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虎口奪食

兇物被鏈子拴着,鏈子拴在屋梁上,鏈子很短,只夠它圍着銀盒的距離走一個身量。但是也正是這個距離,讓它守住了門和銀盒這兩個關鍵。

房子對着門的側後方,有窗。如果能夠讓銀盒離開它鏈子夠不到的地方,就可以從後窗進入屋內,繼而拿到銀盒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讓銀盒離開兇物的守備範圍。

谷璃在院子裏繞了一圈,找到一個用來收拾落葉的木釘耙,扛着釘耙繞回屋前,谷璃和兇物對峙許久,往它的方向扔出一個餅,趁着它被餅吸引視線時,快速将木釘耙往銀盒推去,希望能把銀盒就這麽推出去。

但是木釘耙剛伸過去,那兇物就一轉頭,将木釘耙咬了個四分五裂,吓得谷璃趕緊松手。木屑殘渣濺了一地,其中兩塊稍大的木屑濺在銀盒上,竟将銀盒往後推了一點。

盒子很輕!

谷璃果斷轉身往院子裏尋找小石子。但是院子裏被打掃的很幹淨,除了種着花草樹木的地方,其他位置都用青磚鋪地,假山也是整塊石頭雕琢而成,竟然尋不到小石子。

最後,谷璃只得搬起假山腳下一塊單獨的石頭,往假山上砸去。

幾經努力,終于敲出一些大小不一,棱角尖利的碎石。谷璃用藏寶圖将這些碎石包起,走回屋前,取出彈弓,瞄準銀盒。

也許是石子太小,也許是石子沒有攻擊兇物,所以它也不理會打在銀盒上的小石子。

但是,石子畢竟小,縱然銀盒很輕,一顆小石子飛過去,也不過能挪動半個指蓋的距離。

但只要銀盒在動,谷璃就不放棄。

到銀盒終于挪出兇物的守備範圍,谷璃已經敲了三次碎石,而抓石子上彈弓的手指也被碎石劃出了無數細口,又因為用力過久而被細口裏沁出的血珠染紅了。

谷璃卻沒空理會這些,在确認銀盒終于挪到安全地之後,立刻從屋前往後窗跑去。

還好後窗并不高,翻過後窗爬進屋,谷璃往銀盒蹭過去。

手剛抓到銀盒,兇物忽然往谷璃一張口撲了過來,雖然在差之毫厘之時鏈子便緊繃着再不能寸進半步,谷璃還是被吓得一聲尖叫,抓着銀盒摔到牆角。

谷璃縮在牆角大口喘氣,那兇物見咬不到谷璃後,便也退回半步弓着背大口喘氣。

虎口逃生一般的感覺,讓谷離縮在牆角,雙腿發軟好半晌站不起來。但是摸着懷裏的銀盒,谷璃又覺得被吓一場也值了。

好容易喘過氣,谷璃扶着牆站起身,跺了跺發軟的腳,終于恢複體力又往窗口爬去。

爬下窗臺時,窗外的樹影已經開始東斜。想到回到前院還需要一個多時辰,谷璃也顧不上歇息,将銀盒、藏寶圖都塞進小包裹裏放好,背上包裹谷璃就開始往前院的方向跑去。

途中迷路一次,爬上牆頭找方向。

等最終抵達前院時,前院已經回來了不少人。

其中昨天那個一臉面無表情的男孩,一身水濕的站在那裏,估計冷的厲害,青白着臉,卻一聲不吭。

谷璃進了前院,那個發藏寶圖的中年男子便指着桌上的紙和筆道:“将你的腰牌號碼和名字寫在這裏。”

谷璃跑到桌前,抓起筆在紙上歪歪扭扭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便從腰上解下腰牌依葫蘆畫瓢的抄號碼。

中年男子看着她描一筆看一筆的樣子,問:“你不識字?”

谷璃聞言,小臉立刻通紅,小聲道:“我,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見她寫好了,中年男子又道:“嗯,将你的藏寶圖、腰牌、拿到的寶藏都交給我。”

谷璃依言将腰牌遞過去,又将七角銀盒和皺巴巴的藏寶圖,從包裹裏拿出來,放在了桌上。

收好了谷璃交上去的東西,中年男子便一言不發了。

谷璃見狀,只好在前院找了個石蹲坐下。

随着太陽西落,陸陸續續有人進了前院,并一一在中年男子那裏登記。

但是抵達前院的人只是清晨出發時的四分之一。

到落日的餘晖終于收入天際時,中年男子拿起桌上的鈴铛,“叮~叮~叮~”搖了三下。然後對羅望和黑衣女子道:“将還未回來的人先帶回來。”

兩人領命而去。

稍待片刻,兩人分數次将剩下的人全帶了回來。

回來的人裏大部分都沒找到寶藏,只有五個人是找到但是趕不及回前院了。

沒找到的個個哭喪着臉,甚至有人在進前院時,已經低聲哭了起來。

到人全部到齊之後,中年男子宣布:“有二十三人尋到寶藏,其中五人未及時回到前院。”

“下面,被點到名字人站到我身後。”中年男子将桌上寫了名字和編號的紙張拿起:“紀姣晨、裘純、聞紅婵、季善、封卿羽。”中年男子點到最後那個名字時,那個和谷璃一起來的面無表情的男孩也走了過去。

“燕蘭、蒲燕璧、沈岩、鄭勇、邵成華、古娥、唐君、谷璃。”聽到自己的名字,谷璃趕緊從石墩上站起來,小跑步到已經站了幾人的中年男子身後。

“池苑影、穆俊素、任明錦、宰韻燕、季清翔、溫清、黃娣、錢旭明、歐辰言。”

然後,中年男子環視一周,道:“最後,是四十二號腰牌的原持有者。”

一個個子不高但是長得很壯實的男孩子大叫:“四十二號腰牌是我交上去的。”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道:“你是在四十二號腰牌的原持有者尋到寶藏之後,将她的藏寶圖、腰牌、寶藏一起搶到手的。”

此言一出,大家紛紛四顧。

“四十二號腰牌的原持有者。”中年男子又道。

一個個子嬌小的小女孩兒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衣袖被扯破了一塊,臉上還帶着傷。

“你叫什麽名字?”中年男子問。

“我……”小女孩兒怯怯的看了那個壯實男孩兒一眼,甚至被他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最後卻狠狠撇開了頭,擡起頭答道:“我叫晏欣。”

中年男子聞言,臉色溫和的看着她道:“很好,雖然你的寶藏被搶,但是你在被搶時也奮力捍衛過,現在有勇氣大聲說出你的名字,你也站到我身後去。”

晏欣聞言,帶着傷的小臉一陣振奮,之前怯怯的神情瞬間被驚喜所代替。

第 4 章 考呀嘛試

谷璃到時,已有兩個小姑娘已經站在昨天那個黑衣女子面前了。

黑衣女子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慢條斯理的喝掉了一杯茶。接着便扣上茶杯,朗聲道:“時間到,諸位跟我來。”

而此時,院子裏才站了昨天吃晚飯時一半左右的人。

黑衣女子也不等待,領着衆人就往外走。

頓時,院子裏一陣叮咛哐啷,有披着半面頭發的,有還在系衣帶的,通通衣衫不整的沖了出來。

跟着黑衣女子身後已經打理妥當的衆位小姑娘裏,便有人看着後面追出來的人笑。

谷璃看着那混亂的場面,也一陣好笑。

好在黑衣女子走得很慢,在到前院之前,後面兵荒馬亂的小姑娘們,算是勉強把自己弄得能見人了。

到這個隊伍一到前院,谷璃便發現,昨天帶他們進庭園的羅望身後,跟着一隊男孩子。

雙方一照面,兩邊的隊伍裏都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前院正中央,挨着門廊擺着三張長桌,長桌前各坐着一位黑袍上繡着金絲線的人。

聽到他們的笑聲,坐在中間長桌前的中年男子清咳了一聲,道:“安靜。”

衆人即刻安靜下來。

緊接着,中年男子宣布:“首先,你們按順序到遙生長老桌前領一個腰牌。”

于是兩隊長龍彙成一條,往桌上擺着腰牌的長老桌前走去,一一拿到腰牌。

中年男子又道:“到我這裏領和你們腰牌號碼對應的藏寶圖。”

待每人手上都拿到一個紙卷,中年男子便道:“最後,到明月長老桌前領今天一天份的幹糧。”

到每人腰上挂了一個腰牌,手上拿了一份藏寶圖,背上背了一小包幹糧之後,中年男子宣布:“你們的任務就是,在今天日落之前,找到和你們腰牌號碼一致的藏寶圖內的寶藏。寶藏有可能在屋子裏,也有可能在假山上,樹上,湖裏,甚至房頂。但是,不會超出這個庭園的範圍。”

人群裏傳來一陣抗議聲。

“湖裏?我不會游泳怎麽辦。”

“我也不會爬樹啊,萬一在樹上我就要哭了。”

“房頂有地方上去嗎?”

中年男子卻沒理會衆人的抗議,徑自道:“日落之前,把你們的寶藏完整無缺的帶到這裏來集合。回來的越早,留下的幾率越大。是去是留,就看你們自己了。”

看着下面猶自嘀嘀咕咕一臉不情願表情的小朋友,中年男子道:“有異議者可以不參加,但是本門自然也不會錄取。”

于是,人群安靜了。

中年男子看着這群孩子冷笑:“現在,考驗開始。”

谷璃啃着小包裹裏派發的餅,扯掉了紙卷上的紅線,将紙卷打開來。

拿着所謂的藏寶圖,谷璃研究了一下發現,兩條線中打着格子的地方大概是指院牆,中間距離不太一樣的兩條線大概是路,不規則圈裏橫着畫了許多虛線看起來像水,而四方形裏畫着像瓦片的就是房子。

房子裏打了一個紅色的點,點上有一條線連到藏寶圖的左側框裏,框裏則畫着一個精致的七角盒子。這個盒子應該就是她今天要找的東西。

而畫這個圖的人,應該踩着劍從天上畫的,所以只能看到那個方向看過來的房頂,院牆頂等地方。圖上最明顯的就是一條路以及一個院牆角,和沿着路出現的另外半個院子和一排房子,沿着路的則是一湖的水。

但是這個庭園裏院子太多了,想要找到圖上對應的地方,看來得從湖下手。

想了想,谷璃把藏寶圖卷起來塞進包裹裏,然後叼着餅,沿着一棵院牆旁的樹爬上了牆頭。踩着牆頭,谷璃左右看去,附近幾個院子都沒有湖。

早知道,昨天在天上就該仔細看看這個庭園了,谷璃在心中默默後悔。

不過世上最悔也悔不過早知道,谷璃沿着院牆爬下來,走出院子。畢竟院牆不太高,能看到的地方不遠,谷璃需要隔一段路就找地方爬到高一點的地方看看。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爬着看,谷璃過一段時間就把藏寶圖拿出來,比着眼前的情況看看有沒有合得上的。一直到露珠都從樹上退去,都一無所獲。一想到找不到寶藏,就沒辦法讓舅舅安心的回秦嶺,谷璃就着急。

感覺到肚子又餓了,谷璃從包裏又摸出一個餅開始啃。

啃餅着,谷璃又順着正蹲着的假山爬到了山頂。這座假山占了半個院子的大小,因此山頂也高到超過房頂的高度了,谷璃小心翼翼站在山頂,發現,有小半個庭園躍然眼底。之前自己走過的地方都被一覽無餘,還能看到其他人在下面的庭院裏鑽進鑽出。而往庭園的後半部分看去,在視野的盡頭竟然了看到湖水的存在。

谷璃一見,眼睛都亮了,湖!

餅也不吃了,将包裹裏的藏寶圖拿出來,對着湖水這頭能看到的地方對照有沒有相似的地方。結果很失望的發現,沒有。看來只能先走近點再說。

谷璃爬下假山,幾大口将半個餅給塞進肚子,快步穿過眼前的院子,往湖水的方向靠攏。

沒想到的是,站在假山上看着很近的湖水,真走起來卻很遠。

開始谷璃還是走着去,後來就變成快步走,最後幹脆直接跑了起來。就這樣,也是直到到日上中天才抵達了湖邊。

谷璃抓着藏寶圖在幾個院子裏鑽來鑽去,卻發現如果不在上面看,根本無法确定湖邊的哪個庭院裏才是在自己要找的房子。

谷璃沿着院子裏的樹再次爬上牆頭,沿着牆頭走了一圈,驚喜的發現有一個和圖上完全吻合的庭院,只隔着兩個庭院的距離。

谷璃看了看,這幾個院子的牆都連一起,于是谷璃歡樂的沿着牆頭往目的地奔去。

從牆頭跳進院子裏,谷璃打開藏寶圖看去,紅點在第二間屋子裏。

谷璃歡天喜地的準備沖進屋子裏,卻在推開門之後貓着腰緩慢而謹慎的開始往後退。

房間裏拴着一只看起來像狗的活物,但是那流着滿口涎水吐着腥味的大嘴裏尖利而猙獰的牙,絕對比狗具有更強的殺傷力。

而這兇物在看到谷璃之後,迅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并且對着谷璃發出低沉的“嗚”聲。

谷璃在雙手離開門的最後一瞬,使了一把力讓兩扇門徹底打開,人卻接着這一推之力趁勢往後一躍,離開了能感覺到危險的範圍。

感覺到自己安全之後,谷璃對着兇物裂開一個笑容,擺了擺手:“嗨,你好。”

回應她的,是兇物更低沉氣勢強勁一聲長“嗚~~”。

而兇物站起身往前邁了一步之後,谷璃很悲催的看到了在它身後的七角盒子。巴掌大的銀盒,盒身上有精致的花紋。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卻夠不到你。

第 3 章 初見仙法

劍閣古城,地處巴蜀鶴鳴山。不過,基本出了城入了山,就算是劍閣古城的地界了。

張中陵帶着四個小孩西出蜀州城,離城池一箭之地後,便使了個障眼法,再一捏法訣,幾人面前就“唰”得出現了一把漂浮在張中陵膝蓋高度的大劍來。

從來未見過這等無中生有之事,谷璃被吓得退了一步,一個不慎便跌倒在地。

開始跟着張中陵的那幾個小孩,別說看到,一路上就是這麽到得蜀州城。

見谷璃一副被驚吓的樣子,那女孩便露出鄙夷的神色,其中一個男孩更是毫不客氣的大笑出聲,只有剩下的那個男孩,一副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

張中陵也不管,而是舉步踏上大劍道:“上來。”

面無表情那個小男孩緊跟着便踏步上了大劍,小女孩緊跟其後。

哈哈大笑的那個男孩便慢了一步,只得站到了最後。

谷璃看他們幾人站上去,那大劍都穩穩當當,便也不怕了,站起身就往劍上站。

那大劍浮在膝蓋高度,對小孩來說略高了些,前面幾個小孩上去,都是在其他人身上借了力,待谷璃也要去抓那大笑男孩的衣服時,對方很不客氣的一把拍開了她:“髒兮兮的,誰答應讓你抓了。”

谷璃撇了撇嘴,一咬牙,雙手撐着大劍便自己站上去了。

張中陵見狀,便道:“站穩,走了。”

言畢,大劍便徐徐升空,往崇山峻嶺間飛馳而去。

大劍剛浮空升起時,谷璃還有些害怕,待發現眨眼間一座山頭就被甩在身後,她在劍上卻只感覺到一點微風,便放下了心。

卻聽站在她身前的那大笑男孩惡聲道:“土包子,吓傻了。”

谷璃挑了挑眉:“你曾經吓傻過,不然,你怎麽知道呢?”

許是一語中的,大笑男孩頓時被哽住:“你,哼。”

谷璃接道:“我,哼。”

張中陵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那男孩便消停了。

谷璃這才有暇放眼去望。

一絲微風将禦劍之人吹得衣袂飄飄仿若谪仙,天空似乎觸手可及。腳下群山縱橫,依稀可見山腰處白雲萦繞。山巅都被踩在腳下,讓谷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一時竟說不出是激動還是感動,只癡癡看着蒼翠的山巅一個個從眼前劃過,直到視線裏出現了一個被群山環抱位于山腰的庭園。

這時,便感覺大劍緩下速度,往那山腰徐徐降落。

待幾人終于将腳落在實處,張中陵說道:“入門之試便在這裏舉行。”

幾人正站在那庭園的大門外,門楣上提着闌珊處三個字,可惜谷璃一個都不認識。

未待張中陵敲門,門內便有個也穿着黑色長袍的男子把門打開了,只是衣服式樣沒有張中陵這般繁雜,那男子走上前來,對着張中陵很恭敬的叫道:“張師叔。”

張中陵點了個頭,指着他們幾個道:“羅望,人我便送到此處,明日此時,我來看結果。”

“是。”名喚羅望的男子應了一聲,便對幾人說道:“進來。”

那兩男一女三個小孩大概已是知道規矩,聞言,便走了進去。

谷璃見狀,便也跟着往大門走去。

臨進門,谷璃忽然轉身,喊道:“張叔叔。”

張中陵看向她:“嗯?”

谷璃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若是我考過了,等我發了工錢,我請你吃飯。”

張中陵頓時滿頭黑線,果然在客棧聽到葉凉滿嘴忽悠的時候,就應該找個借口拒絕他才是。這小丫頭到現在還以為是來上工的。這大概是劍閣古城入門之試史上,第一個不知道自己來幹嘛的人。

羅望将幾人帶入園內,便将谷璃和那個女孩帶到一個黑衣女子面前,吩咐二人跟她去。

谷璃雖然不像同來的幾個孩子一般,生于富貴之家,但跟着族人從雷澤遷徙到巴蜀,一路上也見識了很多,她阿媽離世後,雖然族人對她多有照拂,很多事情卻還是由她自己努力。所以面對這種基本無依無助的局面,也沒有慌張和不安。

黑衣女子帶着兩人穿過了幾個拱門,便遞給二人每人一把鑰匙道:“左邊數過去第三間,就是你們的房間。到掌燈時分,你們便可以到中間的大殿去吃晚飯。明天早晨會有人通知你們參加試煉。你們進去。”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谷璃和那個女孩對望一眼,女孩率先哼了一聲,便轉身快步往指定的房間走去。

谷璃見狀,也哼了一聲。

卻說那小姑娘腳步輕快的走在前面,走到門口便鑰匙一扭,咔嗒一聲那鎖便開了。小姑娘将鎖取下來,一擡腳把門給踹了開來就往裏走。

雖然小姑娘鼻子朝天,進屋後也沒有故意找茬。

于是谷璃便在對方先選好了床鋪之後,才往另外一張床走去。

鼻子朝天小姑娘很不滿意的摸了摸灰不溜丢的床單,對着床鋪狠狠拍了幾下,才勉強坐了下去。

看着灰溜溜的床單實際上很幹淨,并沒有什麽灰塵。對比鹽亭棚屋裏的環境,好太多了。

谷璃怡然自得的在床上坐下來,心裏對即将要面臨的工作充滿了向往。

同時,谷璃也不解了,看着對床滿臉別扭的小姑娘,穿得那麽漂亮,為什麽也要到這裏來做這個工?這個工有沒有好成那樣?

但是對方明顯不想和她說話,她也只好忍住要問話的沖動。

阿媽說過,凡事靜觀其變。

兩人就這麽無聲的在房間裏坐了一段時間,外面廊上終于亮起了燈。

谷璃走到門口往大殿望了望,那邊已經有人影開始晃動,便回頭看了同屋人一眼道:“好像吃飯了。”

結果人家根本不領情,仍舊鼻孔朝天哼了一聲。

谷璃覺得再哼回去,就顯得自己也太幼稚了,沒說什麽,自己往大殿去了。

到大殿的時候,裏面已經有好些人了。

谷璃這才發現,像自己室友那般穿得甚是華貴招搖的沒幾個人。但是,如她一般穿得如此簡陋的卻基本沒有。

是以,谷璃一進大殿,就發現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好在到底大家都是剛來,吃過晚飯,便都各自回房了,也沒發生什麽沖突。

回房後,谷璃拿了盆子到院子裏井邊打了水,草草洗漱過,便睡下了。

躺在床上,谷璃還有些擔心第一次跟着舅舅過夜的小卡,不會哭。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便聽院子裏傳來“叮叮”的鈴聲,然後有個女聲在院子裏道:“給大家一盞茶的功夫打理好自己,然後跟我到前院去參加試煉。”

谷璃穿好衣服爬起來,發現裝在盆子裏準備今早用來洗臉的水不見了,也來不及去追究了。便拿了梳子三兩下把頭發束起,手腳麻利的辮好辮子,拿起盆子沖到院子裏井邊搖起一桶水,匆匆洗好,将水潑掉又将盆子拿回房。

回房時,鼻孔朝天小姑娘也醒來了,正在手忙腳亂的穿衣服。

谷璃看了她一眼,便到院子裏集合去了。

第 2 章 死都不做小白臉

幾天後,蜀州城外。谷璃扒着城牆死都不放手。

葉凉蹲在旁邊表示不理解:“小璃啊,你跟着你舅舅去秦嶺,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漂亮衣服穿,幹嘛不願意?”

“不行!”谷璃倔強的答:“這樣以後我會找不到阿肖。”

葉凉問谷曲:“阿肖是誰?”

谷曲在旁邊苦惱的皺眉:“小璃,你自己解釋。”

“阿肖就是情人啊。”谷璃毫無羞澀的回答。

葉凉被吓得站起身:“啊,你小小年紀就開始想這些問題,要不得!”

“為什麽不能想?”谷璃不滿的問。

“啊,不對,應該這樣說。”葉凉又在谷璃旁邊蹲下來:“那,在我們秦嶺呢,女孩子只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會有很多男孩子想做她的情人了。”

谷璃狐疑的看着葉凉:“女孩子不用做活?”

葉凉想了想:“也做,做些針線活,給家裏的男人洗洗衣服、做做飯什麽的。”

“這些就行了?”這下輪到谷璃不理解了。

“對啊。”葉凉點頭,然後又追加一句:“哦,你還得給你的阿肖生孩子。”

聞言,谷璃已經要松開城牆的手又抓回去了:“生了孩子也是我的啊,關阿肖什麽事?”

這下葉凉又呆了:“孩子當然是你的,可是為什麽不關阿肖的事?”

谷曲又開始扶額了,拖了葉凉:“過來,我告訴你。”

葉凉被谷曲突然爆發的力量給拉扯起身,蹭蹭蹭跟谷璃拉開距離。

葉凉看看和谷璃已經隔了有段距離,連忙拍谷曲:“夠了夠了,你就在這裏,她應該聽不到了。”

谷曲站住腳步,轉過身問葉凉:“你去過雷澤沒?”

葉凉皺皺眉頭,又松開,最後嘆氣:“好,我老實和你說,長了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出遠門,之前都在兵書亭裏每天就是修煉啊修煉啊修煉啊修煉……”

“停停停,好,我明白了。”谷曲深深的嘆氣:“那,在我們雷澤,族中是女子為尊,家中是女子為長,婚姻是走婚,阿肖呢就是情人,男女雙方不存在媒妁之言,只要交換了信物,每天晚上就可以去見面了,但是每天早晨天亮之前男的就要離開……”

葉凉瞪大了眼:“這這這不是私會嗎?這要在秦嶺,是要浸豬籠的呀。”

“你還要聽嗎?”谷曲怒。

“聽,你繼續說。”

“生了孩子則是歸女方撫養,男方除了能讓孩子叫一聲阿噠,沒有其他權利……”谷曲看着葉凉越長越大的嘴巴,最後總結陳詞:“簡單點說,你就把雷澤的女孩子當你們秦嶺男孩子,把雷澤的男孩子當你們秦嶺的女孩子來理解,就差不多了。”

谷曲喘口氣,接着道:“再然後,從某種意義上說,在家中,如果我阿姐還在,我得聽我阿姐的,現在阿姐不在了,我得聽小谷璃的。”

葉凉聽完,再看着不遠處還扒在城牆上的小谷璃,拍了拍谷曲的肩膀:“其實,你們家小谷璃,蠻有志氣的嘛。”

谷曲聽完,徹底黑線了。

然後,葉凉問:“她不願意跟你去秦嶺,你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巴蜀,過幾天我們就要跟着師兄他們回去了,那現在怎麽辦?”

谷曲不語。

看着沉默不語的谷曲,葉凉忽然有不妙的預感,他看了看谷曲,又看看扒在城牆上不肯松手的谷璃,忽然明白了:“谷曲啊,你不會說你要留在巴蜀。”

谷曲反問:“不然呢?”

葉凉驚了:“不是,你有沒有搞錯啊,我把你帶出來的時候,就承諾我妹妹絕對會給你帶回去的,你要是留在巴蜀了,我還怎麽回去?”

谷曲沒有說話。

葉凉一個人在旁邊很暴躁的走來走去,還在念念有詞:“如果你不回去,我妹妹絕對會從秦嶺沖過來找你,而我爹如果知道妹妹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要出門,我就死定了,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的。”

谷曲聽到這裏,看着葉凉笑了,喊道:“葉凉。”

葉凉煩躁:“幹嘛?”

“如果我就這麽抛下小谷璃跟你回去了,你真的敢把妹妹嫁給我嗎?”谷曲問。

聞言,葉凉抱着腦袋蹲地了:“風後上仙啊,您也幫忙想想辦法。”

一個時辰後,谷曲抱着咬着奶瓶的小卡,身後跟着垂着腦袋的葉凉,和繃着臉的谷璃。三個人終于因為肚子餓了,從蜀州城外移駕蜀州城內某家小飯館內,開始吃東西。

看着桌子上流水般端上來的各色盤子,谷璃抓着單薄的荷包一臉緊張。

荷包裏裝着她從母親那裏繼承來的、以及她近一年來攢下來的全部財産,可是,真的夠付一頓飯錢嗎?

看着谷璃不動筷子,葉凉問:“怎麽不吃?”

谷璃兩只手繼續拽荷包。

葉凉忽然明白了,轉頭問谷曲:“在你們雷澤,不會吃飯也是女人請。”

谷曲點頭。

葉凉無力了:“雷澤男人真好命啊。”

然後對谷璃說:“這頓我請。”

谷璃拿起筷子,正準備吃,忽然又頓住:“葉叔叔,就算你請我吃飯,我也不會跟着你們去秦嶺的哦。”

葉凉想哭:“姑奶奶,您吃,随便吃,吃不飽還可以加菜,不需要您答應任何條件。”

谷璃聞言,開始動筷子。再然後,變成風卷殘雲。看着吃得滿嘴是油幾乎噎住的谷璃,谷曲心裏不是滋味。拍着谷璃的背,溫聲道:“慢些吃,沒人搶的。”

葉凉看着眼前的畫面,憂郁了:“這樣我也不忍心就這麽把你帶回去啊,這可怎麽辦啊。”

吃完飯,谷曲說:“回客棧,我去拿行李。”

這下換葉凉扒着客棧的桌子了:“我剛吃撐了,我們坐坐再走。”

看着耍賴的好友,谷曲微笑:“吃撐了更應該走走,好消食。”

葉凉不幹了:“你再考慮考慮,我們還有幾天才會離開蜀州城的嘛,也許你會改變主意呢。”

谷璃斬釘截鐵的說:“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葉凉痛苦的看谷璃:“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你舅舅,他還有阿肖在秦嶺啊,怎麽可以為了你留在巴蜀嘛。”

谷璃驚訝的看着谷曲:“舅舅,你有了阿肖?”

谷曲笑笑,點點頭。

葉凉還在碎碎念:“谷曲啊,你就是帶十個二十個小孩子回去,只要不是你和別的女人生的都沒事,可是你自己不能不回去的啊。”

谷曲哭笑不得:“我算怕了你了,那你不回客棧,我回去了。”

言畢,站起身,拉開凳子轉身走了。

葉凉趕緊追上去,跟着他身邊繼續碎碎念:“回秦嶺,只要你說回秦嶺,回不回客棧我不介意的。”

這次,谷璃跟在兩人身後,一臉深思。

一炷香之後,三人站在天來客棧門外。

葉凉拉住谷曲的胳膊,就是不讓進:“谷曲,你再考慮考慮。”

“我會在蜀州城找點事情做,比如,做個西席什麽的。”谷曲還是淡淡笑着:“日後,若是你妹妹不嫌棄我,我自當上門迎娶。”

“話怎麽可以說到這個份上,你再考慮考慮。”葉凉還在垂死掙紮。

這時,從天來客棧走出兩個穿着紅甲的青年,其中一個對葉凉道:“葉師弟,你這是在做什麽?”

葉凉還沒回答,另外一個青年就連忙拉葉凉:“劍閣古城的張師弟在裏面呢,你別丢臉了。”

“進去,站在門口做什麽?”出來的兩人一個問,一個用眼神問。

無奈之下,葉凉只好帶着谷曲和谷璃進了客棧。

那廂,一身劍閣古城築基弟子黑袍的張中陵已經從座上站起,一抱拳道:“葉師弟,自上次兵書亭一別,甚是想念啊。”

葉凉也一抱拳:“別來無恙,別來無恙,張師兄怎麽有空下山?”

張中陵虛擡一手,将幾人讓在桌邊坐下,方回道:“劍閣古城三年一期的侍劍入門之試,此次負責接幾個孩子過來應試,所以出山走了一趟。”

“侍劍入門之試?”葉凉看了看張中陵身後站着兩男一女三個小孩,再回來看谷璃,差不多大啊。

張中陵随着葉凉的視線看去,笑問:“這位女公子是?”

葉凉對谷璃一笑,一計上心頭:“小谷璃,過來見過張叔叔。”

小谷璃于是學着兩人方才見禮的樣子,也一抱拳道:“谷璃見過張叔叔。”

張中陵點了點頭:“這孩子倒是乖巧。”

葉凉頗以為然的一點頭,道:“身子骨也很是輕靈,可惜,力量不足,于我兵書亭不大适合。”

“哦?不知是哪位老友的女兒,葉師弟頗有栽培之心啊。”張中陵笑問。

葉凉也笑:“這個嘛,就不方便透露了。張師兄你看……?”

張中陵聞言,邊笑邊搖頭,末了,道:“這個我說了也不算,頂多能應承你,讓她入試。”

“那就差不離了。”葉凉回頭對小谷璃招手:“小谷璃,來來。”

谷璃一步跨回葉凉身邊。

葉凉拍着她的肩膀,悄聲道:“這位張叔叔呢,是劍閣古城的師叔,現在,他們劍閣古城需要一批人去……呃,去幹什麽不重要,你先通過考試了,我們再說這些不遲。”

“哦。”谷璃點頭,然後也悄聲問:“考過了就可以開始做工?”

讀書寫字練武功,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做工……

葉凉點頭:“嗯,考過了才可以。”

“有工錢嗎?”谷璃問。

侍劍有弟子份例的,葉凉點頭:“有。”

“一天有多少?”谷璃感興趣了。

“反正比你現在掙得要多。”葉凉想了想補充:“而且包食宿,還發衣服,一年六套,春夏冬各兩套。”

“這麽好?”對于太好的事情,谷璃總是持懷疑态度。

葉凉大言不慚:“要先通過考試啊,而且考試很難得。”

“那我能考過嗎?”谷璃擔心了。

葉凉再一拍谷璃的肩:“必須的。”你不考過我怎麽把你舅舅帶回秦嶺。

谷璃感覺壓力很大:“萬一考不過呢?”

葉凉于是再次壓低聲音:“你進了劍閣古城,你舅舅就不會為你擔心了,也不用和他阿肖分離了,那,你看着辦。”

于是谷璃飛快的瞥了谷曲一眼,一握拳:“一切為了舅舅。”

葉凉太滿意了,對谷璃豎大拇指:“葉叔叔看好你。”

兩個人在這裏商量的是興高采烈,旁聽的人卻是滿頭黑線,偏偏最有立場阻止的谷曲,也知道這是谷璃的大好機會,于是頭頂黑線裝作沒事。

就這樣,葉凉一拱手:“那這事就拜托給張師兄了。”

在谷璃完全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令多少人豔羨的機會時,這位淳樸的雷澤小姑娘,抱持着我一定要做這份工的心态,踏上了劍閣古城的侍劍入門之試。

第 1 章 有客至遠方來

鹽亭村曬鹽場上,一個紮着羊角辮的七八歲小姑娘,将手中的彈弓瞄準正想越過栅欄的山猴。随即,将石子用彈弓打了出去。石子劃破空氣,發出呼嘯的“啾”聲,繼而“啪”一聲打中了正準備邁步過來的山猴,猴群一陣手忙腳亂。

“吱…吱吱……吱……”受傷的山猴在同伴的幫助下從地上爬起來,卻并不離開,而是揮舞着胳膊在栅欄外一陣亂跳。

只要不跨過栅欄,小姑娘并不理會它們。

山猴們看她對挑釁無動于衷,便又有膽大的想要翻過栅欄溜進曬鹽場。

這邊的山猴們正鬧騰着,靠近山壁那端的一群山猴便趁機開始翻越栅欄,小姑娘瞥了一眼,便将塞在褲腳邊荷包裏的石子抓了一把,連珠般的将石子打了出去。

那群山猴便又是吱吱吱吱一陣亂叫,有的摔了出去,有的摔進了栅欄裏。而摔進栅欄裏的更慘一點,因為谷璃的彈珠還在繼續往它們身上飛。于是摔進栅欄內的幾只山猴一邊驚叫着,一邊在同伴的幫助下翻過栅欄逃了出去。

看山猴還不願意離去,小姑娘便朝着山猴們揚了揚彈弓,做出呲牙的惡狀。

山猴均悻悻的塌了肩膀,一步三回頭的往栅欄外的樹叢裏消失。

山猴離開了,小姑娘便開始在鹽場內尋找合适的石子,塞進荷包裏。

緊接着,又有幾波山猴想要溜進鹽場,被她如法炮制打退了回去。

夜幕降臨,山猴都歸山了。鹽場中也開始陸續有鹽工進來,将曬了一天的洗鹽池給蓋上竹席。負責看守鹽場驅趕山猴的小姑娘從石頭上站起身。

一個扛着竹席的鹽工看到她,笑道:“小谷璃你還不回去,你阿弟又要哭啦。”

小谷璃拍拍衣服,笑回道:“魚尾大叔,我阿弟這會哭起來,你晚上又不想睡啦。”

衆人一陣大笑。

谷璃則揮了揮手,一陣風似地往鹽場門口的木房子跑去。

栅欄外的樹叢裏,一身紅甲的青年蹲在樹上,對樹下人道:“書呆,你确定這是你姐姐的女兒,你外甥女?”

一個戴着書生冠的青年在樹蔭裏回答:“她父親是百淵族人。”

一身紅甲的青年聞言哈哈一笑:“我就說嘛,那麽靈活,不像你,呆呆笨笨恨不得走路都跌倒。”

書生瞪了紅甲青年一眼,怒:“我跌倒了嗎?”

紅甲青年更樂了,忙笑道:“好好我不說了,可惜你外甥女靈巧有餘力量不足,不然我收來當徒弟倒是不錯。”

書生“嗤”了一聲,不知嘀咕了一句啥。卻并未理會紅甲青年,而是沿着栅欄往谷璃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紅甲青年忙從樹枝丫上一躍而下,追過來:“喂,谷曲,你等等我啊。”

鹽場門口,谷璃一把扒住了木房子的門,探出個小腦袋往裏頭望。

門內傳來一個慈祥的女聲:“我看到你的小辮子啦。”

谷璃蹦跶着跳進木屋:“鹽達婆婆,我幹完今天的活啦。”

灰發的中年女人轉身打開木屋內其中一個櫃子,櫃子裏傳來銅錢摩擦聲,女人取出八個銅錢,轉過來遞給谷璃:“來,這是你今天的工錢。”

谷璃将八個銅錢謹慎的塞進腰帶夾層的荷包裏,留下一個燦爛的笑容:“鹽達婆婆,我回去啦。”

鹽達婆婆微笑着揮了揮手:“快回去,你弟弟該餓醒了。”

離開鹽場的谷璃卻沒有馬上回村子,而是鑽進了鹽場外的樹林深處。

過了一會兒,從樹林裏出來的谷璃抱着一窩野菜,又将這把野菜拿到樹林旁的湖裏洗淨,這才抱着這把野菜,往鹽場外隐藏在樹林裏的棚屋群走去。

和以往一樣,回到村子裏,谷璃首先去鳳葉婆婆家裏抱弟弟。

但是今天,鳳葉婆婆的棚屋裏,居然難得地點起了油燈,靠近門口的地方還坐着一位紅甲的青年。從雷澤遷徙到巴蜀時,谷璃跟着族人一起路過秦嶺,知道這紅甲是秦嶺之上兵書亭中弟子的服飾。

谷璃輕手輕腳挨着棚屋蹭到門口,探出頭往屋裏看去。

燈的暗處,還有一個穿着書生袍的青年。

鳳葉婆婆正在說:“可能是遷來鹽亭的路上太辛苦了,生産的時候沒撐住。”

一個似乎有些熟悉的男聲,遲疑着問:“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沒事。”鳳葉婆婆起身從身後的矮榻上,抱過一個襁褓遞給那個書生袍的青年:“那,你抱抱,這個就是你外甥兒了。”

谷璃在昏暗的油燈下看去,那襁褓倒是和自家弟弟的一樣。

“小谷璃把他照顧的不錯。”鳳葉婆婆的聲音裏隐含着笑意:“谷阿雖然去了,可你們家小谷璃已經很能幹了,如今你也回來了,家裏自然會好起來的。”

聽到自己的名字,谷璃吃了一驚。

一個猝不及防,紅甲的青年竟将她一把抓進了屋內,帶着調侃的問:“小丫頭,躲在外面偷聽什麽?”

青年用的力氣倒不大,谷璃輕輕一掙便脫開了他的手,從地上爬起來,小谷璃哼了一聲:“偷聽呢,就是你們都不知道。”然後迅速的躲到了鳳葉婆婆身後,并往那個書生袍的男子看去。

鳳葉婆婆見狀,把谷璃從背後拽出來,指着抱着襁褓的青年說:“小谷璃,這是你舅舅谷曲。”

谷璃抱着的野菜就這樣“啪”一聲掉在了地上,只餘下胸口被野菜打濕的水痕。

鳳葉婆婆推推谷璃,道:“快叫人呀。”

谷璃猶豫了一下,轉回頭對鳳葉婆婆說:“可是我舅舅沒有這麽高,要矮一點瘦一點。”

“噗。”紅甲的青年在旁邊悶笑出聲。

小谷璃瞪了他一眼,又轉回頭繼續盯着書生袍的青年看。就在要把人看出尴尬來時,小谷璃一伸手摸上了人家的臉,低喃道:“啊,這眼睛和我阿嬷好像呀。”

書生袍的青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谷璃忽然轉身就往牆角蹲去,一邊撞牆一邊還在喃喃自語:“哎呀,這下慘啦,家裏又多了個人要養活,這可怎麽辦呀。小卡呀,有人和你搶口糧了,阿姐也要餓肚子了。”

屋內的三個大人都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頓時表情很是精彩紛呈。

鳳葉婆婆首先反應過來,紅着老臉對紅甲的青年說:“這…這真是太失禮了。”然後拿出了長老的威嚴很嚴厲的對谷璃道:“谷璃,過來,坐下。”

谷璃從牆角鑽出來,頭頂陰雲的爬過來,先磨磨蹭蹭的把野菜撿到了一邊,然後在鳳葉婆婆身邊坐下。

鳳葉婆婆很無語的看着低氣壓的谷璃,嘆口氣,指着谷曲說:“你仔細看看你舅舅。”

谷璃雙眼無神的看向谷曲。

鳳葉婆婆繼續說道:“你舅舅是讀書的人,他現在這身行頭,看起來是需要你養活的樣子嗎?”

鳳葉婆婆每說一句,谷璃眼中就回一分神。等鳳葉婆婆說完,谷璃已經正襟危坐了。然後很是一本正經的點了個頭:“嗯,既然回來了,那就跟着我回家。”

戴着書生冠穿着長袍的谷曲扶額了:“小谷璃啊,你是不是也……太現實了一點啊?”

小谷璃睜着一雙純潔無辜的大眼睛:“舅舅,現實是什麽意思?”

“就是……”谷曲無語了。

紅甲的青年笑得直喘氣,卻在這時候一邊笑一邊說道:“要養他你就不願意,不養他你就高高興興願意帶他回家啦?”

小谷璃聞言,搖了搖頭道:“我沒說不養他,我不高興是因為大家都要餓肚子,而我高興則是因為大家都不用餓肚子了。”

說完,對着紅甲的青年一聳肩、一歪頭、一撇嘴,很好的表達了鄙視。

小谷璃一句話,卻讓谷曲心中剛剛産生的一點不快煙消雲散,伸手揉上了谷璃的頭。

鳳葉婆婆見狀,忙微笑着說:“天也黑了,你們先回去,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谷璃聞言,抱起地上的野菜,對鳳葉婆婆說:“婆婆,今天也謝謝您了,我們回去了。”

谷曲站起身,對鳳葉婆婆作個揖。

紅甲的青年也站起來對鳳葉婆婆道:“婆婆,葉凉也告辭了。”跟在谷璃身後走出了屋棚。

剛剛還有點亮度的屋外,這時已完全陷入了黑暗。

谷璃抱着小卡走在前面引路,卻聽後面傳來絆到樹枝的聲音,轉身看去,名叫葉凉的青年扶住了谷曲,才避免了谷曲的跌倒。

黑暗中,谷璃對那個依稀和記憶中吻合的身影,喊了一聲:“舅舅。”

那個身影似乎一頓,然後用一種含着欣喜的聲音應道:“啊,我…我沒事。”

谷璃說:“我牽着你走,就不會絆倒了。”

旁邊的葉凉又在噗噗悶笑。

“我……”谷曲似乎想拒絕。

“你摔倒就會摔到小卡。”谷璃如是說。

谷曲又無語了。

然後谷璃抓住了谷曲的手。大大的,溫暖的,似乎比阿**手還要大,卻有同樣的安穩感。

嘛,就算要多養活一個人,她也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