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定靈碑

若丘仰是至親之人,谷璃或小卡只需往他體內貫入靈氣,便可保他無虞。但此人之前身染魔氣,谷璃在不知道緣由的情況下,并不想這樣做。只需保得他不死,自然有無數種方法讓他活着。

丘仰撞柱之時,諸位學子都被他吓得驚叫出聲。

此時剛将他救過來,谷璃便聽周圍的學子們口中稱着“孟先生”,并讓出一條道來。

來人見到谷璃和小卡,臉色肅穆頗為恭敬的道:“不知兩位仙師駕臨,有失遠迎。”

不待谷璃說話,來人又道:“仙子屈尊男學書院,頗為不妥,還請仙子随我移駕前殿。”

谷璃此時才察覺身邊這些學子都是男性,這在雷澤一地,若非她是仙門弟子,估計早将她打将出去了。

谷璃忙将丘仰交給小卡,起身對孟先生道:“孟先生見諒,在下并不是故意的。”

孟先生道:“請。”

谷璃便随着孟先生往所謂的前殿去。小卡祭出盾牌将昏迷的丘仰帶上,跟在谷璃身後。

孟先生所指前殿,便是谷璃剛進書院時見到的那棟江南風格的建築。随着孟先生往這邊走了之後,谷璃才發現,她剛剛進的根本不是大門,正對着前殿的,還有一扇比之前那扇門更大的正門。

谷璃默默囧了,看來她在劍閣古城所受的影響,比小卡也輕不了多少。久居雷澤之地的女子,即便看到了九淵書院的側門,在看到裏面學子是男性之後,也不會就那麽進來。小卡也就罷了,她也沒注意就有些理虧了。

孟先生将谷璃請入前殿大廳之後,自己并未進入,着人奉茶之後便退下了。

隔了片刻,便有一名四十來歲的女子,走進了谷璃所在廳內,伏地拜道:“九淵書院禦華見過禦劍、武君。禦華忝為九淵書院院長,之前并未收到執事堂的仙來令,不知兩位來此,有何吩咐?”

谷璃雖不知道“仙來令”是為何物,結合前言後語,也知道這位院長的意思了。便應道:“院長誤會了,谷璃所來乃是私訪,并非執事堂之令。十幾年前家舅在九淵書院求學,這次與弟弟路過九淵城,便來看看,若有打攪之處,還望院長見諒。”

禦華擡頭問道:“不知令舅是……?”

“家舅谷曲。”谷璃應道。

禦華臉上竟露出喜色,道:“原來是谷師兄。若非當年谷師兄被兵書亭聘走,今日禦劍來此,院長大概就是令舅了。”

看來舅舅當年的書,确實讀得極好了。

禦華說完,又口風一轉道:“今日之事,還望禦劍明示。”

既然有仙來令的存在,想來這位院長與仙門之間打過交道。谷璃将之前封印了丘仰體內魔氣的封魔石拿出來,道:“不知院長可認識此物。”

果然禦華臉色微變,道:“這封魔石,可與這位學生有關?”

見谷璃點頭,禦華臉色“唰”得雪白,不待谷璃說話,便拜倒在地,道:“望禦劍救九淵書院于水火。”

仙門之人談到魔氣也是心驚肉跳,更何況凡夫俗子。

谷璃道:“目前我只發現九淵書院內濁氣密布,也只從這位學生體內看出了魔氣。若想知道緣由,還需你這學生醒了才行。”

容華所授,本有搜魂之法,但此法對凡人使用,魂魄必然受不起那般沖擊,屆時魂飛魄散,白白害一條人命,不是谷璃所願意做的。蘇合香所給當然是靈丹妙藥,但丘仰到底傷重,又是撞到了頭,谷璃雖給他吃了藥,想要不傷人根本,也不能立刻就将人給弄醒。不清楚原因,谷璃也不好随便下論斷,便道:“今日我已将他體內魔氣移除,院長着人好好看護他,他若醒來我自會知道,屆時再議。”說到此處,兩人便告辭。

院長畢恭畢敬送兩人出來。

走到書院大門處,谷璃感覺周身濁氣更為濃厚了。而視線所及,除了大門之外,只有正對着大門,似屏風又似碑石的一塊扁石。

禦華見谷璃将視線盯着那事物看,忙介紹道:“此乃定靈碑,乃是幾百年前女娲娘娘補天之時,由白水觀的仙師所設,能聚天下才氣,孕育鐘靈毓秀之奇才。”

既然是白水觀所設,即便不蘊含靈氣,也不應該濁氣纏身。

谷璃含着疑惑,往定靈碑走近。細察之下,看出此物非石非玉。谷璃調動體內靈氣接觸此物,立刻感覺到此物對于靈氣的滲入,竟不存在絲毫的滞澀感。而這一觸之下,讓谷璃感覺到了定靈碑內蘊含這一股極為不甘的怨氣。

谷璃正待将靈氣收回,定靈碑忽然發出一陣白色光芒,光芒閃過,定靈碑上浮出一行行二十八字一般的符文,令人覺得不妙的是,朱紅色的符文已有近乎一半的地方,被墨色的痕跡所侵蝕。而那墨色所散發的氣感,與丘仰所用墨汁一模一樣。

谷璃大為驚訝,心神不由一松。

就在此時,谷璃感覺眼前一陣恍惚,再定神時,眼前卻沒有九淵書院,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地,和數塊以一定規律形成陣列的定靈碑。

她仿佛浮在空中,而定靈碑則在離她有一定距離的地面上。

谷璃想要湊近些仔細看看定靈碑,立刻,她的神魂被定靈碑上一陣吸力牽引,以極快的速度,從每一塊定靈碑前晃過,雖只是短短一瞬,卻讓她已經了解到定靈碑的情況。

一百零八塊定靈碑,有九塊已經出現了九淵書院這般的情況,被怨氣或濁氣侵蝕。

谷璃不明白這些定靈碑有什麽作用,既然是白水觀所為,想來也不應該對世人造成危害才對。

谷璃思索到這裏,成陣列的定靈碑互相之間忽然暴起光芒,谷璃感覺到強烈的靈氣流動,靈氣都往定靈碑的中間彙聚。灰蒙蒙的天地之間,位于定靈碑中間的那處空間,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幽暗空間。

空間之內,九座靈氣漫溢的玉棺圍成一圈,玉棺之上各浮着一具白色的龍影,龍頭或慈眉善目、或莊嚴肅穆、也有呈猙獰兇煞之态的,盡管如此,卻都散發着正氣。

谷璃正疑惑自己的所見,忽然感覺她所處的空間一陣山搖地動,從九座玉棺陣內爆發出無法掩飾的魔性之氣,繼而九座玉棺所出陣列中間,出現了一頭散發魔氣的黑色巨龍,此龍之強壯遠勝玉棺之上的九頭白龍,巨龍一出現,九座玉棺之上的白色龍影便與之絞殺在一處。繼而九頭白龍與黑色巨龍各有損傷,雙方都沉寂下去,山搖地動也随之停止。

谷璃正要慶幸,定靈碑上的靈氣又起了變化,這次卻不是往中間彙聚,而是将玉棺之上的靈氣往外汲取,灰蒙蒙的空間之內,在遠離玉棺之外的另一處,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裂縫之內同樣魔氣洶湧,只是魔氣湧起之時,便可見裂縫之上五彩靈光閃耀而過,靈光耀起,魔氣沖擊的更加厲害。如同九頭白龍和黑色巨龍一般,雙方互搏一陣之後,便會沉寂一時,等待下一次的争鬥。

而随着玉棺之上靈氣的流逝,九頭白色巨龍的恢複明顯比黑色巨龍要慢了許多。很快,黑色巨龍傷勢恢複,趁着九頭白龍還在休養生息,往最虛弱的那頭白龍攻去。

另外八頭白龍搶救不及,被黑色巨龍将那白龍撞離了玉棺,魔氣立刻便從九座玉棺的陣內往外洶湧而出,山搖地動的同時定靈碑碎成粉末,失去了定靈碑的支撐,封印着巨大裂縫的五彩靈光,碎成一顆顆五色靈石,在山搖地動中往各處散落。

魔氣從裂縫內以鋪天蓋地的姿勢往灰蒙蒙的空間內呼嘯而過,空間內忽然從各處亮起光芒,谷璃一一看去,竟在這光芒中看到了令她極為熟悉的劍閣古城護山大陣,連成一線的七星陣尾部,是那位于鶴鳴山頂的巨大劍柄。

谷璃的神魂立刻随着她的注意力飄到了劍閣古城護山大陣上方,随着她而來的,還有令人極度絕望的大量魔氣。鎖妖劍閣之上的霞光在魔氣的湧動下以極快的速度消失,魔氣集聚一處瘋狂撞擊鎖妖劍閣,鎖妖劍閣斷為兩截,魔氣往鎖妖劍閣下半部分紮入,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從鎖妖劍閣的下半部傳出,劍閣古城的護山大陣竟在在怒吼聲中搖搖欲墜。

磅礴的魔氣從鎖妖劍閣的斷口處溢出,鎖妖劍閣下巴部分寸寸龜裂,被稱為萬魔淵的裂隙出現在谷璃視野之內。比之前更澎湃的魔氣從萬魔淵中湧出,劍閣古城的護山大陣在這魔氣下徹底崩潰,谷璃還來不及驚呼,神魂忽然從這片空間內被彈出,耳邊是小卡的疾呼:“阿姐,阿姐你沒事。”

谷璃只感覺全身氣血湧動,想要調動真元壓制,驚駭之極的發現體內真元竟然所剩無幾。繼而喉頭一甜,一口精血噗得噴在定靈碑之上。

“阿姐”小卡将谷璃搖搖欲墜的身體扶住。

定靈碑忽然一陣白芒閃過,将谷璃吐出的精血吸收一淨,定靈碑上的白芒也因此大為靈動,墨色痕跡很快被這陣白芒驅逐而出,化作一縷墨色煙霧往空中逸散。

谷璃從乾坤袋內摸出一塊封魔石,卻悲哀的發現她竟然無力調動靈氣。

小卡從她手中抓過封魔石,道:“我來。”

谷璃只覺得封魔石脫手而出,繼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 98 章 魔蹤乍現

九淵城,雷澤一地的都城。

九淵城本建在巨澤和百淵之間山巅之上,後來天塌地陷,雖然天補好了,九淵城卻整個沉于地底了。各大主城都有來自仙門蓬萊的陣法相護,所以九淵城雖沉于地底,卻完好無損。城主前往仙門執事堂請來助力,開通了地下城往地表的通道,後取來南海的數萬明珠結合陣法鑲嵌于城頂,歷屆九淵城主便将九淵城沿用至今。

深陷地底的九淵城,總有明珠照不到的角落。九淵城便成了衆多凡俗亡命之徒的藏身之所,是以又有鬼城之稱。

谷璃帶着小卡,從傳送陣中出來,往學坊司外的方向走了沒幾步,果然便見到了九淵城內的半夏居。九淵城雖沉于地底,城內卻彌漫着和雷澤上空一樣的濁氣。一出執事堂外的結界,谷璃就覺得分外壓抑。

一個月前,谷璃致信枭枭兒,就小卡之事約見。枭枭兒回信,約在九淵城內半夏居一晤。不過,谷璃和小卡兩人卻是比約定之日要早到了兩日。實在是小卡越想越覺得對不住枭枭兒,在兵書亭坐不住了。對于谷璃來講,在兵書亭等和在九淵城等都是一樣的,便帶着小卡提前來了。

走在學坊司的巷內,谷璃忽然道:“小卡,我小的時候,舅舅就是在九淵書院讀書的,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小卡一聽,點頭:“好哇,既然來了,怎可過其門而不入。”

谷璃帶着小卡先去半夏居定了房間,又問了掌櫃的九淵書院的位置,往九淵書院去了。

沿着學坊司的路繞回來,兩人便沿着掌櫃的所指,往第三條巷子裏繞進去,果然見到了九淵書院幾個大字。

谷璃剛走到九淵書院的門口,就皺了眉。這九淵書院內的濁氣,怎麽比城內的濁氣還要濃重?

九淵書院并不是九淵城唯一的書院,而是九淵城最好的書院。其地位等同于皇都的國子學。這裏面的學生并不是想進就可以進的,要進九淵書院,都要經過書院先生的考校,有過人之處才予以錄取。而進了九淵書院的學生,則不需要繳納束脩。這也是當年谷曲在家中收入微薄的情況下,得以繼續讀書的緣由。

修行之後,谷璃已經知道,人确實有天生就聰明靈慧的,而這些人往往仙基上佳。

一說這些仙基上佳之人,是女娲娘娘當年造人之時精心捏制的那一批;一說這些仙基上佳之人,是因為天生便懂得如何排斥濁氣入體。而像五方那樣天生通竅之體,更是不會被濁氣所染。

只不過各大仙門因為大大縮小了收入門徒的數量,所以仙徒一般都在富貴人家中尋找。畢竟,門派要維持運轉,人世間的金銀是必不可少的,而富貴人家的子弟入了仙門,仙門所得的供奉無形中便可以增加。

總之,不論是哪一種,這些書讀得最好的人所在的地方,就算沒有靈氣,也應該是清氣缭繞,怎麽都不該有比城內更濃郁的濁氣。

書院門口本有門童守衛,但見兩人都是仙門中人,便未加阻攔。九淵書院身為九淵城的高等學府,并不像學坊司的其他地方一樣,可以聽到書聲琅琅,相反,是很安靜的。

小卡已經一步跨進了書院內,谷璃只得相随入內。走進書院,書院內與大門相隔數裏的正廳乃是江南建築的風格,天下鴻儒以江南為最,這點倒屬正常。

學坊司和城主府上方的城頂,是城內數萬明珠最為聚集的兩處,在陣法幫助之下,明珠之輝耀如白晝,書院門口閃着熒光的樹下,三三兩兩的學子圍着石桌弈棋。再往裏走,石桌旁的學子有溫書的,還有操琴的。谷璃的目光卻定在一名習字的學子身上。

谷璃修劍閣古城功法,是為五靈之氣;又修淬神訣,是為陰陽之氣。兩門功法同時修習的好處是她的氣感更加靈敏,壞處是走在雷澤這種濁氣彌漫的地方非常難受。

而她剛剛卻在這名習字者的身上感受到了魔氣,雖然極淡,但是在谷璃那陰陽五行結合之後,極致細微的感觸之下,這微薄的魔氣無所遁形。

“阿姐你在看什麽?”小卡走了幾步,發現谷璃停在身後,便又繞回來,順着谷璃的目光看去,小卡驚訝道:“咦,怎麽這書院中也有人對白水觀的符法感興趣?”

谷璃瞳孔一縮,這才往習字之人的紙上看去。果然,其所描繪的東西,分明與君小醉所寫的二十八字符文極為相似。但是,那上面卻拘束着谷璃極為不喜的氣息。

小卡絲毫不知谷璃的感受,拖着谷璃便往那習字之人走過去,邊走邊道:“想看便近些看嘛。”

兩人走近的腳步聲雖輕,卻還是将習字之人給驚動了。

看着谷璃和小卡兩人仙門弟子裝束,那人眼神極為慌亂,将石桌之上已經寫好的一疊符文迅速收攏,慌亂中将硯臺掀翻在地,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竟硯臺也不要了,抱着桌上的白紙和符文就跑了。

小卡極為不解,道:“喂,我們就看看,你跑什麽。”

谷璃将小卡一推,道:“跟上他。”

小卡轉個身,拿背去追,一邊對谷璃道:“那阿姐你呢?”

谷璃道:“我一會兒去找你。”

小卡得令,轉身往那人的方向去了。

谷璃蹲在地上,将那硯臺翻起,墨汁已經沁進了土裏。谷璃将硯臺內僅剩的墨汁沾了些在手上,頓時覺得渾身不舒服。谷璃在搖光內是讀過書寫過字的,這墨汁與那時她所用的墨汁完全不同。君小醉當年畫符,墨汁并非尋常寫字的墨汁,乃是調配而成,但其蘊含的是靈氣,染上那墨汁絕對不會有不适感。

谷璃從桌上摸過一張紙,将染了墨汁的土拿紙包上。之前那人和小卡的一逃一追,已将九淵書院的學子們驚動了。此時谷璃蹲在地上将墨土挖起,衆學子中終于有一人走過來問道:“仙子,他這墨汁是否有古怪?”

谷璃震驚他的敏銳,同時又不想引發書院的不安,便反問道:“先生為何這樣問?”

那人文質彬彬道:“仙子客氣。丘仰師兄與元師弟原是好友,大概兩年前,丘仰師兄忽然變得酷愛描繪那些符文,元師弟說那些符文讓他很不舒服,兩人因此起了嫌隙,幾乎反目。”

“不知先生所說元師弟是?”谷璃問。

許是見谷璃待人平易,書院的其他學子便都圍了過來,谷璃剛問完,人群中另外一人已經搶答道:“是我們九淵書院的第一才子。”

既然是第一才子,谷璃便不覺得奇怪了。聰敏靈慧之人即便不修仙,他的仙基也是不差的,能發現這些端倪,也不足為奇。谷璃便道:“我恰好有位朋友是白水觀的弟子,是以看出他描繪符文所用墨汁,調配之法有誤。”說到此處便笑了笑。

最先來搭話之人便問道:“那為何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谷璃道:“先生讀書之人,應當略通藥理。這一味藥若是出了錯,便可能毀了整幅湯藥,嚴重的還會出人命,這道理是一樣的。”

“那是否會對丘仰師兄的身體造成危害?”人群中便有一人想問。

那人已身染魔氣,雖極為淡薄,但依照谷璃封魔之時所悟,一旦魔氣入體,便會将靈氣同化,也幸而此人不是仙徒,又已然成年,體內所留先天之氣不多,否則經過兩年蟄伏,體內魔氣遠不止這點。只是按道理來講,他體內那點魔氣,應該也無法産生書院內如此濃厚的濁氣才對。但這些自然不能告知書院中人,谷璃便微笑道:“在下是劍閣古城弟子,先生所問,須得玉壺冢弟子看過才能知道。”

“這……”人群中便有數人露出擔憂之色。正說着,小卡見谷璃未去尋他,已将這位丘仰給帶了回來。

谷璃觀衆人神色,便知道這位丘仰師兄在書院中應當人緣不錯,只是不知為何會身染魔氣。若想知道緣由,自然要将人帶走才方便行事,谷璃便道:“若是丘仰先生願意随我走,我倒是可以請玉壺冢的師兄幫忙看看。”

豈料,谷璃話音剛落,那丘仰竟往一旁的廊柱上撞過去尋死了。

谷璃有幾百種方法可以阻止他尋死,但只有他瀕死之時,體內的魔氣才可能脫離,所以谷璃并沒有阻攔。

果然,在丘仰氣息奄奄之時,那縷細微至極的魔氣,從他身體內飄散了出來。

谷璃将封魔石甩出一顆,同時從乾坤袋內摸出一顆療傷丹藥,撚出些微細末,塞進了丘仰嘴裏。

小卡身為兵書亭弟子,雖修武胎,那符文之氣,他也略有所覺。但對于魔氣他卻并未察覺,此時見了谷璃那顆封魔石內的一縷細如纖毫的魔氣,才終于明白谷璃之前到底在看什麽。

谷璃的丹藥是從蘇合香手中換來的,築基弟子所能服用的丹藥,對于煉氣弟子來講藥效過強,谷璃雖只撚了些細末放進丘仰嘴裏,丘仰也有些承受不住,臉色略緩之後,鼻子內便湧出了大量鮮血。

小卡伸手在他頸項上點了兩指,鼻血才止住。

第 97 章 男子漢小卡

第二日的早餐很是豐盛,谷璃第一日已用過晚膳,十天半個月都不用進食,看葉靈準備的辛苦,便多吃了兩口。

用罷早飯,谷曲便吩咐小卡:“你阿姐也難得來一趟,便帶她四處走走。”

小卡自然是無比樂意,朝着谷曲高興的笑笑,興致勃勃邀請谷璃随他去參觀兵書亭。

兵書亭內城的城牆依山勢而建,從空中看出,呈現出一個很整齊的長方形,銅牆鐵壁般的城牆,讓兵書亭內城猶如一塊堅固的大盾,蟄伏于秦嶺之上。這一個整體露出的雄渾之氣,比昨天在城牆下感覺到的宏偉更令人震撼。

帶着谷璃繞城牆一周後,小卡帶着谷璃坐在風後嶺視野絕佳的風後亭之內,指着兵書亭之上的山嶺道:“兵書亭最美的地方,是風後嶺之上的雷雲之巅,其上雲海翻騰,雲海中生活着一種雷雲獸,與馬很像渾身雪白頭頂有角,踏雲而行有禦雷之神通。”

小卡說着,眼露向往之色,憑空攤手亮出一把長槍,小卡将長槍信手耍來,如游龍一擲,驚豔無雙。

看着谷璃眼中的贊賞之色,小卡笑道:“阿姐,師父說,只有根骨絕佳的兵書亭弟子才能承受得住戰騎之術。等我結丹之日,便可以上雷雲之巅馴服屬于自己的雷雲獸,屆時便可真正做到疾如風、掠如火、嘯如虎、憾如雷。”

看着意氣風發的小卡,谷璃只覺得當年讓舅舅将小卡帶回秦嶺的決定沒有做錯。

見谷璃心情不錯,小卡問道:“阿姐,這麽多年,你一個人在劍閣古城,還好嗎?”

谷璃倚着風後亭的欄杆,笑得很輕松,反問道:“不好的話,還能來看你麽?”

小卡猶豫了一下,才問道:“那阿姐你……怎麽之前那麽多年都沒來?”

谷璃躊躇了一下,道:“築基之前我從神劍峰到過秦嶺,還沒到兵書亭,路遇森羅魔兵,倉惶退走……”

谷璃還沒說完,小卡已經道:“阿姐,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

谷璃聞言,促狹一笑:“你可知道,阿姐我進劍閣古城努力修煉的動力是什麽?“小卡搖頭。

谷璃笑道:“你阿姐我啊,當年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快些禦劍飛行,好來兵書亭看我的乖弟弟小卡。”

說着,谷璃嘆了口氣,拿手比劃着道:“當年啊,你才這麽小點,都八個月了還要吃奶,斷都斷不下來,只能天天拿着米和面,到青螺姨家裏去給你換口糧,搞得青螺姨想斷奶都不行。結果,轉眼你就這麽大了。”

小卡紅着臉嘿嘿一笑:“那時候小嘛,哪裏知道米面那麽貴。”

谷璃笑道:“別說得你都記得似地。”

豈料小卡認真道:“我都記得的,阿媽剛走的時候,你為了讓我吃上奶,抱着我去求青螺姨的事,阿姐自己吃野菜粥把米面省下來給青螺姨的事,還有阿姐把我托付給鳳葉婆婆自己去鹽場的事,那時候曬得黑不溜丢的阿姐,我都記得的。”

說得谷璃都怔了一怔,反應過來拍着小卡的肩膀掩飾窘态,道:“你那時候才多大啊。”

小卡卻很認真的道:“從我懂事的時候起,我就決定了,為了阿姐,我也要在兵書亭好好修行,為了阿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谷璃聞言就笑了:“你阿姐我有什麽事情需要你去赴湯蹈火的?”

小卡抓抓頭:“反正,阿姐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說到這裏,谷璃便想起來了:“幾年前,我給阿噠寫信告訴他你在這裏,怎麽他來了你卻不認他?”

小卡的臉色立馬變得很難看,聲音生硬的道:“別給我提那個男人。”

谷璃不理解了:“阿噠做了什麽,你幹嘛不讓我提他?”

小卡臉色壞極,怒道:“就是因為他什麽都沒做。”

“他需要做什麽?”

小卡氣急敗壞:“養家糊口難道不是他該做的?生為男人卻一點責任心也沒有。阿媽死的時候他在哪裏,你辛苦養育我的時候他在哪裏,等舅舅把我養育成人了,他倒來了,這樣的男人我為什麽要認他?”

谷璃臉色變幻,勉強笑了笑,問道:“小卡你在說什麽?那時候阿姐還在,雖然人小力弱,但也不能讓阿噠來養我們啊。”

小卡聞言,困惑的看着谷璃,問道:“阿姐你在說什麽?不讓他養,難道讓舅舅養才是對的?”

出乎小卡意料,谷璃嚴肅道:“對啊,阿姐還在,舅舅也有能力養活你,怎麽能把你交給阿噠。這讓阿**臉往哪裏擺,何況舅舅又沒有苛待你。就算阿姐和舅舅不在了,頂多你被過繼到族中長老名下養活,族中只要還有一個人活着,就不可能讓阿噠來養你。否則,我們一族的人都別想繁衍子孫了。連孩子都不願養活或者不能養活的部族,誰會來做這個部族人的阿肖。”

小卡覺得自己的思維卡殼了,這都什麽和什麽。

看到小卡的臉色透出茫然,谷璃忽然想到昨天那女子不能上桌的習俗。嘆了口氣,谷璃道:“我忘了,你是在秦嶺長大的,雷澤與這裏不一樣。”

小卡掙紮道:“再怎麽不一樣,也不可能……”

谷璃打斷了他,給他解說雷澤的風俗和婚俗。

聽着解說的小卡,越聽越驚訝,越聽嘴巴張得越大,等谷璃說完的時候,他的嘴巴已經可以塞下一個拳頭。

小卡嘀咕,雷澤男人也太沒地位了,沒名沒分,而且女人還能找那麽多阿肖。

換句話來講,谷璃也不能算他的阿姐,而應該算他的“大哥”,他自己則算是大哥的“妹子”。

以秦嶺的情況來理解,枭枭兒的情況不和秦嶺男人養的外宅處境差不多?外宅枭枭兒生了一子一女,然後有一天災難降臨,阿媽就帶着他和他“大哥”離開了家鄉,許多年後,枭枭兒千裏迢迢千山萬水的找過來了,結果,自己責怪他不養家糊口,天知道外宅本來就沒有這個義務。

這麽看來,枭枭兒能找過來非常有勇氣了。結果他硬邦邦幾句話就把人家給送走了,難怪枭枭兒走的時候那麽低落。

同時無比感激谷曲,舅舅啊,你搬家到秦嶺太明智了。我要是在雷澤長大,那就太可怕了。

小卡傻愣愣的看谷璃道:“怎麽辦,我好像誤會枭枭兒了。”

谷璃嘆氣:“既然是誤會,那就好辦了,約阿噠見個面?”

小卡聞言,躊躇了一下,道:“阿姐,你讓我認阿噠是沒問題,但是……”

“但是什麽?”谷璃問。

“但是你得答應我,我以後能像舅舅一樣,就是……”小卡猶豫了半天,才豁出去一般道:“我以後要是有了喜歡的人,我要娶老婆,不要嫁人。”

谷璃忍俊不禁:“你有了喜歡的人,阿姐只負責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讓人家喜歡你,才不會管你和你阿肖怎麽處呢。”

小卡大大松一口氣,對谷璃道:“對了阿姐,你十五歲的時候,身體有沒有什麽反常的情況出現?”

谷璃想了想,問道:“什麽反常的情況?”

小卡道:“十五歲那年,我全身無力四肢抽痛,從毛孔裏往外冒血水,痛了足足一個月才停下。師父請了玉壺冢的師叔來看,都沒有看出是什麽問題。”

“十五歲?”谷璃想,不知道和枭枭兒說的那個十五歲成年,有沒有什麽聯系。

“阿姐你有嗎?”小卡問。

谷璃搖頭:“沒有,不過,可以去問問阿噠。”

“阿姐,阿噠會不會生氣然後不見我?”小卡追問。

谷璃嘆口氣看着小卡道:“你當初是怎麽對他說的?”

小卡無可奈何的抓抓頭,蹲地,嘆氣:“最開始我都不信他是我爹的,結果舅舅看了一根木釵和你的信,就叫我回去認他了。我覺得他不負責任我當然不認得,就從家裏跑掉了。他就追到兵書亭裏去找我,每天陰魂不散的跟着我,我還打不贏他,我就天天讓他滾…後來有一天,他就滾了…”

谷璃也無語了,當時只覺得“小卡不認我”那五個字充滿了委屈,現在看來,那五個字應該是充滿了絕望才對。

“我會給阿噠寫信幫你解釋,阿噠要是答應見面,見了面要好好認錯。”谷璃道。

小卡垂頭喪氣:“阿姐你放心,我小卡堂堂男子漢,知錯必改。”

谷璃将小卡從地上拉起,道:“回去。”

小卡無精打采的帶谷璃從兵書亭離開,回到舅舅谷曲的家。

谷岚看到小卡烏雲壓頂的進來,忙問:“小卡哥,你咋啦?”

小卡嘆氣:“沒咋,就是揉碎了一顆小閨男的心,很不巧,那人還是我阿噠。”

谷岚不明所以,問谷璃:“阿姐,小卡哥在說什麽?”

谷璃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覺得小卡的說法有點怪怪的。只好對谷岚笑笑,而不答。

小卡繼續嘆氣:“唉,現在想想,他當年離開時的背影,簡直見者傷心。”

谷岚囧了,對谷璃道:“阿姐,小卡哥偶爾就這樣,過幾天就好了。”

第 96 章 相見歡

兵書亭的城門闊大,雖有車隊通行,卻是各行其道,谷璃和紅玉言語間,已與車隊擦肩而過。

出了內城,兩人信步而行,二十裏地對于築基修士而言不過須臾。谷璃遠遠便見到了一座小城,對內城全不設防,只在對外的一面設有城牆。城牆雖比兵書亭內城的城牆矮了許多,到底是兵書亭的外城,與各大主城比起來卻是毫不遜色。

小城名為書亭鎮,城內以青石鋪了街面,大街上還有數名兵書亭的煉氣期修士在巡邏。

紅玉帶着谷璃進了南街,越往裏走便越安靜。

紅玉道:“這邊是嫘祖祠和學坊司的所在,靈丫頭的夫婿就在學坊裏任教。”說着,便往一條小巷裏拐了彎,走了沒幾步便停在一家小院的門外。說是小院,卻也是青磚灰瓦,院門口立了門牆的院子。刷了紅漆的院門上,吊着銅環,小有氣派。

紅玉敲了敲院門,裏頭一個女子的聲音應道:“來了。”

不過片刻,紅漆院子便吱呀一聲從裏頭打開了。一名中年女子站在內院,個子比谷璃要高些,不胖不瘦,梳着簡單利落的扇形高髻,斜插着一只金簪,看起來大方爽利,很符合谷璃雷澤人的審美。

看到紅玉,女子面上略顯驚訝,而後很親切的一笑,對紅玉道:“我的嬸子,您可真是稀客了,您哪年舍得來一趟啊,趕緊的,裏面請。”

紅玉睨了女子一眼道:“我說靈丫頭,你這話聽着,怎麽就味兒怪怪的。”

谷璃便知道這女子就是葉靈了。

葉靈也看了谷璃一眼,但紅玉沒介紹,她便也沒問,只将兩人引進內院,關了院門,又将兩人往大廳裏請。其間還對紅玉道:“不是我說,這也就還是我出嫁那年,您過來坐了一次,到岚岚出生時您又來了一回。其他時候可都是我去給您請安的,我說得可是不是實話?”

紅玉便咯咯笑了,罵道:“就你貧。”又問:“你當家的呢?”

葉靈看了看天色,回道:“這會兒還在學堂裏呢。”

兩人說着,紅玉便帶着谷璃進了大廳在客座上坐了。

這家裏并沒有奴仆,将兩人引在大廳內坐了,葉靈便返身又去了後堂,隔了半晌端了兩杯茶出來。

葉靈給紅玉上茶,紅玉自然是坦然受了。輪到谷璃,谷璃連忙欠身起來接了。

許是紅玉與葉靈關系很是親近,葉靈也沒有講究什麽,拿着茶盤便問道:“嬸子你今日來,是有什麽事麽?”

紅玉便道:“這位谷師妹,原說來找你哥哥,但他閉關去了。谷師妹就說來找你當家的,我便帶她過來了。”

既然說到了谷璃頭上,谷璃便站起身對葉靈彎腰行禮,道:“谷璃拜見舅媽。”

谷璃行禮過後,隔了半天葉靈都沒反應,還是紅玉拍了葉靈的胳膊一下,葉靈才驚喜交加的道:“哎喲我的天,你…你是小卡的姐姐?”

谷璃便笑着應道:“是的,舅媽。”

“哎呀怎麽也沒提前捎個消息,你看我這一點準備都沒有,這可怎麽辦?”得到了回答,葉靈竟一時間手足無措。

谷璃卻看得出她眼角眉梢都是驚喜,便只是立在一邊微微笑。

紅玉也驚訝了一下,問道:“你是小卡的姐姐?”

谷璃又忙應是。

紅玉站起身将還忙着緊張的葉靈後背一拍道:“還不快去将你當家的給叫回來。”

葉靈忙笑道:“是了是了,嬸子你先陪她坐會,我去趟學堂。”便風風火火的走了,院門都沒記得帶上。

葉靈走了,紅玉微微搖頭一笑:“都幾十歲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又對還站着的谷璃道:“坐會。”

谷璃依言坐了。

紅玉對谷璃一笑,道:“這下好了,都不知道該怎麽叫你了。”

紅玉看起來不過二十一二歲模樣,但既然能被葉靈叫一聲嬸子,想來也不年輕了,兩人更是差了兩個輩分。

谷璃道:“您叫我谷璃就好了,倒是我比較為難。”

紅玉笑了笑,沒計較稱呼的問題,道:“我二十二歲築基,花了三十多年才到了築基大圓滿,現如今在大圓滿滞留了十多年了,我當家的都結丹十多年了,唉,看來該找個時間閉關了。”

谷璃便也笑了笑道:“我才築基中期,以前只知道境界到了自然就會晉階,對于築基大圓滿會滞留之事,實在了解的不多。”

紅玉不以為意的道:“這個也很正常,人嘛,活的年歲多了,雜念也就多了,要晉階自然就難了。”

谷璃自己未曾體會過,便也不知是否如此,只得跟着點了點頭。

紅玉便換了個話題問道:“可有意中人了?”

谷璃應道:“不曾有。”

紅玉又問:“那可有雙修伴侶了?”

谷璃覺得這問話就有些怪了,不解道:“既然不曾有意中人,自然不可能有伴侶。”

紅玉也未回答她這句話,徑自嘆了聲:“沒有好,這修行呢,沒有這些七情六欲才是最好的。”

兩人說着,葉靈已經風風火火的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男子。

谷曲已經沒了年輕時的俊秀清朗,歲月沉澱之後的男子看起來多了沉穩。此時即便是氣喘籲籲,看起來依然顯得四平八穩。

谷璃從廳中往院子裏迎出幾步,喚道:“舅舅。”

谷曲這時候才顯得有些激動了,眼眶微紅也喊了一聲:“谷璃啊……”

小的時候谷璃與谷曲便見得不多,八歲那年一晤,又是二十多年未見,兩人一時間也有些相對無言。

不過其他人都将這無言理解為多年未見太過激動。

紅玉從廳內出來,對葉靈道:“人我領到了,這便回去了,順便把你們家小卡叫回來。”

葉靈忙應道:“好好,唉,嬸子,把我們家岚丫頭也一并叫回來。”

紅玉擺了擺手,扔下一句:“曉得。”便離開了。

紅玉走了,谷曲也終于從激動中回過神,将谷璃重引進廳內坐了,舅甥倆喝茶敘話。

一盞茶功夫,便有人一身紅甲踩着盾牌無視院牆,直接飛進了小院,腳還沒落地,就對着廳上的谷曲喊道:“阿舅,我姐來了?”

谷璃看那少年,一身紅甲,除了身量高些,與她家阿噠簡直如出一轍。無論臉型還是身段都保持着少年的青澀,就連聲音也是她阿噠那種少年音。特別是那眼睛,十分相似。谷璃不由自主便站起了身,喊道:“小卡?”

小卡愣了一愣,帶着些疑惑打量谷璃,看久一分眼裏便多一分肯定。

谷璃見他猶疑,心中正升起忐忑時,小卡忽然撲過來将谷璃抱了個滿懷。谷璃被他一個熊抱,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門口忽然傳來咳嗽聲:“咳咳……吭。”

小卡眼圈有些微紅,緩緩放開了抱着的谷璃。

一身煉氣期紅甲的十四五歲小姑娘放下嘴邊的拳頭,走過來對谷璃抱了抱拳,然後笑吟吟道:“我叫谷岚,我是叫阿姐呢,還是叫師叔。”

想來這便是谷曲和葉靈的女兒了,既然是在家裏,無論修為如何自然都不能按那個稱呼了,谷璃忙道:“自然叫阿姐。”

谷岚便喊阿姐。

與谷曲敘話時,谷璃已将給谷曲和葉靈的禮物奉上了。此時見到谷岚,谷璃卻沒預備東西。

要給谷曲和葉靈買禮物倒還好說,凡俗中人能用上的東西就算再貴,對修行之人來講,也還不算過分。谷岚雖只是煉氣期,對于修行之人來講,谷璃的身家是很單薄的,根本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可以給谷岚當禮物。

谷岚喊了阿姐,谷璃應了,笑道:“來得匆忙,沒有備下禮物。這麽着,等你哪天築基了,要煉制武器時,算阿姐的。”

谷岚聞言雙眼就亮了:“真的?”

仙門立于世自然各有所長,諸如玉壺冢以煉制丹藥冠絕天下,天玑以制甲之術聞名遐迩,劍閣古城最擅長的則是煉制武器。谷岚聽谷璃答應幫她煉制武器,自然是欣喜非常的,對谷璃沒有備下禮物絲毫不見怪,還得意的往小卡擡了擡下巴。

葉靈讓谷岚給谷璃見禮之後,便帶谷岚去了後堂。留下谷曲、谷璃和小卡三人在廳上敘話。吃飯時,也只有谷曲、谷璃和小卡三人在廳上用飯。

谷璃最初還以為是為了讓他們三人獨處,問過之後才知道秦嶺習俗如此,家中若來了客人,女子是不能上桌吃飯的。這與雷澤的習俗恰恰相反,讓谷璃好久都沒轉過彎來。

當晚,葉靈收拾了客房給谷璃住下。

離開小卡時,小卡才一歲,但見了小卡并不生疏的表現,谷璃忐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總算放回了原位。

舅舅谷曲在書亭鎮的學堂做先生,學堂裏的孩子大多是兵書亭內修行之人的後輩小子,挑選先生的要求很是嚴格,所給的束脩也極為豐厚。舅媽葉靈從出生時便身體羸弱,這點與舅舅谷曲可謂同病相憐。無法修行的葉靈,與學識淵博的舅舅谷曲,相識相愛于此最後相依于此,婚後調養多年的兩人在生下健康的谷岚之後,已是了無遺憾,這些年來生活的很是滿足。

小卡跟随谷曲來了秦嶺,最初是跟着谷曲在學堂內讀書,後來因根骨奇佳,被葉凉的師父看中,收為弟子。六歲入門,與谷璃一樣十七歲築基,現在是築基初期,相信很快就能晉階築基中期了。

谷璃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小卡明明與枭枭兒形貌那般相似,為何小卡竟會不認阿噠。

第 95 章 憶往昔

進了結界,谷璃便往傳送陣那邊過去。

将傳送所需的靈石交給了傳送陣的護法——又名傳送仙,卻被告知劍閣古城弟子想要直接傳送到兵書亭,需要劍閣古城出具文書,寫明緣由,然後送到兵書亭執事堂經過同意,拿到回執之後,才可以經過傳送陣直接傳送到兵書亭。

想想也是,畢竟各派的傳送陣都是設在派內,這要求也算合理。

谷璃便去劍閣古城執事堂求文書。進執事堂問了一下,谷璃按指示往執事堂門口的那件隔間進去。

負責出具文書的是一位築基大圓滿的師兄,驗過了谷璃的弟子腰牌,對方懶懶的道:“事由?”

“什麽?”谷璃愣了一下,雖說被洛飛揚熏陶了這麽多年,谷璃還是不太适應這些文绉绉的說法。

對方依然懶懶的道:“就是你去兵書亭幹什麽。”

谷璃去兵書亭,是要看看小卡和舅舅,不過既然要去兵書亭了,自然也該好好謝謝葉凉。去了兵書亭越過葉凉,似乎不太好,便答道:“拜訪一位前輩。”

“名字。”

谷璃忙道:“葉凉。”

于是一張寥寥幾字的文書便寫好了,合上外皮之後的文書更像一張請柬,谷璃拿着黑色外皮的文書往兵書亭的執事堂去。

兵書亭負責驗收文書的人,和劍閣古城出具文書之人所在的位置一樣。

葉凉作為兵書亭葉家直系弟子,兵書亭的弟子哪會不知道,執事師兄看了文書之後,在谷璃的文書之下補充了一行字——葉家直系,風後嶺軒轅閣。寫罷,拿出一個玉印,往谷璃的文書上蓋了大大一個方印,方印上四個字——允許通行。

谷璃拿着文書再去找傳送仙,傳送仙便收下靈石啓動了陣法。

剛出傳送陣,谷璃耳邊就聽到有節奏的聲聲大喝。

站在兵書亭的傳送陣外,看着傳送陣周圍的城牆,谷璃有種自己經過傳送陣上了太阿城城牆的錯覺。

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才知道兵書亭的傳送陣設在甕城城牆之上,數十紅甲築基期弟子持兵器守衛在甕城城前。

谷璃往城走去,在兵書亭的城前守衛之人,也看到了從甕城城牆傳送陣出來的谷璃,一位築基女修往谷璃迎過來。

雖是一身硬甲裝備,兵書亭築基修士的甲衣卻細如鱗片,只有夾縫裏隐約可見內裏的布帛紅衣。除了肩甲由數十塊兩指寬的大甲片連成,将女修的肩寬誇張了些許,其他地方的甲衣都是緊貼着紅衣穿着。一身豔麗的紅甲,讓兵書亭的女修看上去很是英秀。

這位女修迎過來,拱手道:“兵書亭流雲,歡迎師姐來訪兵書亭。”

這還是出了傳送陣第一次有人迎接,谷璃一時也有點沒适應過來,怔了一下才道:“劍閣古城谷璃,前來拜訪葉凉師兄。”同時将文書遞了過去。

女修接過文書看了一眼,遞還給谷璃道:“葉凉師兄為葉家直系弟子,居于風後嶺軒轅閣,谷師姐可前往西城牆角,那廂會有執事弟子為谷師姐通報。”

谷璃道了聲多謝,便按她的指示,繞過城往主城牆上走去。主城的城前也有數十名築基弟子守衛在前,谷璃遠遠掃了一眼,便沿着主城牆往西邊走去。

主城牆與西城牆的拐彎處城牆上,建着一座小型城,此處并無守衛,裏面的格局有些像一個小型的執事堂。

見到谷璃進來,同樣是一位紅甲女修往谷璃迎過來,這位女修的修為卻在之前那位女修之上,已是築基大圓滿境界,看到谷璃面帶微笑道:“執事堂紅玉,歡迎師妹來訪兵書亭。”

除了稱呼換了,連歡迎詞都是一樣的,谷璃囧了囧,應道:“劍閣古城谷璃,前來拜訪葉凉師兄。”

紅玉聞言,應了聲:“谷師妹稍等。”

便發出了一張傳信符,同時吩咐一位煉氣期的十二三歲女孩給谷璃奉茶。

隔了片刻,便有一封傳信符回了角,紅玉收了傳信符,對谷璃笑道:“很是不巧,葉凉師弟去年三月進了風後亭閉關,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出來,若是谷師妹不急,紅玉便帶谷師妹到斬武臺那邊住下,待葉凉師弟出關了一定立刻通知師妹。”

谷璃來之前完全忘記了閉關這個可能,頓了頓道:“那我找葉凉師兄的妹夫谷曲。”

紅玉愣了一下,才問道:“葉凉師弟的親妹妹葉靈的夫婿?”

谷璃連忙點頭。

紅玉笑了笑道:“幸好你是遇上我,不然還真難找了。葉靈那丫頭和她夫婿都不是修行中人,并不住在兵書亭內城,他們住在外城的嫘祖祠附近。”

谷璃第一次來兵書亭,對于內城外城什麽的完全沒有概念,卻還是對紅玉道:“多謝紅玉師姐。”

看谷璃聽了也沒現出了然之色,紅玉便道:“說起來,葉靈那丫頭我也還久沒見她了,不如我陪你去一趟。”

說着也不等谷璃推辭,便給執事堂的人高聲打了個招呼,率先往角外走去。

谷璃連忙跟上紅玉的腳步,一邊從城牆邊的階梯往下走,一邊道:“太麻煩紅玉師姐了。”

下了城牆,谷璃才發現兵書亭的城牆有夠高的,太阿城的城牆已是蜀州城城牆的兩倍高了。這兵書亭的城牆本就依山而建,城牆都是尋常百姓家的房子高的巨大山石壘砌,十多塊的壘上去,走在城牆上時還沒感覺,這時下來了才感受到那種宏偉。

城牆內只有一個闊大的廣場,是青石鋪就。圍在廣場周圍的,是三千兩人高的石人。

廣場上有數千的弟子列着整齊的隊形,打出虎虎生威的拳法。之前在城牆上聽到的大喝聲,就是他們發出的。

紅玉指着青石鋪就的大廣場道:“這裏是大校場,煉氣弟子閉關以外的時間便都在這裏修行。等什麽時候能夠一拳摧毀廣場周圍的石人了,也差不多可以閉關準備築基了。”

谷璃好奇的看着整齊的隊形,問道:“每天都來麽?”

紅玉道:“劍閣古城前期也淬體,你們不是天天都舞劍麽?”

谷璃回想了一下,笑道:“通竅之前我們是舞劍為主,煉氣之後已經是舞劍為輔了,到了築基期,就是以淬煉劍心為主了。”

紅玉聞言點了點頭,道:“兵書亭的功法本就源自軍中,衆弟子集結兵陣,能聚五靈之氣于一陣,有利于淬煉武胎,所以我們修行都愛紮堆的。”

“武胎?”谷璃疑惑。

紅玉笑道:“你們劍閣古城叫劍心的那個東西,我們叫武胎。”

谷璃恍悟:“是了,天玑稱魂心,玉壺冢稱藥心。”

紅玉跟着接道:“獸王殿稱靈胎,白水觀稱符心。”

兩人便相視一笑。

走到城門處,正遇上數百輛馬車從城外連成一線往城門裏頭走。駕車者都穿着兵書亭的紅甲,已經不年輕了卻都只有煉氣期修為。

看着谷璃的疑惑神色,紅玉道:“這些是我派的外門弟子。你可別小看了這些外門弟子,雖在兵書亭內算不得什麽,放到凡俗卻都是能以一當百的小将。”

“外門弟子?”谷璃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紅玉點了點頭,道:“當年風後祖師創下兵書亭,是為守護軒轅帝的江山,帝摯荒淫,我派上一任掌門夜周才會拒絕輔佐他,也因此讓天下動亂将近三百年。太上長老為此廢除了夜周掌門,立了現在的奕掌門。外門弟子便是我派從王朝軍中挑選出的忠誠之士,只不過這些人進入門派的時間都太晚,即便有所成,也都終身困于煉氣期。”

“窺仙門而不得入,豈不是很悲哀?”谷璃問道。

紅玉嘆了口氣,又擺了擺手,方道:“那也是見仁見智。至少,對于這些寒門弟子來講,能從軍中被挑選入門,便能立于萬人之上。至少,他們在凡俗的生活能得到大大的改善,若有軍功顯赫者,得以封為将相,後輩也能有機會成為各大仙門的正式弟子啊。”

紅玉的這番話,讓她想到了還在搖光時的那些年歲,五方和她就是被所謂的貴門之後所欺淩。

說起來,她能進入劍閣古城,确實該好好感謝葉凉。沒有葉凉,她今日大概就會是鹽亭村的一個小小洗鹽娘。根本不會知道世上還有仙門,還有能立于世間王侯将相之上的存在。

回頭想想,葉凉當初騙她進入劍閣古城的法子可真夠拙劣的。當年的自己也真夠好騙的,要是修仙之事也算是做工,那她這份工大概是世上最吸引人的一份工了。當年多少人打破腦袋也想進入劍閣古城,而且那些人還都是王侯将相之後。洛飛揚就是拼着吞掉了一塊弟子腰牌,才進入劍閣古城的。

這也難怪當年搖光的那些人要看她不順眼,王侯将相之間多少都存在利益關系,而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居然堂而皇之的占去了一個名額,怎能不讓那些人記恨她。

封魔之後,森羅之變的那一年裏,那些同門已經再入輪回了。那些人雖然欺淩了她,她也反欺負了回去。雖然給她的童年留下了不太好的回憶,那些人的離去還是讓她覺得有些傷懷。

想到這裏,谷璃嘆了一口氣。即便能立于世間王侯将相之上,這世上依然存在千難萬險的。

第 94 章 不可以貪心

不論是誰幹的,也不論劍心究竟是什麽樣子,現在的結論都很明顯,谷璃的修為是無法廢除了。

相盤也不說話,冷眼看着谷璃。隔了片刻,相盤道:“既然無法将你的修為廢除,我便索性解開容華在你腦中畢生所學之封印。不需你叛出師門,只需你在不閉關的年歲裏,每年的三月十四日,給她上一柱香。”

谷璃聽到這句話,沉默了一下,問道:“容華前輩她……?”

相盤道:“她不在了。”

容華雖騙了谷璃,但總得來說,谷璃在整件事情中受益不小。而且,從地龍池之上所留的印象,谷璃總覺得容華雖為天玑叛逆,卻并不是真的本性不純良之輩。否則,那狐貍傀儡的主人也不會就那麽放過她。

谷璃猶豫了一下之後,對相盤道:“前輩,我可以知道容華前輩是什麽樣的人嗎?”

相盤直視谷璃的雙眼,見谷璃不閃不躲,竟沒了之前的畏縮神态,相盤的眼神顯得柔和了許多。

“你想知道關于她的什麽?”相盤問。

谷璃問道:“容華前輩真的…是将前輩你囚在密地的嗎?”

相盤的眼神變得譏諷:“你會這樣問,說明你本來就不信的,又何必試探。”

谷璃沒有說話。

相盤看着她,似乎發出了一聲嘆息,而後道:“我一生做錯了兩個決定,第一個決定就是答應徐劍靈,入世平定天下;第二個決定就是答應蓉芮,為她祭煉魂石。而這,就導致了第三個錯誤決定的誕生,将自己祭煉為魂石。這一決定,害死了容華。”

相盤從修煉室的蒲團上站起身,背對着谷璃,方道:“我與蓉芮入世助徐劍靈平定天下,導致蓉芮身受重傷,不得已之下,同意為蓉芮祭煉魂石。我不知道你對天玑和祭煉魂石了解多少,不過,我卻因為此事,終身困于結丹期,無法晉階元嬰。在我壽元将盡之時,天玑物宗傳承一支,對蓉芮的觊觎之意就毫不隐藏。蓉芮于我而言是伴侶是愛人,怎容他人觊觎。既然無法晉階元嬰,唯一能将蓉芮繼續占為己有的方法,便是将自己也祭煉為魂石,且是不受制于任何人的魂石。”

“昔年我與蓉芮比肩而立,即便是你們劍閣古城有第一結丹修士之稱的靈扼,也無法勝過我。蓉芮之強大,已勝過了天玑從祖師手中傳承下來的傀儡。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天玑器宗真正想要的,已經不僅僅是蓉芮這個他們眼中的絕世兵戰傀儡,而是将人祭煉為魂石的方法。”相盤說到此處,将衣袖重重一甩,龐大的氣勁瞬間将新整修出來的修煉室石牆壁轟掉了半壁。

好在谷璃所在的地方與那面牆中間還隔着相盤,并無損傷。

相盤恨聲道:“我因一己之私改造了原本用在靈獸身上的功法,祭煉出了蓉芮,但我絕無害人之人。”

雖然絕無害人之心,卻還是害死了容華。

相盤的背影顫抖了很久,才終于停下。

谷璃聽他用已經平靜下來的聲音說:“他們以為,又有幾個人能夠熬過祭魂陣?”

聽到這裏,谷璃其實已經不想再聽了,這些已經涉及了他派內務。何況,這種一派之內的兩種流派之間的争鬥,也根本不是她小小一個築基修士可以管的。

谷璃在相盤沒說話的空隙裏問道:“容華前輩,是自己提出要為前輩你祭煉魂石的嗎?”

相盤隔了很久,道:“若我說不是,又如何?”

是啊,就算容華前輩不是自己提出來,而是被相盤前輩拜托的。那種情況下,一個是她的姐姐,一個是她的姐夫,容華前輩可能拒絕嗎?容華前輩已經用行動,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在修習淬神訣時,她就曾經想過,若非她靈魂之中還有禁制,她願意以師禮待容華前輩。現如今,知道容華前輩根本就沒有給她下所謂的禁制。子不言父,徒不言師,她也不需去評論這些。

谷璃問道:“容華前輩的畢生所學,是否包括了器宗想要的祭魂法?”

相盤道:“自然。”

“前輩就這麽放心将這祭魂法教給我麽?”谷璃自己都不确定,她能夠守住那層底線,比如為了增強自己的實力,抓個人來祭魂什麽的。

相盤冷冷一笑:“雖然我不知道容華為何要将此法教給你,但此法是容華教給你的,與我何幹?”

谷璃在內心很是郁卒了一番,不知道是誰剛剛還喊着要廢除她的修為抹去她的記憶。現在又開始推脫責任了。

相盤将谷璃的郁卒之色盡收眼底,略有些嘲諷的道:“再說了,我現在已經和蓉芮一樣,脫離了輪回沒有了肉身,你們人的事情,就自己去煩惱。就算自相殘殺,又與我何幹?”

言畢,谷璃便感覺腦中,之前容華前輩留給她的東西,由短短的幾篇字變作了長長的書卷,一時半會也讀不完。

做完這一切,相盤道:“你願意祭拜容華,我便最後提醒你一句。日後為免被人看出端倪,需切記,劍閣古城之功法的修為一定要在淬神訣功法之上。”

谷璃默,相盤前輩你只是說出“你們人”是不夠的,既然你有一顆身為人并且算是“好人”的心,又何苦要自己為難自己呢?

谷璃還在想着,相盤已經道:“你走。”

離開了相盤密地,谷璃卻并不覺得怎麽欣喜。

蓉芮前輩想要把自己祭煉為魂石,是因為她不想離開相盤。而相盤前輩把自己也祭煉為魂石,是因為他不想離開蓉芮。

谷璃還沒有愛過。築基之後,她的人生就一直在閉關中度過,她不知道愛情到底有什麽魅力值得他們這樣。

在雷澤,像她的阿媽一樣一生只有一個阿肖,就足以感動很多男子,讓他們對阿噠又羨又妒。相愛是很好的事情,但是谷璃不認為為了愛情,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她為他們的愛情感動,同時也被他們的貪心震驚。

這個世界上,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事情,就算修仙可以長生,可以不老,但不到飛升的那一天,還是遲早會面對死亡的。

谷璃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發現自己也很貪心。她是想得到淬神訣的,雖然在之前的選擇中她一度放棄了它,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這樣選擇,但是倘若可以兼得,她也不會推辭。為什麽不推辭?因為她貪圖淬神訣所帶來的力量,這會讓她比別人有更大的機會走向強大,走向長生,走向飛升,走向不滅。

她覺得相盤和蓉芮很可怕,執着的可怕,自私的可怕。容華就是死在了他們的執着和自私裏。而她自己也很可怕,曾經她只是貪圖着劍閣古城那每月的二兩弟子份例銀子。再看看現在,她的所求已經大的無法限量。就連她的劍心,她都奢求着無所不能,甚至過于強大了,偶爾還會不聽使喚。

她曾經以為,她修行只是為了要搞清楚一些事情,但是現在仔細想想,又何嘗不是想将命運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如相盤和蓉芮,想要跳脫輪回回避死亡。現在她忽然有些明白,因為她現在的命運還不僅僅只面對輪回和死亡這樣的限制,所以她才将目标設定在搞清楚一些事情。

等她将有些事情搞清楚了,她就會和相盤蓉芮一樣想要跳脫輪回回避死亡。若她真的能夠飛升,能夠成仙,真的到了無所不能的那一日,她又會去追求什麽呢?

相比之下,為了大澤,毅然放棄了修仙之途的妙妙,比相盤蓉芮更令她感動。走在大澤的土地上,谷璃忽然很想念妙妙。

離開了密地,嚕就自己又從靈獸袋裏鑽了出來。長白山上的密林之中,谷璃走在前面,嚕跟着她跑在後面。

谷璃看着嚕,蹲下身将嚕抱進懷裏,揉了揉嚕的腦袋,問:“嚕,你不是瑞獸麽,我這樣貪心的人,你為什麽會喜歡?”

“嚕?”嚕應了一聲,嚕不明白谷璃的意思,谷璃自然也無法明白嚕的意思。

不過看着嚕一眼望去純粹幹淨的眼睛,谷璃忽然覺得自己想太多了。雖然她很貪心,但是她一直也沒有做壞事。既然如此,瑞獸又為什麽不可以喜歡她呢。她可以有無限的貪心,同時,只需要守住她的本心,不就夠了麽?

而她的本心,不需要像妙妙一樣令人感動,不需要像五方一樣可以舍棄自己,她只需要不傷害其他人,就夠了。

相比起來,她現在更應該去見一見她的小卡,見一見她的舅舅。與淬神訣比起來,他們比較重要。小卡是修行之人,他不會老去。從她将小卡交給舅舅的那一日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二年。若非相盤之事讓她想起人壽有終時,她都已經快要忘記舅舅是會老去的。

身邊的人都和她一樣,因為修行,歲月在臉上身上停擺了,比如張中陵,以致于她以為舅舅也會如同記憶一般年輕。

以前她總認為,要讓他們看到毫無瑕疵的自己才是最好的,而這種追求完美的心态,何嘗不是一種貪心。想通了這一點,谷璃又揉了揉嚕的腦袋:“嚕,我帶你去兵書亭見我舅舅和小卡。”

谷璃琢磨了一下,中原一地現在魔氣聚集,魔物橫生。而且中原地區因為長年被魔氣籠罩,所滋生出的魔物,對築基期的她而言,是很恐怖的。

從大澤往秦嶺兵書亭去,想要不經過中原一帶,就必須經過傳送陣。

大澤一地有三大傳送陣,一個是漠河傳送陣,一個是射月山莊的傳送陣,還有一個是設在大澤太阿城的傳送陣。

她現在金靈氣未納入體內,雖然別人不一定看得出,但是引靈長老似乎對她頗為戒備,現在繞回漠河傳送陣,不是明智之舉。而射月山莊的傳送陣,有水潭之事在前,她也不确定是否就會運氣很好的不撞上那位百裏師兄。如此一來,她就只剩下借道太阿城的傳送陣了。主意既定,谷璃便尋了一隐蔽處,将身上的衣服換回禦劍服,又将嚕給勸進了靈獸袋,禦劍往太阿城方向飛去。

五日後的清晨,谷璃站在了太阿城高大的城牆之外。

太阿城的城牆,比蜀州城要高了近乎一倍,巨大的青色岩石壘砌起來的城牆,讓太阿城看起來厚重而肅穆。此時已是初冬,城牆上的霜淩,反射着清晨的陽光,熠熠生輝,仿佛城牆上鑲滿了寶石。城門之上,以古老的象形文字,寫着太阿兩字。城門下進進出出的行人,讓這座充滿了古老氣息的都城,散發着強大的活力。看着這樣一座都城,谷璃發現她之前對于妙妙的擔心,顯得那麽多餘。在這樣一座都城裏,妙妙一定可以讓大澤長治久安。

進了城門,沿着大街走過了繁華的商市,再穿過嘈雜的百工所在之匠庭,谷璃往安靜的學坊所在地拐去。

各派在各大主城也設有執事堂,只不過,是隐藏在各大主城的學坊之內。

中原一地雖被魔氣籠罩,在蓬萊仙居陣法保護之下,魔氣并未往其他地區大規模擴散,最初從中原一地逸出的魔氣,在谷璃還在煉氣期時,就被各派弟子清理幹淨了。谷璃只在衆人耳目相傳中知道,中原一地目前妖魔叢生。

但中原之外的其他地域,依然歌舞升平。就連學坊,也是百家争鳴。

學坊并不是單指某一學堂,而是和百工一樣,在主城中劃出一塊區域,天下名士若認為自己已經夠資格開設學堂,便可在學坊區域內經過學坊司,辦理相關手續,繼而在學坊內購買現房或自建房屋成立學堂。

各派的執事堂,便在學坊內占有一席之地。只是設有結界,尋常人等即便是從執事堂門前路過,也不知道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是什麽。

與其他主城一樣,太阿城的仙門執事堂設在學坊所在的正南方。雖說執事堂外設有結界,谷璃卻發現,凡人想要知道仙門執事堂在何處,還有一個更簡單直接的方法。因為,她在太阿城的仙門執事堂結界之外,又看到了一家半夏居。

第 93 章 不聽話的劍心

谷璃倒沒有真的想怎樣,只是她覺得不論凡俗還是仙門,托人辦事總要給人報酬。

她原先只覺得,按照容華前輩一開始的意思,完成了托付之後,禁制就會解除,也就是說禁制解除是報酬。而将心法修煉到築基期,一來是完成托付必須達成的條件,二來難道不是定金嗎?

結果現在事情馬上就要辦完了,卻被人告訴她這一趟是白忙活,還浪費了她七年的功夫。期間擔驚受怕自不必提,在這個滿世界都在通緝容華的時段,她可是冒了生命危險的。

不過嚴格說起來,她這麽做若是被劍閣古城知道,也要算在叛逆一類,就算不要她性命,至少會将她廢去修為逐出師門。這麽一想的話,廢去修為抹去記憶其實是保全之道?

谷璃擡頭往魂石內的相盤看去,相盤只是微微垂着眼簾,沒有冷哼,也沒有出聲。而她區區一個築基修士,想要突破結丹修士的神識去感應所想,那是不可能的。

若這世上她是孑然一身,倒是無所謂,只要不回去劍閣古城,跟着相盤前輩就好,反正劍閣古城的功法她已爛熟于心,又已經得到了十一部結丹期劍訣,即便不回去,劍閣古城的功法她也是可以兼修的。但她還有弟弟小卡和舅舅谷曲在兵書亭,阿噠也是百淵府的弟子。

其他人單憑劍閣古城的功法就能晉階結丹,她也沒必要去貪圖這淬神訣的一時之功,與小卡、舅舅、還有阿噠比起來,淬神訣又算什麽呢?廢除就廢除。

剛下定決心,相盤已經道:“既然你已思量好了,那便開始。事畢,我便廢去你的淬神訣修為,抹去你靈慧魄中關于容華的記憶。”

谷璃已經想明白了,便也不再遲疑,從乾坤袋中将裝着相盤傀儡的玉盒取出,以禦物之法将那散發着冰寒之氣的傀儡,放到祭魂陣的中央。

谷璃禦劍飛在祭魂陣上方,按容華傳授的方法,捏下繁複的法訣,催動祭魂陣。

祭魂陣中陰陽之力瞬間在谷璃的法訣作用下動蕩起來,之前祭魂陣從相盤的身體中吸收的鮮血,也在法訣的作用下往傀儡軀體內滲入。散發着腥味的鮮紅痕跡,仿佛還是新鮮的血液一般,湧動着進入了傀儡的軀體。

原本如冰雪般白皙的玉石傀儡,在鮮血滲入之後,竟慢慢變成了有如活人一般的膚色。若說谷璃在淬神訣築基後,肌膚是柔滑如玉,那這傀儡在鮮血滲入後,就真的是玉質肌膚了。只是這玉石傀儡的寒氣是半點沒有消除,反而冷得更懾人了。

随着玉石傀儡的膚色越來越接近活人,祭魂陣內的鮮紅痕跡也慢慢減少,最終,玉石傀儡額頭上的法紋也被鮮血浸滿,傀儡頭部法紋正中那個凹槽,忽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漂浮在谷璃身側的相盤魂石瞬間被這股力量吸引,義無反顧的紮進了那具玉石傀儡。

魂石一落在那凹槽之上,玉石傀儡的身體周圍就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陰陽波動。

法訣已經完成的谷璃,趕緊禦劍離開了祭魂陣的上方,站到階梯之上,運起護身靈氣,以免被祭魂陣的陰陽動蕩所傷。

祭魂陣內玉石傀儡周身的陰陽波動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張一縮,有如呼吸。最初,這呼吸般的波動只在玉石傀儡周圍,随着呼吸的次數增加,波動的範圍也越來越大,波動的破壞力也越來越強。谷璃便看着那傀儡周身的波動,将祭魂陣的石質祭壇化為飛灰。随着這波動,祭壇慢慢從中心往外部消失。

谷璃覺得那波動像看不見的饕餮,将祭壇慢慢吞噬了。

在整個祭壇連同祭魂陣周圍的十根石柱都完全消失之後,浮在祭壇中央的相盤傀儡終于睜開了眼睛。随着相盤睜開眼睛的這個動作,谷璃感覺到的是來自結丹期修士的強大威壓。

在這威壓面前,谷璃撐起來的防護靈氣有如無物,谷璃将體內的靈氣都覆蓋在周身,卻瞬間就被這威壓消磨到所剩無幾,最終這靈氣及不上消磨的速度,谷璃感覺自己的身體如遭雷殛,噗得吐出一口鮮血坐倒在地。

刺骨的疼痛還未蔓延到全身,奇穴內的木靈氣小紡錘旋轉着散發出強大的木靈氣,将谷璃周身包裹住,抵擋了殺傷力強大的威壓,同時開始療傷。

谷璃不禁抱怨,這木靈氣反應真是遲鈍,若是最開始就冒出來保護自己,根本就不用療傷了麽。

在谷璃被綠瑩瑩的木靈氣包裹住後,又過了數息,相盤傀儡終于完成了它最後的吐納,将結丹修士的威壓收斂一淨,盤腿坐在原祭壇正中的上方,相盤道:“待你療傷完畢,我便将你淬神訣修為廢去。”

相盤傀儡的吐納完成之後,身上的法紋也消失無蹤了。忽略眉心指蓋般大小的魂石痕跡,其他看起來與活人無異。只是這聲音由之前的略顯低沉,變作了金玉般的琳琅之聲。若非谷璃之前聽到過相盤魂魄發出的聲音,也不會覺得這略顯中性的聲音有什麽不妥。與地龍池上那兩具傀儡發出的生硬幹澀之音相比,相盤這具傀儡的聲音自然清朗,非常動聽。

結丹修士的威壓雖強,相盤到底沒有想要傷害谷璃,所以谷璃的內傷并不嚴重。僅僅一天,谷璃體內的木靈氣就将谷璃的身體修複完畢。換做一般的築基修士,就算內傷不嚴重,到底是被結丹修士所傷,怎麽也要花個十天半個月來療傷。相盤對于谷璃的傷好得這麽快,着實吃驚了一把。

雖然之前魂石狀态下,兩人神識相通,但他所能感應到的,也僅止于谷璃所想,谷璃沒想的事情,他自然無法知道。雖是結丹前輩,未曾中過靈毒的相盤,對于中了木靈之毒後的這點益處,卻是不知道的。而且迄今為止,中了靈毒之人,也不會有谷璃體內如此豐沛的單系靈氣。

之前的祭魂陣被相盤的吐納銷毀,此時密地內那令人不快的氣息已非常淡薄。谷璃在入口處屏風前療傷期間,相盤已将密地整修了一番。

在改頭換面之後的密地修煉室內,谷璃與相盤對面而坐,相盤道:“若想我廢去你修為不傷你仙基,你必須将心神全部放松,同時感觸我所要從你魂魄內剝離的部分,并将這一部分的掌控權交給我。”

谷璃聽懂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相盤見谷璃點頭,便接着道:“我一會兒要做的,就是從你的體內将你已經吸納的陰陽之力,從你的魂魄內剝離。”

谷璃似懂非懂:“七魄已經被淬洗過了,如何将吸納的陰陽之力剝離?”

相盤不耐,道:“我自有辦法,入定。”

谷璃撇撇嘴,乖乖入定。不一會,便感覺曾經滲入過她魂魄的那股涼意又滲透了進來。那股涼意從她的七魄之上一一滑過,最後将她的七魄完全包裹住,谷璃感覺她的七魄之內有東西開始流失。

那麽流失的這部分應該就是相盤想要剝離的部分,谷璃放松心神,嘗試放棄對這部分的感觸。

放松,放棄,放松,放棄……

就在谷璃覺得這部分的掌控權完全從她這裏脫離出去的那一瞬,劍心之內一道吸力忽然暴起,将之前被那部分涼意吸收的力量完全收回。感應到這吸力的涼意,迅速從她體內撤除,但到底沒完全來得及。劍心毫不猶豫的将遺留的這部分涼意,給吸了個一幹二淨。在涼意從她體內退出之後,劍心又将那部分力量反哺而出,慢慢往七魄之內輸送。

谷璃感受了一下,她的修為還在。

睜開眼,谷璃剛想問到底怎麽回事,就看到了面沉如水的相盤。別問她一具傀儡為什麽可以面沉如水,實在是這傀儡的眼神将這一表情诠釋的太清楚了。

“前輩?”谷璃面對着這樣的相盤,感覺壓力很大。

相盤閉上眼睛,隔了一會,睜開眼道:“你體內那是什麽?”

“唉?”谷璃疑惑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連忙辯解:“剛剛那是劍心幹的,與我無關。”

相盤冷哼:“可笑,劍心是你神識凝結而成,劍心所為不就是你的所為?”

谷璃郁悶:“它不聽我的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相盤冷冷的看着谷璃,見谷璃神色不似作僞,終于道:“将你的劍心喚出,容我一觀。”

谷璃哽了一下,扁嘴:“師父說,劍心不能随便給人看的。”

相盤不出聲,眼神更冷了。

一盞茶的功夫後,谷璃屈服了。心內念出一串法訣,将劍心召喚了出來。

一面烏黑一面純白的龍鱗劍心,散發着不容忽視的陰陽之氣,在谷璃和相盤中間的位置上旋轉。

相盤将谷璃的劍心打量了一會,問道:“這龍鱗可是一開始就有的?”

谷璃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劍心一開始不是這個樣子的。”

第 92 章 相盤覺醒

聚魂陣是天玑煉氣初期弟子就可以學的,讓築基期的谷璃來刻畫,自然是很快就完成了。

谷璃将聚魂刀收進乾坤袋中時,又犯愁了,難道她要學着陌未聞去人額頭上把魂石挖出來?

雖然人已經死了,可這人之前好歹也是結丹期的前輩。她看着這詭異的密地,已經夠毛骨悚然了,讓她去挖人家的額頭,真的是不能接受。

谷璃還在犯愁,她腳下的祭魂陣忽然血光一閃,谷璃驚得連忙往階梯上跳。接着,祭魂陣中陰陽之力一陣動蕩,魂石竟從仿佛一個大字的屍體上脫離出來,浮在了空中。那沒了魂石的屍體,在陰陽之力的消磨下,散為五行靈氣,被祭魂陣上的詭異圖文給吸收了。就連染血的衣物也無火自燃,化作缭缭青煙消散。

目睹了這一場景,谷璃寒毛直豎。

這真的是毀屍滅跡,連個屍首都沒剩下。陌未聞啊,你們天玑的這個祭魂**真的非常狠毒啊有沒有?

谷璃使出禦物之法,圓形魂石從陣法上空,落在了谷璃的手心。

魂石渾圓透明,魂石內的聚魂陣中央,浮着一個蜷縮的身影。蜷縮在魂石內的人影,雙手抱膝,頭緊緊的埋在膝蓋之上,只有長長的發絲浮在周身,将身體遮掩了一半。

這種姿勢,讓這位結丹前輩的魂魄顯得脆弱柔軟。而她要做的,就是讓這個魂魄凝實強大起來,以期從這種沉睡中覺醒。

祭魂陣散發的氣息讓谷璃非常不喜,無論如何,呆在密地內要比外面安全。谷璃只得在剛進門的屏風前,那方寸之地坐下來,完成這個滋養魂石的過程。

滋養魂石,其實就是調動體內的陰陽之力,将這陰陽之力灌注到魂石之內,滋養魂石內經過了祭魂陣之後已經非常虛弱的魂魄。對于天玑的人來講,魂石祭成,乃是助力,就跟劍閣古城之人會用真元去滋養劍心和靈劍一樣。

但谷璃覺得她滋養這魂石,大概是得不償失的。

若是她按照容華的方法,可以得到一個以後能聽自己號令的結丹期人形傀儡,容華還需要往她的魂魄上下禁制嗎?

這等好事,她只需要随便在天玑找一個祭魂一支的築基弟子就行了。

不過,是否能得到這個傀儡,對谷璃而言并不重要,只需要她魂魄中的禁制被消除,她就滿足了。劍閣古城的弟子,本來就應該視劍心和靈劍之外的助力為無物,才能在修行大道之上走得更長更遠。

谷璃從體內調出白色劍影,通過劍影将劍心內的陽魂之力灌注進魂石之內。

谷璃體內的陽魂之力,一接觸到魂石表面,就被魂石內沉睡的魂魄吸收了。谷璃以築基期的修為來滋養結丹期的魂魄,很顯然是杯水車薪。很快,谷璃就感覺自己劍心之內儲存的陰陽之力被消耗了十之七八。

谷璃立刻催動劍心,讓劍影幫助吸收陰魄之力,再将陰魄之力全數轉化為陽魂之力,往魂石內灌注。即便如此,魂石能吸收的量和谷璃能供給的量,遠遠不成正比,好在魂石是供給多少就吸收多少。

等谷璃終于将吸收轉化以及滋養調整到得心應手,發現被劍心扔出體外幫忙吸收陰魄之力的,都是黑色的劍影。

難道劍心還可以利用白色劍影直接吸收陽魂之力不成?心念一動,谷璃催動劍心将白色劍影也都攝出體外。

白色劍影從谷璃體內一出來,就各自往一把黑色劍影飛去。黑、白兩把劍影一接觸,便緊貼在一起轉圈。谷璃身邊的陰陽之氣,也随着它們的轉圈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随着氣場的變化,黑白兩色的劍影也慢慢在調整自己的位置。

黑色劍影逐漸往一邊彙攏,白色劍影也一樣。它們彙攏之後,轉圈并沒有停止,而是将轉圈的範圍擴大到參與彙攏的所有劍影。最終,谷璃身邊的黑白兩色劍影彙聚為兩儀圖形狀。

一直被谷璃固定在身前往魂石灌注陰陽之力的兩道劍影,忽然脫離谷璃的控制,往劍陣中飛去。

只是,白色的劍影是飛向了黑色的陰極點,黑色的劍影則飛向了白色的陽極點,這兩把劍影一進入劍影陣,谷璃身邊的劍影陣便形成了一個太極圖案。位于陰陽兩極的兩道劍影,爆發出一黑一白兩道強光,劍陣又産生了變化。

最終劍陣停止變化時,谷璃與黑色劍影一起位于陰陽兩極的陰極陣位之上,而白色劍影則緊貼着魂石,位于陰陽兩極的陽極陣位之上。周身的白色劍影将陽魂之力已經化陽為陰,源源不斷的往谷璃體內灌入,谷璃将這些陰魄之力全數轉化為陽魂之力,通過緊貼着魂石的白色劍影,灌注進入魂石之內。谷璃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位于陽極陣眼之上的魂石內沉睡的魂魄,也在盡力汲取陽極陣眼之上的陽魂之力。有了陰陽劍陣的幫助,魂石滋養的速度提高了很多。

轉眼,一年過去。魂石內的身影從最初的白色虛影,慢慢變成凝實的白影,既而分化出黑的發,紅的唇,蜜色的肌膚。只是,魂石內的身影一直沒有如谷璃所期盼的睜開雙眼。滋養魂石的過程中,谷璃的七魄小人也有了些微的變化。

谷璃用神識感受着魂石內魂魄小人,就連皮膚上的指甲都清晰可見了,相盤前輩你到底什麽時候醒啊。

“容華?”一道細微低沉的聲音帶着疑惑透進谷璃耳內。

嗯?誰在說話?谷璃也疑惑。

“你不是容華”剛剛還顯得不那麽清晰的聲音,瞬間變得清晰而冰冷:“你是誰?”

相盤密地除了她就沒別人了,那…那說話的人?反應過來的谷璃驚喜了激動了,心內大呼道:“相盤前輩你終于醒了”等谷璃激動完了,又沒聲兒了。

“相盤前輩?”谷璃不确定的在心內喊了一聲。

沒反應。

“難道是幻覺?”谷璃心內嘀咕。

“是我。”那道低沉的聲音帶着點僵硬應道。

“相盤前輩你真的醒了?”谷璃又激動了,這次激動的太厲害,劍陣也跟着紊亂了。魂石那端更是直接停止了吸收陽魂之力,谷璃趕緊納氣收功。

睜開眼,魂石就在她眼前,之前那個蜷成一團赤身**的小人,此時已穿了一件紫色錦袍。睜開了雙眼的相盤魂魄,盤腿端坐在魂石正中,那雙帶着刺骨寒意的雙眸,讓谷璃能清晰感覺到來自結丹修士的威嚴。

“你是誰?”魂石內的相盤魂魄問。

“我叫谷璃。”谷璃連忙回答。

“谷璃?”相盤問:“你是哪一脈的弟子,以前似乎沒見過。”

呃?前輩您不應該問哪一脈,您應該問哪一派才對,這叫我怎麽回答你。

“你不是天玑的弟子?”相盤的聲音更寒冷了。

谷璃一驚,這才發現兩人根本就是用神識在溝通,自己想什麽,相盤都能直接讀取。

“容華呢?”相盤冷聲問。

谷璃感受着相盤低到冰點的情緒,道:“我就見過容華前輩一次,當時她被一只九尾狐傀儡的主人碎了金丹。”

按說已是魂石的相盤,在沒有身軀的情況下,是無法散發出結丹期修士威壓的。但谷璃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了一股令周身發冷的寒意。這股寒意與容華那結丹期的威壓如此相似。

“将當時的情況一一說來。”相盤道。

谷璃在心內哀嚎,照這麽下去,會不會她給相盤前輩把身體安上,相盤前輩就将她手起刀落了。

“哼。”相盤冷聲一哼:“你刻在我魂石之上的聚魂陣,是改動後的聚魂陣,對我沒有任何拘束力。從你用你的陰陽之力滋養我的魂石開始,你我的魂魄波動就相輔相成了。我要殺你,根本不用等你将魂石安放在傀儡之上,直接奪舍就行了。”

谷璃被“奪舍”給擊中要害。在她體內下禁制,做的還是有可能被奪舍這麽危險的事,容華前輩你果然不是好人……

那廂相盤又是一聲冷哼,谷璃便感覺一股沁涼的寒意從魂石內侵入了她的魂魄。

不是不要啊真的要奪舍?我活不成了,相盤前輩你在祭魂陣內受的苦不也白受了嗎?

“你給我安靜點。”相盤不耐煩的喝止了谷璃的胡思亂想。

既而,谷璃感覺那股寒意從她的魂魄內退了出去,同時消失的還有容華留在她體內的禁制。

片刻,相盤道:“容華留在你體內的根本不是什麽禁制,只是一封給我的留書。”

不是禁制,只是留書?那幹嘛要吓唬她?

一人一魂石,兩魂相對安靜片刻,相盤道:“容華将畢生所得傳授于你,你卻對她大不敬。”

谷璃覺得自己真冤枉,容華前輩說什麽禁制的吓唬她,害她擔驚受怕的過了這麽多年。她是受害者唉,為什麽還要被冠上大不敬罪名。

相盤又是一聲冷哼,道:“看在你還叫她一聲前輩的份上,我給你兩種選擇,第一,拜容華為師,我為你解開她留在你腦中心得之封印。”

可是,我有師父了好不好。

“第二,我廢去你的修為,抹去你靈慧魄中關于容華的全部記憶,就此兩不相幹。”

喂,這簡直就是過河拆橋好不好。

“你待怎樣?”相盤非常不和顏悅色的問。

第 91 章 相盤密地

澡也洗完了,谷璃讓嚕上岸,自己也開始穿衣。既然已經決定僞裝獸王殿弟子,劍閣古城的禦劍服肯定不能穿了。

從乾坤袋裏把裝衣服的包袱拿出來,翻到了一套綠色的衣服。谷璃一喜,這是當年在羅溪鎮買的凡人衣服。十七歲築基後她的身量就再沒變化,這衣服現在穿也還是很合身的。當下谷璃就把這套衣服給穿上了。

準備把乾坤袋往腰上紮時,看着那繡七星的黑色小袋子,谷璃最終将七星乾坤袋塞進了懷裏。這黑色七星乾坤袋,一看就知道是劍閣古城的弟子了,看來僞裝還真是有些麻煩。末了要紮頭發,發帶也是黑底金絲的,自然不能用。谷璃無奈,幹脆不紮了。都弄好了準備啓程,谷璃悲催的發現這下劍也不能踩了,好在她在藏書閣呆的那半年,也順便學了些縮地之術。

最終便是穿着一身綠衣的谷璃,披散着頭發抱着嚕,使用術法離開了水潭。

谷璃在腦中翻地圖,走過的地方都順着那地圖長出了山川河流,打着相盤密地的那個紅點倒是愈來愈近了。縮地之術到底比禦劍飛行要慢了許多,好在相盤密地本已相隔不遠。

相盤密地所在的地方雖然不在射月山莊的十六峰範圍之內,卻也沒有遠到哪裏去,畢竟密地與天池很近,而射月山莊本就是圍着天池。

半個月後,谷璃抱着嚕,坐在兩座山峰交界的縫隙裏。從山南吹向山北的大風,将谷璃的一頭長發扯得失去了形狀。

相盤密地就在這山谷之中。

谷璃就地打坐,既然在水中可以将自己與水融為一體,她也吸收過土靈氣,便想試試融入土中感受一番。藏書閣內沒見過這神識外放之法,她便自己取了個名字,稱為融體之法。雖然她放出神識并未感覺到有人跟随,這融體之法,比她放出神識所能覆蓋的範圍更廣,倒不是她想要在這裏領悟新的法門。

射月山莊的兩個弟子離開之後,也沒有人來跟蹤她。但馬上就要進入相盤密地了,她不得不謹慎小心一些。

最初将神識往身下的土壤中融彙時,顯得很是艱澀。畢竟土石堅固,比起水來更難透入。谷璃将全部的神識往身下的土石滲透,達到極限時,也只在方圓鋪開了數十丈的範圍。

被神識滲透的土壤裏,就連每一只螞蟻在做什麽,谷璃都能感應的很清楚。但谷璃再想繼續滲入,就發現神魂都有些恍惚的感覺了。

谷璃正想收回神識之時,奇穴內的土疙瘩卻忽然動了,一股強大的土靈氣從奇穴內透出,在這靈氣的推動下,剛剛在土壤內還無法展開的神識,猝然被靈氣推動着往四面八方鋪散開來。

腦內的地圖也在谷璃的神識蔓延開時,以同等的速度将地圖一一補全。

土靈氣推動着神識繼續蔓延,在腦內的地圖将相盤密地也覆蓋掉時,谷璃的神識在地底也感覺到了相盤密地周圍的禁制。其他的地方在谷璃腦中都是清晰的,唯有相盤密地那個紅點所在的地方,被什麽東西阻隔了。

無法将神識透入的那一塊地方,大概與容華洞府差不多大小。谷璃現在很慶幸自己這麽幹了,否則按照地圖上僅僅存在的一個紅點,她肯定找不到正确的路進去。

這相盤密地,竟然是藏在溫泉群底,沿着天然生成的地底溶洞,在山體內部開鑿而成。

谷璃将神識從相盤密地附近收回,調動奇穴內的土靈氣,繼續推着神識往外蔓延。谷璃看到了深深潛藏在地底的各種生物,看到了在高山之上奔跑的動物,還感受到了這山谷中被土靈氣覆蓋的範圍內花草的歡欣。

最重要的是,确實沒有其他修士的蹤跡。

谷璃松了一口氣,将神識從山體內收回。抱起嚕,快速的往山谷內遁去。

順着地圖中已經溝壑分明的地圖,谷璃很快就抵達了與相盤密地入口相連的溫泉附近。

此時已是初秋,山谷之內比起山頂要冷了許多,沿着兩尺來寬冒着熱氣的溫泉溪水,谷璃最終停在了一片冒着熱氣的溫泉群邊。如同沸水一般的溫泉潭,将這山谷內氤氲成一片白霧。

大大小小十多個不規則水潭,冒着溫度高熱的地下泉水,咕嚕咕嚕的從水潭深處冒出來,再從潭邊蔓延出去,在不遠處集成一個小池,又從池邊往外彙成溪水。幾個水潭溫度各異,因而顏色也略有差別,這五顏六色的水潭襯着霧蒙蒙氤氲之氣,如仙似幻般美好。

谷璃卻沒心思欣賞這美景,按着腦海中的地圖,谷璃抱着嚕,從第三個溫泉一頭往水底紮了進去。進入了溫泉後,越往水底,水溫越高,當然這些熱量是傷不到谷璃的。谷璃在還未到溫泉底部的潭壁上,找到那個僅僅容得一人通過的石縫。

一進入石縫,石縫內的水溫便降低了,沿着這水溫漸低的石縫,谷璃鑽進了地底,嚕自然是游在谷璃身後跟上。

在狹窄并且九曲十八彎的地下石縫,沿着水道,谷璃游了兩天,才終于鑽出石縫,在地下溶洞內出了水面。

這處溶洞與谷璃用來築基的那處溶洞有些相似,都只有淡淡的靈氣,但是卻能很容易感受到陰魄之力。而且陰魄之力在這裏的感應力更加明顯。不知道容華選這裏作為密地,有沒有這個原因在裏面。

谷璃打量着地底的溶洞,數十人高的溶洞頂部,垂着形态各異的石鐘乳。在這除了水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進入的地底,竟然并不是暗無天日的。從石鐘乳上透出來的細蒙蒙的白光,讓谷璃覺得自己仿佛站在月光下。

在溶洞頂部垂下來的石鐘乳形成的天然拱門處,便是相盤密地的入口。

若非腦中有容華留下來的地圖,即便谷璃經過那處溫泉進入了地底這個溶洞,也很難發現這裏會有一座洞府。

天玑擅長機關之術變化而來,谷璃在那天然拱門的石鐘乳縫內,找到了那個作為開門的機關。

按照容華教授的方法,谷璃将體內真元往那一個拳頭大小的小洞內輸入。片刻,小洞被真元灌滿,谷璃收回心神,那真元從小洞內被一抹力量吞噬一淨,繼而天然拱門處的石壁,輕悄悄的往內移開,露出了一道能容兩人并肩通過的孔門。

相盤密地的門一打開,谷璃就感受到了一股令她神魂戰栗的氣息,趴在她腳邊上的嚕也“嚕”的叫了一聲。

谷璃心下運轉淬神訣中的安神訣,往相盤密地的大門走去。

嚕看她竟然要往裏面去,扒着她的靴子“嚕嚕”直叫。

谷璃知道那股氣息讓人難受,但是運轉了安神訣之後,她已經能分辨出,那股氣息是容華用來祭煉魂石的法陣所散發出的氣息。

谷璃蹲下身将嚕抱起,揉着它的頭道:“嚕,沒事,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嚕聽她這樣說了,叼着她的衣袖咬了兩口。

谷璃有些無奈的看着它,從乾坤袋內取出靈獸袋道:“你要是讨厭這氣息,就進去裏面避一會兒?”

“嚕嚕……”嚕不情不願的叫了兩聲,還是鑽進了靈獸袋。

谷璃将靈獸袋系在腰上,走進了石門之內。谷璃一進去,石門便自動關上了。谷璃在容華洞府呆過幾日,容華洞府內的大門小門也都是如此,她倒沒有因此而緊張。

但,一進入相盤密地,谷璃就怔住了。

使用融體之法時,她已經知道此處與容華洞府差不多大小,原以為也和那洞府一樣,內部設有大廳和諸多房間。沒想到,進了相盤密地的大門,沿着那石質屏風旁的階梯一轉出來,只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石質法陣,這個十角法陣接近圓形,将整個相盤密地都占滿了。

偌大一個法陣上面,刻滿了詭異的圖形和文字,一個相貌俊逸的男子躺在那陣盤中央,四肢和頭部被五根不明材質的繩索捆住,繩索上挂滿了禁锢符紙。

最讓谷璃驚悚的,是男子的容顏明明看上去非常平靜,胸口卻插着一把已經被浸成血紅的刀。男子身上的衣物上還有鮮血的痕跡,血痕從衣物一直蔓延到法陣之上,将法陣上的詭異文字和圖形,全部染成了鮮紅的血色。

這男子與容華留下的那黑發雪膚的傀儡一般容貌,額頭正中那個位置,有一顆雪白的魂石。與陌未聞當年那顆魂石的顏色不同,形狀也不相同。

陣法所散發的氣息讓谷璃感覺很不快,若非容華所交待的事情不完成不行,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谷璃吐出一口悶氣,從乾坤袋內摸出那把聚魂刀。若是天玑的弟子,此時就算萬般不耐,也只能忍耐着跨進那法陣中央,趴在那詭異的屍體額頭的魂石上刻畫聚魂陣。這麽想想,谷璃覺得好受多了,至少,她可以用禦劍之法來刻畫聚魂陣。

以禦劍之術操控那把聚魂刀飛到屍體頭部,谷璃凝聚陽魂之力,傳遞到聚魂刀上,開始刻畫聚魂陣。

第 90 章 耍個流氓

谷璃算算時日,從她進入溶洞開始,已經至少半年。把嚕抱在胸前,谷璃起身扒出陣盤,準備離開。

将陣盤塞入乾坤袋之後,谷璃感覺到了一絲異樣,擡起手一看,剛剛拂開浮土的手掌破了皮。即便是凡人之軀,那些浮土也是傷不了人的。劍閣古城以武入道,侍劍訣并不是白修的,與兵書亭淬體之門派無法相比,但已是築基修士的谷璃怎麽也不應該被浮土所傷。谷璃抱着嚕,将手掌舉到眼前,細看之下更疑惑了,微微擦破的皮膚沒有出血。

谷璃放下嚕,拿另一手輕輕一搓,被摩擦到的皮膚如蛻皮一般被谷璃搓掉了一層。谷璃随即想到,當年劍閣古城功法築基之後,身上那一層厚厚的黑色油垢物。這蛻皮應該就是這一次築基之後,身體裏排出的雜質。

谷璃果斷抱起嚕,當務之急,洗澡。這次自然比不得在師門的時候,閉關室內準備了熱水。不過對于築基修士來講,冷水熱水就算是沸水也無所謂。溶洞外就是瀑布,這大雪封山的地方又沒人來,洗個澡還是很容易的。

從溶洞深處走到洞口,位于瀑布底部的溶洞口,比瀑布外的水潭只高了丈餘。将嚕放到一邊,谷璃将別在腰帶上的乾坤袋、彈弓、弟子腰牌都放到嚕身邊,只散了發帶便下了水潭。隔了片刻,嚕就看到幾件**的衣物從瀑布下方甩進了溶洞口。

谷璃沾了水,再将這污垢輕輕一搓,仿佛泥垢一樣的雜質就被流水沖走了。洗去污垢之後,露出來的肌膚柔滑如玉隐隐流霞。谷璃看着這嶄新的膚質,不由感嘆,天玑的功法果然好用,這應該和妙音宮換換才好。

将自己從頭到腳搓了一遍,谷璃只覺得通體舒泰。對于出生于海邊的谷璃來講,水溫雖低了些,泡在水潭裏卻無比惬意。仰躺在水面上的谷璃,踢水往水潭外游去。

從那略凹在山壁內的瀑布下方水潭游出來,瀑布外卻不是谷璃所想象的一片白雪。她初來時是冬季,五尺寬的瀑布沿着山崖落下,砸出滿池珍珠,為這冰天雪地平添了一抹生動。那時除了瀑布正下方的水潭,其他地方都被冰封了。

現在再看,瀑布有了三丈多寬,水潭也擴大了不知多少倍,岸上郁郁蔥蔥。水潭外花紅草綠的景象,讓谷璃意識到,大澤也是有四季的。谷璃腳心一癢,低頭往水中看去,竟有一群指頭長短的青色小魚在她腳畔嬉戲。

生機勃勃的水岸風景,讓谷璃心情大好,扭身往水潭裏紮去。被她驚動的小魚瞬間四散開來,谷璃盯着那剛剛啃了她腳心一口的小魚直直追逐。

築基修士早已可用體表呼吸,游到水潭極深處的小魚發現它竟然完全甩不掉谷璃,在水潭中的石頭後雜草裏四處躲藏,而後似乎感覺到了谷璃的善意,逃命般的躲藏也變成了嬉戲,若一時半會感覺不到谷璃的追逐,還會微微探出頭來查看。谷璃追着這古靈精怪的小魚,将水潭攪了個魚驚蝦跳。

小魚藏在一塊石頭後時,谷璃敏銳的感覺到岸上有人在往水潭靠近。谷璃收斂了動作,仍由身體往水潭底部沉去。心神一旦沉靜下來,谷璃感覺自己與這水潭融為了一體。水潭裏的一草一物她都能感應的很清楚,甚至可以用水面為眼,清楚的看到水岸邊走來的兩名射月山莊築基期男弟子。

兩人在岸邊停住。其中一人從乾坤袋內掏出一個水囊,喝了兩口之後,将水囊沉進水潭裏往裏灌水。

這水囊只不過兩掌大小,沉進水潭裏之後,卻咕嚕咕嚕響個不停,想來應該是一個日常用的低階法器。

這時,另外一人也從乾坤袋內掏出一個水囊喝了兩口水,開口道:“百裏師兄,你說這都半年了,就算有人在這裏築基,也早離開了。我們這樣天天巡邏,算怎麽回事?”

聞言的谷璃卻是心中一驚,她在這裏築基的事情,到底還是暴露了。

被稱作百裏師兄,蹲在水潭邊打水的人好笑道:“你要是不想巡邏,可以去給你師父說,跟我抱怨什麽。”

“我不敢去跟我師父說,跟師兄你發發牢騷也不行啊。”那師弟抱怨了一句。

百裏師兄很寬容的笑笑:“行。”

那師弟便一副理直氣壯的語氣繼續抱怨道:“說可能是天機的,又說可能是劍閣古城的,還說可能是百淵府的,結果呢,我們巡邏半年,別說人了,連個鬼影子也沒看到。”

沉在潭底的谷璃卻是驚了又驚,幸好自己沒在劍閣古城築基。又覺得她應該找個更隐秘的地方才對,而不是随便一個溶洞。

百裏師兄有些好笑:“你這是質疑太上長老的判斷了?”

師弟道:“什麽質疑啊,本來如鴻長老自己也不确定嘛,我質疑一下有什麽問題?”

百裏師兄這時已将水囊拿出水面,塞好塞子放進了乾坤袋,似乎看他家師弟的抱怨一時半刻不會停,竟從乾坤袋內摸出一包野果,席地而坐,非常惬意的打算邊吃邊聽了。

雖然不介意他們再多透漏些消息,谷璃一想到自己現在一絲不挂,再看到岸上百裏的那悠閑樣,就有莫名的不快湧上來。

那師弟摸到百裏身邊蹲下,從百裏的手裏摸走兩個野果,咬了一口有點含混的道:“要我說,天玑的人都太盛氣淩人,劍閣古城的人也太自诩風流,百淵府的麽,沒見過就不評價了。”

百裏依然是那看起來很溫文的樣子笑笑:“你倒是很誠實。”

“我從來說話就是有根有據的。”某師弟翹着下巴得意。

百裏很贊同的點點頭,而後莞爾一笑道:“你好像忘了一點。”

某師弟問道:“忘了什麽?”

百裏将野果塞進嘴裏,笑而不語。

等他師弟終于不耐煩的一推他肩膀道:“百裏師兄,我最煩就是你每次說話只半截,跟個娘們似地。”

百裏眉頭跳了跳,不理會。慢條斯理的吃完了手上的野果,才斯斯然道:“如鴻長老可沒說那人就是男的。”

谷璃在水潭底下不爽了,啥叫跟個娘們似地,那你這唧唧歪歪比公雞還吵又像什麽?

谷璃不爽歸不爽,心裏卻在琢磨着之前那句話。可能是天機的,又說可能是劍閣古城的,還說可能是百淵府的。其實各派弟子的區分,大多數時候都是靠門派服飾來認得。倘若像她現在一樣什麽也沒穿,又不出手的話,即便看得出她是築基中期的弟子,也分辨不了她究竟是哪派弟子。而且她還有嚕既然天玑、劍閣古城還有百淵府的弟子是重點懷疑對象,那麽帶了一只靈獸的獸王殿弟子,是不是就可以擺脫嫌疑?

不過就這樣什麽也不穿冒出去,對岸上的這兩個人來說那叫什麽,哦,對,非禮。那對岸上兩個人來說就是非禮。按照她們雷澤的習俗,就得讓這兩人做她的阿肖,雖然找兩個阿肖不算什麽。叫百裏的也就算了,那個唧唧歪歪很碎嘴的師弟她可不喜歡。

為什麽岸上要有兩個人呢?若是只有一個,八成人家就被吓跑了,事後只需考慮她要不要負責,對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去的。偏偏是兩個,麻煩啊谷璃一邊分神去聽岸上那師弟閑話,一邊想着怎樣讓岸上兩人相信她是獸王殿弟子,以便跑路。

“唉,師兄,我覺得上次來紫霞峰的妙音宮那位照琴師妹,對你似乎有點意思哦。”某師弟絲毫不知有人偷聽,還在锲而不舍的找話題和他那位百裏師兄聊天。

妙音宮?谷璃最先想到的是妙音宮築基女弟子那露在外面的肩膀和小蠻腰。

冒出去是非禮,露個肩膀什麽的,應該不要緊?否則,妙音宮的那些築基女弟子,豈不是阿肖三千不足言?

主意既定,谷璃從潭底借力,極快的往水面游去,破水而出時,對着溶洞方向喊了一聲:“嚕。”

嚕從瀑布後的溶洞內應聲而出:“嚕。”已撲到谷璃身前。

岸上兩人一人聊得開心,一人聽得惬意。此時忽然從水底冒出來一個人來,兩人都吓了一跳。

唧唧歪歪的那位射月山莊弟子,更是驚得将百裏手中的野果給打翻了,紅豔豔的野果撒了一地。

百裏只淡淡瞥了一眼,雖然烏發遮去了大半邊臉,摟在身前的小獸也遮去了重點,那水波中隐約透出的曲線,還是出賣了水潭中人的性別。忙垂下眼睑道:“在下與師弟并不知道……”

這種情況下,當然不會再放出神識去感應對方的修為如何,同時發現他家二愣子師弟居然還直着眼看着水潭中的人,一腳踹過去的同時,百裏道:“并不知道姑娘在此,如有冒犯之處,姑娘日後只需來射月山莊紫霞峰尋我就是。”說完這些才終于有些不好意思的扔下一句:“在下百裏,先告辭了。”拖着他家二愣子師弟踩着風輪就跑路,完全沒發現水潭裏的谷璃臉色灰敗。

谷璃無力的舉起胳膊捂臉,這下好了,人家連名字都留下了,她真的沒打算這麽快就找個阿肖啊。

在修行這條路上,她還有木靈之毒未解,相盤魂石未滋養到覺醒,就連小卡都沒時間去見,阿肖什麽的,不是應該有多遠閃多遠麽?你留下名字做什麽,這是何苦啊抱着嚕,谷璃沉進水潭往外冒泡。

咕嚕,好,非禮了人家不負責什麽的,太渣了,她不能做這種女人。

咕嚕,可是明明她只露了個肩膀好不好,那位照琴師妹肯定也露過肩膀了咕嚕,就是嘛,看過那麽多女人的肩膀了,應該不會等着我去負責的。

這麽一想,谷璃坦然了,我又不是第一個在他面前露肩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