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隔閡

月娘沒有喚自己一聲姐姐,華娘也好似沒有注意到,微微點了點頭,掃了眼圍觀的人群,對月娘開口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月娘方才反應過來,見了這個一向嚴謹的嫡姐,竟把周圍人給忘了,聽她這麽說,急忙引着她進了家門。

月娘在身後把衆人的目光關在門外,華娘就大致的把月娘家裏狀況收進眼底,正屋的門處走來一個人,正是之前讓她吃了閉門羹的那個漢子。

林大磊不悅的看着院子的那個女子以及她的五名仆人,擡眼見是月娘放了他們進來,倒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神情極為不耐煩,上次是她的男人來惹事,現在她又來了,要說離上次以及過去了好幾個月,早不來玩不來,偏偏在她男人來過之後過來,是商量好的麽!

月娘也看見了林大磊,見他面色不好,知他因為自己之前跟他講的一些事情,從而對嫡姐不喜,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人已經進了門,沒有把人家趕出去的道理,終歸姐妹一場。

但是看着這兩人只見劍拔弩張的樣子,好像彼此十分不喜對方,月娘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向自家夫君介紹彼此的身份:“相公,這位就是我家中的長姐。”

然後又欲向華娘介紹,不料華娘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的話,望着林大磊道:“我知道了,他就是你的夫君吧,大家也算是親戚了。”

如此熱絡的話頭,從她冰冷的面容上看來,哪有半分與親戚相見的熱情,只覺得倒像是嘲諷,林大磊嘴角微挑,這樣自作聰明目中無塵的女人,他最是看不過,當下也不理會,轉身向屋裏走去。

月娘也不妨華娘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愣了一下,一時內心十分複雜。自己與這個姐姐,從小就不曾在一起玩過,長大了也不像尋常人家那般親近,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倒是讓月娘感到幾分怪異和幾分複雜難言的情緒。

但是現在卻不是思考這些東西的時候,她收拾好情緒,讓着華娘向屋內走去。華娘也不客氣,大步的走在前面,邁進了那間對她來說,連自家的小書房的一半都沒有的正屋。

沒有看見那個粗莽的漢子,想必是避在了裏間,不願見她,華娘也不點破,沒等月娘開口,坐在了最上方的位置。

一直攙扶着華娘的小丫鬟寒梅幫她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她打量了一下屋內的情況,十分簡破,在她看來,連下人的房子都比這要好,卻收拾的很整齊,也很幹淨,看着倒也舒适,她心下微微訝異,不曾想自己的妹妹還能苦中作樂,以前從未了解過月娘,哪怕是多說幾句話都是沒有的,只想着以後個自嫁人,誰也不會擾了誰,現在卻是對這個妹妹有些刮目相看了呢。

月娘見愣着也不是辦法,上前幫她倒了一杯茶水,畢竟這是自己家,自己是主人,有什麽不自在的,這樣想着,月娘就緩和了略微尴尬的面容,恢複了往常人前溫和大方的儀态:“粗鄙小地,姐姐肯前來,月娘實在是又驚又喜,家中沒有上好的茶葉款待,只有這簡陋的白開水,姐姐一路辛苦了,若是不嫌棄,便解解渴罷。”

華娘驚訝的擡頭看了月娘一眼,這樣的懂事有禮,和以前遠遠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個樣,娘親總說庶女都是上不了臺面的,但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母親完全錯了,若是從小好好教養,定不會比那些王侯将相的女兒差了去,只是,不是母親親生,自然不會受到這等待遇,怪也只怪個人的命數罷了。

正欲伸手接過茶杯,旁邊的小丫鬟寒梅卻先她接了過來,滿臉不屑道:“我們主子身嬌肉貴的,怎麽能喝這等粗茶,更何況我們少奶奶現在可是雙身子,更是受不得一絲慢待,萬一有半點的差錯,誰能擔當的起?”

月娘吃了一驚,目光落在華娘尚還平坦的小腹上,怪道已經這樣暖和的天氣,她還要罩着披風,丫鬟也是這樣的小心翼翼。也難怪蕭晟這些日子沒有再來,就要做爹爹了,哪還有其它的心思,只怕心思都在華娘的肚子上了。這樣也好,大家以後都各過各的,誰也不再叨擾誰。

“無妨。”華娘沒有理會小丫鬟的碎碎念,伸手從她手裏接過。

那小丫鬟自然不敢和自己主子奪,卻站在一旁急的直跺腳:“少奶奶多金貴的身子啊,怎麽能喝這種水,幹不幹淨還不知道呢,可不能委屈了少奶奶肚子裏的小少爺啊!”

月娘只在一旁靜靜聽,沒有理會。華娘微微皺了眉,有些不耐煩:“別人能喝得,我如何喝不得,你少在那胡說八道,再如此不知禮數,以後都不帶你出門了。”

小丫鬟見自家主子生了怒,不敢再頂嘴,只在下面偷偷的剜了一眼無辜的月娘,嘟着嘴暗自生悶氣。

華娘不理她,喝了口水把被子放在一旁,對月娘道:“你也坐啊,我是有話和你說的。”

月娘笑着應了,坐在了華娘的左側。

華娘拿起被子放至嘴邊,斟酌了一下,婉轉的說道:“爹爹還不知道你的事情,那天晚上發現你不見了,爹爹發了好大的脾氣,後來派去的人說,都不曾找到你,亦沒有人見過你的蹤跡……”

說到後來倒不知如何繼續下去了,因為無關緊要,所以沒有找到,只以為是不小心死掉了或者一時想不開自殺了,總之,後來便就當是她從未存在過罷。

月娘理解的點了點頭,解釋道:“當時不慎落了水,也是月娘命大,被好心人救起,這才得以存活于人世間,還能……與姐姐相見。”

華娘挑了挑眉:“你說的那位好心人,莫不是……”

“正是!”月娘大大方方的承認道。

華娘微微皺了秀眉,向前傾了身子,壓低了聲音問道:“是為了報恩情麽?其實大可不必,只許給些銀錢……”

月娘斂了笑容,堅定的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我既不會因為父親委身于他人,也不會因為恩情之類的強迫自己,若是這樣的話,之前……我也不會離家了……他……很好……”

華娘了解的點了點頭,但是一時也覺不出那漢子有何可取之處,但人與人的眼光不同,她也無權置喙,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轉而繼續問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阻了你的幸福,我們好歹姐妹一場,雖然從前……”說到這她語氣一頓,轉而輕柔了些許,“如果需要我幫什麽忙,你大可不必見外的。”

月娘心中大大的吃了一驚,但她面上不顯,見華娘神色毫無作假,心情複雜中帶了一絲感動:“不用了,我們什麽都不缺,多謝……姐姐!”

華娘并不相信她說的話,又望了眼這簡陋的房屋,思索了一下,問道:“可需要銀兩?話說你要出嫁,家裏應該為你備些嫁妝的,我做姐姐的,為你添箱也是應該的,所以如今你開口,并沒有什麽不妥。”

月娘想着自己既然已經嫁了出來,就不想在與陸家有過多的牽扯了,尤其是涉及到錢財上:“不用了,當初成親,許多東西都是他一手準備置辦的,不曾委屈了我分毫。我雖沒有任何嫁妝,但他卻也幫我準備了,所以在姐姐看來,雖然有些簡單,但該有的一應齊全,我心中雖不在意那些虛禮,但也是十分滿意的。”

這倒是華娘萬萬想不到的,這男人看起來粗枝大葉的,沒想到心還這麽細,如此體貼,倒還真是難得的一片真心呢!

華娘放下心來,道出了今日前來的目的:“既如此,我也放心了,都說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你既有志氣,我也不能勉強了你。只是,我聽蕭晟說,他曾見你過得并不如意,故而帶了些銀錢與你相助。”

月娘睜大了眼睛,蕭晟是來過,可是那次她們只說了幾句話就沒有再見了,更別說什麽銀錢了,正想解釋兩句,華娘伸手阻道:“他做的本沒有錯,雖然沒有與我商量,但若是我知道,也會覺得好的。只是,你也知道,母親曾在我十六歲生辰時送了我一支石榴包金絲的珠釵,那釵子雖然不是價值連城,卻因是母親送的,故而我十分珍惜,平時都很少舍得戴出來。平時那些東西我都是放在一個匣子裏裝着的,許是蕭晟沒有注意到,一并給你帶了過來。實在是我心中十分看重,所以今日帶了些其它物件與妹妹交換,還望妹妹體諒則個!”

第 70 章 姐妹

林大磊正在廚房做飯,月娘摸了摸袖口裏的小荷包,想了想還是沒有拿出來,走到廚房門口,屋內一暗,林大磊竟不知在想些什麽,平時一點動靜都能發現的他,此時屋裏進來了一個大活人,他依然一動不動,望着那堆逐漸熄滅的火,怔怔的發着呆。來順見自己娘并沒說什麽,心中松了口氣,心中愧疚不已,手下就努力多幹了些活,但心思總不在這處,幹一刻鐘的活,要愣三刻鐘的神,王嬸看在眼裏,心中對剛才的想法,更加堅決了。

來順因心思只在自己娘子一人身上,故而在林大磊門口看見的景象并沒有想起來與如娘說,所以月娘自如娘那裏回到家,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月娘倒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心不在焉,心中十分奇怪,她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在他以前晃了晃,就見他瞳孔一縮,待看到來人是她時,愣了一下,緊繃的面色立時就柔了下來。

“你回來了?怎的都沒有喚我一聲,做了一上午的繡活,累了沒有,你先去床上躺一會兒,飯最好了我就叫你!”林大磊看了看她的臉色,見并沒有什麽疲乏之色,心中微微放下心來,只是剛才蕭晟來過之事,他并沒有打算和她說,省得她胡思亂想,晚上又睡不着覺。

月娘沒有順從他的話,看了看他眼中泛着紅血絲,不由得心疼不已:“我不過是坐在那裏,哪裏就累着了,倒是你,眼裏怎的有了紅血絲了,還是你進屋裏躺一下罷,我來做飯,以後要注意身體才是!”

林大磊心裏因為月娘的關懷溫暖了許多,他拉過月娘柔軟的小手,磨挲了兩下,望着月娘清澈的目光,道:“無妨,月娘,以後我絕不會讓你再跟着我吃苦受累,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決不讓你後悔嫁了我。”

雖然他這番話突然說的有些無厘頭,月娘心中卻還是禁不住一陣甜蜜與感動,她粉嫩的面頰上透着紅,有些嗔怪的瞪了林大磊一眼,埋怨道:“我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都說的那麽明白了,你怎麽又提起這樣的話頭來,我自然是不會後悔嫁給你的,就算是吃苦受累,也絕不後悔!”

林大磊伸手把她擁入懷裏,輕柔的仿佛最愛憐的寶貝一般:“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再說最後一次,然後不僅僅是說說,也要做到,月娘,你放心。”

他說放心,月娘卻不知道他讓她放心什麽,但是只要是他,月娘會毫不懷疑的去相信他。只是剛才來的時候,見到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還是難免擔憂:“我剛才見你在發呆,連火都要滅了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哦。”林大磊淡淡的應了一聲,“沒什麽,只是想着現在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山上應該有許多獵物出來覓食了罷!”

上次林大磊去了那麽久,回來還受了傷,月娘心有餘悸,自然不肯他再上山:“你不要去了,我們又不是非要那個掙錢不可,我們不是還要地嗎,我的針線也可以賣幾個錢,那錢我們可以買些牲口回來,到時養多了,就拿去集市上賣,或者直接送去客棧裏,總比你上山要安全妥當的多啊。”

林大磊點了點頭,之前只是想着蕭晟不死心來報複的話,如何讓他死心,剛才的話也只是不想月娘擔心随口說的,誰知她心裏卻挂念着他上次的事情,只好安慰她:“我知道了,都聽你的,你說的也是個好辦法,只是我們現在手頭上沒有那麽多的現錢,我再去這一趟,倒時給你買些騾子馬的,那些東西好喂養,賣時也比平常的畜生貴些,以後我就再也不去山上了,這樣,娘子可還滿意?”

他說的有道理,可是月娘還是擔心,林大磊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安撫道:“你放心,這麽多年我不是一樣過來了嗎,沒什麽大不了的。來,火都要滅了,飯還沒有煮熟,我們一起煮。”

聽到他叉開的話題,月娘就不好再揪着上個話題不放了,乖乖的與他一起把火燒起來,夫妻倆一起做好了飯,哼哼不知從哪裏跑了回來,身上髒兮兮的,可憐巴巴的望着月娘想要讨口吃的。

月娘奇怪它是怎麽搞得,就看見外面本來該好好待在雞窩裏的小雞都跑了出來,滿院子都是。林大磊眉頭一皺,猛地看向哼哼。

哼哼見自家男主人面露兇相,急忙往溫柔的女主人身後躲着,林大磊沒有辦法,只好先出去察看。

卻是哼哼自己無聊,把林大磊剛剛修葺好的雞窩,從地下扒出一個大洞出來,旁邊還有扒出來了一對土,林大磊恨不得把那只禍害狗給炖了吃,奈何月娘看它像個寶貝似得,只好認命的把雞重新捉回雞窩,然後蹲在那再把雞窩仔仔細細嚴嚴實實的修葺了一番。

月娘心疼林大磊,飯都沒有吃呢,但是又不忍心打罵自己的愛犬,只好蹲下身子與它講一番大道理,以後切不可去毀壞雞窩雲雲。

林大磊一邊修葺着雞窩,一邊聽着,心內無語片刻,這狗又能聽得懂什麽,唯有他把雞窩建的更加牢固些就是了。又想着,這狗莫非是吃了醋,見只給雞建了窩,沒有它的份。想完他自己又搖了搖頭,一只狗哪能懂得了這些東西,又不是人,他現在倒是有些被月娘同化了,怪道都說,經常生活在一起的人,會越來越像,他與月娘,也越來越有夫妻之間的小默契了。

此事過了幾天,一個月娘永遠也想不到的人卻突然尋了過來。

這日月娘剛從如娘家裏出來,遠遠的就見自家門口圍了一群人,她奇怪的上前湊着空隙瞧了一眼,只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自家門前,旁邊還有四個身着同一服色的家丁訓練有素的站在一旁,那輛馬車看着有些眼熟,還未仔細看清,馬車後方走出兩個人來,一前一後,後者攙扶着前者,十分的小心。

是華娘!陸卿華!

月娘皺起了眉頭,她想過自己暴漏之後,蕭晟會找來,情有可原,他心中愧疚,自然是要尋她來的。她還曾想過,爹爹或許也會來,會來罵她,羞辱她,使他蒙羞,可是她萬萬想不到姐姐為什麽會來,是因為那次蕭晟來尋自己,被她知道了?

月娘并不知道蕭晟上次專門來買通林大磊的事情,但是如今她專程過來,除了自己還能找誰,更何況,她已經來到自己家門口了。

硬着頭皮,受着許多村民的目光,她走上前去,面對着自己這個從小就敬而遠之的姐姐,不知該如何開口,更不知說些什麽。

陸卿華是被拒之門外的,被那個看起來有些駭人的男子,她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那廂開了門看到她就猛地關上了門,明顯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既然已經知道她是月娘的姐姐,還這樣的态度,定然是月娘已把所有的事都告知了他。

本來還以為月娘是被迫的,或者是不情願,沒想到月娘竟會對這個男子坦言相告,看來,并非是她所想的那般。

第一次吃了閉門羹,小丫鬟寒梅一直在旁邊嘟嘟囔囔,無非是裏面的男人有眼無珠,不知來人是何身份,竟敢如此怠慢之類的話,陸卿華聽着心煩,讓她住了嘴,自己就在門外等着,她确定,如果月娘知道是她來的話,一定會出來見她的。

周圍人越來越多,陸卿華毫不在意,施施然的打量眼前這座在她看來寒酸窮困的小院,透過籬笆,她看見裏面還養了一群雞,還有一只狗,真不知月娘是如何能忍受得了與牲畜一起生活的。

聽到身後的竊竊私語逐漸低了下去,陸卿華疑惑地回頭看去,卻是她久等已久的妹妹。離上次巧遇,已經有近三個月了,褪去了外面的襖子,月娘今日穿了件輕便的團錦琢花衣衫,下身配了條散花百褶裙,看起來嬌俏萬分,比在家錦衣玉食之時,還要好看了許多,頭上的一株小小的紅色琉璃小墜,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帶出了一副嬌媚萬千的小女人之态。看樣子,那個男人對她,是真的不錯。

月娘也在打量自己許久未見的嫡姐,依然那麽的雍容華貴,上身一件木蘭青雙繡緞裳,使她面色更顯清冷之美,下身着了一條娟紗金絲繡花的長裙,行走間婀娜多姿,只是今日大號的日頭,月娘走了一小段路都有點發熱,她外面卻還罩了件大紅洋绉銀鼠披風,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嬌弱不堪了?

“月娘。”陸卿華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很好主動和自己說話,現在兩人見了面,她們依舊是不知說些什麽。

月娘聽見嫡姐喚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的就要喊聲姐姐,但是周圍這麽多眼睛看着,這麽多耳朵聽着,也許對方并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她的妹妹,沒得丢人,況且自己現在已經嫁為人妻,對方許是更加瞧不起了,便免去了那些稱呼,只“嗯”了一聲,道:“你來了。”

第 69 章 算計

蕭晟不妨林大磊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之間倒愣在了那裏,片刻之後方才略帶結巴的不可置信的問道:“你、你、你說什麽?你還不肯放人?”

林大磊微微皺眉:“什麽放不放人,她是我林某人明媒正娶的妻子,倒是你,莫非是要強取豪奪?帶了這些錢財來,是要以錢勢相逼了?”

“哎~莫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嘛,如果你是願意放人的話,那這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麽能說是逼迫你呢?”蕭晟見林大磊油鹽不進,改為懷柔之道勸說,“你也為月娘想想,她從小都是嬌生慣養的,連個杯子都不曾端過,你若真心為她好,也要放了她才是。你看看你這裏,窮途四壁的,什麽都沒有,還要她跟着你受苦,你于心何忍?”

若是昨日沒有得到月娘的承諾,他或許真的會猶豫起來,可是月娘明明信誓旦旦的說決不要離開他,況且眼前的這位明明就是衣冠禽獸,他斷不會把月娘交給這樣一個人!

“我自然于心不忍,但月娘已經嫁我為妻,所以,為了她,我自然是要多努力一些的,盡量讓她過上好日子。只是這是我們自己的家務事,你一個外人,沒有什麽資格插手吧?”林大磊懶得再看他,覺得自己與他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

“什麽外人,你說我是外人?我同月娘一處長大,青梅竹馬,要說外人,卻是你吧,我與月娘相識數年,那時,你又在何處?”蕭晟像是被針紮了一般,這句話竟讓他心中痛楚難當,若不是當時的自己不夠強大,如何能被這鄉野村夫搶了去。

“就算你們相識的比我早,相處的時日比我久,但那又如何?現在她嫁的人是我,而且,往後的幾十年,都是我陪伴在她身邊,這便已足夠。”林大磊擡眼見蕭晟已經被他氣得滿臉通紅,竟不見了之前的潇灑之派,見他張嘴要還擊,林大磊哦了一聲,似是恍然大悟道:“是了,你并非外人,乃是月娘的姐夫,如此說來,倒也真不算什麽外人,只不過你這做姐夫的,如何比那親姐姐還要疼惜妹妹,實在是月娘的福分啊!”

蕭晟被那一句姐夫打擊的氣焰全消,再沒了之前的理直氣壯,看着林大磊眼中毫不遮掩的鄙夷以及不屑,那些想要打壓對方的話,竟再難以說出口來。梗了半晌,他才有些吶吶的開口:“她……都和你說了?”

林大磊微微挑眉,心底有些訝于蕭晟此時落寞的神情,莫非……眼前這人,對月娘并非一分情都沒有,如今見月娘即使已經嫁過人,卻還是依然不曾忘記,不管是否有私心,但他心底依舊對月娘還是存着一份情的。

不過,不管他的真心有多少,當年又是否是真的迫于無奈才娶了月娘的姐姐,也許在外人看來,此人還是個多情公子,但這些在林大磊的眼裏,僅僅只是一個情敵罷了,或者連情敵也配不上,一個惹人厭的蒼蠅,總是在耳邊繞來繞去,實在是煩人的緊!

“和我說什麽?說你是如何為求取功名上進的麽?”林大磊冷笑一聲,“不過是已經過去了的事情,月娘早就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念念不忘,或者是心中實在有愧?就算是真的要來尋月娘,也該是她的父親,與你,恐怕實在是不相幹的,我勸你還是給自己留些臉面,莫要把自己弄得太過難堪!”

蕭晟聽了他這話,臉色變了幾變,忽地又想到了什麽,竟嘆了一口氣,擡頭看向林大磊的目光,已然帶了些複雜,微微閃爍,還是有絲不甘心,再次問道:”你真的,不打算放手嗎?”

林大磊沒有再跟他多說廢話,只背對了身子,以自己的行為來說明絕無可能!

蕭晟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何事,後一咬牙,恨聲道:“好!既然你不肯放她離開,若以後我發現她有何處過得不如意,只找你算賬!”

林大磊聽了他放的狠話,依然沒有轉身,只冷冷道:“你以為你是誰?又有什麽資格來管我們的家事?我的妻子自有我來疼,你還是趕緊回家,看看你那千辛萬苦求娶回來的嬌妻罷。”

這人雖是村中漢子,說的話卻總是讓蕭晟吃癟,旁邊站着的那幾個小厮,見自家主子被人侮辱了一次又一次,便要上前教訓林大磊。蕭晟看到,急忙伸出胳膊擋住了他們,搖了搖頭,以嚴厲的目光迫使他們退回去。

蕭晟又轉頭看了眼那小山一樣的背影,靜立了良久,方才朝自己帶了人擺了擺手,往門外走去。

林大磊聽見身後往外走的聲音,微微回頭瞥了一眼,喊道:“等一下。”

蕭晟虛浮的步子一頓,面上閃過錯愕,然後目中開始升起希望,兩眼泛起星光,直直的盯着林大磊。

林大磊複又回過身去,語氣帶着嘲諷:“那你的東西一并帶了去!”

“你!”蕭晟頭一次被人這樣羞辱,一次不夠,還數多次,他伸出堪比女人家纖細白皙的手指,指着那放在地上的箱子,怒不可遏道:“你少臭美了,這是我留給月娘的,給她買兩個小丫鬟,省得跟着你洗衣做飯、吃苦受累,你養不起她,怎麽,還不讓人幫襯了,你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要虐待月娘?”

林大磊見他不去派人搬,自己親自過去兩手一擡,那兩個擡着箱子的小厮看着咂舌,要知道這箱子雖然看着并沒有多大,但裏面皆是金銀器物,可是重的很呢,他們二人一路擡來,費了不少力氣,這林大磊就那麽兩手輕輕一擡,仿佛箱子裏只是一堆輕飄飄的棉花一般。

林大磊把箱子擡到這主仆三人面前,猛地往前一扔,那箱子就砸在了毫無設防的蕭晟身上,那兩個小厮急忙上前扶住自己的主人,奈何那箱子太重,而林大磊雖沒有用十分的力道,然對于這些身嬌肉貴、生活在城裏的人來說,卻是難以承受,這三人就向後倒了下去。

林大磊有些嫌棄的望了地上嗷嗷直叫的幾人,真是沒有用,還是男人呢:“我再說最後一遍,我自己的我女人,我自己會養,用不着你一個外人來摻和,趁天還沒黑,我勸你還是早些回家罷,晚了不僅路上不安全,回到家,你也不好交代!”

說完,他“啪”的一聲,重重的關上了院門。

蕭晟好不容易從地上站了起來,揉着被砸痛的前胸,憤恨的看着面前緊閉的大門,好不狼狽。旁邊傳來一陣竊竊私語,他扭頭一看,不知何時,周圍已經圍了許多來看熱鬧的村民,蕭晟一向最是看重面子,現在被林大磊這般羞辱,還當着這麽多人,心中就存了一口惡心,難以下咽,但又沒有辦法,只好帶着自己的人狼狽而去!

這人走了,自然也就沒有熱鬧看了,衆人雖是心中疑惑不解,但又哪有膽子敲門去問林大磊,少不得憋在心裏,各回各家了。

再說那來順,新婚燕爾,雖然自家娘說自己媳婦兒長得不咋地,比不上林大磊娘子的三分,但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就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媳婦兒好看,尤其是羞紅着臉囑咐他帶水喝的時候,心裏又是歡快又有些癢癢。

于是下了地裏沒有多久,就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家去,膩在自己媳婦兒身旁,雖然大白日裏不好看,但門一關別人也瞧不見,哪怕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也好。他越想越難耐,趁着自己爹娘不注意,把帶的水全部喝光了,然後跟自家爹娘說水沒了,要回家去取。

那王大山夫婦哪裏想得到這麽多,見幹活渴了,哪裏又不放人的道理,便囑咐他早些回來,就沒有再管他。

來順高高興興的回了家去,就看見了剛才林大磊把幾人從家裏趕出來的情景,前面已經圍了一些人,他走過去,就看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富家子弟,說是富家子弟,因為他身上的布料與鄉下人有很大的不同,腰間還挂了一個玉佩,還有一個荷包,十分的精致。只是從地上爬起來時有些狼狽,但依然優雅翩然。

他見林大磊說了幾句話,就猛地把門關上了,這樣對有錢人家,也就林大磊有這膽子,別人誰敢招惹。周圍人見沒有了熱鬧,就散了去,他心中挂念着自己的新娘子,也沒有多想,就急急地往家走去了。

時間尚早,離吃午飯還有段時間,他就這麽急着巴巴的跑了過來,月娘和如娘兩個還在做針線,他站在窗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娘會不會責怪自己的魯莽。

月娘把許諾給林大磊的荷包做好了一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擡眼見如娘正認真的照着花樣子在繡花,模樣十分認真乖巧,倒是個上進的呢,月娘抿了抿嘴,剛欲誇獎她幾句,眼角瞥見窗外一個人,正要向門外走去,她仔細一瞧,這不是才走了沒多久的來順麽,心下便有些奇怪,擡頭看了看天色,還早啊,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如娘發覺月娘張望,也跟着她望了望天,疑惑道:“你在看什麽?”見她手中的針線放了下來,一個精巧的小荷包躺在桌上,繡着幾朵淡然的祥雲,十分的精致。

如娘贊嘆了一聲,拿起那荷包翻來覆去的欣賞,嘴裏還不住的誇着:“真好看,就這幾朵簡單的祥雲在你手裏,也能繡的這般大氣,快教教我,快教教我!”

月娘不好意思說是送給林大磊的,餘光又看到因聽見屋裏響聲扭頭望來的來順,如娘是背對着那邊,自然什麽都不知道,月娘只好提醒她:“先不說這個,你先看看外面。”

如娘依然放下荷包,向窗外看去,咦了一聲:“他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真是直腸子,這話讓外面那人聽了,自己粑粑跑來的火熱心思,估計全都給澆滅了。

“你還不去瞧瞧,或許有什麽事情也不一定。”

如娘這才反應過來,微微羞澀了一下,就向外走去了。

兩人在窗外說着話,月娘就趁如娘不在,把那荷包掖在了自己袖子裏,省得待會兒如娘看見問她是給誰做的,那倒羞人了。

窗外的兩人雖然面對面站在,卻一個紅着臉低着頭,另一個只拿眼偷偷的瞥她,偶爾說上兩句,月娘就想起了她剛成親的那會兒,林大磊也曾臉紅過,不過時間一長,臉皮就厚了不少,說話也自在随意了些。

那尴尬的兩人終于分開了,來順戀戀不舍的往外走去,一步三回頭,直到他的身影不見了,如娘方才面如朝霞的進了房間。

月娘只作不知,一心的做着針線,如娘被來順一攪合,也忘了方才的那個荷包,只是從那便時時走神,不再如之前那般專心了。

來順仿佛失了魂一般往地裏走去,快到地頭了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帶水了,這下子可不好向爹娘交代,正愁着是要跑回去重新灌些,還是向地裏的其他人借一些來,那邊地裏的王嬸已經看見了他,扯着嗓子喊道:“來順,你在那發什麽呆,還不趕緊把水拿過來,渴死你娘我了。”

來順沒法,只好慢慢的磨蹭過去,王嬸奇怪的看着他,結果水囊一看,裏面一滴水也沒有,便疑惑地問向自己兒子:“水呢?你回家打的水呢?”

“灑、灑了。”來順結結巴巴的找借口,說完又覺得這借口實在太懶,自己娘怎麽可能會相信。

果然,王嬸那眼神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十分奇怪的兒子,只見他耳朵通紅,倒不知是羞還是愧,只怕是惦記着自己那新娶得小媳婦兒吧,才分開了不過一個時辰,就想的不行了,連活也幹不下去了。

心裏就對自己那兒媳婦又添了一份厭煩,自己不幹活也就罷了,還勾的我兒子不幹活,實在是個賠錢的玩意兒,早知道不該應了這門親事的,嫁妝沒有多少,還幫襯不了夫家,哼,看過段時間,村裏不再新興你時,你就得天天跟着下地幹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看你還能作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王嬸心中所想,自然沒有表在面上,自己兒子現在對那兒媳婦自然還歡喜着,她若是說些什麽,或作出什麽讓他不喜的事情來,這不是把自己兒子往那個女人身邊推嘛,她可沒有那麽傻。

男人嘛,新鮮勁也就那一陣,等那陣過了,自然也不會把目光和注意力時時放在女人身上了,到時她就得趁機好好教導一下,女人是如何三從四德的!

第 68 章 收買

兩人摘過菜準備回家,卻在拐角處碰見了許久不見的裴三娘,只見她形容略帶憔悴,一反之前的紅衣,今日只穿了件對襟羽紗衣裳,外面還罩了件八答暈春錦長衣,下身着了條百褶如意月裙,像是有些怕冷,不複之前的意氣風發、妖嬈萬分。

林大磊記起她之前的挑撥離間,心中仍然帶着氣,自然不想和她打招呼。月娘雖不曾記恨她,但也對她全無好感,便當作沒有看見此人,随着林大磊徑直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時,也沒有見那裴三娘往他們這邊瞅一眼,他們倆倒像是透明人一般,裴三娘就這樣神情恍惚了往山下走去。

月娘回頭看她,有些心驚,對前方毫不在意的林大磊道:“她這是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會出事吧?”

林大磊心中,除了月娘誰也不會在意,見月娘問,方才事不關已的答道:“你放心,左右死不了人,就算有事,也與你我無幹,莫要理她。”

月娘有些奇怪,雖然村子裏對他一向冷漠疏離,甚至有時帶有攻擊性和惡意的,但也沒有見他這般無情,難道這裴三娘做過什麽讓林大磊厭惡的事情?

月娘自然不知道,那日林大磊是聽見她們二人的談話了的。

回到家裏,月娘就開始着手包餃子,過年時只吃了肉的,早就覺得膩了,現在換種口味,倒覺得不錯。因心中想着下午要去如娘那裏,便早早的做好了飯吃了,不然像王嬸那樣的,恐怕還會去催如娘過來,反倒不好了。

林大磊好像十分喜歡這個味道的餃子,一連吃了三大碗才擦了嘴。自己做的被吃光,月娘心中充滿了自豪感,覺得自己的手藝真是愈發厲害了。

收拾過之後,月娘拿了針線和花樣子就要去如娘那裏,林大磊便在家把雞窩再擴大一倍,如今小雞們都已長大,裏面越來越擠了,還要擔心不牢固,若是跑了出去,倒是沒處尋的。

如娘就住在王嬸的屋後,多走兩步就到,哼哼見主人出門,也跟在月娘的身後,只是等月娘到了如娘家門口,哼哼就不見了蹤影,許是找它的小夥伴玩去了罷。

只是來的确實有些早,那來順和如娘這小兩口還在吃飯,見到月娘親自前來,立時放下筷子應了出來,十分的歡喜:“你怎麽來的這般早,娘還說了讓我早些吃過飯找你去,沒想到還是你先了一步。”

月娘看了眼有些腼腆的來順,知道如娘還是有些改不過來,或許一時不習慣,只在人前喊王嬸一聲娘,背後與她在一起時只喚婆婆。

“倒是來的太早了,打擾你們吃飯了。”月娘笑着看她。

如娘回頭望了眼自家夫君,紅着臉道:“沒有打擾,已經吃好了的,你來的正是時候,快進來吧。”

月娘随着如娘進了裏屋,經過來順時朝他點了一下頭,就當是打招呼了,待她們進了裏面,就聽見外頭的來順呼呼幾大口喝完了碗裏的湯,把東西收拾了去了廚房。

月娘在心中點了點頭,覺得這來順對如娘倒還是不錯的。如娘紅着小臉,如昨日完全不同,今日看起來心情十分好,拉着月娘說個不停:“我上午一大早就去找你了,結果看見你家門關着,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只好回來了。後來婆婆過來告訴我你去了地裏,讓我中午早些吃完飯找你,不能等你來找我。”

月娘就道:“誰找誰都一樣的。”

“嗯,我也這樣覺得,就沒怎麽搭理她的話。”如娘沖着月娘笑了笑,十分嬌憨,“你居然下地了,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會,你竟然還能去地裏呢,我在家時也時常下地幹活,因為我是最大的,所以幹的多一些。你看我現在沒有去地裏,但是過幾日,婆婆肯定會催着我下地幹活了。不過還是感謝你昨天幫我,不然,我得時時刻刻受她的壓迫的。”

月娘被她說的有些慚愧,不好意思道:“其實,我去地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就是最近種的菜熟了,就一同去摘了些回來。”

“你們一起去的啊?”如娘驚訝道,而後托着腮幫豔羨的望着月娘,“真好!”

月娘被她這毫不做作的女兒家姿态惹一陣臉紅:“好什麽,這就叫好了?你若是羨慕,也可以這般做啊。”

如娘聽了這話,羞得低下了腦袋,想了想,還是好奇,便鼓起勇氣問道:“你們,你與那林大磊……”說到這覺得直呼其名不太好,又改口道,“就是你家相公,你們怎麽樣?”

問完以後,還沒待月娘如何,她自己就羞得捂了臉不敢看月娘了。

月娘也情羞,但對比眼前這樣一個滿臉通紅的人來說,已經十分鎮定了:“什麽怎麽樣?”

她只作聽不懂,如娘就着急了,張口就道:“就是你們平時相處如何。”

這樣直白的話,月娘聽了只覺得面熱耳燙的,一時不知該回答她還是不回答她。

見月娘也有了害羞的事情,平時的淡定從容一概不見,如娘吃吃的笑了起來,故意起哄:“快說說,快說說嘛。”

月娘打開如娘搖晃她胳膊的爪子,扭了頭去:“有什麽好說的,不就那樣,與你也沒什麽區別。來順又如何呢?”

如娘聽見她提起自家男人的名字,方才老實了些,低頭思索了一下,道:“他,其實他也挺好的,我看你的相公對你也是沒話說的,好的不能再好,只是,就是,要是能和你一樣,沒有公婆就好了……”

她後面的話低了下去,月娘從窗子向外望去,就看見來順從廚房裏出來,已經向這邊走來,遂輕咳了一聲,提醒對面仍在情緒之中的如娘。

“如娘,我到前面去了,等下和爹娘一起去地裏。”

如娘聽見來順喚他,望了眼對面看着她笑的月娘,紅着臉走出去應道:“嗯,我知道了,你記得帶些水去。”

聽到媳婦囑咐,來順笑的十分歡喜,高聲應了聲“哎”,就興高采烈的出門去了。

望着自己男人這傻樣,如娘心中如吃了蜜一般,回來坐下時,臉上依舊紅撲撲的。

月娘只作沒有看見,拿出針線和花樣子,提醒她要步入正題了。如娘方才斂了思緒,一心投到針線上。

林大磊獨自在家,把雞窩重新修葺好,繞着它看了好幾圈,發現确實沒有漏洞了,方才罷了手。不知跑去哪裏玩的哼哼回來了,也繞着新弄好的雞窩轉了幾圈,仿佛也十分滿意的模樣。

林大磊看着好笑,低下身子破天荒的摸了摸它的腦袋。小家夥受寵若驚,第一次被男主人愛憐的撫摸,便軟了身子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以示自己的乖巧懇求更多的撫摸。

林大磊心情好,就遂了它的意,蹲下身子學着月娘以往的樣子,撓了撓它白色的小肚皮。

哼哼便興奮的打了幾個滾,主仆二人玩的正歡,門外卻由遠及近的傳來一些吵鬧聲,林大磊站起身來向外看,哼哼往回打滾時就不見了自家難得一見的和藹可親的男主人,心裏正奇怪着,就看見幾個人擡着一個箱子進了自己家院子裏,原來是這群人攪了它的好事,心中十分不悅,便沖着那些人低吼起來。

聽聞有狗叫,那幾人吓了一跳,扭頭見是一只半大小狗,于是不放在心上,把東西放下後立在一旁。

這幾人都是生人,從未見過的,林大磊正想上前問是否走錯了門,就看見那個讓他十分厭惡的人走了進來。

蕭晟走進來,确定月娘不在,方才走到那箱子旁邊,那幾人見他過來,齊聲低頭喊了聲“公子”。

蕭晟點了點頭,對沖着他一臉敵意低吼的小狗挑了挑眉,目光向上,眼前的男人神色緊繃,眉宇緊皺,兩腿分開站地,有着迫人之勢,蕭晟不禁懷疑,自己帶來的這幾個人,聯手究竟能不能打得過他。

“你又來做什麽?”林大磊捏了捏拳頭,正好月娘不在,自從聽過月娘講了他們之前的事情,他就十分想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重名利忘情義的小人了!

蕭晟望着他下颌處的那條疤,心裏還是沒底,不敢激怒他,只好和風細雨道:“我知道,我遣人打聽過了,你是從小失了父母,後來爺爺死了就自己一人生活,哦,你還殺過自己的妻子,說起來,你原來卻是個鳏夫啊。”

林大磊聽着眯了眯眼。

蕭晟見他這模樣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随後又想到自己帶了這麽多人,壯着膽子繼續道:“其實那也沒什麽,是那婦人不檢點,怨不得你。這些年來,你過得實在辛苦,因為之前的事情,也沒有人願意把女兒給你續弦,左不過是嫌你窮罷了,只要你有錢,別說你殺過一個人,就算你殺過一群人,他們也敢把女兒嫁給你,小妾他們都願意!”

見林大磊目光依然清冷,他心中暗道,看我把箱子打開,看你還能把持的住!

“來,你們幾個把這箱子給這位林大漢打開,給他瞧瞧!”蕭晟“啪”地一聲打開手中的折扇,仿佛一位在做詩吟對的翩翩公子。

“是!”那幾個小厮聽話當着林大磊的面打開了那個箱子,只見裏面滿滿當當的壘了好幾層的銀子。

蕭晟“啪”地一聲,又收起了折扇,仔細的觀察的林大磊的表情。

林大磊的表情果然有些變動,只不過從厭惡變成了不屑和嘲弄。蕭晟使勁眨了眨眼,見面前的人還是一副不屑的模樣,他心中來了火:“怎麽,這些你還嫌少?我告訴你,這些銀子可夠你娶上三房小妾的,餘下的還夠你在村子裏揮霍一生,你可別不知好歹,趁早收了錢把人放了,我這可是為你好,到時見了官,你可就連個子兒都撈不着了,雞飛蛋打啊!”

其實蕭晟回去後仔細思量了一下,若是告訴岳父,他管不管這事兒還不一定,但就憑着自己這樣在意月娘,都得受到懷疑,況且華娘脾氣實在不好,他不敢當這個出頭鳥。就算岳父大人他原意把女兒接回來,但等着月娘的還不知道是什麽,這麽長時間了,衆人皆以為月娘已經死了,這麽突然回來了,怕是不太好聽。不如,就給那村夫幾個錢,帶那沒見識的村夫見錢眼開了,聽了他的話,就此放了月娘,他就把月娘悄悄接回來,買個莊子偷偷養着,豈不是兩全之策!

他愈想愈覺得這個辦法好,于是趁華娘回娘家的功夫,偷偷弄到了這些銀子,趕忙送了來,正巧月娘不在家,看不到他做這種事情。

林大磊冷哼一聲:“你這是,在向我買人了?”

蕭晟一愣,覺得買人有些十分不雅,但是又好像是這麽回事,怔愣之間,又聽聞林大磊問道:“你就這麽确定,我會收了這錢?”

蕭晟回過身來,聽到這話,也學他冷哼一聲:“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要這些錢?要知道,有了這些錢,你想要什麽都有了。錦衣玉食,美人相伴,想想都令人覺得美妙!”

林大磊瞥他一眼,有些不相信看起來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的人,真實面容卻是這樣一副德行,林大磊好笑的看着他,反問道:“錦衣玉食,我從來都不在乎這些,至于美人,我不覺得還有比月娘更美的人,所以,這些錢對我來說,連糞土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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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婆媳

林大磊一貫不與這些婦人打嘴,王嬸說了一通,他只當沒有聽見,道了句:“就在屋裏”,便去那間放雜物的屋子了。

王嬸被林大磊冷落慣了的,也不在意,徑直往正屋裏來。

月娘聽到聲音,也站了起來,望了眼旁邊緊張不已的如娘,她笑着走到門口迎王嬸:“王嬸怎麽也跟着來了,莫不是怕我怠慢你的兒媳婦?”

王嬸笑的如同彌勒佛一般:“你是個懂事的,我哪裏怕這些,只是怕我那兒媳婦不懂事理,叨擾了你,故來看看。說這一個村子裏啊,我家與你家最近,關系自然也就不一般,她是新婦,手腳又笨,我就叫她來跟着你學學,哪怕能學去十分之三,那我也是知足了的。”

把她說的這般好,不就是為了打壓自己的兒媳婦麽,犯得着把她牽扯進來,若她現在是如娘,怕是也能雞蛋裏挑得出骨頭的。

月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角看見旁邊想要上前又不敢的如娘,臉上盡是尴尬之色,絞着帕子的手指都已泛白,月娘實在不忍心,請了王嬸進來坐,又拉了如娘過來,笑道:“王嬸這是在擡舉我呢,我哪裏就有那麽好了,倒是如娘十分的乖巧,來了我這,一直虛心學着針線,還說要好好伺候公婆和夫君。我看她實在聰明,幾乎一學就會,不如就與我和李大娘一處做針線掙些貼己錢罷,這樣也能讓你少點辛苦。”

月娘着實喜歡沒有心計的如娘,不忍心看她受委屈,幫她說了幾句好話,正巧前幾日李大娘說買針線的人家嫌貨少,如娘若是來一同做,既幫了她們的忙,又能盡少的被王嬸訓,亦能掙些體己錢,即便這錢最後歸了王嬸,便也不能說她是一無是處,只吃飯不幹活罷。

如此一舉三得,如娘聽了先是怔了片刻,而後明白過來,感激的望了眼月娘,然後緊張的看着自己婆婆,生怕被她拒絕。

王嬸聽了也覺得不錯,低下頭思索了片刻,想要答應,但是又想到,這樣的話,兒媳婦就不經常在旁邊了,她耍婆婆威風的時候就變少了。

月娘大約能猜出她心中所想,坐在她旁邊,拿起方才的針線,繼續道:“況且來日方長,王嬸縱然一時不舍得如娘,也得為以後打算不是,她年紀還輕,性子活潑,不如多做些針線活定定心,再來,也能幫襯你不是,外人知道了,也只會說你是疼自己兒媳婦的。”

王嬸聽了這番話,便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來日方長,她又何必急在這一時,這兒媳婦已經嫁到她家了,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月娘手藝極好,能跟她多學學也是不錯的,況且還有錢拿,怕是掙得也不少呢。前幾日還見那李大娘子耳朵上墜了一對金耳墜,金閃閃的,還說自己回回往集市上跑掙不了幾個錢,是個勞碌命。

想到這,王嬸就撇了撇嘴,不掙錢還在那穿金戴銀的,當這些人都眼瞎啊!

如娘自是不知自家婆婆心中所想,見婆婆皺眉撇嘴,一顆心已經吊到了嗓子眼處,只怕婆婆道一聲不行,她就得立馬打回地獄裏去。

王嬸看了眼縮在月娘身後的兒媳婦,真是小家子氣,家裏那麽多地,就給那麽一點陪嫁,還花了那麽多聘禮,真是賠本的買賣!不過現在已經娶回家了,又不能退回去,以後必然要她多掙些錢,方才能撈回本來。想到那些金銀能戴到自己身上,王嬸就愈發飄飄然。

“這樣的話,那就讓她給你幫幫忙也行,只要你們不嫌她笨,不嫌麻煩,至于掙不掙錢的,也沒有什麽要緊,只要多學點東西,收收心,我就阿彌陀佛了。”

如娘聽了這話,頓時松了一口氣,心中雀躍起來,心中對月娘更加親近了一層。

王嬸唠唠叨叨半晌才離去,臨走之前說好以後每日如娘都要來月娘這裏一同做針線,既可以有個伴,也可以學點東西。

月娘送二人至門前,見如娘頻頻回頭看她,面露不舍,月娘對她擺了擺手以示放心,方才作罷。

回身就見林大磊從那件放雜物的屋子裏走出來,滿臉的不悅,月娘知他委屈了,走上前道:“你在這屋裏做了什麽,餓了沒有,我去給你做飯。”

林大磊勉勉強強的點了頭,想了想,囑咐月娘道:“她那人向來啰嗦,瑣事太多,她們家裏的事情你不要插手,省得倒時幫了忙,還落不到好。”

月娘想到他因避嫌躲了一下午,心情定是不好,只道:“我知道了,只是見如娘心靈手巧又聰明,不妨教教她針線活,既能幫襯我一二,也避免她們婆媳二人鬧矛盾。”

林大磊聽到如娘,一時不知道說的是誰,聽到後面方才弄清楚,卻是來順媳婦的閨名,又聽月娘說要教人家,于是笑了起來:“如今,你倒是收起了徒弟來。”

月娘嬌嗔的瞪了他一眼:“什麽徒弟,我與她一般大的,最多不過姐妹相稱,你休得胡說,別人聽了,還以為我拿大呢!”

林大磊笑着看了眼門外,見沒有人經過,快速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我知道,這樣的話我只會在你面前說,別人一概不理。”

月娘紅了臉瞪着他,媚眼如絲,林大磊看着心中癢癢的,想要再上前一親芳澤,卻被月娘及時躲了開來,離了幾步遠,方才瞪着他道:“這青天白日的,你也胡來,愈發不正經了。”

說完也不等他回話,急忙跑進了廚房。

林大磊笑着跟了上去,對仍在害羞的某人道:“我還沒說我要吃什麽,你就這麽着急的跑來廚房了。”

“管你要吃什麽,我做什麽你就得吃什麽,不吃就餓着。”

林大磊上前環了她的腰,在她耳畔吐氣道:“餓着我,你豈不是要心疼,看我在那屋裏巴巴的等了一下午,你就與她們說話,也不想着我。”

他的氣息過于灼熱,月娘的一顆心跳得極快,強作鎮定道:“你愈發貧嘴了,我才不心疼你,早先就說了要你出去做其它的事,你偏不去,這會兒子又來怨我。”

說完她就有些後悔了,林大磊不出門,就是怕他回來不見了她,她這樣說,好像一點也不領他的情。

林大磊沒有她想的那麽多,抱了她一會,才松開她去做別的事了。

雖是那樣說,但晚飯月娘還是全做了林大磊愛吃的飯菜,看着對面明明繃緊了表情,卻總感覺笑的十分得意的林大磊,月娘臉頰又開始熱了起來:“家裏的菜不多了,你明日去地裏多弄些,這樣可以少跑幾次路。”

現在都已經開始使喚起他來了,林大磊心中嘀咕,卻甘之如饴:“好,明日我們一起去。”

月娘望了他一眼,知他終是無法放心,便應了他。

翌日,兩人一同去了地裏,其間碰見了王嬸。王嬸看見月娘十分驚訝,小跑兩步上前,握住月娘的手道:“原來你今日要下地的啊,我叫了兒媳婦去你家找你,怕是這會子見不着你,已經拐回去了。”

月娘望了眼身旁的林大磊,對王嬸道:“竟是不巧了,我原以為她是要下午來尋我的,不然,我這就回去尋她?”

王嬸哪裏好意思如此勞煩月娘,臉皮也不至于厚到如此:“那倒不用麻煩了,我讓她下去再去找你好了。”

月娘點了點頭:“也好,那就中午吃過飯,我去找她罷,讓她跑兩次倒是不好了。”

“這有什麽關系,她就喜歡跑來跑去,那麽大的人了,也不知穩重些。”

月娘沒有接她這話,只堅持道:“到時我那些樣子去找她,也算是認認門,以後可以經常串門的。”

來順一家成親雖是在老房子裏,但來順卻是早就搬出去了的,故而他們夫妻住在新房,并不與王嬸住在一起。

王嬸想了想,笑道:“也好,你們年紀相仿,多走動也是好的。”

林大磊見她們話已告一段落,這才繼續向前走去,月娘見了急忙與王嬸打個招呼跟了上去。

今年的小麥長得十分好,想是雨水充足,再過些日子就該準備收割,然後還要去村東頭的麥場去借石碾子軋麥子,然後一些留着自家用,一些拿到集市上去賣。

心裏算了一下,林大磊覺得尚還滿意,又帶着一臉莫名其妙的月娘去了山下的那塊地。

幾日沒來了,許多菜都已成熟,月娘摘了許多韭菜,打算回去包些韭菜餃子吃,林大磊就在旁邊幫她。

“過些時候天氣熱了,我們可以再種些瓜果,這樣就不用花錢買了,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來摘就好了。”月娘美滋滋的為以後打算着。

林大磊想了想,覺得也是不錯,其實其他人家都有種蔬菜瓜果的,不過以前他是一個人,從不管這些,也從不在意。現在有了月娘,方覺得,這日子原來能過的這般有滋有味。

第 66 章 如娘

月娘放下心來,就算蕭晟真的帶了人來,她只決心不走,又能拿她怎樣?現在她已經是林大磊的娘子了,總不至于強搶民婦罷?

林大磊更是怕他一時不在,月娘便被人搶走,便只圍着她打轉,片刻不離。月娘看着有些好笑,但又很窩心,林大磊孤寂冷清的度過這許多年,現在有了心中十分在意的,必然會擔憂再度失去,月娘心中不禁一番喟嘆。

哼哼現在長高了許多,有時候會跑出去玩一天,到晚上才知道回家,今日倒不知怎的,蔫蔫的趴在院子裏,哪裏也不願意去。

月娘給了它吃的,見它依舊興致缺缺,不解的問林大磊:“哼哼它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為什麽一點精神頭都沒有?”

林大磊把看好的柴禾收進廚房裏,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哼哼,道:“能有什麽,怕是這幾日玩累了,今日便要休息一下了。”

說的好像人一樣,月娘好笑的白了他一眼,蹲下身翻了翻哼哼的身子。哼哼乖巧的任由月娘倒騰,見它身上也沒有什麽傷痕,月娘想了想,最後下了決定:“大約是在外與朋友鬧了矛盾,不然怎麽會這樣不開心。”

遂也不再去管它,轉身欲尋幾塊布,給昨日抗議的某人做幾個荷包,卻聽聞身後原本精神不濟的哼哼突然站起來沖着門外叫起來。

月娘急忙回頭看,就見一人站在籬笆外的一顆樹後往這邊探頭,見月娘發現了她,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出來。

這人有些面生,但又有幾分熟悉,月娘仔細一看卻是前日剛剛新婚的來順的新娘子,只是當時見她一身紅衣,又一直低着頭,故而現在換了身蜜合色的對衿褂子和蔥黃绫衫裙,猛地看到便覺得有些面生。

那來順的娘子略微腼腆的上前蹭了幾步,有些怕生的站在門處,沖着月娘友好的笑了一下。

月娘一怔,好像是來尋她的,可是今日不是新娘子回門的日子麽,怎麽她卻來了這裏?不過兩人不熟,月娘自然不好問這些,便滿腹疑惑的上前去迎她。

“你怎的過來了,可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來順的娘子見月娘如此親切,有些不好意思道:“婆婆說,你的針線十分好,讓我來多跟你學學。”

月娘望着面前紅了臉的新娘子,有些拿不準到底怎麽回事,她回頭看了眼因好奇站在廚房門口的林大磊。

來順娘子也順着月娘的目光望過去,卻見一位身材高大的漢子站在那處,微微皺着眉,看起來不易相處,急忙低下了頭。

林大磊見狀,只好又避進了廚房。月娘理解她是新婦,所以行動言語間多了一絲羞怯,寬慰的朝她笑了笑:“進屋裏來說吧。”

來順娘子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

哼哼見來人與主人聊的歡快,覺出沒有威脅,便又趴在那半眯着眼休息去了。

進了屋裏,月娘讓了座,幫她倒了杯水,來順娘子急忙擺手說不用。月娘沒有理會她的客套,徑直倒了水坐到了她的對面。

大約是覺得月娘的眸子十分和善,與那些好事的婦人不同,遂有些難堪的低下頭,咬了咬唇瓣,張了幾次口,方才難以啓齒道:“其實,今日原該我回門的,但是婆婆……娘說我給她做的鞋子實在難堪,針線粗糙,沒有誠心……”

說着,她眼角微微紅了起來,但仍強忍着沖月娘抱歉的笑了一下,繼續道:“其實是我不好,手腳粗笨,總是不合娘的心意,所以娘才要我來這跟你多學學,日後方孝敬公婆,照料夫君。娘這樣,也是為我好。”

林大磊的父母早亡,而月娘也等于沒有娘家,故而沒有這麽許多事,聽到來順娘子這般說,她倒不知該怎麽勸說了。但是按習俗來說,王嬸斷不應該讓她今日來才是,畢竟今日是新婦回門的日子,怎麽能到她這裏來,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既如此,來順他可知道?”月娘心想,身為丈夫,總不能也這般不知禮數罷,至少得在中間勸說王嬸才對。

“相公他,他說了幾句,但是被娘罵了一通,只好作罷。”

月娘望了眼對面愁緒滿容的女子,這才成親第三日……

“可是,那你家裏人,豈不是要等的着急了?”

“婆婆說,會托人告知一下我娘家。”說着,她拿起帕子捂住眼角,微微扭了頭去。

月娘在心中嘆了口氣,但是她一個外人,不好評論他人家務事,也只能勸慰一下了。

“正好,我今日要做幾個荷包玩兒的,還有幾雙襪子,我們一起罷。”月娘去拿了要做的針線。

“好。”她有些感激的望了一眼月娘,“我在娘家時,家裏人都喚我如娘的,你也這般喚我罷。”

月娘應好,尋布料時,從窗子看到外面的林大磊正在撥弄垂頭喪氣的哼哼,想他定是無聊,忌諱如娘在此,便不好意思回屋,回頭見如娘沒有看向這邊,便朝林大磊招了招手。

林大磊聽話的走過來,月娘對他道:“你若是無聊的緊,便去地裏瞧瞧罷。”

林大磊剛才也打算去來着,但是想想,就算有人在家,萬一昨日那書生帶了人來,要把月娘領走,他一時不在,回來豈不是要後悔死,便情願無聊,也不願離她左右。

見林大磊搖頭,月娘沒法,只得回身去和如娘讨論針線,教她一些針法,但見她也是極聰明的,不像是會做出粗笨活計的人,大約是王嬸想要立婆婆的威罷。

如娘望了眼在院子裏晃悠的的林大磊,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埋頭做荷包的月娘道:“實在是給你添麻煩了,卻是婆婆的話,我實在不敢不聽。”

月娘沖她理解的笑了笑,以示她不用內疚不安:“左右我在家也是無聊,你正好來陪我,他本就是沒事,即使你不來,他今日原也不打算出去的,你不必在意。”

如娘點了點頭,乖巧的坐在月娘身邊看她穿針引線,小聲道:“那日,她們說你與我同歲,可你看着還要年輕一些。”

她本就聽說過月娘與林大磊的事跡,只是她不在這個村裏,一傳十,十傳百,誰知道事實原來是什麽樣的,她如今見了這倆人,覺得比那些人說的好多了,尤其是月娘比別人嘴裏說的還要好看。咋一看,年齡倒像是才十五歲的,可是說上幾句話,又極懂事,一時竟看不出真實的年齡來,

月娘聽着她還有些孩子氣的話,不禁笑了起來:“原本都不是什麽老人,哪裏來的年輕呢,況且你我是差不多的。”

月娘望了她一眼,皮膚雖然沒有她那般白皙,但也算是不錯的,一雙大眼十分有精神,裏面毫無心機,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哭上一哭,便又好了。

“你說話真好聽,我聽外面的人說,你原是大家的千金小姐,是不是啊?那你如何肯屈就我們鄉下人呢?”

她說話心直口快,月娘也難免吃了一驚,怪不得王嬸故意刁難她呢,怕是從小父母疼愛,人情世故學的極少罷。

“我并沒有覺得我委屈了,他很好,我現在是他的妻子,那些千金小姐的話,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說着,她手下沒有一絲停頓,仿佛一點也不受之影響。

如娘這才發覺自己說話有些太過于直接了,神情有些燦燦然,臉頰微熱:“是,我看着你們也是挺好的。”

原本還以為月娘是不得已嫁給了林大磊,現在看來卻是她自願的,方才眼角偷偷打量他們二人之間微笑的互動,那人高馬大的一個壯漢,居然對她唯命是從、百依百順,實在是……讓她不得不豔羨,若是來順也能這樣聽話……

腦中閃過婆婆那張生氣的臉,相公如此聽婆婆的話,她還能想什麽,只小心翼翼行事,不出錯就阿彌陀佛了。

兩人這邊各想着心事,忽聽得外面有人說話。

“大磊啊,這兩日怎的都沒見你下地?我兒媳婦在你家吧?要說娶了兒媳婦,是好事兒也不是好事兒,這家裏又多了一張嘴吃飯,偏又是個不怎麽能幹活的,我這只好辛苦點,不然你看看,有哪家新婦娶回家了,婆婆還日日下地裏去的,那能幹的媳婦都全攬了的。”

卻是王嬸尋了來,如娘聽見自家婆婆的聲音,立馬站起身來,有些緊張的站在一旁,雙手不停的絞着帕子。月娘有些驚訝她這般怕王嬸,但想到剛才王嬸連外人都不顧忌說的那般話,怕是這兩天,沒少挨說。別人家娶了新婦,都是先寵上幾日,斷沒有立馬就讓新娘子去地裏的道理。

第 65 章 酸意

“哼,怪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的父親選的女婿,确實和他一個秉性!”都想要依靠裙帶關系,利用女人,又想起了那個荷包,心裏就有點小別扭,小聲嘀咕道:“你都還沒有給我做過荷包呢……”

月娘一愣,不妨他卻很在意這個,怕他傷心生氣,連忙道:“我最近不是在忙着給你做春襪和春衣麽,你若想要,我明日就給你做,做幾個都行!”

林大磊心裏舒服些了,但還是不高興,翻了身平躺着,把頭扭向外側,望着外面稀疏的星星,別扭道:“再多有什麽用,都不是用心的……”

月娘聽了便有些着急,半坐起身子要看清他的表情,半個身子趴在他身上,焦急道:“怎麽不是用心的了,不論多少個,都是用心的……”

林大磊嘴角微揚,又立馬斂住,繃緊了表情,把她拉回被窩裏,掖好被子:“嗯,快睡吧。”

月娘伏在他身邊,有些發愣,還是不相信她麽?可是望着他那有些冷硬的側臉,緊閉的雙眸,她心裏突然湧起無限委屈,別人怎樣也就罷了,他居然敢給她臉子看了,她一心怕他傷心難過,之前的事情也不敢瞞他,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還一直避着蕭晟,誰知蕭晟竟自己找了來……

月娘心裏憋得難受,她都那樣表明自己的心思了,他卻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尤其是身邊的男人呼吸平穩,顯然已經入睡,她心中更是難熬,擦了擦微濕的眼眶,翻了個身背對着林大磊,卻睜着一雙大眼毫無睡意。

正待心中迷茫彷徨之際,她覺得有只手伸進了自己的小衣裏面,摸索了幾下,向上而去,熟稔的把那處的柔軟掌握在手中,還稍稍使了幾分力。

月娘怔愣了片刻,才回過身來,原來那人并不曾睡着,心中更加委屈難受,賭氣的想要把他的手從自己衣服裏抽出來,卻沒有他的力道大,反而使得他在她那處更加用力的一捏,月娘禁不住驚呼了一聲。

“你這是做什麽,不是說睡覺了麽。”原先只要月娘不肯,他斷不會勉強她的,更不會使這樣大的力道。

“嗯……是要睡了……只不過……睡的卻是……你……”林大磊把嘴湊過去親她,含含糊糊的說道。

這樣粗俗直白的話,月娘是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心裏有些暗氣,扭過頭不給他親,使勁要把他的手從自己衣服裏拿出來。

林大磊見她如此抗拒,便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把手從她衣服裏拿出來,開始解她的腰帶。

月娘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服,惱怒的對上方的人道:“你走開,我不要你碰!”

林大磊手中停頓了一下,而後更加大力的把她腰帶扯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剝了個幹淨,月娘這才驚覺,原來的林大磊對她真的是溫柔到了極致,現在的他好像變成外人前的模樣,冷漠,還帶着一絲月娘不能理解的怒氣。

林大磊覆在月娘微微顫抖的身體上,吻了吻她小巧圓潤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語道:“不想讓我碰,那你想要誰碰?今日見了那人就不願意讓我碰了麽?”

說完他就要欺身而入,月娘身子僵硬的抗拒着他,見他毫不憐惜,咬着唇瓣小聲地抽噎起來。

“月娘,你是不是……覺得我比不上他?”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月娘看不見,卻能從他落寞的口中聽得出來,其實更多的,他是在擔心吧,還有緊張和不安。

林大磊心裏像有把火在燒着,他的月娘,他與她不過相識了不到一年而已,而那個人卻是從小時就與她在一起了,相貌堂堂,風流才俊,又有家底,如何是他比得上的?放在以前,他自然不會把這樣的文弱公子哥放在眼裏,可是,若是被放在了月娘的眼裏,或者心上,他都無法忽視,更加欺騙不了自己,他吃醋了,他很在意,很在意那個人在月娘心裏的地位,每想到這裏,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想要弄個清楚,想要看清楚,她的心裏,究竟是誰,更重要一些!

“跟了我,你是不是很委屈?”

月娘睜大着雙眼望着上方的林大磊,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她都說過不會回去了,更說了不會離開他,他如何又說出這樣的話來,着實傷人心!

林大磊久久未得到她的回答,有些頹敗的倒向一旁,把臉埋進月娘的頸窩裏,閉着眼重重的喘息着。

月娘把臉扭向一旁,無聲地流着淚:“你為什麽,就是不相信我?”

林大磊睜開眼,把她還裸着的身子擁到懷裏緊緊捂着,又拿被子把她包的嚴嚴實實的:“我是怕,你以後會後悔。”

月娘回過頭來面對着他,一字一句堅定的說着:“若是當時沒有逃出來,我才會後悔!”

會後悔,錯過這麽好的你……

林大磊有些動容,把她擁得更緊了一些:“既然如此,那我是絕對都不會放你回去了,你要想清楚,以後哪怕你真的後悔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走!”

月娘笑了起來,摸了摸臉上的淚水:“那就打這個賭好了。”

“賭注為何?”

“若是你輸了,就要喚我一聲姐姐!”月娘挑眉看向他,眼中閃爍着少見的古靈精怪。

林大磊卻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若是我輸了,就罰我以後照料孩子的所有事務,吃喝拉撒全都我包,你只逗孩子們玩兒便可。”

月娘愣了一下,喃喃道:“我怎麽覺得,這倒像是獎賞呢?”

林大磊在黑暗中無聲的笑着,月娘心裏舒服些了,想起他剛才幹的野蠻事,便要秋後算賬:“你剛剛可是厲害的很呢,竟然說出那種傷人的話來,居然那般疑我,還要……”

林大磊知她最後要說什麽,他怒意加醋意,沒得對自己女人來洩氣的,只是一時看不過她那樣的抗拒自己,而後也不舍得對她做出過分的事情,到時後悔的豈不是自己?

“是我不好,不足夠好,只要你信我,以後我必定不會讓你後悔今日的選擇。”林大磊撫着月娘嬌嫩的臉蛋,“你是我的女人,以後再不相疑,我信你,也信我自己,剛才的事,你以前從未拒絕過我,這次卻……”

後面的話漸漸低了下去,聽起來倒是十分的委屈,他的某處到現在還隐忍的發疼呢。

月娘知他的意思,紅了臉道:“你以前還沒強迫過我呢,還不都是你,之前不相信我是用心的,若都不是用心的,又何必拿話欺騙你,何況你現在穿的衣服,從外面的衣衫,到裏面的貼身衣物,哪件不是我做的,既不用心,又何必理你那些!”

林大磊被她說的難得紅了臉皮,其實沒有疑她那個的,不過是後來帶了些酸意:“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也都記着呢,以後斷不敢再這樣鬧你了。我若是要強迫你,你早就受不住了,卻是怕傷了你,才忍着呢,我現在都還難受着呢。”

滾燙的東西就擱在她大腿處來回蹭着,月娘羞得不行,見他愈發委屈,可憐兮兮的往她身邊蹭,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但因沒有她的同意,一時不敢上前,只能把她抱得越來越緊。

月娘哪裏舍得他這樣難受,心裏方才的賭氣也都不見了蹤影,少不得閉了眼主動抱了他,以示自己是願意了的。

林大磊壓抑住心內的狂喜,再不敢像之前那般吓壞了她,溫溫柔柔的吻了又吻,待她動了情,迷離之際,方才緩緩推了進去。

……

月娘渾身是汗的躺在床上,酥軟的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任憑林大磊幫她擦拭,又想起方才的景象,他居然從後面……真真是羞死了人,也不知這男人怎麽這般好的精力,總是折騰不夠,還變着花樣折磨她,幸好家裏沒有公公婆婆,若像他這樣的,豈不是要羞憤死人的!

林大磊把自己也收拾好,然後把軟趴趴的月娘再度擁進自己懷裏,親了親她因*未退泛粉的面頰,然後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輕輕撫着,帶着無限的愛憐。

月娘感覺到他在摸自己的肚子,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緊閉雙眼,一臉的惬意。

他一定,非常希望自己能夠給他生個孩子吧?只是他們親密了這麽久,為什麽到現在也沒有動靜呢?或者,現在已經有個孩兒在腹中了?

第 64 章 傾訴

“那麽,她那日是來尋你的麽?”可是後來想想,那個女的好像也沒有開口說什麽,甚至見到他們離開,也沒有上前阻攔過。

“不是。”月娘複又把頭埋進林大磊懷裏,悶悶的說,“她那日應該是要去寺廟上香的,許是巧合,就那樣遇着了。”

林大磊有些奇怪,姐姐遇見自己丢失許久的妹妹,不是應該喜極而泣麽,再不濟也要問清楚她現在的生活和之前的遭遇啊,可是竟然沒有一句話要說麽?

月娘能理解林大磊此時的不解,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家,親人走失,再次相逢絕不能是這樣冷淡的場面,于是故作輕松的語氣解釋道:“許是以為我已經死了吧。”

怕是從未尋找過吧?林大磊無語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以前只以為月娘是和他一樣失了父母的,于是與她親近的人只有她曾提起過的,也是唯一提起過的奶娘,現在突然冒出了一個姐姐,奇怪的是,姐姐沒有找來,來的卻是姐夫?居然還說什麽定情信物?

想了想,他問道:“不是親姐姐?”

月娘怔了一下,猶豫着答道:“是親姐姐,我們一個父親……”

那就不是一個母親的了,林大磊了然,怪道親姊妹之間這般疏遠:“那麽,你娘親她……”

“不在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月娘這才發覺林大磊對自己的了解實在幾乎是一無所知,她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他也從來沒有問過,除了那次問了她的姓名,再也沒有逾矩問過其他的。月娘也覺得此生再也不會回去了,也沒有想過回去了,于是之前的事情便不想再提起,以至于現在突然出現了一個與她有關的人,林大磊他,肯定會不安的吧……

哪怕如此,他還是一句譴責都沒有,明明心裏難受,還是過來先安慰她,雖然什麽都不知道。

“我是庶女。”月娘打算将一切都告訴他,免得他胡思亂想,猜來猜去,與其彼此生了嫌隙互相不再信任,不如敞開心扉,把一切都說清楚,就算最後他嫌棄她,不要她了,她也絕不會再跟那人回去。

“娘親原是伺候父親的丫鬟,後來娶了嫡母,就開了臉擡了姨娘,生下我不過三年就去了,說是生了痨病,那時候我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後來就是奶娘帶着我,只是八歲時,奶娘突然被母親送到了莊子上,後來就聽來回話的人說,也病死了……”

竟這樣巧,都是得了病死的,林大磊不禁懷疑,但是看了眼縮在他懷裏微微顫抖的小姑娘,那又能如何呢,她當時那麽小,什麽都不懂得,又沒有人幫她,而現在也過了那麽多年了,再從頭查起,也沒有任何的頭緒了。

停頓了一下,月娘繼續道:“今日的那個男人,他的曾祖父與我的曾祖父讀書時就認識了,而我的父親與他的父親也是一同上京趕考,後來他父親考出的成績比父親好一些,現任承議郎。于是兩家算是世交,小時候在一起玩,後來,他就娶了我的姐姐,做了我的姐夫……”

既然如此,那個“定情信物”又是什麽,而那個男的明顯比她的姐姐還要緊張她,要接她回去,或者,他原先要娶的,不是月娘的姐姐,而是月娘?如此看來的話,倒是講得通了,那個月娘的姐姐他也是見過的,冷冰冰的,為人不喜,換了別人,也肯定選性子溫婉可親的月娘。

月娘怔在了那裏,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曾心許過蕭晟,但是若不說,那個荷包,林大磊又豈能不疑惑?

“那你,想跟他走嗎?”林大磊從她的沉默中能猜測出她的想法,那人必定曾讓她歡喜過的吧,如果不是後來娶了她的姐姐,她對他一定還抱有希望,肯定不會委身嫁給自己的,而那個男人,對月娘明顯一副餘情未了的樣子。

不知為什麽,月娘總覺得林大磊的語氣帶了幾不可察的顫抖,他在擔心嗎?月娘緊緊的抱住了林大磊,想用行動告訴他。

林大磊心中稍稍踏實了一些,又想起一事,問道:“你是怎麽掉進河裏的,是、是你的嫡母嗎?”

月娘腦海中就浮現了那日嚴酷非常的父親,還有漠不關心的嫡母,她不知道是不是嫡母的原因,搖了搖頭,如實道:“我不知道,應該不是的吧,我是偷跑出來的,應該沒有人知道,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幾個歹徒,争執間不小心落了水,我沒有想過輕生。”

村裏人見月娘是被林大磊從河裏撈起來的,便以為她是要自殺的,其實不然。

林大磊點了點頭,當時的她一定很無助吧,他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以示安慰:“為什麽要逃跑呢?你一個小姑娘,孤身一人的,別人看見了,自然是要欺負你的。”

月娘神色黯淡了下來:“父親,他要把我送給已經七十高領的知府大人做續弦,我不願意……”

林大磊輕拍着月娘後背的手頓在了那裏,月娘小心翼翼的擡頭看向他的面目,漆黑的房間裏,她只能看見他繃緊的下颌的弧線。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父親,真是枉為人父!

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月娘感受到他的怒氣,原本還有些傷心的情緒立即淡化了,反倒安慰起林大磊來:“父親也是沒有辦法了,他現已至不惑之年,一直待在知縣這個位置上近二十年,心裏自然着急,想要最後拼一把。奈何那知府總是壓着父親,父親使了許多銀子都不通融,實在是沒有辦法才這樣的。”

這樣就能用自己的女兒來交易嗎?既然是有志向的人,如何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道貌岸然僞的君子罷了。可憐月娘無人疼愛,還落到個被親人背叛的下場,到現在還為那個惡人說話。

“他如何不讓你的姐姐去,那樣豈不更有誠意?”

月娘聽出林大磊話中的嘲弄,知他是替她生氣,但又覺得是自己的父親,而林大磊也是自己的夫君,卻不好說什麽了,只幹巴巴的虛無的解釋道:“姐姐是嫡母生的,自然是比我尊貴,怎麽能給別人做續弦……”

哼,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怎樣,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如此差別對待,把金貴的嫡女送去,或許能拿更大的官呢。林大磊諷刺的想到,卻不能在月娘面前說這些話,即便是月娘的親生父親,恐怕也是鮮少慰問吧,或許都很難記起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呢!

“所以,就先給你姐姐找了個年輕有前途的公子,然後才好把你嫁出去?”

林大磊猜對了,确實姐姐成親在前的,月娘也正是受不了親人和心上人的同時背叛,這才一賭氣要逃出去,也沒有想好要去哪,只是時運差,出了城門就遇到了流氓。要說時運差,卻也是因為那幾個惡人才遇到的林大磊,倒真是應了那句福禍相依的老話了。

不過,像蕭晟那樣舊情未死,恐怕還是要來的,與其從他嘴裏說出不堪的話來,倒不如她自己先和林大磊坦白了,她是否清白,林大磊最是清楚不過的。

“原本,蕭晟,就是今日來的那個男子,因為上面有優秀的哥哥壓着,所以一直壯志難酬,曾經……”說到這裏,月娘停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曾經,他說過要……要娶我的……”

聲音到後來逐漸低了下去,感受到林大磊的身子一僵,她立馬解釋道:“我們沒有,沒有私相授受,他只是小時候說的玩笑話,我們從來沒有逾過矩,從來沒有的!”

林大磊的身子逐漸放松下來,聽到月娘慌亂的解釋,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但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但又不舍得說她什麽,況且她也沒有錯,他們相識,是在遇到他之前,之前的事情,他有什麽資格和理由去指責她呢?

“我知道,你最是乖巧的了,我信你,你繼續說吧。”

他的語氣還是有些生硬,顯然心情十分不好,但他都說不會懷疑自己了,月娘也不好一直抓住這個事情不放,不然好像自己真的做過錯事一般。

“後來,他家最近幾年越來越不好了,聽說是有新的官員要來取代他的父親,他父親趁現在還沒有卸職,便給他哥哥謀了個差事,卻沒有為他做什麽。他心下着急,打算求我父親,但是父親從不在意我,所以,他就只能娶了姐姐了……”

第 63 章 較量

“你!”蕭晟不想一個小小的村夫居然敢反駁他,還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他惱怒的伸出一根手指恨恨的指向林大磊,“你少在那賊喊捉賊,我說的什麽意思,你少在那揣着明白裝糊塗。好,你想知道我是誰,那我就告訴你。”

蕭晟扭頭看向月娘,語氣變得溫柔下來:“月娘,你來告訴這個男人,我到底是誰?”

林大磊也看向身後一直臉色蒼白的月娘,只覺得她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他急忙扶住她,關切的問道:“月娘,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蕭晟見林大磊觸碰月娘,大為惱怒,揮出拳頭就朝林大磊砸去。空氣氣流加快,林大磊沒有回頭,輕輕伸出一只手,輕而易舉的抓住了那只花拳。蕭晟一怔,不想他力氣如此之大,自己的手一時抽不住,便攻擊下盤,一條腿向林大磊下方踢去。

林大磊輕快的一個轉身,就躲開了他的繡腿,同時松開了他的手,蕭晟一時沒有收住力道,被慣性往後帶了去,後退數步方堪堪停在五步開外,險些沒有摔倒。

在月娘面前,蕭晟面色漲的通紅,早知道就多帶些人來了,也不至于如此丢臉。

月娘怕兩人繼續打起來,急忙上前攔在林大磊身前,對滿臉羞憤的蕭晟道:“不要再打了,你是打不過他的,想要留點顏面,我勸你還是盡早離開。”

蕭晟覺得自己被看輕,備受侮辱,他臉上紅一陣,紫一陣,青一陣:“月娘,你怎麽能如此黑白不分,我是在為你好,你看看你剛才在做些什麽,你居然親自下廚房做飯!這是一個小姐該做的事情嗎?你居然如此貶低自己的身份,屈身于一個粗俗無知的村夫,到了現在,你為什麽還要如此冥頑不靈呢?所有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跟我回去,然後就可以過你想要過的生活了!”

“我想要過得生活?”月娘心裏十分煩亂,只想讓蕭晟趕緊消失,她不知道林大磊現在心中是怎麽想的,她不想蕭晟在說出什麽讓林大磊誤會的話:“我想要過得生活就是我現在正在過的生活,我過得很好,只要不被任何人打擾,我就很滿足,這是我如今最大的心願了。”

“你瘋了,這有什麽好?”蕭晟十分不理解,“你要親力親為,你居然為了這樣一個男人下廚做飯,他的這件衣服也是你親自做的?你作甚麽要這樣糟蹋自己,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以後要面臨的生活,還是他手中有你的什麽把柄,你不敢與他對抗?”

月娘覺得自己與對面的人真是完全無法溝通了,她雙眼通紅,都已無力再解釋,林大磊扶住她顫抖的身子,對對面那個明顯想要拆散他們,把月娘帶走的人道:“我不管你是什麽人,我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帶走我的妻子,想要她離開我,那就踏着我的屍體。”

月娘一驚,急忙回身捂住他的嘴。

蕭晟冷笑一聲:“想知道我是誰?”他左手伸進自己胸口的衣間處,從裏面緩緩掏出一個藍色的繡着祥雲的荷包。

林大磊古怪的望着他的動作,月娘在看到那個有些眼熟的荷包後,身體開始搖晃起來,仿佛随時都有可能倒下。

“眼熟麽?這個針線,可是和你身上的衣服來自一個人的手。”蕭晟望着林大磊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沒錯,這就是月娘親手為我繡的,在我十八歲生辰時,她送我的定情信物。”

林大磊眼中閃過震驚,他低下頭平靜的問月娘:“是麽?我原以為,他是你的兄長。”

月娘已經滿臉的淚水,雙手緊緊攥着林大磊胸前的衣服,仿佛使了全部的力氣。林大磊不忍心,他擡頭望向那個得意洋洋的男人,或許是真的,除了沒有什麽力氣,卻有一副好皮囊,身着富貴,家境應該比他強上許多。與月娘站在一起,倒真是挺般配的,若是月娘沒有遇到之前的事情,沒有嫁給他,恐怕就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吧?不必跟着他吃苦受累,親力親為,有人服侍着。現如今那人找了來,或許,月娘會想要和那個人離開?現在拿捏不定,只是因為愧對于他?

林大磊苦笑,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夢一場麽?就要結束了?這才想起月娘最近這些天都有些不太對勁,原來她之前就與這男人相逢了?是怕傷害自己吧,她那麽善良,是覺得如果離開了,會一生心懷愧疚不安吧?

蕭晟見月娘只伏在林大磊懷中哭泣,不作任何解釋,也不說話,心裏開始焦急起來,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應該想好所有對策再行事,如今單憑他一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月娘從那人手中奪出,而月娘還十分的反抗。

看着眼前那對親密的人兒,蕭晟有心上去阻止,又忌憚林大磊方才的力氣,想了想,對林大磊懷中的月娘道:“月娘,你先再忍耐上幾天,待我回去想好對策,立馬就來帶你回家,你只管放心。”

帶人來?那父親豈不是也會知道?月娘急忙擡起頭回身想要阻止蕭晟,卻見他悄悄一閃,人就跑了出去。

若是事情鬧大了,該怎麽辦?那樣的話,林大磊會不會被誣陷為強娶民女而抓起來,月娘擔憂的看向他。

林大磊眸中一片深沉,月娘看不清裏面究竟包含着什麽情緒,只覺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她有些心慌,淚水沿着臉頰兩邊不停的滑下,近乎絕望的看着面無表情的林大磊。

這樣的月娘,哭的幾乎上氣接不到下氣,林大磊不明白她究竟為什麽哭,是看到舊人太過于歡喜?還是對他的愧疚之心讓她無法安然的離去?但是這樣的她,還是讓他心疼不已。暗自嘆了口氣,把她輕輕攬進懷裏,無聲地安撫着她。

無論如何,飯總是要吃的,但經過蕭晟這一打斷,做好的飯早已冷掉了,兩人一同默默地把飯溫熱了,但是對着重新溫過的飯菜,兩人一點食欲都沒有。還是林大磊在旁哄了幾句,月娘才哄着眼睛吃了一小半的餅子,再也吃不下什麽了。

林大磊見她這樣,如何又能吃得下?月娘就見平時能吃上三五個餅子的林大磊,這次也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沒有讓月娘刷碗,林大磊自己去把東西都收拾了。

想起昨夜的溫存,再看眼前突然變得冷淡的林大磊,月娘心中一陣刺痛,是因為蕭晟的那些話,現在才什麽都不要她做的吧?那麽,他會不會也不要她了呢?

晚間兩人躺在床上,黑暗淹沒着四周,只聽得對方的呼吸才能确認旁邊确實有個人。

月娘輕輕的翻了個身,就聽見黑暗中的林大磊低低地嘆了口氣,随後貼身過來,在她臉上抹了一把,果然濕漉漉的。無奈地把委屈不已的小人兒拉到自己懷裏,輕拍着她,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麽哭的這樣傷心,是因為那個男的?

林大磊心情不爽,但是不爽又能怎樣?懷裏的人舍不得說,舍不得罵,像現在她明明改給他一個解釋,卻只是在那毫無頭緒的哭泣,讓他覺得,好像是他做錯了事情一般,但是又不舍得逼迫她。

月娘身上變得暖和了,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回身緊緊擁住林大磊,把頭埋進他結實滾燙的胸膛上。

她這是第一次這樣主動,林大磊的心裏面就軟了下來,同樣緊緊的回擁着她,有些委屈的低聲問她:“你……還沒有說……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月娘身體一僵,林大磊感受到,努力掩飾住自己的心情,作無謂道:“沒關系,你不想說的話……”

“是姐夫!”月娘突然擡起頭打斷他。

林大磊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是這個關系,他低頭努力去看月娘的表情,奈何今晚的月亮掩在烏雲後面,什麽都看不清,只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

“姐……夫?”

“嗯。”月娘小聲的應着,頓了一下,又道,“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他長我兩歲,與我……與我姐姐同歲……”

“你還有個姐姐?”林大磊腦子靈光一閃,突然恍然大悟,“那日,我們在集市上,旁邊有個一直盯着我們瞧的女人,她就是你的姐姐?”

月娘點了點頭,又想現在黑夜,他看不到,又輕輕的嗯了一聲。

林大磊就回想當日的情景,怪不得會覺得那人長得與月娘有幾分的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只是,那個女子眼中像是含着冰,不像月娘,盯着你瞧時,仿佛能把人瞧化了。

第 62 章 喜宴

旁邊的人都笑着應和,王嬸聽出她話裏的意有所指,不過她今日心情好,倒也沒有在意,剛想笑着說幾句,就聽外面喊了句:“新娘子來啦!”

衆人齊齊站了起來向外面望去,王嬸忙跑回了大堂,她是婆婆,自然要接受新人的跪拜的。

行禮估計還有一會兒,月娘記得那會兒是有多累的,但親身體驗是一回事兒,看別人又是一回事兒,雖是在鄉下,但禮節在月娘看來依然很繁瑣,終于看到新娘子跨門進來,由喜婆扶着,看不見面容,但能看出個子很高挑。

月娘望了眼身穿紅色新郎服的來順,他有些緬甸的站在一旁,明明想笑,卻極力繃着一張臉,看起來有些滑稽。不過想必對這樁婚事,也是極滿意的。

送入洞房的時候,有人想要鬧洞房,被來順千求萬求,又許了待會兒多罰幾杯這才勉強放過他們。月娘記起當時是沒有人要鬧他們的洞房的,想必是顧忌林大磊吧,不過那樣避免了許多尴尬,倒也是不錯。

新郎新娘行完禮,新郎就要出去了,臨走時磨磨蹭蹭,直到被屋裏的幾位年長些的婦人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才通紅着臉不好意思的跑出去了。月娘跟在幾位婦人身後,見那位新人就坐在喜床上,也紅着臉不敢擡頭。

那幾位婦人就開始在旁邊東扯西扯,報了各自的來頭,不知有誰問了句那新娘子的年齡,嗓音頗大:“喲,今年十七了啊,與我們大磊娘子差不多,她今年過了年也是十七,也是時間不久的新婦,這樣看來,你倆定會能說到一塊兒去。”

那新娘子就嬌羞的擡起頭往月娘這邊看來,就看見一位正沖她溫婉笑着年輕女子,若非她人說是新婦,看起來竟像是比她還小幾歲的姑娘家。這樣一個嬌美如花又溫柔可人的女子,居然嫁給了年紀又大脾氣又莽的林大磊?她看向月娘的目光便有些好奇。

月娘也不說話,只是在那笑得十分得體。

旁邊就有人附和:“對啊對啊,你們兩家又離得這樣近,平時串串門說話是最方便的了。”

又有人道:“只怕新郎官不願意放漂亮的新娘子出去呢。”

新娘子因好奇月娘而擡起的頭,因為這句話再次不好意思的低下了,但是大家還是看清了她的面容。

與月娘比起來,實在是算不上白,但是與那些經常下地幹農活的婦人相比,皮膚還是很不錯的,濃眉大眼,嘴唇有些微厚,看起來十分實誠,并沒有像王嬸說的那樣待人輕蔑,月娘對她的第一感覺不錯。

與這嬌羞的新娘子比起來,月娘覺得自己臉皮已經厚了些,自己終于不再是總被人拿來說笑的那個了。只是新娘子對她的好奇和好感也挺高,時不時的偷偷往她這瞟上幾眼,月娘只作不知,一副認真聽旁人說話的溫順模樣。

宴席之後回到家,月娘揉着笑僵了的臉,對正洗臉的大磊道:“我挺喜歡那個新娘子的,看起來就面善,一點也不像王嬸說的那樣。”

這是林大磊第一次聽見月娘話家常,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眼。月娘說完以後也覺得有些不妥,她背後從不道人是非,卻不知今日是怎麽了,突然就說起了那樣的話。

林大磊驚訝過後便心中了然,若非把自己當成最親近最信任之人,她也不會在他面前露出這等小女人之态,毫無顧忌。見月娘不再吭聲,他擦了把臉走到月娘身邊道:“王嬸向來都是說話誇張幾分的,她的話你只需信一分便可,其它的聽聽就過了,不必在意。”頓了頓,又道:“你與我說這些話,不用覺得有何不妥,你我本就是一體的,那些貼己話不與我說,又與誰說?”

月娘還是有些不自在,總覺得說人長短是非總是不好的,心想也幸虧對方是林大磊,不過換成別人她可能不會這般草率,但臉面上終究有些過不去,正好在家餓了一天的哼哼跑了進來,月娘便去給它弄些食物了。

林大磊白日裏見來順娶個媳婦就差把嘴裂耳根後面去了,便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和月娘的成親之日,夜裏自然免不了一番耳鬓厮磨,翻雲覆雨,直到月娘香.汗淋漓的嚷着腰疼,他這才想起上次餓了好幾天的教訓,只好戀戀不舍的休戰了。

翌日,林大磊起身時月娘也跟着起了床,記起昨晚她是累極了睡着的,林大磊便想讓她多睡一會兒,月娘覺得昨日林大磊幫忙扛桌子,肯定很累的,便要起來給他做飯。

兩人一同起床,洗漱之後,林大磊就拿起柴禾劈柴,月娘就在廚房裏升起炊煙開始做飯,小雞仔們已經長得大了許多,現在差不多可以看出公母來了,有那半大的小雞就在雞窩裏轉着圈叫喚,看起來精神十足。

這樣安逸美好的畫面,在月娘往後的日子裏,總是會經常的想起,那是多少榮譽富貴都換不來的珍貴。

月娘把飯做好之後,沒有着急盛飯,就蹲在一旁看林大磊揮舞着斧子砍柴,他身上的肌肉跟着他的動作一緊一松,看起來十分有彈性,怎麽她摸上去的時候就覺得硬硬的呢,有時她被他弄得失措了,張嘴咬上去,就好像咬在牛皮上一般,韌性十足,還有些镉牙。而他卻好像很喜歡她咬他,每當那時他就會變得更加勇猛,讓她更加痛苦不堪。

想起以往的那些事情,月娘臉上便情不自禁的布滿了紅霞,似嗔似怒又飽含甜蜜着斜睨着那輕輕松松就将一塊粗壯的木柴劈成兩半的男人。

不料這千種風情的撩人之态落在他人眼中,心中便激起了千層浪,尤其是這樣美好的女子,居然為了一介村夫親自下廚學會了做飯,這與那鄉下粗糙的婦人有何不同,嫉妒與不甘瞬間淹沒了他,揮開前方遮擋的樹枝,他大步邁向那小小的庭院之中。

月娘眼睛瞥見有人過來,就立時收住了要打趣自家男人的話,擡眼望過去,方才臉上布滿的紅暈迅速褪盡,一顆心沉入了低谷。

林大磊把砍成兩半的柴禾仍在了一旁,擡眼看見一個陌生男人滿含憤怒的走了進來,那人穿了件圓領藏藍色的直掇,看起來富貴高雅,只是那張臉卻顯出他處事之态依然有些稚嫩。

“這位公子,如此貿然鄙人寒舍,不知有何貴幹?”林大磊冷冷地問道。

蕭晟停下腳步,這才認真打量這個一直想見的男人。他有着一張棱角分明、不怒而威的面容,尤其是右臉下方的那道疤痕,繃着臉時,使他整個人帶出一股子戾氣。粗糙的布衣,做工卻很細致,可以看出做此衣裳的人對穿衣裳的人的在意。身板高大健碩,是他家尋常的家丁三倍有餘,這樣一個粗俗的漢子,月娘定是受了他的威脅,才肯委身與他。

這樣想着,他望着林大磊的眼光除了輕蔑還帶了絲狠勁:“我來,自然是來找故人的。”

他下巴輕揚,頭高高昂起,十分的不屑。

這樣幼稚,林大磊微不可察的冷笑了一下,身板瘦削,皮膚比女人還白,他自然不會和這人一般見識,冷淡道:“不知這位公子的故人是誰?現下只有鄙人與拙荊,怕是走錯了門吧?”

這樣霸道,蕭晟心中更是憤懑,平日裏肯定經常欺負月娘,區區一介村夫,晾他也沒有什麽能耐。

“我當然沒有走錯,若是早早知道了,又何至于晚了這些日子,白白便宜了你這無知的村夫!”

林大磊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他轉頭看向已經滿臉慘白的月娘,心中有些了然,他走過去把月娘拉在身後,小聲問道:“你可認識此人?”

月娘緊抿着唇不吭聲,臉色十分難看。

蕭晟見到兩人的動作,以為林大磊是心虛被人撞破,打算再威脅月娘,讓她不許說實話。蕭晟便大聲喊道:“月娘,你別怕,既然我來了,自然是要救你回去的,你受過什麽委屈,只管和我說,就算這男人是三頭六臂,也定敵不過我手下那幾十個護院。”

林大磊聽那男人喚自己妻子的閨名,心中大為不滿,但目前不知眼前究竟是何人,若是月娘兄長的話,他倒是不好冒犯了。後來又聽那男人說什麽救月娘回去,便忍不住張口點醒他:“這位公子,月娘現在是我林某人明媒正娶的娘子,實在是不知你口中所說的救回去是何意思。反觀這位公子倒是十分唐突,貿然進他人家院,還沒有自報姓名,如此指手畫腳,實在是與着裝大相徑庭啊。”