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救命

我唯恐遺漏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仔細地問虎娘子說:“真對不起啊,我先前不應該懷疑和指責你。朱砂紅蜘蛛既然生活在火山岩附近,它們為何攜帶劇毒呢?”

虎娘子心疼地目不轉睛地看着心愛的紅蜘蛛皇後,她心裏很清楚,它化解朱砂紅蜘蛛的毒性是以毒攻毒,恐怕兇多吉少。但聽我一番真誠的道歉,她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朱砂紅蜘蛛的出現的确詭異,大家性命受到威脅,尤其大牛危在旦夕,你情緒激動,失去了理智,這個我不怪你,換成我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見虎娘子笑得很勉強,嘴裏說不怪罪,心裏不一定這樣想,畢竟被心愛的人懷疑和指責,這是一種傷害,不會因為幾句好聽的話就平息了心中埋怨。看她心疼蠱蟲的眼神,我也知道她既擔心大牛的安危,又擔心紅蜘蛛皇後承受不起劇毒的反噬。

我說不要過于擔心,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大牛也曾經救過你的命,你倆這是緣分,生死朋友最珍貴。

虎娘子嘆息說:“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才義無反顧地解救大牛性命。朱砂紅蜘蛛本來是沒有劇毒的,但紅虎山有一種奇特的花,我們稱之為‘食人花’,紅蜘蛛和食人花是天敵,紅蜘蛛依賴口腔內的一根針管吸允植物的汁液,冬眠的時候,紅蜘蛛将卵蟲寄生在食人花根部和莖葉縫隙中,相互殘殺和相互蠶食的方式,造就朱砂紅蜘蛛含有食人花的劇毒。”

食人花這種植物曾有過傳聞,它色澤鮮豔如血,芳香四溢,靠着特殊的香味引誘昆蟲,從而将它們殺死。大一點的食人花可以将猝不及防的人吃掉,龐大的花盤瞬間将人包攏,劇毒把人殺死後,将屍體分解吸收,等食人花再次張開花盤的時候,屍骨就會被吐出來。所以食人花附近總是屍骨累累,一般很容易引起過往行人的注意,但昆蟲卻做不到,尤其朱砂紅蜘蛛,到了花香四溢的季節,它們一窩蜂似得跑到花盤中,被吃的屍骨無存。

我說食人花劇毒沒有藥物可解嗎?

虎娘子搖頭嘆息說:“目前沒有,食人花的劇毒無人能解,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紅蜘蛛的毒液跟它以毒攻毒。紅蜘蛛之間的毒性相近,一般以毒攻毒都能解毒,不知為何,這些朱砂紅蜘蛛的毒性跟以往不一樣,似乎含有其它種類的病毒。”

我說:“朱砂紅蜘蛛的毒液形成是采集有毒食物而形成的,難道你們紅虎山還有別的劇毒植物或者動物?”

虎娘子搖了搖頭,說道:“除了食人花,再無劇毒物種。”

我陷入一片沉思,虎腹谷內的鬼火肯定是屍骨磷粉帶來的,那些磷粉會不會含有劇毒呢?

田七見懸崖下邊的朱砂紅蜘蛛暫時不敢上來,剛才聽見我跟虎娘子的談話,她說道:“屍骨磷粉含劇毒而可能性不大,即使屍體含劇毒,屍骨最多發黑,毒量不大。”

既然提到了屍體,我腦光一閃,迅速捕捉到一個疑點,會不會劇毒在屍體上呢?但覺得不太可能,到哪裏尋找這麽多含有劇毒的屍體?再說屍體幾個月內就自融了,根本沒有屍體供給朱砂紅蜘蛛啃食。

虎娘子卻說道:“我從小到大,從未看到夜間虎腹谷的鬼火,再加上朱砂紅蜘蛛變異了毒性,我突然想起老人說的故事來,彜族巫師死時是自己走進墓葬的,他們服用大量朱砂和一種毒水,據說可以保證屍體永不腐爛,為了防止老鼠等動物的啃食,死前喝了毒水,任何動物都不會對有毒的屍體感興趣。”

我興奮說道:“朱砂紅蜘蛛不畏劇毒,偏又喜歡吃有毒的屍體,墓葬一定是因為山崩的原因,打開了一條縫隙,紅蜘蛛啃食了巫師屍體,屍骨又被滲水沖出來,發生了百年不遇的鬼火!”

我的推斷比較符合邏輯,大家都覺得一定是這樣的,否則根本說不通。

或許是回光返照吧,大牛臉色紅暈,忽然能開口說話了。他像往常一樣嘿嘿地笑着說:“我還沒死呢,你們幾個算是為我守靈呢?還是盼着我早點趕赴閻王爺的晚宴?”

我生氣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知不知道你現在多危險?”

大牛不糊塗,嘿嘿笑着說:“自古英雄誰無死,我身上還有羅色的鬼虎旗,它是打開羅色金庫的秘密,燒我屍體的時候,你們別一塊燒了,太可惜了。”

我心想,山崩已經打開了羅色金庫和巫師墓葬的開口,實際上有沒有羅色鬼虎旗已經無所謂了。我大為光火地說道:“你小子不會死的,你看你都能說話了,這是康複的征兆,不是回光返照!”

我們幾個聚精會神地看着紅蜘蛛皇後吸允着大牛流膿的傷口,它紅豔豔的身體慢慢地發黑了,吸允毒液的速度越來越慢,好幾次都站不穩地掉下來,都是虎娘子淚流滿面地捧着雙手将它放回去。傷口流出的黑血越來越少,到最後流出的幾乎是鮮紅的血液。

紅蜘蛛皇後正在以本身的毒液克制毒傷,二者明争暗鬥,看來虎娘子的紅蜘蛛處于下風,我知道朱砂紅蜘蛛變異了毒性,情不自禁地替紅蜘蛛皇後擔心起來,它搖搖欲墜的樣子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好在大牛的傷口基本恢複了先前的樣子。

大牛臉色漸漸地有了些許紅暈,呼吸也漸漸均勻,應該暫且沒有性命之憂,我正要向虎娘子表示感謝呢。誰知虎娘子突然放聲大哭,原來她的紅蜘蛛皇後掉在地上死了。

說實話,虎娘子的心情我能體會,小時候我養的一條狗死了,我竟然傷心了一個多月,晚上做夢都是它的影子。虎娘子心愛的紅蜘蛛皇後死了,他們朝夕相伴,已經成為了生命的一部分,它為了救大牛的性命被毒死了,我們俱都傷心不已,不管是不是蠱蟲,也不管是不是有毒的紅蜘蛛,它畢竟成為了我們的朋友,而且救了大牛一命。

我和大牛面面相觑,都無比尴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虎娘子。

養蠱人對自己的蟲蠱無比愛惜,甚至遠遠超過了她自己的生命。

我聽說蟲蠱的飼養極為艱難,從小到大都跟養蠱人血肉相連,生死與共,現在為了救大牛的性命,虎娘子忍痛割愛,這種犧牲的痛苦,恐怕很難用幾句話就能讓其消除。

馬伊拉站在懸崖邊上,大喊大叫說:“不好了,朱砂紅蜘蛛要發動攻擊了,想必它們感應到了皇後的死亡,恐怕對我們實行報複呀!”

大牛恢複了一些體力,一聽大家都有危險,竟然站了起來。

我說大牛你休息會吧,毒傷剛治好,身體發虛呢。

大牛哈哈一笑,拍着傷口說:“就這點傷還算傷口?我走兩步你看看!”說完,他來回走了幾下,除了略感不适外,并不大礙。

大牛無疑是我們之中的一員虎将,沒有他的參與,我還真覺得力不從心。我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戰友,歡迎你,我們一起打敗朱砂紅蜘蛛!”

兩雙堅強有力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恐怕任何危險都不能将我們分開!

虎娘子面色青紫,身子竟然一連打了兩個趔趄,要不是田七和馬伊拉一左一右地扶着,恐怕早已倒在地上了。

我關心問道:“怎麽了?不會傷心過度了吧?”

虎娘子慘笑說道:“至于嗎?紅蜘蛛皇後死了,我體內的帝王察覺到了,正在啃噬我的五髒六腑,恐怕,恐怕我也兇多吉少!你們不要,不要管我了,我反正活不了了!”

我一聽就傻眼了,朱砂紅蜘蛛大軍壓境,剛剛救活了大牛,虎娘子又要性命不保,這是雪上加霜啊。我關心則亂地吼叫道:“怎麽辦?怎麽做才能把帝王弄出來?我體內依然殘留着它的味道,如果讓它進入我體內呢?”

虎娘子看我的眼神忽然之間迷蒙起來,她臉色嬌羞,随即搖了搖頭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但它發瘋了,在你體內也會咬你的!我活了,你再死了,我寧願自己先死!”

我狂吼一聲說:“作為大家最好的戰友,作為铮铮鐵骨的好男兒,我必須身先士卒,如果必須要死一個人的話,那我就先死!”

衆人不禁熱淚奔放,不管誰去慷慨赴死,對于大家而言都是一場悲劇,面對生死的抉擇,沒人敢輕言阻攔和勸說,一個人若是連死都不怕了,他還會在乎別的嗎?

我拉着虎娘子走進我的帳篷,回頭對大牛說:“你給我把好門,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大牛說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看好門。你死了,我大牛跟你一塊會會閻王爺,他還差你我兄弟的一場迎賓酒呢。

第 75 章 朱砂紅蜘蛛

終于天亮了。

我一直躲在帳篷裏裝睡也不是辦法,陡然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亂成一片,還夾雜着扔重東西的聲音,緊跟着腳步淩亂,至少三個人在來回奔跑。

我心中一驚,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虎娘子半夜“溜號”被發現了?他們幾個正因為這事大動幹戈?

一想到這個,我忍不住擔心起來,田七吃醋的功夫所向無敵,關鍵虎娘子更不是省油的燈,兩個人若是争風吃醋、大打出手,恐怕天王老子勸架都不好使,那陣零亂的腳步聲弄不好就是她倆相互追逐的聲音,我甚至聽到了一聲女人的驚叫,我心跟着一抖,別是打壞人了吧?

我匆匆跑出帳篷,看見大牛和馬伊拉不停地往山下扔石頭,田七和虎娘子站在懸崖上俯瞰着山腳下,她倆身子瑟瑟發抖,虎娘子回頭看了我一眼,她神色有異,臉色陰晴不定,好像心中藏了個秘密,想說又不敢說。

我确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笑呵呵地走過去,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地批評說:“一大幫人,大清早的不生火做飯,還紮堆賞日出呢?你們不想吃飽喝足,向虎腹谷進發了?”

大牛将一塊巨石掀翻到懸崖之下,憋得臉通紅地說:“賴天寧你真是個享福的大爺,做不做飯倒是其次的,你看看吧,山下不知何時冒出漫山遍野的紅蜘蛛!我和馬伊拉本想起大早看日出,大片大片的紅色頗為壯觀,我們還以為是日出的染色,直到冷不丁地跑上來幾只,我才發現竟然是成群結隊的紅蜘蛛!它們鬼鬼祟祟地想偷襲我們!”

紅蜘蛛?不會如此湊巧吧?虎娘子昨夜剛從我身上取走一只,今個大清早,漫山遍野就跑滿了這東西?看紅蜘蛛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應該是沖着我們來的。

突發狀況,紅蜘蛛的出現毫無征兆,大家誰都沒料到。如果大牛說得是真的,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我忍不住提心吊膽地往山崖下看去,別說整個紅虎山了,單單虎嘴岩下面已是被紅色浸染,唯一不同的是,虎嘴岩的山頭還是灰色的,但用不了多久,紅蜘蛛就能占領整個虎嘴岩。

我心急如焚,難道是天崩地裂的山崩将大面積的紅蜘蛛驚醒了?這不是勿胡亂猜疑的,不管是海嘯、地震、雪崩、火山噴發……,都會引起連鎖的災難,動物和人類的大逃亡就是很鮮活的例子。可是紅蜘蛛從山下逃到山頂,顯然不是為了驅災避禍,而是為了我們而來!

虎娘子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邊,像是闖了禍似得低頭不語,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越發着急地問道:“紅蜘蛛泛濫,這怎麽回事?不會是你召喚的吧?”

虎娘子用一雙幽怨的眼神看我半響,嗔怪說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承認紅蜘蛛的出現跟我有一點點關系,因為我這只是雌性皇後,它發出的聲音和散發的氣味,山下的紅蜘蛛都能會感受到,但并不是我招來的呀。你要是再冤枉我,信不信我跳下去證明給你看?”

我心裏一樂,沒想到堂堂紅虎山大當家竟然學着“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我故意說:“你千萬別跳,你倒是義無反顧地摔死了,我卻背上把人逼死的惡名,所以,為了我的名聲,你也不能跳啊。”

虎娘子嘆口氣說:“為了你,我先暫且不跳了,不能置你于不仁不義。還是想想怎麽處置一擁而上的紅蜘蛛吧。”

我說你把紅蜘蛛皇後扔到山下呢?是不是漫山遍野地紅蜘蛛就退兵了?

虎娘子說那是不可能的,大面積紅蜘蛛的進犯,不僅僅是因為這只紅蜘蛛皇後,還有我體內的那只紅蜘蛛帝王,除非把我也扔下去,那樣話我會被它們吃掉。

我說那不行,遇到危險就把你犧牲掉,我賴天寧還是個人嗎?事已至此,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放棄的——你千萬別做傻事!

虎娘子感動地流下眼淚說:“其實我不怕死,但我真得不能死,羅色金庫和巫師墓葬沒找到,我死不瞑目啊。”

馬伊拉見我倆嘀咕了半天,跟田七、大牛走了過來,她指着地上被踩死的一只紅蜘蛛說道:“這種紅蜘蛛有個奇怪的名字叫‘朱砂紅蜘蛛’,大概顏色比較接近朱砂的顏色吧,所以才被起了這個名字。它們生活在火山岩附近,生性殘忍,移動速度極快。幼蟲藏于植物縫隙中冬眠,春暖花開,它們才成群結隊地出來覓食,所到之處哀鴻遍野,就算一只大象站在那裏,頃刻間也會被吃得幹幹淨淨。”

我想,朱砂紅蜘蛛生活在火山岩附近,至少證明紅虎山是休眠死火山,歷史上曾經噴發過火山漿岩,所以朱砂紅蜘蛛才能在這裏大規模繁殖,如果不是山崩将它們逼出來,恐怕不會形成這樣的規模。

田七愕然說:“好像跟沙漠行軍蟻差不多啊,所到之處白骨一片,聽說兇殘的狼群都忌憚三分。”

忽然一群紅蜘蛛遽然冒上虎嘴岩,我們五個人忙得不亦樂乎,紛紛脫下外套,往懸崖下面驅趕,有些強行爬進來的,都被我們亂腳跺死,衆人齊心合力地消滅掉了這股偷襲的蜘蛛兵。

大牛忽然疼得呲牙咧嘴地喊了一嗓子,敢情一只沒死的紅蜘蛛咬傷了他的小腿,出現了兩個針眼狀的傷口,但紅蜘蛛被大牛一巴掌拍死了,虎娘子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她說:“朱砂紅蜘蛛咬人時,口腔內有一根毒針,紅蜘蛛雖然被拍死了,但毒針卻留在了體內,它劇毒無比。”

大家都沒當回事,小時候誰沒被馬蜂叮過?毒針留在體內,沒幾天就消失了。

我一邊驅趕紅蜘蛛,一邊笑話大牛說:“男子漢大丈夫,被叮了一口就受不了了?”

大牛疼得脖子青筋都鼓起來了,哎吆地說道:“叮了一口?你讓咬一口試試?像刀子割肉一樣巨疼!”

馬伊拉突然驚恐萬狀地指着大牛的小腿,顫栗喊道:“朱砂紅蜘蛛有毒!腿腫了!”

我這才意識到虎娘子說的并不是危言聳聽,看來朱砂紅蜘蛛的毒針真得見血封喉。此時毒針已經順着血液到處游走,萬一流進心髒怎麽辦呢?

兩個針眼消失不見了,傷口赫然流着兩道黑血,眨眼功夫,小腿腫脹得快趕上牛大腿了,看着挺吓人的。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就大面積流血化膿,這樣的毒性見所未見啊。

我們俱都沉浸在哀傷之中,面對這樣的劇毒,任何人都是無能為力的,因為壓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毒,談何尋找到解藥?

大牛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治療,這條腿恐怕就廢掉了,弄不好還有性命之憂。

我怒發沖冠,張嘴對着虎娘子大聲吼道:“怎麽回事!朱砂紅蜘蛛劇毒無比,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虎娘子呼啦一下跳起來,勃然大怒地說道:“我怎麽告訴你們?有時間嗎?它們一股煙地沖上來,告訴你有毒又能咱樣?我跟你們站在一起,難道我怕死嗎?”

以我的性子恐怕早就炸鍋了,畢竟大牛很危險,我也沒時間跟她鬥嘴。我忍住性子說道:“不管怎麽說,你快點救救大牛,否則他真沒命了!只要你救他,我給你磕頭認錯都行!大不了拿我的命換他的命!”

虎娘子也知道情況緊急,她讓我把大牛放在一個安全的位置,其他人站成一溜地堵在崖邊上,防止再有紅蜘蛛大規模入侵。衆人用衣服驅趕劇毒朱砂紅蜘蛛,這招太弱了,不但殺不死它們,弄不好還偷偷爬上我們的衣服上,伺機偷襲我們。

我說別扔石頭了,殺傷力太小不起作用。每個人準備好兵工鏟,掘土扔下去,紅蜘蛛體積輕,再加上塵土滾滾,它們一定有所顧忌。

衆人掘土退敵,紛紛揚揚的泥土滾滾而下,爬上來的紅蜘蛛被呼呼啦啦的泥土沖下去不少,半壁懸崖濃煙滾滾,這陣勢雄偉壯觀,吓得紅蜘蛛大軍遲遲不敢越雷池一步,血紅一片地駐紮山壁上,一動不敢動。

虎娘子小心翼翼地打開玻璃瓶,将個頭略大的一只紅蜘蛛輕輕地放在大牛的傷口上,紅蜘蛛像是食欲大開,對着化膿的傷口猛吸起來。

大牛臉色青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子不停地戰栗,像是冷得不行,眼神淩亂不堪,唯有戀戀不舍得看着我們,他似乎知道大限将至,這是在向我告別吧。

朱砂紅蜘蛛的毒針正在破壞他的神經系統,大牛很快就會失去感知和視覺。我忍不住熱淚盈眶,目睹大牛奄奄一息的慘狀,我心痛不能自已,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虎娘子身上,更确切地說,是那只紅蜘蛛身上。

第 74 章 解蠱

大家經過幾天的折騰,又累又困,個個睡得都很沉。

我本就身心疲憊不堪,躺被窩就睡着了,而且一直睡得很死。

睡到半夜的時候,突然覺得被窩裏好像多了個人,我忍不住伸手一摸,熱熱乎乎的一個人竟然沒穿衣服!

我以為是大牛膽小,偷偷地溜進我的帳篷中來,但随即感覺不對勁了,因為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而這種香味是一種特有的花香,絕對不是馬伊拉和田七身上的,難道她是虎娘子?

我吓了一大跳,卻又不敢喊叫,如果真是虎娘子,我這樣大喊大叫,一旦驚醒他人,她以後如何做人呢?

虎娘子噗嗤一聲輕笑說:“醒了?你倒是喊啊,我巴不得你喊一嗓子呢,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嫁給你了。”

我從驚慌中回過神來說:“你半夜跑到我被窩裏來,不會就是為了嫁給我吧?再說我也沒把你怎麽樣啊?我,我跟你是清白的,你心裏很清楚。”

虎娘子睜着朦胧的眼睛,一張香噴噴的臉幾乎貼近我的臉。她吐氣如蘭地說道:“這叫偷情,你不知道嗎?”

我心想果然被我猜中了,她半夜鑽到我的被窩裏來,還口口聲聲地說“偷情”,這個女人真夠猛地呀,到底是誰偷誰的情?她要是偷我的,那問題可就大了,說好聽的叫飛來豔福,說不好聽的,沒準叫美人計!

我口齒都不清楚了,說道:“我知道個屁啊,偷情不偷情的,你心裏最清楚,我是清白的。”

虎娘子眼睛一瞪說:“我清楚什麽?你沒穿衣服,我也沒穿衣服,兩個人睡一個被窩,蓋一床被子,你覺得大家會以為咱倆是清白的嗎?”

我心想她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要是胡亂喊叫,引來大家的圍觀,我就算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但她這樣做地目的到底是什麽?我相信她絕對不是為了強嫁給我,以虎娘子的個性,她自然知道強擰得瓜不甜,不會愚蠢到自毀淑女形象。

我小聲說:“你到底想怎麽樣?我真要把你睡了,吃虧的可是你,沒名沒分的,不光彩。要我說你先穿起衣服來,有一天可以冠冕堂皇地嫁給我多好?”

虎娘子鼻子一哼說:“哄騙三歲小孩呢,我要是穿起衣服來,你再來個不認賬,我不是吃虧了?”她看我一副驚慌失措的窘樣,頓時輕聲笑起來,說道,“我雖然喜歡你,畢竟是紅虎山首領,也是彜族巫師,咱倆真要把這事偷偷辦了,我不僅再也做不了巫師,恐怕連紅虎山首領也保不住——這是彜族巫師的第一例祖訓,我膽子再大,也不敢違背啊。”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故意吓唬她說道:“你我肌膚相親了,始亂終棄不是我的風格,要不然咱倆生米做成熟飯,你不做大巫師也就算了,你不是喜歡我嗎?”,我打定主意她不敢亂來,她位高權重,為了一個的男人,絕對不會放棄一切。

虎娘子多精明啊,故意将光溜溜的身子死死地靠近我,嘴上扭扭捏捏地說道:“來吧,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今天就讓你破了算了,不做巫師也罷。”

我吓得像是炸毛的刺猬,拼命往後躲着身子,但帳篷就這麽大,我根本無處可躲,急得差點喊出來。虎娘子再一次噗嗤一聲輕笑說:“看你這德行,有賊心沒賊膽,我就知道你是敢說不敢做的。詐我?小心我真把你睡了!”

我趴被窩裏又是作揖又是磕頭,讨饒說:“虎娘子,別聽錯了,不是娘子而是虎娘子,我這人膽小,你別捉弄我行不?我還是童子身,一旦失去了,別說尋找羅色金庫和巫師墓葬了,恐怕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虎娘子見好就收地說道:“你說的是真的?看在你一心幫我尋找金庫和墓葬的份上,我就不睡你了。但我都這樣一絲不挂了,便宜被你占盡了,我也得撈點實惠,否則傳出去丢人丢到家了。”

我心裏把她罵了九九八十一遍,明明是你占我便宜呢,怎麽此時反咬一口說我占你便宜呢?撈點什麽實惠?難道真要将我童子身給毀了?

我口氣一軟,戰戰兢兢地說:“娘子,不,虎娘子,你還想要點啥實惠?差不多就得了,我真是童子身,命根子,你破了它,跟要我命一樣!”

虎娘子嗔怪一聲說:“死樣,我豈能忍心破你童子身?我,人家就想好好親一口。”

我摸了一把滿腦子的冷汗,忍不住拽了拽被子,誰知道虎娘子一把又給拽過去了。我只好悻悻地說道:“親一口?嘴對嘴吹?”

虎娘子臉頰一紅,點點頭嗯了一聲,我雙眼一閉,算是慷慨激昂地說:“你來吧,我盡量保持克制,千萬別亂動,要是槍走火了,你不能怪我,我這人定力有限。”

一個火辣辣的嘴唇忽然摁在我的嘴上,我頓時全身血液奔騰不息,緊張的雙手不知道放在哪裏才好。虎娘子不停地吸允我的口腔,砸吧着嘴,津津有味,我心想這女人太瘋狂了,很有職業水準,今天我的童子身弄不好就撂這裏了。

我忽然感到後肩有東西在慢慢地爬動,沿着我的勃頸,緩緩地接近口腔。

我畢竟是個正常男人,這樣火爆的場面肯本抵禦不了太久,渾身燥熱難耐,忍不住開始蠢蠢欲動。

虎娘子忽然伸手摁住了我的雙手,眼神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她的眼神撲朔迷離,卻又帶着一股暖暖的春天氣息,我似乎看到了春暖花開,一池秋水。

虎娘子遽然眼神淩厲,一下子打消了我所有的幻想,明明是她故意搗亂在先,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有東西從我的喉嚨爬到虎娘子嘴裏,她迅速從旁邊拿出來一個小玻璃瓶子,張口吐了進去,我才看清是一只花生米大小的紅蜘蛛。

我驀然一驚,敢情虎娘子在為我解蠱!彜族紅手印困擾我多日,這幾天就覺得渾身無力,一直擔心時日無多了,沒想到虎娘子以這種特殊的方式為我解蠱。看着虎娘子嬌羞欲滴的模樣,我暗自責怪自己有眼無珠,明明自己想入非非,不停地撩撥人家虎娘子,弄得自己跟個聖人似得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我臉紅說道:“錯怪你了,謝謝,你要打要罵随便,我絕對不還手。”

虎娘子赧然一笑說:“男人嘛,正常。你令我很敬佩,試問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坐懷不亂的?你是君子中的君子,我虎娘子将來嫁人就嫁給你這樣的。”

我不再說些多餘的廢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人家虎娘子都不怕,我怕什麽?被窩裏暖烘烘的,我像躺着的一具屍體,不敢亂動,盡管旁邊躺着一位溫柔似水的美女,可是我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虎娘子幽幽地問道:“你一定想問我,為何非要如此解蠱吧?”

我點點頭,這個問題一直沒好意思問。

虎娘子說:“紅手印是彜族特有的愛情蠱,一旦下蠱,就将倆人的生命捆綁在了一起,任何時候都不會分開。這紅蜘蛛是雌雄一對,我體內養着一只,如果不跟你肌膚相親,跟你同呼吸、相濡以沫,你體內的雌性紅蜘蛛也不會跑出來的,它愛它的愛人,勝過我愛你。”

養蠱是部分少數民族特有的手段,我們聽起來毛骨悚然,對于他們卻是家常便飯,不管怎麽說,虎娘子心甘情願地放飛了一個當做心愛人的風筝,對她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養蠱人一旦輕易放棄蠱蟲,她體內的另一只蠱蟲會感應到,并進一步反噬,至少她要忍受一年半載的痛苦。

虎娘子輕輕地穿起衣服,依依不舍得離開了我的帳篷。我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愛一個人和被愛的人都是沒錯的,錯的或許僅僅是方式不對,但不代表她的罪惡。

天色薄曉,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而我始終躲在帳篷裏不敢出來,虎娘子的所作所為,在我的內心深處掀起了一道波瀾,必須悄悄地平息掉,否則再次相見就是這一種尴尬。

第 73 章 虎腹谷的鬼火

虎嘴岩因為連續的炮彈爆炸,山洞迅速土崩瓦解,我們一邊亡命地往外跑,一邊膽戰心驚地躲避頭頂的落石,山洞并沒有想象的那樣結實,我們為了活命只能不顧一切地向外面沖去。

等大家狼狽不堪地跑出去時,裏面湧出大股的塵土,巨大的沖擊力将我們掀翻在地,五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鋪天蓋地的塵土幾乎将我們掩埋。

有驚無險,大家除了狼狽一些,好在并沒有生命危險。頃刻之間,裏裏外外的兩個山洞相繼塌陷了,連搬出來的炮彈都掩埋進去了。

山洞都是空的,陡然塌陷,裏面傳來陣陣轟鳴,幸運的是外面的虎嘴岩完好無損,只是內部的山洞消失了。虎嘴岩外面的骨架依然屹立不倒,算是一個奇跡。

每個人都是灰頭土臉的,泥巴都不知何時跑進口鼻,弄得怪難受的。

我率先呸呸地吐着嘴裏的泥土,耳朵眼快被塵土給堵住了。我坐在地上深深的思考,泥妖棺中的鬼屍到底是誰?

望着塌陷的石洞,我百思不得其解。火炮、儲水池,以及設計精巧的鐵絲、兩條流水管道……,種種跡象都跟李潤之墓葬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只不過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而已。

我承認死在金字塔的人無比風光,但風光是一回事,那畢竟是個死人,百年後重生又是另一回事,那是個死而複生的人。

李潤之為什麽不畏懼生死而藏起一座毫無疑義的寶藏?為什麽請來鬼府陰兵看護財寶?為什麽在虎嘴岩墓穴中擺放火炮?鬼府王爺肯定會殺了李潤之,難道為了一個死的寶藏,李潤之不怕死嗎?退一萬步來講,一個死人要寶藏有何用?

問題錯綜複雜,梳理起來頗為費事,明明很清晰,卻又自相矛盾。

金字塔和泥妖棺內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李潤之?大家想了半天,都是霧裏看花,水中望月,連自己都繞糊塗了。

雖說不能确定泥妖棺裏面的人是不是李潤之本人,但種種跡象都指向一個方向,那就是死而複活的鬼屍最有可能是李潤之,金字塔內的死人很有可能是個掩人耳目的替身。

我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早死晚死不過差別幾年而已,但死後若能百年之後複活,意義就不一樣了。唯一知道寶藏秘密的人只有李潤之,死而複生的他享用寶藏才是唯一的目的。

也只有這個解釋才更合情合理,其他的疑團也就随之解開了。墓葬也好,寶藏也好,其實都是一個大陰謀,如果不是我們稀裏糊塗地發現了虎嘴岩裏面的墓穴,泥妖棺鬼屍也不會浮出水面,我們也不會發現真正的李潤之屍體。

夜風瑟瑟,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虎嘴岩沒有洞穴可住人,我們只能睡在帳篷裏,然後度過一個心有餘悸的夜晚。

白天的虎嘴岩是何等的驚心動魄和天翻地覆,然而晚上卻是萬籁俱寂,一片安詳。月色皎潔,或許是地勢高的原因吧,我們幾乎“手可摘星辰”。

我伫立山頂,瞭望着神秘的紅虎山。表面上看,我是在欣賞夜色中的山石之美,實際上,我在暗暗打量着山勢的走勢,月光下的紅虎山亮如白晝,月朗星稀,它的巍峨和峻拔別有一番氣勢。

山是一座好山,如果墓葬葬在這裏,也是一所好的龍脈,寶藏很多時候是跟墓葬結合在一起的,誰不想死的時候坐擁富可敵國的財富?

我攤開雙手,十指揸開,分着不同的方向,反複作着測算,有時候眼神盯住一個山頭好久不分開。風水學中的二十四山和尋龍點穴并不一定非要依賴風水羅盤,紅虎山的寶藏和墓葬為何一千多年來無人找到?主要原因是這裏存在一個大型磁場,所有的儀器包括羅盤都失靈了。別說千辛萬苦地找到這裏,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沒有工具測繪,根本找不到入口,總不能像個傻子似得漫山遍野地挖坑吧。

瞎子眼瞎心不瞎,雖然失去了一雙眼睛,但他的眼睛其實在心裏,所以他永遠不會迷路,因為瞎子靠的是心。我即使不用羅盤測量,也能依賴最原始的測量方法而找出龍穴,這個方法不是我獨創的,而是家傳的。

鼻祖賴半仙當年生了眼疾,曾一度什麽都看不見了,但為了祖傳風水秘術不失傳,就閉關修煉了這套“盲尋風水”,利用十指關節來代替羅盤指針,從而達到測繪的目的。

我的秘密對于田七和大牛而言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她倆猴精猴精的,雖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一看我神神秘秘的樣子就猜個差不多。馬伊拉文物局呆的時間久了,對于一些風水秘術和盜墓人的神秘略有耳聞,她似乎看出點端倪,只不過不說而已。

虎娘子諱莫如深,更是裝糊塗,她既然請我們來尋找羅色金庫和巫師墓葬,以及那本《巫術雜談》筆記,她絕不會愚蠢到一無所知的地步。每個人都有看法,但角度不同,思考的事情也就不盡相同,所以沒人出聲打擾,更沒人願意道破天機

古人大多依據天幹地支、五行八卦和日月星辰,結合山脈走勢和風水走向來确定墓葬或者寶藏的地點。月圓之夜彌足珍貴,因為很多東西在白天的陽光之中都隐藏了起來,而在晚上,它們卻能無聲的說出一些死人的秘密。

墓葬埋葬的是死人,設計墓葬的人為了躲避倒鬥人的尋找,故意将白天的線索隐藏起來,只要在太陽光之下尋找,肯定是一無所獲。但沒有永遠的秘密,白天的秘密雖然被隐藏,但一旦夜晚來臨,在月亮之下,那些秘密卻又露出了蛛絲馬跡。

所以有經驗的倒鬥人都是晝伏夜出,幹別的不行,找死人墓葬卻是一找一個準。

天宮九星和北鬥七星,再加上月光的照耀,我覺得虎腹谷是塊風水寶地,那裏像是躺着一面鏡子,夜色中發着微弱的光亮,星星點點,猶如天上的星星。

我心裏認定,羅色金庫和巫師墓葬就在那裏。這在風水秘術裏面叫做“萬星聚墓”,就是所有的星星都将墓穴圍在中央的意思。

田七想了半天才問我說:“那些光亮會不會是閃亮的螢火蟲?所以才造就了大自然的神奇?”

我不假思索地說:“看起來很像是螢火蟲,但絕對不是。螢火蟲一般是在六月至九月存活,這麽多數量的光亮的确跟它們頗為相像,但此時為初春季節,螢火蟲的幼蟲都躲在泥土裏,怎麽會飛到空中?”

田七喔了一聲,接着說道:“既然不是螢火蟲,虎腹谷怎麽會出現這麽多的發光體呢?難道是一種會發光的植物或者礦石?”

虎娘子予以否決地說道:“虎腹谷沒有植物和礦物能發亮,或許從來沒有離着這麽遠看虎腹谷吧,我甚至從來不知道虎腹谷能發出像星星一樣的光亮來,這是我的遺憾,從小生活在這裏,卻第一次發現它的秘密。”

我對田七批評說,虧你還是個山鬼錢的摸金校尉呢,能在夜晚大面積發光的物質,你不覺得似曾相識嗎?在農村的山間地頭最為常見,俗稱鬼火,小時候你沒見過啊?

大家喔了一聲,若說鬼火還真差不多,那些一閃一閃的光點很像是小時候見過的鬼火,它們随風飄揚,好看的背後卻給人驚悚的感覺。

相對偏僻的村莊,差不多都一塊大的墳地,村民祖祖輩輩被埋葬在這裏,墓中墓和墳上墳現象尤其嚴重,造成墳場屍骨累累,只要下大雨,雨水就會沖走地面屍骨上的磷粉,很快就會蒸發到空氣中,溫差原因就形成星星點點的亮光,在空氣中到處飛舞,像大群螢火蟲一樣發亮。

虎腹谷是一個山谷,谷內又居住着很多人,難道裏面也有一個巨型墳地,從而出現眼前的一片鬼火?

虎娘子語出驚人說:“你們大概不知道彜族葬俗文化,我們那裏大多生活着原始土著居民,人死後都被埋葬于山洞,為了省事,虎腹谷有一個天然大洞穴,我們都稱之為鬼洞,按照你們的說法,可以叫墳場。每家每戶的人死後,都會被送進去,所以裏面裝滿了無數棺材。鬼火的成因是磷火,但絕不是暴露在虎腹谷的屍骨上的。”

我使勁拍了一下雙掌說:“我明白了!這些鬼火告訴我們最大的秘密!”

大家引頸看着我說:“什麽秘密?難道你發現羅色寶藏和巫師墓葬了?”

我說你們都猜對了,只要順着鬼火這條線索,我們就能找到寶藏和墓葬,那些屍骨磷粉是從山上沖下來的,秘密就在山上或者半山腰。

大牛一頭霧水說:“萬一是鬼洞流出來的呢?”

我說你真傻還是假傻,鬼洞內的棺材是原始土著居民的,他們每年都會在洞口祭祀,如果裏面流出雨水,他們會不知道嗎?棺材最怕滲水,他們早就修繕好了。

大牛呵呵笑着說:“我明白了,雨水沖刷的磷粉,一定還有別的地方,這個地方就可能是羅色金庫和巫師墓葬!”

第 72 章 化解劫難

泥藥棺一端擺放着一門火炮,炮管是青銅鑄造,炮彈是圓形的鉛彈,這應該是清朝的火炮,炮管大半截被埋進石壁中,不用看,對着的方向肯定是茶馬古道上的石壁。

彈藥艙位置拉着一根鐵絲,從另一面牆壁延伸出來,我懷疑走的是暗線,直接通到儲水池下面。

山崩地裂終于再一次爆發了,而這一次關乎紅虎山和我們的生死存亡,還有虎腹谷中生活的彜族人和羅羅人,他們是無辜的,卻因為我們而陷入了一場災難。

虎嘴岩設有瞭望口,必須有人在那裏觀察山崩的情況,第一個山洞留守一人負責傳信,存放山炮的密室留守一人負責傳話,墓穴洞口也必須把守一個人,負責給我和其他人相互傳達信息。

我說大牛你快點跑出去,到虎嘴岩把守瞭望口,馬伊拉和虎娘子負責把大牛觀察的情況傳進來,田七留在墓穴洞口給我傳話。

安排妥當,大家各行其事。我掌握的火炮是重中之重,發射時必須掌握好時機,既不能早也不能晚,崩塌的山石如果落到地面,我們必死無疑,只有落到半空中的時候,而且還在火炮射程之內,唯有如此才能借助爆炸而改變崩塌的方向。

這是茶馬古道山體的又一次崩塌,之前那次只是一個小小的前奏,後面這次才是石破天驚的大崩塌。附着的山石不斷地從山體掉落,改變了山體的平衡,引發的此次大崩塌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否則我們也不用急急火火地尋找火炮了。

泥妖棺暫時沒有動靜,反而讓我沒有無後顧之憂,可以專心對付山崩了。

大牛看到一股像蘑菇雲般的滾滾煙塵向虎嘴岩而來,他通過虎娘子傳話給馬伊拉,馬伊拉傳給田七,田七及時傳給我,幾番預警之後,我使勁拉動火炮下面的鐵絲,由于用力過猛,鐵絲竟然被拉斷了,我吓了一跳,幸好此時彈藥艙冒出了焰火,接着轟然一聲炮響,墓穴搖晃兩下,一顆大火球飛了出去,正好跟撲面滾來的落石在半空相撞,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聲爆炸。

天空像是炸開了一聲驚雷,地面感受到了強烈的震動。巨大的蘑菇雲像是遭受了重創,歪着身子搖搖欲墜,但就是不肯改變方向。

我捶胸頓足地扼腕嘆息,本以為一發炮彈就能解決問題,現在看來還要再發射一發。鐵絲斷了還有其他辦法,關鍵是炮管裏面沒有炮彈了!

怎麽辦呢?難道天要亡我們幾個嗎?

大牛看出情形不妙,趕緊從外面傳進話來,說趁熱打鐵,必須再發射一炮!

我傳話說,炮彈打沒了,這門清朝火炮一共就兩發炮彈,之前破壞茶馬古道擊發了一枚,剛才的那一枚是最後一顆!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衆人都絕望了。我蹲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總不能将我自己當炮彈打出去吧?

田七發現了一大堆山炮的炮彈,問我說道:“山炮能不能在火炮上發射?”

我愣了一下,順口說道:“可以啊,只要炮彈比炮筒小,能塞進去就能擊發!”

田七興奮說道:“你等着,我送一枚炮彈下去,你看行不行!”

我重新燃起了希望,心想,日式77毫米火炮的炮彈肯定比這門火炮的炮管細,看來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接過田七端下來的炮彈,我即刻塞進炮筒,找了幾塊厚厚的鐵器,死死卡住了炮彈後面。炮彈反作用力太強大,必須找到遏制的方法,否則炮彈沒打出去,我們反被打死了。

火炮旁邊散落着幾塊大石頭,應該就是頂炮彈使用的,我把大牛從外面叫回來,此刻已經不用瞭望了,他力大無窮,将巨石都壓在炮彈後面,準備妥當,我開始敲擊炮彈的引信。

我用王者之間的劍柄猛烈撞擊引信,砰砰之聲不絕于耳,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炮響,炮彈被打了出去,空中的蘑菇雲剛剛平穩身子,又被飛來的炸彈炸飛了,這一次徹底擊垮了落石飛來的方向,它扭了個身子,向另一側的萬丈懸崖滾滾而去。

山體崩塌頓時一發不可收拾,轟然倒向了另一座山的萬丈深淵,不但虎嘴岩躲過了劫難,紅虎山也跟着化險為夷。

我們躲在墓穴之中相互擁抱,共同慶祝了得來不易的勝利,兩發炮彈不但救了我們自己的命,也挽救了紅虎山,這是千秋萬世之壯舉。

泥妖棺随着地動山搖不停地颠簸,不知何時移動了方位,棺木大頭直直地沖向我們的方向。

田七比我們了解泥妖棺內鬼屍的事情,此時駭然說:“不好了,泥妖棺被改變方位,磁場也就跟着發生了變化,裏面的鬼屍弄不好要提前醒來!”

我們俱都驚慌失措,眼睜睜地看着泥妖棺左右搖晃,裏面發出噼裏啪啦的悶響,棺木蓋子嘎吱嘎吱的響個不停。

我急得面紅耳赤說道:“還等什麽!火燒泥妖棺!這孫子怕火光,自然也畏懼火焰!”

泥妖棺內的鬼屍像是聽明白了我的話,頓時悶吼連連,恨不得從裏面破殼而出,将我一口吃了。

時間争分奪秒,它要是先出來,大家都得慘死,我們如果先放火,鬼屍再厲害,也只能胎死腹中。

我和大牛搬來一箱炮彈,先将彈頭撬開,将黑色的火藥全部倒在泥妖棺上,害怕火勢蔓延,引起外面炮彈的爆炸,我這邊開始準備點火,讓大牛、田七、馬伊拉和虎娘子出去搬走所有的炮彈。

我仰着脖子喊道:“彈藥箱搬完了沒有?泥妖棺鬼屍要出來了!我頂不住啊!”

大牛喊道:“還有幾箱,再等等!”

我罵人道:“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下來試一試?不行了!我必須點火了!丫快把棺材蓋子頂開了!”

确實來不及了,泥妖棺開始四分五裂,眼看就要被撐爆了,如果這個時候不點火,我怕永遠沒機會了,心一橫,先放火再說吧,那幾箱炮彈能不能爆炸就看天命了。

照明棒呼呼冒着焰火,我狠心扔了過去,火藥沾着火苗子就發出刺刺拉拉的燃燒,頃刻間蔓延至整個泥妖棺。

一個滿身着火的怪物從裏面冒出來,雪白的皮肉都被燒焦了,步步緊逼地向我走來。我本想依仗王者之劍跟他比劃幾下,但鬼屍抓起燒着的一塊棺木向我劈來,上百斤的棺木竟然單手拎了起來,我吓得連連後退,放棄先前一比高低的念頭。

鬼屍竟然燒不死!盡管全身皮肉被燒得慘不忍睹,但它依然生龍活虎地站在那裏,還時不時地向我吐出一口火苗子,尼瑪,成心逗我玩呢!

我舉起王者之劍胡亂揮舞了幾下,嘴裏裝腔作勢地喊叫,無非是疑兵之計,看得鬼屍一愣一愣的,趁着他沒反應過來的機會,我扭頭爬上了洞口,我前腳剛出來,鬼屍的腦袋就跟着冒出來,我不得不舉劍砍去。

我嘴裏不幹不淨地喊道:“削腦門!”

鬼屍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王者之劍的厲害,一聽我喊叫“削腦門”,頓時低頭避讓,還趁機用冒火的棺木抵擋我的劍鋒,二者相遇,頓時迸射出陣陣火焰和漫天飛舞的火星子。

這樣纏鬥不是辦法,鬼屍不但力大無窮,還不怕死,我一個凡胎跟它折騰不起呀。

大牛從我後面推過來一箱子炮彈,叮囑喊道:“全身而退不可能了,這玩意兒一旦沖出來,我們誰都對付不了。你發發慈悲,索性賞給它一箱炮彈吧。”

我本不想這樣做的,炮彈爆炸,很可能引起虎嘴岩的坍塌,萬一我們沒跑出去,全都被活埋了。如果不按照大牛說的做,鬼屍一定舍命追殺我們,我們一樣難逃一死。橫豎都是個死,賭一把吧。

趁着鬼屍低頭躲避王者之劍的時候,我端起炮彈箱,狠狠地向鬼屍的腦袋砸去。

我嘴裏大喊大叫一聲:“砸腦門!”

鬼屍果然中計,縮頭到洞口下面去了。一箱子炮彈其實只有兩顆,那也是一百多斤的重量,鬼屍被噗通一聲砸了下去,炮彈也跟着摔落進去。

我扭頭就喊大家往外跑,墓穴中烈火熊熊,那兩顆炮彈不爆炸才怪呢。

砰的一聲巨響,我們身後的地下傳來一聲爆炸,兩顆炮彈大概分散了,另一顆接着轟的一聲又爆炸了,鬼屍到底死沒死我不得而知,但我扭頭看見一顆被炸得稀巴爛的腦袋飛了出來。

第 71 章 墓穴鬼氣

看着遍地屍骨,我們無比震驚和心痛,大多數都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和女孩的,他們的腦袋都被砍下來,身體卻橫七豎八地碼在泥妖棺的四周,屍體腐爛後能為鬼屍提供養分。

孩子們的頭顱擺在最外面,這是為了聚集純陽靈氣,為鬼屍護法聚靈。

牆壁上有規律的被打了幾個拳頭大小的洞,外面的風能吹到裏邊來,我懷疑這面牆壁的外面是個風口,風聲呼嘯,像是天空被撕裂一樣。水之南,山之北,這裏既然是墓穴,而且還是養鬼屍的地方,外面自然要背對陽光,但風卻可以吹進來。

白森森的腿骨擺成一個怪異的形狀,像撇開口的大喇叭,又像鼓出去的傳聲筒,我們之前聽到的鬼哭狼嚎和女人的哭泣,應該是進入墓室的風通過骨腔發出來的,每根骨腔的大小、寬窄不盡相同,使風聲變幻莫測,變成哭泣和幽怨的聲調。

鬼哭的謎團解開了,但令人寒毛聳立的陰寒之氣從何而來?我站在虎嘴岩山腳下,曾經遍體生寒,像是被無數冤魂控制一樣。

田七說道:“泥妖棺內的鬼屍不但能控制着骨腔改變風聲,還能通過覆蓋外面的絨毛發出陰寒之氣。一百個童男童女的怨氣極深,如果被鬼屍控制住怨靈,他們就會籠罩整個虎嘴岩,一旦生人接近或者圖謀虎嘴岩,怨靈在鬼屍控制下會變成武器,輕則驚吓來人,重則置人于死地。

我說若果真為你所說,民團駐紮虎嘴岩為何毫無察覺?鬼氣陰森,一般人都會察覺到的。

馬伊拉像是想起什麽來,趕緊說道,我翻看校長筆記時,并沒有鬼魂之類的記載,但隔三差五地發現有士兵無故失蹤,那個時候逃兵常有之事,另外為了貪污軍饷,也有謀財害命之事發生,虎嘴岩後面都是萬丈深淵,扔幾個屍體沒有人會發現的,那個時候人命不值錢,少個把人沒人費工夫理會,後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轉身走到下來時的臺階附近,因為我發現這裏也藏着幾具屍骨,成人的屍骨很完整,不像孩子們都身首異處,但他們死得都很慘,張着大嘴,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有一具屍體靠在幹燥的石壁上,死時迅速脫水變成了幹屍,臉上笑得很詭異,似乎死得不怎麽痛苦。

我唉聲嘆息說道:“這就是失蹤的幾個士兵!但他們是如何進來的呢?又是如何慘死的呢?難道外面的士兵聽不到呼喊聲嗎?”

一連串的疑問,種種難以解釋的跡象和疑窦叢生的疑點都無法給出合理的答案。以前農村迷信較重,老人說荒僻之地多鬼魂,它們四處游蕩尋找替死鬼,半夜躲在窗外喊着你的名字,只要你答應,魂魄就會被勾走。難道這些士兵也是被鬼屍勾走了魂魄?

大牛查看屍骨時發現,這些人兩手空空,未發現攜帶槍支,但腰間卻別着軍刺,未來得及使用就死了,看來死得很突然,或者死得時候被控制了心神而無法反抗。

士兵死得很蹊跷,看似自殺,但死狀詭谲,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地走進來,再說這些士兵不是一起進來的,而是隔三差五地分好幾撥,這裏面究竟是什麽原因呢?難道是被喊着名字走進來的?這個有點邪乎。

一切發生的不太正常了,我心裏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墓室內的氣溫陡降,緊跟着陰風瑟瑟,我們感覺置身在一個冰天雪地之中,或許溫差的關系,墓穴之中漸漸地升起一團霧氣。

大牛驚駭說:“趕緊離開吧,肯定泥妖棺的鬼屍發現我們了!”

田七也嚷着速速離開,百年鬼屍快成精了,它開始喝人血了!

一聽鬼屍喝人血,大夥頓時慌亂起來,很難想象被一個怪物瘋狂吸走血液的慘狀。

我當然也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鬼屍既然發現了我們的存在,不可能輕易讓我們活得離開的。如其慌亂之中死去,倒不如沉着應敵,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別的我不清楚,鬼屍這玩意兒能駕馭鬼氣迷惑衆人,我們越是恐慌不安,反而越容易迷失自我,一旦被趁虛而入,最後只能任人擺布。

泥妖棺的絨毛無風自動,原本幾寸長的灰毛遽然變成了長毛,像是一頭漫天飛舞的頭發般,它們有節奏的前後左右擺動。

風聲嗚咽,怪異的腿骨緩緩地傾斜向牆壁小風洞的方向,我張目望去,一股股風聲從石壁的小洞源源不斷地傳過來,都被直立的骨腔吸收了,然後再從根部傳來陣陣怪異的聲音。

我們呆若木雞,全身上下籠罩着一層白霜,不知是冷的,還是被吓得,我們雙腿顫栗,身子左右搖晃,不停地打着擺子

配合着泥妖棺絨毛的一張一合,女鬼哭泣的聲音此起彼伏、忽東忽西,我們吓得驚慌失措,雙腿竟然不聽使喚,連逃跑和喊叫都忘記了。

鬼哭狼嚎的聲音随之一變,墓中突然出現很多人在說話,母親喊你回家吃飯的叫聲,爸爸耕田回來的笑聲,奶奶爺爺講故事的聲音,妻子的呼喚,丈夫的安慰,兒子的玩耍……

這不是一個墓穴,更像是一個快樂的家園,這裏能見到所有的親人,聽到所有親切的呼喚。

我們幾個紛紛抛棄恐懼,個個臉上充滿着幸福和甜蜜地微笑,我看見大牛呵呵地傻笑起來,緩緩的舉起雙手死死掐住脖子,牛眼都凸出來了,但他依然笑着癡癡如醉。

田七、大牛和我脖子上的山鬼錢不停地發着耀眼的金光,可是并不能喚醒我們的心智。如果我們進入墓室時即刻保持一份警戒,或許還能有機會逃過一劫,但我們誰都沒當回事,泥妖棺畢竟只是一個傳說,誰也不知道它究竟厲害在哪裏?

誰先舉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誰就先被鬼屍控制住了。大牛第一個,馬伊拉第二個,虎娘子第三個,田七雖然掙紮了好幾次,但還是成為了第四個,我笑得滿臉眼淚,含拉子都流出來了,但我心裏依然還在掙紮。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鬥法中拼的就是定力和法術,雖然我不精通法術,但我的定力可謂堅如磐石,俨然一個得道高僧。魔由心生,我雜念太深,離着得道高僧還差好幾個等級,充其量是個二流道士。

我畢竟不是一個普通人,雖然鬼屍在努力掌控我的心神,但我血液裏流淌着青烏傳人的血脈,腦海中總是有聲音在呼喊我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将我的耳朵震聾了。

我渾身僵硬,一臉癡呆,眼神呆滞,嘴角呵呵傻笑,跟個二百五似得又唱歌又跳舞,就差舉手把自己活活掐死了。

一顆骷髅頭忽然跳了起來,狠狠地敲打我的腦袋,一陣疼痛襲來,我猛然驚醒,忍不住抹了一把腦門子,上面黏糊糊的,已經流了很多血。

骷髅頭是先前被我扔出去的小女孩頭顱,為表示歉意,我将它埋在了一個牆角裏,但不知它什麽時候又蹦出來了,而且猛烈撞擊我的腦袋,但我知道它不是為了報複,而是為了救我的命,我感動得都快哭了。鬼屍通過腿骨改變風聲來迷惑我們,我只要摧毀腿骨陣就能消除大牛等人的魔怔。

王者之劍已經掉在地上了,我撿起來,沖進去狠狠地亂砍一通。直立的腿骨被我削斷一大片,魔幻之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大牛、馬伊拉、田七、虎娘子像是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大家臉色慘白,毫無血色,想必陽氣被鬼屍吸收了不少。

我把削斷的腿骨收集一堆,先跪着磕了幾個頭,暗自禱告一番,然後脫下外衣點燃了,再将碎裂的腿骨引燃,熊熊火光中,四周的溫度升高了很多,泥妖棺內傳來一聲悶吼,棺材晃動了兩下就靜止不動了,附着在棺木上的絨毛對火光頗為忌憚,紛紛縮了回去,長發模樣又變回幾寸長的灰毛。

我暗暗罵了幾句,這個泥妖棺大概屬刺猬的,害人的時候張牙舞爪,害怕的時候卻成了龜殼王八。我心想,一會看我不砸爛你的泥妖棺,讓你暴屍荒野,看你還怎樣複活?

田七等人慢慢恢複了體力和心智,熊熊的火光不僅為大家補充了失去的陽氣,還恢複了體溫,所以懵懵懂懂的人很快就蘇醒了。

我們幾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外面開始地動山搖起來了,像是發生劇烈地震一樣。

墓穴位于虎嘴岩中,自然也脫離不了搖擺。我心想大事不好了,對面的山體開始往這邊崩塌了,亂石滾滾,山石撞擊,猶如雨天驚雷、駭浪驚濤。

如果不能将火炮及時地打過去,改變落石滾動的方向,虎嘴岩地勢高聳,有可能被對面的山體淹沒,我們會被無情埋葬。

第 70 章 泥妖棺

虎娘子說你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虎嘴岩形成原因和內部結構。不止一個老人說,虎嘴岩是個天然洞穴,但這裏面的洞穴一看就是人工挖掘的,既然是人工,為什麽不能再往裏挖一個洞穴?

我恍然大悟說:“連環洞!”

虎娘子笑吟吟說,連環洞也叫子母洞,看看石壁吧,沒準還能找出一個石洞來。

田七那邊傳來一聲驚呼,我還以為她發生了什麽不測,衆人趕緊趕了過去。堆積很高的炮彈箱後面是一處不顯眼的牆壁,跟前放了一個大水缸,個頭挺大的,但裏面沒有水。

我不知道大水缸是為了飲用做飯,還是為了防火救災,無論生活設施,還是軍事設施,一般都有這樣類似的設置,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地方。

我疑惑不解地挖苦田七說,啥意思?一驚一乍的?你被老鼠吓毛了?還是被毛毛蟲驚着了?咱能不能有事說事,別整得跟踩着地雷似得亂喊亂叫?

田七衆目睽睽之下像一個做錯事了的孩子,羞澀地低着腦袋,半天才指着大水缸說:“裏面有聲音,你們聽聽?我聽到呼呼的風聲,像是從山洞刮出來的大風,有幾個女人在裏面哭泣!不,像是女鬼在哭泣!”

大牛驚愕地退後一步說:“女鬼在哭泣?這也不是墓葬啊?難道我們身上帶着邪氣出來了?那樣會死人的!它們只要跟着出來,就一定想方設法弄死我們幾個!”

大牛不是危言聳聽,倒鬥這行有個規矩,凡是下墓出來的,要第一時間“去邪氣”,澡堂子泡個澡,最後狂狂商場或者趕趕集市,人氣旺的地方能驅走鬼氣,然後才能回家幹別的。我們從狼人溝墓葬出來,直接進了李潤之墓葬,然後馬不停蹄的來到虎嘴岩,根本沒時間去邪氣,說不定真把那玩意兒帶出來了!

大牛倒是提醒了我,一會趕緊到外面生堆熊熊大火,大家烤烤火也能暫時去掉身上的邪氣。

但我腦光一閃,心中一動,覺得田七聽到的哭聲似曾相識,風聲嗚咽,飄忽不定,也是鬼哭狼嚎的聲音。

想起來了!

我們第一次站在虎嘴岩下面的時候,我也聽到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難道就是從這裏發出去的?那樣的話就太神奇了,這是千裏傳音呢,還是隔牆有耳?

虎娘子皺眉說,很有可能,紅虎山是座古山,自古以來挺神秘的,大自然賦予它神奇的力量,我們生活在虎腹谷,有時候竟然能聽到哀牢山外面的喧嚣,聲音雜亂,有人哭有人笑,還有女人的叫罵,男人的吼叫,老頭子的咳嗽,孩子的啼哭……我覺得山神在主宰哀牢山的生活百态,我們的善惡他都能明察秋毫,怕山神怪罪,信封這個的彜族人大多很善良。

馬伊拉說,我個人不反對信仰和崇拜,但紅虎山礦藏豐富,鐵礦山形成的磁場和山峰之間的地理位置,會形成一種特殊現象,比如看到一些紅虎山不存在風景,或者聽到大山之外的一些聲音,有點類似于沙漠的海市蜃樓,這些大多是錯覺現象,不是真的存在。

馬伊拉确實懂的比較多,綿延起伏的山峰,隐藏暗處的磁場,迂回曲折的風道,迥然不同的太陽光照,等等因素結合在一起,往往會形成神經錯覺,鬼哭狼嚎好的聲音有可能是風聲在山峰回蕩形成的,又快又小的風聲像女人的哭泣,如果又急又大的風聲就像男人的吼聲了。

水缸是活動的,挪開後,下面露出一個圓形洞口,僅能一人走下去,因為臺階很窄,看來這個洞穴不常用,像地下室之類的設施一樣,應及時才使用。

陣陣女人的哭聲從裏面傳出來,我們吓得都不敢貿然下去,叫聲凄慘哀怨,太瘆人了,我想萬一裏面真有鬼呢?

田七的意思想弄亮根照明棒扔下去,等看明白裏面的情況再決定怎麽樣下去。

我說絕對不能使用照明棒,裏面如果真有火炮,見着明火還不炸了?我說我先下去吧,連接儲水池的鐵絲隐藏的很隐秘,我怕你們幾個不小心拉動了或者觸碰了鐵絲,萬一火炮射出炮彈,我們有可能把山崩引到紅虎山來,或者加速它向這邊崩塌,若是這樣,這不是惹火上身嗎?

大牛吓得暗暗吐了一下舌頭,說道:“還是你下去吧,幾斤幾兩你門清,我們四個忙手忙腳的,再給你添堵就不好了。”

矮着身子貓腰下去,洞口太小的緣故,我差點失足掉下去,弄得大家替我捏了一把冷汗。大半個身子下去,手電就起作用了,顧不得看清洞內的情形,我小心翼翼地看着臺階,步步為營地走下去,好不容易到底了,腳跟一軟,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我低頭一看沒把自己吓暈,一個小孩的骷髅頭被我踩碎了,一只腳恰好被卡在裏面,甩了好幾次都沒甩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我這只腳是從嘴裏踩進去的,好像被他一口咬住死得。

我慌亂之中,拿手電掃了一下洞穴,這一掃更是驚悚駭人,地上亂七八糟的全部是屍骨,白森森的一片,像是鋪滿了一層人骨。關鍵很多腿骨立起來,用紅線拴成一大圈,腿骨是傾斜的,好像對準一個石壁的方向,不知道什麽意思,只是感覺太奇怪了。

大牛在上面喊道:“下面什麽情況?半天了不見你吱聲,是不是全是寶貝?你給我扔上一個金子的寶貝看看呗?”

我心想老子在下面備受驚吓之煎熬,你既然搶着要彩頭,我不能小氣地藏着掖着。

我不動聲色地說道:“哎呀,大牛這有個金葫蘆,我給你扔出去,你一定接着啊。”

大牛興奮地說道:“快點扔啊,我都有點情不自禁了,你放心,別說一個金葫蘆,你就是扔上來一個大金盆,我都給你穩穩當當的接住,要是少了半點毫毛,我把腦袋扔給你當球踢。”

我蹲身撿起一個骷髅頭,這個腦袋比較小,也比較完整,有可能是個小女孩的。我撿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扔了上去,嘴裏喊着“接住了!”

我接着就聽見大牛哇哇的慘叫,三個女人也跟着失聲尖叫,噗通噗通的,有幾個人倒地了,估計被吓壞了。他們以為是個金葫蘆,沒想到是個骷髅頭,一喜一驚,沒弄成精神病就不錯了。

聽着他們的慘叫,我覺得挺過瘾,但随即又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小女孩本就死得很慘,我還把她的頭用來取樂,不僅太殘忍了,而且很不地道。

大牛在上面罵罵咧咧的,恨不得沖下來跟我拼個你死我活。我說大牛對不住了,剛才一場惡作劇有失哥哥的身份,你把小女孩的頭顱帶下來,我一會給她道個歉,好好地掩埋她的屍骨。

大牛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見我主動道歉,而且态度誠懇,就說原諒我了,見我一份好心的份上,既往不咎了。

我看洞口沒有鐵絲,附近也沒什麽危險,就讓他們一個一個地下來了。這下面不是地下室,而是一個墓室,除了滿地屍骨,最裏面還有一具屍棺,有棺材的形狀,但外面卻塗抹着一層厚厚的淤泥,顏色黝黑,而且散發着濃重的中藥味道。

我擡頭看到棺材上面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按照上面的位置推算,棺材上面是儲水池的位置,這在風水學上是個煞位,棺內屍骨一旦沾上滲水,意味着他的後代子孫一定多病多災。問題是,誰家死人的腦袋有毛病,故意将棺材放在水池下面?實在解釋不通。

田七說這個棺材叫泥藥棺,就是在棺材上抹上稀泥和中草藥。

死人也用中草藥?如果說為了防腐,還說得過去,如果說是為了醫治死人複活,我覺得是個天大的笑話。

大牛說什麽泥藥棺,分明就是泥妖棺,這種棺材,是死人為了把自己養成鬼屍,白天呼吸陰氣,夜間吸收陽氣,跟活人相反,據說百年後能變成活人。傳說畢竟是傳說,我還是第一次碰到,真有其事啊!

泥妖棺?鬼屍複活成人?

第 69 章 尋找火炮

虎娘子說:“即使飛機雷達失靈了,它不是可以俯沖而下嗎?飛行員完全可以利用降低高度來識別虎嘴岩碉堡的位置,甚至打掉上面的山炮陣地。”

大牛有點幸災樂禍說:“日本鬼子飛機安裝的都是儀表,一旦遭受強磁場的破壞,飛機失控在所難免,誰顧得上俯沖呢,逃命要緊。”

磁場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原理,不同的磁場形成的區域肯定有重疊部分。在同性磁場內飛行,飛機一定會飄忽不定,會被迫自行改變方向,而且不斷的變化;在異性磁場內飛行,飛機速度會忽快忽慢,人為加速或者升高都無濟于事。這幫日本鬼子一定發毛了,他們以為活見鬼了呢。

我呵呵笑着說:“虎嘴岩地勢高聳,上面還有山炮陣地,一旦日軍降低飛行高度,那不等于給山炮做靶子嗎?日軍摸不清具體情況,肯定不敢亂來。日軍孤軍深入哀牢山,不會像無頭蒼蠅似得亂走亂闖,如果飛機大炮都打不掉的碉堡,那麽他們一定會選擇改道或者放棄。”

哀牢山畢竟是方圓千裏之內數一數二的大山,日本鬼子也迷信,還以為惹惱了這裏的山神,所以才匆匆忙忙地撤離,不敢繼續在哀牢山撒野。

田七思忖說道:“還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讓日本特務混進虎嘴岩,偷偷炸掉碉堡和山炮陣地。”

虎娘子幹脆利落地回答說:“這點,民團也想到了,所以才規定任何人不準出入虎嘴岩,就是為了防止特務搗亂。”

我說你們彜族居民也不能自由外出嗎?畢竟這裏是你們的紅虎山,強龍不壓地頭蛇嘛。

虎娘子搖頭說,槍杆子出政權的年代,我們也不行,凡是私自出現在山路上或者結隊走在茶馬古道上,都會被射擊警告,再不聽勸阻者,格殺勿論!我奶奶身為大巫師,偏不信這個邪,差點被亂槍打死,要不是民團有認識她的,恐怕死于非命了。

日本鬼子侵占了大半個中國,川藏和滇藏是最後的一寸疆土,如果失去,中國真得亡國了,民團殺一儆百雖然狠辣,但不失為聰明之舉,至少讓日本特務無處下手,甚至不敢貿然闖入虎嘴岩。

一番讨論讓我解開很多解不開的謎團,了解到了為什麽進入虎嘴岩的山路如此破敗不堪,這麽多山炮若想被弄到山頂是需要很多人力的,日積月累才留下了無數的腳印和碎石。

進入虎嘴岩,裏面是個天然的大洞窟,雖然很大,但裏面卻是空空如也。散亂的地面上還遺留着當年生火做飯的痕跡,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看來虎娘子真得沒有說謊,民團撤退後什麽都沒有留下。

我若有所思地問馬伊拉說:“虎嘴岩的民團為什麽要撤退?難道正好碰上日軍投降了?不會如此巧合吧?文物考古和歷史不分家,我想你應該知道點內幕。”

馬伊拉笑着說,你胡亂一問,還真問對人了。我讀高中的時候,趕上學校搬遷,我和幾個女同學幫一個姓陳的校長收拾辦公室,據說他是當年鎮守虎嘴岩的一個軍官。讀書人都有寫筆記的習慣,校長也有本厚厚的筆記,我悄悄地翻開裏面的內容,因為怕被人發現,我匆匆看了後面幾頁。日軍久久過不去茶馬古道,只能選擇改道,民團随後也跟着撤軍了,但為了防止日軍聲東擊西或者卷土重來,僅派了一個排的兵力駐守虎嘴岩,久久不見日軍蹤影的緣故吧,除了他這個軍官,其他人都悄悄地走了,到底去了哪裏不得而知。

我心想一個排的兵力打個阻擊戰還勉強湊合,若想把虎嘴岩的山炮帶走是不實際的,他們一定把山炮藏了起來,否則我們之前聽到的一聲炮響就無法解釋了。

另一個問題随之來了,山炮到底是為了消滅茶馬古道上的日本鬼子,還是為了保護李潤之墓葬的?李潤之和侵華的日本鬼子差了幾十年,難道除了民團的山炮,還藏着李潤之的火炮?

真要這樣反而有意思了,因為我更想知道到底是誰的炮彈差點将我們弄死。馬伊拉的描述情況來看,陣地的山炮一定就地藏起來了。我突然想到了水牢的活水,不就是從虎嘴岩流下去的嗎?這裏沒有水的蹤跡,那就一定還有別的地方藏着呢。

但山炮和儲水池藏在哪裏呢?

我已經觀察半天了,從炮彈飛行的軌跡來看,不會脫離虎嘴岩的範圍,但炮呢?這麽一個龐然大物,六七百公斤的一門山炮不能一下子說沒就沒了?

我們沿着石壁到處敲擊,如果山炮存在的話,一定還有別的山洞,彈射炮彈的洞口很隐蔽,我一時發現不了,但找到了山炮,自然就找到了發射的位置,也就找到了儲水池。

我敲得石壁咚咚響,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在一處石壁前發現了蛛絲馬跡。回應是空的,牆壁掉落了一層牆皮,裏面卻露出一堵水泥牆,這一定是人為堵死的。

水泥和牆體牢不可破,但銜接的部分卻很脆弱,我們只需沿着邊緣部分下鋼釺就行。洞口的水泥像是個鍋蓋子般,被我們卸掉了,五人使勁往裏推動,總算緩緩地推開了。水泥牆并不是很厚,只不過外面塗上石壁相同的顏色,不知底細的人一輩子都發現不了這個秘密。

剛進去就聽到了流水聲,裏面人為開鑿了一個儲水池,水質清澈甘甜,很适合生活用水。民團自然發現這個水池,保護的相當好,四周隔離了一層鐵絲網,防止人進去破壞水源。圍着儲水池擺放着五門山炮,炮管差不多一米三,随便打開一箱炮彈,上面卻寫着日文。

我說這是仿照明治41年式75mm山炮,炮管長:,重量:540kg,最大射程:6300m,炮彈應該是繳獲日軍的。

大牛說這些山炮都被帆布蓋起來,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炮筒都用尼龍袋子塞死了,之前那發炮彈肯定不是它們射出去的,肯定另有其炮。

我說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啊,學會觀察和分析了?這個還用看啊,這些山炮都是對着牆壁的,一炮下來,整個虎嘴岩都塌了。當然還有另一門火炮!否則那發炮彈是從你嘴裏吹出去的?

但大家找了好幾遍,幾乎挖地三尺,也沒找到那門隐藏的火炮。

我順着儲水池轉悠了半天,蹲下身子,一塊巨石後面留着一個狹長的洞口,起先很小,經我一番努力擴展,大了許多,我不需要爬進去,只要看清裏面有沒有我要的東西就行。

手電光束下,裏面露出了兩個小洞口,蓋着石頭,上面分別拴着一根鐵絲。

大牛不知什麽時候躲在我身後偷看,吓我一跳地說道:“這是連接水牢中牛皮球的鐵絲吧,拉一下試試不就完了嗎?”

我說你離我遠點,我真害怕你手賤啊。這兩根鐵絲只有一根是連接水牢的。

大牛說,另一個是幹嘛的,難道不是連接另一個牛皮球?

我說,另一跟鐵絲是拉動火炮的,動錯了一根,一旦擊發火炮,我們會加重對面山崩的速度,到時候想彌補都來不及。小洞上面蓋着兩塊石頭,上面連着鐵絲,只要石頭挪開,儲水池的水流就會流進小洞,從而打開機關控制。

我不知道哪一個小洞是控制水牢的,哪一個是控制火炮的,所以遲遲不敢動手。

田七還是很聰明的,提醒我說:“水銀淹沒了墓道,水牢內的牛皮球一定被被毀了,也就是說這兩個小洞內,至少有一個是往下流水的,只需要聽流水聲就行。”

水牢的水恐怕跟水銀混合在了一起,但墓室空間很大,這時候肯定還在繼續流水。

我找來一根空心竹管,插到其中一個小洞旁邊,聽了半天,裏面沒有絲毫流水聲,說明這個不是連接水牢的。接着聽另一個,很快聽到了細細地流水聲,再比對儲水池水面下沉的漩渦,我基本斷定,這就是通向水牢的管道。

大牛抓耳撓腮說:“火炮的機關找到了,但火炮呢?這裏面除了儲水池,就是封存好山炮,到哪找啊?”

第 68 章 虎嘴岩

虎嘴岩有一條古老的山路,多少年了無人知曉,殘缺不全的石階似乎默默的告訴我們,這座山的歲月如何滄桑。

山路破敗不堪,路面磨損極為嚴重,沒準那哪一腳下去,就能把一個臺階踩碎一塊,後面是陡峭的山澗,弄得我們陣陣提心吊膽,唯恐不小心掉落下去。

虎嘴岩地勢險要,來這裏游山玩水的人少之又少,但為何山路如此破敗呢?這裏既不是朝聖之地,也不是游覽勝地,是誰把這裏踩出歲月滄桑的輪廓?塵土和落葉之下遺落着無數人的腳印,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造成的。

難道這裏駐紮着軍隊?唯有軍隊才能上上下下、進進出出地弄出這麽多腳印。

我覺得不對勁,問身旁的虎娘子說:“虎嘴岩是紅虎山前沿部分,也是進入山腹的唯一通路,你會不知道裏面有火炮?”

虎娘子臉上略有不快地說:“地方是我們的地方,但在日本侵華戰争中被民團征用了,他們只說扼守茶馬古道,防止日軍大規模入侵。因為是軍事重地,從來不讓外人進入,可能是怕特務滲透吧,山地作戰,民團靠的就是天險,撤走的時候是半夜,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們走了以後,我也第一個進去過,本想撈點長槍短炮什麽的,但裏面什麽都沒留下,仿佛一夜之間帶走了一切。”

我心想虎娘子說的話跟我看到的那顆炮彈很矛盾,那一發炮彈來自虎嘴岩是千真萬确的,若是裏面空無一物,難道是鬼使神差放的炮?她在故意說謊,還是隐瞞我們什麽秘密?她的目的又是什麽?

一連串的疑團想着我的腦袋疼痛欲裂。

我看着虎娘子的背影,心裏疑點重重,那麽大一發炮彈,而且冒着火光和濃煙,如果她不是瞎子絕對不會看不到,虎嘴岩若是人去樓空,怎麽還能發射炮彈呢?

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看炮彈飛行的的弧線和力度,有點像山炮,這種炮的體積比野炮輕得多,如果拆散了,運到山上,很适合固定在虎嘴岩組成炮兵陣地,從而嚴防死守,日軍想從茶馬古道經過,比登天還難。

不管怎麽說,虎嘴岩近在咫尺,就算虎娘子說的是謊言,也很快會被揭穿,我倒是感興趣看她如何狡辯,或者玩出什麽新鮮花樣來,這個妩媚的女人總是神秘莫測,我身上的彜族紅手印,她始終避而不談,我倒也不着急,反正沒威脅到性命,我就不信她能沉住氣。

大牛在後面碰着我的胳膊說:“看你老盯着人家虎娘子看了半天了,就你這眼神,不是喜歡上人家了,就是懷疑上她了。是不是她不想給你解蠱?我聽說養蠱之人,精神都不太正常,小心生吃活剝了你——這種狠角色的女人,我勸你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你說半夜醒來,發現被窩裏藏着一條蛇蟲,吓人不吓人?”

我說你是真為我好呢,還是假惺惺的?你是不是擔心你妹子田七鬥不過人家?雖說現在實行一夫一妻制,但那是在文明城市,我就不能生活在紅虎山,弄個三妻四妾的?

大牛笑嘻嘻地說,行,你要是有這賊膽,我便有膽告你個通婚罪,讓你享受一下生活在牢裏的滋味。

我說我跟你有血海深仇還是怎麽的,你要是敢背後紮針,我就把你偷出來的寶貝,都告訴海爺,還不打死你!

一聽海爺,大牛就不吱聲了,京寶齋的家法和家規極為厲害,說起來不次于土匪的三刀六洞之狠。

大牛言歸正傳地說道,虎娘子是不是騙我們呢?要我說半夜綁起來,先逼其就範,解開彜族紅手印再說,辣椒水老虎凳一上,她一個女人什麽都說了。

我說別亂來,現在不好亂下結論,按理說虎娘子不應該說謊的,你想啊,三歲孩子都能看出來的謊言,這能叫謊言?你快點跟上去,她們三個女的沖在前面,我覺得不放心,萬一出現突發狀況,她們處理不了。

大牛神秘兮兮地說:“你咋不到前面去?我爬得怪累的,看在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就不能讓我歇口氣?”

我怕人聽見,小聲說,你過去最合适,第一不容易引起虎娘子的懷疑,你這種大大咧咧的風格,一般人不會設防的。第二呢,我躲在後面明着是為了斷後,實際上暗中觀察虎娘子的一舉一動,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這叫策略。別到時候咱幾個被人賣了,還傻呵呵地幫人數錢呢。

大牛知道我這樣安排肯定是藏了一手,虎娘子兇巴巴的,滅掉狼人族的手段可謂心狠手辣,雖然事後多忏悔,但一個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真要像我說的那樣暗藏鬼胎的話,就麻煩了。

大牛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跟她們有說有笑,不時地回頭跟我擠眉弄眼的,不知道是表功呢,還是洋洋得意。

我打量了紅虎山的地形地貌,先前是仰望山勢,以及聽虎娘子的簡介,此時站在虎嘴岩上可謂一覽衆山小,它畢竟是老虎山的腦袋,起着領頭羊的作用。紅虎山山勢蜿蜒起伏,盡收眼底。

虎嘴岩以前是碉堡,外面不僅加固着标準的防禦工事,從嘹望口的方向看去,它就是監視茶馬古道和爬上虎嘴岩的山路的。有三個機槍口,專門對付山路敵人,幾乎沒有死角。

碉堡前面散落着幾塊巨石,我想這有可能固定山炮的,地面留有明顯的炮輪痕跡,機槍畢竟打近不打遠,山炮卻能轟炸六七千米的地方,只要敵人出現在茶馬古道,幾發炮彈就能讓其人仰馬翻、死傷無數。

四周零零散散的還留着一些彈坑,牆壁也被子彈打得坑坑窪窪,慘不忍睹。

子彈從山下打上來的可能性并不大,子彈飛到這裏沒有如此大的力道,能将堅硬的石壁打成篩子般的模樣,所以我判斷是飛機俯沖而下,用機腹下面的機槍掃射的,這樣高的碉堡,山下炮彈擊中的可能微乎其微,炮彈坑密度大,而且很深,也應該是轟炸機落下的炸彈。

大牛饒有興趣地看着我說:“行啊,你對軍事似乎頗為了解,這你都看得出來?”

我謙遜說:“我不是什麽天才,熱愛軍事知識罷了。炮彈和飛機炸彈形成的坑在大小、深度、密度都是不一樣的,虎嘴岩只不過是彈丸之地,卻落下這麽多炸彈坑,說明日軍轟炸機不止一次地飛來轟炸,卻不知道碉堡用什麽方法躲避了轟炸,太神奇了!”

田七說:“這麽明顯和重要的軍事目标,在密集的轟炸中卻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我覺得它肯定有什麽奇特之處。”

我說我是個軍事迷不假,但我也是匪夷所思,虎嘴岩盤踞茶馬古道和紅虎山如此重要的位置,日軍的軍事素養在當時都很厲害,不可能輕易放棄轟炸虎嘴岩的機會,不可能聽之任之。民團武器雖然不精良,但借助天險和天時地利,只要在虎嘴岩擺設一個山炮陣地,居高臨下的火力覆蓋幾乎是日軍的噩夢。

虎娘子說:“我們曾經有目共睹,一枚炮彈就能引發亂石砸壞茶馬古道,這只是炮擊山壁,若是直接落向茶馬古道,絕對将日軍炸得鬼哭狼嚎。”

虎嘴岩似乎有神靈在暗中保佑,就連日軍橫行一時的飛機大炮都無可奈何,這是不可想象的。我忍不住拿出折疊軍用指南針,我想判斷一下我們所處的方位和高度,但一個奇怪的現象卻發生了,指南針竟然自行游走,忽東忽西、飄忽不定,始終無法指認方位。

大牛略帶嘲諷口味說:“就你這個破指南針還是軍用的?我看八成摔壞了吧,剛才我檢查手表的時候,它也壞了,肯定被地動山搖的落石震壞了。”

我說你不懂別瞎說,我這個軍用指南針,提供一個氣泡水平儀,傾斜計,海拔圖,路由跟蹤,磁強計,數字羅盤,這些現代化最精密的裝備就算在炮火中也能正常使用,不可能毀壞掉。

馬伊拉點頭說:“我也愛好軍事,對軍用指南針略有耳聞,肯定壞不了。我擔心它是被一股強磁場幹擾所致。哀牢山資源豐富,尤其是礦物質的儲備和種類都很可觀,紅虎山就是一個豐富的礦場,這裏面不但有金礦,還有鐵礦、銅礦、稀有金屬的礦石,尤其鐵礦的數量和分布不下幾十個山峰。”

我說這就對上號了,鐵礦的分布如果形成特殊的結構,就會形成磁性礦山,各個礦山也能組合成一個大的磁場,這就是為什麽日軍飛機找不到碉堡位置的原因。二戰時期日軍飛機的雷達不是很先進,一旦遭受強磁場幹擾,別說轟炸目标了,它們能安然無恙地飛出去就很幸運了。

第 67 章 天崩地裂

大牛忽然冒出一個碩大的腦袋瓜子,扯開一副敞亮的嗓子喊道:“別等死了!躲開點,我給你砍了一棵樹,王者之劍太鋒利了,這麽粗一棵樹竟然被老子一刀砍斷!我都想改行去當伐木工了。”

我剛睜開眼睛,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劈頭蓋臉地落下來,我吓得像兔子一樣跳着躲開了。一顆大樹直直地落下來,砰然一聲巨響,根部深深地插進溝底正中央。

要不是大牛在上面一通喊叫,我還真以為是哪個神仙下凡了,沒準這棵樹就是他變得。我是無神論者,從來就不信什麽神話和妖魔鬼怪,我只相信自己。

我頗為感動,關鍵時候還是生死兄弟,這麽一棵粗大的樹,大牛一個人砍斷,一個人扛着跑過來,即使他力大無窮,如果沒有一股堅強的信念,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大牛或許是老天爺派來的神仙吧,我越來越喜歡老天爺的那雙獨具慧眼,要不我想啥他就送啥呢?

我順着大樹迅速地爬上去,既然老天爺都想多管閑事地救我一把,我自然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深溝的四壁突然開始大面積塌方了,萬千落石不停地落下來,像雨落紛紛,将溝底一層一層地填平,它的速度幾乎跟我爬樹的速度一樣快。耳邊呼嘯滾落着山石,腳下一片亂石塵煙,這架勢的确夠驚心動魄的,就像大片裏面發生爆炸現場一樣壯觀和刺激,當然還有難以名狀的恐懼。

落石像是長着眼睛一樣,一層層地追趕着爬樹上的我,一下一上的情景倒是頗為滑稽,但稍有遲疑,它們會毫不留情地将我吞噬。四周的山石像是碎裂的老樹皮一樣紛紛滑落溝底,幸虧這棵大樹立在溝的中間,我才不至于被亂石砸死。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爬到了樹杈之上,但離着路面還有好幾米呢,尼瑪,這才是天大的玩笑呢!

我忍俊不住地笑起來,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心裏雖然不停地罵着大牛頭腦簡單,但并沒有絲毫真怪罪他的意思,畢竟兄弟一場,他也是希望我活下去的,他以為一棵樹就能救活我的命,可是沒想到救我卻需要兩棵樹,這麽短的時間,他不可能辦到的。

或者說大牛萬一沒想到這一步呢?以他的腦力水準,這個最有可能,不知哪位名人曾說過一句話,“玩腦力的,最好別找肥頭大耳的,因為豬八戒永遠是個二師兄。”,在我心裏,大牛就是那個二師兄,我這個大師兄能怪他嗎?

我心裏默默念着,謝謝你大牛了,你做得已經夠多了,我之所以活不了,不是因為你的能力有限,老天爺那位二大爺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是關鍵時候睡着了,自然看不到我的危難。

我胡思亂想了一大通,全然不顧落石已經淹沒了我的雙腳。現在思考最重要,想着如何被亂石活埋而憋死,那樣徒增死亡的恐懼,于事無補。裏裏外外都是一個死,幹嘛死得窩窩囊囊的,倒不如死得糊塗些。

就在我絕望之際,另一棵大樹又落下了下來,差點被砸着我的腦袋,恰好跟第一根連接起來。

大牛滿臉泥土地喊道,快上來!奶奶的,哀牢山的參天大樹都是這麽重嗎?快把老子累死了!

我順口罵了一句說,你差點連樹和我一塊種溝裏!要不是我老想着如何跟神仙溝通救人的事,你能有這個精度?這都是仙人指路。

大牛抹了一把滿臉的泥巴,急赤白臉地喊道:“親大爺趕緊逃命吧,別跟神仙溝通了,再等一會,你該跟閻王爺商量自己的後事了。”

我突然間渾身充滿了力量,活下去畢竟是好事,我抽出被亂石淹沒的雙腿,一鼓作氣地爬上去。當回頭一看時,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第一棵樹已經消失不見了,下面全是不斷被擡高的落石,像是地底冒出的水一樣。四周更是落石紛紛,相互呼應,像是沖破水閘的洪水,傾瀉而下,似乎想将深溝和我一塊吞噬。

我們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深溝在塌陷,茶馬古道在顫抖,壁立千仞的石壁都搖擺,這些連鎖反應都是有關聯的,我甚至能感覺到地動山搖來臨之前的征兆。

我必須活下去,唯有我活了,大家才能一起活下去,個人生死已經不重要了,讓所有人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陽才是重中之重。

與其說是我在爬樹,還不如說我在不斷地蹦高,因為腳下的石頭步步緊追,我只好踩着它們不斷地往上竄,你追得越緊,我爬得就越快。

爬到樹梢的時候,我基本跟路面平行了。馬伊拉早已将繩索套在樹冠上,我順着平行的繩索爬到了對面的路面。

告別生離死別,大家沒有寒暄的時間了,我大喊一聲:“快跑!茶馬古道就要陷落了!”

喊聲如巨雷滾動,差點沒喊破了他們的耳朵,短暫的停頓後,我們慌亂地逃離茶馬古道。

大牛他們是在冒着生命危險救我,他們心裏也清楚,一旦茶馬古道陷落,不僅救不出我來,很有可能他們四個也要搭進去。但他們依然願意這樣做,要不一起生,要不一起死。

深溝轟然塌陷,巨大的力道引起茶馬古道的落石滾動,二者地動山搖的聲勢,随即引發了山體的再一次崩塌,跟先前炮擊一樣,山壁轟然落下巨石,天昏地暗,猶如世界末日。

滾石咆哮如驚雷,塵土漫天如狼煙,山崩地裂如天災,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災難。

我們幾乎連滾帶爬地跑到虎嘴岩的下面的山洞,我打量着對面山體的土崩瓦解,忽然覺得這裏也不安全了,山體崩塌,一定會引起附近地形的劇烈震動,我更害怕峭壁的山石落到這邊來。

為了以防萬一,我們不得不離開山底洞穴,繼續向虎嘴岩爬去,那裏山勢高聳,相對安全一些。我也有自己的考量,虎嘴岩裏肯定隐藏着一門土炮,如果對面的山體真要往紅虎山這邊崩塌,我能放炮改變它的方向,那樣的話,紅虎山或許能免受滅頂之災。

虎娘子和我們一邊往山上跑,一邊哀求我說,務必想辦法解除紅虎山的這場劫難,虎腹谷還生活着很多彜族居民,萬一山崩地裂,不知道多少無辜之人慘死山中,哪怕羅色金庫不要了,《巫術雜談》也可放棄,但一定要救他們的命。

我說我會盡力的,只要虎嘴岩裏面的炮彈還能擊發,我就有辦法改變對面山體的崩塌方向,挽救這場災難。

身後不斷傳來巨大的聲響,像是地震一樣慘烈,範圍內的樹木、溝谷和山石一股腦地塌陷、掩埋,地面像是一張魔鬼的大嘴,無情吞噬着一切。我感覺整座紅虎山都在瑟瑟發抖,我心裏也沒底,雖然口頭答應虎娘子解救紅虎山,但誰知道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天算不如人算?

虎娘子說得沒錯,無論羅色金庫,還是奇書《巫術雜談》,都是身外之物,千千萬萬的彜族百姓才是重要的,一心救他們性命,我責無旁貸,田七、大牛、馬伊拉和虎娘子也是一樣有擔當的,山崩地裂,因我們而起,我們就應該努力補救。

等再次回頭看的時候,大家俱都沉默不語了。

茶馬古道不見了,一片濃煙中,地平線已經被山壁落石掩埋的無影無蹤。

我們慶幸的是,幸好沒有躲在山根下面逗留,因為那裏都被落石給填平了。

我們找到了一座寶藏和一座墓葬,同時也埋葬了一條茶馬古道和毀壞了一座山壁。人世間從來沒有永無止境的索取,得到了一樣,很可能就會失去一樣,沒有平衡,沒有貴賤,沒有差距,只是看你站在一個什麽樣的角度,就像是一場賭局,沒有永遠的贏家,只有永遠的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