此前看不出到底是在幫她還是再害她的話,那後續莫名被抓到了受賄的證據,從而導致她受到了這番責罰, 便已然可以從中看出些端倪了, 這怕是有人在借着謝飛平的手在害她。

她日前才剛跟謝宸遠表示了投靠之意,從謝宸遠當初親自手書一封信給她送過來的舉動來看,基本上還是能夠确定她對此事的态度的,她應該不太有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下手害她。

而女皇就更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 她沒必要害她, 而且她從來無意讓她登上儲君之位,所以對她腳上的這個胎記, 她應該是巴不得人不提起才是,這般算下來的話那就只有謝宸風可能性最大了。

現在謝宸意一時半兒回不來,謝宸遠的目光明顯是集中在她和謝宸風的身上, 當初蕭敬之讓她歸順謝宸遠, 本身也是打着将謝宸遠的視線引到謝宸風身上的想法,若是謝宸風知道了她的投靠之舉,在這個時候做出這般的舉動倒也就不足為奇了。

若這件事真的是她做的的話, 那她的心機也是不可小觑了,此舉下來既然讓她和謝宸遠産生了隔閡,也利用女皇打擊了她的氣焰,也算是一舉雙得了。

蕭敬之剛說的對, 這件事既然她本身就是被冤枉的, 後續定然是要想辦法自證的,沒道理讓她白白被這些人算計, 只是這京中到底拿到了什麽證據她還不知道,得先知道到底是被抓到了什麽樣的證據, 而後才能想辦法去推翻這些證據。

這麽想着謝宸安看向蕭敬之,這事兒她暫時沒辦法,不過蕭敬之這邊兒或許有辦法,不過說起來也是奇怪,往日京中大小事情他都能很快知道,這次京中來人直到到宛臨了,他也沒有提前提醒。

“這次的事情,你之前可曾知曉?”謝宸安疑惑的問道。

蕭敬之沉吟,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卻因着他此後的舉措而變得不知該如何提起,如何解釋。

他不想跟謝宸安說自己栽贓陷害之事,可若是不說他對于後續發展的掌控和把握,就僅是目前的情況而言,讓她提前知道之後除了憂慮之外,想來也并無什麽益處,所以他才刻意沒有提及。

這次女皇遣人帶着聖旨來宛臨斥責謝宸安他也是一早兒就知道的,只是他卻以為只是斥責罷了,未曾想到還有責罰,否則便不會任這件事發生了。

文熙貴儀這些年在宮中倒也培養了些人手,只是女皇身邊的禦前宮侍沒那麽容易收買,一些事情雖然能打探到,但真的輪到這诏書上,诏書從草拟到下放具算機密,其上的內容很難知道的清晰完全,若不是如此這次也不會出了這樣的事情,事到近前才讓他知道。

謝宸安見他一直沉默着,只當他是在自責,當即拉過他的手笑着說道:“這次的事發倉促,沒能提前得到消息也是正常,你不必如此。只是不知道京中那邊兒到底得到了什麽證據,你不如看看能不能幫我探聽到這個,不然若是不知道這個的話,後續我想要證明自己被冤枉的也是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這件事情原本也用不到謝宸安自己出手去證明,是以蕭敬之聽言只說道:“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妻主現在身上有傷,還是先行修養要緊。”

謝宸安知道這事兒也是急不得,便也順從的聽了蕭敬之的話。

此後又過了兩天,等到謝宸安狀态穩定之後才回了王府,她因為身體不舒服已然享受到了極高的待遇,身體不舒服幾乎成為了她百用百靈的神器,這段時間無論是說什麽做什麽蕭敬之都順着她。

她心裏覺得有些酸軟,雖然仍舊持續性的撒嬌着,卻也開始不時的安慰蕭敬之,讓蕭敬之看她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

謝宸安自受了仗責之後用的都是上好的藥,各種的補品也是沒有斷過,是以傷口好的的确是快,這個時候身上的傷口已經有不少都結痂了,不過跟剛開始的疼痛相比,現在這種又疼又養的感覺明顯也不好受就是了,但是終究是讓人看着安心的,等到這層痂脫掉之後便能徹底的痊愈了。

蕭敬之的手指在謝宸安的腰上輕觸,似乎是想撫平她的傷痛。

謝宸安被他摸的身上起了一層酥酥麻麻的感覺,她将頭埋進了枕頭裏,心中無比的郁悶,她這傷口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痊愈,這身傷害的她現在都不能對蕭敬之做點兒什麽。

此後過了沒幾天謝宸安一事便被翻供了,此前指向謝宸安的箭頭突然都換了個方向,全部指向了謝宸風。

謝宸風辯駁無果,最後也被降旨斥責了,連帶着謝飛平也被女皇以修養的名義請出了京城,安頓到了南方去了。南方氣候的确是更适合修養身子,這個名義也是着實用巧妙,讓人找不到絲毫的不妥之處,也算是給足了謝飛平這個長輩面子。

謝飛平對于朝堂上這亂七八糟的鬥争也是看得心煩,所幸随了女皇的意,帶着一家老小離開京城了。

謝宸安聽說這件事之後只覺得咂舌,“之前我就懷疑是她,現在看來果不其然,我這還沒動手翻供呢,她倒是自己漏了馬腳被人給查出來了。”

蕭敬之這事兒做的巧妙,而謝宸遠和謝宸風又都是心思深重之人,這事兒倒是讓她們互相懷疑起來了。

謝宸遠只當是謝宸風得知了謝宸安有意投靠她,所以才趕在這個關頭挑撥她們的關系的。

而謝宸風則覺得謝宸遠這是一石二鳥,想要同時除掉她與謝宸安。

謝宸安突然插口問道:“剛說母皇只是斥責了她,沒責罰麽?”

“沒有。”

“……”別人誣陷她,誣陷她的人只是斥責幾句就完了,而她這個被誣陷的人卻要挨打,這都是什麽事啊?

蕭敬之端正了态度解釋道:“性質不一樣。”

“恩?怎麽就性質不一樣了?”謝宸安詫異的問。

謝宸安問完這句話之後很快自己也反應了過來,她若是買通謝飛平給自己說話的話那她就是想要通過□□來施壓奪權儲君之位,這是挑釁皇權之事,女皇自然是會覺得更為憤怒。

而若是她們之間的栽贓誣陷的話,之前謝宸錦和謝宸遠都了那麽多年,什麽栽贓陷害的法子沒用過,也沒見女皇說什麽,在女皇眼裏說不定只是幾個孩子之間的‘玩鬧’罷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遠近親疏之別,畢竟無論是謝宸遠還是謝宸錦、謝宸意糊塗事都沒少幹,也沒見她責罰哪個,下令打板子的。

謝宸安談了口氣,更覺得自己這頓打挨的冤枉了。

蕭敬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算作安慰。

轉眼便到了刑蘊的滿月酒,謝宸安的身體雖然好些了,但是還是不宜動,不過她還是堅持要辦這滿月酒,想要去去晦氣,蕭敬之也由着她的意,讓人去操辦了。

許是刑蘊當真是個小福星,在他滿月酒後不久女皇便讓人前來慰問了,又賞賜了些東西算作撫慰。

謝宸安讓人把東西都收起來了,在女皇面前她還能說什麽呢。

不過女皇這次倒是難得記起了她到了弱冠之年,給她賜了字,只這賜下的字為‘子仁’,謝子仁。謝宸安對這個名字感到了深深的無力,這只讓她想到了五香瓜子仁。

想到幾年前跟蕭敬之的約定,再想到蕭敬之以後要叫她‘子仁’,謝宸安瞬間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果然是不能對內務府抱有希望。

謝宸安在這之後哼哼唧唧的對蕭敬之表示,以後還是繼續叫‘妻主’就行了,不必用這個字稱呼她了,這字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這嫌棄的态度實在是溢于言表,倒是把蕭敬之給逗笑了,“仁有仁德之意,妻主生性如此,這字倒是取的貼切。”

謝宸安感覺自己有稍微被安慰到一點兒,不過卻仍舊是不喜歡這個字。

但即使是不喜歡這個字也不妨礙她興致勃勃的想讓蕭敬之給她操持弱冠之禮。

按理來說她這弱冠一事應該是在二十歲生辰的時候就該操辦的,只是聖旨沒下來,這弱冠和取字之事又因着謝宸安的身份而不好讓旁人代勞,是以被耽擱了下來,如今聖旨一下,女皇也不在這邊,倒是可以由旁人來幫着及冠了,而謝宸安最為中意的人自然就是蕭敬之了。

蕭敬之的本意是想讓溫宣德來為謝宸安及冠的,溫宣德名聲在外,又品性不凡,她當得如此,但謝宸安堅持這般,他便也就順着她的意了,只是她現在行動不便,弱冠之事便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了,總歸是原本就已經晚了,到不如等她傷徹底好了之後再行操辦。

此後沒幾天謝宸遠也派人送了東西過來,說是慰問謝宸安,知道她此前受了委屈,日後定會替她找補回來雲雲。

這話可就說的太有意思了,什麽叫替她找補回來呢,謝宸遠本來也是要對付謝宸風的,跟她根本沒有什麽關系,這個時候卻用這個來賣好,盼着她和她同仇敵忾,一同對付謝宸風。

謝宸安對謝宸遠到虛僞在這一刻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等到這些人也離開之後謝宸安才終于松了口氣,這段時間可真是艱難,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遭遇,京城這前前後後已經派人來了四五趟人,可真是讓人應接不暇。

想來這次應該總算是能夠徹底安靜下來了……

謝宸安躺在床上實在是無聊,除了陪着蕭敬之看書之外她開始熱衷于陪陸知行玩。

不過陸知行這段時間一顆心全都挂在刑蘊的身上,倒是沒空理會謝宸安,每次來坐不大一會兒就跑去百泉那邊了。

謝宸安只能望而興嘆,看看,這麽點兒的小孩就知道喜新厭舊了,有了刑蘊都不纏着她了,還是蕭敬之最好了,謝宸安将蕭敬之拉到床邊,對着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撒嬌。

在床上靜養了一個多月,等到傷痂相繼脫落的時候謝宸安終于再次恢複了自由之身,被蕭敬之和姚元準許可以活動了,只是仍舊是不能做劇烈運動。

謝宸安得了自由之後便牽着蕭敬之的手開始在府裏慢慢的溜達起來,這比之前兩個人都悶在屋子裏要舒服的多了。

而後謝宸安又去了一趟百泉那邊,這一個多月下來刑蘊又長了一圈兒,這個時候的小孩的變化特別快,基本上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變化之快讓人有種目不暇接之感。

謝宸安陪着他玩了一會兒,刑蘊很安靜,基本上只是用眼睛看着四周,很少哭鬧,看着倒是乖巧。

蕭敬之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并未上前。

在這之後謝宸安又讓府裏的人操辦了弱冠一事,看着蕭敬之為她親手及冠,她只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她在八歲的時候認識的蕭敬之,如今她已經二十了,竟然這般無聲無息的就已經是十二年過去了。

說起來她們這也算是年少相識,成為伴侶了,也當算是一樁美談。

又過了幾日謝宸安越發的閑不住了,主動提議去幕府看看。

這段時間裏的事情的諸多事情大半都是馮清和蕭敬之代為操辦的,她倒是有許久都不曾去過幕府了,也不知道現在那邊有沒有需要她處理的事情。

這是正事,蕭敬之自然沒有阻止的道理,不過卻還是讓人在馬車裏墊了厚厚的墊子,讓她乘馬車過去。

對于蕭敬之的關心謝宸安自然是歡喜的,于是乖乖的聽話了,坐上馬車去的幕府。

徐斌和秦單幾人正在幕府之中談事情,見到謝宸安之後紛紛起身行禮,謝宸安大概的問了幾句,聽她們聊了一會兒之後便離開了。

這兩年宛臨內的大小事宜都在平穩的運行着,基本上都用不着她再多費心。

謝宸安想到此前都尉司之中新招進去的那批人,正尋思着要不要招杜恒過來問問情況,白如便在這個時候過來了。

在白如行禮之後謝宸安便給她賜了座,而後向她詢問了這次過來是有什麽事。

經過幾年的磨合,白如原本那彎彎繞繞的說話習慣已經得到了不小的改善,這個時候她直接說道:“臣是來向王上辭行的。”

謝宸安沒想到她會驟然辭行,倒是有幾分詫異。

白如笑着說道:“這幾年來幸得王上賞識,臣才能夠在宛臨安身立命,只是臣本志不在此,臣經過多方思量決定來向王上辭行。”

謝宸安倒是還記得白如當年的志向,她想輔佐出一個皇帝,目前在宛臨她的确是沒有實現夢想的機會,她就此辭行倒也正常。

說起來謝宸安原本以為白如會一早兒就離開的,她能堅持這麽久已經是出乎她的預期了,想到最近這一兩年來她對蕭敬之的态度改變,謝宸安倒是多了幾分了然,有了離開的想法,态度自然會發生改變的。

雖然開始的時候謝宸安的确是在某些方面對白如有些意見,但是這幾年來白如為宛臨所做的一切她還是記在心中的,這個時候發自真心的感謝了她這幾年來所做的這些,同時讓人替她準備了些銀票,算是最後的臨別相贈。

白如這些年來做生意一直都是拿抽成的,說起來手頭并不缺銀錢,但是謝宸安的這番舉動她倒也沒有拒絕。

兩人又聊了片刻,白如起身告辭。

謝宸安笑道:“那就祝你此後一帆風順,前途似錦了。”

白如笑着應了,而後将袖中的一封信遞給了謝宸安,再未多發一言,就此離去。

這封信還有點兒厚,謝宸安拿在手上看了看,有些搞不明白白如這都要走了,還在這神神秘秘的搞些什麽,若是還有什麽話當面和她說不就完了?

不過到底是已經相處多年,謝宸安也已經習慣了白如這故作神秘的性子,于是還是将信封拆開,将裏面的信拿了出來。

白如在蕭敬之給她自由之後在前兩日就已經先行安排家人離開了,今日她獨自過來辭行,原本便準備辭行過後也快馬加鞭的離開宛臨,所以從幕府出來之後她直接翻身上馬,一路揚長而去。

蕭敬之拿捏她這麽多年,也是她給蕭敬之送上一份大禮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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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刑戮自打百泉懷孕之後就每日在他的身邊, 恨不得形影不離,生怕他出一點兒的事情,如今看着百泉出出入入都只有德音幾人陪着, 謝宸安不由有些詫異, 問過之後才知道刑戮這兩天離開王府去辦事了。

蕭敬之做事一貫是很有條理的,若非真的有要緊之事想來也不會做出這種安排,謝宸安對這事兒沒說什麽,只讓德音這幾天也不用管他們這邊了, 專心照顧百泉就行。

德音有懷孕生産的經驗, 讓他照顧百泉更能讓人覺得放心些,她和蕭敬之這邊的事情本來也不多, 平日裏有歸寧和時夏伺候已經夠了。

此後又過了半個月,距離百泉臨産的日子越來越近。

百泉開始有要生産的反應之後穩公和德音就都開始守在他的身邊了。

此後不久刑戮也風塵仆仆的回來了,她整個人消瘦了些, 神情略顯憔悴, 明顯是這段時間舟車勞頓徹夜兼程趕回來的。

刑戮回來的時候簡單的跟蕭敬之表示事情已經辦妥,而後就守在了百泉的床側。

在這個世界裏男兒生子是有着不吉利的說法的,一般是不讓女人進産房的, 但是刑戮那橫眉冷豎的樣子一般人也不敢攔她,百泉見她執意如此也沒有強行趕她離開,于是她倒是特立獨行的成了這個世界裏少見的陪産家屬。

說起來謝宸安其實是很欣賞她這樣的,若是真的有一天蕭敬之生小孩的話她肯定也是會陪在他身邊的。

謝宸安下意識的看向蕭敬之的腹部, 片刻後又移開視線, 轉而握住了蕭敬之的手,這件事情還是要随緣, 兩個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孩子有了固然好, 沒有也不強求。

百泉這次的生産倒是比當年德音還要順遂些,便是連穩公都說百泉有福氣,沒多遭罪。

百泉生的是個男孩,這孩子若是繼承了刑戮的性子的話那可就是個酷小子了,只可惜現在這個世界對酷小子的容忍度不高,大多數人還是更喜歡溫順乖巧的男孩子,不過宛臨相較于其他地方來說已經開化了不少,宛臨的男孩子現在也都已經能夠讀書了,他倒是可以有個好的成長環境。

刑戮原本是很冷硬的一個人,面對着這個柔軟的小小嬰兒,竟也跟着變得柔軟起來,可見母子天性所言不假。

孩子的名字是刑戮讓蕭敬之給起的,蕭敬之略微沉吟後定下了刑蘊這個名字,這名字倒是聽着溫和,不似刑戮的名字一般,帶着一股子煞氣,刑戮和百泉都中意這個名字,便也就這麽定了下來。

在刑蘊沒出生之前整個王府之中就只有陸知行一個孩子,這個時候刑蘊出生了最高興的就是她了,這下她可算是有了伴兒了。

她這段時間開始不沒事就往謝宸安那邊跑了,轉而動不動就跑到百泉那邊去陪着刑蘊,衆人見此不由失笑,只覺得這小孩照顧小孩倒是別有一番意思。

謝宸安開始琢磨起了滿月酒的事情,府上這幾年也沒什麽大的熱鬧事,趁機熱鬧熱鬧也是好的,蕭敬之靜靜的看着謝宸安喜悅的忙碌于這些小事,心中不知怎麽生出了幾分悲憫之感。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之後,京中一隊人馬忽然到了宛臨。

謝宸安此前沒收到信兒,得知消息後匆忙帶人迎接,結果就迎來了被降旨斥責,并仗二十大板。

謝宸安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對這一切只覺得不可置信。

這謝飛平到底是為什麽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出那樣的話?

她跟謝飛平此前也只是在京城之中的時候見過幾面罷了,而她到宛臨之後的這五年裏沒和謝飛平有過任何的聯系,兩人幾乎是八竿子打不着,謝飛平沒有必要為她說話,也沒有理由要害她才是,這件事情根本講不通。

關鍵京中竟然還找到了她賄賂謝飛平的證據,這就更是子虛烏有了,從沒發生過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會有證據?

謝宸安想要争辯,可是這件事女皇已經有了結論,來的這些人是前來宣讀女皇旨意并且監督謝宸安受罰的,又哪裏會給她争辯的空間呢?

謝宸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便是判人有罪最起碼也該問問當事人認不認,而如今女皇親自下令,反倒是比大理寺和刑部都要不講理了。

但這件事無法反駁,聖旨又已經下來了,謝宸安也就只能認了。

她若是抗旨不遵,那反倒是會捅出更大的簍子,到時候就不僅牽扯到她自身了,她身後的蕭敬之,還有這宛臨的衆多官員和百姓怕都也會受到牽連,事已至此她只能扛着。

二十大板重的話可以要人命,即使輕也會造成一片獻血淋漓,沒個一個月不能完全養好。

女皇只是氣急,沒有要了謝宸安的命的打算,這些實施刑罰之人手上都是有着分寸的,自然知道該用什麽力道,即使是這樣謝宸安卻也只硬抗了三下就再也扛不住了。

她此時分外欽佩諜戰片裏的那些被抓住的間諜,他們能夠扛住各種的刑罰而不出聲不招供,她卻受不了,就強忍着不出聲這麽片刻的功夫,她就已經快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了。

謝宸安因着生理性眼淚一雙眼睛顯得濕漉漉的,她看着蕭敬之說道:“你先回王府等我好不好?”

蕭敬之伸手輕輕在謝宸安的頭上摸了摸,似乎是在無聲的安慰,而後就退了出去。

看到蕭敬之離開之後謝宸安終于是再沒有了任何的心理負擔,随着板子一下下的落下,她頓時發出了鬼哭狼嚎的慘叫。

蕭敬之沒真的離開,他只走到拐角處便停了下來,聽着謝宸安一聲聲的呼通,他的臉上的血色一絲一絲的褪去。

他知道女皇會斥責謝宸安,這原本便是他的本意,只是他卻沒想到女皇竟然還會下旨仗責,他終究只是人而不是神,不是事事都能算到,到底是出了纰漏害她受了這遭的苦楚。

謝宸安的喊叫聲逐漸弱了,等到仗責結束之後她已經暈了過去。

蕭敬之從轉角處閃身而出,不顧謝宸安滿身血污,直接将她抱了起來,而後一路送進了房內。

京中來人完成了旨意沒再多耽擱,直接起身回去複命。

姚元一早就被叫了過來,這個時候匆忙上前給謝宸安查看傷情。

姚元看過之後給謝宸安上了藥,這番仗責下來雖然看着血淋淋的,卻沒傷到筋骨,皮肉傷雖然也是難挨,但是養個一個月也就能好了。

蕭敬之聞言點頭,待到姚元走後他看着謝宸安蒼白的臉頰,拿過帕子開始為她擦去額頭因為疼痛而冒出來的冷汗,他下手很輕,似乎是怕再傷她分毫。

“今日這些人欠妻主的,我都會幫你加倍的讨回來,而我欠妻主的……”

蕭敬之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消散在空氣之中,逐漸不可聞。

謝宸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早晨了,她現在這情況不是很适合移動,于是這會兒還躺在幕府的房間裏,蕭敬之似乎是一夜未眠,他一貫整潔的衣袍上帶着幾分血污,衣服上也起了些褶皺。

他此前一直在出神,這個時候見謝宸安醒了便湊近了些,溫聲問道:“妻主可好些了?”

睡着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但是醒來之後謝宸安只覺得屁股、腰、連帶着大腿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真的說不上好,她本來還想在蕭敬之的面前裝幾分英豪,但是奈何實在是沒有那等的忍痛的本領,于是她如實的道:“還是很疼。”

蕭敬之再次把姚元找了過來,等到換藥之後便在一旁輕聲的撫慰着,而後更是喂水喂飯,凡事親力親為,幾乎不離開謝宸安半步,時時刻刻陪在她的床前。

謝宸安知道自己這個樣子蕭敬之肯定是心疼的,既然裝不下去鎮定,倒是不如分散他些注意力,免得他自己一個勁兒的悶着心裏難受,于是開始跟他聊起了這件事。

說起來這事還真的是天降之災,這謝飛平莫名其妙的在女皇面前提到她腳上胎記的事情,而後謝飛平又莫名被抓到了受賄的證據,直指宛臨這邊給了她錢所以她才說出這樣的話來,女皇手頭拿到了證據之後就這般的不由分說直接在怒火之下派人來斥責和教訓她,這也真是……

謝宸安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跟她有什麽關系?

蕭敬之聞言道:“妻主是被誣陷的,後續定然能夠自證,今日受這一遭皮肉之苦雖然說是冤枉,但日後也有些好處也說不定……”

“好處?”謝宸安疑惑的問。

蕭敬之沒回謝宸安的這句話,謝飛平的事情不僅攪了他此前讓謝宸安投靠太女的計劃,更将太女的注意力給拉回到了她身上,若是不能盡快将這件事情妥善處理,怕是等不到他挑撥起謝宸風奪權,太女便會先對付謝宸安了。

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提前讓謝宸風和太女産生摩擦,既然所有人都覺得謝飛平是被人買通了才說出了這樣的話,那不如順着大家的意思就讓這件事情變成‘事實’,只是這買通的人,卻不能是謝宸安,将這件事情推到謝宸風的身上自然是目前為止最佳的處理方式。

這樣不僅可以化解謝宸安眼下的困境,也能提前推動謝宸風進入謝宸遠的視野,後續她們兩個人真的鬥起來,自然也就沒時間再理會謝宸安了。

只是女皇生性多疑,太女亦是心思深重,若是此事直接這麽辦,謝宸安輕易的便從其中将自己摘出來,卻未必能夠取信她們,所以日前蕭敬之才會安排白如僞造出些買通謝飛平的證據,這才有了昨日之事。

蕭敬之知道女皇和太女心中都憋着火氣,如今抓到了把柄,發作了謝宸安,也算是給這件事情一個突破口,只是他原本以為女皇面對這種情況只會降旨斥責,卻沒想到還降下了責罰。

說起來這件事也未必全是女皇自己的意思,太女經歷了這一遭的事情覺得謝宸安是在愚弄她也說不定,想要借此敲打她也是正常,只是害了她受了這番皮肉之苦。

但這件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也就夠了,她日前讓刑戮去操辦的就是另外一條線,一條較為隐蔽些的将這一切推到謝宸風身上的線,刑戮做事向來從不出差錯,等到不日這條線被挖出來之後謝宸安身上的這一切便都能被洗幹淨了,而謝宸風在鐵證面前便是再說推脫之言也是不足以取信了。

而經歷了這一遭,謝宸安所展現出來的面對污蔑的無能為力,想來足夠安那兩位的心了,而且今日因為這個冤枉了她,那自然是會有所補償的,不然便是面子上也說不過去。

蕭敬之為了幫謝宸安脫困可以說是同時将謝宸風和謝飛平牽扯進來了。

謝宸風不無辜,她本身就有着奪儲之心,也不是沒有對謝宸安動手過,他對她沒有絲毫的愧疚之情,唯獨謝飛平本身是個正直之人,說出那番話也并沒有什麽私心,不該陷害她,可若不是她,謝宸安原本也不會落得這樣的局面,造成今日這番局面終究是她的過錯。

她身份尊貴,此事之後想來也不會受到太大的牽連,終究是性命無虞的。

謝宸安見蕭敬之不理自己便開始哼哼唧唧的開始呼痛,一半是真的痛,另外一半則是為了跟蕭敬之撒嬌。

蕭敬之果然俯身溫言軟語的開始安撫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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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0 章

謝宸安終究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于是在此之後又叮囑了下邊人多注意些。

前去‘追查兇手’的人在山上巡查了一圈也沒真的看到野狼,想來那幾只野狼應該是不住在這山上,許是路過也說不定。

接連幾天的搜索都沒什麽發現, 謝宸安也逐漸覺得這野狼應該是離開了, 便也漸漸的不再擔心這事兒了。

說起來這個世界到底還是人口少,山林之中多的是各種野獸,在這方面的确是要小心注意些才是。

天氣一日日變熱,這兩個人的屍體自然不好再帶回京城, 最後便在宛臨下葬了, 下葬當天謝宸安還專門去了一趟,以示慰問。

此後不久謝宸遠便回信了, 車來慶得了消息之後又親自來找謝宸安談了一番。

謝宸遠對她的歸順還是很高興的,同時親筆給她寫了一封信,上面表達了一下對她這個好幾年都想不起來不久之前還一心想要算計的妹妹的想念, 并表示了對她多年身處苦寒之地的慰問, 并對她取得現在的成績表示祝賀,當然最後的時候不忘一起暢想一下未來。

謝宸安看的一臉尴尬,覺得謝宸遠的這封信上親密的用語一度讓她覺得牙疼, 不知道的還真的以為她們兩個人關系很好呢,不過不管怎麽說,既然謝宸遠肯作出這番姿态來,那對她至少還是上了些心的, 終究是件好事。

既然表達了歸順, 那自然是得有所表示,謝宸安把信給蕭敬之看了, 兩個人開始商量起等到車來慶回京城的時候給她帶點兒什麽東西‘孝敬’謝宸遠為好,當然不止是謝宸遠, 女皇那邊肯定也是要帶些‘土特産’的,至少要表達出這份心意才行。

這件事蕭敬之也沒用謝宸安費心,而是直接将仲景和賈金川叫了過來,讓她們着手去辦。

等到謝宸安這邊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馮山鳴和車來慶也到謝宸安面前來辭行了。

馮山鳴這邊的情況了解的差不多了,車來慶這邊本來是準備過來找茬的,但是現在這個情況謝宸安都已經歸順謝宸遠了,那自然也就沒有這回事了,所以她這邊的事情也是差不多可以收手了,此事便也就此作罷。

謝宸安對于這一行人的離開當然是由衷趕到喜悅的,這些人不走她總是得費心關注着些,總擔心會出什麽纰漏,她們走了她才能夠真正放松下來。

不過官面上的禮節自然還是要做的,于是謝宸安客氣的留她們再多待些日子,而她們恭敬的表示自己還要回去複命,不便多耽擱,一番推拒之後這啓程的日期便也就定了下來。

謝宸安給女皇帶去的東西都是明面上的,直接寫了禮單給馮山鳴,而給謝宸遠這邊的,倒是用了些心思打點,總算是在沒引起衆人注意的情況下将這一切都打點妥當了。

親自送這一行人離開之後謝宸安回到王府便開心的陪着蕭敬之在花廳外曬起了太陽,說起來平日裏并不覺得這般平靜溫馨的日子有什麽,然而真的遇到事情一忙起來之後,倒是額外的懷念這種感覺。

蕭敬之看着謝宸安,只見她眯着眼睛,惬意的來回搖動着搖椅,一副悠哉的模樣。

蕭敬之看着看着便入了神,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能有多少,權力之争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終究會将所有人攪入其中,直到最後分出勝負,一切才終止。

在這之前一切平穩而安定的日子都是鏡花水月,終究是有被打破的這一天,而他所能做的也無非是拖延這一天的到來,并且讓謝宸安盡力從這旋渦之中全身而退。

謝宸安感受到了蕭敬之的視線,也側目看向他。

蕭敬之伸手搭在了她的眼睛上,就讓她一無所知也未嘗不好。

謝宸安以為蕭敬之是在用手幫她遮陽,頓時笑了起來,她笑得時候嘴角微微上揚,帶着幾分暖意。

蕭敬之俯身,輕輕親吻謝宸安。

黑暗加重了觸覺,謝宸安回應着蕭敬之,感受着彼此這一刻的親密。

許多事情的發生都是出乎意料的,就比如說是這一次,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好好的送走了馮山鳴和車來慶之後宛臨便能繼續安生些時間了,然而事實發展卻是不然。

馮山鳴和車來慶一路回到京城之後跟女皇和太女如實的禀告了宛臨的種種,女皇知道謝宸安沒和黎國勾結,謝宸遠知道謝宸安有意投靠她,兩個人心照不宣,都跟着放下心來,本來一切到了這裏就該終止了,只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謝飛平卻突然發聲,表示大饒自始皇帝時候就立下了将皇位傳位于腳上生有胎記之皇女的诏書,而如今謝宸安将宛臨治理的這般好,無疑是個有能力之人,她正是天命所賜的未來儲君人選。

謝宸安腳上的那個胎記已經是這些年來大家都很有默契閉口不提的事情,哪裏能夠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又被謝飛平這樣當着衆人的面提了起來了,所有人都是跟着一愣。

聞言首當其沖的自然就是謝宸遠了,謝宸遠好不容易才坐穩了太女之位,哪裏能夠容許再有人冒頭,原本謝宸安此前的歸順之舉已經讓她對謝宸安免除了警惕,而現在因着謝飛平這一番話,她卻驟然間又揪起了一顆心。

謝宸遠側頭看向女皇,準備看看她的反應。

女皇的神情也是不太好,這麽多年以來她對于謝宸安的印象就一直不是很好,雖然說剛剛派人調查,知道謝宸安跟黎國那邊并沒有什麽異常,但這也就只是暫時罷了,後續的事情誰知道呢。

再說了,這立不立太女,立誰做太女的事情只能是她做主,沒道理聽從已經死了幾百年的人的話,而且這謝飛平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遠了些,竟然還管到這方面來了,而且這件事情到底是謝飛平自己的意思還是謝宸安的意思目前還說不定呢。

想到宛臨那邊的情況,女皇心中頓時感覺不悅,剛誇她把宛臨治理的不錯,現在竟然就沉不住氣了麽,竟然敢動這樣的心思。

謝宸遠見女皇這神情反倒是放松了幾分,女皇沒這個意思就好,因着這件事情,她對謝宸安也是再生疑窦,整個人跟着起了幾分警惕,這謝宸安到底是想做什麽,一邊麻痹她一邊奪權?

可是宛臨距離京城這麽遠,她這般的作為除了讓人看到她的野心,對她生出警惕之外還能有什麽作用?

謝飛平這話無疑是同時讓女皇和謝宸遠都動了心思,兩個人雖然最後都沒有直接将謝飛平給怎麽樣,卻都是對她上了心。

消息沒過幾日便傳到了蕭敬之的手上,謝飛平的事情是他沒能想到的,不過他卻不用查就知道謝飛平背後沒有任何人,這就是她自己的意願。

謝飛平乃是先皇的胞妹,皇族宗室,因其地位尊崇,女皇都是她的晚輩,更不用說是旁人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她沒犯下大錯,一般不會将她如何,所以她敢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到了她這個年紀,這個地位,已經很少再有什麽能打動她的東西了,而且謝宸安與她本身也沒有任何的利益牽扯,她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作出這樣的事,只因為她是個正直之人,她遵守先祖遺訓,而并非是偏向誰,她說出這樣的話不過是因為她認為這是對的事情罷了。

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同樣的話語,同樣的立場,放在不同的時候就會産生不同的效果。

若是在之前或許未必會有人聽她說這些,而若是在謝宸安真的有朝一日大權在握的時候她說出這些的話,那她便是有着從龍之功了,而她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說出了這些話,這無疑是個最差的時間。

若是早一點的話宛臨這邊的事情沒有傳出去,所有人都不把謝宸安當回事,自然也就沒有人會把這話放在心上。而若是晚一點,那自然也是無礙的,而現在,正是謝宸安受各方警惕的時候,如今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猜忌與争端,随着她的話語無疑被再次挑了起來。

若非是蕭敬之此前派人調查過,知道謝飛平的人品和心性,他幾乎要懷疑她是故意整治謝宸安的了,然而在這個時候無論她是抱有什麽樣的想法,事情都已經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蕭敬之站在橋上給魚兒們喂食,看着它們聚在一處争搶。

就算有朝一日終究要出手,那也不該是現在,現在謝宸遠、謝宸意、謝宸風、謝宸銘,這些全都是敵手,想以一人之力對抗她們明顯是不可能,目前最好的方式仍舊是禍水東流。

謝飛平有沒有人背後指使這一點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真相也已經不重要了,一個有利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對正直之人出手一向是蕭敬之很少會做的事情,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然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蕭敬之最後将白如叫了過來,跟她囑咐了幾句。

白如聽言之後整個人瞪大了眼睛,幾乎懷疑起了蕭敬之的用心,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正君這是……真的這麽做了的話王上這邊……”

“王上這邊我來說,你不用管了,照我說的去做。”

白如走後蕭敬之又靜默了片刻,随後找了刑戮過來。

刑戮就像是一個無知無覺的木偶,對于蕭敬之的吩咐沒有任何的反應,她唯一只說了一句:“還請正君代為照顧百泉。”

距離百泉臨産之日已經不遠了,如今她親自出手走着一趟怕是趕不上孩子的出生了。

蕭敬之應了一聲,“抱歉,不該在這個時候……”

“這是應當的,我的話永遠都算數。”刑戮直接将蕭敬之的話打斷。

蕭敬之低垂着頭,神情似喜似悲,一瞬間竟然讓人看不出到底是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