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魔珠之幻

幻魔血鑽!我突然心中竊喜,果然不虛此行,海爺一定發現了開啓寶石圖案的秘密。

田七自幼混跡琉璃廠,對幻魔血鑽的傳說早有耳聞,她将信将疑問道:“老爸你确定是文成公主的聘禮‘幻魔血鑽’?但怎麽鑲嵌到慈禧太後的玉如意上了呢?兩件物件差了幾百年,不可能如此湊巧吧?”

“幻魔血鑽”為何物我不甚了解,但田七口中的文成公主我卻是聽懂了。唐太宗李世民冊封宗室李太師之女為文成公主,遠嫁吐魯番統領松贊幹布,聯姻不僅平息了西域之戰亂,還穩固了大唐的江山基業。海爺說道:“松贊幹布第一次向大唐要求聯姻,但被唐太宗拒絕了,惱羞成怒的松贊幹布一鼓作氣攻打到邊塞,揚言打進長安城,但被大唐擊退,他害怕李世民踏平吐魯番,便将五千黃金和幻魔血鑽供奉給大唐,并且再次提出聯姻要求。李世民高瞻遠矚地促成文成公主和松贊幹布的政治婚姻,并将幻魔血鑽送給文成公主作嫁妝。”

總算知道了幻魔血鑽的來龍去脈,正好田七打過來一盆清水,海爺弄來幾張錫紙,圍在水盆四壁,用手電筒測試照射水中,錫紙将光線反射到水中央,形成了一塊“圓形區域”。看着準備妥當了,海爺伸過手來說,拿來玉如意,我給你揭曉幻魔血鑽的神秘面紗。

我情不自禁退後一步,搖頭說,海爺,你怎麽說也算是行家裏手,如此價值連城的寶貝放在水中,豈不是毀了?千年的沉澱呀,泡了水的寶貝你買呀?

海爺大概不想跟我這個門外漢過多解釋,但想了想還是勉為其難地說:“玉如意當然不能泡水,我只不過将柄端的五蝠戲珠圖案貼近水面而已,幻魔血鑽需要充足的光線照射才能喚醒”看我還猶豫,田七着急一睹魔珠的真容,催促說,“賴天寧!你到底想不想弄明白玉如意的秘密?真要弄壞了,京寶齋的萬貫家財還怕賠不起嗎?”

海爺說得自信滿滿,我既然有求于人,就不應該小家子氣,田七成心激将我。我大大方方地将玉如意遞過去說,海爺你盡管弄吧,壞了也不讓你賠,京寶齋的名氣比這玩意兒值錢。言外之意是說,你掂量着辦吧,寶貝弄壞了,你家“京寶齋”百年字號就名頭掃地了。

海爺小心翼翼地接過玉如意,雙手倒拽着柄手,将刻有五蝠戲珠的一端微微靠近“圓圈區域”。幾秒鐘的功夫,幻魔血鑽升起了一團紫氣,緊緊圍繞珠子四周。錫紙反射的光線勻稱地分布在魔珠上。我和田七抻着脖子看着,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一個不小心驚吓着海爺。

或許慈禧太後的玉如意太過珍貴,更或許幻魔血鑽的獨一無二價值,海爺的雙手開始輕微抖動,他極力保持原有的姿勢,鼻尖上已經布滿了汗珠。我心想海爺你千萬挺住,哪怕為了京寶齋的聲譽你也要确保我的玉如意安然無恙呀。

幻魔血鑽噌的一下雪亮如鏡,像是能吸收錫紙反射過來的光線一樣,水面生生凹下去一個小圓球,亮度每增加一分,凹陷的圓球便跟着下沉一分,兩者相互後應,倒是頗為情趣,原來幻魔血鑽産生了一股張力,排斥四周的空間,水面才形成了怪異的現象。

海爺臉色凝重地吸了一口長氣,穩穩地屏住了呼吸,如此才能穩穩地操縱倒挂水面的玉如意。看他如此嚴肅的表情,我猜想下面會更精彩,果然不出所料,以前昙花一現的畫面再次浮現,只不過此時更清楚一些,怎麽形容呢?魔珠猶如一個投影儀,所有的視覺圖像被刻意放大,形成了一個立體場景,數不盡的亭臺樓榭跟着排山倒海般冒出來,一波接一波的沖擊着視覺神經,心裏極為震撼,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仿佛就在眼前,花草的經脈和磚瓦的紋路一清二楚,就連小如蝌蚪的碑刻文字都清晰可見。

我接觸過很多大大小小的墓葬,不管漢代的豎井墓葬,還是後期的豎井橫開墓穴,不管王侯将相的陵墓還是皇家陵園,我幾乎都不再陌生,對于這些似曾相識的閣樓亭臺,我莫名地倍感親切,随着我的精神世界跟墓葬場景合而為一,我感覺生命不再屬于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世界,那裏沒有寒冷,沒有喧嘩,甚至沒有鮮活的生靈。

我的瞳孔逐漸放大,随着心跳加快,感受如此真實,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着我的靈魂慢慢地走進一坐地下宮殿……

“嘩”的一聲水響,緊接着渾身一陣子冰冷,我從夢幻中莫然驚醒,一盆涼水将我淋成了落湯雞。田七笑得花枝亂顫,而海爺卻眼神複雜地望着我,似乎我的怪異模樣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海爺神秘地說:“幻魔血鑽所現景象如夢如幻,我和田七雖然也能都看到其中某些場景,但我敢肯定每個人的感受卻都不盡相同,這就是魔珠的不同之處,它能不知不覺中讀懂你的心,換句話說,你看到的或許你的心幻想而成的,要說一切都是虛幻也是不對的,一些場景真真實實的發生,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你的內心世界豐富多彩,偶然間跟幻魔血鑽之間形成了一種共鳴,你才會被虛幻場景所迷幻,靈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我見你迷失了本性,情急之下給你淋一瓢涼水,卻救了你一條小命,還好你克制能力勝任一籌,換作他人早已瘋癫了。”

我有點難為情說:“多謝海爺伸以援手,我人好端端地站在這,幻境一下子将我的魂魄奪走,好像我進入了一座龐大的地下宮殿,那裏到處都是富麗堂皇的墓室和數不盡的財寶,還有一具具載歌載舞的大粽子……”

海爺目光如炬地看了我幾眼,突然問道:“這個世界準确地将叫‘虛拟三維空間’,是一個陰陽世界,幻魔血鑽原是文成公主棺椁裏東西,據說被一個厲害的盜墓賊所得,此寶貝太過紮眼,偷偷地找來工匠鑲嵌于玉如意中,但幻魔血鑽聚集了千年陰氣,早已形成戾氣,你的魂魄被強行擄掠到虛幻空間裏游走,等到你筋疲力盡之時就是命喪黃泉的時辰了。”

田七說道:“我們三個唯獨賴天寧被幻魔血鑽俘獲靈魂,而我們卻安然無恙,難道魔珠跟他有血海深仇,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哭笑不得說:“是啊,魔珠是文成公主的陪葬品,也不是我偷來的,幹麻非要我的命呢?”

海爺撓撓頭說:“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冤有頭債有主,幻魔血鑽也算通靈之物,按理說不會無緣無故的草菅人命的,更或許它不是想要你命,而想劫走你的魂魄,找個時機告訴你一些秘密。”

我說但願吧,慈禧太後說來并不是玉如意的第一個主人,文成公主一定跟松贊幹布埋葬于吐魯番,公主死後不久就被盜墓賊盜走,假設鑲嵌玉如意的工藝花費個三年五載,玉如意流轉至少有上千年的歷史,它的第一個主人是誰呢?

田七搶話說道:“這個我知道,幻魔血鑽被吐魯番法師下了詛咒,凡是它的主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當然除了真正主人文成公主以外,所以能有資格佩戴它的只有強勢女性,這個女人不但要有權勢還要有野心,否則鎮壓不住魔珠。當然,據說有野心的女人都想得到它,誰得到幻魔血鑽,誰就能當上女王。”

我和海爺幾乎異口同聲說道:“武則天!”

第 2 章 幻魔血鑽

田七見我站着不肯離去,納悶了半天,然後一臉同情說:“賭貨打眼了?蒙貨失手了?還是被坑蒙拐騙了?”

她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我要是不配合一下她的可愛,顯得我跟個二百五似的。我大嘴一咧,笑得挺二的,然後使勁往肚裏咽口唾沫說:“我是來認親戚的。”

田七咯咯笑着說:“我從小就在琉璃廠長大,還頭一回聽說有人敢來這認親戚,腦袋被驢踢了吧?裏裏外外都是六親不認的主,不見真金白銀,親爹都不認。孩子趕緊回家躲躲吧,晚會該有人認你當爹了,不把你忽悠地只剩小褲衩,這個地方就不叫琉璃廠了。”

她倒是說的沒錯,能擠進琉璃廠混的都是社會特級精英,忽悠瘸了是為了賣拐,忽悠暈菜了是為了口袋裏的錢,一頭紮進騙子窩,沒準還幫人數錢呢。我尴尬地笑了笑,繼續打趣追問道:“你是不是姓田?海爺是不是你爹?京寶齋是不是你家開的?”

田七把袖子往上一撸說:“嗨,你這人,裝得倒是挺像,套了半天近乎,敢情到我家認親戚來了,成心找打是不是?”

田教授跟她家是親戚,我代替他上門攀親戚還認錯了?話鋒一轉,我說:“認親戚的事先放一放,到家門口了,我也不着急了,一回給你弄出個哥哥你別急眼!剛才你玩得套路深啊,碧眼黃發美女是你請的托吧?老黑是第二個托吧?這年月買票有票托,娶媳婦有媒托,敢情買古董還有錢托啊?你七仙女玩得夠大發的,別人玩人民幣也就算了,你直接玩美刀,是不是來個英國佬你敢叫板英鎊?”

田七見四下無人,臉色一板說:“京寶齋這地界你敢一個人耍大刀砸場?你也不打聽聽,我七仙女道行有多深!信不信找人把舌頭給你拔下來,然後給你全身插滿雞毛?看把你得瑟的!”

“惱羞成怒!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啊,就這麽個破青銅爵杯敢要八百萬,還美刀?小爺我在成吉思汗衣冠冢見老鼻子這東西了,西燕郊的明朝李氏墓葬裏也有好幾個這玩意兒,我見多識廣了都不稀罕!”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必須拿出點壓箱底的東西來個敲山震虎,否則這小妮子真能活劈了我。

田七先是一愣後是一笑說:“得勒,吹牛的本事跟你年齡不太相符啊,成吉思汗墓葬消失了千年,你知道在哪?燕郊前段時間到是出土了一個朱棣生母李氏墓葬,但這跟你有關系嗎?年輕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本小姐看你挺有意思的份上也不追究你的無理取鬧之責,還是那句話,哪涼快哪呆着吧,我家沒有你認得的親戚,眼珠子擦亮了,裏面看見沒?好幾個都是練散打的,你要是覺得皮癢難受,他們很願意給你松松筋骨——本小姐賺了一大票,心情不錯,就不陪你玩游戲了,乖,你自個玩吧。”

田七把我當作了無賴,轉過身朝着京寶齋大門走去,我自然氣得牙癢癢,心生一計,自言自語編歌唱着說:“六盤山呀老龍潭,死亡谷呀大木棺,大粽子不見了,留着一托駱駝毛;西燕郊呀平頂墓,朱棣娘親鐵裙子,田教授呀帶了個小徒弟……”

田七猛地站住了身影,呼啦一下轉過身,滿臉煞白問我說:“你認識田教授?你,你怎麽稱呼?”

我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摸出慈禧太後的玉如意,抓着手柄說道:“賴天寧,田教授親自介紹我來拜訪海爺的,他說你們是本家親戚,難道我還認錯門了?這打狗棍你可認識?別吓着你,還認為我吹牛不?”

田七盯着玉如意看了半晌,難以置信地轉着圈打量我,她是行家,慈禧太後的玉如意怎能逃過她的眼睛?我說田小姐別這麽看行不?我又不是古董,不用鑒別多少年了,人是錯不了,不信你問問你爹海爺是否有這碼事。

察覺什麽不對勁,她忽然小聲嚴肅說:“趕緊藏起玉如意!你個生瓜蛋子,敢在琉璃廠大呼小叫地喊什麽墓葬?這四周全是便衣,小心把你抓起來當盜墓賊,聽我伯伯田教授說你們還真倒過鬥,辣椒水老虎等往那一擺,你說得清楚嗎你?”

一經提醒,我還真被吓了一跳,一把将玉如意塞進衣服裏,真後悔剛才口不擇言說了不該說的秘密,真要是被便衣懷疑上,刑訊逼供之下我可就全招了。我心虛地望四周觀看,果然見到幾個人悄悄地湊過來,方才距離遠他們可能沒聽清楚,否則早就呼啦圍過來了。

我一不做二不休假裝喝醉酒說胡話,腳步踉踉跄跄地喊道:“一杯老酒今朝醉,不見曹操不肯醉,若要問我醉不醉,成吉思汗把酒醉……”

田七強忍着笑,小聲說:“看不來你還真有文采,出口成章啊,一會玉如意賣給我吧,一口價,你說多少算多少,按美刀結算。”一邊撫着我的胳膊,一邊故意大聲喊道,“你喝醉了!又是唱歌又是哭喊的,曹操是你親爹啊,還是成吉思汗是你爹?看把你喝的,真把自己當成流浪詩人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忽然停下了腳步。琉璃廠每天有人滿大街買醉,買賣古董風險極大,就看誰玩得高明,行裏有“賭貨”一說,賭對了算是撿漏,賭錯了,不管啄了眼還是失了手,一夜之間傾家蕩産、身無分文的人多了去了,但願賭服輸是規矩,大街上多了幾個流浪漢,聽說其中就曾經有千萬富翁的,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都顧着老婆孩子熱炕頭,誰也管不了這事。

我“喝醉”的模樣的确不雅,一會吟詩作對,一會唱歌跳舞,田七忙前忙後地把我當孩子哄,幾個人打消疑慮,悄悄地離去了。我假裝頭一歪,一頭紮進了田七懷裏,這丫頭憋得滿臉通紅,發火吧,便衣還未走遠,不發火吧,卻被我趁機吃了豆腐。

進了京寶齋大門,我躲避不及,屁股還是挨了一腳踹,她倒不是下狠手,偏偏這一腳踢得不痛不癢,我也沒有計較,權當打是親罵是愛了。

京寶齋是一座兩層仿古樓,屋內和地面都用上好的紅木鋪設,大廳上擺設了一只四足銅鹿,一股檀香從鹿嘴袅袅升起。海爺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把太爺椅上,一手端着青花瓷蓋碗,一手把拽着一串珠子,嘴一刻也沒閑着,哼着兩句京劇片斷,不時地啜着嘴一遍一遍吹着茶沫,好不容易喝了一口茶,咂嘴回味良久,這才想起我和田七站那半天了,他忽然滿臉堆笑說:“賴天寧同志,是吧?田教授把你說神了,看你倆剛才在外面載歌載舞的,這是給京寶齋唱堂會呢。來了即是客,老佛爺的玉如意可否讓老夫先掌掌眼?

要不是有求于人,就我這小脾氣早就爆發了,怠慢貴賓在我這是要砍頭的。我故意打哈哈說,掌什麽眼?晚輩就是來認親戚、攀高枝的。

海爺說,老弟,田教授雖是我大哥,他也不敢戲弄老夫,老佛爺的玉如意沉睡了數百年,要不是這稀世珍寶,憑你這點資歷還想見我?但老夫一生公平,開了我的眼界,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我也見好就收地說,田教授說你見多識廣,人稱火眼金睛,慈禧太後的玩意兒唯有你老懂得奧秘,請你老指點一二。

我上前兩步,從懷中取出玉如意,雙手恭恭敬敬地遞過去。海爺雖只看了一眼,卻駭然出聲,一邊小心翼翼地觀看,一邊喜不自勝說道,聽聞此物流落民間,卻從未匿得行蹤。包漿白玉固然名貴,幾顆寶石也非凡品,最珍貴之處卻是頂端的“五蝠戲珠”,象征“五福吉祥”之意。

寥寥數語而言簡意赅,一眼就看出“五蝠戲珠”的不同凡響,海爺不愧是火眼金睛的名號。我正待道出紅寶石的秘密,海爺啊呀一聲驚嘆,忙不疊地吩咐田七說,閨女趕緊拿來一盆清水,這柄玉如意不簡單,寶石像是傳說的“幻魔血鑽”,紅如血液,亮如鑽石,香如麝香,這是西域古國的鎮國之寶啊。

第 1 章 青銅爵杯

四合院一片寂靜,平時唧唧咋咋的喜鵲頗為識趣,紛紛躲了起來。

大晌午的太陽太要命了,要不是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我真擔心刺眼的光束把我灼燒成灰燼。信手拍了一下腦袋殼子,裏面嗡嗡作響,像是發動機的水箱開了鍋,我極不情願地背過身,于是換了個避光的角度,一雙眼睛卻遲遲不肯挪開手中之物。

慈禧太後的玉如意聽說是某附庸國的貢品,究竟多少年的老物件誰也說不好,我只知道上面鑲嵌的任何一枚寶石只要倒騰出手,最起碼能風風光光地吃喝一輩子。

已經看了整整一上午,從早上到現在,我就這麽一直看着。玉如意的柄端是五只蝙蝠圍着一顆特大紅寶石翩翩起舞,只要光線角度合适,紅寶石仿佛流淌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花圖案,像是童話故事裏的魔法水晶球一樣,什麽宮殿瑤池、山川江海、日月星辰……簡直是美景如畫,美不勝收,可偏偏我正看得起勁的時候,所有的圖畫突然間消失不見了,似乎成心吊着我的胃口,我這人不肯服輸,非要弄明白不可,這就是我為什麽看了一上午不肯罷休的原因。

舉着玉如意的手早就麻了,那個場景再也不肯出現,我生了一肚子悶氣,搞什麽昙花一現呀,有本事讓你小爺看個清楚呀,要不是看在你無價之寶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塊了,爺就這個脾氣,小時候家裏的收音機只要三天修不好的,絕對拿斧子劈了當柴禾燒。

罵罵咧咧地一通牢騷,我心有不甘地将它輕輕地放回木匣中,鬼醫畢三娘既然有心将此物送給我,無非就是希望我參研出其中的奧秘,田教授曾說裏面藏着一座陵墓結構圖,但他老眼昏花的也不敢肯定,畢竟只是匆匆一眼的判斷,畫面也是轉瞬即逝,根本不給進一步研究的機會,最可恨的是,明明你越想看,它偏偏石沉大海,反而不看的時候,它會不經意間出現,如此周而複始,弄得誰都哭笑不得。

田教授笑呵呵地說,這玩意兒通人性,沒準也是看人下菜,要不跟你沒緣分,要不成心調戲你。

我心想不就是個破玉如意嗎,慈禧太後臨死抱着的玩意兒就了不起?怎麽說我也是賴半仙千年後的傳人,我看不懂別人能看懂?敢情沒把我當人物啊。

田教授似乎琢磨透了我的心思,說你小子斬妖除魔是一把好手,看懂百年前老佛爺的玉如意可就差遠了,隔行如隔山呀,這麽的,琉璃廠有個人稱海爺的老江湖,我跟他挂點親戚,沒出五福的那種,我打個電話推薦你去拜訪一下吧,人家號稱“火眼金睛”,說不定分分秒給你答案。鬼醫畢三娘所贈之物一定大有來頭,寶劍贈英雄,送給你也一定有她的道理,你就試試看看,萬一海爺徒有虛名看不懂,咱也不吃虧。

話是好話,雖然有點不情願,倒是一個死馬當活馬醫的辦法,反正沒頭緒,田教授說得有道理,古董這活還得找行家裏手。我說索性找海爺指點迷津吧,省得我瞎琢磨,整天刀光劍影的伺候那些小鬼,早就膩歪夠了,逛逛古玩市場正好換個口味。

早就聽說琉璃廠是卧虎藏龍一地兒,別看老板掌櫃個個衣着光鮮、滿嘴文绉绉的,誰也不知道裏面藏着多少“倒鬥”行家。古玩這玩意奇怪得很,皇宮散落民間的寶貝自然不少,細細分類,不外乎這幾種,有皇親國戚賞賜有功之臣的,有掌權太監倒賣出宮的,也有公主嫁妝散落民間的,但出土的皇陵明器更不在少數,琳琅滿目的古董令人目不暇接,我就不信民間的寶貝都一股腦跑到琉璃廠來開會了?

國家有法律規定,凡是出土的文物必須上交國家,否則按照盜竊文物罪論處,所以考古挖掘的明器古物自然統統擺放進了博物館,“倒鬥”出來的東西只能偷偷地流通進了古玩市場,吃這碗飯的老手藝人只需要個把月,就能将這些非法明器和古玩改頭換面,變成了名正言順的合法古董,随便拿出一個唐朝的金镯子,老板口若懸河地說這是武則天的手镯,哪個宮女給偷出來了,說得有名有姓,不由得你不信;捧上一對唐三彩雕塑,人家信誓旦旦地保證,這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物件,出嫁西域某公主的嫁妝,千年歷史的塵埃猶如滄海一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能辨別出東西南北。

“京寶齋”,百年老字號,據說這仨字是大清朝的一個王爺賜的名,我仔細一打聽,一些老人卻說京寶齋是王爺賜的名不假,但這店鋪明朝的時候就有了,聽說這店鋪是劉伯溫大兒子劉琏所建,被下獄墜井後,店鋪便被他人占有,意思說京寶齋得有上千年的歷史。我的乖乖,別說是劉伯溫兒子的京寶齋,你幹脆說是玉皇大帝的得了。人家一聽就不樂意了,說小夥子你還真別擡杠,店東家“海爺”跟玉皇大帝差不離,傳奇多了去了,手下不僅有四大天王分管生意,膝下還有九個女兒,個個美貌如花。

我呵呵一樂,湊樂子說,九仙女?七仙女最漂亮吧?

那人一愣說,看你初來乍到的樣子,真被你給猜中了。九仙女中精靈古怪和聰明伶俐于一身的就是田七小姐,人稱七仙女。

我去,什麽跟什麽呀,海爺成了玉皇大帝,還跑出來一個七仙女?我哈哈一笑說,老板你也甭忽悠我了,你真當我二啊,她是七仙女,我還是董永呢。

那人挺倔的,看我轉身要走,他拽着我的胳膊,往京寶齋大門口一指說,喏,那就是田七小姐,京寶齋一大招牌,別看那些會說幾句中國話的老外賊精賊精的,可都對她言聽計從,這妮子不知道施了什麽法術,老主顧看上的寶貝從不讨價還價。

離着幾十米遠,我只看到了她挺好的身材,是不是七仙女就不得而知了。門口橫着一張紅檀長桌,鋪着一張紅色的毛絨桌布,上面卻是空無一物。四周果真圍着七八個主顧,我忍不住走過去一探究竟,田七小姐舉着一個青銅爵杯,正伸出一根手指對着它指指點點向大家說着什麽,看着年紀不大,但似乎對古玩頗為在行,從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不難看出,她的每一句話都被深深關注。

大概看到來了一個陌生人,眼神僅僅瞟了我一眼,察覺到我不是買家,嘴角一癟,再次滔滔不絕地講解爵杯的典故來。

随着她掌心緩緩地反轉杯體,玉指便圍着拳頭大小的爵杯翩翩起舞,煞是好看。耳朵裏飄來一陣玉珠落盤的脆響,她張開櫻桃小嘴說道,各位主顧都是明察秋毫的人物,玩古董都是行家,我就班門弄斧說幾句。這件青銅器的年代定位為西周晚期,晚期的青銅鑄造技術已經達到巅峰,這爵杯三耳布局勻稱,杯體雖然散落星點銅鏽,但無傷大雅,倒是無意間多了些情趣和想象,千年古物到今天尚且保存如此完整的已經為數不多了,這件西周晚期青銅爵杯暫且估價八百萬美刀,要是拍賣行估價至少一千萬以上。凡是我京寶齋出售的東西都是假一賠十,大家放心收藏,但我七仙女保證,三耳爵杯本店僅此一件,買到就是賺到。

聽聞一個青銅爵杯值八百萬美刀,我暗暗吐了一口唾沫,先前跟着田教授考古探墓,發現了不少青銅器,随便整出一個來,品相足可媲美三足爵杯,那我豈不是早就發財了?正做着美夢呢,一個碧眼黃發的美女操着一口不熟練的漢語說:“七仙女大名鼎鼎、童叟無欺,誠信方圓百裏響铛铛,田小姐,這個八白萬美刀我要了。”

田七信心滿滿,倒是不着急,好像後面還會有人出高價似的。我心想丫頭見好就收吧,這可是八百萬美刀。哪知她微笑說:“美女先開價喽,我數十個數,沒人加價就歸她了。”

一個胖老黑破馬張飛似地擠過去,張開黑黝黝的五指說道:“NO,八百五十萬,我要了,不要賣給美女,賣給我這個帥哥吧。”

我差點笑噴了,要不是他八百五十萬美刀擺那鎮着,我還以為來了個棒槌,人雖然長得吓人,八百五十萬可是實實在在的漂亮。田七抛了個眉眼笑道:“帥哥,本小姐沒意見,只要其他人沒意見,這筆買賣成交!”

後面三個美國佬頓時滿臉驚慌失措,腦袋擠在一塊,竊竊私語了幾句,為首一個老頭子擠到前面說:“九百萬!我們三個決定要了,不要賣給美女和帥哥,我們有的是美刀。”

老黑和碧眼美女見三個美國佬組團搶價,人家三個綁在一起財大氣粗,個人勢單力薄根本不是對手,只好悻悻嘆氣,看意思不想競争了。

田七把十個數數完,幹脆利落地辦完了錢物交接手續,看着四張綠化花的支票交到了她手裏,四周的人這才緩緩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